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热! 不仅热,还口干舌燥的厉害。 姜亦依烦躁的扯了扯领口,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耀眼的夜明珠,还有四四方方的视角,有种沉重压抑的逼仄感。 这该不会是……棺材吧?!! 姜亦依出身百年医学世家,还是21世纪断案如神的天才法医,自然对棺材不陌生。 她分明遇到了一桩和几年前相关的杀人案件,正要开棺验尸,为什么棺材打开,再定神时,躺在棺材里的尸体就变成了她? 姜亦依一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脑子一阵刺痛,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 她浑身热到只捕捉到了大脑里“陪葬皇妃”四个字,大脑一嗡。 再看周围奢华却充满了古韵的环境,壁画上千娇百媚的九天玄女踏着祥云起舞,壁底是夜明珠照亮得光彩夺目的金银珠宝,当真是贝阙珠宫,却又透出几分庄严肃穆。 她身上一袭素色绸缎衣,花纹繁复,腰带上镶嵌的珍珠圆润饱满,凝脂般的柔荑也不是她那双常年握手术刀而有厚茧的手。 她穿越了! 北云朝的年轻帝王突然驾崩,后宫皇妃皆为陪葬品,而她没穿成皇帝,反而穿成了被陪葬的同名同姓倒霉蛋。 她这位贵妃活的时候从未得到过君王一个正眼,他死后却不得不跟他共赴黄泉。 这还是个大倒霉蛋。 那她就算没死,岂不是也被封在了全是死人的皇陵之中? 最要紧的是,她这身体现在相当不对劲。 姜亦依更觉得燥得厉害,扯了扯领口,从棺材爬下去,看到地上倒的瓶子,她弯腰捡了起来,低头闻了闻。 妈的! 果然是中了药! 难怪这么热,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画面。 姜亦依扯开繁重的外衣,撩起袖子,检查了一下其余陪葬的人。 约莫三十个后宫美人儿,全死了,只剩下她一个活物。 从地上的药瓶与症状看,不难推测出喝的都是毒药。 可是为什么唯独这身子的主喝的是这种药?!这未免太缺德了。 在这陪葬皇陵里,一没解药,二没男人,怕不是只能爆体而亡。 药性极烈,就这么一会功夫,姜亦依热到几乎快失去理智了。 原主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妃,到底谁和多大仇多大怨? 视线落至某处,姜亦依顿了顿。 ......男人,还是有的。 死马当活马医,先试试再说。 姜亦依走到驾崩的皇帝面前,只简单看了一眼他长相。 瑰丽无双的浓颜,宛若神祇的威严。 乌黑的发丝衬得他皮肤雪白如玉,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深邃优美,眉长入鬓,睫毛纤长,红润而薄的唇抿出的弧度透出几分冷漠绝情,哪怕在昏睡之中,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依旧展现无疑。 这张脸与气质着实让人一眼惊艳,难以忘怀。 姜亦依把上他的脉,讶异挑眉,“咦,居然没死?” 不但没死,还无大碍,不过是诈死。 没死他搞什么陪葬!白白害死了三十几个老婆。 不,没死的好!这可不就是现成的解药吗? 姜亦依眸光湛亮,把那药瓶子捡了起来,这里面还有残余。 片刻,姜亦依扯开男人厚重而奢华的墨色龙袍,五爪金龙气势汹汹,像是气得要吞了她。 姜亦依无视五爪金龙的威严,拍了拍男人的脸。 “要怪,就怪你没死了!” 说到底,他还是害得她现在这种下场的罪魁祸首。 一报还一报,互不相欠! 半个时辰后,姜亦依体贴地给男人盖上了龙袍,准备想办法跑路。 记忆中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这要是等他醒来,搞不好治她一个冒犯龙颜之罪,那可真是穿了个寂寞。 姜亦依蹑手蹑脚地出去,还以为应当面临重兵把守的森严场景,万万没想到,皇陵外边竟无人把守? 空荡得跟乱葬岗似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才跑了几步,她又折了回去,顺走了一些看不出是宫里东西的玩意,没钱寸步难行,不管在哪里,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 半个时辰后,皇陵中的男人睁开了双眼,眼底闪过一抹嗜血戾气。 龙袍滑落,诉说着方才发生暧昧之事。 夙沧墨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红得触目惊心的抓痕,面沉如墨。 这该死的女人!! 李公公进来时,看到陛下竟被扒光了衣服,胸膛上全是抓痕,吓到腿软。 这、这是谁干的? 夙沧墨捏碎了身旁的药瓶,想起那女人不客气拍他脸的样子,低哑的声音还残留着几分欲,却冷得勾不出半点清旖:“找!掘地三尺都给朕把那女人找出来。” 李公公咽了咽口水,怎会如此?进入皇陵的妃子们分明都喝下了毒药!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这也就罢了,那女人居然还胆大包天的欺辱了陛下? 颤颤巍巍着腿点清每一具尸身后,李公公回禀道:“回陛下,唯一失踪的女子是姜贵妃。” 料想夙沧墨或许记不住此人,他又补充道:“也就是左相的嫡长女姜亦依。” 夙沧墨穿上衣袍,唇中溢出一声冷笑,“姜、亦、依,左相之女?很好。” 李公公匆匆一瞥陛下腰上被掐得青紫的痕迹,飞快低下头。 “陛下,找到人之后,该如何处置?” 夙沧墨勾唇,笑意不达眼底,一字一句,肃杀冷冽:“不留活口。” 顿了顿,他冷冷改口:“将她活生生千刀万剐,丢去喂野狗。” 第2章 第2章 五年后。 明骁帝亲自领兵征服西域疆,举国同庆! 负责找人的官兵们却耷拉着一张脸,垂头丧气地到处贴通缉令。 陛下征战一年多,一直没能顾得上要找姜贵妃,而今凯旋,他们又得顶着压力找人了。 问题就是,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大家闺秀,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五年来官兵们在每座城门严格把守,愣是连见都没见过相似的人。 说不准人已经死了。 可陛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按照这架势,他们得找一辈子。 围观群众啧啧感叹:“这姜贵妃可真是绝世美人啊,就是不知道真人有没有画里这么美。” “那肯定有啊!不然能让陛下苦苦找寻这么多年吗?听闻五年前陛下清理了后宫的奸臣之女后,便没有再纳妃,后位也空缺着,这不是说明,陛下对姜贵妃一片痴心吗?” “若是有知情者赏千金万两!这都五年了,也没见到有人能拿到这万两黄金啊,说不准姜贵妃已经......” 姜小渊挤到人群中,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粘贴的通缉令睁大了眼睛。 通缉令上的女子绝美无比,一颗泪痣勾魂夺魄,却笑得温婉,一看便是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 “娘,娘!” 小家伙急切地跑回了馄饨摊位。 正吃着热腾腾馄饨的姜亦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哪家又死人了?咋咋呼呼的。” 姜小渊气喘吁吁,急忙道:“是要死人了,不过要死的是咱们。” “???” 姜亦依从馄饨的美味中回过神来,凑到小家伙面前,小声问:“又贴通缉令了?” “对啊!而且这一次画得更加像了。”姜小渊把撕下来的通缉令展示给她看。 姜亦依看了一眼告示上的“通缉令”三个字,再看看下面画的人像。 虽然只是简笔画,但不得不说,是真的像,可见对方是有多想找到她。 姜亦依心里忍不住又骂了一顿这位明骁帝的祖宗十八代。 妈的,都五年了! 那位骁勇善战的明骁帝征战无数地方,居然还能记得她一个宫里的小小嫔妃,锲而不舍地找了她五年,是不是太记仇了? 虽然他未曾临幸过她,是她临幸了他,但有何区别?对他而言不就是多了一份乐趣吗? 再说了,她也未曾误他什么大事。 当年她跑了之后,才知道那陵墓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引出叛贼的陷阱。 那些被赐死的妃嫔都是叛贼之女,包括她,左相之女。 只是左相权倾朝野,哪有这么容易拔除,这些年依然能在朝中立足脚跟。 最重要的是,明明这是一张“通缉令”,也不知道百姓们是怎么能理解为这是“陛下在痴情寻找爱妃”剧本的。 每一回听到百姓们议论这段佳话,姜亦依的表情都像是被迫吃了一只苍蝇。 可要说,她觉得自己霸王硬上弓了夙沧墨是不亏不欠,但还是有欠的。 毕竟当年她跑路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还是双胎。 想着自己在这世上也算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便把孩子生了下来。 