第1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一) “啪!” 还没清醒过来的姽婳,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掀到了地上,眼前一片黑,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是谁?姽婳怒极!自她成为长思门的镇派弟子之后,便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放肆了。她一剑荡九洲的名号,可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不对! 姽婳突然反应过来,她已经死了。 堂堂长思门的第一镇派弟子,修真界年轻一代的第一剑修,死在了一次普通的历练中。 杀死她的,不是敌人、不是妖修,而是自己人。 是她一直当弟弟一般疼爱,手把手教习剑法的嫡亲师弟,简旭。 至于杀她的理由,那就更搞笑了。 因为她的存在,挡住了他心上人,也是天华派掌门之女水玲珑的光辉。 “师姐,只要有你在,玲珑永远做不了第一。你一个农户出身,为何要和那些天之骄子去争第一呢?出身是逾越不了的天堑。别怪我心狠,你挡了别人的路,就该知道今日的后果。” 师弟平时温和的脸庞,此刻满是狰狞。 姽婳想说什么,一开口却只有鲜血不断从口中冒出。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所谓的第一,是自己日复一日苦修练就的,未偷未抢。 他人口中的赞誉,是自己数十年逢乱必出,血海中死过多少个来回,靠手中的剑赢来的。 难道就因为出身,所以就错了么? 意识消散之际,一道声音出现在她的识海中。 “你想改变这一切么?帮我一个忙,你帮我完成任务,我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答不答应。” “好。”虽然不知道这道声音是善是恶,但是姽婳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如赌一把。 眼前的黑色终于消失,姽婳也能看清楚面前的情况了。 床榻上,一个异族打扮的英俊男子正一脸怒气地看着自己,他的面色潮红,显然是中了什么不干净的药。 这是,什么情况?一向淡定的姽婳也有些懵圈了。 识海中那道声音突然响起,“面前的是漠北大单于布日固德,他被下了药,怀疑是你做的,你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剩下的等这个危机解决,我会详细告诉你。” 下药? 姽婳看向那位大单于,布日固德的眼神中满是怒火,正准备开口说什么。 不能让他开口,姽婳立刻做出了决定。 人都是要面子的,一旦罪名从他口中说出,想要翻转可就难了。 姽婳撑起身子,只说了一句,“我没做过,愿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说完便快速朝一旁的铜柱撞了过去。 伴随一声巨响,姽婳的身子软软倒了下来。 鲜血很快在身下聚成一滩,可见撞得力度之重。 布日固德愣在了当场,接着,他大声喊来了侍从,“来人,找大夫来!快!” 大夫很快来到了王帐,他一看床上女子的伤势,惊道,“这是用了多大的力道,差点就没命了。” 说完,连忙上药包扎,好一通忙活后,才终于将女子救了回来。 布日固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身旁的侍从也不敢打搅,直到大夫的到来,才打破了这份沉寂。 “她怎么样了?”布日固德沉声问道。 大夫恭敬地回道,“回大单于,这位姑娘受的伤极重,怕是要在床上养上两个月了。哎,这么大的力道,她还吸入了苦情花粉,内外双重折磨,这姑娘能活下来也是运气好了。” “苦情花粉?”布日古德眉头一皱。 “是,这是大启的一种秘药,极为珍贵,服下后可让人情动不能自抑,对男子倒还好,只发泄出来便能解除药性。但对女子而言,对身体伤害极大。” 这话一出,空气更沉寂了几分,大夫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一些。 良久后,布日固德出声道,“布恩,去昭告各王帐,封姽婳为小阏氏,在西帐给她收拾一间屋子,再拨两个手脚利落的婢女,让她好好养伤。” “是!”一旁的侍从布恩弯腰领命。 他出了王帐后,遥看了一眼大阏氏的主帐,大单于纳了大阏氏的婢女,这漠北,怕是要不平静了。 帐内,布日固德来到床前,瞧了瞧脸色苍白的女子,她的呼吸很轻,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而此刻,姽婳正在识海中和那道声音交流。 “所以,你是一个炮灰逆袭系统,你的原本宿主因为时空乱流被抹杀了,你只能找到我来顶上这个位置是么?”姽婳的逻辑极强,几句交谈的功夫,便已经捋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你也别觉得吃亏,你帮我完成任务,等我升到满级之后,我可以帮你逆转时空,让你回到死之前,你难道不想改变自己死亡的命运吗?】 不得不说,这个系统开出的条件,的确很让姽婳心动。 但是,“怎样才算满级?还有,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 自己的师弟都能朝自己捅刀子,姽婳怎么还会相信一个陌生的系统呢。 【我可以和你签订契约,至于满级,只要任务完成度够高,差不多十几个世界,我就能满级,到时候有契约限制,我一定会送你回去。】 “好。”有了契约在手,姽婳终于答应了系统绑定的要求。 伴随契约一起到来的,还有来自这个世界的意识。 姽婳现在用的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姽婳,她也是此次的任务人。 姽婳是大启和亲公主莅阳的贴身婢女,跟着公主来到了漠北草原,莅阳的丈夫,便是漠北大单于布日固德,也就是刚睁眼时见到的男人。 本来莅阳很是满意这桩婚事,丈夫年轻英俊,又是漠北的主人,位高权重。 但是天不遂愿,莅阳嫁来三年却一直未有喜讯,于是,心急的她想了一个主意,让自己的贴身婢女,也就是姽婳去侍奉布日固德,到时候去母留子。 没想到,姽婳却不愿意,她有喜欢的人,不想做小,哪怕那个人是大单于。 可惜,莅阳决定的事哪有那么轻易变更的,她给布日固德下了药,又骗姽婳去了王帐。成了好事之后,又煽风点火说是姽婳自己错了主意,下药邀宠,成功让姽婳被厌弃。 于是,姽婳就这样被逐出王帐,而她腹中意外怀上的孩子,则被莅阳一番设计,成了莅阳所生。 最后,姽婳惨死在了漠北的冬日里,而那一天,是她儿子的周岁宴。 而她,甚至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一眼。 强烈的恨意,让她召来了这个系统。 【难道就因为我出身卑微,我就该命如草芥么?莅阳她随意主宰我的婚事、我的生死、我的孩子,既然她自恃高贵,那我便要将她踩在脚底,让她尝尝命如草芥、被人主宰的滋味!】 系统最后传输来的,便是婢女姽婳最后的怨念凝成的遗言。 “好,我接了这个任务。”姽婳接了这个任务,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莅阳,是么? 巧了,我就讨厌这种自恃高贵的人。 我会让你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怎样的感觉。 第2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二) 布日固德还没离开,和睁开眼的姽婳对视了个正着。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突然,姽婳强撑着从床榻上爬起来,跪在布日固德面前,求道,“请大单于赐奴婢一死!” 布日固德看向面前跪着的女子,开口问道,“是莅阳让你来的么?” 姽婳却不答话,只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请大单于赐死奴婢!” 沉默了良久,布日固德将虚弱得几乎趴在地上的女人一把抱起,然后轻轻放到了床榻上。 “我知道了。你好好养伤吧,还有,以后不要再称呼自己奴婢了,以后就是我的小阏氏。”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王帐。 【你为什么不说自己是被骗来的?】识海里,系统有些疑惑。 总算解决了眼前这一桩危机,姽婳有些疲累得躺在床上,“自己说出来终究落了下乘,我先是自绝于他面前,被救醒后又一心求死,以命作赌,可见我的清白和无辜,而我至死不愿说主子的一句不是,可见我的忠。既然布日固德信了我,那么此刻,该急的,也不是我了。” 这是姽婳给莅阳的局,现在,就看莅阳怎么破局了。 系统也不再言语,它突然觉得,自己随便抓的这个宿主,好像不是个善茬。刚刚那一撞,可真的是拿自己的命在赌,这样的心性,有些可怕了。 “啪!” 大阏氏账内,一位宫装的美貌女子正在发火。价值千金的瓷器被摔了个粉碎,却仍难化解女子心头的怒火。 “贱人,那个贱人!”发火的女子正是莅阳。 如今,姽婳被封为小阏氏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莅阳觉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被身边的侍婢钻了空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给我备笔墨,我要写信给母妃,让她处置了姽婳全家。敢做出不忠我的事,我要让她付出惨烈代价!”莅阳已经全然忘了姽婳是被自己骗去了王帐,一心只想着给她教训。 一旁的婢女玉致跪倒在地上,瑟缩着说,“公主,姽婳是孤儿,并无兄族亲长。” 莅阳一愣,她一向对侍婢情况并不关心,此刻姽婳孤家寡人的情况,倒真让她有些束手无策了。 不过,莅阳细眉一挑,怒道,“那就找人弄死她!我不允许她还在我面前晃悠!”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弄死谁?” 莅阳和身边的侍女都是一惊,匆忙转身,是布日古德!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听了多少? 布日古德面带寒霜,他一直知道莅阳的娇纵任性,不过他会迎娶莅阳,也是为了和大启的邦交,即使莅阳再任性,只要不犯大错,她大阏氏的位子都是牢不可破的。 可是,没想到,她把手伸到了自己身上。 “大单于。”莅阳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转念一想,他纳了自己的婢女,自己才是受害的一方,有什么可怕的,于是嗔怒道,“大单于还有空来见我,我还以为您的心已经被那些小妖精勾走了。” 莅阳相貌很是出众,此刻美人娇嗔,自是别有闺房情致。 但是布日古德却毫无所动,只冷声道,“勾走了?那些莺莺燕燕哪及大阏氏的苦情花粉。大阏氏多来几次,怕是整个漠北都要为你所控了!” 苦情花粉! 莅阳瞬间睁大的眼,他怎么会知道? 苦情花粉是莅阳出嫁前,她的母亲安妃私下给她的,这是大启的秘药,很少有人见过,所以莅阳才会放心用上,她自信漠北荒远之地,不会有人见过。 怎么会? 虽然心头惊涛骇浪,但是莅阳面上反应极快,她立刻做出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哭道,“什么苦情花粉?我根本不知道!是姽婳跟你说的么,她自己手段不干净给大单于下药,怎么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这番哭诉,怕是铁石心肠的人都得软一软,然而布日古德却不为所动,只冷漠得看着莅阳。 在这样的眼神下,莅阳也有些哭不动了,只好悻悻放下了手中的锦帕。 良久后,布日古德冷声开口了。“姽婳以死明志,她宁愿死,也没说你这个旧日主子一句不是。反倒是你,不问青红皂白,便将罪名安在了她的头上。大阏氏,以后你就安分做你的大阏氏,我会给你留一份尊荣,若你仍然拎不清楚,那么。” 布日古德定定地看向莅阳惶恐的脸庞,“我会亲自上书给大启皇帝,将你送还大启!” 送还?! 莅阳腿软地跌坐在地。 历朝和亲公主从未有过被送还的先例,如果自己被送还,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莅阳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她想反驳布日古德,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知道,布日古德绝对做的出送还这种事,他这个漠北大单于权势滔天,和大启联姻也不过是因为他不喜战事,但要说他多么敬重大启,那是没有的。 不过一个公主,即使他真的送了自己回去,怕是大启也会立刻送上一位新公主。 不再看莅阳,布日古德转身离开,临走只留下了一声,“好自为之吧。” 那边闹得正热,姽婳却正在调动自己的灵力。 她惊喜的发现,原主姽婳这幅身子极适合修炼,便立刻运转起长思心法,为这具身体修补损伤。 今日那一撞,她是使了真力气的,虽然是为了自证清白,但是到底对身体会造成一些亏损,再加上原主经年累日的伺候公主,身体早已虚空,怪不得生产的时候那般惨痛,直接去了半条命去。 【你可以用积分兑换系统商城里的药,只要莅阳越凄惨,你获得的积分就越高。】系统想显示自己的价值,忙提醒道。 “算了,这些积分我要攒着。”姽婳心中自有打算,她如果回到死前,若没有足够的实力,也很难报复加害自己的人。 师弟是修真世家简家的继承人,水玲珑背后更是有天华派,自己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缘,如果不趁机多积攒一些资本,怕也对不起上天对自己的这番垂怜。 系统不再作声,这个宿主过于靠谱,显得自己都有些没有价值了。 “对了,我此刻是已经怀上了身孕么?”根据原剧情,原主就是此时有孕的。 【对!你不要有什么心理障碍,此刻用着的也不是你自己的身体,你就当是一场梦。】系统想起之前很多宿主不能接受自己在任务世界里替别人怀孕,忙开解道。 姽婳很疑惑,“这有什么?就是用我自己的身体也没关系,只要能完成任务便好。” 姽婳从不介意这些,虽然自己云英未嫁,但是只要能对任务有利,她从不觉得怀孕或者侍奉男人是一件多么难接受的事情。 系统默默闭上了嘴,宿主太省心了,弄得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突然,系统高兴地说,“莅阳的凄惨度10%了,看来你的设计管用了,这下一下子到账100积分。” 姽婳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说道,“这才哪到哪儿?她现在还是公主,还是大阏氏,既然她设计我,让我得了这个孩子,那我就用这个孩子,来给这位公主唱一出好戏!” 第3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三)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姽婳就安安静静地在帐内养病,布日古德政事繁忙,中间只来瞧了她一次。 姽婳也不着急,毕竟自己从奴婢成了小阏氏,若是现在就献媚于布日古德,反倒落了下乘。 在长思心法的帮助下,姽婳的伤势好的极快,而最明显的,是她外貌气质的变化。 原主能被莅阳选中伺候布日古德,本身相貌就是极为出众的,但是毕竟是侍婢,身上的小家子气是改不掉的。 而姽婳十六岁便成了长思门的镇派弟子,十年间,压得年轻一代都要仰视其锋芒,如今她进入了这具身体,自身气质的加持再加上长思心法对凡人身体的洗精伐髓之效,短短一月间,姽婳这具身体越发气度高华,令人不敢直视。 就连侍奉的吉雅和乌兰都偷偷议论过几次,怎么自己伺候的这位小阏氏,看起来倒更有公主气度呢。 终于,大夫宣告姽婳的伤势痊愈了。 这一天,风和日清,姽婳在婢女的陪同下,去拜访了莅阳。而与此同时,布日古德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犹豫过后,他还是去了莅阳的王帐。 “小阏氏来我的王帐做什么,向我彰显王上对你的宠爱么?!”莅阳看着下首的女子,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恨意,不过她也知道现在王上对她的信任已经没了,自己此刻绝不能出手,只能强行压下动手的欲望。 姽婳抬首看向莅阳,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莅阳的体态愈发丰腴,倒是有一些杨妃之美。 而此刻,姽婳只做出一副默然垂泪的模样,并不回莅阳的话。 莅阳最看不惯她这幅娇娇怯怯的模样,怒道,“本宫在问你的话,你是哑巴了么?还是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公主殿下,这是奴婢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姽婳终于开了口,说的话却把莅阳气了个半死,“奴婢虽然出身卑贱,却并无攀龙附凤之意,只想将来嫁个普通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夫妻携手,恩爱并肩。而您的一个念头,我就永远失去了做人妻子的机会,就算是小阏氏又如何?难道公主您就可以如此轻易摆弄别人的命运么?” “你!”莅阳气得腾一下站了起来,“你是在怨我么?!你一个卑贱之躯,哪”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莅阳的话,“什么卑贱之躯,她是我的小阏氏,漠北又有几个人高贵得过她?” 是布日古德! 莅阳忙起身行礼,但是布日古德并没看她,只看向一旁低头行礼的姽婳,“起来,我在这里,你不用畏惧!” 布日古德明晃晃地对姽婳的偏向,让莅阳本就不多的理智岌岌可危,“王上,您要为了这么一个低贱的奴婢,伤了大启的心么?就算她是小阏氏,那也不过是个妾室,宠妾灭妻可是大忌!” 宠妾灭妻? 这句话让布日固德的怒气更盛!他直视着莅阳,“公主也不过妃嫔所生,非皇后嫡出,不也是妾室所出么?” 莅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身旁的婢女更是吓得头深深埋在地上。 大单于这话,也太过惊骇了! 这是把公主的面子扔在地上踩啊! 还没等莅阳反应过来,布日固德已经拉着姽婳离开了王帐篷,临走之时,只留下了一句话,”大阏氏身体有恙,这段时间不要出王帐了!“ 竟然是禁足了莅阳! 不理会身后的哭叫,布日固德一路牵着姽婳的手,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帐内。 看了看帐内的布置,布日固德低头对姽婳嘱咐道,”你既然已经是我的小阏氏,那么和大阏氏便不再有那层主仆关系,你只管直起腰杆来,只要你不犯错,我自会护着你。“ 姽婳低头称是。 端详了下姽婳的脸色,布日固德说道,”你好好休息,今晚我来你帐内。“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作为漠北的大单于,他还有许多政务等着处理。 【他为什么那么照顾你?是喜欢上你了么?】识海中,系统发出了疑问。 姽婳卸去了刚刚在布日固德面前的柔顺,她斜倚在披着虎皮的塌上,漠然道,”怎么可能,布日固德又不是什么恋爱脑。他此刻对我好几分,一是为了给莅阳下脸子,也是为了告诫大启,不要过度插手他的家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的出身。“ 【出身?奥!你是说他的母亲?】系统反应也极快,立刻想起了布日固德的出身。 布日固德现在虽然是漠北之主,但是他的母亲却是一个卑贱的女奴出身。 因为长相出众,她被先大阏氏选中,下了药送到了先王的床榻上,怀有身孕后得了小阏氏的名位。 简直和今日的姽婳一模一样。 因为生产时大出血,布日固德从一出生便被抱到了大阏氏帐内,直到布日固德10岁那年才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 对于这个无缘奉养的母亲,布日固德一直抱有深深的亏欠之意,而母亲被他人主宰,沦为妾室的命运,更是他一生的伤痛。 莅阳一口一个卑贱、妾室,可不正好犯了布日固德的忌讳? 莅阳再怎么说,也是公主出身,占了正室的名位。 姽婳要做的,就是让莅阳一步步把布日固德的雷点踩个遍,让布日固德对她的那几分夫妻之情,全部烟消云散。 这是,侍女吉雅进来帐内,高兴地说,“小阏氏,刚刚大单于让人送了些上好的皮毛,奴婢到时候给您做成披风,又好看又保暖!” 姽婳点了点头,她对这些身外之物并没什么兴趣,接着,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咱们去大启交换物资的勇士们回来了么?” 因为草原上缺乏米面油盐等物资,所以每年的四、八、十二月,漠北都会派一支队伍去大启边关,和那里的人们交换物资,用皮毛和马匹换来所需的东西。 今年,带队的是漠北的二等台吉图景,而他,也是原主的恋人。 姽婳等图景回来可不是为了和他重燃旧情。而是想要借他的手,为自己和布日固德之间的关系加把火。 吉雅不知道姽婳心中的盘算,只单纯笑道,“快啦,我听阿兄说最晚还有三四天就能到了,说不定明日就到了呢。到时候,奴婢给您烙油酥饼吃!新鲜的面粉烙出来可香了。” 姽婳只笑了笑,不过,吉雅这句话倒提醒了她,给了她一个想法。 用好这一招,或许,孩子出生前,自己这个小阏氏就能变大阏氏了。 第4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四) 在众人的期待中,漠北的交换队伍回来了。 领头骑着骏马的,正是图景。 他是漠北阿布达郡王的小儿子,漠北出了名的勇士,年仅双十就获封二等台吉,是布日固德重点培养的人才。 此刻,这位勇士在跟布日固德回禀完事务后,拿着一个精美的匣子兴冲冲地往婢女们居住的南帐走去。 “你能给我叫一下姽婳么?我有事找她!”图景有些羞涩地叫住了一位过往的婢女。 岂料那位婢女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一下他,而后低声道,“回台吉,她不在这儿。” “她是在大阏氏身边伺候么?那她什么时候下值?”图景还没察觉到不对,只一心欢喜将要见到心上人。 直到那个婢女跪下,小声说道,“小阏氏的踪迹,奴婢们不敢过问!” 小阏氏?图景吃惊地睁大了眼,怎么会是小阏氏呢? “你弄错了吧,我问的是大阏氏身边的婢女,那个叫姽婳的女孩子,不是什么小阏氏。”图景仍不愿意相信。 婢女更不敢抬头了,“台吉大人,小阏氏是一个月前受封的,奴婢不敢说谎。” 图景转身就走,他要去找姽婳问个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只是去了趟大启,回来后她就变成了小阏氏。 然而,才走了几步路,图景颓然地停下了脚步。 他是外男,根本连见她的理由和资格都没有。 手中的匣子无力地跌在了地上,摔出了一支响铃簪,做工精美,巧夺天工。 那是图景为姽婳带回来的礼物,如今,却连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晚上,布日固德举办了隆重的宴席,为回来的勇士们接风。 姽婳作为新受封的小阏氏,自然不能缺席这次宴席。而莅阳虽然被禁足,但是出于脸面,也被允许出席。 于是,宴席上,莅阳和姽婳分坐在布日固德两侧,莅阳坐于左首,彰显其大阏氏的地位,姽婳坐于右首,是为新人的宠爱。 众人的眼神不自觉朝姽婳望去,见她容貌出众,气度高华,高坐于上首,倒是比一旁脸色黯然的莅阳瞧着更像一位公主,底下顿时窃窃一片。 “听说是那位的婢子出身,瞧那位的脸色,她也有今日。” “听说王上给了她好大的脸色,她这大阏氏不知还能安稳做几日?” “瞧瞧这位新阏氏长得多美,她除了一个公主的身份,拿什么和人争。” 莅阳平日里素来骄傲,对于漠北的臣民部下从来没什么好脸色,认为他们是未开化之民,不愿与之结交。自然,漠北人对这位大阏氏也没什么好印象,眼下见她吃瘪,一个个乐得看笑话。 宴席中唯一兴致不高的,怕只有图景了。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姽婳成了小阏氏,但是此刻真的亲眼得见她坐在大单于身边,心中还是难忍的绞痛。 “图景。”上首突然传来布日固德的声音,“你这几年差事办得很利落,很有些你父亲当年的风范了。不过有一点你不如你的父亲,他在你这个年纪,你都三岁了,你却还未娶亲。这样,我给你一个特权,漠北的亲贵女子,只要你开口,我都替你做主娶回家,你看怎么样?” 这可谓是极大的恩典了,就连图景的父亲阿布达亲王都连忙跪下谢恩,但是图景心中却是一片酸涩,如果再早一个月,这道恩旨将是他最想要的,如今,想要的人已经永远得不到了,要这个还有什么用呢。 图景起身跪在布日固德面前,恭敬道,“谢大单于恩典,臣一心只想先建功,后立业,所以,只能辜负大单于这份美意了。” 姽婳看向图景,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微妙交错了一瞬,而后迅速移开。 布日固德倒没生气,只是笑道,“哈哈,有志气!那这份奖励给你留着,哪日你有了立业的心意,便再来找我。” 一番觥筹交错后,姽婳借口身体不适,便先离开了宴席。 在王帐外的树林内,姽婳在侍女们的陪同下漫步看景,吉雅还在劝道,“阏氏,我们回去吧,现下风有些凉了,要是染了风寒,大单于定要处罚奴婢们了。” 姽婳正想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拜见小阏氏。” 是图景! 姽婳回过神,看向身后的男子,而后跟身旁的侍女们说道,“你们上一旁等着吧,我和图景台吉是故人,有几句话要说。” 侍女们顺从退下,顿时,只剩下了图景和姽婳二人。 “你,还好么?”一片沉寂后,还是图景先开了口。 姽婳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好,怎么不好?我一个婢女,能坐上小阏氏的位置,王帐内不知多少人都在眼红我。” “婳婳!”图景打断了姽婳的话,“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若是真的喜欢荣华富贵,两年前我向你示爱之时,你便会接受我,而不是为了昔日的主仆情谊,在大阏氏身边继续为奴为仆的伺候。” 姽婳眼中漾起一片水雾,但死咬着牙没让它落下,“那又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你就当我贪慕荣华,把我忘了吧!”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好呀,孤男寡女,月下私会!跟我去见大单于,我看你还如何狡辩!” 是莅阳! 她没带侍女,只单独一人,气势汹汹地抓住了姽婳地手腕。 莅阳心中满是狂喜,一心只想把两个人带到布日固德面前,定死了他们私通的罪名! 姽婳的面上却没有被撞破的惊慌,仔细看,她的嘴角甚至有一道诡异的笑。 “啊!”突然一道极重的力道打在了莅阳的后背,她猛扑向前,将姽婳死死压在了身下。 还没等莅阳反应过来,身旁传来了图景惊恐的声音,“婳婳!” 莅阳忙朝身下看去,只见姽婳脸色惨白,身下是一滩鲜血。 这是,流产了? 这副场景,吓得莅阳忙爬起身,“我没推她,我没推她!是有人推了我,我才摔在了她的身上!” 远处姽婳的两个侍女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忙朝这里奔来。 图景凶狠得看向莅阳,“大阏氏的这番狡辩,还是留着在王上跟前解释吧!” 莅阳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 第5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五) 王帐内,布日固德冷着脸坐在一旁,图景和莅阳坐于下首。 帐内,是刺鼻的血腥气,来来回回进出的大夫更让帐内的气氛紧张了几分。 一个时辰后,大夫终于出来了,跪在下方回话。 “回大单于,小阏氏已身怀一个多月的身孕,经过施针,腹中的孩子是保住了。只是小阏氏月前头部撞柱受过重伤,再加上体内还有药物残留,身子算不得康健,这次这重重一摔,怕是临产时要受大罪了。” 布日固德刚听到孩子保住而松下的眉头,又因为大夫后半句话皱了起来。 “小阏氏直到生产前的脉象,都由你来看顾,不管什么名贵药材,都只管用,一定要保他们母子均安,听到了么?!”布日固德冷声吩咐道。 “是!”大夫重重叩首。 如今布日固德膝下无子,若是姽婳的孩子生下来,那便是漠北的第一位小王子,身份贵重,可见一斑。 大夫退下后,布日固德看向下首的两人,问道,“图景,你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问莅阳,反而先问图景,这摆明了有所偏向。 图景恭敬地将事实经过如实说来。 当然,将他和姽婳二人地交谈详情省略了。 毕竟就算莅阳,也只是看到二人在一旁聊天,具体内容并未听真切。 “王上,我冤枉!我看到他们二人私相授受,想向您检举,谁知姽婳自己就倒在了地上,我什么都没做呀!”莅阳知道不能让布日固德信了图景的话,立刻哭诉道。 “大阏氏真是好口才,到底是大启皇宫出来的贵人,能说会道。上下嘴皮一碰,臣和小阏氏就成了罪人,您反倒成了检举有功?既然您说我们二位有染,那么请问证据在哪里?有证人么?” 图景也不是善茬,立刻回怼了过去。 “你!”莅阳果不其然受不住气,立刻朝布日固德道,“王上,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可以对他们二人用重刑!他们必定招认!” 图景冷笑一声,“大阏氏好主意,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如今王帐内唯一有孕的阏氏牵涉其中,搅动漠北前朝后宫大乱,大阏氏真不愧是大启的公主,真是一箭双雕啊!” 这时,屋内姽婳的婢女吉雅走了出来。“你不在里面伺候主子,出来做什么?” 布日固德皱眉问道。 吉雅向上首行了个礼,“回大单于,小阏氏刚刚醒了过来,听到了外面的争执,她让奴婢向大阏氏问一个问题。” 吉雅从怀中取出一条手钏,问道,“请问大阏氏,既然您说您未曾推过我家主子,请问您今日带的碧玺手钏怎么会挂在了主子的衣襟上?难不成还是这手钏自己跑过去的不成?” 布日固德瞧了眼手钏,的确正是莅阳今日所带的。 莅阳无法辩解,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手钏怎么会跑到姽婳身上。 她只觉得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道,“定是你们几个合伙来陷害我!我要告诉父皇,治你们的罪!” 帐内,姽婳听到莅阳这句话,满意地勾唇一笑。这位公主还真是专在雷点乱跳啊! 果不其然,布日固德大怒,“够了!”“莅阳,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先是动用禁药,又谋害王嗣,构陷臣属。从今日起,你不得出你的王帐半步,你不用急着喊冤,我会修书给大启皇帝要个说法。看看你这番举动,到底是你莅阳个人所为,还是代表了大启皇室!” 布日固德话说的极重,话里话外已有了大启不满的意味。 莅阳吓得噤声不敢再闹。她知道,再闹下去,自己的大阏氏位子怕是也坐不稳了。 皇帝虽然是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并不只有自己一个女儿,自己如今的荣光,一多半还是因为自己和亲漠北所带来的,如果自己和亲没起到该有的作用,怕是他也不会轻饶了自己。 莅阳被侍女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布日固德和图景。 布日固德直视着图景,直接开口问道,“我相信你和小阏氏并无私情,但,你说实话,你是否对她有觊觎之心?” 布日固德敏锐地察觉到了图景对姽婳的情谊并不一般。 只是,一来他信任图景的人品,二来图景毕竟是贵族出身,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怀疑而伤了臣属的忠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图景恭敬地跪下,“臣早年间得过小阏氏的恩情,所以对她照顾了一些,但是臣对她并不敢有男女之情,从前没有,今后也不敢有。” 良久后,布日固德沉声道,“记住你今日的话,退下吧。” 图景恭顺地退下,只留布日固德独坐在榻上。 刚刚图景说的话,他五分信,五分不信,信的是两人之间的清白,不信的是图景对姽婳的从无男女之情。 他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不过既然图景这么表态了,看来姽婳对他是并无什么异样情愫。 起身进入内室,姽婳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由吉雅喂药。 布日固德接过了药碗,而后挥退了侍女,而后亲自喂起了药来。 “你恨我么?”布日固德突然开口问道,“如果不是我,你可能现在已经是台吉夫人了,好过在这里做个妾室,还三番五次受罪。” 出乎意料,姽婳摇了摇头,“不恨。” “真心话?”布日固德有些不信。 “王上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恨您。”姽婳还是那般柔柔弱弱,此刻却给了布日固德莫大的力量,“我恨的,是那些肆意践踏我命运的人。王上您是么?” 布日固德摇了摇头。 姽婳缓缓抬身抱住了他,“您不是。您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我的丈夫,是我们的保护神。” 姽婳的声音给了布日固德莫大的力量,他在这几十年间,无数次想过,母亲临死前,会恨父亲么?会恨他么? 是父亲的荒唐一夜,改变了母亲的一生,而自己的出生,更是要了她的性命。 现在,姽婳在几十年后,给了他答案。 他抬手回拥了姽婳,紧紧地,仿佛要将她抱入骨血中,“我会好好保护你和孩子,我向长生天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姽婳柔顺地将脸埋在他的臂膀间,也掩盖住了自己的笑意。 与其自己费力和莅阳较劲,不如让布日古德成为自己的刀。 和图景的见面,和莅阳的冲突,一切的一切,都为了激化布日古德的情绪,最后,让他对母亲的歉疚,移情到自己身上。 爱一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对她心存愧疚,那么,你就只能为她拿捏了。 姽婳满意地笑了笑。 莅阳,失去丈夫只是第一步,你的身份、尊荣、家人,所有你在乎的一切,你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失去的。 第6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六) “哐!” 莅阳重重地将桌上的瓷瓶摔碎,发泄了半响后,无力地瘫坐在了贵妃榻上。 身边的侍女玉致忙上来收拾碎片。 “玉致,我该怎么办?” 突然,上首传来了莅阳的哭腔。 莅阳是真的慌了。 她一向自持身份高贵,平日里做事毫无顾忌惯了,但是如今遇事了才发现,她连一个可以帮忙的人都没有。 漠北的亲贵女眷她素日里冷淡惯了,也不认识几个,自己的几个闺阁手帕交都远在大启,此刻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之前遇事身边还有姽婳这个机灵的侍婢给她拿拿主意,如今,只剩下玉致这个心腹。 “公主,您和姽婳一个妾室置什么气,她现在凭借肚子里那块肉,在大单于跟前自然是要贵重些的,可是一旦孩子生下来了,大单于还能再垂爱于她么?女子生育是道生死坎,她能不能跨过去还两说呢。” 玉致很是不赞同莅阳这几日的疯狂举动。 在她看来,姽婳再怎么得宠,也根本越不过莅阳去,只要稳如泰山,大单于还能不看几分大启的面子。 这个时候,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莅阳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无为,怕是已经寒了布日固德的心。 但是。 “我一想到她有可能生下王上的第一个孩子,我的心里就是止不住的恨!” 莅阳对布日固德是有真感情在的,所以才对姽婳的存在反应如此之大。 玉致在没人注意的角落翻了个白眼。 这侍寝也是你强行安排的,现在又来这后悔的模样,丢不丢人。 不过莅阳是她的主子,临和亲之前,宫里的安妃娘娘更是叮嘱过她,只要公主过得好,她的父母和弟弟就会生活优渥,如果公主出事,那么玉致全族都得赔上去。 为了全族人的性命,她也不能让莅阳出事。 “公主,今天姽婳和图景台吉的事,您确定是真的么?”玉致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莅阳大怒,“你也觉得我在构陷他们二人么?我真的看到了他们二人私下共处!” 玉致忙跪下,恭敬地回道,“公主,奴婢不是在怀疑您的话,只是漠北一向民风开放,男女私下共处并不像大启那般介意,今日姽婳又差点流产,大单于怎么有心思在这件事上细究呢。” 莅阳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今日发难却是选错了时机。 只是。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么?” 莅阳心有不甘,她笃定这两个人绝对有猫腻! “公主,底牌,要留到最后出才最见效!”玉致抬头看向莅阳。 “现在姽婳有了身孕,正得盛宠,我们不急。” 莅阳平静下来,她认为玉致说的不无道理,若是他们两个人早有私情,那么不急在这一时,不如慢慢收集证据,待时机合适之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这样,莅阳沉寂了下来,成日里只在王帐内吃斋念佛,更是让玉致送来了好几次人参鹿茸等上好的养身药材,一副改过自新的样子。 姽婳自然不信莅阳会就此善罢甘休,不过,她此时也没空去关注莅阳了。 因为,她正在钻研一个事关漠北的大问题。 漠北不缺物资,这儿有牛羊肉,还有各种名贵的动物皮毛和罕见的药材。 漠北缺的,是粮食。 漠北的天气并不适合农作物生存,布日固德和他的父亲尝试过很多次在漠北种植小麦,均以失败告终。 而如今漠北所食的青稞,虽然耐寒性强,生长期短,但是对于年幼的孩童和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却极难下咽,甚至出现过很多次因为不克化而大病甚至虚弱死亡的情况。 直到今日,漠北还是依赖于和大启互换物资,用昂贵的皮毛和药材,从大启手中换来足够的米面来维持漠北的日常供给。 而布日固德当年会接受大启的和亲,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姽婳在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后,惊喜地发现,因为不知道如何食用,所以这个世界的地瓜和土豆目前是无人大规模种植的。 这可正遂了姽婳的心意。 她上次故意和图景见面,便是想和图景搭上线,以便借他的手从大启寻找地瓜和土豆的踪迹。 小产事件后,姽婳私下又见了图景几次。 那天,莅阳和布日固德对话间透露出的信息,也让图景猜到了姽婳成为小阏氏的来龙去脉,更知道了姽婳的无辜。 旧情难忘的他,更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守护者的角色。 王帐内波诡云谲,自己定要护好单纯的昔日恋人。 如今,姽婳只是让他寻找一些普通植物,他自然是尽心尽力办好。 终于,在姽婳腹中孩子四个月之时,东西到了。 而姽婳特意让吉雅去请来了布日固德。 布日固德倒是很惊喜,姽婳性子极柔,这些日子里很少主动去邀他,只静静呆在王帐内养胎。 现下难得主动请他,布日固德连政务都放下了,忙不迭地来了。 刚进入帐内,却闻到一股酸爽开胃的奇香。 “婳婳,是什么这么香?”布日固德熟练地将姽婳揽入怀中。 这段时间,他简直像一只大型犬一般,一到帐内,便黏着姽婳不放手。 姽婳好笑地拍了拍布日固德的手臂,“王上别急着抱我,看看今日我准备的吃食。” 桌上是七八样碗碟,里面装的全是用土豆和红薯做成的主食及菜样。 土豆炖牛肉、烤红薯、酸辣土豆丝,红薯丸子…… 姽婳的祖上曾做过厨子,她未踏入修真一途时也曾跟随家中学过不少,此时做出的几道菜虽不说是珍馐佳肴,但也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什么?从未见过。” 布日固德果然对桌上这几盘食物极感兴趣。 姽婳拿起筷子,为布日固德布了几道菜,笑道,“王上尝尝,这些菜都是用土豆和地瓜两物,又加上了一些牛羊肉等烹调成的。” 布日固德尝了几口,不住点头,“的确美味,可是大启那边的新鲜事物?” 姽婳摇了摇头,而后跪在了布日固德面前,“王上,妾身有一件大事禀告!” 布日固德一惊,忙将姽婳抱了起身,“有什么事要你跪下说,别伤了身子。” 姽婳语气柔柔地开口道,“妾身发现王上今日在为漠北过冬的粮食烦心,想起当年公主带来的陪嫁中,有两物或许可解王上的烦忧。” 