可惜第一个孩子因为营养不良,生下来就没了,只留下了一个姜小渊。 这些年姜亦依女扮男装,独自带着儿子,在各地县衙当仵作,以她一身本事,生活自然也算不上艰苦。 甚至儿子还是一个有天赋的,每回剖尸都能给她打下手,既帮了忙,还能为他实地教学,姜亦依对现在的生活还是相当满意的。 如果那位明骁帝不再通缉她的话,就更好了。 “娘,咱们赶紧跑路吧。”姜小渊忧心忡忡。 “跑哪儿去?” “离开北云国呀,这样就算通缉,也找不到咱们了。” 姜亦依叹息摇头,“傻孩子,现在边境太乱,北云国和其他国家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别说离开,我们到了边境说不准会被卷入战争之中,要不就是会被山贼捕获。” 算来算去,也只有北云国内是最安全的。 倘若只有她一个人也就罢了,带着一个孩子,姜亦依实在不敢冒险。 况且,她好不容易积攒的仵作名气,自然不能就这么丢了。 喝完最后一口汤,姜亦依擦了擦嘴,“不用太担心,他们找了五年都没发现咱们,没道理突然就复明了。 走吧,去沈家庄,方才农捕快过来说,沈家庄的百姓今天在河水里捞出了一具尸体。” 姜小渊听到“尸体”眼睛一亮,但又犹豫地摸了摸肚子,“我还没吃饱。” “剖完今天的尸体再带你吃好吃的。” “吃什么好吃的呀?”姜小渊眼睛一亮。 姜亦依微笑:“爆炒鸡肠。” 让那个暴君这么小肚鸡肠,狠狠吃掉他! 姜小渊撅起嘴,“我想吃烤羊腿。” 不得不说,自家儿子和夙沧墨那狗皇帝确实像,除了眼睛和耳朵像她,眉毛鼻子嘴巴全都像他亲爹。 可惜太像反而是个缺点,不然也不至于还要麻烦地易容。 听说夙沧墨是个奇葩,讨厌孩子。 登基八年,如今已经二十七了,一个子嗣都未曾有过。 他曾扬言,他讨厌孩子,若是妃嫔生一个,他掐死一个。 看看,作为皇帝,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可他在朝堂上是暴君,对于百姓而言却是明君。 否则,不仅她要完蛋,姜小渊也得完蛋。 正想到这,姜亦依才牵着姜小渊准备离开,几匹马忽而气势汹汹地骑了过来,缰绳一扯,齐齐停在母子俩面前。 为首的马蹄扬起时,气势宛若沙场上的大将军。 ——喂了姜亦依一脸沙。 “......” 姜亦依冷脸,抬眸要骂人,看过去的瞬间,她瞳眸猛地一缩。 卧槽。 见、见鬼了?! 马上的男人白衣乌发,丰神俊朗,眼窝深邃有神,脸庞若妖孽般让少女们轻易就丢了芳心,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更令人不敢直视,幽沉如墨的狭长眼眸盯住了她。 姜亦依脏话卡在了喉间,瞬间头皮发麻。 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姜小渊这个乌鸦嘴! 这回她们母子是真的要齐齐共赴黄泉了。 ......眼前的男人,不是那一夜被她霸王硬上弓的暴君又是谁? 第3章 第3章 这令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容颜让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姜小渊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张脸跟他的真面目好像! 也不对,他比这个男人好看多了。 可是这么像,这不会是他亲爹吧? 姜亦依此时此刻脑海里全都是“他兵临城下,质问她欠他的用什么还”的古偶剧情。 不,换做是她,应该是“女人,你是想自尽还是让我捅死你”? 她现在是应该带着姜小渊原地跑路,还是应该跪下抱大腿痛哭认错? 不跑死路一条,跑了或许有一线生机。 姜亦依握紧姜小渊的手,内心倒数三秒,准备抱上儿子转身就跑。 在她数到“一”时,就听到男人低冷而散漫的声音:“你是江一一?” 嗯? 江一一? 姜亦依确定了一下他的音调,不是“姜亦依”,而是“江一一”。 江一一,正是她女扮男装,这些年作为仵作行走江湖时的名字。 她心念微动,握着姜小渊的手松了几分,压低声线:“我是江一一,您是?” 夙沧墨显然没有耐心回答她,确定她的身份后,偏头对她示意护卫空出的一匹马,“上马。” 完全是命令式的语气,毫无反驳的余地。 姜亦依一颗心仍砰砰跳动得厉害,回答飞快:“我不会骑马,而且,阁下是......” 夙沧墨眸光沉沉,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不会骑马,那就走,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走到县衙,一刻钟若是不见你人,我便派人把你抬过去。” 说完,他又扬蹄而去,留下的威压气势却依旧让周围众人尤回不过神来。 “......” 姜亦依目送着那行人的马屁股越走越远,直到看不到那道修长身影,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心已经一片湿漉漉。 还好他是冲着县衙仵作“江一一”来的,而不是对他霸王硬上弓的姜贵妃。 尽管如此,姜亦依有那么一瞬间想带着儿子现在马上离开这里的冲动,可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现在跑了,不就是在告诉夙沧墨她这里有鬼?做皇帝的自然不傻,很快便能猜到她这个女扮男装的“江一一”就是他要找的人。 是的,这么多年来,姜亦依完全就是靠着女扮男装,加上易容的虚假身份躲避的追兵。 她一个黝黑的大老爷们,又孤身带着孩子,自然不是追兵们要找的娇滴滴的贵妃。 迅速思虑再三,姜亦依微眯眸,转头看向了姜小渊。 “记住我之前跟你叮嘱过的事了吗?” 姜小渊抬头看着自家娘亲黑如锅底的脸,点头,“早就记住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爹!” “乖,以后别说漏嘴了,私底下也要好好叫爹,刚才那个就是娘的债主!他追杀了咱们五年,要是让他发现,咱们母子就死定了!”姜亦依神色肃穆的叮嘱。 姜小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闭嘴动作,“爹放心,我一定会管住嘴,多做事哒!” 不过...... 他歪了歪头,看向刚刚夙沧墨离开的地方。 娘亲的大债主,和他长得这么像,难道说,要通缉娘亲的人是他亲爹爹? 那他爹爹可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女人呢!一点都没有男人应有的气度。 姜亦依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掏出了一瓶自制香水,猛喷一顿。 这香味刺鼻,就像是一百种花融合在一起的浓郁味道。 姜小渊捂住鼻子,差点被呛吐了,“呕——” 周围的人也皱起了眉头,嫌弃地离她们远远的。 一个大男人身上弄这么香,真不知道什么毛病。 花香沁人,太浓则烈。 姜亦依确定自己从头到脚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这才安心地呆着姜小渊前往县衙。 刚到县衙,就看见莫师爷早已在门口等候,看见他们,立马迎了上来,客气地道:“江先生,快快有请。” 姜亦依回礼:“莫师爷请带路吧。” 莫师爷在前面领路,一边叮嘱:“今天有大人物在,需谨言慎行,但也不要太紧张,就像以往一样剖尸就好。” 姜亦依发现县衙的守卫都变多了,几步一人。 真不愧是皇帝出行。 当初若是在皇陵里有这样的阵仗,她哪怕是爆体而亡也不会得逞,谁让天时地利人和呢。 莫师爷领着姜亦依来到了堂后院中,地上摆放了五具尸体。 夙沧墨白衣翩跹坐在一旁,面不改色,还有闲心喝茶,举手投足间尽是赏心悦目的优雅,视线顺声落在了她身上。 姜亦依保持着面上镇定,和他四目相对,还和他微笑点头。 知县弓着腰站在夙沧墨旁边,正要介绍,就听男人冷冷道:“不必要的礼节就省了,直接开始吧。” 姜亦依乐得省去了行礼,顺手地戴上了自制的手套和口罩,从自己的工具箱中拿出了刀具。 她大多时候都在为县衙做事,是以工具箱放在了县衙里。 她旁边的姜小渊也戴上了口罩,并开始用纸笔记录。 夙沧墨目光在她的手套与口罩上顿了顿,眉毛微挑。 这位仵作倒是和他以往见过的不同,甚至连剖尸刀都丰富独特。 再看看那同样满脸黝黑的小孩儿,轻嗤。 不过,让一个小孩来记录?他识几个字? 姜亦依却没再分神,全神贯注看着第一具尸体。 “死者一,男,身高六尺,患有瘰疬,且流脓严重,皮下出血,尸体呈紫黑色......” 姜亦依话音一顿,眉目骤然凌厉,“都先离远点!” 众人微愣。 县衙里的人都知道姜亦依的本事,下意识退后。 知县退后几步才想起来夙沧墨,又讪讪地站了回去,“您......” 夙沧墨深深看姜亦依一眼,放下了把玩的茶杯,站起来后退,李公公立即为他挪椅子。 姜亦依剖完五具尸体,心沉入谷底。 她抬眸问:“这几具尸体都是从何处来的?你们是否到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最近有何不适的症状?” 夙沧墨瞥向她,语气冷淡:“你的问题太多了,你只需要回答,这几个人为何而死。” 姜亦依火气顿时上来了。 