哦? 姽婳的这番话吊起了布日古德的兴趣。 第7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七) 布日古德极聪明,他看向饭桌上的佳肴,“就是这地瓜和土豆?” 姽婳点点头,“正是,这两物,适应力强,无地不宜,产量也高,既可作主食也可做蔬菜食用,一亩胜过种谷二十倍,若在漠北种植,不出半年,便可解大多数人的日常口粮。” 适应力强!无地不宜!这不是漠北梦寐以求的粮食么?! 布日固德站起身,将餐桌上的菜色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正色问道,“你所说的可属实,为何这几次漠北去大启交换物资,都没见过这两样东西。” 布日古德的怀疑也并不无道理,漠北为寻找小麦的替代物已经耗费了两代人的心血,若大启真有这种东西,怎么会从未听闻过。 姽婳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言明这两物乃是海航带来的供品,只在皇宫大内才有,不过大启一来不缺粮食,二来也是没研究明白这两物如何烹饪,对于物产丰饶的大启,这两样东西用处并不大,因此并未推广,只封存在了皇宫之中。 不过对于漠北而言,这就是天赐甘霖了。 布日古德兴奋地将姽婳一把抱起,大笑道,“婳婳,你真是长生天赐给我,也赐给漠北的奇迹,若是你说的这两物在漠北真能种植成功,那么你将是漠北所有人的恩人!” 布日古德忙让内侍召集各位臣属,种植工作要尽快推进,若是动作快的话,入冬之前,他们就能收获第一批粮食了。 姽婳也从内室拿出一沓绢纸,柔声道,“王上,妾身这几个月研究了下这两种作物的烹饪做法,既可新鲜食用,也可长期保存,全部在这儿,望能为王上解忧。” 见绢纸上秀丽的字迹,布日古德将姽婳一把搂入怀中,心中感慨万千。 同样是自己的女人,莅阳是为了拉近两族情谊才嫁到了漠北,却从不将漠北人的生死放在心上,这两样作物明明是莅阳陪嫁中的东西,她在漠北生活了三年,却从未想过将它们拿出来,只眼睁睁看着每年那么多孩子和老人因为没有粮食而受苦。 而姽婳,她因为一场意外成为了自己的女人,却从未怨天尤人,反而怀着身孕为了漠北而忙前忙后,更是献上了或许能够改变漠北命运的“神物”。 两者一相较,布日古德心中本就偏向姽婳的天平,不自觉又倾斜了一些。 而莅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背了一顶黑锅。若是莅阳知道,怕是要大喊三声冤枉,她虽然爱使小性子,但是也不会故意去害漠北。但是如今的她早已失去了布日古德的信任,这顶黑锅只能牢牢扣在她头上了。 系统倒是有些郁闷【你可以用积分兑换这两样作物的,也不贵,几个积分就可以,干嘛还要冒着被人检举的危险去找图景呢?】 姽婳笑了笑,没说话。 系统虽好,但是自己终究会有结束任务的那一天,若是依赖上了系统,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呢?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靠自己。 自己当年能从外门弟子爬到镇派弟子的座位上,不也是靠自己么? 既然过去自己能做到,那么今日、未来,都一样能做到! 土豆和地瓜的种植阵仗闹得很大,连禁足的莅阳都听到了。 “外面这几日在闹些什么?天天乌嚷嚷一群人,闹的人不得安宁。”莅阳问向刚走进帐内的玉致。 玉致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瞬。 “是不是姽婳那个小贱人?说!”一看玉致的表情,莅阳还有什么不明白。 玉致忙上前安抚,“公主,不过是姽婳为了讨大单于欢心,弄了一些新作物在张罗种植,没什么的。” 莅阳也没放在心上,又继续百无聊赖地拨弄起了自己的首饰,“她惯会献媚,到底是低贱坯子,懂得讨人喜欢。” 莅阳这话极刺耳,连玉致心中都有些不快,这不是将自己也骂了进去么?而且姽婳所献上的作物一旦种植成功,那可真是保了她一世的荣华了,公主居然还在那里低瞧了人家。 不过,玉致想起刚刚收到的口信,还是打起笑颜,“公主,有一桩天大的好消息呢,您的禁足怕是很快就会解除了。” “王上回心转意了?”莅阳听到这里来了精神,从榻上正起了身子。 “不是,是三皇子,他下个月将到漠北和大单于洽谈通商事宜,现在已经在路上了。”玉致很是高兴,主子好过,底下的奴才日子也会好过一些,这段日子,莅阳没少折腾身边的人,如今三皇子来了,大单于为了面子,也会解了公主的禁足吧。 莅阳脸上的笑意却突然凝滞,心情也不好起来,只挥手让玉致退下了。 姽婳也接到了这道消息,是图景传给她的。 图景的意思,是让姽婳早做防备,毕竟那是莅阳的哥哥,若是他以通商为条件,让大单于惩戒姽婳,姽婳的处境怕是会很尴尬。 姽婳看到来的人选却笑了笑,若是其他人还好,这位来,担心的怕是莅阳了。 玉致和姽婳不同,她是临出宫的时候才被拨到了莅阳身边伺候的,而姽婳伺候莅阳得有个小十个年头,自然对她的一些过往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三皇子宫应甫乃是贵妃所出之子,他年幼时,贵妃不得恩宠,仅是一位微不足道的小才人,三皇子在后宫里没少受这些妃嫔磋磨,莅阳十岁那年更是让内侍将宫应甫恶意推入到水中,差点要了他的性命,而这一切只因皇帝在莅阳面前提过一句让她多向自己三哥学学。 直到三皇子及冠后入朝办了几件不错的差事,得了皇上的青睐,后宫里他的母妃也提了位份,这才没人敢欺辱到他的头上了。 不过,姽婳站起身,端详了下镜子中自己五个多月高高隆起的腹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启需要的,是漠北大阏氏的位子上坐着自己人,至于是不是莅阳,那不重要。 自己和这位三皇子,或许,可以谈一笔生意。 第8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八) 一个月后,三皇子一行人抵达了漠北。 为了迎接这位大启的得宠皇子,布日固德安排了一场盛大的宴席。 而这场宴席的操办人,是姽婳。 土豆和地瓜的种植已经小见成效,如今的姽婳在漠北的威信,早已经超过了莅阳,如今王帐内的一切事宜,布日固德都交托给了姽婳主理,而姽婳也打理得极为妥帖。 譬如今天这顿宴席,上到桌椅座次的排布,下到宴席菜色的选择,都是精挑细选。连三皇子宫应甫都赞了一句,”这宴极有巧思,既有漠北浩然之气,又有大启的精致讲究。“ 布日固德自是极有面子,他牵住右侧席位上姽婳的柔荑,笑道,”都是我的小阏氏一手操办的,她心细,将我这王帐打理得井井有条。“ 三皇子眼中精光一闪,看向上首姿容出众的女子,就连见惯宫中美色的他,都不由得暗赞一声真乃神妃仙子是也。 这样美丽且知情识趣的女子,怕是世上所有男人的梦,但同时,怕也是很多女人的噩梦。 三皇子瞧向左侧形容枯槁的莅阳,笑道,”莅阳妹妹,怎么瞧着你兴致不高呢?是不欢迎三哥么?“ 莅阳怎么可能高兴,她直到今日才被布日固德放出来,瞧着如今满王帐的人都只听姽婳一人的,自己这个大阏氏倒像是一个摆设。布日固德更是毫不掩饰对姽婳的偏爱,就连自己的三哥也面露对姽婳的欣赏。 这个女人!她为什么不去死了算了! 心中这样想,莅阳的眼中也带出了三分狠戾,看得三皇子不由有些厌烦。身为公主,又是正室,就这么容不得人么? 虽然自己和莅阳关系不好,但是毕竟她代表大启,自己来之前,也听说了漠北的大小阏氏之争,婢女出身的小阏氏正当盛宠,还怀上了漠北大单于的第一个孩子,而公主虽然是正室则备受冷落。 本来还想借机和布日固德提一下这件事,再宠爱妾室,也不能不顾大启的颜面。 没想到,三年没见,莅阳还是这般没长进。 三皇子暂时歇了为莅阳说话的心,只一心和布日固德交谈起来。一番觥筹交错后,众人尽兴而归。 因席间多喝了几杯酒,三皇子回到王帐后倒是有些失眠,突然,帐外传来了几声猫叫。 漠北怎会有猫? 三皇子警觉了起来。 他倒不担心在漠北出现什么意外,毕竟布日固德可不是吃素的,自己在他境内出事,他便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但是,能在防卫严密的王帐做这种举动,此人在漠北的地位可不会低。 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倩影。 会是她么? 在猫叫和周边侍卫似有若无的指引下,三皇子来到了一处僻静地。 果然,那里等待着的,是姽婳! 三皇子笑道,”小阏氏深夜相邀,不知是有何重要事宜呢?“ 三皇子其实对这位小阏氏印象不错,有相貌、有手段,能上位也是必然。最重要的是,她出身大启,即便她的得宠压制了莅阳,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大启得利。 姽婳笑了笑,她抚摸着自己已经六个多月的腹部,”妾身贸然相邀,为的自然是大事,此事事关大启和漠北的安稳,所以自然要防着些旁人。“ 三皇子的表情也正经起来,”你说。“ ”三皇子此次前来,为的是和漠北洽谈通商事宜,不过,您此时怕是也不轻快吧。“姽婳突然转了个话题,说起了通商事宜。 这倒是说到了三皇子的心坎上,他此次前来本以为十拿九稳,毕竟大启拿捏着漠北最重要的粮草一脉,在通商事宜上,布日固德少不得要让步几分。 结果今晚的宴席上,自己几番试探,布日固德的态度都很是强硬。 这无疑是一个不好的信号,父皇很是看重此次通商事宜,若是没能谈下,自己那些哥哥弟弟们少不得要添油加醋攻歼自己。 ”小阏氏有何妙招呢?“ 姽婳压低了声音,”妾身在漠北生活了三年,了解这里的人,更了解大单于的心思。妾身愿在此次通商事宜上为大启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尽心力?是往好了尽,还是往坏了尽?这两者差别可大了。 三皇子也听出了姽婳画中的双重意思,挑眉道,”小阏氏身在漠北,心念大启,应甫着实敬佩,不知可为小阏氏做些什么?以尽绵薄之力?“ 是个聪明人。 姽婳笑了笑,”大单于垂爱,妾身有幸身怀有孕,只是婢女出身难免惹人诟病,只可惜了妾身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妾身受了这么多非议。“ 三皇弟顿时明白了,姽婳这是在向大启要一个出身。 不过,想起布日固德对姽婳的宠爱,以及姽婳肚子里这个漠北如今唯一的血脉,还有自己那不争气的妹妹,三皇子眸光加深了些许,沉声道,”小阏氏肚中有着漠北的小王子,自是最尊贵的,大启也盼望着这个身怀两族血脉的孩子尽快降生,他一定是漠北最尊贵的小王子。“ 话中的暗示意味已经很强了。 姽婳服了服身子,”有三皇子这句话,妾身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三皇子早些休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他会帮你么?】 系统有些疑惑,宿主不是容易相信人的性格,怎么会寄希望于三皇子身上呢。 ”你知道最牢固的关系是什么么?“姽婳慢悠悠地走回了王帐,今日布日固德喝的有些醉,怕影响到姽婳休息,便独自宿在了自己的王帐。 ”是利益关系。我不是信任三皇子,我是信任他对权力的渴望。他为我谋划身份,我帮他稳定漠北,他只要对那个位置有渴望,就该知道我的作用。“姽婳挑了挑红烛,让火光更明亮了些许。 【可莅阳才是他的妹妹,他会舍弃妹妹选你么?】系统不明白,亲情不应该是很牢靠的关系么。 姽婳躺下身,闭目道,”妹妹可以有无数个,可那个位子只有一个。“ 亲情?那种一戳就破的东西,在皇家根本不可能存在。 第9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九) 谈判一开始并不顺利。 大启想让漠北开放战马资源,与之交换的是每年固定的粮食及茶盐等漠北所需的物资。 但布日固德深知若真放开了战马,大启日益强大起来后,与之通商的漠北或许会被随时一脚踢开。 双方互不相让,已经僵持了近三天。 姽婳觉得,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精心熬煮了一盏滋补的汤,姽婳来到了布日固德的王帐前。 王帐前,图景正在外等候,见姽婳过来,他点头行礼,然后小声说道,”大阏氏刚刚进去了。“ 因着三皇子的到来,所以这段时间莅阳被解了禁足,现下看来也是不安分起来了。 没一会儿,王帐内传来布日固德的怒声,”给我滚回你的帐内!谁给你的胆子,来做我的主!“ 很快,莅阳狼狈地出了王帐,看见姽婳和图景二人,脸色一冷,话也没说一句便拂袖离去。 图景低头说道,”你先进去吧,我再等等。“说完便退到了一旁。 姽婳进入王帐,布日固德正半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姽婳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笑道,”怎么来了?今日风有些大,孩子今天有没有闹你?“ 姽婳从食盒中拿出汤盏,哭笑不得地嗔道,”哪里就那么娇弱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我看王上这几日睡眠不太好,今日煲了一盏安神汤,还热着,快尝尝。“ 布日固德抓住姽婳的手,感叹道,”婳婳,如今也只有你,能让我稍放松一些。“ 突然,他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如今大启和漠北通商一事你也应该知道一二,你觉得,漠北该答应大启的要求么?” 这是一句试探! 姽婳几乎在瞬间便察觉到了话中暗藏的锋芒。 对于布日固德来说,即使再宠爱自己,也会记得自己大启人的身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布日古德身为一族首领,自然有他的考量,而不是一味靠感情行事。 笑了笑,姽婳柔柔地靠在了布日固德身上,“妾身觉得,该答应。” “哦?”布日固德声调未变,神色却在姽婳看不到的地方冷了三分。 “虽然如今漠北有了土豆和地瓜等作物,但是如今尚在试验阶段,大规模推广种植还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让大启知道了我们有了小麦的替代品,对漠北的提防必会提到一个新的程度。倒不如先应下这次通商,一方面是安抚大启,表达漠北的友好之意,另一方面,也可为漠北留出韬光养晦的时间,以便,留待来日。” 姽婳靠在布日固德身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极为骇人。 布日固德有些诧异地看向姽婳,“你竟然不向着你的母国?” 姽婳这番话说的极为直白大胆,对大启的图谋已经昭然若揭。 刚刚莅阳进来又哭又闹,就是想让自己答应通商的请求。也是,毕竟她来自大启,哪怕嫁到了漠北,终究也没把自己当成是漠北人。 布日古德本以为姽婳也是如此,没想到。 姽婳摇了摇头,目光澄澈,“妾身父母亲族皆已去世,妾的母国,便是漠北,妾的一切皆为了自己的夫君和孩子!” 王帐内沉默了许久。 “若有那日,我绝不负你!”布日固德直视着面前人的娇颜,“我会让你成为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是布日古德的承诺。 他不是随意许诺的人,但是既然给出了诺言,就一定会践行。 姽婳回握住布日固德的手,“王上在,姽婳便在!” 图景在帐外等了许久,突然帐内传来了布日固德的声音,“来人,传王帐旨意,小阏氏姽婳赐封号苏布达,与大阏氏同受王帐内外跪拜,掌四方王帐内宫事宜,日后四方王帐,只认苏布达阏氏金印。” 苏布达! 图景吃惊地抬起头,这是漠北第一任大阏氏的封号,意为漠北珍珠,她是和第一任单于打拼天下的奇女子,后面的历任阏氏都只以姓氏称呼,不再单独赐予封号,如今大单于重启这个封号,这简直是天大的荣宠。 而且最重要的是,姽婳虽是小阏氏,但顶着这样一个尊荣的封号,更有大单于亲赐的四方王帐之权,这根本是将大阏氏踩在了脚下了。 如今大启的商谈队伍还在漠北,大单于便这般下大阏氏的脸,可见两人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了何种境地。 回到王帐,系统已经迫不及待发问了 【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不是刚和三皇子达成合作么?但你在布日固德面前又对大启那么不友好。】 姽婳端详着自己面前那尊象征王帐内宫最高权力的金印,笑道,“我怎么可能真心和三皇子合作?即使三皇子肯为我谋求一个高贵出身,也不会高过莅阳,大启皇帝不会允许的,所以,我终究是要矮她一头。” 【那你的真正目的是?】系统已经彻底懵了 “和三皇子合作,是让莅阳尝一尝,被亲人放弃和背叛的滋味。至于日后?” 姽婳端起那方金印,“她不是自恃公主身份么?若是没了大启,她还算什么?” 到这里,姽婳才终于露出了她的真正目的。 她要的,不只是一个大阏氏的位子,而是灭掉大启,让莅阳成为亡国公主,从心理上彻底将她的骄傲碾碎。 “没了丈夫的信任,没了家人的支持,更没了故国的依仗。”姽婳挑了挑眉,娇笑道,“你说,这样的结局,精不精彩?她依仗这些强逼原主,那等她失去这一切后,她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 系统已经吓到了噤声,它从没想过这个宿主的野心这么大。 【你有想过多少百姓会被牵扯进去么?王朝更迭,必定血流成河】良久后,系统发出了这么一问。 姽婳不屑地一笑,“王朝更迭,不是我能主宰的,我不过是加快了它的进程而已。况且,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没有一个王朝能够亘古长存。” 系统不再说话了,它有些害怕了,自己随手绑定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三皇子处也很快得到了这一消息,他有些震惊,布日固德不是耽于女色之人,却能为了姽婳这个婢子如此“色令智昏”,不过,倒也不是坏事。 她需要大启为她提供支持,大启需要一个大单于身边亲近得信任得自己人。各取所需罢了。 “来人,为我准备纸笔。”三皇子挽起宽袖。 既然姽婳已经主动表现出了自己的价值,那么自己也要拿出一些诚意来了。 第10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十) 接下来的通商谈判出乎意料的顺利,布日固德接受了姽婳的建议,同意开放战马资源,但是相应的,在粮草数量和种类上提出了加码,大启一方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半个多月的反复沟通后,终于达成了共识。 而这段时间里,三皇子也充分认识到了姽婳在漠北的受宠程度。各种宴席场合,莅阳虽然也会出席,但是布日固德所亲近和信重的,只有姽婳。 至于四方王帐,更是只臣服于姽婳,连莅阳的日常份例都是从姽婳手里拨出来的。 莅阳也私下找过自己一次,言语中满是抱怨,说布日固德已经被姽婳迷得丧失了心智,让他代表大启为自己撑腰。 可惜。 “莅阳,你是大阏氏,就该明白大阏氏的责任。布日固德的宠爱不是最重要的,你只要坐稳了漠北大阏氏这个位置,便够了!”三皇子的回答,冰冷而又现实。 对于大启而言,只要莅阳仍是大阏氏,得不得宠又有什么重要?就像宫里的皇后娘娘,已经数载不得皇帝垂怜,但是任谁敢轻瞧了她。 认准自己的身份,找准自己的职责,方能过得长久。 三皇子虽然不喜莅阳,但是站在皇兄这个身份上,他这句劝告却是发自真心的。 可惜,莅阳没能明白。 她就是那么贪心,不光要地位,更想要宠爱。 这样的人,到最后往往是所求皆不得。 三皇子不愿再劝,只任由莅阳自己折腾去了。 他已经和姽婳达成了合作,即使莅阳真的失了地位宠爱,大启仍有姽婳这把温柔刀在,和漠北的关系便不会淡。 莅阳在失去了皇兄的支持后,只能寄希望于图景和姽婳的私情之事。 她坚信自己那晚所见的并非误会,只要能够给他俩定罪,如今姽婳所得的这些恩宠,反而会成为她的索命刀。 姽婳知道么?她当然知道。 而且,她想给莅阳这个机会。 通商洽谈完的第三天,三皇子离开了漠北。 而姽婳也开始了安稳的养胎生活,她腹中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在长思门心法的滋养下茁壮成长着,而姽婳虽然依旧是那副柔弱的样子,但是身体内里的旧伤早已调理妥当,称得上是康健十足。 不过,柔弱的外表总能给人以迷惑感,至少在莅阳看来,姽婳这副娇弱的身子,能不能顺利撑过生产,都是两说。 莅阳在三皇子离开后,再次沉寂了下来。 终于,到了冬日,而姽婳此时也已经怀胎八月。 “你确定?”王帐内,莅阳兴奋地站起身来。 玉致恭敬地跪伏在地,“千真万确,有个侍女说图景台吉从大启回来后特意去侍女居所找过姽婳,还带着一只响铃簪。公主,之前姽婳不是说过自己有心上人么,如今想来,怕就是图景。” “好啊!真是好!”莅阳在帐内来回踱了几圈,“把那个侍女给我扣住,另外找人去外面打听打听,既然他俩过去有过一段,那么肯定就会有知情人,若是没有,那就造几个出来,一定把他们的奸情给我做死了!” “是,奴婢立刻去做。”玉致说完便准备起身去安排。 “等下!”莅阳突然喊住了她。 “给姽婳安胎的那个大夫,找人去问候下他的家人,让他懂懂规矩。”莅阳的声音极冷,传递出的意思更是让玉致不寒而栗。 ”是!“玉致的头埋得更深,身体弯得更低了。 几日后。 莅阳以身子不舒服为由,召了大夫前来把脉。 老大夫已经年近六十,名叫阿古拉,是王帐内的老人了,也是看着布日固德长大的,极得其信任。 ”大阏氏身体无恙,头昏或许是夜晚没休息好,不必服药,多多休息一下就好。“阿古拉仔细把完脉后恭敬回道,丝毫没有因为莅阳的不得宠而有所敷衍。 ”是么?“莅阳挑了挑眉,”我倒觉得,我这是心病呢。“ 阿古拉垂着头,不敢搭腔。 莅阳也没想等他的回答,只自顾自说了下去,”这心病,自然是因为这王帐内有人要兴风作浪,混淆漠北王室血脉!“ 莅阳从袖中取出一只漂亮的松石手串,扔在了阿古拉面前。 阿古拉猛地抓过手串,那是他五岁小孙女的爱物,平日从不离身。 他战栗着抬头看向上首的女人,莅阳坐在软榻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大夫的小孙女真是可爱,一口一个额布格,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可一定得安安稳稳长大呢。” 阿古拉的身子已经抖得不像样子了。漠北人素来直爽,何曾见过大启皇宫这种阴损的手段呢。 ”明白我的意思了么?”莅阳低声道。 良久后,下首传来一声沧桑的回答,“明白了。” “好!”莅阳满意地点了点头,“姽婳现在的身子如何,我听人说,怀着身孕的人,最是讲究七活八不活。” 话里面的暗示意味已经很浓了。 阿古拉重重地磕下了头,“苏布达阏氏体质素来孱弱,胎像一直不算安稳,若是受了惊吓刺激,怕是会,母子皆损!” 听到这句话,莅阳满意地勾起了红唇。 很快,到了漠北一年一度的燃灯节。 这一天,王帐内会点起昼夜不灭的酥油灯,王亲贵族们会聚在一起,在大单于的带领下共度这一盛大的节日。 姽婳此刻已经有些不方便行走了,布日固德特意让人在他的座椅旁边又给姽婳加了一个柔软的靠榻,以便姽婳能坐的舒适一些。 对于布日固德如此明显的偏心,莅阳倒是一反常态的没有闹起来,只安静坐在那边。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布日固德见姽婳面有疲倦之色,便吩咐道,“吉雅,扶你家阏氏回去歇息吧。” 又摸了摸姽婳的手,嘱咐道。“夜里风凉,你身子重,别在这里陪我了” 姽婳点了点头,刚准备起身,一旁却传来了莅阳尖利的声音。 “小阏氏先别急着走啊,怎么?是怕再呆下去,你和图景台吉那些见不得人的感情会暴露于人前么?”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空气顿时凝滞了。 第11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十一) 莅阳站起身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姽婳。 玉致从一旁呈上了一只响铃簪,莅阳将簪子举起,厉声质问道,“图景台吉,你可还记得这只响铃簪。从大启千里迢迢带回来,就为了送给自己的心上人,这是一片痴心,可惜,这支簪子永远送不出去了,因为你的心上人,已经成了大单于的小阏氏!” 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莅阳疯了不成? 她话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大单于的心腹重臣,一个是正当宠爱的苏布达阏氏,且肚子里还有如今唯一的王室血脉,众人都低下了头,不敢搭腔。 莅阳也没指望他们搭腔,她想要的,就是在众人面前揭穿此事,让布日固德无法袒护他们二人。 看着布日固德铁青的面色,莅阳得意一笑,她就不信,这次姽婳还能那么幸运逃脱过去。 图景跪在地上,沉声道,“回禀大单于,臣与苏布达阏氏清清白白,从无逾矩之处。” 姽婳也柔柔地服了服身子,“妾身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阏氏,竟要给妾身安上这样的罪名。” 美人垂泪,自是惹人怜爱。 何况布日固德早就知道图景倾慕姽婳一事,不过是郎有情、妾无意的一段过往,二人也从未瞒着他。 对于他而言,姽婳这般姿容出众的女子,有倾慕者自是正常不过,二人若真有私情,不得瞒得密不透风,怎会在他面前坦白呢? 布日固德伸手将姽婳扶起,安慰道,“我信你,你也别太伤神,免得动了胎气。” 见二人如此亲密,莅阳的脸扭曲了一瞬,接着高声道,“大单于,我知道你宠爱姽婳,但是难道你连他们二人私通,混淆漠北王族血脉的事都可以放过不追究么?” 这话,是直指姽婳肚子中的孩子血脉存疑了!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莅阳拍了拍手,阿古拉颤颤巍巍地从王帐外走了进来。 “大单于被这个女人蒙蔽,不信我的话,那么阿古拉的话你总该信几分了吧?阿古拉,你来说。”莅阳的眸光暗暗撇了一眼阿古拉,老头子那佝偻的身躯更加沧桑了几分。 “回,回大单于……”阿古拉声音颤抖,仿佛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般,“苏布达阏氏肚子里的孩子,确实已经不止八个月了,和承宠的日子对,对不太上,大了一个月。” 什么? 王帐内顿时嘈杂了起来。 说起来,众人对姽婳这位苏布达阏氏的印象极好,她虽是侍女出身,但漠北也不在意这些,不少王族家里的阏氏都是平民甚至贱民出身,重要的是,她为漠北带来了土豆和地瓜这两种“神物”,让漠北的老人和孩子可以有了更加适口美味的口粮,而且她还怀上了大单于的第一个孩子,带来了下一代的希望。 可如今,这个血脉居然有可能是假的? 莅阳见众人的表情各异,适时开口道,”如果不信阿古拉的话,王帐内其他大夫,皆可前来验证,妇人的肚子可说不了谎。“ 布日固德的叔叔,漠北的一等台吉柴达木立刻站起身来,行礼道,“大单于,事关漠北血脉传承,不管大阏氏所说是真是假,都要严查,不能让血脉有所混淆。” 其他王族也陆续站起身表示赞同。 莅阳眼看众人施压给布日固德,嘴角兴奋地勾起,她扬声道,“大单于若还心存疑虑,我还有一个人证。乌兰,把你当初跟我说的事,现下再重复一遍!” 乌兰?这可是姽婳的贴身婢女! 就连姽婳都面露吃惊之色。 只见身后低着头的乌兰上前几步,磕头道,“苏布达阏氏是我的主子,但是大单于是漠北的天,我不能偏袒主子,主子确实和图景台吉有私!” 说完,她从袖袍中取出一根腕带,黛青色,一看便是男人的东西。 “这是阏氏偷藏的一根腕带,偷偷背着人,也不让我们知道,奴婢那日打扫时不小心发现,阏氏还发了好大的火。这针法绣工一看便是阏氏的手笔,奴婢实在不敢隐瞒!”乌兰这一通话,直接咬死了图景和姽婳的私情。 “图景台吉好像是有这么一根腕带。” “是么?那岂不是真有私情?” 底下的嘈杂声更大了一些。 布日固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莅阳见机又火上浇油道,“大单于对你们两个人如此信重,没想到你们却背着他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来人,拿下他们!” “够了!”出乎所有人意料,布日固德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莅阳脸上,直接打得莅阳踉跄着摔倒在地。 “大单于?”莅阳捂着脸摔倒在地,她从小金枝玉叶般长大,从未被人动过一根手指,现下布日固德这一巴掌直接把她打懵了。 姽婳忙上前几步拉住了布日固德的手,“王上,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平息了下心绪,布日固德看向莅阳,厌恶道,“你手里这根腕带,是婳婳送给我的,不过是因为试戴时略有些长,所以婳婳拿回去说要调整一下,你若仔细看过这根腕带,就该知道它的右下角有一个鹰的图腾,正是我的名讳。” 莅阳吃惊地抬起头,她从未仔细看过那根腕带,玉致将人和证据带到她面前时,她只粗略看了一眼,便让人拿下去了,哪里会知道什么鹰的图腾。 “就算腕带不是两人的定情信物,那孕期总做不得假,她已经9个多月的身孕,王上宠幸她不过8个多月前的事,根本对不上!王上难道连这个都要包庇么!”莅阳声嘶力竭的吼道,她知道布日固德已经厌弃了自己,既然如此,那更不能放过姽婳。 只要能扳倒姽婳,自己这局就不算输! 可惜,姽婳怎会如她所愿。 姽婳眉头一蹙,更添几分风情,可她说出的话却让莅阳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莅阳公主殿下,您的表哥,云麾将军沈斌沈大人,今日下午刚派人给妾身诊完脉,为何他的结果和您的截然不同呢” 表哥?他怎么会在漠北!莅阳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第12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十二) 三皇子送回大启的那封书信,回信来得很快。 在三皇子回程的路上,一支大启派出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昨天,他们抵达了漠北。 不过因为四方王帐如今的内务都掌握在姽婳手中,而姽婳,对莅阳封锁了消息。 领队人是沈斌,从三品云麾将军,出自莅阳母妃的母族沈家,是有名的少年将军。 他带来的,除了大启皇帝的圣旨,还有一名精于安胎之道的嬷嬷和一名杏林圣手。而姽婳在昨日,已经当着沈斌的面,让那位杏林圣手诊过脉,在场除了布日固德之外,更有大启数位使团大臣。 所以,如今阿古拉诊出的9月脉象,就完全是一个笑话了。 你母族的亲表哥都已经验过了,你如今却跳出来说胎像有异?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莅阳怔愣地坐在地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精心策划得这一场局,居然是败在了表哥的身上。 “去请大启的云麾将军来王帐!”布日固德对侍从吩咐道。 本来今日应该设宴款待他们,但是恰逢燃灯节,而这个节日是漠北的举族狂欢,外人实在不宜出现。沈斌很自觉的主动提出迟一日再设宴也可,于是一行人如今正在帐内休息,毕竟从大启一路长途跋涉,也难免劳累。 不一会儿,一身白衣的沈斌便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了王帐内。 见到沈斌,坐在地上发怔的莅阳如大梦初醒一般慌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归拢散乱的发丝。 姽婳一直注意着莅阳,见状她眉头一皱,在识海中说道,“莅阳喜欢沈斌!” 【啊?】系统有点搞不懂为什么宿主的思维跳这么快,不过。 【不可能啊,原世界里莅阳一直很在乎布日固德的,没有见她和沈斌之间有什么牵扯啊?】 姽婳没有回答系统,但是她确信,莅阳绝对对自己的表哥有情,女为悦己者容,莅阳的动作和眼神骗不了人。 沈斌进入帐内,潇洒地行了一礼,紧接着便注意到帐内莅阳的狼狈样子,瞬间意识到出了事,他斟酌了下语言,恭敬道,“不知大单于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昨日帐内,云麾将军带来的大夫为本汗的苏布达阏氏诊过脉象,劳烦将军当着众人的面,将脉象再说一遍。”布日固德开门见山,直接向沈斌提出了要求。 沈斌目光一变,看向一旁形容狼狈的莅阳,他瞬间明白了,自己这个表妹怕是在姽婳的肚子上闹出了幺蛾子。 帮,还是不帮? 沈斌冷下了神色。 如今,自己什么都不了解,若是贸然插手,怕是直接得罪了漠北的大单于,那么,就只能对不起表妹了。 “昨日,陈大夫为苏布达阏氏把过脉,说是脉象平和,只待两个月后,王子出生,为漠北添喜了。” “这么说,本汗的阏氏确是有八月身孕是吧?” “陈大夫乃大启有名的杏林圣手,不会出错!”沈斌垂下了头,掩下了眸光中那几分微薄的不忍之色。 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莅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这局棋,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表哥,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一旁跪着的阿古拉突然哭求道,“大单于饶命,是大阏氏,她绑了我的家人,让我谎报苏布达阏氏的脉案,我实在没有办法,请大单于饶命!” 一句话,直接将事情真相摆在了众人面前。 另一旁,主动检举姽婳的侍女乌兰也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见这架势,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刚刚主动出头的一等台吉柴达木忙站起身来,先是向姽婳一拱手以示歉意,”苏布达阏氏,我在这里向你赔罪。“ 姽婳浅笑一下,示意自己并没放在心上。 接着,柴达木又向布日固德行礼道,“大单于,这么狠辣的手段,又直指王室血脉,意图动乱漠北,我觉得不能轻饶!” 听到这里,莅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她怒道,“姽婳和图景二人有私,此事绝不会假,我愿对天发誓!” “誓言若是有用的话,这世上就没那么多受冤之人了。”姽婳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将莅阳的挣扎按了回去。 这时,莅阳身后一直沉默不言的玉致突然跪下,哭道,“公主殿下,事已至此,您就认了吧!” 莅阳不可置信地看向玉致,她在做什么? 还没等莅阳做出反应,玉致已经像连珠炮一样说了个清清楚楚。 “公主殿下因为嫉妒苏布达阏氏得宠,所以便让奴婢去寻了几个所谓的证人,或威逼,或利诱,总之让他们一根舌头,一张嘴,奴婢实在害怕,苏布达阏氏无辜,她肚子里的小王子更是无辜,若是真的害了人性命,奴婢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心安了。” 接着,玉致扑过去抱着莅阳的双腿,哭求道,“公主殿下,事情还没到最坏的那步,云麾将军如今也在这里,大单于总会网开一面的,您别在错路上走到黑呀!” 话语中满是为主子着想的急切。 图景在一旁冷声道,“大阏氏愚钝,可这婢女还有几分忠心。大单于,如今人证物证皆证实为大阏氏虚构,苏布达阏氏和臣也能得个清白了!” 沈斌已经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这个表妹,怎么这么糊涂,这种私密之事,居然闹到漠北众臣的面前。如今事情败局已定,就连想为她求情都无法开口。 帐内一片哭求混乱,苏日固德看向身旁的姽婳,“婳婳,你说该怎么处置她,今日你是苦主,自然听你的。” 竟是将莅阳的处置权交到了姽婳手上。 沈斌有些诧异地看向姽婳,姽婳之前在莅阳身边伺候时,自己也曾见过她几次,印象中不过是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对自己这个表妹倒很是忠心,姿色确实出众,不过在美人如云的皇宫之中也算不得多么出挑。 如今再见,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不仅出落得如同神妃仙子一般,瞧漠北大单于对她的看重,怕是心机手段也不在话下。 突然,沈斌想到,昨天把脉的要求,是姽婳主动提出来的。 虽然带着大夫和嬷嬷前来,但是皇上却不会让大夫当着众人给大单于的妻妾把脉,是姽婳主动说,让大夫把一把脉象,好将这份好消息带回大启。 沈斌当时只以为姽婳想让大夫把一把腹中胎儿是男是女,还暗自嗤笑过这位到底小家子出身,要靠孩子来稳固地位,没想到,她的真正目的原来是留下证据,好在今日用自己的手,来定表妹的罪。 此女,好深的心机,好毒的算计! 沈斌全然忘了,若不是莅阳存了害人之心,哪会有今日的局面。 沈斌暗恨之时,姽婳的声音响起。 “妾身毕竟是大阏氏的婢女出身,不好说曾经主子的不是。听说云麾将军此次前来,是带来了皇帝陛下的一道旨意,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是漠北燃灯节,群臣王眷都在,不如请云麾将军宣读旨意吧。” 沈斌的脸一僵,此刻?!当着莅阳的面?! 第13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十三) 沈斌最终还是让身旁的人回帐内取来了圣旨。 虽然并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在莅阳刚刚犯了大错的现下去宣读这道旨意,但沈斌极会审时度势,他已经明确判断出,莅阳已经彻底失势。 姽婳如今正当盛宠,且圣旨不管今日宣与不宣,事情都已成定局,犯不着在这时候去得罪漠北如今最得宠的阏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漠北阏氏姽婳,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雍和粹纯,于社稷有功,着即册封为明阳郡主,享一等固伦长公主例。” 郡主?父皇封了那个贱婢做公主? 莅阳不敢置信得抬起头。 她从未如此愤怒过,一时间,竟连所有的礼仪和规矩都忘记了。 她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了圣旨,一字一字的看了一遍,“不可能!不可能!父皇怎么会封她做郡主?!我不相信!表哥,你是不是在骗我?” 莅阳美目含泪,看向自己的表哥。 沈斌无奈地摇了摇头,“圣旨乃皇帝亲口所下,臣不敢假传圣旨。” 莅阳一瞬间只感觉自己被全天下抛弃了。她是父皇的女儿啊! 莅阳尖叫道,“父皇怎么能这么对我!当初漠北求娶,朝内无人愿嫁,是我为了漠北和大启的和平,远嫁漠北,在这里受尽白眼和冷落,你们都忘记了么?这个贱人抢走了我的丈夫和地位,如今父皇却要给她郡主的名分!她配么!” 莅阳的口不择言,让在场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就连姽婳都不由感叹一句,这位莅阳公主还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怨怼皇帝的决定、讥讽漠北的求娶、叱骂得宠的阏氏。 这些话,简直处处是雷点,她这几句话一出,彻底将众人心中的偏向推向了姽婳。 沈斌冷下了脸色,蠢妇,这些话是能说出口的么?!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一旁的布日古德已经发火了,“好!很好!既然你如此看不起漠北,还做什么漠北的大阏氏。不如将你这位尊贵的公主送还大启,我们漠北没这个福气。” 这话一出,不光莅阳变了脸色,沈斌也惊了,忙说道,“大单于莫要生气,莅阳公主一时痰气上涌,被迷了心窍,方才说出这等疯话。大启与漠北世代交好,公主嫁到漠北,是结两族之好,从未有过看轻之心。” 三皇子好不容易谈下了和漠北的通商之路,皇帝陛下正高兴着,若是闹得这一出让通商之事搁置,怕是皇帝会直接要了自己的脑袋。 沈斌这时也顾不上和莅阳的表兄妹情了,只恨不得掐死这个没长脑子的蠢材。 那些话,是能随随便便说的么?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留在大启,只能嫁个普通世家,哪及如今的尊贵,竟然如此拎不清! 布日古德冷笑了一声,“我的苏布达阏氏。肚子里怀着的,是我漠北下一任大单于,在她嘴里却成了低贱之人,我倒想知道,莅阳公主到底是觉得我的阏氏低贱,还是我漠北血脉低贱?” 这话越说越严重,莅阳已经彻底吓傻了。 她从小娇生惯养,她的母妃安妃娘娘将她保护得很好,却也养成了她毫无城府的性情,她一贯嘴巴比脑子动得快,以往旁人看在她公主的身份上,总会礼让三分,如今,却惹出了大祸。 姽婳这时候却出来打了圆场,“大阏氏得了疯病,说的话自然是不算数的,大单于也莫要放在心上,不过,既然病了就该好好静养,不然这病是越发好不了了。” 一句话,给莅阳安上了疯病的由头。 布日古德点了点头,“既如此,将大阏氏送回王帐,无令不得出,让她好好养病吧。” 