这皇帝可真是不知问题严重性。 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他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来剖? 她顾不上得不得罪皇帝,冷笑一声,一句回答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第4章 第4章 “这几个人,患的乃是鼠疫!” 姜亦依话语铿锵有力,却像一颗炸弹落入水里,迸发出滔天巨浪。 除了夙沧墨,所有人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看着那几具尸体,倒抽了好几口气。 鼠疫! 这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病!会传染人的! 三百年前灭亡的越朝就是因为鼠疫,死了一大片人,在史籍中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数字。 在记载之中,患了鼠疫的人,大概率是只能等死了。 而今,鼠疫竟又出现了?! 知县一颗心砰砰直跳,腿也在发软,心里疯狂祈祷这病可别是他们竹山县这一带的!不然可就真的完了! 夙沧墨黑眸幽沉,微微倾身,一字一句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你确定是鼠疫?” 姜亦依低头消毒,一边淡淡道:“这几具尸体中,所有人都有同一个症状,那便是痨疬,皮下组织显著水肿,有充血和出血症状,其中三具尸体出现被鼠蚤叮咬出的疱疹和脓包,形成疖,表面还有黑色痂皮,有一具甚至形成了全身性疱疹,这些都是鼠疫的典型症状。” 周围众人听着她的话,脸色渐渐发白。 只有夙沧墨眉眼平静,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在听一个伤风之症。 姜亦依秉着职业操守解释完,视线落在夙沧墨身上,语气不冷不热:“信不信由你。” 笃定这些人是患鼠疫而亡,她心情便不大好,面对质疑,她愈发不爽。 他又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她这会儿也不必硬要对他多恭敬畏惧。 然而再不爽,她也得按照自己应做的流程办事。 她是法医,却也是医生。 “若是你们是从发病之地过来的,或许此时已经患上鼠疫了,所以若是有症状最好及时说明,否则不仅会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让病情严重,还会害得他人一起染病。” 县衙的人脸都白了。 听闻鼠疫蔓延相当厉害,若是他们之间有人染病,那大家岂不是...... 而且他们方才还离尸体那般近,还有人触碰过尸体! 看出他们的担忧,姜亦依道:“这些尸体身上的跳蚤都已经死了,按理说传染的几率不高,不过仍然需要保持警惕性,回去进行沐浴消毒,观察自己有无异常症状。” 知县下意识望向夙沧墨,询问他的意见,只是他内心已经完全相信了姜亦依的话。 姜仵作可是他们这一带最出名的仵作,她剖的尸体,那都是会开口说话的死人,向来就没有出错的。 夙沧墨凝望着姜亦依片刻,微微颔首。 知县松了一口气,陛下这是信了,也还好信了。 李公公看了夙沧墨一眼,回答了姜亦依方才的问题:“江仵作先别急,我们这一路过来走的官道,除了咱们荆州城内,哪儿都没去过。这几个人是在官道上发现的,因不像是受伤而亡,看着死因相同,这才带过来验尸。” “这......” 李公公迟疑了起来,他们之前并未了解过这位江仵作的事迹,只听知县说此人厉害。 可这只是一名懂尸体的仵作,她说的防患病法子能信吗? 知县连忙帮着姜亦依说话:“江仵作不仅是我们荆州这一带最出名的仵作,也同样精通医术,不少百姓都称她为神医。陛下,不可不防啊!” 这可是鼠疫,会要人命的! 夙沧墨探究地盯着姜亦依,这般年轻的仵作如此令人信服,这本事着实是了不得,偏偏她竟然还懂得医术?这天赋可谓是逆天。 姜亦依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手心却出了冷汗。 但愿她伪装得足够好。 她如今是男儿化身,还将自己的脸用药液抹黑,妆容也弄得十分英气。 以她精湛的化妆技术,哪怕是她亲娘在这儿怕是也认不出她。 她的一举一动也和原主那种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大家闺秀走路婀娜端庄,步步生莲,而她是个现代人,还是要赶往现场剖尸的法医,举手投足间可没什么大家之范,走路速度也讲究快。 可以说她除了这具身体,整个人本身就是换了芯的。 记忆中,原主和夙沧墨只见过一面,那一夜他处在昏迷之中,他就算记性再好,对她应当也是不熟悉,没什么印象,不该会被认出来。 问题就是这是一国之帝,绝非好忽悠的人,因此她必须打起一万分的警惕性来对付他。 夙沧墨果然很快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语调漫不经心,却不容置疑:“按她说的做,顺便派人去打听这几人究竟是从何处来的,并让全州做好防备,若是查出鼠疫发病地,有人从那边过来,让其做好防护,与外人隔离。” 姜亦依松了一口气。 她就担心夙沧墨会不同意,这有可能会导致鼠疫蔓延开。 配合便是成功的第一步。 姜亦依却并未松懈下来。 一次鼠疫,不知会要了多少人的命。只希望能够来得及控制并治疗。 正想着让人打听清楚疫区,准备赶过去,就见夙沧墨忽然盯上了姜小渊。 姜亦依心里一个咯噔,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夙沧墨抬眸,姜小渊勾了勾手,嗓音低沉:“过来,小家伙。” 刚消毒完手的姜小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和娘亲对视一眼,他抛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抱着记录的书走了过去。 看着儿子走近夙沧墨,姜亦依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 夙沧墨想干什么?! 他难道发现姜小渊长得和他很像了? 还是姜小渊有哪里暴露了? 第5章 第5章 “你叫什么名字?”夙沧墨语调随意地问。 他语气说不上冷厉,可却带有上位者惯有的高高在上。 姜小渊皱了皱鼻子,心里对这个亲爹更没什么好感,心里微哼,回答:“我叫江小渊,江一一是我爹。” “让我看看你写的什么。”夙沧墨没感受出这孩子对自己的不喜,或者说就算感受到了也无所谓,这世上喜欢他的人屈指可数,他只对着姜小渊手里的书伸出了手。 姜小渊抿抿唇,扭过头,目光征求娘亲的同意,见她点头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把书递给了夙沧墨。 这可是他的宝贝! 娘说了,每一份尸检记录都是一份宝藏。 他实在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宝藏给这位一直通缉他娘亲,害得他们母子俩东躲西c藏,还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亲爹。 夙沧墨低头一看,嘴角微抽。 这显然是一本这孩子记录其父所剖尸体的本子,记得倒是整齐认真,只是字迹实在丑陋。 还不仅仅是丑陋。 夙沧墨视线落在他方才新鲜出炉的记录上。 【死者一,男,shēngāo六尺,huàn有luólì,且liúnóng,皮下出血,尸体呈zïheī色……】 “……” 平常孩子遇到不会的字,或许会画一个圈圈来代替,可这稀奇古怪的字符又是什么?他自创的文字么? 就这样,怕是只有他自己能看得懂。 “叔叔,你看明白了吗?”姜小渊心里得意,想着他一定看不懂。 这可是他和娘亲才懂的暗语!世上只有他们母子知道。 夙沧墨:“……” 和小家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对视上,他将记录书递回去的同时,还违心地夸了一句:“写得不错,业精于勤,当及时勉励。” 后面的话是在隐晦地劝他多多学习,尤其是多练习一下自己的字迹。 若是长大后字迹还这般丑陋,怕是连乡试都过不了。 这么小就有记录好习惯,做事也认真的孩子,是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姜小渊心想他都看不懂,还装模作样,不过被夸奖,他还是很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状,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谢谢叔叔。” “……” 这怕是只听见了前面四个字。 李公公心里意外,多端详了一番姜小渊。 这还是第一个能得到陛下嘉奖的孩子,最重要的是,陛下竟然还勉励他? 可从外观看,这孩子虽然眼睛漂亮,但皮肤同其父一般,黝黑得让人下意识便忽视了五官长相。 