略一沉吟,又开口说道,“这四方王帐不可无人掌管,我听说中原有平夫人一说,既然苏布达阏氏如今已获封明阳郡主,那么本单于也效仿大启,将其立为苏布达大阏氏,与莅阳大阏氏平起平坐,同受四方王帐跪拜!” 竟然是将姽婳提为了平妻! 沈斌心中不是滋味,但是权衡利弊之后,只能拱手说道,“恭喜苏布达大阏氏,这是我大启和漠北的喜事。” 一旁的莅阳已经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自己的父皇封了姽婳做郡主,为这个贱婢撑腰;心爱的表哥,不管自己的死活,向姽婳送上恭喜,莅阳眼前一片漆黑,晕了过去。 见乱哄哄的现场,布日古德吩咐道,“来人,把大阏氏送回王帐,另外将这几个不忠心的人给我拉下去,等苏布达大阏氏发落。” 姽婳笑着接过了布日古德给过的这份权力。 看着被拉下去的身影,姽婳微微偏头,眼神和玉致在空气中微妙交错了一瞬。 王帐内。 莅阳狼狈地呆坐在地上。 她此刻已经顾不得公主的体面了,这一晚,她失去了母国的支持,失去了大阏氏的体面,有像她这么失败的公主么? 忽然,帷帐被撩开,进来了一道熟悉的倩影。 是姽婳。 “怎么?新上任的苏布达大阏氏要来朝我这个公主耍耍威风么?你别忘了,就算你今时今日地位再高,不过也是我的婢女出身,这是你一辈子抹不掉的耻辱!”莅阳撑起身子,不愿在姽婳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姽婳却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找了张软凳坐了上去,一手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一手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 “婢女出身又如何,你如今被禁足不得出,一步步走下坡路,而我从婢女到阏氏,再到如今执掌漠北的大阏氏,即使旁人再看不起我,不也得跪在我面前磕头?我有什么可气的呢。” 姽婳见过太多这种场景了,当年她从农户出身,一路当上首席镇派弟子,多少人嘲讽过她的出身,但是那又如何,最后,他们只能匍匐在自己的剑下,尊称自己一句首席。 今日,亦是如此。 出身只是一个人的第一张牌,若是只抓着这一张牌,那么很快就会无牌可出。 “瞧瞧这封你母妃寄来的家书吧。”姽婳将手中的信递出,“你不是很想她么?” 母妃?莅阳怔愣了片刻,手指微颤,从姽婳手中接过了那封信。 不一会儿,帐内传来了莅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母妃!” 第14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十四) 莅阳手中的那封信,是安妃临终前写下的。 这位大启的皇妃娘娘,出身世家沈氏,入宫后虽不是宠冠后宫,却也一直稳居高位。 她唯有莅阳这一个女儿,当初皇帝决定让莅阳远嫁漠北,可谓是剜了她的心肝。 莅阳从小被她娇养长大,不通管家之事,本想着在京里找个靠谱好拿捏的人家,没想到却去了漠北。 莅阳手中的那些秘药和手段,全是安妃临走前囫囵吞枣般塞给女儿的。她一心只想着教女儿几招本事,好别受了欺负,却全然忘记了,莅阳是嫁娶漠北做妻,而不是像她一般的妾室。 为妾之时的那些阴私手段,放到正妻身上,就全然失了体面与身份。 三皇子回京之时,自然将漠北的情况详细说给了宫中。 听到莅阳因为下药被大单于禁足,身边的婢女却一跃成为了最受宠的阏氏,尤其是当得知莅阳犯下了给夫君下药的混账错误时,安妃这次猛然察觉,是自己当年的错误教导,让莅阳逐渐走上了歧途。 心里的自责与内疚,加上宫中其他嫔妃的讥讽与嘲笑,或许还有旁人顺水推舟下的手,总之安妃没几日便缠绵病榻,起不来身了。 她怕自己熬不过这个年了,所以得知沈斌出使漠北之时,便让人带来了这封信件。 信件进入王帐,如今自然要过姽婳的手,于是,这封信便由姽婳亲自送来了。 姽婳瞧过那封信,不过是让莅阳韬光养晦,留待来日之类的话。 【你为什么要让莅阳看到这封信?】系统有些不解,莅阳本身颓势已显,如今这封信反而会激起她的恨意,到时候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姽婳却毫不在意,“人得有念头,才能活下去。我还等着莅阳见证我踏入大启皇宫的那一日呢,怎么能让她现在就颓然死去,那不是太便宜她了?” 姽婳从没想过让莅阳这么轻易地颓败下去,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有希望,就会被打破。姽婳想要看的,就是被打破的那一瞬。 果然,莅阳眼神满是恨意地瞧向姽婳。 ”你以为我母妃去了,我就可以任你欺凌了么?姽婳,你记住,即使你现在也成了大阏氏,你依旧没法和我相较!我的父亲是大启的乾元帝,我的母亲,是世族沈家的嫡长女,大启的正二品安妃娘娘,而我,是超品固伦长公主,食亲王俸,享皇贵妃仪仗!你即使凭借一时荣宠封了郡主又如何?只要大启还在,我永远高你一头!我的孩子,也会比你肚子里那块肉高一头!“ 姽婳站起身,瞧了瞧这富丽堂皇的王帐,叹了口气,”那公主殿下就继续高贵着吧,玉致我已经做主遣返回了大启,新的婢女很快会来伺候,只是这婢女粗手笨脚,不知道能不能伺候好金枝玉叶的您了。“ 玉致! 听到这个名字,莅阳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猛扑上前,想要抓住姽婳,却被看似柔弱的姽婳“轻轻”一推,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是你!是你勾结了玉致!故意让我以为你和图景有染,你好毒的心!” 莅阳此刻瞬间明白了,自己是被下套了! 怪不得玉致一直在暗示让自己关键时刻爆出这桩丑闻。 怪不得所有证据都是由玉致之手交给了自己。 怪不得玉致会让自己拿姽婳的孕期去做文章。 原来,她早就和姽婳有了勾结。 故意在燃灯节上,让自己当众爆出这桩“丑闻”,尘埃落定后,哪怕为了面子,布日固德都不会轻饶了自己。 莅阳的眼中泛起了猩红,她没想到,自己所看轻的两个低贱奴婢,居然最后给了自己最致命的一击。 因为过度用力,她精心保养的指甲齐根而断了好几根,掉落在猩红的地毯上,映衬出一股不祥的意味。 见莅阳已经猜出了真相,姽婳微挑唇角,笑出了声,“公主殿下高高在上,一句话就拿住了玉致的家人,可惜,靠强权拿捏住的人心,终究靠不住!她的父母族人皆被你的母族扣押,身家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而你,又表现得如此疯癫,你说,玉致会不会怕?” 玉致当然会怕!她怕得要死! 她怕莅阳刚愎自用出了问题,但是大启的安妃娘娘却会把罪加到她和她的家人头上。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为了多赚些钱才入了宫,如今跟着到了漠北,再也见不到父母亲族不说,脑袋还能随时不保。 谁会甘心?谁能甘心? 这时,姽婳恰如其分地递出了橄榄枝,并且表示事成之后会将她送回大启,并保证,漠北发生的所有事,都不会传到大启去。 玉致赌了这一把,她成功了。 莅阳呆坐在地上,半晌过后,她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一些。 ”这局,我败了。但是姽婳,你不会一直赢,我也不会一直输!“ 莅阳想起信中母妃写的话:莅阳,只要你还是大阏氏,事情就没到绝地,你要学会等待,学会忍耐。 母妃,我会做到的!一定会!莅阳在心中暗暗起誓。 姽婳笑了笑,”那我就等着了。对了,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你的好表哥,沈斌沈将军,在出使之前刚刚娶了王尚书家的千金,那可是位才情出众的美人,听说沈将军爱得不行,日日都要为夫人画眉,公主有了这样一位表嫂,真是好福气了。“ 杀人,诛心! 莅阳一直强忍着没掉下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掉落,却不敢哭出声,她在哭什么? 是自己如今糟糕的境地?还是那段无缘的少女往事?还是都有? 莅阳既然吃过这份苦,就更该明白两情相悦相守的难得,然而她却能如此无情地践踏姽婳的情意,报应不爽,这是她应该的! 姽婳没再看她,转身离开,一道帷帐,将两人的身影,彻底隔开。 两个月后,姽婳在王帐内诞下了漠北的第一位小王子。 小王子出生之时,天光破晓,隐有紫光降世,布日固德为这个孩子取名为桑吉,意为佛、清醒之意,代表了这位漠北大单于对这第一个儿子的重视。 而姽婳则为他起了一个大启的名字,启明! 望这个孩子能成为漠北的启明星,带领漠北,走向更为光明远大的未来! 第15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十五) 十二年后。 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是却没有在姽婳那如画一般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由于灵气受限,姽婳无法将长思心法修炼到筑基以上的境界,但是这十余年的修炼,足以让她获得驻颜之效。 年近三十的她,如今瞧着依旧是少女模样。 这让盼望着她色衰而爱弛的莅阳咬碎了牙齿。 莅阳这些年过得并不好过。 她起初还想挽回布日固德的心,后来发现布日固德对姽婳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对普通妻妾的宠爱后,她又将目标降到了有个孩子。 只要有个孩子,她就还有指望。 为此,她不光自己各种偏方秘药吃了不少,更铤而走险又想给布日固德再下一次苦情花粉,好趁机怀上孩子。 可惜,姽婳没给她这个机会。 赤身裸体被布日固德从王帐扔出来的那一瞬,是莅阳一辈子最耻辱的时刻。 从那之后,她窝在自己的帐内,十年未曾踏出过一步。 十数年的时光,启明已经从襁褓中的婴孩成长为了漠北新一代的领头人。 他在骑射一道上,堪称漠北最强的勇士,即使连他的父亲布日固德都略逊于这位不过十二岁的小少年,这还得益于他在姽婳肚子里之时受到的心法滋养,他的根骨远胜常人,学什么都一点即通。 既已有了逐鹿之心,布日固德自然也不会还让启明拘泥于漠北之地。 他无疑是一位好父亲,在启明六岁那年,他不远万里,亲自去大启请来了早已归隐的顾相为启明来启蒙。 这位顾相曾连中三元,世间贤才他可独占八斗,一生更是教导出两位帝王,堪称帝师! 可惜如今大启官场混乱,他不愿与之同流合污,挂印辞官,隐居乡野了。 布日固德在顾相所居的茅屋外苦等了三月有余,最后,为启明请回了这位大启帝师。 至此,他的野心,也愈发明显。 他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这位帝师所教导的第三位帝王。 启明很得这位顾相的喜爱。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顾相本来对漠北抱有很大的偏见,之所以答应教导,是因为这位漠北小王子的身上,有着一半大启的血统。 但是随着时光的推移,他发现,启明是他教导过的,最聪明的一个孩子,最重要的是,因为他的母亲,那位漠北传奇大阏氏的存在,启明对于汉学、对于大启的百姓,是心存仁善的。 王朝更迭,本就是世间进程的必然,顾相放下了心中的那些芥蒂,只一心一意地好好教导起了这个关门弟子。 终于,在启明十三岁那年,漠北的铁骑朝大启出发了。 经过十数年的发展,漠北如今早已粮草充沛,兵马强健,相对于数十年不闻兵戈之声的大启军队,漠北铁骑这几年间游击灭掉了不少周边部落,在战争中充分成长了起来,他们不怕鲜血,更不怕牺牲。 就这样,一城一城,漠北铁骑势如破竹地朝着大启的皇都攻了过去,不过半年光景,已经打到了皇都脚下。 因着姽婳的嘱咐,布日固德这一路打过来,对于攻陷城池里的百姓倒都不错,因此,虽然面临王朝更迭的战火,但是百姓们倒是出乎意料的平和。 只要能吃饱饭,能过上好日子,谁又在乎那张龙椅上坐的究竟是谁呢? 在最后一战的前夕,布日固德派启明回到了漠北,将姽婳接到了军营内。 他想让姽婳同自己一起,见证这份荣光,正如自己当年承诺的那样,自己会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为此,他甚至暂停了攻打皇都,让军队将皇都围得死死的后,只一心等着姽婳的到来。 半个月后,启明将姽婳接来了,与之一起到达的,还有莅阳。 这是姽婳的意思,”毕竟是她母国覆灭的时刻,尊贵的固伦莅阳公主,怎么能不亲眼瞧一瞧呢?“ 【心太黑了你!】这么多年了,系统还是对这位宿主又敬又怕,这么多年,她一直吊着莅阳那口气,一边给她希望,一边将其打破。 如今的莅阳,早已不复当年的高傲,她日日听着布日固德对姽婳的宠爱,听着他又为姽婳带来了什么珍稀的宝石,听着他们的儿子多么聪慧出众,听着漠北的铁骑踏平了整个北方。 直到,今日。 姽婳说要带她回到大启时,莅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后,立刻嗤笑道,”你开什么玩笑,大启百万兵马,数百年来多少强敌来犯,都是折戟而归,小小一个漠北居然妄图染指?“ 莅阳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姽婳还是那么柔柔弱弱地笑着,像一株铃兰,皎洁而美丽,却毒性极强,顷刻间便要人性命。 ”是不是开玩笑,公主亲眼去看看就知道了,十多年未曾踏足的故土,你,难道不想念么?“ 于是,莅阳来了。不过她本身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见到驻扎在皇都脚下的军营,莅阳才终于相信,大启,真的到了亡国的边缘。 她在帐内又哭又叫,甚至是以死相逼,终于,成功见到了布日固德。 这是他们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布日固德越发成熟了,数载征战,他的身上,已经有了天下共主的霸气和血性,不再是之前的随性。 莅阳已经有些不敢站在布日古德的身边了。 这些年的煎熬,让她不复昔日的华贵与雍容,臃肿的身体,蜡黄的脸庞,站在布日古德的身旁,竟像是两辈人一般。 不过,莅阳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她上前想要抓住布日古德的衣袖,却被他巧妙地回避了过去。 “布日古德,你怎么能攻打大启呢?”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莅阳一开口,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作风,“大启为漠北提供了那么多年的粮草,说是漠北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呢!” 再生父母?忘恩负义! 姽婳垂目喝了一口清茶,不去看莅阳脸上的狰狞。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好好说,或许还能唤起布日古德心中那几分昔日的微薄夫妻情分,她却非要闹得这般难堪。 果然,布日古德冷声道,“你那好父皇,从漠北这里得了足够的战马供应后就卸磨杀驴,断掉了对漠北的粮草交换,要不是婳婳发现的新作物,整个漠北不知要死多少人,你居然还敢跟我说忘恩负义!” 乾元帝果然是一个精明且冷血的人,在和漠北通商不到五年后,大启的战马资源已经饱和,他便单方面断掉了和漠北的通商之路,让漠北自生自灭。 可惜,他惹上的,不是一群没有食物便会饿死的绵羊,而是全天下最凶猛的狼群! 突然,军帐外传来图景的声音,“大单于,前方来报,乾元帝开城求降了!” 什么? 莅阳怔楞地转过头,大启,求降了?! 第16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十六) 乾元帝是个聪明人。 他或许不适合做一个皇帝,但是绝对是个好商人,而且是最会权衡利弊的那种。 大军围城这半个月里,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穷途末路。 他没再挣扎,也没有殉国,而是在寻欢作乐了半个月后,穿上自己登基那日的龙袍,手捧象征皇权的九龙玉玺,打开城门,迎接这个帝国新的主人。 一场王朝的更迭,最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完成了。 布日古德从乾元帝的手中,接过了那枚九龙玉玺,白玉镶金,华贵非常。 这就是所有人为之争夺的东西,那么小的一方,却又那么沉重,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布日古德并未将玉玺收起,而是转身看向姽婳,“婳婳,来!” 姽婳今日穿了一身红,在日光的照耀下,映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应声走上前去,在布日古德的示意下,将手放在了九龙玉玺之上,同布日古德一起,举起了这枚至高无上皇权的象征。 “苏布达大阏氏,是长生天赐给我漠北的奇迹,她为漠北带来了温暖的冬日,不再为饥饿所困扰的生活,还有人人皆可识文读字的未来,以及一位聪慧睿智的王子,今日我在此起誓,长生天为证,我布日古德将这天下共主的位子,与苏布达大阏氏共享,改皇后之位为天后,同治天下!” 布日古德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以往世人对于宠爱的最高想象,不过是一席皇后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荣耀。 而如今,布日古德却愿意将帝王之位同姽婳共享! 一旁的乾元帝面色铁青,他想说一介妇人,怎可予其如此殊荣?! 但是见周边众人都未做声,想起自己亡国之帝的身份,只默默咽下了这句话。 启明极机灵,他带头跪下,“父皇万岁、母后万岁!” 身后的漠北众勇士也纷纷跪下,右拳抵在心口,高呼,“皇帝陛下万岁,天后娘娘万岁!” 漠北人最是直心眼,谁对她们好,他们就认谁。 姽婳在漠北的这十几年间,不仅为漠北带来了能够填饱肚子的作物,还带领漠北人一起研究发明了各色织物,用于同诸部通商,为漠北带来了一笔不菲的财富,后来,更是在漠北设立学舍,让数万漠北的孩童能够识文读字。 如今的一切,是大单于带他们真刀真枪打下来的,也是苏布达大阏氏带领族人在后方一点一点积攒而来的! 他们记得这份恩情! 看着底下跪伏的众人,姽婳扬起了嘴角,她从未笑的如此灿烂,以至于连布日古德都被这份笑惑得有些失神。 一旁的乾元帝也有些失神,他记得,这位大阏氏一开始只是宫里的一个小宫女,若知她如此绝色,他一定,一定会将其纳为妃嫔,好生宠爱。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谁能想到一个小小婢女竟能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 没人在意这位亡国之帝的颓然。 王朝更迭伴随着许多琐事,不光布日古德忙得飞起,姽婳同样也是半刻不得闲。 皇都原本的各个世家都要一一了解安抚,哪些是能够重用的,哪些是心怀不轨的,一桩桩事情处理下来,竟是耗了小半个月的时光。 而新的国号也定了,建元。 布日古德是为永兴大帝,姽婳为明鸾天后。 忙活了半个月,姽婳好不容易处理完诸多事宜,得了半晌空闲,身边的宫女来报,说沈家的家主夫人求见。 想了半天,姽婳终于想起了这位沈夫人是谁,原来是沈斌的妻子,莅阳的表嫂。 微微一挑眉,姽婳想,她知道来人的目的了。 沈夫人出身官宦世家,规矩极好,进来后极恭敬得向姽婳行了礼,寒暄了半晌后,终于说出了来意。 “天后娘娘,皇帝陛下已经发了明旨,后宫中不会再进新人,要与娘娘一生一世一双人,臣妇也极羡慕娘娘和陛下的鹣鲽情深。只是,臣妇受家族所托,想来问问娘娘,若是此后后宫妃嫔空置,不知原本的大阏氏莅阳是怎么个章程呢?” 沈夫人极不愿来这一趟,娘娘和陛下摆明了不愿搭理莅阳,她何苦来趟这趟浑水呢,可莅阳毕竟身上有沈家的血脉,族中长辈威压下,不得已还是来了。 一提醒,姽婳这才想起莅阳来。 在系统的监测下,大启国破那一日,莅阳的凄惨程度直接飙升到了90%,按照任务要求,达成80%以上便算合格,姽婳便也没再管她,随意在宫中安排了个地方让她住进去了。 如今,沈家找上门来,倒是给了姽婳一个好想法。 “她是前朝的公主,如今留在宫中,也是尴尬,既如此,不如沈夫人便将其接回家中吧,本宫会下旨封她一个县君,日后也可自行嫁娶。” 说完又从头上拔下了一根彩金凤簪递给沈夫人,“本宫便将这支陛下御赐的彩金凤簪赠与莅阳县君,也可作为添妆增彩。” 姽婳这话说的极圆滑漂亮,点明了莅阳前朝公主的身份,暗示其可能有不臣之心,顺理成章地将其送还沈家。 若说凉薄,却又给了她一个县君的封赏,更是御赐了凤簪作为添妆,满皇都谁能有这般的体面,任谁都不能说一句皇家的不是。 言外之意却很明显,莅阳从此和皇家无关,以后好自为之吧, 沈夫人瞬间明白了姽婳的话外之音,暗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膝行向前接过了凤簪,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恭声道,“天后娘娘大恩,沈家上下铭记于心!” 半盏茶后,沈夫人端着锦盒走出姽婳的坤德宫。 看着面前的宫墙,沈夫人却莫名地有些羡慕。 都说宫闱深似海,但这位天后娘娘,活得却真是潇洒肆意。 即使出身名门的自己,也要被夫君族老逼迫,去给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求情,而天后娘娘却能肆心而为,天下间也无人敢质酌分毫。 如今满皇城里,谁不羡慕天后娘娘,出身不高贵又如何,现如今,全皇都的名门千金摞起来,怕也不及这位娘娘的一半。 “走吧,去接县君回家。”深吸一口气,沈夫人重新打起了精神,她今日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在侍女的搀扶下,沈夫人来到了莅阳如今居住的静心苑门外。 第17章 和亲公主的陪嫁婢女(完) 莅阳这段时间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大启亡国了,她一直最自傲的公主身份成了一个笑话。 布日固德称帝,姽婳为后,她这个曾经的大阏氏成了一个笑话,漠北可以有两个大阏氏,但是新朝绝不会有两个后位。 更何况,她亡国公主的身份在这里,布日固德只要没昏了头,就不会让她为后。 所以,莅阳其实想得很务实。 只要给她一个妃位就好,她已经没了曾经的雄心壮志,有一个妃位,她就可以在后宫中苟延残生,或许将来还能收养一位低位嫔妃所出的皇子或者公主,好歹也算有个指望。 可惜,姽婳没打算给她留这个指望。 “不可能!”莅阳睁大了双眼,瞧向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表嫂,“我是漠北的大阏氏,即使不给我后位,一个妃位总是能得的,怎么会将我逐出宫?姽婳她不怕天下人的议论么!” 姽婳怎么敢这么做?她不怕被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淹死么?国君无过休妻,这是大罪! “我要去见陛下!”莅阳向门外冲去,“我与陛下十几年夫妻恩情,岂能如此待我,陛下定是被姽婳蒙蔽,我要去见陛下!” 沈夫人一个眼神,旁边的侍女忙上前死死拉住了莅阳。 沈夫人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看出新帝的态度,那摆明了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架势,连天下都和天后娘娘分享了,莅阳留在这里,只能给两人添堵,倒不如趁现在捞一个县主的名头,日后好自生活也就是了。 “这是天后娘娘的旨意,便也是陛下的旨意,县主若是再闹,怕是只能出家去做姑子了!”说完,便让身边的侍女将莅阳绑了起来,用一顶小轿抬回了沈家。 轿子上,莅阳发丝散乱,口中被塞着锦帕,是沈夫人怕她半路口出不敬之言,为沈家招致祸患。 良久后,莅阳落下了两行眼泪。 她年幼时是公主,受举国之供养,出嫁后漠北的大阏氏,受漠北全族敬重,即使后来被禁足,姽婳也从未在礼节上亏待过她,她依旧锦衣华服。 如今,这一切都没了。她日后,将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君,满皇都一张牌匾砸下来不知能砸到多少个县君,而她还是前朝之后,风华不再,容貌凋零,再不负当年的荣光。 日后,怕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在这一刻,莅阳终于明白了姽婳当年的感受。 原来,命运被别人随意践踏安排,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当初她自恃公主的身份,不顾姽婳的哭求将她算计上了布日固德的床榻,如今,身份颠倒,风水轮流转,姽婳位居高位,轻轻一道旨意,便将自己的所有身份剥夺,偏偏自己还只能叩头谢恩,跪谢天后娘娘的大恩。 莅阳泪流满面,悔不当初。 可惜,如今已经没人在意她的感受了。 【100%了,为什么,你不是放了莅阳一马么?】宫墙内的系统十分不解,在姽婳将莅阳放出宫时,它还以为这个女人大发善心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姽婳端详了下自己精美的护甲,讥讽地笑道,“对于莅阳这种从出生起就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失去一切,比让她死更加折磨。她怕是宁愿死在宫墙内,也不愿出宫去做一个小小的县君,你等着吧,怕是没多久,就会传来这位县君的死讯了。” 对于沈家而言,莅阳已经失去了价值,接回家给她一口饭,已经是仁至义尽,但莅阳那般高傲,怎能接受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活的日子呢。 果然,半个月后,沈家上报了莅阳县君的丧讯,称其染了怪病,不治而亡。 结束了任务后,姽婳也不愿再在这个世界久留,虽然布日固德待她如珠如宝,启明这个孩子也是聪明懂事,但是,姽婳并未被眼前的温情而绊住脚步。 她从未忘记过和系统结盟的目的,报仇! 她替原主报了仇,自然也不会忘了自己的仇。 建元二年,明鸾天后因病,逝于坤德宫,帝甚悲,辍朝七日,亲自扶棺,为妻服丧三年, 建元十年,突厥、波斯、吐蕃等诸国来朝,恭贺永兴大帝生辰,十年间,建元皇朝强盛得如同太阳一般,高傲地悬挂于苍穹之上。 布日固德高坐于龙椅之上,接受众属国的朝拜,一位位王低下了他们的头颅,匍匐在这位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君主脚下。 九州一统,他是真正的天下共主! 布日固德看着眼前的盛景,下意识的朝身旁伸手,结果,抓了一个空! 瞬间,所有的豪情壮志都烟消云散, 他站在万人之上,身边,却少了那个陪着自己的人。 从此,万人之巅,只余无边孤寂。 建元十四年春,布日固德身染重病,命太子启明监国。 弥留之际,他的床榻边跪满了这个皇朝最有权势的人们,他们或真或假的哭泣着,生怕有一点不尽心,而布日固德的眼神却穿过他们,看向了远处的虚空,他仿佛看到了姽婳一身素衣,站在杏花树下,正朝他微笑。 “婳婳!”布日固德向着虚空伸出了手,脸上带着微笑,结束了他传奇戎马的一生。 启明满脸泪水,他知道,父皇此刻一定很开心,他终于能去寻自己的挚爱了! 建元十四年,永兴大帝崩逝,与明鸾天后同葬帝陵,受万世供奉。 而姽婳并不知道这些。 在脱离世界后,她的意识穿过了一片漫长的混沌。 良久后,眼前刚一清晰,耳边便传来一道女声,“姜三小姐不要担心,奴婢带您去客舍换一下衣裳,您和我们夫人身量相近,正好夫人有几套新衣未曾穿过,吩咐奴婢拿给您呢。” 意识回笼后,姽婳发现自己正跟在一个仆人打扮的妇人身后,穿过花园长廊,不知朝什么地方去。 “系统,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姽婳在脑海中呼唤起了系统。 【你是尚书府姜家的庶出三小姐,这里是保宁侯府,她口中的夫人,是保宁侯夫人孙氏,也是相府孙家的大小姐,其余的等以后我再跟你说,孙氏设计了今天这一局,准备趁你换衣之时,让保宁侯进入房间,她正好抓你一个私相授受,好拿捏着你做侯府妾,记住,绝不能让她得逞!】 说完,系统便匿声了。 看着眼前这个壮实的嬷嬷,又瞧了瞧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姽婳有些头痛。 系统这个不靠谱的,话只说半截。 不过,自己该如何解决眼前这个局面呢? 第1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一) 和系统在识海中交流的一小段时间,前面的孙嬷嬷已经停住了脚步。 “姜三小姐,前面就是客舍了,已经有人将衣服拿进去了,老奴还有差事,就不送您进去了。”说完,笑着看着姽婳。 姽婳刚刚就注意到了,自己身上那件藕粉色的烟水霞罗裙裙摆处被水渍晕出了一大块污渍,若是继续穿着难免失了礼仪。 姽婳眉头微蹙,如明月清辉般动人,“替我多谢夫人,嬷嬷自去忙吧,我自己进去便是。” 说完,转身袅袅地朝客舍走去。 那般仪态风姿,连一旁的孙嬷嬷都有些痴迷,这位姜三小姐,真不愧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可惜了,今日怕是这花朵一般的姑娘也要凋零在这里了。 叹了口气,孙嬷嬷默默离去。 进入客舍后,桌上果然摆着几件绣工精美的罗裙衣衫,然而姽婳却只看了一眼,便坐在了绣凳上,好似等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推门进来,一见屋子内居然还有一个妙龄少女,顿时一怔。 这时,屋外已经传来了几个女子的说话声。 姽婳不急不忙福了一个身,柔声道,“侯爷,此刻事情紧急,还请您,配合一二。” 说完,便起身走上前去。 院外,保宁侯夫人孙若青在仆妇的搀扶下,移步进入了这座客舍的院子,她的身旁跟着一位姿容出众的少女和几位贵妇打扮的中年女子。 “侯夫人真是好脾气,这姜三不过是个庶女,哪里配您亲自移步来接她呢?”开口的是礼部侍郎夫人,她话里话外,一副瞧不上姽婳这幅身体原主的样子。 孙若青只端庄大气地笑了笑,“今日到底是小妹不小心才弄脏了姜三小姐的衣裙,小姑娘家爱俏,生气也是正常的,我带着小妹一起来赔罪,姜三小姐身体不好,别真气出了毛病来,也不好跟那位交代。” 她口中的小妹,正是一旁容貌出众的少女,名唤孙若微。 只见她一身浅紫色云烟衫,眼神顾盼生辉,自有一股动人之姿,更难得是比寻常少女多了几分稳重之感,十分难得。 见阿姐提到自己,她抿唇一笑,也没做声。 很快到了客舍门口,屋内却是一片寂静。 这时,一旁的孙嬷嬷突然叫了一声,“哎呀!莫不是昏过去了!我送姜三小姐来时,见她面色苍白,好似不太舒服呢。” 孙氏姐妹两个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孙若青忙说道,“那我们快进去看看,别真出了事情!”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上前几步,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推门那一瞬间,孙若青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只待开门那一瞬间便能施展开来。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屋内,姽婳正安安静静坐在桌旁,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沾了水渍的衣裙。 人呢? 看着空荡荡,除了姽婳之外再无旁人的屋内。 孙氏姐妹瞬间不知该作何表情,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一瞬。 一旁的礼部侍郎夫人倒是开口了,“怎么?姜三小姐就这么娇贵,保宁侯夫人的衣服都配不上你了么?” 话中显然在阴阳怪气姽婳半天不换衣服,让人空等的行为。 孙若青也回过神来,忙笑道,“是衣衫有什么不喜欢的么?我让人再送来。”话里话外,一副端庄大气,十分包容的模样。 姽婳只柔柔笑了笑,没说话,纤手将其中一件衣衫拿起,上面赫然是几个不清晰的鞋印。 居然,是一件不干净的衣衫。 这可是大大的失礼,连一旁看不惯姽婳的礼部侍郎夫人也不再说什么,只暗暗嘀咕,这保宁侯的夫人,怎么管家这么无能,居然还能出现这样的纰漏。 孙若青也是面色一变,接着忙打起笑脸赔罪道,“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这样,我让人再送一件衣衫来。” 话到了这份上,几人也该出去了。 只是,孙若微却状似无意地往室内瞥了好几眼,好似在找什么似的。 “孙小姐在找什么呢?”姽婳突然问道。 没料到姽婳的突然发问,孙若微只好迅速收回眼神,搪塞道,“没什么,只是,怕有不该来这里的人,冲撞到了姜三小姐。” 说完,暗暗地观察着姽婳脸上的表情。 姽婳只面色如常,回了一句,“孙小姐这话,可是在质疑令姐的管家之能了。”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这屋内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那么,就是你姐姐的管家无能了。 孙若微讪讪一笑,只好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听到几人的脚步慢慢走远。 突然,姽婳眼前一闪,一道人影从横梁上跳了下来。 正是保宁侯李铎。 刚刚姽婳见到李铎之后,没多说废话,只说两人怕是遭了算计,求侯爷稍稍隐藏踪迹,不然,怕是两人都会掉入他人的陷阱当中,保宁侯府百年的清誉怕是也要不保。 尽管心存疑虑,但是她说的那般严重,犹豫片刻,李铎还是施展轻功,跳上了横梁。 结果,就见这位姜三小姐将桌上的几件衣衫扔到地上,用绣鞋踩了几下,接着又迅速装回了托盘,自己则是坐在桌前。 而不过几个呼吸间,自己那位端庄得体的好夫人便带人闯了进来。 李铎瞬间便明白了她们的算计。 若是自己当时在屋内被她们看到,姜三小姐又正好在换衣裙,那么两个人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偏偏同行的还有好几位世家夫人,事情绝对瞒不住,到那时,姜三小姐的名声尽毁,怕是只能由她拿捏了。 她居然如此狠毒! 李铎一向不问内帷之事,孙若青出自相府,知书达理,又同他门当户对,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两人虽没有男女之情,却也是有几分敬重在的,不想内里竟是如此不堪。 向姽婳拱手赔罪,李铎低声说道,“今日的事,是我对府内管理不周,姜三小姐,对不住,改日我自当备上厚礼致歉。” 说完,便悄悄从一旁的窗外离开。 看着李铎离去的身影,姽婳微微皱眉,原主的出身并不高,怎么众人都一副颇有忌惮的模样。 不过眼下确实不是思考的时候,很快,嬷嬷送来了新的衣裙,匆匆换好之后,姽婳便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保宁侯府。 在回尚书府的马车上,失踪半天的系统终于出现了,姗姗来迟地将相关信息传递给了姽婳。 良久后,姽婳睁开了双眼,双眸中饶有兴致,喃喃道,“有意思,原来竟然是一桩重生的机缘。” 第2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 这个世界,准确来说已经是第三次重启了。 也就是世俗意义上的,有人重生了。 而那个人,正是孙若微。 姽婳这具身体是尚书府姜家的庶出三小姐,世人皆称呼一声姜三小姐,而姽婳所诧异的众人对姜三的忌惮,则是来源于太子对其的看重。 是的,姜三作为以美貌名满京都的第一美人,早就入了太子的眼,太子不止一次公开表示过对其的欣赏,众人皆知,只等今年的选秀过后,这位娇滴滴的美人便会顺理成章地被抬入太子府。 上一世也确实如此,姜三入了太子府,成了太子昭训,后又一路升到了太子良娣,后来太子登基,她成了宠冠后宫的昭德夫人,一辈子荣光无限。 本来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这一世,姜三依旧会入太子府。 可是,孙若薇重生了。 孙若微是相府的二小姐,长姐是保宁侯夫人,兄长是新科状元郎,她拥有着京城中最顶尖的出身。 但是,上一世的她在婚事上挑花了眼,最后选择了当今贵妃所出的瑞王,谁料却吃了大亏。 瑞王表面文质彬彬,实则内心扭曲,谁能想到,他居然对太子妃温氏有所觊觎,想要的女人得不到,得到的女人不喜欢,最后瑞王生生找了一堆替身在府上,而孙若微最后就是死于其中一个侧妃的手上。 重生回来的孙若微为了改变这一切,早早盯上了太子,这一世,她决定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于是,前世的太子宠妃姽婳和太子妃温氏,便成了她急于拔掉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不能让姽婳和温氏入太子府。 原世界里,她也的确成功了。 她的长姐孙若青因为产下长子时落下了病根,身子已经到了极限,便想着先寻一个好拿捏的继室,提前定下,免得入府的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名门闺秀,到时候她留下的那两个孩儿身份尴尬。 孙若微见状便向她的长姐推荐了姽婳。 出身相府,却是庶女,身份不高不低正合适。 至于过度出众的长相,可能会使侯爷色令智昏,冷落了两个孩子? 不要紧,只要让她身上留个把柄就行,也好隔阂他们日后的情分,于是,便有了今日的这一出戏。 她们姐妹二人成功了,众目睽睽之下,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共处一室,让姽婳丢尽了脸面。 而孙若青在此事后没几天便去世,姽婳便莫名其妙背了一个偷情气死侯夫人的罪名,名声尽毁,最后为了平息风波,被一台小轿抬入了保宁侯府,做了继室。 保宁侯因为她得罪了太子,名声上也有了瑕疵,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夫妻两人勉强过了几年,姽婳便因为郁结于心,缠绵病榻去了。 倒是孙若微,因为重生的原因,总是能先知于人前,一路顺风顺水坐上了太子妃的位子,原本的太子府温氏则是莫名其妙病逝了,最后,孙若微更是成了皇后娘娘,完成了她重生后立下的宏愿。 【我的一生,从来由不得自己。太子喜欢我,我便被送入了太子府,旁人眼中我是莫大的荣宠,却从未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孙小姐不喜欢我,我便被她们姐妹二人设计失了清白,去给别人做继室。我不甘心,我循规蹈矩从未犯过错,凭什么谁都可以肆意去主宰我的命运。再有机会,我想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地嫁给心仪之人,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这是姜三小姐最后留下的愿望。 接受完信息后,姽婳难得叹了口气。 这位姜三小姐还真是,一辈子被推着随波逐流,虽有一张芙蓉面,一生却未展颜笑过几次。 谁都不知道,她的心中其实早有意中人,那日金陵城下打马而过救起她的少年郎,成了她以后无数个日夜里的辗转反侧。 监察使傅昀晟,也是日后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她就是姜三小姐两辈子都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不过姜三小姐自卑于二人身份的差距,一直未曾表露半分,将这个秘密生生藏了两世。 既然自己接了这个任务,自然要尽力帮她这一遭。 另一边,孙氏姐妹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原本精心设计的局居然没奏效,孙若微心中略有些不好的预感,倒是她姐姐在安慰她,“她一个庶女,想拿捏她,手段有的是,这次不成就下次,犯不着劳神。” 想了想,觉得姐姐说的有理,孙若微便也放下心中的担忧,姽婳的事再谋划也不迟,倒是温氏的事,该早些提上日程了。 姐妹俩正聊着天,突然,保宁侯李铎便气势汹汹地进了主房。 见孙若微在屋内,李铎略收敛了神色,只点了点头,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晚了相爷和夫人怕是也会担心,来人,护送若微小姐回府。” 孙若微和孙若青二人神色一变,侯爷这架势,怕是有事。 暗中交换了下眼神,孙若微还是无奈地起身离开了,主家都这么说了,难道自己还能强留下来不成。 屋内顿时只剩下夫妻二人。 见李铎神色冷淡,孙若青强掩下心中的苦涩,起身烹茶倒茶,“侯爷可是公务上有不顺心的地方?这是若微今日带来的六安瓜片,是父亲的门生送来的,我喝着极鲜醇,侯爷也尝尝。” 看着面前忙活的美妇人,李铎突然开口道。 “我们李家对你可有亏待之处?” 手指一颤,茶水溅在了桌上,孙若青此刻却顾不得这些,李铎这句话让她心思大乱,只强笑道,“侯爷怎么突然这么问?