一白遮千丑,这一黑,似乎就哪哪都不起眼了,就算不丑,却也绝对说不上漂亮啊。 还未告辞,就听见男人语调不急不慢道:“江仵作还请留步,我有些话想问你。” 事逼。 姜亦依心里骂了他一句,挤出笑脸,“若是您不急的话,可否容我先去梳洗一番?实在是刚刚剖尸完,不方便谈话。” 她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手脏,身上也沾染了一些血迹与味道。 夙沧墨颔首,“正有此意。” 正有此意你说什么留步! 她真恨不得把身上的脏污都抹到他脸上。 姜亦依对他笑呵呵地做出告辞动作,转身时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回屋前,姜亦依将自己和儿子全身消毒了一遍,衣物也浸泡在用来消毒的水之中,这才去仔细沐浴。 沐浴完之后,她闻着自己身上皂荚香味,狠狠暗骂了一句夙沧墨,不得已又把自己喷得香到能吸引蝴蝶。 可惜她不能成为变成蝴蝶飞走的香妃,还得去面对那位记仇记了五年的暴君。 憋着气在外面吹了一会儿,姜亦依才在夙沧墨的奴仆领路下来到了他的院中。 夙沧墨显然也才沐浴完,乌发湿漉,贴着他皙白如莹玉的脸颊,有水珠顺着轮廓滑落至修长的颈间,微凸的喉结略一滚动,颈间筋肉微动,水珠便滑进了白衣领中。 姜亦依飞快挪开眼,心想还好他长得不赖,五年前她也不算吃亏。 可这位帝王实在是小心眼,明明后宫佳丽三千,还搞得像是处男一样这么介意,全国通缉她五年! 但凡陵墓中有第二个男人,哪怕丑陋无比,她也不愿意选择这个小心眼的夙沧墨来做解药。 夙沧墨的视线也落在了她身上,狭长的凤目微眯。 这纤瘦的身影,怎么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还未仔细回想,随着姜亦依走近,一股刺鼻的花香扑面而来,夙沧墨骤然紧锁眉头,止住了思绪。 他从未见过如此爱喷香味的男人,那熟悉感怕是错觉。 夙沧墨是习武之人,五官的感知力比常人更敏锐,包括气味。 这本就浓郁的香气哪怕离得远,他也能闻得清晰,走近之后,更浓得让他几乎要失去正常嗅觉。 “站住!”他冷眉蹙起,不悦呵斥。 姜亦依依言停住了脚步,离他两米远。 夙沧墨脸色就像是吃了苍蝇,“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姜亦依眼神无辜而诚恳,话语透出几分无奈,“许多人说做仵作的身上可能有些枯骨烂肠的味道,怕常人不能接受,是以我会在身上喷些香气。” 此举当然不是为了遮掩什么尸味,而是为了掩盖她身上的所有味道。 每个人身上都会有自己独特的体香。 两人曾亲密接触过,姜亦依实在不敢在他面前冒险。 夙沧墨:“……” 就这浓郁让蝴蝶都能恶心到晕过去的花香,还不如死人上的味道好闻。 姜亦依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看到夙沧墨不爽的模样,心里幸灾乐祸,想着总不能她一个人被熏到难受,他最好恶心到和她永远保持这样的距离。 可惜她这愿望才刚升起就破灭了。 夙沧墨一边紧皱眉头,一边漠然命令:“过来。” 第6章 第6章 姜亦依听到这低哑磁性的嗓音,第一念头便是,她身上浓郁的花香味儿让她自己都恨不得憋气至死,他竟还敢叫她走近点。 这定力可真不愧是皇帝。 她走近夙沧墨,在离他一米远站定,恶狠狠地想:熏死你! 夙沧墨面色却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撩起眼皮问道:“听知县说,你虽然是个仵作,但还擅长医术?” “只是略懂一二。”姜亦依谦逊道。 夙沧墨眼眸幽深中却透出几分犀利的光,像是要透过她的外皮将她看透,“看江先生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敢问江先生师从何处?行医多少年了?” 姜亦依真想怼回一句“你的问题太多了”,她师从何处关他什么事! 奈何这是他的天下,既知对方身份,便不能过于随心所欲,免得他一句轻飘飘地拉出去砍了,她怕是小命不保。 “师从无名野医,师父已经作古了,不远世人再提起他名讳,因而我不能将其名号告知于您,还请您见谅。不过算一算,我已经从医十七年了。”姜亦依一本正经地胡诌,表现得真情实意。 “先生几岁学医?”夙沧墨没有再计较她师父是谁,却似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六岁。”姜亦依笑着回道。 夙沧墨敛眸,若有所思,“这么说,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 十七年虽然不算短了,但对于医者来说却不算长,更别说此人还是个仵作,对方若是短短十几年精通剖尸术与医术,那便是世间少有的奇才。 姜亦依这回没接他的废话,她故意多报了一岁,实际上她今年22岁,就是为了不让夙沧墨把她和他的贵妃联想起来。 不过她估计夙沧墨也不会了解原主到这种地步,她进宫两年,他都从未临幸过她,简直当成了空气人,能特地记住她的生辰才有鬼了。 姜亦依自然有些把握能够治好,事实上她在前世就研究过这个课题,还获了奖。 可这是古代,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鼠疫,她若治得太轻松,反而引人怀疑。 她摇头,满脸为难,“您太高看我了,我虽然略懂医术,但从未见过鼠疫,只是在书上见过此症,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治愈。” 夙沧墨扯了扯唇,如无暇白玉打造出的腕微动,手指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下人已经查出来,那五具患了鼠疫身亡的人,都是潭州人士,潭州极有可能已经爆发了鼠疫,如今潭州已经封城,除大夫与官兵无人可以进入,里面的人亦出不来,若需要人前往患了鼠疫的潭州,你可愿意?” 姜亦依自然愿意,她本来就打算去鼠疫爆发地,但她要去,却不想和夙沧墨同路。 因此她低下头,委婉拒绝:“我还有儿子要养。” 夙沧墨并不意外,毕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鼠疫,谁不怕死? “若有千金万两,你愿不愿意?” 姜亦依沉默了一下,转而又陷入了犹豫。 虽然她不想和夙沧墨同路,可是如果有万两黄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她又不是他的专属御医,他也不至于每天都盯着她,更何况,若是要前往疫区,她虽然有些名气,夙沧墨应当也不会糊涂到只带她去,定然还有其他大夫。 姜亦依动摇了一会儿,她咬咬牙,“医者仁心,为国为民,万死不辞!” “是。” 有他这句话,姜亦依更情愿了一些,跟着这位皇帝一起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肯定是真心为民。 若是要治病,必要的药材肯定是少不了的,能提前准备自然比到了潭州再采购的好。 从院门右转离开,姜亦依眼角余光一瞥夙沧墨,见对方嫌弃地扇了扇风,似要把难闻的味道扇掉,心里暗笑。 熏死他! 总之他怎么也不该怀疑到他的姜贵妃身上去。 既满足了她要前去疫区的想法,又能宰他一笔,何乐而不为? 姜亦依回到房中,对正在做笔记的儿子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学习,哪里都别去。” 姜小渊抬头看她,一下子就猜出了姜亦依要去哪里,“爹是不是想抛下我偷偷去有鼠疫的地方?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 姜亦依不假思索地拒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是会传染人的病,太危险了。” 若不是鼠疫,她自然也不会想和儿子分开。 况且路上还有夙沧墨这颗隐形炸弹,姜亦依不想冒险。 县衙的人对她很是尊敬,姜小渊更是人见人爱,知县甚至已经把他当成义子看待,所以把孩子留在县衙,姜亦依非常放心。 姜小渊倔强地抿了抿唇,“我不怕危险,我要和爹在一起,你不让我去,我就偷偷去。” 姜亦依感到头疼,儿子两岁时就喜欢跟着丐帮往来,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武艺,一般人的确很难看住他。 若是他想跑,县衙的人恐怕还真拦不住。 与其让他自己乱跑,的确还不如带在身边看着。 姜亦依不得不退一步,但还是认真叮嘱:“要跟着我去也可以,但你要听话,不能乱跑,也不能乱接触其他人,还有......离刚才那个男人远点。” 姜小渊脸上一喜,小鸡啄米般点头,“我都答应,我一定好好听娘的话,也会离爹爹远很多很多,绝对不主动跟他接触!” 姜亦依微眯眸,盯着姜小渊,“什么爹爹?” “那个又拽又欠打的叔叔不是我爹吗?我看那个叔叔虽然没有我漂亮可爱,但确实长得和我有几分相像。”姜小渊托着下巴,眼眸是清透漂亮的琥珀色。 第7章 第7章 姜亦依:“......”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很聪明,但没想到他居然才见到夙沧墨一会儿,就能猜出来这是他的亲爹。 这也侧面说明了,姜小渊和夙沧墨是有多像。 若不是她给姜小渊易容得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他眼睛又遗传了她,只怕夙沧墨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他儿子,也会顺便能认出她就是当年那个强了他的女人。 “是,他确实是你生理意义上的父亲。” 姜亦依向来把儿子当成朋友看待,此时也没有转移话题,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孩子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但也,仅此而已。 姜亦依神色自然地问:“你想认你的亲爹吗?” 这些年来,姜小渊一直很懂事,也就问过一次为什么他没有爹,她说死了,他便没有再问起过。 姜小渊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询问:“所以说,那张通缉令,是不是他让人贴的?” 姜亦依见姜小渊没有要认爹的打算,嘴角弯起,点头,“是啊!所以要是让他发现咱们......” 她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姜小渊耷拉着脑袋,“那我爹还不如死了呢。” 以前娘说,他爹死在了沙场上。 那好歹也是个大英雄,总比现在人没死,要把她们母子嘎掉的好。 虽然他不想认爹,但是也不希望他爹是一个要通缉他娘的坏蛋,毕竟他的骨子里还流了对方一半的血呢,那他就是小坏蛋。 “娘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发现的!就算是发现了,我也会保护娘亲的!不过娘到底是怎么得罪的他呀?让他追杀了咱们这么多年。”姜小渊满脸疑惑。 “......” 姜亦依默了一瞬,摸了摸鼻子,“因为我偷了他的大宝贝。” “什么宝贝?” “......” 姜亦依没说,就是你这个姜小渊大宝贝,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这种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姜小渊却双眼放光,能让他亲爹不惜花五年时间通缉娘的宝贝,“是不是能卖很多银子的宝贝?” “是啊,这宝贝卖了之后让我挥霍了几年呢,可惜养你积蓄都用光了。”姜亦依叹了一口气。 姜小渊大失所望,“好叭......那我亲爹真小气,不就是一个宝贝,就算是非常非常值钱的大宝贝,那也是死物,送给自己女人怎么了?活该他没有媳妇。” 他抱住了姜亦依,安慰道:“娘亲不要伤心,以后我来保护你,等我长大了,会挣很多很多钱给你花,买很多大宝贝孝敬你!” 姜亦依虽然很感动,但轻咳一声,不想再讨论这个“大宝贝”话题,带着儿子去了药铺。 要去潭州,需要准备不少药材。 既然有人兜底,她也就不客气了。 一个时辰后。 李公公听完下人地汇报,再一五一十地转告了夙沧墨:“江仵作在城中的药铺中购买了大量的药材,几乎要把整个荆州的药铺都买空了。” 夙沧墨轻描淡写“嗯”了一声,“让他买,按照他买的药材,再去其他药铺都买回来,送到潭州。” 江一一能这么做,更让他觉得没有看错人,哪怕市侩,至少还是一个能干实事的。 李公公毕恭毕敬地笑道:“陛下看来很欣赏这位江仵作,可他到底只是一个仵作,是不是应该问一问其他的大夫?” 夙沧墨低眸批阅奏折,闻言淡淡道:“不必。” 寻常大夫听到鼠疫,怕是恨不得抱头鼠窜。 可江一一镇定得过分,还有目的地去买药材。 他隐隐有种感觉,江一一应当是有办法的,或许她那位神秘的师父曾经教过她什么。 只希望此人真有本事对付鼠疫。 夙沧墨又拿起一本奏折,看到左相的名字,他墨眸微眯,透出几分冷冽,“人可找到了?” 李公公一听他的语气,反应过来陛下说的人是谁,头更低,“尚未有消息。” “废物。” 夙沧墨冷眼扫过去,胸腔涌上几分燥意。 五年了! 那胆大包天的女人就像是死了一样,未曾有过任何消息。 不,乱葬岗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若是死了,至少还能找到尸体。 可那女人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本事,竟然能够逃脱五年的追捕? 李公公眸光微闪,低声道:“小皇子最近身体与情绪上的状况都不太好,若是找到姜贵妃,是不是该......”留她一命?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五年前,陛下可是下令要将姜贵妃剁了喂狗的。 也怪姜贵妃胆大包天,为了活命竟然将毒药换成那种药,还让陛下做了她的解药! 夙沧墨揉了揉眉头,将左相的奏折摔到桌上,嗓音微哑,“暂且留她一条活命,找到人后立刻派人把她押回京城。” 话落,他微偏头,眸光凌厉,“一个月内若是再找不到人,负责此事的人,拿项上人头来赔罪。” “是。”李公公也暗骂了一句内卫办事不力。 五年了,连个人都找不到,甚至还让人生下了一个营养不良,先天不足的孩子,送回了皇宫。 这俨然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岂不是在挑衅龙威!太不像话了! 陛下现下奈何不了左相,连他嫡长女也奈何不得,自然龙颜不悦。 想到四年前,几近奄奄一息的小皇子被送到陛下面前时,李公公还记得自己当时有多震惊。 小皇子虽然年幼,但那张脸却像极了陛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见了都会笃定这是陛下的亲生儿子。 问题就是,陛下不好女色,从未临幸过任何妃嫔,也就只有姜贵妃胆大包天的那一夜...... 是以不用查也知道,小皇子的生母定然是那位五年不见踪迹的姜贵妃了。 就是不知道有了小皇子,陛下是否会为了小皇子留他生母一命?那就得看姜贵妃的造化了。 第8章 第8章 下午,采购完药材的姜亦依,带着儿子按原先计划推迟地去了沈家庄。 沈家庄今晨出现了一具尸体,只是尸体是从水中打捞出来的,已经出现巨人观现象,被浸泡得难掩臭味,味散十里。 膨胀的尸身发白发绿,皮肤皱得像是落入水里的纸,脆弱得一捏似乎就要破了。 围观的村民见状,有人脸色发白,很快呕吐声此起彼伏,大家都离得远远的,这味道实在是让人一辈子难以忘怀。 姜亦依两辈子加起来解剖的尸体超过了五千具,早已对这些味道免疫了。 姜小渊还是有点受不了这样的腐烂的恶臭,捏住了鼻子,只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是好奇地打量着尸体。 农捕快对姜亦依解释道:“尸体是一位妇女早晨搓衣服的时候发现的,打捞上来之后就没人再碰过,就等着您过来了。” 姜小渊弯腰观察了一下,“在水里泡了有几天了吧。” 姜亦依正在全副武装后,闻言偏头看着姜小渊,“仔细说说是几天?” 农捕快面色古怪地摇摇头,这对父子真是可怕。 他看这具尸体今天怕是都吃不下饭了,姜亦依还能拿这个考验儿子。 姜小渊抿唇,认真分析:“现在是十月天,最近天气偏凉,尸体手足皮肤和头发完全脱落,眼球突出,舌头外伸,四肢发肿,胸腹膨胀,颅骨部外露,面部已经看不清楚了,出现腐败巨人观现象,应该死了有一个多月?” 姜亦依弯唇,摸了摸他的脑袋,“不错,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一周前的天气还很热?” “啊对,是这几天天气才变凉快的,那就是死了不到一个月?”姜小渊一拍小脑袋瓜。 姜亦依目光落在尸体身上,“尸身已经高度腐败,部分尸蜡化,大概率有一个月。” 说完这句话,她弯腰开始进行解剖。 “死者,女,15~18岁,身高六尺七寸,死因......异物堵塞呼吸道,窒息而亡,喉间肿大出血,手脚有青紫色的勒痕,死前被捆绑过。” 饶是衙役们跟着姜亦依解剖有一年多了,可每回听到她语气平常如在说这块肉味道不错时,都不禁钦佩不已。 这也就罢了,江仵作的儿子也绝非池中物。 五岁的奶娃娃跟在旁边看得认真,对着一具面目全非、令人作呕的尸体,竟还好奇地凑近了几分,仔细观察,丝毫没有不适感。 每回看到姜小渊认真的样子,衙役们都会竭尽全力憋住胃里向上翻涌的恶心。 他们总不能连娃娃都不如! 然而这翻腾的恶心感在姜亦依剖开尸体胃部,夹出一坨漆黑且软巴巴的发肿物时达到了顶峰。 “这是什么?”嘴快的衙役一边问,一边想吐。 这味儿......当真是终身难忘。 姜亦依将这被泡发得恶臭滚滚的异物放进盘中,眼神凝重。 回答的语气都有些沉重:“老鼠。” “呕————” 方才还死死憋着的衙役们彻底忍不住了。 那竟是老鼠! 老鼠尸体本就腥臭无比,经过泡发腐烂,这味道更是一言难尽。 衙役们将这一天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也没压下那股子反胃的感觉。 尤其想想,这老鼠竟然还整只在人的肚子里...... 那画面一旦浮现在脑海中,呕吐的人恨不得晕过去,这样便可以立马被人抬着逃离此地。 