侯府待我自然是极好的,我那几个闺中密友,哪个不羡慕我嫁了个好人家呢,婆母慈爱,相公有为,子女孝顺,是再好也不过了。” 听到这番回答,李铎冷笑一声,“既如此,你为何今日故意设局害我名声?你是觉得侯府由你当家了是么!我这个侯爷挡着了你的路了是么!” 这话说的极重,孙若青立刻跪下,抓住李铎的袍摆,解释道,“侯爷何故这么说?是不是有奸人挑唆我们的夫妻感情?侯爷是我的丈夫,我的依靠,我怎么会故意设局去害您呢!” 是谁走漏了风声,让侯爷知道了今日的事?! 孙若青垂下的眼眸中寒光一闪,若让她发现了,必定要了这起子贱人的性命! 李铎蹲下身,直勾勾地盯着孙若青,直盯得她心中寒栗。 “孙氏,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命不久矣这件事?!” 李铎一句话,让孙若青面上血色尽褪。 第3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三) 关于自己病重这件事,孙若青和孙家一直瞒得非常紧。 他们担心事情一旦传出去,侯府为了日后考量,会立刻相看侯府继夫人的人选,孙若青决不允许一个品貌家世出众的女子来坐侯府夫人这个位子,她要在自己去之前,把所有事都安排好。 身子日渐虚弱的这半年里,孙若青一直把消息瞒得极死,即使侯府老妇人略有怀疑,也被她用生下幼子后产后失调给搪塞了过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没想到,侯爷居然早就知道了?! “娘老早就怀疑你的身子有问题,我找人审过你的脉案大夫,他早就交代得一清二楚,你和孙家瞒着这一切究竟想谋算什么,我也一清二楚。”李铎长相极为出众,此刻冷起脸来,仿若一把锋利的刀,刺得孙若青遍体鳞伤。 “侯爷既然都知道,那也应该知道,我的所有谋算,不过出于一片爱子之心!” 孙若青瘫坐在地上,没了往日的端庄稳重,两道泪痕挂在脸颊上,“安哥儿不过七岁,齐哥儿才两岁,他们还那么小,就要没了娘亲,我不得不多为他们打算一些,是,我或许算计,或许狠毒,但是我已经没了几日活头,我总得为自己的孩子挣一条出路吧!” 这些话,掺杂了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孙若青直到此刻还在算计,希望能挽回那么一两分侯爷的心。 可惜。 李铎一个狠狠的巴掌打在了孙若青的脸上,直接将人打趴在了地上。 “你那叫算计么!你那叫害人!姜三小姐不无辜么,你拿一个弱女子的清白做局,你不怕遭报应么!还有,姜三小姐是太子殿下定下的人,满京都谁不知道,你让我跟太子抢女人,你是要拿保宁侯府上下几百口的人命给你们孙家铺路啊!” 李铎从来不屑于打女人,认为那是无能者的行径。但是此刻他心头的愤怒已经冲昏了头脑,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之风了。 当自己不知道么?她的妹妹,孙家的二小姐孙若微,这段时间可没少和太子私下接触,又是诗会偶遇,又是同游灯节的,稍微长点眼的,都能知道孙家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太子身边尚悬而未定的太子妃之位么! 若是姜三小姐入了太子府,必定分得太子的大半宠爱,所以她们姐妹俩谋划着把姜三设计到侯府做继室,一箭双雕,可真是好算计。 李铎的思虑是正确的,上一世的保宁侯,就是因为娶了姜三,得罪狠了太子,在太子登基之后,迅速没落成了个二流世家。 “你们孙家想要太子妃位,还不想失了保宁侯这个亲家,算盘打得这么响。”李铎一把捏起孙若青的下颌,仔细看着这个同床共枕了近十年的女人,最后,他森然一笑,“放心吧,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不! 孙若青爬起身,想要抓住些什么,李铎却已经快步踏出了屋子,“夫人生了大病,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来人,封了夫人的院落。任何人不得进出!” 伴随着一声砰的关门声,孙若青的哭求与喊叫,全被关在了这重重院落之中,再无见得天日的那一天。 回到姜府的姽婳,也摸了摸府上众人的底。 出乎意料的,这一家子,倒都是老实人。 姜尚书是个清流读书人,一辈子勤勤恳恳办差熬上的尚书位子,大夫人刘氏是名门出身,却是个直爽性子,对待妾室和庶出子女也从无苛待,上面的哥哥姐姐也都是老实本分之人,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府里只剩下姽婳这一个未婚配的孩子。 至于姽婳的生母,是乐伎出身,是姜尚书之前的上峰赏赐给他的,因生得貌美,多得了几夕恩宠,可惜福薄,在生产时去了。 姽婳便由另一个姨娘张氏养着,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如今。 太子瞧上姽婳这件事,他们也都知道,对于满脑子忠君思想的姜尚书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而几个嫡姐嫡兄,也盼着姽婳一朝得宠,能余荫家中。 所以,指望他们帮自己接近傅昀晟,那是不可能的了。 傅昀晟如今担任监察使一职,不过双十年华,就已经位列正三品,最重要的是,当今圣上对他极为信任,他所统领的典狱司可谓令人闻风丧胆。 自然,这位能止小儿夜啼的傅大人,也极不入姜尚书这类清流官员的眼,他们觉得傅昀晟为官不正,行事过于阴鸷。 如今,傅昀晟刚办完了军马案,再有几日便会回京述职,而选秀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现在摆在姽婳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主动惹太子厌弃,选秀过后自行婚配。二是在选秀前便让傅昀晟对自己情根深种,让他去向皇帝请一道求婚圣旨。 太子权势再大,终究也只是太子,压不过皇帝的意愿。 不过这就相当于得罪上了太子,皇帝还能再活几年?一旦太子继位,是否会报复傅昀晟呢? 原本的两次世界线中,傅昀晟最后都稳坐摄政王之位,成为了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爷,太子登基后对他忌惮非常,但是直到姜三两次离世之时,傅昀晟依旧大权在握,毫无势弱之象。 仔细盘算了下近期将会发生的几件事,姽婳心中有了初步的打算,操劳了一日也有些疲倦,便在侍女的服侍下上榻入睡了。 而另一边的孙府,却没这么平静了。 孙若青的心腹嬷嬷偷偷回了孙府,把孙若青如今被软禁的事报给了府中,现下府里一片大乱。 “我要去找李铎!他们保宁侯府还讲不讲理,知道青儿身体已经弥留,居然还把她软禁了起来!这是要让我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么!”正哭闹着的,是孙夫人,她只得了这两个女儿,自小如珠如宝,如今得知这个消息,自然心神大乱。 孙相一拍桌子,怒道,“好了!闹什么闹!你们几个妇人瞒着我闯下这等弥天大祸,如今还有脸闹!保宁侯那是给咱们面子,才封锁了消息。不然今日若青犯的事,他就算休妻也不为过!” 休妻?!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一旁的孙若微攥紧了手帕,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感觉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第4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四) 孙家那里还没折腾出个办法,不过两日后,保宁侯府便报了侯夫人去世的消息。 孙夫人在家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昏厥了过去,就连孙相也是瞬间苍老了许多,虽然嘴上说着弥天大祸,休妻也不为过,但是人真去了,孙相怎能不心痛。 孙若微更是大悲,上一世,姐姐明明还多活了半个月,怎么如今这么快就去了呢! 姽婳在姜府也接到了这个消息,保宁侯在京都地位超群,他的夫人去世,姜府于情于理都该去吊唁一番。 不过,这么快就去了么? 看来,这位保宁侯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姽婳重新调整了对这位侯爷的认知。 保宁侯府。 侯府一夕之间没了女主人,老夫人又身体不好,如今操持丧事的是府上的柳夫人,是当年老保宁侯的贵妾。 瞧着柳氏在那里迎来送往,招呼前来吊唁的人,孙若微的心中极不是滋味。 姐姐是侯府正夫人,为保宁侯诞育了两个儿子,操持侯府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疏漏之事,怎么如今去了,连份体面都不给她,怎么能让妾室来主持她的丧仪?老夫人呢?侯府其他长辈呢? 怀揣着这样一股子怨气,孙若微说话间便也没那么客气了。因着她和孙夫人是娘家人,柳氏特意将他们迎到了内院,和老夫人说说话。 看着上首威严的老夫人,孙若微开口便是一股子质问的语气,“老夫人,我长姐的丧仪怎么是柳夫人前来主理?这让安哥儿和齐哥儿的脸面往哪里搁!” 老夫人脸上的神色冷了几分,瞧着一旁柳氏尴尬的模样,她招了招手,将柳氏唤到身前,拉住她的手,正色道,“孙小姐注意一下言辞,若青是我们保宁侯府的人,自然是按我们保宁侯府的规矩来,我保宁侯府世代忠烈,只剩下铎儿这一支,没什么亲族长辈能帮忙的,老婆子我身子不行了,柳氏是长辈,也是目前府中身份最高的人了,为你姐姐置办丧仪还辱没了她不成。” 一旁的孙夫人见老夫人脸色不好,忙找补解释道,“若微小孩子脾气,她和若青两个人感情最深,姐姐去了,难免伤心糊涂了,老夫人别和她计较。” 计较? 老夫人眼中寒光一闪,这一家子,只有孙相脑子还正常些,女眷是一个赛一个的糊涂,尤其是这个孙若微,小小年纪,满肚子拙劣的心机,还自以为多高明,早晚有一天得摔个狠的。 见老夫人不搭话,现场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这时,门外的嬷嬷进来了,悄悄跟老夫人说了句什么。 老夫人点了点头,“请她们进来坐坐吧,和我老婆子说说话。” 一会儿,两个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姽婳和她的嫡母刘氏。 瞧着姽婳夺目的风姿,孙若微悄悄攥紧了手帕。还有三个月就是选秀了,必须要尽快将姽婳的名声坏掉,想到上辈子太子对她的盛宠,心中的危机感越发重了。 若她真入了太子府,哪里还有其他人的活路。 坐下后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寒暄。 因着李铎将前几日事情的始末同老夫人讲过,所以老夫人很是欣赏姽婳的果断和机智,拉着她的手端详了好半晌。 “好相貌、好气度,姜府真是得了个好姑娘,让我这老婆子都爱得不行。”老夫人也知道太子和姽婳的事,此时只能暗暗叹息,可惜了,若是没定人家,这么好的姑娘,配给铎儿多好。 至于姽婳庶女的身份,老夫人倒没在意,孙若青倒是出身高贵的嫡长女,做出的事简直让人没眼看。只要人好,嫡出庶出又有什么关系。 瞧着刚刚对她们还一副冷脸的老夫人,此刻慈爱地拉着姽婳的手,孙若微心中是七分气,三分妒,没忍住开了口。 “老夫人既然这么喜欢姜三小姐,不如做主将她纳给侯爷,我姐姐留下两个孩子正好也需要人照顾,姜三小姐这么温柔贤淑,正合适呀!”孙若微自以为这话说的极好,却不想现场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 “孙小姐真是好家教,没出阁的姑娘一口一个嫁娶的,莫不是恨嫁了?”开口的是姽婳的嫡母刘氏,她最是护犊子,姽婳虽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出门都是代表姜家的脸面,她岂能容忍一个小辈在这里叫嚣。 “若微!”孙夫人也是大骇,这个孩子昏头了么,那些话是她该说的么?即使心里是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啊! 上首的老夫人脸已经铁青一片。 见状,姽婳回握住她的手,这老夫人身体瞧着不怎么样,别气出个好歹来。 而后,姽婳回头望向孙若微,见她还是一副不服的样子,浅笑道,“我的婚事自有父母来定夺,多谢孙小姐为我考量了。不过,若是孙小姐真担心侯夫人留下来的两个孩子,何必拜托别人呢。” 话说到这里,有些话就不该是她这个未出阁的女子能说的了。 老夫人瞬间明白了姽婳话中未尽之意,冷笑道,“不错,且不说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还在,而且还有我这个祖母在,难道能亏待了他们不成,你若真这么担心,不如我做主,聘了你给铎儿做继室,历来世家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姐姐去了,妹妹再嫁进来,我们两家还是亲家。” 这话一出,孙若微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她怎么可以嫁给李铎! 即使李铎位高权重,世家楷模,但是他已近而立之年,还有了好几个孩子,自己一嫁进去就要给人做后娘。 她想要的是那顶最至高无上的位子,区区一个保宁侯的继室位子,怎么配得上她。 老夫人高坐在上,看着面色惨白的孙若微,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心里谋划着什么,在场众人都清楚,你若光明正大去争取,我们李家自然祝你马到功成,若你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们李家在圣上面前也是有几分薄面的,我亲自入宫去向皇帝陛下求旨,成不成两说,怕是孙小姐的宏愿就要就此幻灭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这是要彻底和孙家撕破脸么? 第5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五) 那日的闹剧,最后以孙相亲自赔礼画上了句点。 不过,借由这件事,姽婳对孙若微这个重生之人也有了更加全面的一个认识。 她过分依赖重生的先知之能,对人和事物缺乏应有的敬畏,更失去了原本的谨慎之心,这点倒是值得好好利用。 经过这一遭,孙若微也老实了不少,选秀在即,她可不想出了什么岔子影响她嫁入太子府。 没了孙若微的干扰,姽婳也仔细盘算起和傅昀晟之间的事。 算起来,两人之间也是有过救命之恩的,当年姜三小姐回金陵祖宅探亲,路上马车被惊,是路过办案的傅昀晟跳上马车,安抚住了惊马。 自此,姜三小姐便将他挂在了心上。 如今傅昀晟即将回京,必须在选秀前和他见上几面,不然一旦进了太子府,事情怕又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想到原剧情线中孙若微为了接近太子所办的那几件事,姽婳有了一个主意。 三日后,姜府女眷集体来到了城郊的大慈寺上香。 因为地处偏远,所以大慈寺在京都中名声不显,不过刘氏愿意带姽婳来上香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姽婳跟她说,这座寺庙里的签很准,听说求子嗣特别灵验。 刘氏的女儿,姜府的大小姐出嫁后一直未有所出,这也成了刘氏的一桩心病,平日里没少求神拜佛,这下听到有灵验的,岂有不去的道理。 姜府的一行人很快到了大慈寺的门口,见门口有好几辆马车,刘氏还高兴地拍了拍手,”瞧着是真挺灵验的,这几辆马车都十分讲究,看来是京里来的人家。若不是灵验,怎么会长途跋涉来此呢。“ 姽婳差点笑出声,自己这位嫡母倒真是个有趣性子。 那里停着的几辆马车,一辆是太子的,一辆是孙若薇的。 这大慈寺,今日可有一出好戏了。 寺内,孙若微正一脸惊喜地看向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 “太子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身着月白色常服,玉冠高束,气质斐然,正是当朝的太子殿下,翁如斐。 太子微微一笑,“孙小姐不是也在此么。” 孙若微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前世偶然得知的一桩秘闻。 她在做瑞王妃时,一次机缘巧合,从贵妃那里偷听到,太子的生母当年去世后,牌位就被供奉在了大慈寺。 原来,有传言说太子并非皇后所出,而是狸猫换太子,把一个婢女得幸后怀上的孩子掉包而来的。皇后当年以将养身体为由头,在行宫中产下了太子,从怀孕到生产,后宫中诸位妃嫔皆未曾见过,因此也为这份传言增加了一些扑朔迷离。 而太子后来登基以后,和太后关系并不亲厚,反而下旨大修大慈寺,也让这个传言更具可信度了。而每年的三月初七,他更是会亲往大慈寺,民间因此也是流言纷纷。 而孙若微此行的最大目的,便是借这个机会,和太子进一步拉近关系。 见太子态度温和,孙若微娇羞道,“我姐姐刚去了,我想来寺里为她请一炷香,太子爷也是来请香的么?” 这话是明知故问呢。 只见太子眼神朦胧了一瞬,紧接着怅然道,“是,为一个很重要的人。” 见话题已经到了自己想要的部分,孙若微正打算开口,突然,院外传来了几道声音。 “婳婳,快一些,这香要赶早不能忘的,不然不灵验了!”说话的是一道爽利的女声。 “是,娘亲。”回答的女声却让正在交谈的两人都纷纷侧目。 是姽婳。 太子的眸中一亮,向外走去。 孙若微则暗暗咬碎银牙,又是姽婳。 太子对她的兴趣实在太深了,必须要除掉她! 院外的果然是姽婳,她今日一身水绿色的烟雨纱罗裙,眉目清丽如画,比这山间的诗意还要动人几分,恍若倾城,似是飘然如仙。 而孙若微的脸色却一下子就黑了,因为今日她们两人居然是撞了衣衫颜色。孙若微虽也是长相出众,但是她是端庄沉稳的相貌,稳妥却很难出彩,碰上姽婳这种绝色,直接被压得可以说是黯淡无光。 姽婳倒也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随意挑选的衣衫,居然能有这样的效果。 不过,想起今日的谋划,姽婳微微一笑,此刻孙若微的情绪越是激动,一会儿的戏码就会越好看。 “姜三小姐!”太子满是欣赏的看向姽婳。 姽婳柔柔一拜,“太子殿下金安。” 其实,说出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 姜三小姐嫁入太子府那一世,她和太子之间其实并无太多男女之情。太子喜欢她,更多的是对美好事物的怜爱与追寻,太子身边需要一位冠绝天下的美人,来点缀他的江山,不是姜三,是沈三、周三也可以。 而原主对太子,则是对上级的敬畏与兢兢业业,她既然已经嫁不成所爱之人,那么嫁给谁,都是一样。 两个人心知肚明对方不爱自己,却又成了世人眼中的皇家真爱,倒真是讽刺。 此刻,见到太子这番充满欣赏的眼神,姽婳也没有什么厌恶之意,只按照太子所盼望的那样,扮演着一位娴静美好的佳人。 见太子的注意力全被抢走,孙若微有些不甘地向前几步,“京都佛寺这么多,姜三小姐还真是够巧,总是能恰如其分地出现。”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姽婳暗中打听太子行踪。 还没等太子作出反应,一旁的刘氏可不愿意了。在她看来,太子迎娶姜三,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能诞下一子半女,姜家的百年荣宠就有着落了,她岂能让孙若微坏了这桩事。 “孙小姐能巧遇,我家婳婳就不能了么。要我说,还是孙小姐命好,这婚事眼看就有着落了。”话中的暗示,让孙若微又想起了那日保宁侯府老夫人的话,连脸色都白了三分。 太子的眉头也一皱,他自然早就发现了孙若微的小心思,不过一个家世出众的美人对自己明里暗里示好,虽不及姽婳那般惹自己喜欢,但是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如今听刘氏这么一说,这孙若微居然有可能是广撒网,顿时沉下了脸色。 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兵戈之声。 “有刺客,护驾!”伴随着太子近侍的一声高喊,在场众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 第6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六) 刺客?怎么会有刺客! 看着冲进来的蒙面刺客,孙若微瞳孔微缩,脑中一片空白。 自己上一世从未听过太子遇刺过的消息啊。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面色一冷,孙若微看向太子身旁那个弱质纤纤的女子。 若是,她不慎死在了刺客手中,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了。 太子身旁的暗卫功夫都不弱,却和对面的刺客打得不分上下,内侍忙护卫着太子和众人往庙内走,孙若微一边装着受到惊吓的模样,一边悄悄往姽婳身旁靠近。 姽婳自然也发现了孙若微的那点小心思,不过这正中她的下怀,她甚至自己主动往身旁靠了靠,为一会儿孙若微下手提供充分的条件。 快要到屋门时,突然从屋檐上飞身下来三个刺客,这几个刺客的身手明显比刚刚那波强了许多,不过几个照面,太子身边的几个近侍已经死伤惨重。 见太子这边已经快抵挡不住,领头的刺客直接将手中的剑空掷出去,伴随着破空之声,闪着寒芒的宝剑朝着太子的心口而来。 孙若微本打算趁机将姽婳推出去,但是电光火石之际,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上一世,太子根本没有传出过被刺消息,这代表此次行刺事件并未对太子造成过损伤。既然如此,何不赌一把,自己替太子挡这一下,有了救命之恩这层关系,自己太子妃的位子就板上钉钉了。 心一狠,孙若微闭着眼睛便挡在了太子身前。 她没看到身后太子突然厌恶的眼神,也没看到身后姽婳那玩味的眼神。 ”啊!“伴随凛冽的剑风,孙若微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痛,还没反应过来,便狼狈得摔倒在地。 睁开眼一瞧,她的身前站着一个一身玄衣的男子,手持宝剑,正和那群刺客打得不可开交。 ”我的脸!“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痛意,孙若微瞬间崩溃了。 她没想到那把剑会落到自己的脸上,若是自己毁了相貌,那一切筹谋就都成了幻影。 一旁的太子和姽婳看得很清楚,那把剑来的时候,孙若微正好冲了上去,虽然被人把飞剑挑开,救了她一条命,但是剑风依旧扫到了脸上,将右边脸颊靠近下颌的地方划出了好大一条伤口。 此刻,那道伤口血肉狰狞得外翻着,显然是必定会留疤了。 不过此刻众人也无暇顾及孙若微了,玄衣男子剑法出众,将三个刺客的攻势压得死死的,两方的缠斗很快便已有高下之分。 见刺杀行动已然失败,其中领头的那个刺客在其他人的掩护下翻身飞离,而剩下的几个人很快被暗卫制服。 这时,玄衣男子方才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 他的五官精致得有些过分,如霜似雪,好似不染纤尘的谪仙,矜贵傲然,偏偏一身玄色衣衫,手中的长剑上还挂着敌人的鲜血,眼中仿佛有一捧冷色的火焰,倒让人忽视了他的外貌,只觉得害怕。 这人,正是傅昀晟。 傅昀晟从孙若微身边走过,丝毫不在意地下坐着的美人的哭闹,冷着脸向太子拱手请安,”微臣监察使傅昀晟救驾来迟,请太子恕罪。“ 虽是请罪,但是却毫无请罪的姿态,仿佛只是按流程走这么一遭而已。 太子面色如常,温和道,”傅监察使救驾有功,何来有罪一说。不过,傅监察使不是还有五日才会返京么?怎么这么巧,就出现在了这寺庙中呢?“ 话语中,却是暗藏机锋。 ”差事办完,赶着回来复命。不过,太子殿下怎会在此,此处地处偏僻,且刺客显然在此埋伏已久,不是久留之地,太子殿下若无其他事,还是尽快回京为好。“傅昀晟轻飘飘地将话题转移回了太子身上。 太子眸光一深,也不再聊,吩咐内侍将孙若微扶起,送回孙府。 熟悉太子的姽婳从他那不自觉摩梭的两根手指,看出来了他此刻的情绪不高。 也是,本来是想设局试探傅昀晟,结果却被孙若微那一扑给搅了局,太子此刻心中怕是满肚子火气。 是的,今天的刺客,不过是太子的自导自演。 为的,是试探傅昀晟对他这个太子到底有几分忠心。 太子的身世是皇室隐秘,但是近几个月却有传言,说有清流之臣因太子出身卑贱,且无治世才干,上书要求废黜太子。 空穴不来风,既有传言,说明太子身世已经不再是秘密。 虽然思念亡母,但是太子也知道,皇后嫡出的身份更有利于他坐稳太子之位。 前些日子,宫中暗桩来报,说傅昀晟领旨负责调查此事,对外只说是去查军马案,内里却是令人暗查太子身世。 傅昀晟是谁,那是只听命于皇帝的监察使,是众臣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他出手,死人嘴里都能撬出东西来。 陛下让他来调查这件事,足可见对这件事必查的决心。 太子没有办法阻止傅昀晟去调查这件事,他只能在傅昀晟回命之前,和他谈一谈。 这次刺杀便是一次试探,看傅昀晟对自己这个太子如今的态度。 而傅昀晟虽然态度冷淡,却仍出手相救,可见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太子身世,但是却是持中立态度。 不然,今日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今日,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他在大慈寺。 虽然被孙若微差点搅局,但是好歹结果还是差强人意。 太子也不再纠结此刻傅昀晟的态度,既然身世注定要被父皇知道,那么他也不会做一些无意义的阻拦。 他稳居太子十多年,靠的除了皇后嫡子的名头,还有自己。 他要让父皇知道,即使自己不是嫡出,却仍旧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正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地上被压住的一个刺客突然暴起,手中的暗器向太子直直射了过去。 傅昀晟第一时间发现,但是暗器速度实在太快,已经来不住拦了。 太子不能死在这里!傅昀晟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飞身到太子身前,打算用自己的身躯挡住这只暗器。 不料他却看见太子身旁那个姿容出众的姑娘,见他扑来之时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接着没命般地朝自己跑来。 眼前一闪而过一道身影,接着,伴随一声闷声的痛呼,一道柔软的身躯倒在了傅昀晟的怀里。 “婳婳!”耳边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女声。 第7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七) 抱着怀中娇小的女子,一向杀伐果断的傅昀晟第一次有些怔楞。 他没看错的话,刚刚,这个叫婳婳的女子为自己挡了暗器。 他低头看去,只见怀中的女子腰腹处已是一片血色,水绿色的罗裙没了最初的雅致,大片的红色透露出一股不祥的感觉。 女子还没失去意识,那张举世无双的雪颜上已经一片惨白,只嘴唇微微颤动,仿佛在呢喃着什么。 傅昀晟武艺超群,听力自然也远超旁人,此刻他听得一清二楚,她在说:终于,我也救了你一次。 他们,见过么? 一旁的刘氏已经冲上来了,她哭叫着,“来人啊!快来人啊!有没有大夫!” 刘氏只是一个寻常妇道人家,何曾见过如此刀光剑影,而如今姽婳更身受重伤,她简直吓得六魂无主。 见美人垂危,太子也忙跟内侍吩咐道,“快去叫大夫!” 周边的人顿时忙活起来。 傅昀晟却置若罔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掰开了姽婳的嘴塞了进去。接着起身,将姽婳一把抱起,向外走去。 “傅监察使,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太子的问询。 傅昀晟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几近于无的女子,低声回道,“那一镖伤得极深,我给她服了一颗定坤丹,可以暂时护住她一口气,但是大慈寺如此偏远,且不说有没有大夫,就算找到怕也是乡野郎中,她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我带她快马回京都,只要找到沈岸,她就还有救。” 说完,便抱着人快步离开,连回头望太子一眼都没有。 太子也没发火,姽婳此刻的情形在场众人都瞧得清楚,说是命悬一丝也不为过。 傅昀晟口中的沈岸是太医署的太医,也是满京都最出色的大夫,而他给姽婳服的那颗定坤丹,是皇帝御赐的宫廷秘药,满京都不过三颗,只要再重的伤,一颗下去都能保住最后一口气。 两颗在皇帝处,而剩下那一颗则被赐给了傅昀晟,就连太子都没有。 由此,也可见皇帝对他的信重。 父皇,为何这么信任傅昀晟一个外人呢?! 太子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刘氏,“夫人,姜三小姐今日为救孤方才受此重伤,我知您心下焦急,我让侍卫立刻护送您回京都,姜三小姐的伤情有任何需要,都从孤的内库中取用即可。” 刚刚事发突然,众人皆以为姽婳冲出去是为了给太子挡灾,就连太子都是这么以为的。 一番话说得刘氏心中极为妥帖,“谢太子恩赏,妾身在这里代小女谢过太子了。” 太子点了点头,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抛下了一记炸弹,“孤倾慕姜三小姐,愿许太子良娣之位,不知夫人可愿将爱女托付?”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姽婳不过是一个庶女,太子良娣,何等高位,历来都是世家嫡女所坐,太子殿下居然就这样许了出去。 地上坐着的孙若微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自己机关算尽,却误损了自己的容貌,而姽婳什么都没做,太子却直接许了良娣之位,甚至比上一世入太子府的位份还高了两阶。 难道,自己就注定输给她么?! 刘氏也是被这份意外惊喜砸昏了头,不过她也知道此刻若直接答应下来反倒显得心急失了体面,只恭敬道,“太子垂爱,是小女的福分。不过如今小女尚未脱离危险,待小女伤好之后,姜府扫榻相迎。” 太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态度,也没再细聊,只点了点头,便让侍卫护送刘氏下山了。 至于孙若微,虽然心中对她已起了厌烦,但是毕竟孙家的权势在这里,倒也不好过分冷落她,太子只好礼貌地问询了几句伤势,便让内侍护送孙若微尽快回孙府了。 虽然孙若微脸上的伤口不像姽婳的伤势那般严重,但是女子爱俏,伤在这般明显的地方,若是不及时医治,留了疤也是不好的。 不过,太子悄悄皱起了眉头,今日这一件事,可以看出这位孙小姐心性脾气都过于急躁,实在不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于是,在孙若微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被太子从太子妃候选名单上划掉了。 京都,姜府。 傅昀晟带着姽婳一路快马赶回了京都,他本打算将姽婳带回自己的府上,那里离着沈岸的住所极近。 但是想到大慈寺里那个妇人对她的称呼,婳婳。傅昀晟瞬间明白了怀中女子的身份。 姜尚书府的庶出三小姐,京都第一美人,也是太子早就看上的美人。 不知是出于那一丝莫名的怜爱,还是烦心和太子再起什么龌龊,最后,傅昀晟将姽婳送回了姜府。 毕竟姽婳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若是只身入了自己的府上,怕是明天满京都都是她的风言风语了。 当然,傅昀晟一入京都之时,便已经让城门的守卫去通知了沈岸。 沈岸脚程极快,几乎和傅昀晟同时到了姜府门口。 姜府的仆人看到自家三小姐一身是血的被陌生男人抱回来,吓得魂都没了,好在姜尚书今日休沐在家,见到傅昀晟他也是一愣,不过反应极快,立刻将众人迎进府,让沈岸尽快为姽婳医治。 沈岸把了一下姽婳的脉搏,眉头紧皱,“这姑娘先天体弱,怕是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今日这一伤,直接要了她大半条命,若不是你那颗定坤丹,她怕是当场就去了。” 一旁的姜尚书一听姽婳伤势如此重,吓得忙求道,“沈太医,您救救小女。” 傅昀晟也皱起了眉头,开门见山问道,“能救么?” 见傅昀晟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别的神色,沈岸也不兜圈子了,“能救!” 说完,便忙活开来。 大半个时辰后,沈岸略一擦额头的汗水,长舒一口气。 “这条命可算救回来了,不过,她这一镖伤的极深,日后,怕是子嗣上有所妨碍!” 救回一条命本是喜事,但是沈岸的这句话,却让在场众人同时变了脸色。 若是子嗣有碍,姽婳,还进得了太子府么? 第8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八) 皇家娶妻纳妾,第一要务,自然是为了绵延子嗣。 而如今,姽婳这一伤却直接于子嗣有碍。若是传扬出去,莫说进太子府,便是许配个普通权贵,怕是都难了。 怎么会这样呢。 姜尚书愁容满面,刚刚沈岸为姽婳医治的时间里,傅昀晟已经大致将今日所发生之事说给了姜尚书。 不过,为了女儿家的名声着想,再加上姽婳当时的举动十分突然,许多人并未看清,只以为她是为了太子才受的伤,所以傅昀晟也隐瞒了这一点,只说被现场刺客牵连,方才受了重伤。 为救太子受伤本是好事,但是如今却伤在了子嗣之上,若是姜府挟恩图报,将姽婳送入太子府,怕也只能得罪了太子。 姜尚书长叹一口气,向沈岸一拱手,”沈太医,今日多谢您救治小女,不过,关于小女的情况,还请您不要说出去,女儿家闺名重要,还挺您体谅一二。“ 沈岸本就不是多嘴之人,何况这位姜三小姐长得实在惹人怜爱,此刻躺在床上,一张苍白的小脸着实可怜。 ”尚书大人放心,沈岸明白。不过大人也不必过于伤心,姜三小姐日后好生调理,或许能养回来。“沈岸刚刚把脉之时,觉得这位姜三小姐的经脉中,有一股生机涌动,或许,日后真的会有转机。 不过姜尚书只以为沈岸是安慰之语,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傅昀晟站在窗畔,看着锦被中那张惨白的脸,心中,莫名有一丝烦躁。 她为什么要以命相救? 那一镖,即使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也不过是养几个月的伤而已,但是落在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却能直接要了她的半条命。 自己最不喜欢欠人什么,如今,却欠了她一条命。 不过,这些都要待日后解决了。既然回了京都,那么傅昀晟紧接着要做的,就是去向皇帝复命了。 傅昀晟离开后,沈岸开好了日后几日的药,便也告辞离开了,姜尚书也急着去和刚回府的夫人了解今日的事,两人去了书房相谈。 不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了姽婳,以及在外间伺候的侍女。 见屋内没了人,姽婳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是想借救命之恩让傅昀晟娶你么?】系统十分不解,傅昀晟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人,即使真靠救命之恩嫁了进去,傅昀晟怕也不会和她交心,这样原主的委托照样也没办法完成啊。 姽婳正努力运转着长思心法修复伤势。 她这苦肉计为了演得逼真,在飞镖飞来之时,强迫自己卸去了所有抵抗,结结实实挨了那一镖,只有这样,方才能瞒过去傅昀晟的眼睛。 “现在娶不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选秀在即,我绝不能入太子府。” 姽婳这次的目标很明确,和傅昀晟搭上线,然后,为自己不能入太子府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因着原主第一世记忆的原因,姽婳早已得知今日太子会在大慈寺遇刺,这是太子对傅昀晟的一次试探,而第一世的时候,同样出现了纰漏,那群伪装的刺客中,有一个人是真刺客,他混入其中,在最后暴起一击,差点要了太子的性命。 幸亏傅昀晟以命相救,他因此重伤躺了近一个月,但这份救命恩情也没换回什么,太子依旧对傅昀晟忌惮重重,登基后更是数次想设计铲除掉傅昀晟一党,不过都没有成功。 直到原主去世之时,两人依旧是水火之势。 【你是故意受伤,好不入太子府?可是这样你自己的名声也坏掉了啊?】系统闹不懂这个宿主到底在想什么,这一招她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几个周天运转完,伤口那剧烈的疼痛终于减缓了许多。 姽婳长吐一口气,解释道,“太子不会让我子嗣有碍这件事传出去的,如果真传出去,他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纳我进府,那我就只是一个摆设,既无雄厚家世,也无法诞育皇嗣,还必须宠爱着我以表重视。但若是不纳我进府,旁人只会说太子忘恩负义,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弃之不顾。” 太子对自己只是欣赏加占有欲,真要说有多喜爱那是没有的。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太子最有可能做的,便是毁掉这门亲事,而后为自己做主,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而姜尚书若是个聪明人,便会主动去给太子递这个台阶。 书房里,听完刘氏对今日情况的复述,姜尚书长叹了一口气。 太子亲口许诺的良娣之位,若是在今天之前,得知这样的天大喜事,那真的是姜府百年修来的福分。 但是如今,这喜事不喜,反而成了一道催命符。 见姜尚书脸上愁云密布,刘氏不解地问道,“老爷,为何烦忧?太子相中咱家婳婳不是件好事么?” 回府后得知姽婳伤势平稳了,刘氏这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救命之恩加上太子本就中意,日后婳婳入了这太子府,那还不是集宠爱于一身,到时候再诞下个一儿半女,这姜府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姜尚书摇了摇头,”是好事?现在怕是催命符了。“ 说完,将沈岸的诊脉结果告诉了刘氏。 刘氏手中的团扇没拿稳,掉在了地上。不过此刻她也顾不得那把团扇了,惨白着脸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子嗣艰难了呢!” 刘氏是女人,想得比姜尚书更细一些,姜尚书只想到了和太子的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那刘氏则担忧得更多,日后婳婳要怎么办呢? 无子,为其绝世也。这是女子七出之状中的一条,即使姜府将姽婳下嫁给了普通人家,夫家日后照样可以用这条来拿捏住她。 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落到了这样为难的地步呢!刘氏难受地有些想抹泪,一旁的姜尚书斥责道,“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夫妻两人静默对坐了半晌,最后,姜尚书沙哑着嗓子道,“罢了,是我们姜家没这个福气,我过几日去拜见太子,把事情说清楚。你把好家里下人的嘴,别有什么不该说的流传出去。” 只是,姜尚书心痛地锤了下桌子,这好好的姻缘,怎么就毁了呢! 第9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九) 姜府的的气氛一片低沉,孙府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好好的一个姑娘出了门,回来的时候竟然伤到了脸,这可是要了孙夫人半条命去。 “大夫,如何了?不管用什么好药,我家都是舍得的,千万别留了疤痕。”孙夫人提心吊胆地站在一旁,孙若微脸上的伤口实在太过骇人,此刻鲜血干涸在脸上,没了半分往日的秀丽。 半晌后,大夫叹了口气,朝孙夫人一拱手,“恕老夫无能无力,孙小姐脸上的伤痕过深,且这刀上被掺了防止伤口愈合的药,这,唉!” 大夫的未尽之言,孙夫人听的很明白,孙若微也很明白。 因为刚刚上药时过于疼痛,怕她抓伤了自己,孙夫人让婢女们用软绢将她的手腕绑住,此刻她的双眼无神,鬓发散乱,毫无早上出发时的意气风发。 “娘,我是毁容了么?”