围观的百姓们也受不了了,飞快逃离。 死人的热闹也没什么好看的,尤其是这么恶心的画面,今晚他们沈家庄怕是都没人想吃肉了。 “这人肚子里怎么会出现一整只老鼠呢?她这是生吞下去的?”姜小渊歪头,不解地问。 姜亦依:“谁说只有一只?......是三只。” “呕呕呕......” 衙役和围观的人都吐出了酸水。 姜亦依解剖完,心始终悬着。 尸体看不出患了鼠疫,但这几只老鼠有没有携带病毒就不好说了。 被扔在水里,若是携带了病毒,还被人喝了......后果不堪设想。 最重要的是,这具尸体已经死了一个多月。 若是鼠疫从一个月之前就开始了,那患鼠疫的百姓得有多少个? 叮嘱大家最近不要喝河里的水,姜亦依去洗手时,用容器将河水盛起。 水有没有问题,可以试验一下。 可惜这个时候实验设备不充足,不然还能查出具体病菌。 但尸体分明是被强行咽下三只老鼠,甚至连咀嚼的动作都不曾有,难说会不会有预谋。 她再看看河道的方向,思考了一下地图。 如果尸体是从潭州飘过来的,倒也是顺流而下。 姜亦依一时走神,站起来时踩着的石头和鞋突然打滑,她整个人往水里扑去。 “爹!” 姜小渊瞪大眼睛,正要冲过去保护娘亲,一道身影率先出现在姜亦依身后。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岸边方向拉去。 姜亦依被拽,惯性使然,撞到了男人胸前。 清冽的气息钻进鼻间的瞬间,姜亦依心下一跳,抬眸对上夙沧墨幽沉探究的眼睛,立即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 背在身后的手,胳膊悄无声息地摩擦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似要把男人残留在胳膊上的温度和气味蹭掉。 她穿得单薄,那温度也更深刻。 晦气晦气。 下午出来想着应当不会遇到他,她没喷香水。 她自制的那瓶香水虽然浓郁,可散得也快,现在几乎已经散没了。 但愿她刚刚沾染上的尸臭味能够遮掩住她身上自己的味道。 姜亦依第一次庆幸这尸体味道这么不好闻。 就是不知道这位主怎么跑到这里凑热闹了?下回还是谨慎一些,出门就喷一喷。 就是这花香味如果掺杂着尸体腐烂的恶臭味,可能会更加不好闻。 “多谢。”姜亦依面上保持镇静,微笑道谢。 夙沧墨收回手,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江仵作实在是他见过最瘦弱的男人。 一个男人......胳膊这么细,似乎一点肌肉都没有。 他一手掌握还有空隙。 第9章 第9章 夙沧墨没多在意姜亦依的瘦弱,这毕竟是别人的事,他只随口道:“不用涂些乱七八糟的味道,现在这般甚好。” 姜亦依:“......” 她眼里带着明晃晃的质疑:你有病? 这位皇帝陛下怕不是有什么奇怪癖好,居然觉得这味道挺好? 她才解剖完恶臭死尸,只是清水洗过了手,身上到底还沾染了味道,估计就连头发丝都是臭的。 花香味就算再浓,也还是香,怎么都比这让人作呕的臭味好闻。 姜小渊看着夙沧墨的眼神也满是古怪,他爹爹可能是个变态! 既然夙沧墨来了,姜亦依也干脆把解剖结果与自己的猜测跟他说了。 “这具尸体已经辨认不出面部,想要查她的身份不太容易,不过或许可以从潭州开始查。无论如何,她体内有三只老鼠,最近又出现了鼠疫患者,这事还是需要重视起来。” 夙沧墨闻毕吩咐人去查尸身的身份,并调查清楚有哪些人喝过河水。 姜亦依虽然闻得尸身腐烂的味道,却不太喜欢自己身上沾上这些味道的感觉。 做完正事,她正准备带着儿子离开,就听到夙沧墨冷不防问:“江先生似乎不好奇我的身份?” 姜亦依心下一个咯噔,她本就知道他的身份,似乎表现得是太理所当然了,面上笑了笑,“您一看便身份尊贵,我一个小老百姓也没什么好过问的,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 夙沧墨深深看他一眼,倒是识趣的人。 他主动道:“我姓苏。” 姜亦依顺着他的话:“苏大人。” 夙沧墨似在随意与她闲聊:“先生可知如何调理早产儿的先天不足之症?” “啊?” 这个话题跳跃得太快,姜亦依愣了一下,“不同体质自然有不同的调养方式,得对症下药。” 夙沧墨颔首,却没了下文。 姜亦依满头雾水,也没有主动搭话,见他彻底没了问题,这才提出了离开。 夙沧墨摆摆手,示意没事了,她可以滚蛋了。 直到回到屋,沐浴完,姜亦依擦拭着头发,想起夙沧墨刚才的问题,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还以为夙沧墨是知道了什么。 姜小渊当年就是早产的,一开始身体也虚弱得厉害,前两岁小病不断,大病偶发,姜亦依费了不少功夫才让他健康起来。 甚至...... 想到当年的事,姜亦依眼底闪过一抹悲痛,纤细的手指紧得发白。 每回想到第一个胎儿生出来就那么没了,姜亦依就会陷入懊悔之中。 明明生产之前脉象都很好,胎儿也没有任何异常,就是因为那件事涉了险,导致她早产。 如果不是早产,或许那个孩子就不会...... 姜亦依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神从过去中拉了回来。 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再多想也没有任何意义,哪怕重来一次,她相信自己依旧会选择那么做。 只希望夙沧墨只是随口一问,而不是知道了什么。 姜亦依为防夙沧墨又有事相商,要和她共乘,又将自己喷得浑身刺鼻香味。 姜小渊戴上了口罩,隔绝一部分味道,对自家娘亲十分同情。 摊上这样有权有势的前夫,多惨呀!当然,他还是前夫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小渊恨恨地想着,觉得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成为大才,低头认真看书。 这本书是姜亦依写的,想到便随时记录补充,最新补充的是“鼠疫篇。” 上面详细记录着鼠疫的病因、症状、治疗以及预后并发症等。 姜小渊只有四岁,很多词汇不认识,也有很多东西看不懂。 姜亦依贴心地给儿子标上了拼音,这拼音也只有她们母子俩能看得明白。 姜亦依刚下马车就感受到身下一股暖流涌出,眉头一皱。 这是......月事来了。 偏生夙沧墨身边的李公公还特地过来请他,“大人有急事同江先生相商。” 姜亦依:“......” 早不急,晚不急,非要现在? 夙沧墨是来克她的吧! 姜亦依挤出笑脸,“可否请苏大人稍等一会儿?我急着要去出恭。” 李公公笑呵呵地道:“请先生再忍一忍,大人确实有急事。” 妈的。 再急还能比得过三急? 他最好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姜亦依内心骂骂咧咧,抬步跟着李公公去了夙沧墨的马车前。 夙沧墨手里正拿着一封信,听到动静,将信递给了姜亦依。 姜亦依还以为是有关于鼠疫的,结果接过一看,发现这是一封关于小皇子病情的信。 小皇子? 这位皇帝陛下不是说厌恶孩子,终身不育吗?民间也从未听说过他有孩子。这位小皇子也不知是怎么冒出来的。 姜亦依眉头紧锁,将方才的恼怒都抛之脑后,“这书信往来也不知花费多少时间,现在这孩子都什么样了?” 她也没再耽搁时间,飞快写下了降温方法。 又把自己防止姜小渊生病做的儿童退烧药一起拿了出来,“这是退热药,见效快,若是不放心吃的话,可以按照我写的降温方式以及药方来做,还不行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只希望这位小皇子能挺到药送到的时候,怎么说这也算是姜小渊的弟弟。 夙沧墨瞥一眼她写的内容。 大概是子随父,这父子俩的字迹一样潦草丑陋,好在辨别不难。 “将书信快马加鞭送回京。” 李公公立即把信送给驿使,“八百里加急!” 居然和姜小渊一样是早产儿,还挺巧。 不过外界没听说过这位小皇子,说不准是去夙沧墨特地隐瞒,那她就是触及到机密了,姜亦依自然不会再主动提起此事。 既然夙沧墨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才问这事,她也就放心了。 姜亦依正要说自己需要去方便,夙沧墨视线落在她身上,忽然问道:“江先生受伤了?” 他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第10章 第10章 姜亦依:“......” 她身上还有浓郁的花香味,他居然还能闻到别的味道?! 他是狗吧,鼻子这么灵。 她抬了抬手臂,笑道:“只是小伤,小渊为我削水果,说话比划间无意划伤我胳膊罢了,他这孩子向来毛手毛脚,不过不影响剖尸,苏大人不必担忧。” 这借口鸡肋,但他总不能特地掀开她袖子求证。 夙沧墨瞥向她的胳膊,四岁孩童玩弄刀具,还能无意划伤人? 傻子才信。 既然对方不愿意如实告知,他也没兴趣继续追问,左右不过随口一问。 “如此,多谢江先生的药方了。” “苏大人不必客气,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他再没话找话,她的血怕是要顺着裤管流出来了。 好在男人总算点了头,姜亦依这才微笑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去了安排好的客房。 换下沾上血的裤子,垫上棉垫后,姜亦依咸鱼般躺在床上。 曾经的她是没有痛经这种苦恼的,这身子却是怎么调养每个月都要遭上这种痛苦。 不过也就头两天难受,每月一回,倒也还能忍受。 “娘亲,汤婆子烧好了,你快捂着。” 姜小渊一看娘亲不舒服就知道她又每月总有一次难受了,一下马车就开始替她张罗起来。 动作熟练地给姜亦依准备好了汤婆子捂肚子,还端来了一杯糖水。 他是不可能像自己那个小气又不爱媳妇的臭爹爹一样的。 姜亦依欣慰儿子的体贴,坐马车赶路也着实疲惫,准备睡一觉之前,她叮嘱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累了,别说漏嘴。” “我知道的,您就安心休息吧。” 姜小渊眨了眨眼睛,刚才去热汤婆子的时候有人问起,他还说的是自己怕冷,在路上吹了冷风,担心染了风寒,所以才特地熬了一碗红糖姜茶。 毕竟这天气还没远到要用汤婆子的地步。 这事关他和娘亲的性命,他聪明着呢! 姜亦依对姜小渊向来放心,也就安心地躺下休息了。 夜深人静,窗外只有微风拂过树木的沙沙声,月光照在窗户上,熟睡的姜亦依蓦地睁开眼睛。 几年来被刺杀惯了导致她已经练出了警惕度。 果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立在床边。 长刀的锋芒在月光的照耀冰冷凌厉,姜亦依凭借着本能反应翻身躲过,匕首刺进了旁边的枕头里。 她微眯眸,想起同层的夙沧墨,不利用白不利用,扬声一喊:“有刺客!” 隔壁的姜小渊从梦中惊醒,皱眉嘟囔一声:“又来了,这个月都两次了!” 他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握着自己小巧的匕首冲进了姜亦依房间。 刺客冷笑,来的正好,本就要父子一起解决,小的还自己送上门,也省得他再麻烦一趟。 正要先解决大的,就连那孩子扬声匕首便朝着他冲了过来。 不自量力。 刺客眼神讥讽,避开时顺势在地上一滚,扬刀便准备先杀了小的。 一根银针倏地从纱帐后的床榻中钻出,刺中他手背。 诡异的是,他一瞬便手臂发麻,手里的长刀也从手里掉了下去。 听见刺客长刀“哐当”掉在地上,姜小渊抓住机会跳了起来,匕首刺进对方手臂。 夙沧墨和手下来到姜亦依房门前时,看见的便是挡在她身前的姜小渊,手里的匕首还见了血。 而小家伙的亲“爹”,正懒洋洋地靠坐在床边,心安理得地被儿子保护着。 夙沧墨眉毛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姜亦依。 这爹做得好,躺在床上让四岁的儿子直面刺客。 李公公几人也是嘴角抽搐,惊得下巴都掉了。 这位江仵作......让四岁儿子直面尸体已经够令人吃惊了,此刻这是什么情况?儿子挡在爹面前,爹气定神闲地看戏。 刺客见有人过来,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回去也是死,能杀一个是一个。 他拿着匕首,打算冲进纱帐杀了姜亦依。 “狗贼,谁允许你动我爹!” 姜小渊气红了眼,继续对刺客动手,却被踹开。 他立即下意识抱住对方大腿,绝不让他靠近娘亲。 刺客咬牙,眼底闪过一抹狠意,“既然如此,你就跟爹一起下地狱去吧!” 他一脚踹开姜小渊,举起匕首就打算解决掉这个孩子。 姜亦依眼眸一冷,手中银针正要刺出。 却见刺客手臂还未能弯下去,胳膊便被一只手反拧,只听骨节“咔嚓”一声,他疼得满头大汗。 回过头时,对上男人寒冽深幽的黑眸,顿时一股恐惧的凉意从心头涌出。 许是死亡的恐惧激发了他潜能,他另一只手紧握匕首,使劲浑身解数要刺进男人喉间。 夙沧墨冷冷勾唇,不避不让,直至刀尖险些就要刺到他时,他抬脚一踹—— 气势汹汹的刺客如蝼蚁一般被他踹至角落,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刺客满心惊惧地看着那个威压感十足的男人。 对方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却带着冷淡的嘲弄,仿佛在说:就这点本事,也配来当刺客? 姜小渊目瞪口呆。 他亲爹......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这要是让他知道娘亲就是他要通缉的人,他不是能一巴掌就能弄死他们母子俩? 护卫将刺客带了下去,李公公却着急地看着夙沧墨的腰间:“您还受着伤呢!” 这么多人,陛下又何必亲自动手? 人毕竟帮着解决了刺客,姜亦依不得不忍着不适下了床,披上了外衣出了纱帐。 “苏先生受伤了?” 她怎么没看到刺客有机会对他动手? “旧伤。” 夙沧墨轻描淡写地说着,视线落在姜亦依身上,突然给了李公公一个眼色。 正好看看这位江仵作究竟有多少本事。 李公公反应迅速:“江先生既然会医术,不如劳烦江先生帮大人包扎一下。” 姜亦依:“......” 夙沧墨泰然自若地点头,“也好。” “......” 姜亦依内心骂道:好你个鬼啊! 一个皇帝,他身边难道还少了太医?非要让她一个仵作给他处理伤口? 她腹部依旧不太舒服,压根不想动,下床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江先生不愿?”夙沧墨撩起眼皮看她。 烛光下,男人绝世惊艳的脸庞眉眼愈发深邃迷人。 分明是询问的语气,他身上的气势却仿佛在警告人:你敢说不愿试试? 第11章 第11章 姜亦依暗自咬牙,面上却扯出笑:“哪里的话,只是我这人夜盲症,夜里哪怕在灯光下,也看得不太清,就担心不能给您处理好,反倒加重您的伤。” “小伤而已,江先生不必多虑。” 夙沧墨已经率先转身回房。 李公公笑眯眯地对姜亦依做出了“请”的手势,“大人屋内有处理伤口的药箱,江先生人到了就好。” 好个屁! 姜亦依心情烦躁到了极致,甚至已经开始后悔为了那万两黄金跟着这个事逼皇帝。 罢了,看在他也算是为了她和姜小渊而牵扯的旧伤,给他包扎一下不过分。 她拢了拢外衣,跟着去了夙沧墨的房间。 夙沧墨坐在椅子上,扯开衣带,衣衫半落。 他望着姜亦依,眉梢微挑。 这忤作实在是弱不禁风。 整个人瘦弱得还要自己的孩子保护,眼下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披散,显得肩膀纤细,黝黑的皮肤在暗淡的烛光下更让人难以看清其五官。 乍然一看,还以为是个女人。 发现夙沧墨在打量她,姜亦依敛眸,心下微沉。 她因月事难受,夜里也没有裹胸的习惯,但愿外衫宽松,她又有意无意的佝偻着背,这男人不会发现什么。 他应当不会变态地盯着一个男人的胸看吧。 好在夙沧墨显然没这种特殊癖好,见她看过来便转过了身。 他的伤在腰间。 姜亦依目光从他后背掠过。 这位皇帝陛下身体雪白如玉,线条流畅而充满了爆发力,本是赏心悦目的身材,但他身上却是密密麻麻的伤疤,有浅有深,触目惊心。 这么多伤都还没活得好好的,当真是命大。 她从工具箱中找出了白布和止血消炎药,并且用高度的酒给他伤口周围清理了一番。 夙沧墨眉眼平静,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 比起已经习惯性的火辣辣的伤口,他更关注的是腰间那只冰凉的手。 未免太过细嫩了些。 这般像个女人,难怪遇到危险还得靠儿子保护。 怕是也就只有面对尸体时,才显得像个刚毅沉稳的男人。 姜亦依在工作时却习惯全神贯注,“你伤口不浅,虽然避开了肾脏部位,但最好还是多注意一些,以免留下后遗症。” 这若是伤到了肾,麻烦可不小,他这龙运着实挺好。 夙沧墨胳膊撑在桌上,分明是慵懒的姿态,展露出的肌肉线条却优美有力。 他能感受到她动作的熟练,看来的确是会医术的。 “你一介仵作,竟还有仇家刺杀?”夙沧墨漫不经心地问。 姜亦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其实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刺杀了。 光是这个月就已经是第二次了,都快被刺杀出习惯了。 家中的四周都被她和姜小渊布满了防身陷阱,没想到对方消息够灵通,还能追到这儿来。 这么算下来,跟着夙沧墨倒也有好处,蹭着保护伞,何乐而不为?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她叹道。 夙沧墨倒是来了几分兴趣,“仇家是何人?” 她若是真能解决鼠疫,他也不介意顺便帮她解决了仇家。 姜亦依给他处理完伤口,回道:“太多了,数不清。” 做仵作这一行,自然免不了遇上一些不平之事。 有些人认为死人是开不了口的,她却让死人开了口,那些被揭开丑陋面目的权贵受到难堪,自然记恨上了她。 这种事实在太多,姜亦依的确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仇家。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和这位她的最大仇家诉说了。 栽培好了,应当就真有本事保护他这个瘦弱的父亲了。 