孙若微的这一句话,让孙夫人的泪立马落了下来。 她忙上前将孙若微揽入怀中,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若微,天底下大夫这么多,肯定有能治好你的,不行我让你父亲进宫去请御医,总归是有办法的!” 不料听到御医两个词,孙若微的反应却极为激烈,“不能请御医,不能让宫里知道!” 一旦宫里面知道自己毁容了,并且还治不好了,自己还如何嫁给太子。 太子妃,是未来的一国之母,皇帝陛下绝不允许一个容貌有瑕疵的人来做太子妃。不能让宫里知道,只要瞒得够牢,就还有可能会有转机。 孙夫人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她转头看向请来的大夫。大夫也极有眼色,马上弯腰行礼,“今日老夫只是为孙小姐请了个平安脉,孙小姐一切安好,并无什么不妥。” 孙夫人这才放下心来,让大夫下去开药了。 窝在孙夫人怀中,孙若微的泪水止不住得落了下来,突然,她满是恨意地坐直了身子,“娘,是姜姽婳,今天若不是她,我不会成为这个样子。” 毁容的刺激加上太子许诺给姽婳的良娣之位,彻底让孙若微丧失了理智,她把自己主动扑出去想抢功的行为,说成了是被人推了一把,又将姽婳后来的挡剑,描述成别有用心之举,几番添油加醋下来,彻底将自己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她笃定了此事不能对峙,姽婳也无法自证清白,硬生生将一口黑锅扣到了她的头上。 孙夫人果然气得不轻,“姜家那个小贱人把你害成这样,她还想嫁进太子府,她做梦!” 孙夫人未出嫁前是承恩公的嫡女,和宫里正得宠的贵妃娘娘算得上表亲关系,这几年来也一直走动维持着关系,如今,就到了起作用的时候了。 慈爱地摸了摸孙若微的秀发,孙夫人冷下了神色,”若微,你就安心养伤,我让你父亲悄悄从各地给你找去疤的良药,你放心,太子妃这个位置,娘一定替你筹谋到。” 孙若微心满意足地扑到了孙夫人的怀中,嘴边漾起一抹扭曲的笑意。 半月后。 姽婳的身子好了许多,有长思心法的辅助,伤势的恢复速度,就连沈岸都感叹过好几次。 姜尚书也过来瞧过好几次,他把自己的打算跟姽婳如实说了出来,末了,不善言辞的他还笨拙地安慰道,“你也别沮丧,我好歹也是个尚书,今岁科考,为父为你榜下捉婿,也是一桩美谈。” 姜尚书虽然有些贪恋权势,但是对子女的爱护之心,却是做不得假的。 这一切本就是姽婳设局的目的,自然是柔顺地应承了下来。 但是,傅昀晟自那日送姽婳回府以后,便再未出现过。 【他不会就这么把你的救命之恩给忘了吧?】系统有些按耐不住,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人呢。 姽婳倒是不紧不慢,傅昀晟这个人,绝不是会被救命之恩就轻易打动的人,恐怕他现下正找人严查着自己呢。 而姽婳要的,就是他主动去查。 年少时的救命恩情,多年后以命相报,就是要让他自己查出来才更打动人,自己说出来,反倒是落了下乘。 夜里。 姽婳半坐在床榻上,贴身侍女月影把温着的汤药端了过来。 看着自家小姐苍白的脸色,以及不过几日便消瘦了许多的身子,月影带着哭腔说道,“小姐,你给那太子挡什么,他不是未来皇帝么,身边那么多侍卫,哪里用你去给她挡,你身子本就不好,这下还。” 说到这里,月影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和原主一起长大,说句没规矩的话,虽然主仆有别,但是她心里,一直是把姽婳当妹妹看待的。 姽婳这具身体本就先天体弱,一年里三灾六病的就没断过,月影日日守着,好不容易才把身体养的好了一些,结果这一受伤,不仅身子比之前更弱了,更可怕的是,太医说子嗣有碍。 小姐她以后可怎么办呀! 自从姽婳出事以后,月影偷偷哭了不知多少回了,如今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在姽婳跟前哭了出来。 看着眼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姑娘,姽婳刚准备安慰她,却突然敏锐地察觉到窗外有人。 终于来了! 姽婳虚弱地笑了笑,“傻月影,我哪里是去给太子挡灾的,你家小姐我惜命的很。” 见月影抬起一张疑惑的小脸,姽婳眼神朦胧,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月影,你还记得当年金陵救我们的那个人么?我又见到他了!” 月影立刻反应了过来,她迅速回想了姽婳受伤那日的情形,而后错愕地抬头,“是傅监察使?” 小姐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是以冷血无情闻名京都的活阎王。 姽婳点了点头,“是他,所以月影,我真的很高兴,我也能够救他一次了。” 月影拧紧了眉头,在她心中,自然是小姐最重要,如今为了那个人搭上了自己,实在是让她对这个傅监察使没什么好印象。 看月影皱巴巴的小脸,姽婳也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安慰道,“我本来就是这样体弱的身子,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与其拖着这样一副身子嫁人,到时候连累了别人,不如就这样也好,等事情风头过了,我打算去清修做姑子去,这样也能为家里赚一分名声,免得弟妹被我牵连。” “小姐!”月影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愈发难受了,自家小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突然,门被推开,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娶你。” 第10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十) 进来的那人,正是傅昀晟。 即使深夜潜入尚书府,他依旧是一副光明正大的模样,倒是把月影吓了个不轻快。 “你怎么可以深夜进入我家小姐闺房!”月影挡在姽婳的窗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月影。”姽婳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而后摇了摇头示意她让开。 “傅监察使,不知深夜来访有何要事。”姽婳吃力地坐起身来,一旁的月影也顾不上瞪傅昀晟了,忙跑去拿了一件披风给自己小姐披上。 傅昀晟盯着眼前这张玉石一般温润白皙的脸庞。 她瘦了许多。 昨日,他去见过沈岸,问过姽婳的恢复情况。沈岸摇了摇头,叹气道,“虽说恢复比常人快了许多,但是到底伤到了根基,姜三小姐本身就有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日后,怕是只能汤药为伴了。” 沈岸这几日去姜府看诊,和姽婳的交流也多了起来。他很是欣赏这位姜三小姐,柔而不弱,自有傲骨,且才情出众,若不是他早有妻室,怕也是会心动。 如今看到佳人如此境况,也是难免唏嘘。 派去调查的人已经回来了,傅昀晟终于知道了自己和姽婳的交集。 就因为年少时救过她一次,就值得她搭上后半生来以命相救么? 傅昀晟不理解这种行为,当日他决定替太子挡剑,并不是他多么忠君爱国,而是不得不挡。 他在场的情况下,若是太子出了事,他根本脱不了干系,哪怕太子如今陷入身世疑云,储君位子不稳,但是到底是皇族血脉,不容有失。 他挡那一下,为的是自己。 但是姜三呢?她是为了谁? 她是名满京都的美人,只等选秀过后便会入太子府,等着她的,是许多女子羡慕的康庄大道。 而她却抛下那一切,替自己挡了那一飞镖。 傅昀晟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君子,他从典狱司那种脏地方爬上来,手上早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良知那种东西早就被他扔掉了。 他本以为姽婳会以这件事来和他交易些什么,结果几天过去了,姽婳苏醒了过来,却从未提过这件事。 傅昀晟问过沈岸,沈岸也表示姜三小姐并未和他提起过什么。 或许是好奇,或许是烦躁,总之,傅昀晟干了一件极不规矩的事,深夜潜入了姜府。 结果,他就听到了姽婳的一番话。 ”我说,我娶你!“看着眼前的女子,傅昀晟觉得似乎把她娶回来倒也不错,”还有两个月就是选秀,我会跟陛下求旨,将你赐婚予我,我上无父母亲长,下无兄弟姐妹,你不用伺候公婆,教养弟妹,只金尊玉贵地做你的监察使夫人即可。“ 姽婳的脸上一片迷茫,她眉头微蹙,”傅监察使,你该知道的,我可能并不能生育,而且我自幼体弱,可能根本担不起管家主母的职责。“ ”我知道。“傅昀晟从一旁扯过一张绣凳,坐在了姽婳的对面,”我本就不喜欢孩子,不能生也没关系,若你嫁我,我傅昀晟只你一个夫人,绝不纳妾。至于管家之责,我府上的管家跟了我十余年,平日里的事让他去做就可,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坦白来说,这个条件真的很诱人,连一旁一直狠盯着傅昀晟的月影都有些缓下了脸色。 但是,姽婳的脸色却愈发苍白了。 ”我不能答应。“这话虽然柔弱却十分坚定,”傅大人是因为什么娶我?同情么?还是一时的怜悯?觉得我这么可怜,没了前程,没了姻缘,没了指望。可我不需要,我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已经考虑到了后果,既然会去挡那一下,说明我已经明白可能发生的后果,我接受,并且绝不后悔。大人这番举动,却让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傅昀晟越是求娶,自己就越不能答应。 姽婳很清楚,傅昀晟本身是一个冷血冷情的人,不然也不会连续两世都是自己孤身一人,从未有女子走近过他身侧。 一次救命之恩,在旁人眼中或许是大恩情,在傅昀晟的眼中,却是麻烦,是不得不去回应的羁绊。 傅昀晟今日会求娶,是因为他把这当作了一场等价的交易。 你救了我,那我将你娶回家,绝不纳妾,唯你一人,给你一个丈夫能给妻子的一切荣耀。 “我不能嫁给你,傅大人。”姽婳看向傅昀晟的眼神,坚定非常。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傅昀晟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姜三小姐,我今日的承诺,永远有效。“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姽婳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床榻上。月影忙上前查看她的伤口。 忙活了好半天,重新为姽婳上好药之后,月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好奇地问道,“小姐,你为什么不答应傅大人呀?他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是听说京都里好多人喜欢他,就连贵妃娘娘所出的六公主,听说都很中意他呢。” 姽婳陷在锦被中,看着床帏上精致的祥云样式,喃喃道,“是呀,他有那么多人喜欢,我又何必去耽误他呢。” 说完,闭上了眼睛,“月影,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了,免得坏了傅大人的官声。傅大人前途正好,我这个有今日没明日的颓败之人,又何必凑上前呢。” 听到自家小姐这般沮丧之言,月影的眼底又浮上来一层朦胧,不过她怕小姐伤心,只连忙憋了回去,又服侍着姽婳睡下,不再提这桩事了。 终于,屋内暗了下来,那道身影也离开了屋外,姽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傅昀晟会去而复返,又在屋外听了半天墙角。 这次的这位攻略对象,可真不是个善茬。 宫中。 听完了孙夫人的话,贵妃一扬红唇,笑道,“本宫也算是太子的长辈,在婚事上也是能说上几句的。孙夫人放心,这种无德之人,本宫断不会让她有个好前程。” 说完,眸光一闪,看似无意地问道,“不知孙小姐怎么样了,改日进宫来给本宫瞧瞧。可怜个小姑娘,吓得不轻吧。” 孙夫人立刻警觉起来,面上却还是端庄的笑意,回道,“若微那妮子,脸上破了点皮,吓得不行,她父亲还说呢,那点小伤怕是不等大夫来自己就好了。贵妃娘娘看重她,是她的福气,等过几日就让她进宫来拜见娘娘。” 暗里,宽袖下的手却掐紧了锦帕。 第11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十一) “啪!” 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院内洒扫的下人都缩紧了脖子,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到时候被牵连到。 屋内。 地上,孙若微的贴身婢女佩儿跪在地上,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孙若微则散乱着头发,手拿镜子坐在床边,全然没了曾经风华秀丽的模样。 孙夫人一进门看到这幅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挥了挥手,让佩儿下去了,自己则坐在了孙若微的秀榻上。 看着母亲慈爱的目光,孙若微痛苦地垂下了眼眸,“娘亲,我的脸,是不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整个孙家都饱受折磨。 为了医治孙若微脸上的这道伤口,孙府重金买了不少玉容膏、玉肌散之类的祛疤良药,其中不乏一些秘药。但是不知是过于心急还是体质不合,这么多药用下去,伤疤依旧横亘在那里,就像一幅好画被人泼上了墨汁,瞧着人心头难受。 一次次的燃起希望又幻灭后,孙若微的性情都有些扭曲了,她变得易怒暴躁,甚至好几次下重手打了身旁的侍女,惹得府内怨声载道。 想到宫中贵妃的话,看着这些时日被伤疤折磨得愈发疯魔的女儿。孙夫人犹豫了半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玉瓷瓶。 “若微,你的疤痕或许还有一个办法能去掉。但是此法利弊都极为明显,你自己斟酌下是否要用此法。” 听到还有办法,孙若微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又熄灭掉,“娘,别哄我了。” “不,若微,是真的有办法。”孙夫人打开瓷瓶,从中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这药叫焕颜丹,是前朝玉容夫人所用之药,玉容夫人当年被猫抓伤了脸,便是靠此药恢复了容貌。而且此药不仅能祛除疤痕,更能让肌肤焕颜新生,因此别名叫美人药。“ “那我吃!”孙若微急忙要去抓那药,却被孙夫人拦住。 “万事有利皆有弊,这药吃下去,相当于重新换一张新皮,整整七日,你将忍受无边的痛苦,而且,这药会让人体寒,玉容夫人服下此药后,终生再得宠爱,也没有个一子半女,若微,你可想好了?”孙夫人脸上满是纠结之色,她怎能不心疼女儿,但是这药的副作用实在太大,她不得不犹豫。 孙若微没有丝毫犹豫,从孙夫人手中拿过药丸,干脆地吞了下去。 “只是体寒,不一定就真不能生。就算不能生,我做了太子妃以后,随便哪个妾室生下的孩子抱养来就是了。”孙若微倒是看得很开,她上一世不也没孩子,只要有了地位,孩子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见孙若微如此果决,孙夫人心中倒有一丝安慰,看来若微确实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如此也好,太子妃这个位子也不是光靠家世就能坐稳的。 两个月后,选秀的日子慢慢接近,各府的夫人小姐也纷纷走动了起来。 京都里的各式花宴也是层出不穷,而在这花宴中,一个名字格外惹人瞩目,孙若微。 有人说她容貌比之前更出众了,怕是比那所谓的京都第一美人姜三还要美。 又有人说姜三乃是庶出,哪及孙若微那是孙相的嫡女,出身高贵,妇容颜功无一不是京都里的闺秀之首。 孙若微上辈子毕竟曾做过瑞王妃,在礼仪待物方面,不是这些还未出阁的姑娘所能相比的。除此之外,她接连被宫里的贵妃娘娘两次召见,也为她的名声增色不少。 当然,孙若微也并不是一枝独秀,温太傅的女儿温柔,可谓与她平分春色。 温柔出自清流温家,家中自建朝以来出过三任状元、十六位进士,七位大学士,可谓是顶尖清流。温柔是温太傅的幼女,她的长姐嫁入了琅琊王家,长兄是岐山书院的院长,温柔自幼便在岐山书院的女院读书,是出了名的才女,月前才刚刚回京,皇后召过两次,对她可是赞不绝口。 与之相对的,是姽婳的沉寂。 姽婳伤好一些后,姜尚书去了一趟太子府,同太子在书房内谈了一炷香的时间,姜尚书回府之后,疲倦了许多,只让刘氏给姽婳掌眼找一些家世简单的闲散官宦人家。 而太子也停了对姜府每日送药膳的举动,和姜府也不再复往日亲密。 难道,姽婳入太子府的事情出了什么差池? 京都里关于这件事的传闻是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出了姽婳怕是妇德有亏,被太子瞧不上之类的谣言。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连姜家也没办法完全将其压下去。 傅府。 今日是每月一次,沈岸上门为傅昀晟诊脉的日子,两人算是至交好友,傅昀晟过得又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担心他身子有什么病根,沈岸每月都会来为他把把脉。 “没什么问题,壮得像头牛一样。”沈岸白了傅昀晟一眼,开始收拾起了药箱。 突然,傅昀晟开口问道,“姜三如何了?” 沈岸有些好奇,这可是傅昀晟第二次跟自己打听姜三小姐的事了,这可是少见,难道是铁树开花了? 不过,沈岸的脸色突然正经了起来,“不太好。京里最近的传言你应该有听过,虽然姜尚书和夫人将府里下人管教得极好,但是还是难免传进姜三小姐的耳朵里。那些话说的那般难听,虽然姜三小姐表面上没什么,但是谁又能真放下呢。” 傅昀晟沉默了半晌,他不是不知道京里的谣言纷纷,姜府又没办法出来解释,倒让谣言喧嚣日上了,但是即使如此,姽婳却也从未找过自己,仿佛真的将救了自己这件事翻篇了一般。 ”我听府里下人说,姜尚书打算为姜三小姐找一桩远一些的亲事,嫁的远些或许就没这么多事端了。“难得见傅昀晟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沈岸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也是他心中着实欣赏姽婳,觉得若是能真成一门亲事倒也不错。 半晌后,傅昀晟突然开口,”你觉得十月如何?“ 啊?这话题怎么转的这么快?沈岸有些摸不着头脑。 傅昀晟难得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十月,天气不冷不热,你说,我和姜三的婚事定在那时如何?“ 什么?沈岸睁大了双眼。 第12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十二) 宣政殿。 显文帝看完手中的奏章,满意地点了点头,”元衡,盐城走私案这桩差事,你办的极漂亮,说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元衡是傅昀晟的表字,皇帝唤傅昀晟的字,且言语间满是亲昵之感,可见二人的关系亲厚。 傅昀晟站在堂下,身姿欣长挺拔,即使在皇帝面前,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陛下,这是臣的应尽之责,不敢讨赏。只是,作为小辈,臣有一事想要拜托陛下。“ 说完,竟然十分罕见地有些羞涩的神情。 这可让显文帝提起了兴趣,他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说道,”你说。“ 傅昀晟拱手行礼恭敬道,”臣想请陛下为臣赐一桩婚事。“ 嚯!显文帝的眼睛都睁大了一些,连一旁站着的内侍都忍不住抬头偷瞧了两眼。 ”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大的本事,让我们傅监察使都动了凡心。“显文帝打趣道。 这也难怪,对傅昀晟芳心暗动的京都闺秀可不少,就连贵妃所出的六公主,之前在一次阖宫夜宴上,对傅昀晟一见钟情,吵着闹着要让自己的父皇给赐婚。 公主身份高贵,贵妃的母家也实力强劲,更难得的是,六公主出落得一副如花似玉的好样貌。 这样一桩婚事,搁在谁头上都是难得的好事,但是傅昀晟却拒绝了,惹得满京都惊掉了下巴。 不过显文帝本身也不想促成这门婚事,此事也就过去了。 如今,这冷心冷情的傅监察使居然主动求赐婚。 傅昀晟垂下头,回道,”是姜尚书的爱女,姜三小姐。“ 姜三?显文帝略一回想,有了些许印象,”是那位京都第一美人?不过朕记得,她应该并不是嫡出吧。“ 一旁的内侍忙小声道,”陛下,没错,姜三小姐是姜尚书的三女,是府上的姨娘所出。“ 一听这话,显文帝皱起了眉头,这出身,略有些低了。 傅昀晟的出身显贵,虽然近几年人们多只记得他活阎罗的名声,但是他毕竟也是世家出身,他的父亲乃世袭伯爵,傅昀晟的娘亲,是曾经由太后教养长大的柔嘉郡主,虽然如今傅昀晟的父母二人皆已离世,但是到底家世底蕴在这里。 略一思索,显文帝沉声道,”你难得有个喜欢的人,朕也不能驳了你的意,但是这姜三出身的确差了些,这样吧,朕把她赐给你做如夫人,到时候再给她个诰命封赏,如何?“ 显文帝觉得自己这主意极好,既全了傅昀晟的心意,也给了姜家脸面。 但是傅昀晟却突然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陛下,臣是真心爱慕姜三小姐,且姜三小姐对臣有救命之恩,臣不愿以妾室之位辱没了她,因此,求陛下赐婚,臣诚心求娶姜三小姐为妻,此生唯她一人,绝不二娶。“ 这话驳了皇帝的面子,原是大不敬,但是显文帝却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他叹了口气,”你这犟脾气,像你母亲。罢了,朕准了。她也不必选秀了,朕直接下旨,为你两人赐婚,不过,一个尚书庶女的名头,实在是有些不像话,朕就给她一个静和县君的封号,给她抬抬脸面。另外你的伯爵位子一直没继承,这样,趁这个机会,朕也给你晋一阶,便封为冠军侯。“ 显文帝这般用心思虑,早已超过了一个帝王对臣子的关怀,傅昀晟垂下眼眸,磕头谢恩。 看着下方疏朗俊逸的青年,显文帝有些五味杂陈,最后只说了一句,”有空,带她去瞧瞧你母亲吧,柔嘉知道你要成婚了,一定很欢喜。“ 听到皇帝提起自己的母亲,傅昀晟眼中寒光一闪,接着迅速掩下,抬首应是。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那一刻,竟是有些惊人的相似。 姜府。 ”朕绍膺骏命,姜氏女姽婳,柔懿为德,幽闲在性,兰仪载美,蕙问增芳,今册封为静和县君,可加实封五百户!赐婚于冠军侯傅昀晟,十月初五完婚,钦此!“ 宫里的内侍笑眯眯地看向下方柔顺跪着的美人,笑道,”静和县君,接旨吧!“ 姜府众人脸色或惊或喜,这,皇帝陛下为何会突然封赏姽婳? 姽婳上前,双手接过圣旨,低头柔声道,”蒙陛下殊恩,不胜荣欣!“ 姜尚书上前一步,悄悄往内侍手中塞了个荷包,小声说道,”一点子心意,请公公喝茶。不知陛下为何突然会赐给小女如此殊荣?“ 捏了捏荷包的厚度,内侍太监满意地笑了笑,”大人好福气,冠军侯对县君一见钟情,特意跟陛下请的赐婚旨意,而且,还许诺此生唯县君一人,陛下看重冠军侯,自然是要体体面面地办这桩婚事了。“ 姜尚书闻言连连点头,而后恭敬地将内侍送出了府。 府内,众人皆是吃惊地看向姽婳。 一夕之间,三小姐就成了县君了?不,是马上就要成冠军侯夫人了! ”好,太好了!“刘氏终于回过神来,兴奋地脸色都有些泛红,”我家婳婳果真是天生好命,这可是侯府的正头娘子,比太子……“ 听到这儿,姜尚书瞪了刘氏一眼,刘氏也发现自己差点在众人面前说漏嘴,忙找补,”总之是天大的好事,张妈妈,去让厨房今日加几道菜,咱们一家子一起乐一乐!“ 接着,便风风火火地和姜家的几个妾室一起去忙了。婚期只有不到半年了,这些嫁妆什么的都得赶紧操办,姽婳虽然是庶女,但是得了县君的名位,又是嫁去侯府做正室,嫁妆上可不能失了姜府的面子。 屋内顿时只剩下了姜尚书和姽婳两人。 看着女儿虽然已经康复但是仍难掩苍白的脸庞,姜尚书摸了摸姽婳的头,”既来之则安之,他傅昀晟既然愿意亲自去向圣上请婚,想来对你也是动了真情,你别怕,姜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桩婚事,实在太好了,好得让姜尚书都有些心慌。 不过,看了眼姽婳那摄人心魄的面庞,姜尚书心想,这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满京都人人惧怕的活阎罗,最后还不是拜倒在了他姜某人女儿的石榴裙下。 实在快哉,值得喝一杯! 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都。 此时,宫内。 一个宫装的美人蓦地站起,看向自己的婢女,”你说什么,傅昀晟要娶亲了? 第13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十三) 这位宫装美人,正是贵妃所出的六公主翁臻宜。 她恋慕傅昀晟,早就是宫闱内外众人皆知的“秘密”了,虽然傅昀晟曾经拒婚过一次,但是六公主并不以为然,她年纪还小,贵妃还能留她个一两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归傅昀晟身边也没有旁的女人。 没想到,傅昀晟居然要娶亲了。 “是谁!”翁臻宜紧紧地攥着手指,漂亮的配甲划破了她的手心,她却毫不在意。 婢女颤巍巍地回道,“是尚书府姜家的三小姐。陛下亲封了静和县君,又擢升了傅大人为冠军侯,将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五。” 是姜三!翁臻宜脱口而出,“她不是太子哥哥看上的人么?!” 这话说的极不妥,底下的婢女根本不敢接话,只深深埋下了头。 在屋内来回踱步,翁臻宜的怒气越来越高,甚至有些口不择言了,“父皇糊涂了么,竟然将这么一个女人赐给昀晟哥哥,一个庶女,还曾经和太子哥哥有过牵扯,她……”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臻宜!” 是贵妃。 贵妃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嬷嬷立马将地上跪伏着的侍女带出了屋子,又让人把门看住。 看着一脸严肃的贵妃,翁臻宜瘪了瘪嘴,有些委屈,“母妃。” “越长大这性子越发放纵了,刚刚那些话是你该说的么?”贵妃坐在了翁臻宜面前,训斥道。 赐婚的消息早已传遍京都,贵妃一得知这个消息就知不好,她这个小女儿,对傅昀晟的痴恋可谓人人皆知,本以为她年岁还小,自己多在陛下面前说和几句,这门亲事也总归早晚能成,谁知道竟然出了这么一道岔子。 “母妃,我不甘心,姜三那个庶女,她凭什么嫁给昀晟哥哥!”翁臻宜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挂满了泪水,她实在是不甘心。 贵妃也有些心疼,软下了语气,“你再不甘心,圣旨已下,事情已成定局。更何况,这门婚事是傅昀晟亲自去向陛下求的,臻宜,放手吧,天下好男儿这么多,母妃定为你找一个比他更好的驸马。” 翁臻宜哭了半晌,最后,只啜泣着应承了下来。 只是,贵妃刚一走,她的神色便阴沉了下来。 她才不会放手,既然圣意不能违,那若是这新娘子在成婚前去了,也是姜三她自己无福了。 将婢女喊了进来,翁臻宜吩咐道,”帮我给一个人传个信。“ 孙府。 知道了姽婳被许配给傅昀晟后,孙若微也是吃了老大一筐子醋。 她难道就这么好命么? 上一世是宠冠后宫的昭德夫人,这一世就做了冠军侯夫人。 孙若微可是知道,日后这位冠军侯还会一路高升,最后成了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到时候,姽婳岂不就是摄政王妃。 拧紧了绣帕,孙若微的心中憋闷得慌。 虽然姽婳被赐给了傅昀晟,不会再入太子府,对她而言是好事。但是她就是忍不住的嫉妒,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突然,婢女佩儿小心走了进来,将一封花筏呈了上来。 ”小姐,这是宫里六公主派人递来的信,说是给您的。“ 六公主?孙若微有些厌恶得撇了撇嘴。 对于上辈子的这位小姑子,孙若微可真没什么好印象,嚣张跋扈,帮亲不帮理,自己当年在瑞王府那般被磋磨的时候,想求她为自己说说话,她那时候轻蔑的样子,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 展开信,看完上面的字,孙若微却有些改变了主意。 翁臻宜居然邀请自己,一起联手对付姽婳。 不过,想到上辈子翁臻宜对傅昀晟的痴恋,闹得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双十年华还没嫁出去,成了全天下的笑柄,孙若微突然又有些理解了。 姽婳呀姽婳,你这个冠军侯夫人的位子,怕是没那么好坐了。 第二日,孙若微应约入宫,在先拜见了贵妃娘娘后,来到了六公主的住所。 看着眼前面容有些憔悴的女子,孙若微心中有些暗暗的爽快,这位公主不是一向自恃身份么,如今,不也是求不得。 “臣女拜见六公主。”孙若微是有些傲气在的,何况如今是六公主有求自己,主动权在自己这一方。 六公主也不想绕弯子了,她之所以会找孙若微,是因为从贵妃那里知道了孙若微和姽婳之间的那些龃龉。 害得自己差点毁容的人,如今要风风光光嫁到侯府去了,想来这孙若微心里也定不会舒服。 “孙小姐,咱们两人开门见山。我在宫闱之中不便出去,姜三又被父皇亲免了选秀,怕是婚前我都见不到她,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翁臻宜自然是想亲手断送掉姽婳,不过选秀一免,自己在宫内的那些手段就都使不上力,只能和人联合。 孙若微笑了笑,“六公主金枝玉叶,臣女哪里能有帮得上的地方呢。” 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打算帮忙了。 翁臻宜冷笑了下,“孙小姐会答应的,因为,本殿下可以帮你得到太子妃的位置。” 孙若微神色一变,但还是平静回道,“太子妃乃是一国重事,自有陛下定夺,臣女不敢妄想。” 呵,矫情?翁臻宜突然凑近,小声说道,“那即使父皇和太子哥哥已经定了温家女为太子妃,你也觉得极好是么?” 怎么会?孙若微瞳孔蓦地放大。怎么会还是温柔? 这一世,自己明明早早和太子有了交集,而且自己的名声家世都丝毫不逊色于温柔,怎么会还未选秀,就已定下了温柔呢? 翁臻宜站起身来,挑起了孙若微的下巴,轻声道,“前几日,母妃去为父皇送补汤之时,偶然听到了此事,温家世代清流,温氏的二哥刚中了探花,皇后娘娘和太子都极为中意,只等选秀一过便会下明旨了。到时候,孙小姐这娇滴滴的美人,是给太子做良娣?还是另择人家呢?” 良久后,孙若微沙哑着嗓子开口,“怎么合作?” 满意地笑了笑,翁臻宜从袖口中拿出一包药粉,“此药名为如梦,服下后人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任何太医来把脉都瞧不出异常,姜三不是出了名的体弱么,睡梦中去了也是正常。只要你办好此事,选秀之时,本殿下自然会帮你除去温氏。” 孙若微接过那包药粉,坚定了神色,“好,一言为定!” 第14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十四) “孙府的邀请?” 看着手中这封精致的花筏,姽婳瞬间明白了孙若微的盘算。 自己的婚事,怕是挡了不少人的路啊。 “帮我回复孙小姐,就说三日后我一定前往。”姽婳不担心这些阴谋诡计,所谓阴谋,是得在旁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才有用,一旦被人知晓,便是可能伤己的利器了。 而另一旁,傅昀晟也从典狱司的手下那里得到了一条密报。 自从婚事一定,傅昀晟便暗暗派人盯紧了宫内,尤其是六公主处。 他手底下的典狱司本就是探听情报的一把好手,干起这些事来简直易如反掌。 看着密报上翁臻宜和孙若微两人的谋划,傅昀晟冷笑一声。 算计到了自己的头上,胆子不小。 六公主对他的痴恋早已到了让人厌烦的程度,这些年来,翁臻宜没少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给自己施压,若不是典狱司本就是直属皇帝的部门,与六部皆无瓜葛,怕是连贵妃的母家都会掺和进来。 至于孙若微,对太子妃位子的野心,早已是压都压不住了,若是她自己谋划也就算了,偏偏几次三番设计到旁人头上,手段阴狠毫无底线。 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些事一起解决掉。 “大人,您之前从不涉及这些,一直中立,如今要为了姜三小姐以身涉局么?”手下有些费解,自家大人一向不掺和朝廷党争,怎么如今为了这位姜三小姐,竟然亲自出手了? 虽说面上是女人之间的事,但是背后可是孙家所代表的老牌权贵和六公主所代表的贵妃一党,大人这一出手,若是不小心,等于把这朝廷半拉人得罪了个干净。 傅昀晟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既然手下们都误会自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便将错就错吧。 实际上,他对姽婳,如今只能算是感兴趣。不过此时,自己迎娶她,能够打破如今的朝堂格局,更能引得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出洞,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姽婳对自己也算有救命之恩,自己也对她有几分兴趣,她如今境况尴尬,自己迎娶她之后,可以说除了爱之外,可以给她一个丈夫能给的一切,也算是回了那份救命之恩。 傅昀晟从来不是容易被感情冲昏头之人,他从决意迎娶姽婳,到之后到御前求赐婚旨意,为姽婳抬身份,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早有谋划。 为的,就是搅乱如今的局面。 三日后。 孙府此次举办的百花宴,特意请来了南安老太妃做主办人,遍邀京都未出阁的名门闺秀,一时间,孙府可谓百花争芳,群美斗艳。 姽婳到来时,现场已经到了不少闺秀,见到姽婳进门,一时间,堂内的声音都嘈杂了几分。 京都里,如今谁不对这位姜三小姐好奇呢?连公主都不娶的冠军侯,居然圣上面前亲求了赐婚的旨意,只为迎她入门,这得是多出挑的人,才能让见遍美人的冠军侯,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姽婳虽有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但那多是人家看在之前太子瞧中她的份上给的,京都里真见过姽婳的人倒还是不多。 如今一看,倒真是不负盛名。 姽婳一进这厅堂,便娇生生的将这满堂艳色压得死死的,成了这众花之中最出众的那一朵。 南安老太妃上了年纪,就喜欢看这些花骨朵一样有生机的姑娘们。此刻,她将姽婳唤上前来,拉住她的手不住赞道,“好好好,老婆子我半辈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今天见到你,方才知道什么叫倾国倾城,怨不得元衡相中了你。” 元衡? 见姽婳露出疑惑的神情,南安老太妃拍了拍腿,“瞧我,糊涂了,你还未嫁过去,自然不知道,元衡是你那未来夫君的字。” 听到未来夫君,姽婳只羞怯地低下了头,倒惹得南安老太妃止不住的怜爱。 不过,姽婳暗自思索,这傅昀晟,为何会同老太妃如此熟悉呢。 一旁的孙若微攥紧了手帕,刚刚自己百般讨好这位老太妃,她都只是面色平平,不见亲昵之色,如今姜姽婳以来,她倒是平易近人起来了。 不过,看着眼前的两人,孙若微内心冷笑一声,姜姽婳,你的得意也就到今日了,谁让你是无福之人,配不上这样的婚事呢。 宴席很快便开始了,众人或对诗,或吟词,倒也好不热闹。 直到,孙府的丫鬟们为每桌的闺秀呈上了一道汤羹。 众人打开,碗中是清透好看的绿色。 孙若微站起身来,朗声道,"此汤名为青绿意,是前朝青绿先生所创的养身之汤,若微偶然得知,深觉不应私藏,今日拿出同诸位共享。宴后,若微会将该汤的制法送予各位,希望青绿意能够再次名传天下。” 这话说得极漂亮,连一旁的南安老太妃都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众人也都纷纷拿起汤匙,品尝起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汤羹。 唯有姽婳未曾行动。 “姜三小姐,是这青绿意不合您的胃口么?”孙若微见状,忙询问道。 姽婳摇了摇头,浅笑道,“我身子不太好,大夫叮嘱不能服寒凉之物,怕是要辜负孙小姐的美意了。” 这汤羹里,极有可能下了不合适的东西,自己自然是要能躲则躲。 一旁的温家大小姐温柔,也是目前的准太子妃热门人选,闻言侧头问道,“这汤羹里有加寒凉之物么?” 姽婳点了点头,为在场众人解释道,“青绿先生是男儿身,他所创的一些配方其实并不完全适配女子的体质,我翻阅古籍之时,曾见过青绿意的配方,其中加了一道寒创子,极为寒凉,长期服用可能会致女子体寒。” 此话一出,在场的闺秀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汤匙。 “孙小姐,你这是何意,将如此寒凉之物拿给我们用?” “是呀,你有此物的配方,自然知道里面有寒创子,这不是害人么!” 底下的议论和争讨声让孙若微顿时变了脸色,这个姽婳! 她忙堆起笑脸,解释道,“各位放心,已经去掉了那一味药,自然是无碍的。” 她哪里看过青绿意的配方,不过是随手找了个借口而已,谁知姽婳不仅没吃,竟然还闹出了这一桩让自己没脸面的事。 还没等孙若微再过多解释,厅堂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有没有寒创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孙小姐在其中加的见血封喉的毒药啊!” 什么?!众人手中的碗碟纷纷跌落在地。 怎么会有毒药?! 第15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十五) 进来的那人,正是傅昀晟。 他今日依旧一身玄色长袍,不过是监察使的官袍,腰佩宝剑,就这样随意地站在厅堂门口,瞬间便将整间屋子的气压降到了最低。 孙若微只感觉心头一颤,仿佛有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握。 她强撑着笑道,“冠军侯在开玩笑么?” 虽说面上撑着笑意,但是孙若微的指尖却在不受控制的轻颤。旁人的汤羹里自然无毒,但是姽婳面前那一碗却是有问题的。 眼下,只能相信六公主的话了,这药无色无味,想来太医们应该也验不出来。 傅昀晟冷着脸,一抬手,身后的典狱司众人冲上前去,将各位闺秀桌前的汤羹放入了证物盒内。 “孙小姐,执行公务期间,请称呼我一声监察使。典狱司收到密报,今日宴席上有人妄图毒杀诸位闺秀,所以,只能得罪了。” 傅昀晟这话一出,现场立刻炸开了锅。 宴席上居然会有人下毒? 南安老太妃也皱起了眉头,“元衡,这是怎么一回事?” 傅昀晟给老太妃行了个晚辈礼,解释道,“太妃,有人检举此次宴席上会发生投毒事件,元衡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只能先将现场食物封存起来,让大夫查验。” 话音刚落,门外便进来了一位老者,老太妃惊呼道,“岑夫子?” 老者点了点头,笑道,“太妃娘娘好久不见了。” 这位老者正是曾经的太医院院正岑夫子,一手医术可医白骨,与天争命,二十多年前,他主动辞官不做,去游离名川去了,不想今日却会出现在这里。 岑夫子也不啰嗦叙旧,只拿出药箱便开始查验起现场的吃食。 傅昀晟则走到姽婳身边,悄悄问了句,“没事吧?” 姽婳摇了摇头,不过她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傅昀晟居然能够知道孙若微的算计,而且,直接将这份算计给闹大了。 若说是为了自己,姽婳倒是有些不信了。 傅昀晟,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后,岑夫子突然拧紧了眉头,怒道,“好恶毒的心肠!” 孙若微的心砰得一下,整个人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傅昀晟看向岑夫子,岑夫子忙说道,“这汤羹中,这一份中加了如梦。这种药乃是前朝的宫廷秘药,十分罕见,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手笔。而且除了如梦之外,其余小姐的汤羹中加了极重的寒创子,若是将汤羹全部服下去,怕是此生都子嗣无望了。” 话音一落,全场顿时炸锅了。 孙若微也白了脸色,怎么会有寒创子呢?是谁干的? 岑夫子单独拿出来的那一碗,自然是姽婳桌上的汤羹,不过众人此刻关注点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寒创子上。 沈将军家的小姐一马当先站了起来,质问道,“孙府是要做什么?为何汤羹里加了如此阴毒的东西?孙小姐刚刚不是说已经去掉了寒创子么?你是何居心!” 对于这些未出阁的名门闺秀来说,若真的子嗣有碍,可真是绝了前路了。 南安老太妃也变了神色,她厉声质问道,“孙夫人,你们孙家借着我的名头把京里的名门千金邀了过来,原来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么?你是当我死了不成,竟敢借我的手去害人!” 孙夫人也是一脸懵,她忙跪下来请罪道,“老太妃,孙家绝无此心。这这,这些闺秀们若是在宴会上出了事,孙家定逃不脱干系,这定是有人陷害啊!”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此招未免有些太过直白了。 这时,傅昀晟开口了,“陷害?这正是孙夫人的手段高明之处了。这两种药都不是会当即发作的,如梦顾名思义,是让人在睡梦中逝去,这药正好下给了臣的未婚妻。臣的未婚妻自幼便体弱一些,到时即使出了事,怕是也只会以为是体弱所致,又有几人会去查呢?” 傅昀晟三言两语,便将翁臻宜和孙若微的算计说的一清二楚,孙若微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傅监察使说的倒没错,如梦本身无色无味,而且伴随人离世,药物毒性会慢慢消失,到时候即便是我来查,怕是也查不出什么来。而寒创子的作用,并不是立刻发作的,到时候谁又能将其同今日宴席上的汤羹联系起来呢?” 岑夫子将两味药的作用娓娓道来,吓得现场的闺秀们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 “莫怕莫怕,各位小姐们都还未曾服完,我开几贴药,回去按时服用,不过两月便可祛除体内的寒气。”岑夫子自然不会看着这么多名门闺秀好端端地遭此大难,忙解释道。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好端端地被人下了药,在场的众人个个出身名门,哪能咽下这口气。 “孙夫人,此事你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父兄皆在朝为官,兢兢业业,我平日里规行矩步,不知哪里得罪了孙府,竟要遭此毒手?” “没错,我姑姑是德妃娘娘,若是孙府今日不能给我们一个交代,那就别怪我进宫去找娘娘为我做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将孙夫人挤兑得无话可说。 孙夫人也很冤枉,自己又没疯,怎么会丧心病狂对这么多大家闺秀一起下手呢。 直到。 傅昀晟出声打断了乱象。 “孙夫人或许是无辜的,就不知孙小姐是否无辜了。” 这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孙若微。 姽婳这时也适时开口,“能给我下如梦这等秘药的,必定是和我有深仇大恨,同时也得是高门显贵之人,在场众人中,除了孙小姐,我实在想不出和谁还有过节了。” 孙若微腿都在打颤了。 她本就不是多么精于算计之人,若真聪明,上辈子也不会被妾室磋磨至死,这一世不过是占了一个先知的优势,才能塑造起端庄毓秀的人设。 今日她所做的局,一旦用心去查,自然一查便知。 孙夫人最是了解孙若微,一看自家女儿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傅昀晟今日敢带着人大张旗鼓地找上门来,必然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和证据。 孙家逃不过了,她此刻心里已有了清楚的认知。 片刻后,孙夫人决绝地喊道,“是我,今日一切,都是我做的!” 第16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十六) 孙夫人的认罪声一出,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孙若微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她顿时明白了,母亲是在替自己顶罪,她知道今日的事是自己做的了。 可是,自己明明只是想害姜姽婳而已,并没有给那些闺秀们下寒创子,娘亲这一认罪,不是将全部的罪名都认了么?! 孙若微想张口喊出来,她想说是自己做的,和娘亲无关。 但是,她退缩了。 她害怕自己被提进典狱司,听说骨头再硬的人进了那里,都会服服帖帖的。她如果进了那种地方,别说太子妃了,怕是京都都呆不下去了。 “孙夫人可真是一片慈母心肠,您和我们又有什么过节呢?”姽婳倒是挺震惊于孙夫人的主动顶罪,不过,难道她以为这样就保得住她的女儿么? 在场的闺秀们也都是各大家族精心教养长大的,对这些内宅手段,自然也不算陌生,今日这盘局如果是孙夫人做的,她为了什么?将满京都的世家得罪干净,为了给她女儿铺路? 可刚刚岑夫子也说了,这寒创子并不是即刻就会发作的,选秀马上开始,一道寒创子根本拦不住各家闺秀进皇宫王府的脚步。这种举动,更像是小女儿家泄私恨的举动。 想到孙若微在这桩宴会上上跳下窜的表现,众人心里都有了猜想。 孙若微自然也明白了姽婳的言外之意,她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姽婳一眼。而这一眼,也被傅昀晟瞧了个正着。 傅昀晟还是那一副冷面阎王的模样,他淡声道,”孙夫人自然承认了这罪责,那傅某也得跟您说清楚这罪名的后果。今日,乃是杀人之罪,虽然未酿成大错,但是罪名已成,依照律例,当受黥面之刑,发配岭南徒三千里。“ 黥面就是在人脸上刺字,此刑罚虽然不会对肉体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对精神的折磨却是永久的。 孙夫人系出名门,从小金尊玉贵地养大,而后又嫁给了当年的探花郎,如今的孙相,可谓半点苦楚也未曾尝过。若真的受了黥面之刑,这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孙夫人也惊在了当场,她以为褫夺诰命封号,幽居家庙已经够了,毕竟此次并未出人命,不想居然要受这么侮辱人的刑罚,还要流放岭南。 岭南环境恶劣,可谓不毛之地,而且流放之人除非圣上大赦天下,否则自己哪还能有命活着回京。 孙夫人发现,自己被架上了两难的境地。 若是认罪,就要担了这些刑罚,若是不认,典狱司的手段可不是开玩笑的,真查到了孙若微头上,照样是整个孙家都要倒霉。 ”孙夫人金尊玉贵了一辈子,临了要给自己讨这样一个结局么?可惜了孙小姐了,从此以后娘亲就不能陪伴在身边了。“姽婳这句话一出,傅昀晟都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姽婳这话说的极有意思,一方面在心理上给孙夫人施压,另一方面,则是在刺激孙若微,你娘亲可是被你害成了这个模样,你难道就不愧疚不心疼么? 此刻孙若微的内心怕是如同惊弓之鸟,随便一点刺激就能让她失守了。 看来自己这个未婚妻,虽然娇弱,却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呢。 孙若微果然眼神一动,向前了一步,想说些什么,但是孙夫人反应极快,拉住了她的手,接着挤出一点笑意看向傅昀晟,”监察使大人,我此刻还不是罪身,能否容我同女儿私下里说几句话,说完这几句话我就跟您回去,提审关押什么的,我都没有二话。“ 沉吟了片刻,傅昀晟点了点头。 孙夫人向傅昀晟行了个礼,便拉着孙若微去了后院的厢房。 其余闺秀们也不愿留在这儿了,纷纷告辞离开,南安老太妃也在傅昀晟的劝说下先回了自己的府邸。 不一会儿,整个厅堂便只剩下了傅昀晟和姽婳。 ”身子如何了?“傅昀晟开口问道。 ”劳监察使挂心,已经大好了。“姽婳回得极为客气。 识海中,系统恨铁不成钢【你俩都定亲了,你主动些呀,不然任务怎么完成】 姽婳却不曾理会,到最后直接识海屏蔽掉了系统的声音。 ”我们两人既然已经是未婚夫妻,你也无需如此客气。“傅昀晟倒有些不习惯姽婳如今的态度,不管是从调查的资料,还是那日听到她们二人的主仆谈话,姽婳显然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如今得了赐婚旨意怎么也不该是这样一副模样。 姽婳却冷笑了一声,”监察使大人求来这道旨意,到底为的是什么呢?我是不是一颗很好用的棋子,听话乖巧,还体弱命短,傅大人可以借着我搅乱这京都的风云,安稳地做这幕后钓鱼人。“ 姽婳寥寥几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却很重要。 她,知道傅昀晟娶她的目的,也知道傅昀晟可能暗地里别有用心。 傅昀晟有些吃惊,面上的神色却不曾有变,只低声说道,”不论如何,我对你,并无恶意。“ 姽婳未曾答话,良久后,她长叹了一口气,”是我逾矩了。我一个有今日没明日的人,还敢奢求什么呢?傅大人在圣上面前求娶我,又给了我县君的体面,是我和姜家的福气。今后,大人若是有需要我去做的,便只管说就是,就当我对大人的回报吧。“ 说完,向傅昀晟服了服身,便到厅堂另一侧坐下了。 她涉及孙氏投毒案,且被下的又是致人死地的毒药,自然不能随意离开。 傅昀晟垂下的眸子中神光莫测,良久后,他摩梭了下手指,在厅堂中也坐了下来。 两人沉寂无言。 后院厢房内。 仆妇刚关上门,孙夫人一记重重的耳光便打了过来。 ”蠢!你做事之前怎么不能和我商量一下,这么拙劣的手段,居然就想害人性命!“孙夫人简直要被自己这个蠢女儿气死。 但凡她事前和自己通通气,今天就绝不会是这般死局。 看着面前痛哭的女儿,孙夫人最后还是软下了心肠,她将孙若微一把拉入怀中,低声道,”今日之事,并非没有解决之法,只是,若微,我要你发誓,以后做事若无万全把握,绝不可轻举妄动!听见了没有!“ 孙若微忙点头发誓,并将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地说给了孙夫人。 孙夫人听完皱紧了眉头,“你这孩子,被六公主利用了个干干净净!” 第17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十七) 孙若微虽说重生一世,但是她的宅斗手段说实话,实在是拙劣得可以。 这也难怪,上一世瑞王府虽说妻妾众多,但是真台面下的算计倒也不多,何况若是她真有那心机手段,又怎么会落得上一世那样凄惨的结局。 重生只是给人一个重来的机会,又不会将人变得聪明。 所以即使孙若微这一世努力筹划,她也依旧是那个蠢笨好利用的孙二小姐。 “你说这药是六公主给你的,你有证据么?即使将来对簿公堂,她也能把自己摘出来,更何况她是公主,你若没有证据,构陷公主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孙夫人简直要被自己的女儿气死,这么简单的套,怎么她就上钩了。 孙若微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会的,母亲,我和她是合作的,她说只要我除去了姜姽婳,她就会帮我除掉温柔,帮我坐上太子妃的位子。” 孙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蠢!实在是蠢!一旦你真动手害了人,她就拿捏住了你的把柄。日后,你就是她的牵线木偶,她让你做什么你都得做。至于许诺你的,先不说她会不会去做,即使是真,她一个公主,有什么能力去左右太子妃人选,就是她的母妃都做不到,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听信了她的话呢!” 六公主若真有左右太子妃人选的能力,早就将傅昀晟招为驸马了,何苦还要合作。 她算计孙若微这一招,若是成功了,不仅除去了情敌,更能把一个名门贵女拿捏在手心。若是失败了,那也只是孙若微的过错,她完全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孙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一切都是命,今日孙家到了如今的局面,有六公主算计的原因,但何尝不是自己的女儿目光短浅,手段阴狠呢。枉自己还多番跟贵妃投诚,不想最后却为全家招了如此祸患。 孙夫人将跪在地上哭泣的孙若微揽入怀中,低声嘱咐道,“娘以前总觉得时间还多,骄纵你一些也无妨,如今却悔不当初。日后,你要走一步看三步,多听多看,少说少做,有些人面甜心苦,你不要被他们诓了去。府里还有几个你的庶妹,你不要总是磋磨瞧不起她们,在外人看来,你们都是孙家人,要懂得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孙夫人像是怕来不及一般,急着把自己的嘱托全说给女儿听。 孙若微的心间浮现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娘,我都记住了,你日后监督着我,好不好。” 满含留恋的看了孙若微一眼,孙夫人将女儿用力一把推了出去。 孙若微被这股力推得踉跄摔倒在地。待她爬起来时,看到了让她不敢置信的一幕。 孙夫人从发间拔出一根金簪,直直地刺入喉间,鲜血顿时飙出,溅了孙若微一脸。 “娘亲!”孙若微踉跄着跑上前去,抱住了孙夫人倒下的身子,“娘亲,怎么办!怎么办!” 孙夫人一张嘴,一口血又吐了出来,她努力抓着孙若微的手,强撑着说道,“今日娘一死,这件事就不会闹大,就还只是宅院之事。若真进了典狱司,你的婚事,你爹的前途就都没了。若微,乖,以后好好长大,找个好人家,幸福,幸福平安地过一生!” 最后几个字,已经是一个字一口血地往外涌了,说完最后一个字,孙夫人不甘地闭上了眼。 她还想看着女儿嫁人,看着她生子,抱一抱自己的小外孙,可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姽婳和傅昀晟在厅里也听见了后院的尖叫声,纷纷站起身来,姽婳此刻已经大概猜出了孙夫人可能的举动,她特意求了一段独处的时间,必定不会只是叮嘱几句孙若微。 果不其然,一会儿,傅昀晟的手下跑进来,低声说道,“头儿,孙夫人自戕了。” 傅昀晟点了点头,朝后堂走去,姽婳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屋内,孙若微抱着孙夫人的尸身,呆呆地不做声。 傅昀晟一踏入屋内,便瞧见了满屋的血腥,他将姽婳拦在了屋外,低声道,“屋里血腥气太大,你在廊下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姽婳也不想进去再刺激孙若微了,点了点头,到廊下安静等待了。 傅昀晟重新返回屋内,看孙夫人死状惨烈,也知她是抱着多大的决心,他看向地上失魂落魄的孙若微,冷声道,“人死罪消,典狱司不会再追查投毒一事,孙夫人的死因,就由孙府自行决定吧。” 孙若微知道,这是给母亲保了最后一份体面,母亲仍是相府夫人,不是罪身,孙府和自己也可保全名誉,不影响日后婚嫁升迁。 若是以往,见到傅昀晟这个带头来查自己家的人,孙若微必定要同他闹个没完,人死了,给个死后体面就能把逼死人的事情一笔勾销了么。 但是如今,孙若微却像一瞬间长大了一样,她向傅昀晟行了一个大礼,低声道,“多谢傅大人,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大人。” 傅昀晟冷淡地点了点头,“你问。” “今日之事,大人说是收到了检举,才会来孙府调查。若微敢问,是谁检举的孙府?”孙若微执拗地看向傅昀晟,她不能恨律法,不能恨典狱司,总得为自己找一个能恨的对象吧。 傅昀晟沉默了半响,突然回答了一句无关的话,“天丝绢今夏仅仅上供了两匹,听说因为颜色娇艳,都被陛下赏赐给了公主们。” 孙若微痛苦地一闭眼,她知道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掉入了翁臻宜的陷阱。 孙府的事既已告一段落,傅昀晟也不便在此久留,便带着典狱司的人告辞了。在廊下,他瞧着姽婳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低声道,“一会儿恐要下雨,我送你回尚书府吧。” 姽婳应了下来。 路上,姽婳坐在轿内,突然说道,“孙夫人真是一片慈母心肠。” 一旁的月影有些疑惑,姽婳却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她只是突然有些羡慕,她本就是被父母抛弃,机缘巧合下才进了相思门,在她的印象中,对于母亲的印象永远是缺失的。孙若微虽然愚蠢,孙夫人待她却是十足真心。 而轿外,将姽婳的话听的一清二楚的傅昀晟,却显得更沉默了些。 第18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十八) 回到尚书府后,姜尚书将姽婳叫到了书房,仔细询问了今日的情况。 孙府的百花宴上,典狱司带人闯了进去,而后各家闺秀怒气冲冲地离开,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如今京都里谁不感兴趣。 姽婳将今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到下毒一事的时候,姜尚书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都已经和太子没有瓜葛了,孙府那群人还打量着算计你,蛇蝎妇人!” 但是等听到孙夫人自戕保全了孙府名节之时,姜尚书也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让姽婳早点回房歇息吧,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让膳房去熬一盏安神汤来服下。 姜尚书心中略有些不安。 孙氏的死,不止是孙家的事,这一场投毒事件,将京都名门贵族乃至官府皇家都卷了进去。孙氏的死,只是将明面上的风波止住了,暗里的波谲云诡,怕是才刚刚开始。 京都,要变天了。 回到房中,月影端来了安神汤给姽婳服下,接着又伺候姽婳睡下。 “对了,小姐,刚刚大夫人使嬷嬷来传话,说明日巳时让小姐去正堂一趟,大夫人请了京里明善堂的绣娘来做嫁衣呢。”月影说起这话来,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在她看来,自家小姐的婚事是顶顶好的,再也不会有人拿小姐庶出这件事来讥讽嘲笑她了。 姽婳好笑地让月影退下了,她躺在床榻之上,看着床幔上精美的绣样,却始终没有什么睡意。 傅昀晟,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前两世,他最后坐拥摄政之权,所有旨意皆从他手中所出,将皇家的面子可谓贱踏在了脚底。是他和皇家有什么过节么?可看当今圣上对他的信任程度,却也不像啊。 姽婳觉得,傅昀晟身上,一定有一个极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关乎自己能否攻略成功。 傅昀晟处理完公务后,也回了自己的府邸,这个老宅是柔嘉郡主留下来的,傅昀晟做了冠军侯后,便将这里改成了侯府,府里伺候的,也是当年柔嘉郡主留下来的老人们。 侯府如今的管家,是当年柔嘉郡主奶嬷嬷的儿子,从了傅家的姓氏,傅昀晟称呼他一声傅伯。 回府之后,傅昀晟沐浴更衣,来了祠堂。 傅伯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傅昀晟来了,他推开祠堂的门,而后退后几步,在门外等候。 这个祠堂是傅昀晟建府之后自己建的,里面供奉的,除了柔嘉郡主和傅伯爷,还有傅昀晟的两位姑姑,一位表哥,一位表姐。 按旧俗来说,女子死后不入祠堂,更何况外嫁女,但是傅昀晟却不在乎这些,他为自己死去的亲人们立了祠堂,让他们享烟火供奉,更亲眼见证着自己报仇那一日。 将燃着的香插入香炉,傅昀晟低声道,“父亲,母亲,还有姑姑,表哥表姐,我已经开始收网了,你们再等一段时间,马上,我就会让罪人下来给你们赔罪了。” 说完,重重地磕了下去。 傅伯在门口泪流满面,这么多年了,傅家的人,还没忘了这笔债,那些欠债的人,就等着血债血偿吧! 祭奠完亲人后,傅昀晟平复了心绪,走出了祠堂。 傅伯依旧在那里等候着,这么多年来,不管旁人如何质疑傅昀晟的行事狠辣,傅伯始终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郡主府上肆意张扬的小公子。 “小公子,孙府那边已经对外报信了,说孙夫人突发急病,被孙相送往了宥阳老家静养,如今马车已经出了京都了。”傅伯将最新的消息报给傅昀晟。 孙相倒是老谋深算,选秀前夕家中出了丧事,孙若微按例是要守孝的,那就等于放弃了此次的太子妃之争。 孙府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此次太子妃的位置,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所以,即使是多年恩爱的发妻,孙相也能狠下心来,密不发丧,将尸首运回老家,将消息瞒得滴水不漏,免得耽误了孙若微的选秀。 “对了,刚刚,孙府上派人给小公子送来了一封信件。”傅伯拿出一封封着蜜蜡的信。 傅昀晟打开,不屑地笑了笑,“孙相可真是大手笔,愿意在如今进行中的官员评比中,对典狱司所属官员手下留情,孙相这番好意,我自然就收下了。只是不知那位有凌云志的孙小姐,最后能不能如愿以偿了。” 这是孙相为了堵自家小公子的口,割了一大块肥肉啊。 以往孙相最瞧不上典狱司所属的官员,认为他们都是走狗之徒,不配在朝为官,历年的官员评比,都只给丙等,若不是傅昀晟是圣上面前行走的,不在评比之列,怕是也要得一个丙等。 两人边聊边走,突然,傅昀晟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傅伯,府里是不是在苏州有织造生意。” 傅伯点了点头,回道,“是,小公子。苏州最有名的落云锦,便是傅府的生意,咱们店里更是有号称天下第一针的宋娘子坐镇。” 傅昀晟向前快走了几步,只留下一句,“那明日便让宋娘子上京吧,到了之后给姜府递帖子,去给姜三小姐量体裁嫁衣去。另外府库里取一些精致的钗环首饰,明日给姜三小姐送去。” 傅伯在后面看着自家小公子的背影,倒是难得有些意外。 对这位未婚妻,小公子看来倒是真上了心,这也是好事,郡主知道了定也高兴得很。 思绪略一收,傅伯便忙去库房里整理明日送往姜府的东西去了,姜三小姐还有弟弟和妹妹在府中,还有抚养她长大的姨娘以及大夫人刘氏,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人情世故马虎不得。 宫中。 六公主得知姜姽婳安稳回了府中,气得摔碎了手中的玉簪。 “孙府那边还有什么动静?”下毒这种手段,只有第一次才是最管用的,后面有了警惕,就只能是一招废招了。 “孙夫人替孙小姐顶了罪,孙相对外说她发了急症,回宥阳老家养病去了。”孙府的消息还是瞒得很严实的,外面最多也只以为孙夫人是因为犯了错事被打发回了宥阳老家静思,并不知道孙夫人已经逝去的消息。 翁臻宜也略放下了心,下毒不成,以后再找其他招式便罢了,可别把自己牵扯了进去。 此刻的翁臻宜还不知道,因为孙夫人的死,孙若微已经彻底疯魔,她正在暗处慢慢积攒着力量,只等着时机,好将翁臻宜一举撕碎。 第19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十九) 时间很快到了选秀的日子。 姽婳因为亲事已定,被免了选秀,但是姜府还是有其他女儿要参加选秀的,一个是张姨娘的女儿姜芸娇,另一个则是刘氏的小女儿姜荣荣。 不过她俩进去也只是走个过场,府里已经给她们定好了亲事,圣上那边也已经通过气,只等着最后殿选之时刷下,这样既可以得了名声,也不用去九重宫阙里争什么富贵荣华。 两个姑娘排行四五,是姽婳名义上的妹妹,都是天真活泼的性子,对姽婳这个身体娇弱的姐姐也很是照顾。姽婳思虑过后,还是在入宫前给了她们两人一人一条手钏。 这手钏上被她加了一个避灾符,能够保佑佩戴之人躲避灾祸。这个世界中灵气匮乏,姽婳几个月来每日修行,也只能勉强画出一些灵符,至于修为,是几乎没什么变化的。 手钏是傅昀晟送来的那一堆首饰中的,都是年轻女孩子喜欢的款式,且价值不菲,两个姑娘拿到后自然喜欢的紧,连连答应下来说绝不会随便摘下。 看着两个妹妹上马车的背影,姽婳轻轻叹了口气。 这次的选秀,绝对不会太平。 孙府的马车上,孙若微正端坐在其中,她的面上无悲无喜,仿佛已经失去了情绪一般。 身旁的婢女低着头不敢说话。 自从夫人出事以后,小姐的性情就变得十分古怪,虽然她不会发火什么的,只是有时候的眼神,却骇人的很。 孙若微的左手在袖中轻抚着一个玉制的瓶子,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扭曲的弧度。 翁臻宜,你敢如此胆大妄为,不就是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和你的好哥哥翁如奕么。你觉得自己的好哥哥或许会有登位大统那一日,所以便敢如此肆意妄为。 这一次,我豁上一切不要,也要将你们兄妹二人拖下马。 按照规矩,入宫选秀的各位小姐们在经过面容、仪态、贞洁三轮甄选后,要在储秀宫学习一个月的宫中礼仪,最后由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进行最后一轮大选。选中者或是进入深宫内院,或是赐予皇子功臣为妻,至于落选者,则可回家自行进行婚配。 忙碌的一日过后,通过前三轮甄选的秀女们统一入住了储秀宫。 各宫的娘娘小主们也已经快速得知了此次秀女中有哪些出挑的人选。 翊坤宫中,贵妃正斜靠在榻上看书,六公主坐在一旁正在用凤仙花染指甲,一派安静祥乐的画面。 突然,翊坤宫的掌事太监弓着身走了进来,跪在下首朝主子们回话,“娘娘,各位秀女小主们已经入住储秀宫了,温氏女住在了序柒室,孙氏女住在了序玖室,对了,姜氏也有两个女儿,同住在了序拾柒室。” “嗯。”贵妃放下了手中的书,有些头疼的模样,“这一届中,除了温氏和孙氏外,剩下的家世都略差了些,太子和你哥哥都到了大婚之年,可我瞧上的温氏女,皇上和皇后有意许婚给太子。孙氏到底差了温氏些许,我心里总有不甘。” 因为六公主已到及笄之年,所以贵妃也会把一些宫中事讲给她听,也是让她慢慢开始接触一些管家之事。只是,贵妃娘娘还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女儿早已经对这些无师自通学了个遍,更是惹下了弥天大祸来。 听到贵妃这般说,六公主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选温氏女,我看那个孙家的孙若微也不是个聪明的,我才不想让她当我嫂嫂。” “臻宜!”贵妃呵斥道,“这两位都是名门贵女,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说话。” 翁臻宜无畏地直视着贵妃,“母妃,她们再出身名门又如何,我是公主,是她们的主子。至于哥哥王妃的事,我之所以建议母亲选温氏女,并不是我多么喜欢她,而是父皇和皇后喜欢她,那说明他们觉得这届秀女中,她是最出色的一位,凭什么哥哥就要捡太子不要的女人,如今婚事是这样,难道日后那个位子也要是这样么?” “放肆!”贵妃怒极,将茶盏掷到了地上,殿内的侍从婢女吓得纷纷跪倒在地。 “你一个女儿家,哪来的胆子妄议朝政!”说完犀利的眼神瞥了一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们,“都出去吧,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今日所有人的舌头,就都不用要了!” 下人们自然跪称不敢,然后小心翼翼地撤出殿外。 翁臻宜却毫无惧色,下人出去后,她上前几步,坐在贵妃身侧,抱住了贵妃的手臂,撒娇道。 “母妃,我敢那么说,自然是相信母妃的驭下手段。太子为何能当太子,是因为他才干出众么?不过是他占了一个嫡出的名头而已,但是前段时间关于太子身世的传闻,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无风不起浪,会有这样的传闻,说明太子的身世本就存疑。既然他也不是什么嫡出,那凭什么那个位子要给他?哥哥四岁进学,十多年来从无一日懈怠,难道母妃想他将来给别人磕头行礼么?” 贵妃沉默不语,她心中不是没有这个野心,只是这种事一旦不慎,是掉脑袋的,而且皇帝这么多年来对太子的看重,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母妃,温家的清流势力不容小觑,若她真的嫁给了太子,那太子的地位只会越发稳固,届时哥哥就真没机会了!”见自己的母亲有了意动之色,翁臻宜不停地煽风点火,动摇贵妃那本就不坚定的意志。 终于。 “你以为我没有这个心思么?可皇帝和皇后已经商量过定下了温氏,我若此时去求温氏,只会显得我们母子狼子野心,对储君之位有所图谋。”贵妃也曾动过这个心思,只是皇后已经召了温氏女好几次,表现出的喜爱之意已经极为明显,自己此时再去求娶,怕是只能吃个暗亏。 翁臻宜闻言,眸中暗光一闪,她亲密地凑到了母妃身旁,小声道,“那,若是温氏女和哥哥生米煮成了熟饭呢?” 贵妃大惊,看向了自己的这个女儿! 第20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十) 贵妃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女儿,她沙哑着嗓子问答,“臻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婚前失贞,这是女子大忌,若是一个家风严谨古板的家族,直接将女子一根白绫勒死都是有可能的。 翁臻宜扬起唇角,那么天真,却又那么残忍。 “母妃,这些秀女们会在宫里呆上一个月,若是有人嫉妒温小姐得皇后器重,偷偷给她下了那么一点禁药,不也是情理中事么。而哥哥只是恰好路过,救了温小姐,两人之前毫无交集,哥哥也不过是好心,结果就和温小姐有了夫妻之实。这桩事,温小姐和哥哥可都是无辜的,但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即使再不甘愿,温小姐也只能是哥哥的王妃了。” 翁臻宜说的这一招,极狠毒,但是成功机率却极大。 即使一时丢了面子,却也不是大事,只要能将温氏娶回家,得到温家清流的支持,那一点半点的面子,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贵妃怔愣了好半晌,最后只问了一句,“谁去做那个下药人呢?” 显然,贵妃已经心动了。 “孙若微!”翁臻宜悄声说道,“她是这届中唯一家世和温氏相当的人,可以说,太子妃只会在她们二人中产生。那么孙小姐因妒生恨,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自从给姽婳的下毒失败后,翁臻宜就没打算让孙若微活下来,这一次,正好是一个机会。 贵妃最后还是没有答应,只让翁臻宜回自己寝殿去了。 不过,翁臻宜在窗边拨弄着内务府新送来的杜鹃,心里十分笃定,母妃最后一定会同意。 毕竟,温家的势力对她而言,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宫外,夜色。 姽婳在吃完药后,闲坐在廊下赏月。 因着不喜吵闹,月影在花园外等候。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男声,“春日虽天气渐暖,但夜里风还是冷的,以后让婢女多给你加件披风。” 姽婳头也没回,便已知道来人是谁。 “傅大人真是心细如丝,臣女知道了,日后定会多添衣。” 傅昀晟沉默了些许,坐在了姽婳对面,有些无奈地说道,“如今我们两人已是未婚夫妻,你非要这么客气么?” 他今日并未着素日里常穿的玄色衣袍,而是一身青色长衫,衬着他那张面如冠玉,雅致之极的面庞,倒是有了些公子世无双的滋味。 姽婳却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只向后倚在了柱子上,“未婚夫妻?大人,不论你是报恩还是有别的谋划,我们二人心知肚明,这桩婚事不过是一个借口,一桩由头。我的身子就这副样子,怕也没有好起来那日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直说便是,倒也不必对我如此温情。反倒,反倒给了我一些妄想的可能。” 姽婳就是要让傅昀晟清楚地知道,她,姜姽婳,知道这桩婚事目的不纯,知道他内有盘算,但是她心甘情愿被算计,被利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中意于他。 因怜生爱,是此次姽婳打算走的路线。 傅昀晟明显藏着一个大秘密,而这个秘密没解决之前,他不会有男女情长的心思。 既然如此,那就成为这个秘密中的一份子,用这一具残破的身躯,去做一把帮他斩尽前方迷障的刀。 傅昀晟静默不言了,他本就不是会和女子打交道的性子,姽婳这一番话,倒是难得激起了他的一些愧疚。 她,到底是无辜的。 “你是想对付皇室么?”看着沉默的傅昀晟,姽婳突然语出惊人。 这一句话,让傅昀晟瞬间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看向姽婳。 “不是么?和孙若微合谋对我下手的,应该是宫里的那位六公主吧?我听月影说过,这位六公主痴恋你多年,如今被我这个病秧子摘了果实,她岂能不恨。你一直派人盯着她,最后又将投毒这件事闹大,是想挑起朝臣对贵妃一脉的不满?如今瑞王殿下正得盛宠,太子殿下怕是坐立难安,如今拿住了贵妃一脉的错漏,太子怎能不在其中掺上一脚。到时候,兄弟相争,朝臣们各自站队,最愁的怕就是当今陛下了。” 这一长串话,姽婳歇了好几口气才说完,更深层的一些推断她也没说,但是,却已经足够让傅昀晟震惊。 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却将自己的局看了个七七八八。 “你很聪明。”傅昀晟最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这个未婚妻。 只凭头脑,她便能盖过京都里这些自诩才华的大臣们许多。 姽婳站起身,拢了拢外衣,“夜色深了,我该回房了。大人日后若要见我,还是走正门为好。今日所说之事,大人便只当是我一个小女子的胡说吧。” 说完,便转身准备回屋。 身后,傅昀晟突然开口,“七日后,你陪我入宫去拜见一下陛下吧。他一直很想见见你。” 姽婳敏锐地察觉到,在提起陛下两字时,傅昀晟的声音中有着极难察觉的一丝厌恶。 他和皇帝的仇,到底来自哪里呢? 不过,姽婳还是很高兴傅昀晟会说这句话,这是傅昀晟第一次主动提起带自己去见皇帝。 不管是觉得自己的头脑有利用价值,还是对自己敞开了一点心扉,这都是一个好兆头,代表傅昀晟开始让自己参与到他的局中了。 “好。”姽婳留下这句话后,袅袅地离开了。 身后,傅昀晟看着她的背景,许久后,方才飞身离开。 七日后。 今日,天气大晴。 一大早,姽婳便被刘氏折腾起来,各种衣服钗环的打扮了起来。 “你如今是县君的身份,第一次入宫觐见,可不能失了礼数。”刘氏今日让嬷嬷抱了五六个首饰匣子来,里头全是精美至极的钗环簪饰。 这些是当年刘氏的陪嫁,全是京里难见的好物,如今她也舍得拿出来,可见对此次入宫的重视。 经过刘氏快两个时辰的打扮后,从屏风后走出的女子,宛若神仙妃子,让傅昀晟都有些惊艳地怔愣住。 见傅昀晟这般眼神,姽婳略有些羞涩,只低声道,“走吧,傅大人,别误了进宫的时辰。” 傅昀晟这才回过神来,向刘氏拱手行礼,“夫人,那我先带婳婳进宫了。” 刘氏哪有不允的,只笑着让他们早点回来。 而此刻的宫内,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也拉开了帷幕。 第21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十一) 今日,宫中也是十分热闹。 贵妃娘娘前几日去拜见太后时,特意提了一嘴,这些入宫来的秀女,一个个品行相貌家世,无一不是出挑的。就算不入宫闱内苑,将来也是要嫁入贵胄人家的。太后何不召她们来瞧瞧,若是哪个有福气的得了太后指婚,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太后被这么一鼓捣,倒也有些心动。 她岁数大了,平日里就爱瞧些漂亮年轻的姑娘,这次秀女入宫,她也本想见一见的。只是身边的嬷嬷劝说,说这次是要选定太子妃的,若是您召见了哪位姑娘,让前朝产生了些莫须有的猜想,那不是坏了么。 太后只好歇了这个心思。 贵妃这次这么一提,倒是让太后茅塞顿开,既然邀请一个会引起揣度,那不如开个群芳宴,让皇后贵妃等高位嫔妃作陪,邀请这批秀女中最出挑的那一批人一起来,一起热闹热闹。自己也正好看看这些秀女的言行品貌。 于是,今天孙若微、温柔等六位秀女便早早来到了慈宁宫。 请过安后,太后将温柔和孙若微叫上前来仔细瞧了几眼,她虽在后宫,却也耳目通明,知道若不出大意外,太子妃和瑞王妃就该是面前这两位姑娘了。如今一看,孙氏端庄、温氏雅静,太后自然是没什么不满意的,还让嬷嬷取来了自己年轻时的一对玉镯,送给二人一人一只,可见看重。 众人或真心,或假意,这场群芳宴就这么开始了。 宫外。 因着轿撵非圣上亲允不可入宫,所以姽婳在宫门口下了轿子,跟随傅昀晟,一起去拜见圣上。 宫里宫规森严,姽婳也没作声,只悄声跟在傅昀晟身后,走过甬道时,傅昀晟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从袖中取出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抬手将它插在了姽婳的鬓间。 姽婳一惊,“双凤图样,乃贵妃品阶之上方可用,这实在太逾矩了。” 傅昀晟却难得地笑了笑,“没关系,这根步摇是当年我娘亲的,在宫里过了明路,你是她未来的儿媳,带着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宫里贵人多,事情也多,我也不一定能时时跟着你。你带上这根步摇,旁人也不敢轻瞧了你去。” 姽婳眉眼一松,柔声道了句谢,她知道,这是傅昀晟在为自己着想。 不过,姽婳心中的疑问也更深了,傅昀晟的母亲,那位早逝的柔嘉郡主,为什么会得如此殊荣,听说当年她芳年早逝,葬礼之上,皇上太后居然亲自前来送行,后面傅昀晟更是算皇帝一手带大的,说是半个养子也不过分。 只不过一个郡主,为何皇家会如此看重呢? 还有傅昀晟,他对皇室中人的恨意,又来源于哪里? 养心殿外,傅昀晟和姽婳二人正站着等候内侍通传,很快,内侍便将二人请了进去。 按照教习嬷嬷教导的礼仪,姽婳跪在傅昀晟身旁,向上首的陛下行了大礼。 “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上方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男声。 姽婳顺从地抬起头。 皇帝在端详她,而她也在观察皇帝。 姽婳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位皇帝陛下,居然和傅昀晟有四五分相像。 他们两人的像并不是五官的像,而是骨相的相似。旁人可能瞧不出来,因为皇帝养尊处优,整个人较为富态,而傅昀晟却清瘦高挑。两人骨相上的那些相似,就被皮相的差别给掩盖了。 姽婳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而皇帝则看着姽婳鬓边那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陷入了沉思,半晌后,他开口道,“元衡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唯二两次求朕,一次是求了典狱司的差事,一次便是求了你。朕不管你过往的身份,以后,你便是朕亲封的静和县君,是一品冠军侯府的夫人,莫要堕了侯府的威名,也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皇帝之前其实并不满姽婳,庶女出身,而且之前还和太子有过牵扯。不过是因着对傅昀晟的内疚,才允了这桩婚事。只是,他心中还是想着日后要多赐几位名门贵女给傅昀晟,免得旁人瞧轻了他。 但今日,他却释然了。 若是柔嘉还在,她一定会很喜欢元衡的这位未婚妻吧。 罢了,孩子大了,还能强求不成。况且只要自己看重他们二人,旁人还敢和自己过不去不成。 “来人,将朕内库中乌岩国进贡的红玉头面取出来,给静和县君。另外,把车曙所新做的那顶金丝香木肩舆也一并给静和县君,日后县君进出宫闱,直接肩舆即可,也免了步行之苦。” 这是表明对姽婳的看重了。 那红玉头面乃是贡品,价值连城。而赏赐肩舆,则代表皇家的重视,日后女眷之间的来往,旁人也不敢轻看了她。 姽婳自然恭顺谢恩。只是,她敏感地察觉到,傅昀晟似乎兴致没那么高。 “你们既然入宫了,也去拜见下太后吧。”皇帝还有许多折子要批,便也没多留他们。 两人刚退下没多久,突然,一个内侍匆匆跑了进来,在内侍总管耳边悄悄说了句话,总管的脸色突然就煞白了。 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经事的东西,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总管白着脸,跪在了地上。 “陛下,刚刚慈宁宫来传话。瑞王殿下和六公主被人在床榻之上撞了个正着。这,这贵妃娘娘已经气昏了过去,太后娘娘不敢定夺,让人来请您过去!” 什么?! 皇帝手中的狼毫跌落在了奏折上。 而此刻,慈宁宫内。 瑞王和六公主狼狈地跪在地上,六公主翁臻宜的发饰凌乱,目光呆滞。太后和皇后端坐在上首,不管心里如何,面上都是一片愁色。 因着这桩荒唐事被几位秀女也看到了,此刻她们也不好回去,被安置在了偏殿,等待一会儿皇帝来定夺。 殿内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突然,殿外的使唤婢女走进殿内,小声道,“太后娘娘,冠军侯和静和县君奉圣上命,前来给您请安。” 听到这一声通传,一直怔愣着的翁臻宜突然尖叫起来,“不要让他们进来,不要!” 第22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十二) 皇后一个眼神,底下的嬷嬷立刻上去,用细绢堵住了六公主的嘴。 见皇后如此果决,太后也略带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想到殿外的冠军侯二人,太后也是头疼。 “皇后,你说怎么弄。冠军侯他们奉旨前来拜见,不见也不是个事情,传出去,前朝不知道要怎么议论了。”太后今日本来心情很好,现下出了这桩子糟心事,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皇后略一沉吟,建议道,“母后,此时若避而不见反倒惹人非议,不如将瑞王和六公主暂时挪入偏殿,我们在正殿接见就是。” 太后想了想,也允了。于是皇后便让人将瑞王和六公主带入偏殿,分别看管。 一切吩咐妥当后,便传傅昀晟二人入殿了。 姽婳刚一踏入慈宁宫,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今日太后不是在慈宁宫设宴,邀请了几位秀女么?怎么如今殿内如此安静?还有两边站立的婢女侍从,仔细瞧也能瞧出脸上的心惊之色。 慈宁宫出事了!姽婳立刻下了判断。 她看向身前傅昀晟俊挺的背影,想着要不要跟他说一下,但是傅昀晟悄悄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姽婳瞬间明白了过来,柔顺地低下了头。 上首的太后看在眼里,还只以为是两人之间的小缱绻,还笑着跟皇后打趣,“元衡这孩子,素日里冷冰冰的,这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化成绕指柔了。” 皇后只笑着点头应和。 其实对于皇后而言,她是乐于见到这桩婚事的,反正只要傅昀晟不娶六公主,不被贵妃那一脉拉拢去,随便娶谁她都是双手赞同的。 她也听过姽婳和太子的一些传闻,不过她也查过,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下往来,而且太子也跟自己坦言,姜三小姐救过自己的命,因此日后可能子嗣艰难。如今她被许婚给了傅昀晟,皇后也不介意给她多些体面。 太后叫起之后,皇后笑意盈盈地开口了,“早就听闻静和县君姿容出众,今日一见果真是标致,满京都里都挑不出第二个的好相貌。冠军侯,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县君,不然我可不答应。” 傅昀晟自然点头应是,“静和县君对臣而言,如天上明月,明月垂怜,落入臣怀,臣自当万分珍视,视若珍宝。” 太后听着也是连连点头,她如今年岁大了,看着小辈们和乐美满自然是高兴的。 这时,皇帝也来了,他一进殿见到傅昀晟二人才反应过来,脸上的怒色也稍稍遮掩了几下,正准备开口,突然,偏殿传来了一声尖叫,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小婢女匆匆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禀报,“太后娘娘,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贵妃醒来后仿佛失了心智一般,说要打死六公主,六公主被瓷器砸到了头,留了好多血。”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皇帝也顾不得皇家秘闻不容外传了,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再强行遮掩反倒更惹人争议,而且在他心里,傅昀晟也算不得上什么外人了。 “元衡,今日倒是让你们看笑话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外人,跟朕一同前去吧。”皇帝这话一出,太后和皇后也不好反对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偏殿去了。 偏殿内,六公主半躺在地上,已近乎昏迷,头上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侍女半抱着她的身子,惶恐地用手捂着伤口。 几个婢女拉着贵妃,却又碍于主仆身份差别不敢用力,只能由着贵妃打砸。 几位今日被邀请而来的贵女则惶恐地躲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放肆!贵妃!你在做什么?这后宫由着你做主了是么?”见贵妃这幅疯魔样子,皇帝怒极,上前一脚踹中了贵妃。 贵妃自小娇生惯养,哪经得起这么一踹,踉跄几步倒在地上,竟然吐了血。 揉了揉额角,皇帝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扶着太后坐到了上首的座位上,而皇后则站在了太后身侧。 “说吧,今天这出闹剧到底怎么回事?皇后,你来说。”皇帝阴沉着脸色问道。 皇后看到自己死对头贵妃的惨状,正开心着,突然皇帝问话,忙收拾好心情,努力组织着语言。 毕竟今日她也在场,可别把自己给牵扯进去了。 “回陛下,今日母后设宴邀请诸位秀女,臣妾和贵妃是来作陪的,因着贵妃说都是长辈,怕秀女们席上不自在,便让人请来了六公主。本来宴席上一切都好,后来母后饮了几杯酒,有些头晕,臣妾便陪着母后去后殿略醒醒酒,宴席由贵妃先来主持。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臣妾确实不清楚,只知道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吧,偏殿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臣妾以为出了事,便让贴身侍女去瞧一瞧,结果,结果却发现是瑞王和六公主。” 皇后这番话简洁明了,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说完后,皇后又跪下,懊恼道,“是臣妾掌管后宫不力,出了这等丑事,请陛下降罪于臣妾!” 见皇后如此,皇帝也暂时放下了怒气,亲手将皇后扶起,“是他们两个不知羞耻,同你有何干系。来人,给皇后搬一个秀凳。” 这便是相信自己的意思了。皇后暂时松了一口气。 重新坐下的皇帝眼神锐利地扫过下首这些人,最后,点了点贵妃的贴身侍女春喜,“你来说。” 皇后眉头一皱,皇帝这是要包庇贵妃的意思么?不然怎会让贵妃的心腹来回话。 不料,事情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春喜跪下,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离开后,六公主便给在场的诸位秀女敬酒,尤其是温小姐,被灌了好几杯,还不慎被六公主脏污了衣裙,贵妃便让奴婢陪着温小姐去换身衣裙。在去偏殿的途中,遇见了殿外透气的孙小姐,两位小姐浅谈了几句,而后奴婢便继续陪着温小姐往偏殿走去。谁知道,还没进房间,便听到了一些声响,温小姐害怕,便让奴婢找人来瞧瞧,来了几个仆妇一起打开了门,谁知,里头是六公主和瑞王殿下,两人衣衫凌乱地纠缠在一起。” 春喜话中竟然毫无偏向贵妃之意?! 她是皇帝的暗桩!皇后突然明白了过来,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23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十三) 贵妃虽然被皇帝那一脚踹得不轻,但是却也意外恢复了些许理智。 此刻听到春喜的回答,她还有什么不清楚,陛下居然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如此深的一个暗桩。 不过,幸亏当初设计这件事的时候,春喜并不在场,如今,此事也并非不能转圜。 贵妃心思转得极快,立刻哭泣着爬起身,“陛下,如奕和臻宜两人是兄妹,他们肯定不会做出如此之事,而且这是在太后宫中,他们两个人怎会昏了头在这里犯错,定是有人陷害,陛下!” 贵妃不愧是宫中纵横几十年的宠妃,她这几句话,直中问题要害,即使真有苟且之事,又怎会如此心切呢? “传沈岸。”皇帝开口,让内侍去太医署请来了沈岸。 沈岸得诏自然不敢怠慢,匆匆赶来,在简单给六公主止血包扎后,他按圣意为瑞王和六公主诊了脉,又带着药童去出事的房间里检查了一遍。 瑞王此刻如丧考妣,他清楚地知道,不论查出来真相如何,自己都没有登上大位那一日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沈岸回到殿内,跪下回话道,“回陛下,瑞王殿下和六公主脉搏极快,气血上涌,像是药物催动的作用。臣检查了内室,应当是屋内摆放的乌遮草的缘故,这草素日里有一股奇香,也无毒,只是若人饮葡萄酒之后,两物便会中合成催情之物,六公主和瑞王殿下应当便是被此物迷了心智。” 怎么会?贵妃吃惊地抬起头。 明明自己和臻宜所设的局,是在屋内的香炉中加入苏合香,这香乃是禁物,点燃之后有使人情动之效,而储秀宫内的暗桩早就将相关的线索证据偷藏进了孙若微房内,到时候,孙若微便是最好的顶罪羊。 怎么如今却没了苏合香,反而成了一个根本没见过的乌遮草。 贵妃攥紧了拳头,尖锐的指甲陷入肉中,她需要靠这种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现在情形已经很清楚了,他们被人将计就计做局害了,这个人是谁,为何居然能瞒过自己?是孙若微?还是温柔? “屋里的乌遮草是谁摆的?”听完事情缘由后,皇帝脸色更沉了几分,是谁,居然这么大胆敢向皇子公主动手。 慈宁宫的婢女小声道,“是皇后娘娘献上的,说这乌遮草是花草房新培育的作物,特献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也喜欢这味道,便在各个房内都摆满了此物。” 皇后一惊,怎么把自己又牵扯进去了,忙解释道,“陛下,臣妾怎知此物会和葡萄酒中和成其他药物,这是花草房月前献上的,臣妾想着母后不喜焚香,而此物香气幽然,有凝神之效,便献给了母后,臣妾绝无其他企图啊!” 贵妃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挣扎着膝行向前抓住了皇帝的衣服下摆,哭道,“陛下,您要为臣妾母子三人做主啊!皇后娘娘一句绝无其他企图,难道就想把这件事草草揭过么?臻宜还未出阁,她日后怎么做人?如奕也没娶妻,两个孩子的前途就全毁在皇后娘娘一句不知情里了!” 说完哭得是肝肠寸断,贵妃虽上了年纪,但是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此刻梨花带雨,倒也让皇帝有了些心疼。 敏锐地看见了皇帝眼中的疼惜之色,皇后暗道不好,这屎盆子别真扣自己身上,到时候再牵连到太子。 皇后也顾不得面子了,忙跪下哭诉道,“陛下,臣妾主理后宫几十年,何时不尽心过。今日宴席是贵妃提议的,臣妾只是作陪,半分也没掺手。宴席上的一应酒水菜肴,也都是贵妃一手操持的,臣妾如何能让那葡萄酒恰如其时的出现。” 皇帝听完皇后这番陈情,倒也发现了许多疑惑之处,他看着地下狼狈的一双儿女,“瑞王,你为何会出现在慈宁宫?” 此事中的最大疑点,莫过于瑞王的出现。女眷的宴席,瑞王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偏殿。 瑞王倒也不意外皇帝会有这一问,他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辞,说因为今日得了一件上好的狐裘,想着献给太后,没想到在偏殿见到屋内有异动,前去查看,结果出了这等事。 皇帝点了点头,也没说信不信,又转头看向六公主,“你又为何会在偏殿?” 六公主额头伤的不轻,强撑着回话道,“父皇,因着我弄脏了温小姐的衣物,心下有些愧疚,想私下同她道歉,便去了偏殿。” 这完全是胡说了,其实局布好以后,她完全不用去,但是因着宴席上孙若微提了几句傅昀晟的婚事,她实在心情不好,便出去透了透气,又想着去偏殿瞧一眼,没想到出了这等意外。 殿内顿时陷入了沉默,良久以后,皇帝只嗤笑了一声,说道,“作茧自缚,害人反害己,你说是不是,贵妃?” 贵妃惊恐地跪伏在地,陛下,知道了! 她努力想要辩解一二,却发现身上冷汗直流,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今日的局,破绽太多,若是成事,那就是小节,如今失败,却成了致命的地方。 众人皆不敢做声,还是太后开口了,“皇帝,今日这事,你看如何收尾,事情看到的人太多,想要完全封口怕是难了。” 是啊,这么多闺秀在此,还有冠军侯夫妇二人,难道还能都杀了灭口不成。 片刻沉默后,皇帝出声了,“瑞王现已成年,不宜住在宫中,着内务府督办瑞王开府事宜,七日后出宫。另瑞王身体不佳,暂不宜婚配,三年后再行议婚之事。” 出宫开府却又不成婚,这不就是发配么!这瑞王,是彻底和皇位无缘了啊。 “陛下!”贵妃凄厉地哭求着,可惜也没能扭转皇帝的决定。 最后,瑞王还是失魂落魄地被带了下去。 至于六公主,皇帝看了眼这个平时也颇为疼爱的女儿,刚准备下旨让她宫中带发静修,不料翁臻宜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父皇,女儿请旨,愿入冠军侯府为妾,请父皇允准!” 第24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十四) 六公主这话,可谓石破天惊,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翁臻宜,你有没有把皇室脸面放在眼里!“太后怒极,捂着胸口叱骂道。 一个公主,居然自愿嫁予臣子做妾,这是要把皇室所有的脸放在地上踩啊。那些已嫁的公主如何在夫家作人?那些未嫁的公主如何再议婚? 皇帝的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不停把玩着手中的佛珠。 翁臻宜知道,自己这句话一出,怕是把宫里有地位的人得罪了个干净,但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不想就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父皇,您让哥哥出宫开府,前朝定会猜疑无数,到时候反而惹人非议。不如用儿臣的婚事,去盖过这场风波。儿臣一直倾慕冠军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冠军侯正妻之位已定,儿臣自小骄纵,自甘做妾的行径旁人或许会议论一二,但也不会过于吃惊。若是担心牵连其他姐妹,儿臣自请降位为郡主,如此便当父皇母妃皆对儿臣失望至极,也不会有损皇家名声。” 这番话,倒让皇帝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女儿一般,若不是她和元衡是……这桩婚事倒真有可行的余地。 姽婳心里对傅昀晟的身世已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也知道,若皇帝没疯,就绝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但是六公主这一次又一次的针对自己,如今还一副笃定能嫁进来的模样,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陛下,臣女以为此举万万不妥!”姽婳跪下身,柔声说道,“并非臣女私心之举,而是公主下降冠军侯府,实在弊大于利。公主乃千金之躯,就算降位为郡主,但是皇室血脉不可改,在旁人眼中,或许就会以为陛下和娘娘为儿女婚事,威逼臣下,毕竟冠军侯和公主之间的事坊间早有耳闻,且冠军侯和臣女婚约在前,公主紧接着入府,天下百姓会如何议论?朝臣又会如何争论?” 还能如何,姽婳这话,就差把皇家威逼臣下,强嫁女儿,羞辱正妻这几个字直白说出来了。 皇帝和太后的脸色果然都变了,他们都是聪明人,不过有时太过高高在上,而忽略了底下平民的所想所思,但是忽略不等于不介意,若臣民百姓都以为皇家是以威势强逼臣子之人,那百姓还如何信服皇家,臣子还如何效忠? “此为其一,而其二,正是如公主所说,瑞王已经出宫开府,他的同母妹妹又嫁做他人妾。臣女以为,这并不会压下瑞王的风波,反而会让臣民更加好奇,瑞王殿下究竟是犯了何种大错,让自己的妹妹沦落到做妾的地步。臣民揣测,恐生大变啊。” 傅昀晟此时也跪了下来,“臣以为静和县君说的极是。瑞王殿下既然已经出宫开府,那么六公主的婚事就应当风风光光的大办。如此,才是真正盖过此事。” 皇帝听到这里,也明白傅昀晟这是在向着自己的未婚妻说话,他也没拆穿,只问道,“那你觉得如何才是风风光光,公主如此境况,嫁给京都中哪户名门望族合适?” 名门望族最是在乎女子贞洁,公主失贞,赐婚就不是恩赏,而是羞辱了。 如此境况下,傅昀晟竟笑了笑,“陛下,您忘了前日朝堂之上,乞颜部落向我朝提出联姻之举,乞颜部乃是北方新兴崛起的部落,与恩南部如今分庭抗礼,陛下的姐姐慧禧长公主殿下便是嫁到了恩南部,如今乞颜部求娶,自然也是要许嫁一位公主,方能彰显我朝的重视。臣认为,六公主便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傅昀晟开口,便是要把翁臻宜送去和亲。 “父皇,我不要!”翁臻宜没想到傅昀晟竟然会让自己去和亲,她的眼泪如断线一般落下,抓着皇帝的龙袍,苦苦哀求。 她忘不了自己十岁那年,慧禧姑姑回朝省亲时的模样,姑姑明明才三十多岁,却如同一个老妪,再也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她后来听母妃说,惠禧姑姑嫁到恩南后,丈夫没两年便去世了,她又嫁给了继位的新首领,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儿子,更是从曾经的王妃之尊沦为妾室。 堂堂一个公主,却过得如此屈辱。自己怎么能去过这样的日子呢? 可上首的皇帝却陷入了沉默,和亲,这是目前来看最佳的解决方法。而且外族人并不在乎女子贞洁,六公主嫁过去后也不会有后续风险。 看着不断哭求的六公主,姽婳微不可见地笑了笑,这位金尊玉贵的六公主,怕是还没明白,上首的那位,不光是她的父皇,更是天朝的主人,莫说今日是她犯下大错,即使是此事未曾发生,若是天朝需要,六公主一样会被派往乞颜和亲。 这是她这个受万民供养长大的公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和责任。 最关键的是,乞颜部落的首领已经年近不惑,膝下长子都已经成婚,公主嫁过去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傅昀晟这招倒是狠辣,不仅断了六公主对他的绮念,更断了六公主日后所有起复的可能。 “来人,宣旨,着礼部为六公主操持婚事,三月后,和亲乞颜部落。”皇帝简短的一句话,定下了六公主的终身。 角落中,孙若微强忍着的泪水悄然滑落。 母亲,您看到了么?女儿为您报仇了,即使拼上了婚事,女儿也为您报仇了。 孙若微清楚地知道,她们这批秀女今日目睹了皇家丑事,皇帝绝不会允许她们嫁入皇室了,皇帝陛下宁愿为太子选一位家世略差的太子妃,也不会想让她们其中任何一人入主东宫。 身旁的温柔向她投来担心的一瞥,孙若微忙悄悄擦去泪水,不让上首的贵人们瞧出异样。 重生回来这么久,第一次,孙若微体会到了重生的意义。 重生,是让她回来弥补遗憾,而不是靠着先知的优势,去抢夺他人的机缘和命运。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母亲为了自己的任性搭上了性命。 而姽婳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角落里孙若微和温柔之间的动作。 哦?这两位曾经的死对头,这一世居然和解了? 第25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十五) 这场闹剧,最后以瑞王出宫开府,退出权力中心,六公主和亲乞颜收尾。 而今日被邀请前来的秀女们,则是被送回了储秀宫。 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批家世容貌无一不出色的秀女,将会在最后的殿选中,全部落选。 出了慈宁宫后,有些闺秀已经忍不住落泪了。是啊,家族培养她们十余年,就是指望她们能够在选秀中被指婚望族,得一个好前程。 如今,一切都毁了。 孙若微和温柔倒是很淡定,两人相视一笑,默默离开。 姽婳在身后将这一切收入眼帘,却没做声。 直到她和傅昀晟出了皇宫,姽婳开口了,“宝兴斋新出了一些琴,傅大人可愿意陪我去瞧一瞧。” 宝兴斋是傅昀晟的产业,姽婳也是知道的。听到这句话,傅昀晟眼中暗光一闪,点了点头。 宝兴斋内,掌柜为二人收拾出一间安静隐秘的琴房。 看着眼前依旧那么淡定的男子,姽婳开门见山问道,“今日这一局,是你给孙若微和温柔行的方便?” 傅昀晟也不意外姽婳会看出其中端倪,他早就发现了自己这个体弱的未婚妻到底有多聪明。 点了点头,傅昀晟解释道,“温氏想落选,孙若微想为母报仇,两人一拍即合。而贵妃想要温氏女做瑞王妃,于是决定生米煮成熟饭,让孙若微来顶罪。可惜,她不知道自己女儿当初的行径,早已让孙若微对他们恨之入骨了。孙若微此次入宫,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来的。” 孙若微本打算用催情香铒,让端王当众出丑,失了圣心。但当她发现翁臻宜出现在宴席上之时,她改变了主意。 她要让这两人彻底堕入深渊。 于是,她联合温柔,两个弱女子,冒着极大的风险,做了一个局。 她故意激怒翁臻宜,而后在交谈之时悄悄将香饵放入翁臻宜的衣服间,亲眼看着她走入了那间屋子。 其实,若不是傅昀晟为她们二人收尾,扫除了痕迹。又让沈岸隐瞒了翁臻宜体内有药物这件事。她们所做的这一个局,很容易被拆穿。 孙若微和温柔,这两人,上一世,一个是瑞王妃,一个是太子妃,天生就是敌对立场。再加上瑞王对温柔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更让曾经的孙若微对她添了几分厌恶之心。 而如今,两个人,一个为了给母亲报仇,一个为了不嫁入皇室,去追寻自己的读书育人的理想,竟然放下隔阂,用女子之身去挑战皇权。 而结果也如她们所愿。 姽婳有些佩服她们二人。 尤其是孙若微,她们二人之前有过数次交锋,姽婳对她印象并不好。 骄傲,自大,无知。 然而这么一个满身缺点的人,却愿意为了自己的母亲,放弃太子妃的追求,去用命为母报仇。 收拢了下思绪,姽婳将话题拉回到了这次事上,“你故意让皇后涉身其中,即使她并未设计过什么。但此事过后,太子是最大赢家,贵妃和端王一脉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拿什么做文章?太子的身世?” 傅昀晟越来越欣赏自己这个未婚妻了,她总能从最复杂的局面中抽丝剥茧,找出脉络。 这样一个妙人,世人为何却只传扬她的美貌呢。 “对。这件事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端王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他会像一只疯狗一样,拼命撕扯太子的肉,直到咬住他的喉咙!” 争吧,抢吧,把这摊水搅得更浑一些。 傅昀晟的坦白让姽婳沉默了片刻,而后她发出了石破天惊的一问。 “你和皇帝有血缘关系是么?” 傅昀晟脸色骤变,他一把掐住了姽婳纤细的脖颈,将她抵在了墙上,恶狠狠地问道,“是谁跟你说的?” 姽婳努力挣扎了一下,艰难地说道,“不是么?别人或许无法察觉,你素日里衣着打扮应当也在努力掩盖你们二人长相上的相似。但是我会相骨,你们二人的骨相绝对是血缘才有的相似。还有皇帝陛下对你的放纵,那绝不是对一个普通臣子会有的态度。” 她太聪明了,傅昀晟的手指更用力了几分,直到姽婳呼吸有些微弱了,他才松开了手。 姽婳无力地滑跌在地上,她的颈间是难以忽视的疼痛,想来应该是伤到了喉咙。 “没错,他是我血缘上的父亲。” 傅昀晟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他有些狼狈地用手支着额头,十分疲累的样子。 在他的讲述中,姽婳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柔嘉郡主,傅昀晟的母亲,曾经的京都第一美人,她温柔美丽,是京都所有男儿魂牵梦萦的所在,而这,也包括尊贵的皇帝陛下。 于是,在一年除夕夜宴的晚上,她被一直视若兄长的皇帝,玷污了。 而这件事,虽然太后,皇后,贵妃她们都有所猜测,却纷纷选择了默不作声。即使柔嘉郡主往日待她们那般好,在皇权面前,她们却都退缩了。 从他的叙述中,姽婳仿佛感受到了当年的柔嘉郡主,那个柔弱而美丽的女人,她有多么的彷徨而无助。 撑起身子,姽婳来到了傅昀晟的身旁,她坐在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后来呢?我记得柔嘉郡主是在你五岁时去世的是吧?” 感受到肩膀上那片温热,傅昀晟有些僵硬,但还是放松下了身体,接受姽婳的这份安慰。 “母亲当时已经和父亲定亲,她不愿牵连父亲,私下同父亲提出了退亲,却被父亲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最终,母亲坦白了一切。父亲却说,他不介意,他甚至愿意放弃伯爷的身份,带母亲假死远走天涯。” 傅昀晟还是把伯爷称作自己的父亲,可见对这个养父的感情之深。 但是,傅昀晟的眼眶一红,声音也变得嘶哑而哽咽,“母亲却在临出嫁时,怀上了我,皇帝不允许她打掉,她没办法,就只能怀着我,嫁给了父亲。虽然我不是父亲亲生,他却极疼爱我。为了我的安全,父亲和母亲决定生下我后,再一家人设局假死逃离。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不想,却出现了叛徒!” 最后的叛徒二字,傅昀晟用尽全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姽婳明白了,柔嘉郡主二人的死,怕就是因为这个叛徒了。 第26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十六) 柔嘉郡主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尽管她遭遇过那么多的不幸,却从未自怨自艾,而是积极努力地去生活。 她曾经收养过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家里闹饥荒,全家都死绝了,他来京都投奔亲戚,却被亲戚拒之门外,只好靠乞讨为生。 是柔嘉郡主看他可怜,收他为义弟,教他读书写字,最后还为他谋了个京官的职位。 可就是柔嘉郡主如此真心相待的弟弟,最后却反水了,他偷偷向陛下告密了柔嘉郡主一家准备假死一事。 皇帝陛下大怒,要赐死伯爷,柔嘉郡主最后以命相保,伯爷虽然被救下了性命,但是却被发配岭南为官,夫妻二人从此不得见。 傅昀晟五岁那年,柔嘉郡主终于受不了这份折磨了,她在自己的房间内,吞金自杀了。 傅昀晟的养父在岭南得知这个消息后,跟着殉情去了。 一家子,一夕之间只剩下了傅昀晟这个五岁的孩童。 而后,皇帝便将傅昀晟接入了皇宫,亲自教养长大。 “他们都只以为我不知道当年的事,其实,母亲在去世前,把所有事情都跟我说过。她或许也不指望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能记下来一切,只是想倾诉下,但是谁又能想到,我不仅记下来了,而且十多年过去了,亦不曾忘。” 温柔的母亲,儒雅的父亲,傅昀晟原本拥有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却全毁在了掌权者的私欲和背叛者的算计中。 宫中长成这十几年间,他伪装成听话顺从的模样,把自己变成皇帝最听话的一把刀。 暗地里,却在积蓄着属于自己的力量,他要为自己的父母讨回公道,要让这些无耻龌龊的掌权者付出代价。 那个告密的叛徒,这么多年间作奸犯科的事没少干,早已经被他收集了罪证,死于车裂之刑。 至于皇帝、太后、皇后、贵妃,还有太子和瑞王,他们一个个都不无辜,或是参与了当年之事,或是成为了当年之事的既得利者。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前世的傅昀晟也的确做成了这一切。 皇帝马上风崩逝,成了全天下的笑柄,太后和皇后婆媳二人反目成仇,太后最后晚景凄凉,而皇后更是当上太后没几天就死于心疾。贵妃则是为瑞王和瑞王府的事忧心,最后更是被牵连到瑞王杀妻一事中,和瑞王一起被囚禁于皇陵,终生不得出。 太子虽最后登上了皇位,却终生郁郁不得志,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傅昀晟以自己的方式,为自己的父母报了仇,虽然自己最后背上了狼子野心的骂名,成了写入史书中的佞臣。 “我可以帮你,傅昀晟。我们一起去做这件事。哪怕最后失败了,我们也一起承担!” 即使在此刻,姽婳依旧冷静地可怕,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她叩开傅昀晟心门最好的机会。 傅昀晟不是软弱之人,相反,他心性坚定,不然也不能靠自己一个人把皇室这么多人拉下马。 但他也是孤独的,十多年来,一个人小心谨慎地在皇室的监视下过活,将自己变成皇帝的鹰犬以博得信任。 他也是人,也会有觉得前路渺茫,心生倦意的时刻。 而此时,姜姽婳,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却愿意站出来,说愿同他一起走下去。 而在不久前,这个女人刚刚拼了性命救了他。 傅昀晟常常不理解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感情,生死相随,那该是怎样一种深情与信任。但是,如今,他却有些明白了。 原来有一个人愿意如此坚定地站在自己身旁,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瑞王和太子之争,日后只会愈发激烈,皇后和贵妃难免会牵涉其中,元衡,有一个人或许能够帮你。”这是姽婳第一次叫傅昀晟的字。 傅昀晟的眼底浮现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看向姽婳,问道,“是谁?” “太子殿下的生母,在入宫前有一小妹,如今双十年华一直未嫁,正是京都最富盛名的琵琶手-月姬娘子。”姽婳能知道这桩事,还多亏上一世瑞王的荒唐。 瑞王素爱美人,月姬娘子便是曾经因美貌入了府,她相貌皎皎,性情温柔和顺,最难得的是弹得一手好琵琶,曲动京都。 可惜,这位美人最后在夜宴之上行刺皇后,被凌迟处死了。 而她如此做的理由,正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太子的生母,那位在深宫中可怜死去的女人。 这件事牵扯太子身世,被皇帝压了下来,姽婳也是偶然才从醉酒后的太子口中得知。 傅昀晟有些意外,“太子生母?她想为她姐姐报仇?” 姽婳点了点头,“上位者一句话便可定底下人生死,但是再底层的人,也有父母亲族。而就是这些上位者眼中的蝼蚁,有时候或许就会掀翻一艘大船。” 傅昀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去安排这件事。 情绪发泄完了,事情也商量完了,傅昀晟看着姽婳脖颈上的伤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责。 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刚刚那一掐,是奔着要姽婳的性命去的。 苍劲有力的手指慢慢触碰上姽婳白皙的脖颈,感受着手指下规律的跳动,傅昀晟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差一点,她就不会再那么鲜妍明媚的对自己笑了。 “抱歉。”傅昀晟将姽婳揽入怀中,低声说道。 “不,没关系。元衡,我很高兴你今日愿意把这些事说给我听,以后不管前路再难,只要我尚有余息,就一定会陪伴在你左右。”姽婳抱住傅昀晟的腰,将头埋入了他的胸膛间。 姽婳知道,傅昀晟此刻并没有爱上自己,他只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太久,需要一个人陪伴在她的身侧。不过没关系,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终有一天,他会彻彻底底地信任自己,爱上自己。 而此刻,瑞王被责令出宫开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都,各位王公大臣都有些措手不及,这是发生了什么? 太子此刻却无暇关注这件事。 太子府内,太子正死盯着殿下一个仆妇打扮的妇人,“你再说一遍!” 仆妇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颤颤巍巍地说道,“回太子殿下,当年那位姑娘生产之时奴婢便是产婆,孩子降生之时姑娘还十分康健,哭求着说想瞧一眼孩子,奴婢于心不忍,本想把孩子抱过去让她瞧一眼,不料屋内的两位女婢却突然拿出白绫,活活绞死了那位姑娘!” 第27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十七) 太子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毕竟皇后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态度,看似亲近而又有着藏不住的厌恶,实在不像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感情。 后来,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是宫婢所生,被皇后借腹生子,一出生就抱到了身边,对外只说是皇后所出的嫡子。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敢去查当年的真相,只敢偷偷给自己的生母在大慈寺供奉了一个牌位,连正大光明地拜祭都不敢。 而如今,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生母的死因,居然是在生产过后,被人用白绫活活绞死。 “那,她的尸身呢?葬在了何地?”太子还抱有一丝妄想,可惜,那仆妇的话打破了这最后一丝幻想。 “那位姑娘死了后,直接被他们丢在了郊外的乱葬岗。那地方常有野狗出没,怕是连一具完整骸骨都保存不下来。” 这话一说完,殿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让人连喘息都不敢。 平复了下心绪,太子使了个眼神,一旁的侍从心领神会,上前将仆妇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他早已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熟练得很。 顿时,殿内只剩下了太子一人,良久后,太子疯狂地笑了起来,他轻声呢喃道,“母亲,您莫要着急,孩儿定会为您报仇的。” 瑞王出宫开府和六公主和亲的消息并没有在京里议论太久,很快,大家的视线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过去。 选秀结束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温氏和孙氏的两家女儿都没有入选,最后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是川陕总督胡家的小女儿。 胡家虽然也手握兵权,但毕竟远离京都,对于太子来说,算不上多么了不得的助力。 皇帝的这桩赐婚旨意,让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以为瑞王被厌弃,太子成了最大赢家,怎么瞧着这皇帝也不是很看重太子的样子? 这么一桩使不上力的岳家,要了有什么用呢? 另一桩奇事,则是孙若微的婚事了。 虽然在选秀中落选,但是孙家的家世,足以让孙若微在这些世家才俊中挑一位如意郎君了。 但是孙若微在回府之后,和孙相二人在书房密谈了一夜。第二日,孙相亲上保宁侯府,同保宁侯李铎促膝长谈了一番。 几日后,保宁侯老夫人亲自上门,向孙相下聘,聘孙若微为保宁侯继室。 在旁人眼中,孙若微和孙家或许是疯了。放着好好的婚事不要,去给自己的姐夫做了继室。但对于孙若微而言,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的身子因为焕颜丹的缘故,早已无福生养,如今她大仇已报,不如就用这残生,帮姐姐好好教养她留下来的孩子。岁月静好,安稳度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选秀的余波持续了好几个月,伴随着京都终于恢复了平静,姽婳的出阁之日到了。 喜庆而喧闹的唢呐声,在那刚迎来凌晨的天际跃动起来。 远远地,有一队繁复华丽的红衣队伍踏着鞭炮的轰鸣,缓缓的涌入沸腾的街道。 傅昀晟今日身着一身绣满金纹的红色喜袍,旁人穿起来稍显艳俗的颜色在他身上更衬出了清俊之意,出众的相貌,让路边围观的姑娘们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而在他的身后是一抬二十四人的大轿,轿子四角镶嵌满了合浦明珠,轿身雕满了龙凤呈祥的图样,一派吉祥如意的象征。 这是当年柔嘉郡主出嫁之时的喜轿,是傅昀晟的父亲请了天下第一巧匠耗时三年制作而成,当年伯爷用这顶轿子将柔嘉郡主这位京都第一美人儿娶回了伯爵府,而如今,傅昀晟将用这顶轿子,接回属于冠军侯府的女主人。 “群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羔雁总备,玉帛笺笺。 君子将事,威仪孔闲。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伴随主婚之人的贺词,傅昀晟从姜尚书的手中接过了他的未来夫人。 姽婳今日所穿的嫁衣,是傅昀晟送来的绣娘们夜以继日绣出的。行走之间,红色的嫁衣上金色的凤凰图案波光粼粼得浮动,整个人仿若神仙妃子一般。 姜尚书眼眶也略有些红,他哑着嗓子叮嘱道,“往后,要互敬互爱,延嗣繁茂,濡沫白首。” 傅昀晟郑重承诺道,“岳丈大人请放心,吾必用尽余生,珍视婳婳,此生绝不纳妾,唯婳婳一人。” 这份承诺,让姜尚书彻底放下了心,他笑中含泪道,“好!好!上轿吧,别误了时辰。” 喜乐响起,喜轿抬起,带着姽婳走向一段新的人生。 此刻,皇宫内。 皇帝正一杯接一杯地自饮自酌。 今日,是他和柔嘉的儿子的大婚之日,他作为父亲,却连露面都不能。 前几日,他不过流露出一丝想要做此次婚事主宾的意思,太后、皇后、贵妃是轮流上阵,一个个拿着不合规矩的高帽子来压他。 不合规矩?先帝当年为他的亲信扶棺送行,满朝上下不也没一个人敢质疑半分。 皇帝心里清楚,他们怕的不是自己宠爱元衡,而是担心自己有一日,将元衡认回皇室。到时候,元衡的存在,会威胁到多少人? 但皇帝自己心里清楚,即使对元衡再疼爱,再愧疚,他都不会这么做。自己当年对柔嘉的感情,是有悖人伦的,若是认回了元衡,那么他和柔嘉的往事也会被扒出,晾晒在日光底下。 他不允许自己的千秋功业之上,出现一个强占臣妻的污点。 所以,傅昀晟只能是傅家的孩子,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长叹一口气,皇帝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即使心里再清楚明白,这个日子里,他还是难免有些心中萧瑟。 一旁的内侍官见皇帝心情不好,悄声道,“陛下,最近司乐署新来了一批乐伶,不如请她们来弹弹琴,唱唱曲,解解闷。” 皇帝不置可否,内侍官就忙去传唤人去了。 很快,司乐署的乐伶们便到了。 只是,还没等演奏,皇帝却突然站了起来,连酒水洒了一身都顾不得,他几步冲上前去,将一位行礼的乐伶拉起,不可思议地唤道,“柔嘉?” 第28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十八) 眼前的女子一身藕荷色的乐伶服制,长着一张素净的脸,看上去温柔而又美丽,鬓边的芙蓉衬得她容色更温婉妍丽了三分。 此刻,这位女子正吃惊地睁大了双眼,皇帝刚刚的举动让底下的伶人们都很是惊惶。 片刻后,皇帝恢复了冷静,内侍们围上前为他整理衣着,他却直勾勾地盯着底下的女子,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有些害怕,却仍是恭敬地行礼回道,”奴名唤月姬,是乐署新来的琵琶手。“ 皇帝点点头,“你弹一首安静些的曲子吧。” 月姬应是,而后袅袅琵琶音在殿内幽幽响起。 第二日,整个京都都被一则消息给震惊了。 皇帝陛下昨日封了司乐署的一位琵琶娘子为昭仪,并亲赐“明珠”二字为封号,如今,宫内皆称呼其为明珠娘子。 陛下宠幸宫女乐人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大多也只是封为荣华宝林一类的低位品阶,如今这位乐伶初封即为正二品昭仪,此品阶位同丞相,爵比诸侯,皇帝的这番操作,倒让前朝后宫都陷入了猜疑中。 冠军侯府。 因着新婚的缘故,傅昀晟有了三日的假期,如今府上没有亲族长辈,因此两人倒是难得的闲散。 姽婳穿着一袭月色薄衫,正在窗边修剪花房新送来的花束。门轻轻响了一下,不一会儿,一具温热的身躯从背后环上了姽婳的腰。 傅昀晟将头埋在了姽婳的颈间,轻声道,“皇帝封她为昭仪了。” 姽婳依旧不紧不慢地修剪着花枝,直到傅昀晟不满地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姽婳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剪刀,转身看向身后的新婚丈夫。 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位以冷面无情闻名官场的傅大人,居然是一个这么黏人的性格。 “你在不舒服什么呢?元衡?月姬得宠不是你我都期盼看到的画面么?”姽婳将傅昀晟的脸从自己颈间拉起,抵着他的额头问道。 叹了口气,傅昀晟将自己的纠结说了出来,“我也知道,这本就是我们想要的,不然找人训练月姬那几个月又是为了什么?只是,她顶着我娘的影子去博得那个皇帝的宠爱,总让我觉得有些对不住娘亲。” 月姬入宫前的那几个月,是当年柔嘉郡主身边的婢女亲自教导的,郡主的素日喜好,穿着打扮,都让月姬仔细学习钻研。 其实月姬的容貌和柔嘉郡主并不像,只是两人眼梢的那颗痣却是惊人的相似,再经过一番悉心调教,一眼看去竟也有了些神似的意味。 最重要的是,月姬这份似像非像,才能让皇帝更加放心的宠爱。 不然后宫中出现一位和柔嘉郡主太过相像的女子,定会引起前朝非议,这是皇帝不想看到的局面。 姽婳明白傅昀晟的纠结。她环住傅昀晟的脖颈,直视着他琥珀色的双眸,”元衡,母亲不会怪你的。她此刻,定和父亲开开心心地去过他们的日子了,况且,你觉得皇帝老儿如此宠爱月姬,真的是因为她和母亲的相似么?不,他只是通过喜欢母亲,去怀念那个曾经年轻的自己罢了。他喜欢的,终究只有自己。” 姽婳十分不屑皇帝自以为是的情深。 他若真喜欢柔嘉郡主,大可为柔嘉郡主退了婚事,将她纳入后宫,正大光明地宠爱。而不是让柔嘉郡主陷入那般尴尬的境地,最后在孤寂和无助中死去。 他若真疼爱傅昀晟,也不会让傅昀晟小小年纪就去了典狱司那样的地方,顶着佞臣、鹰犬的名头。 因为柔嘉郡主死了,所以他才能肆无忌惮地做出这副深情的模样,他已经老了,早已力不从心,他对柔嘉郡主的爱,更像是对曾经有壮志雄心的自己的缅怀。 果然,就像老房子着火一般,皇帝陛下对这位明珠娘子的宠爱简直让所有人都有些心惊。 短短一个月后,皇帝便晋封这位明珠娘子为正一品贤妃,位同贵妃,就连霸占皇帝宠爱几十年的贵妃娘娘都不得避其锋芒。 时间很快便到了入冬。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宫宴,是由太子妃操持的,朝臣和家眷们悉数出席,给足了脸面。 太子妃胡氏虽家世不算顶尖,但也是簪缨世家,名门贵女,操持的现场井井有条。唯一的意外,出现在了宫妃的坐席上。 按照旧例,贵妃应坐于宫妃之首,以彰显她众妃之首的尊贵。虽说如今瑞王遭弃,但是贵妃身份还在,理应位次不变。 但今年偏偏多了一位明珠娘子,她虽位份低于贵妃,但是圣上特允她份例仪仗皆等同于贵妃。 胡氏纠结了半天,最后还特意去请教了皇后,最终将明珠娘子的座次排在了贵妃下首。 谁料皇帝一瞧见这个安排,竟沉了脸色。他吩咐内侍官在自己身旁添了一副桌椅,然后招了招手,“太子妃到底年轻,办事不妥帖。月姬,你到这边来。” 竟是要让明珠娘子坐在自己身旁,这不是明晃晃打贵妃的脸么? 贵妃的面色铁青,皇后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皇帝这个意思,是明珠娘子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么?而且圣上一句太子妃年轻不妥帖,不知又要让底下人生出多少非议。 仿佛根本没看到在场众妃嫔的表情,皇帝只管将月姬唤到了身旁,还不时地将御席上的菜样夹给她,竟仿若民间夫妇一般亲昵。 姽婳遥看了上首那位女子一眼,悄声对身旁的傅昀晟说道,“月姬怕是有身孕了。” 傅昀晟微微一挑眉,也没问自家夫人是如何看出来的,只夹了一筷子松鼠鳜鱼放到了姽婳的碟中,淡声道,“见惯了繁花迷人眼,心和胃口,自然也会变大了。” 月姬入宫这些时日以来,和宫外可是保持着联络的,但是却从未透露过怀孕的消息。 姽婳也笑了笑,是呀,上辈子她能孤注一掷为姐姐报仇,自然是因为姐妹情深。但是这一世,曾经的琵琶乐伶,成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明珠娘子,她还能那么坚定地豁出一切去报仇么?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皇帝趁着兴致,公布了他心爱的明珠娘子已有孕一月的消息。 这消息一出,殿内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顿时变了。 第29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二十九) 皇帝宠爱谁,那不过是后宫之事,但是若这位娘娘有孕,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尤其从这些时日的表现来看,皇帝对这位明珠娘子简直是一副遇到真爱的模样,那若是她生下皇子,皇帝又会不会动了易储之念呢? 要知道前朝文帝,可就是在晚年之时废了太子,将皇位传给了年仅六岁的幼子。 果然,不光后妃朝臣们变了脸,太子和瑞王的脸色也都不好看,他们二人已经成年,这是好事,代表他们可以参与政事,培养自己的力量,但同时这也是坏事,代表他们会日渐受自己父皇的猜忌。 宴会就在这若有若无的尴尬中结束了。 一出大殿的门,外面竟落起了雪花,傅昀晟干脆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大氅,将姽婳围了个密不透风,又担心积雪沾湿了她的鞋袜,竟然直接将人抱起,朝一旁的轿辇处走去。 这轿辇还是姽婳第一次入宫时皇帝赏她的,在这雪天倒真是体现出了作用来。 身后一些官员家眷也不免投来羡慕的目光。 都说冠军侯是个冷面阎王,可对这夫人不也是化成绕指柔了么。 从殿内出来的太子也见到了这一幕,他心中莫名有些怅然。 这原本应是他的太子良娣,可惜,造化弄人,最后还是让傅昀晟抱得美人归了。 罢了,前尘往事,多想无益。太子收敛好情绪,此刻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去解决。 “姨母,为何你有孕这件事,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皇宫内的一处僻静书苑内,太子看向眼前的宫装丽人,眼神中是隐隐的压迫感。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如今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明珠娘子,她有些尴尬地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我也是前几日刚知道,陛下看得紧,我一直没法子给你传信。如斐,你放心,不管我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都会让他全力辅佐你的。” 在月姬进宫后没几天,她便没忍住找机会同太子相认了。入宫前那位培养她的贵人也说过,太子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入宫后可多多借太子之力,以谋而后动。 相认是相认了,可这相处起来,却是尴尬得很。 月姬虽然得了贵人相助,也苦读了几个月的诗书礼仪,但毕竟市井里长大,相较于那些十几年世家风范养大的名门闺秀,还是差距甚远。 太子之前身边出现的,要么是高门显贵,要么是诗书世家,月姬实在是显得有些粗鄙了。 太子原本对于生身母亲的那些美好想象,在月姬出现后,逐渐有些幻灭了。 而月姬流落乐坊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自然也看出来太子对自己这位姨母那若有若无的厌烦。 两人因血缘相认,却又因各自的差距,维持着不尴不尬的往来。 见月姬这样说,太子沉默了片刻,而后笑道,“那就祝姨母顺利产育了,只是,今日贵妃娘娘的脸色可是极差,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姨母的肚子,小心为上。” 月姬听着这话也是心头一颤,她知道,自己的身孕一定会招致所有人的目光,但是她心中也有自己的算计,既然阿姐的孩子能当上太子,为何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呢?若是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那自己就是太后,将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场各怀鬼胎的谈话悄然结束了。 离开书阁后,太子召来身边的内侍官,吩咐道,“盯紧了贵妃那边,若是他们要对那位下手,不妨帮他们两分。” 内侍官点头应是,而后便退下去安排人手了。 殿内晃动的烛火照着太子的面庞有些阴晴不定,良久后,太子喃喃道,“姨母,既然你已经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冠军侯府内。 刚缠着姽婳折腾了半天,傅昀晟此刻将姽婳抱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秀发之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元衡,你有想过之后的日子么?为父亲母亲报完仇之后,我们要做些什么呢?”姽婳说话时的呼吸打在傅昀晟的喉咙处,让男人抱她的力气又更大了一分。 “等报完仇之后,我安排好部下们的前程,我们就去江南吧,傅家在江南有一些铺子,我们可以买一处湖边的宅子,白日湖上泛舟,晚上庭间赏月,还可以在院子里小酌两杯,听说江南的酒清香又不醉人。”傅昀晟抱着怀中的人,第一次觉着活着这件事是有意义的,他开始对日子有了憧憬,有了计划。 姽婳点了点头,她的心间第一次有些微微的刺痛。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傅昀晟的这个愿望怕是达成不了了。 早在她嫁入冠军侯府那一日,她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了。 毕竟原主的愿望很简单,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地嫁给心仪之人。 姽婳早已实现了这个愿望。 之所以一直未曾脱离,不过是想多陪陪傅昀晟,最起码,陪他报完这场仇。 他们两个终究不是同路人,她有自己的仇要报,注定只能辜负。 腊八那一天,明珠娘子小产了。 明珠娘子的小产明晃晃地发生在宫宴上,她刚刚喝下了席上的腊八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腹痛如绞,豆大的汗水直往下流。 还没等太医赶到,明珠娘子身下的鲜血就已经染红了整个座椅。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么多的血,这个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沈岸最终也只是保住了明珠娘子的性命。 而那个没能保住的孩子,是一个男胎,明珠娘子也因此伤了身子,再也无法生育了。 离开皇宫之时,姽婳掀开轿帘,看了眼身后依旧灯火通明的皇宫,她小声对身旁的傅昀晟说道,“元衡,你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可怕么?” 傅昀晟手上还为她剥着金桔,因着宫宴上的小产事件,所有人的饭菜都没用好,傅昀晟担心她饿伤了脾胃,特意在轿撵上让人备了几个金桔,提前用热水烫过,吃着不凉牙也不伤胃。 听到姽婳的询问,他抬眼望来,柔声道,“是什么?” 姽婳笑眯眯地接过了金桔,笑道,“一个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一个是失去前程的野心家。宫里的线人可以动一动了,这位明珠娘子,要为我们收网了。” 第30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三十) 明珠娘子自小产之后,皇帝约莫是觉着愧疚,对她更是宠爱有加,甚至亲赐了一顶皇后制式的凤冠给她,各种逾制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 而明珠娘子似乎也不复往日的温和谦逊,数次顶撞皇后不说,更是在长街上掌掴了贵妃娘娘。 这可真是让朝野震惊,若只是娇纵些也就罢了,如今竟越发有妖妃之像了。 可不论朝堂之上弹劾明珠娘子的奏折像雪花一般堆叠起来,皇帝仍不改对明珠娘子的宠爱,不少人都私下讨论过,莫不是这位娘子会巫蛊之术,怎么能让皇帝如此不辨是非呢? 只有姽婳和傅昀晟才知道,皇帝并不是中了什么巫蛊之术,也并不是对明珠娘子有多么情根深种,而是被她手中的五石散勾了心智。 五石散乃是曾经为祸前朝的一种康养药散,前朝名士为求长生,多服食此散,成为风行一时的时髦之举,食用过五石散的一段时间之内,精神会变得亢奋,容光焕发,然而此散毒性甚强,服用后会使人愈发上瘾,最后甚至于神志失常,疯癫死去。 傅昀晟的线人,将查到的小产事件的真相以及五石散交给了宫里的明珠娘子,而从如今的情况看,她将这方药用得极好。 朝臣的劝谏、后妃的怨妒,都没能改变皇帝的宠爱。 时间很快来到了三月。 三月素有春猎习俗,再加上月前太子妃刚刚诊出了喜脉,于是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和众妃嫔们,一起来到了西山行宫,开始三月春猎。 白日,众人猎场驰骋,好不快意,就连被冷落多日的瑞王都得了皇帝几句夸赞。 当然,皇帝也没忘了借傅昀晟敲打太子,当众夸道,“元衡肖朕,若是朕子,定是承继社稷之才。” 这话让太子的脸色更阴沉了下去。 傅昀晟只觉得厌烦极了皇帝这幅模样,他和姽婳,此刻都在等着夜晚的到来。 这么多年的隐忍和等待,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刻了。 夜里,行宫内设宴,群臣和众妃嫔皆数出席。 今日的宴席,是明珠娘子全权操持的,伴随皇帝对她的越发无底线宠爱,她甚至已经从皇后处拿到了中宫筏表,代替皇后执掌内宫之事。 这也让皇后和太子的境况愈发的尴尬。 伴随着歌舞声响起,各色美食佳肴一一奉上,瞧着现场井井有条的样子,皇帝面色泛红,拉着身旁明珠娘子的手不住夸赞,“朕就知道,你万事皆能办好,比这后宫中任何一个女子都要更懂朕的心意。” 明珠娘子悄悄抽出手,娇羞地笑道,“臣妾哪有那么好,不过是陛下抬爱而已。”说着举起酒杯,面向皇帝道,“臣妾敬陛下一杯,如今天下海清河晏,气象清明,太子妃又有了喜讯,这真是天佑我朝呢。” 皇帝畅快地笑出了声,没有一个帝王不喜欢得到这样的称赞,他举起酒杯,向群臣示意,“诸君与我满饮此杯。” 底下众人称是,不管是官员臣属还是王孙贵眷,纷纷满饮下杯中酒。 喝完酒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底下的人一个接一个瘫软倒地,还没等皇帝反应过来,他也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了,不过片刻便摔靠在了龙椅上。 身旁,一直温柔小意为他布菜斟酒的明珠娘子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 此刻,场内居然只剩下她能站起身来。 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怒吼道,“贱人,你这个贱人,你要做什么?!你要谋反么?” 明珠娘子,不,或许现在应该叫她月姬更合适。 她转过身来低头瞧了一眼正无能狂怒的皇帝,而后抬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女子力气不大,但对于皇帝这种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人来说,也足够让他痛到半天喘不上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一旁的皇后也是花容失色,努力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月姬顺手一个巴掌打在了皇后的脸上,只打的皇后半张脸都浮肿了起来。 “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我用圣上的旨意,让御林军从外头将宫室团团围住了,没有我的命令,今日谁都不会进来。说来这还要感谢皇帝陛下呢,若不是您对我如此宠爱,御林军统领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被我调动呢?” 月姬这话倒是唬人的了,其实今日她能如此顺利将局面控制住,还是傅昀晟在暗处为她摆平了御林军,不然即使她再受宠爱,今日这局也不会如此顺利。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傅昀晟,正在底下装昏倒,并偷偷将肩膀垫在姽婳身下,以求让自己一起装昏倒的夫人能更舒服一些。 月姬此刻眸光大盛,她抓起下方昏倒的太子,厉声质问道,“这么多年,你认贼作母,你可曾有过一点不安啊?太子殿下?你明明知道你的生母,我的姐姐是如何死的,她被皇后活活绞死,死后连一具完整尸骨都没留下,你却能心安理得地叫那个女人母后,你的血是冷的么?还有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对我的孩子下手?我是你的亲姨母啊!” 说完,月姬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疯狂地朝太子脸上划去。 “啊!”伴随着太子的惨叫,月姬将太子丢在了地上。 此刻的太子满脸是血,显然是已经毁容了! 众人刚刚还在震惊太子身世之事,现在却被月姬的疯狂之举吓了个半死。 那可是一国储君啊,也是她的亲外甥啊!她就这么下手毁了其容貌。 拎着匕首,月姬走到了贵妃身边,她没废话,干脆利落地将其抹了脖子,鲜血顿时飙出一米多高。 “我小产的事,你也有参与其中吧?既然如此,你就下去陪我那可怜的孩儿吧。” 干脆利落地踢开了贵妃的尸体,月姬又冷漠地朝下一个人走去。 连傅昀晟都有些心惊,月姬那样柔弱胆小的一个人,居然会变成如今这样骇人的模样,他不禁想起了那晚姽婳说的话。 果然,像月姬这样心智并不坚定之人,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前途,又没了活下去的动力后,她成功把自己逼疯了,狰狞着,要将所有人一起拖下深渊。 而一边的姽婳趴在傅昀晟肩膀上,浅浅笑了下,果然,还是直接动手这种风格,更合她的心意。 第31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三十一) 下一个人,自然是皇后。 皇后面色惨白,看着提刀朝自己走来的月姬,冷汗划过额角,落于了那一袭华丽的凤袍内。 “你以为是我害的你姐姐么?哈哈哈哈哈哈,明珠娘子,那你可恨错人了!”或许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皇后竟然笑了起来。 月姬脸色难看,用刀抵住了皇后的喉咙,厉声喊道,“不是你还会是谁!我姐姐明明还有半年就要满二十五,她就可以出宫了,我们马上就要一家子团圆了,她却活生生死在了你的手上,最后更是连一具尸身都没留下!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激动间,刀子在皇后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顿时涌出。 皇后忍着疼痛,看向一旁正冷眼旁观的皇帝,讥讽道,“陛下,当年你让臣妾借腹生子,谎做中宫嫡出,如今报应来了,您还能稳如泰山么?” 天爷呀!底下的大臣们冷汗直流,他们今日听到了这等皇室秘密,还能活着走出去么? 皇帝看向自己相伴二十余年的发妻,只冷淡道,“你自己做下如此错事,怎么如今还不知悔改?依朕看,当初立你为皇后,真是做错了。” 一句话,否定了皇后二十余年来兢兢业业打理后宫,操持内务的所有功劳与苦劳。 皇后终于死心了,她流着眼泪看向月姬,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我是杀了你姐姐,但事情的起因,并不是因为我想借腹生子,即使我一辈子无子,我依旧是皇后,来日不管哪个皇子登记,都要奉我为太后,我犯不着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去做这样的事。你姐姐,和你一样,长得很漂亮,很温柔和顺,也很像那个人。” 底下的傅昀晟蓦地抬起头,他瞬间明白了皇后话中所说的那个人是谁,整个人的身子都因愤怒而有些颤抖。 姽婳抓住了他的手,安抚一般地紧紧握住,她也没想到,皇帝居然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身旁女子的温热,让傅昀晟勉强恢复了理智,这才没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当然,这些动作,上首的那些“贵人们”自然是不知道的。 皇后或许也是背黑锅背了太久,此刻说出来后,整个人也轻松了很多,“陛下在行宫强幸了她,你姐姐虽柔弱,性情却极为执拗,因此只得了一夕之幸便遭了厌弃,可她却有了身孕,陛下或许是想看看生下的孩子同那个人会不会有几分相像,于是便让我谎称有孕,将孩子抱养到了身边。也是我一时糊涂,觉得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也是好事,便做了这个帮凶。” 姽婳瞧向一旁满脸鲜血的太子,傅昀晟五官似母,只骨相上同皇帝有几分相像,但太子长得却同皇帝极像,显然,皇帝的期盼没能成功。 说出了这一切,皇后昂起脖颈,“动手吧。这些年,我手上沾满了鲜血,早就忘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如今死在这里,于我而言,也是解脱!” 伴随一道血光,皇后的身子软软倒在了地上。 一国之母,竟然就这么死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月姬已经提着刀来到了皇帝身旁。 皇帝虽然紧张,却仍维持着镇定,他冷声道,“你就算今日杀了在场所有人,也没办法活着走出去,你和你的家族,会成为这天下的罪人。” 月姬此刻已经形容疯癫,听到皇帝这么说,她一个耳光甩在了皇帝脸上。 “家族?我全家人都死光了!我母亲思念女儿过度病死了,父亲为了给母亲打一口棺材,去林里砍树,遇上了狼群,连具尸骸都没留下。我家只剩下我一个人,流落乐坊,卖笑度日。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月姬蹲下身子,瞧向此刻仍高高在上的皇帝,质问道,“其实我想过放弃报仇的,我入宫以来,你对我那般好,好到让我忘记了血海深仇。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们的孩子呢?我的小产,满皇宫数得着的嫔妃都有参与,这些我都能理解,可你为什么呢?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真正逼疯月姬的,是小产事件皇帝的参与。 在皇宫之中,皇帝对一切事物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如果他真的想保月姬肚子里的孩子,那么即使所有嫔妃联手,照样无计可施。 可他没有。 那晚的宫宴上,掺了红花的腊八粥,抹了麝香的酒杯……这一桩桩算计,都是在皇帝的默许下进行的。 月姬的出身太低贱了,这让皇帝可以安心地宠爱她。但同样,因为出身低贱,所以他不允许月姬诞下皇嗣。 他可以宠爱低贱出身的妃嫔,却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有这样一个低贱出身的母亲。皇帝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且专断的人。 面对月姬的质问,皇帝沉默了些许,最后只平淡地回道,“朕已经给了你天下女子都艳羡不已的宠爱,你还有什么不满。” 直到此刻,皇帝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月姬露出一抹疯狂的笑意,然后,手起刀落! “啊!贱人!”伴随一阵剧痛,皇帝只感觉自己身下一痛,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差点昏了过去。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皇帝嘶吼着,第一次失了他的胸有成竹,他简直不敢置信,这个女人居然割掉了自己那处,而且是在满朝文武和亲贵王族眼前。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成了太监。 月姬满脸血,疯狂大笑,“哈哈哈,一日夫妻百日恩,陛下,我不杀了你,你该感谢我才是呀。你靠着那根脏东西,糟蹋了多少无辜姑娘,你以为你是皇帝就人人都巴不得爬上你的龙榻么?我呸!你连畜生都不如!” 事情闹到这一步,皇后和贵妃已经丢了性命,太子毁容,皇帝受伤,一旁的太后早已吓得半疯了。 傅昀晟知道,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了,暗暗使了个眼神,门口处瘫倒在地的小内侍悄悄爬了出去。 不一会儿,殿门被人撞开,御林军统领带人闯了进来,高呼着,“臣被奸妃蒙蔽,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御林军轻而易举掌控了局势,而手持刀刃的月姬被制服在地,她也不挣扎,只痴痴笑着,看着御林军上前救人。 半晌后,她的嘴角流下鲜血,竟然,是服毒自尽了。 第32章 摄政王的庶女王妃(完) 行宫内。 傅昀晟将姽婳送回住处后,此刻正和众大臣等候皇帝的寝殿外。 今日的事,发生得又急又荒唐,因着受伤的贵人们太多,行宫内随行的太医都有些不够用了,好在沈岸也在行宫,他配出了解药,总算让这些瘫软在地的王孙大臣们恢复了行动能力。 皇后和贵妃是死得透透的了,这两个女人在后宫中斗了一辈子,最后竟然是在同一天死去,怕是到了下面也得继续斗了。 太后本就年岁大了,今晚又被吓得不轻快,有些疯癫不说,整个人也发起热来,太医们纷纷摇头,觉得太后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太子受的伤倒是不重,但是那伤口的位置太过尴尬,直接从嘴角划到了眼角,长长的伤口,连血肉都翻腾出来,这种程度的伤是铁定会留疤了。身有残缺,太子的这个储君之位怕也是坐不了太久了。 至于最严重的,当然还是皇帝。 四五个太医围在龙床前,皇帝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厥了过去,整个屋子内都是难闻的血腥气。 因着后宫妃嫔们此刻或死或伤,此刻等在殿外的,是傅昀晟等一众皇帝心腹。 片刻后,沈岸白着脸出来了,他隐秘地和傅昀晟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叹道,“陛下失血过多,已服药睡下了。” 至于皇帝的伤处,他是一字未提,而在场的众位大臣们也瞬间明白了。 看来,陛下是确实子嗣无望了。 这,这太监能做皇帝么?! 第二日,皇帝陛下醒来了。 他醒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将明珠娘子贬为庶人,将她的尸体挫骨扬灰,撒到长街之上,受万民踩踏。 但是再严苛的刑罚,也改变不了皇帝已经子嗣无望的现实。 在将自己关入寝殿后的第七日,皇帝先后召见了诸位大臣,最后发了明旨,六皇子翁如郅人品贵重,可堪大任,着令其承继大统。 居然是四皇子。 四皇子的生母也是宫婢出身,从小便不得皇帝宠爱,不过他自己倒很争气,诗书骑射都学得有模有样。 傅昀晟倒不意外,太子和瑞王已经废了,三皇子更是个酒色饭桶,唯有四皇子倒还算个出息的。 六月初六,四皇子正式登基了。他和上一任皇帝不同,他尝过落魄的日子,受过别人的白眼,因此也更沉稳踏实。 他或许不会是一位开创盛世的明君,但一定是一位体贴臣民的仁君。 皇帝则成了太上皇,退位后居于西山行宫,终日沉迷于修仙问道,妄图仙家能够恢复他的身体残缺。 最后不过半年光景,就因大量服用丹药,死于丹毒了。 太上皇死讯传来那一刻,傅昀晟感觉自己身上的枷锁顿时卸去了。 十几年间,他一直谋划着为父母报仇,如今所有和当年事件有关的人,全都已经自作自受地得了报应,傅昀晟想,他和姽婳的江南之约,终于可以兑现了。 然而,这份约定,姽婳最后还是食言了。 八月盛夏之时,姽婳病倒了。 即使沈岸拼尽了一身医术,也无法挽留姽婳逝去的生命。 姽婳这具身体本就体弱,当年又替傅昀晟挡过一刀,于寿数有损,如今不过是能留一日是一日了。 八月初八,是姽婳的生辰,这一日,她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一大早就嚷着要吃傅昀晟做的长寿面,傅昀晟对她自然是无所不应的,竟也不顾君子远庖厨的规矩,跟着大厨学做起了长寿面。 侍女拿了把躺椅放在厨房的院子里,姽婳躺在上面,透过窗子看着傅昀晟忙里忙外的身影。 她的心间突然有些难受,她知道,傅昀晟只有她一个人了,而自己马上也要抛下他了,从此以后,他会不会又变回冷冰冰的傅监察使呢? 长寿面下锅,氤氲起的雾气遮住了傅昀晟的眼帘,突然,他听见窗外传来了姽婳的声音,“元衡,嫁给你的这段日子,是我一生最快乐的光景。人各有命数,强求不得。以后,我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一直陪伴着你的,你莫伤心。” 傅昀晟心中一痛,他强忍着泪水,笑道,“好,婳婳一定是天上最漂亮的那颗星星。” 姽婳笑着闭上了眼睛。 终于。 那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做好了,可却再也没有人吃了。 十八年后,摄政王傅昀晟操劳过度,因病逝于摘星楼中,享年四十。 摄政王一生可谓波澜壮阔,在政事之上,他力主新政改革,为百姓谋求福祉。在军事上,他率军连下乞颜和恩南两大部落,保了北方三十年太平,可谓军功卓著。 这样一位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在自己的妻子去世后,却终生未娶,孑然一人。 他的妻子,听说是一位极美极温柔的人,虽是庶女出身,婚后也不过短短一年就去了,却让摄政王念了一辈子。 如今京都中,最显眼的建筑,莫过于城中那座高耸入云的塔楼。 该楼名为摘星阁,当年摄政王立下赫赫军功,皇帝问他想要什么封赏,摄政王只求了一道旨意,一道允他于城内建造塔楼的旨意。 最后,摄政王耗尽家财,历时四年打造出了这座摘星楼,他常年独居在此楼之中,不允许仆人进入伺候,一过,便是十年。 而最后,他也死在了这座摘星楼中,死在了,离他的星星最近的地方。 结束了上一个世界后,姽婳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乱流中穿梭了很久,好不容易挣脱了那份泥泞,姽婳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朴的房间里,胃里是难忍的饥饿。 姽婳皱了皱眉,这具身体是饿了多久了。 勉强撑着坐起身来,还没等穿上鞋,屋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喊叫声。 “姑娘,老奴给你送饭来了!” 还没等姽婳回话,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了,一个仆妇打扮的人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打开食盒,她从里面拿出一碗糙米饭和一盘青菜,轻蔑地说道,“喏,姑娘,吃饭吧。吃完别忘记收拾起来,到时候老奴好来拿。”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仆人对主子的尊敬。 见姽婳不说话,那人嗤了一声,不耐烦地甩门走了,临走之时口里还嘟囔着,“不过一个被老夫人发配到庄子上的,还在这里摆什么小姐的谱。” 姽婳蹒跚着下了床,勉强走到桌前,也顾不得饭菜简陋了,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虚弱,若是再不进食,怕是就真饿死了。 有什么事,都等吃完这顿饭再说。 第1章 真千金的对照组(一) 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一桌子菜,姽婳才觉得腹中饥饿总算去了几分,这才有心情去查看系统传来的世界信息。 出乎姽婳的意料,姽婳这具身体的原主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身,她是当今霍侯和长宁郡主的幼女,霍侯是如今最得圣上宠信的臣子,而长宁郡主是北境拓拔王爷的长女,姽婳的出身可谓一等一的尊贵。 然而,原主可从没沾过这个身份的一点光。因为,她从出生开始,就被抱错了。 当年长宁郡主在上香途中,被他国探子埋伏,受惊早产,没办法,只能在一处农庄生产。 而农庄中的女主人也恰好在那日生产,两个人,同日生下了一个女儿。 很快,长宁郡主被霍侯府的府兵找到,接回了府去,为了感谢这户农户,霍侯还特意给了他们一百两黄金作为谢礼。 然而霍侯夫妻二人并不知道,他们带回去的,早已不是自己的女儿了。 因着事发突然,长宁郡主生产时,身边只有一个婢女,生下孩子后又忙前忙后,很多事情根本无法顾及。 就在婢女去熬药,长宁郡主昏睡的时候,农庄的女主人干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她调换了两人的孩子。 两个被调换的孩子,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侯府长大的霍娉婷成了名满盛京的才女,容色出众,早早和宫里的六皇子定了亲。 而长于乡野的原主,每日纺布做家务,小小年纪就要照顾着全家人。 两人长到十五岁那年,霍侯偶然见到了原主。因着原主和长宁郡主几乎一个模子刻出的相貌,霍侯起了疑心,让手下人去详细查了一番,结果竟然得知这个女郎是当年那户农户家的孩子。 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霍侯大怒,惩戒了农户夫妻二人,将原主接了回府。 不过因着霍娉婷已经和六皇子定了亲,此时若说霍娉婷乃是假的,无异于直接得罪了皇室。霍侯只好对外说原主乃是远房表亲的孩子,被过继给了自己。 这样,霍家就有了两个年岁相当的小姐。 但是接回府后,原主和这个家的格格不入慢慢显现了出来。 她不通诗书,不懂礼仪,几次宴席上给霍家闹了不小的笑话。 最后,霍老夫人一发狠,直接将原主送到了庄子上,让她好好学学礼仪,学好了再接回去。 可惜,原主没有回去的时候了。 霍娉婷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担心原主终有一日会将霍侯夫妇的心彻底拉拢去,到时候,她没了霍侯的支持,皇子妃这个位置如何做的安稳。 于是,她偷偷买通了庄子上的仆妇,老夫人本来说的是好好教导礼仪,这仆妇却处处苛责,甚至说名门淑女为保持婀娜仪态,要每日素食以纤细体态。 懵懂无知的原主在这番磋磨下,没等到被接回府那一日,一场风寒直接要了她的命。 而她死后,霍侯夫妇伤心了一阵后也就不再提了,毕竟原主和他们也没相处过几日,感情有限。即使他们有察觉原主的死因存疑,却也顾虑着霍娉婷即将嫁入皇室,最后只做什么都不知。 最后,六皇子登基,霍娉婷成了一国之母,给霍家带来了无限荣耀,霍家一片祥和,无人再记得那个死在庄子上的可怜女郎。 【这一世,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要仰慕着我,惧怕于我,臣服于我,我要让他们都匍匐于我的脚底!这一世,我无父无母,只为自己而活!】 听着那个小姑娘声似泣血的声音,姽婳叹了口气,轻声道,“放心吧。” 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生没有得到过一点点怜爱,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被让人当做了青云梯上的踏脚石。 姽婳倒要看看,这一世,究竟谁是谁的踏脚石。 先运行了一圈长思心法,姽婳发现原主这具身体问题可真不少,之前农户的时候每日做粗活,本就落下了不少隐疾,而后又在庄子上,被那些仆妇虐待,整个人早已内里中空,随时一场病就能要了她的命。 不能再在这个庄子上呆下去了,姽婳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可是,现在也没办法给霍府传信,再说传了也不一定会有人理会,一个身体孱弱的女郎,如何离开这个被看管起来的庄子呢。 打开窗,正打算透一口气,姽婳突然看见了院子里黄灿灿的一院子橘子。 这是原主一直伺候的一棵橘子树,她没什么特长,只擅长种植一些作物,在庄子上的日子里,也没人同她说话,她一个人孤寂的可怕,便打理起院子里那棵濒死的橘子树,将它照顾成了如今枝叶繁茂,果实累累的模样。 姽婳灵光一闪,想到原主记忆里的一件小事,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一招,若是奏效,不仅原主能离开庄子,更能好好膈应霍娉婷一次。 几日后,庄子旁的温泉山脚下,几个孩子手里拿着几个橘子正追逐打闹,他们是庄子里奴仆的孩子,在这里玩闹惯了。 孩子们有说有笑,一边跑一边比谁手里的橘子个儿大,没注意竟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手里的橘子掉入那人怀里。 孩子们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撞到的是一位二十左右的男子,这名男子面容严肃,一身干练的玄色骑装,腰间配着一把苗刀,只吓得几个孩子大气都不敢出。 “阿嶺,这是你第几次吓到人了,平日里多笑笑么,何必这么严肃。” 说话的是玄衣男子背后的男人,他白衣洁净,如琼枝一树,风神俊秀,清雅出尘。 竟然,是一位好看的让人说不出话的公子。 突然,这位公子伸手拿起那位叫阿嶺男子怀中的橘子。 这橘子上竟然雕刻着一副溪边垂钓图。 小小的橘子上,却画了山野竹林,潺潺溪水,游鱼飞跃,钓翁淡然。 “好意境,这是哪位大贤,竟有如此的才华?”白衣男子明显来了兴致,转头看向几个孩子。 孩子们互相瞧了瞧,最后,胆子最大的小胖小声说道,“什么叫大贤,这个是庄子里的霍家阿姊给我们的,她字都不识的。” 字都不识,却能画出这样的画?男子来了兴趣。 “前面带路,孤……我去看看你们口中的霍家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