那小家伙不过四岁,底盘稳扎稳打,动作迅速有力,反应很快,比起同龄人,的确极具天赋,但还是太小了,紧急时刻,也只能用最简单地抱人大腿的方式。 姜亦依皮笑肉不笑,“多谢夸赞。” 她儿子,她自然会好好栽培,用他瞎操心! 姜小渊站在门前探头探脑。 若是权势爹发现了娘的真面目,他立马带娘亲跑路。 没想到还听到了夸自己的话。 想到夙沧墨刚才一脚便踹飞刺客,他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两下。 姜亦依又困又不舒服,飞快给夙沧墨包扎好,就准备回去休息。 看着他密密麻麻伤疤的身躯,她心念微动,突然笑道:“苏大人这些伤疤看着吓人,但也并非不能去除,我这里有自制的雪颜凝香膏,对祛除疤痕很有效果,只要二百八十两一瓶,不知苏大人愿不愿意试试?” 来都来了,有钱不赚是王八。 他若是愿意买,她便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事多了。 夙沧墨一边拉起衣衫,转身深深看她一眼。 哪怕肤色黝黑无比,也能看出这位江忤作眉飞色舞的光采。 姜亦依又注意到他未拢起的胸膛。 她那一夜就注意到了,这男人白得发光,几年过去,竟愈发精瘦,爆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多适合开刀的身材啊。 手术刀落在他身上的手感应该很好,那种感觉,就像是剖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欣赏一具尸体,夙沧墨面无表情地拢起了衣衫,“二百八十两?” 姜亦依眉毛微挑,他这是嫌贵? 这可是她精心制作的祛疤膏,贵是贵了点,但效果好啊。 大概是被她说服了,夙沧墨颔首,神色淡淡,“那便来一瓶吧。” 姜亦依没压住嘴角的笑,“我这就回去拿。” 反正她要表现得市侩,不必掩藏高兴的情绪。 回房翻出一瓶雪颜凝香膏,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姜小渊立即凑了上来,“我帮您送过去吧,您就好好休息吧。” 不过送个药膏,姜亦依也没拒绝。 她摸了摸姜小渊的脑袋,声音柔和了几分:“刚才可有受伤?” 姜小渊摇摇脑袋,“没有,娘亲出手及时。” 他知道关键时候都是娘亲用毒针相助,之所以没有直接将人毒晕,也只是为了保护他。 只是他还是太弱了,做不到能够完全保护娘亲。 想到这,姜小渊有点气馁。 姜小渊:“......” 他怎么觉得,娘这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在夸赞自己呢? 第12章 第12章 等姜小渊拿着药膏出门,姜亦依重新锁进了被子里,感受着体内浑厚的内力,叹息一声。 她的确天赋异禀,原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体内就已经有浑厚的内力了。 只是原主习武,是为的杀了狗皇帝。 姜亦依没这想法,她也对习武没多大兴趣,只不过有内力加成,她使用毒针也就愈发顺手,这也是一件好事。 她始终没有暴露过这件事,藏一张底牌,便是多一件保命利器。 也正因为那些仇家觉得她和姜小渊好对付,每一次刺杀他们的杀手才只是中下水平,不然哪有这么容易逃脱一次又一次。 有时候,藏拙也是一种保命手段。 - 姜小渊带着雪颜凝香膏来了夙沧墨的房间。 夙沧墨正坐在长桌后批奏折,见到他也并未刻意躲避。 就姜小渊一句话能鬼画符一大半的水平,就算他把奏折在对方面前,这小家伙也看不懂。 “叔叔,这是雪颜凝香膏。” 姜小渊把膏药放到桌上,却没立即离开。 夙沧墨抬眸便对上他古灵精怪的眼睛,一看便有小九九。 夙沧墨眉梢微挑,“想让我教你?” 姜小渊悄悄撇嘴。 既然便宜爹这么直白,姜小渊也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我想要变得更厉害,这样就能保护我爹了!” 夙沧墨转而问,“你不过是五岁的孩子,你爹怎么还指望你来保护他?” 姜小渊眨巴着眼睛,“我爹是仵作里的天才啊!她只需要专注自己的领域就好了,我作为她的儿子,当然要肩负起保护她的责任!” 夙沧墨没直接答应下来,而是低眸提笔,批改完手上的奏折之后,才重新看向姜小渊。 这孩子面上没有半分急切之色,倒是个有耐心的。 姜小渊眼睛放了亮光,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吧,“谢谢叔叔!” 等他离开,端着熬好的药进来的李公公笑道:“陛下还挺喜欢这孩子。” 竟然愿意指点一二。 夙沧墨淡淡道:“是个聪明的。” 对姜小渊,他莫名有些亲切感,许是因为他和小识年纪相仿吧。 想到小识,夙沧墨眸光暗了几分。 他将手里的雪颜凝香膏递给李公公,“让太医查一查,里面都是什么成分,作用如何。” 随行太医却苦了脸。 这膏药淡香扑鼻,想要彻底辨认出里面的药材成分,实在是没那么简单。 呼呼大睡的姜亦依丝毫不担忧自己的药方被人偷盗,光凭着鼻子就能复刻出她的药方的人,在这世上怕是还不存在。 姜小渊准时出现在槐树下。 结果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夙沧墨。 晨光熹微,姜小渊咬了咬牙。 这是什么爹嘛! 半点也不守时! 要不是为了学那一身好功夫,以后更好的保护娘亲,他早就扭头就走了。 “娘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忍!”姜小渊嘟囔着,也没闲着,捡了一根树枝在原地比划。 他以前跟许多乞丐叔叔和爷爷一起玩,学了一些五花八门的功夫。 夙沧墨姗姗来迟时,便看到小小身影出枝利落的动作。 他眉梢微挑,倒是有些满意。 姜小渊看到他,脸上半点恼怒的神色都没有,反而露出了微笑,“叔叔来得正好。” 夙沧墨眸底露出几分玩味,“正好?我起迟了。” “我刚好晨练完,不耽误时间。”姜小渊笑眯眯地道,看不出半点不满。 没有半点不满...... 那是不可能的。 姜小渊已经暗自决定,他要把这个便宜爹的功夫全部学完,然后带娘亲远走高飞! 他这么小肚鸡肠,还通缉娘亲这么多年,根本不配做他姜小渊的爹。 这辈子他都不会喊这个男人一句爹。 夙沧墨作为帝王,什么官场上的老狐狸没见过,自然能感受到这孩子是在对自己笑脸效应。 这江仵作实在会教孩子,让他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心思活络,这份忍耐性倒是强的。 只可惜夙沧墨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如,只要听话就行。 “你再把方才你晨练的招式舞一遍。”夙沧墨淡淡道。 姜小渊也没问为什么,直接照做。 没一会儿,姜小渊短短几个招式,就已经被夙沧墨指出了十几个不足以及改正意见。 姜小渊聪慧过人,很快便能明白改正过来。 夙沧墨神色颇为满意。 是个有脑子的孩子。 只可惜姜小渊年纪还太小,有些难度的动作脑子明白过来了,但身体跟不上。 最后一个动作,他做得一时不稳,被手里的树枝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膝盖上的疼痛让他紧皱眉头。 “受伤了?”夙沧墨往前走了几步。 姜小渊掀起裤腿,想看看伤势。 面前笼罩下男人颇具威慑力的影子,他忽然手指紧握住裤腿。 糟了!!! 药水在用在了露在外面的肌肤,他的腿没有用药水! 与此同时,夙沧墨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目光落在姜小渊白晃晃的细腿上。 往上,是一张黝黑的脸。 往下,是如皑皑白雪的腿。 可这孩子就连一双手也是黑得看不见一丝白缝。 “你还挺白?”男人语调低缓,听不出情绪。 姜小渊被他的压迫力弄得心脏砰砰直跳。 娘亲说了,遇事不能慌。 “我本来就很白!” 夙沧墨深深看了一眼姜小渊的脸庞。 这在夜晚里,若不露出牙齿,压根看不到他们父子俩的脸。 姜小渊看了一眼自己只是有点红肿的膝盖,把裤子放了下去,就听到夙沧墨问道:“你们去的何处?能晒成这样。” 姜小渊眼珠子转了一圈,回道:“非洲!” 她们母子俩除了北云国哪儿都没去过,可是娘亲说过,有个叫非洲的地方的人特别黑,就是他们身上的肤色,只是在此处不知叫什么地方。 夙沧墨好像是信了,没再问。 第13章 第13章 “我娘……” 姜小渊自然说不出自己娘死了的话,低垂长长的睫毛,语气失落,“我娘跟别人跑了。” 别人就是他! 夙沧墨:“……” 跑了? 他想起江一一的模样,长相确实连普通都算不上,还颇为瘦弱,的确没什么男儿气概,不是女子普遍喜欢的类型。 夙沧墨没有多过问别人家事的习惯,此时想的也就是等事了之后,多给江一一银子便好。 这世上,银子总能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麻烦。 姜亦依醒来时,就听到儿子的摊牌。 她倒也没有气恼,问道:“他教你教得怎么样?” “他……挺厉害的。”姜小渊老实回道。 姜亦依略微思索,“那就能薅多少薅多少吧。” 姜小渊愣了一下。 娘亲的意思是,让他继续跟着便宜爹学吗? “可是我今天险些暴露了……”他撇了撇嘴,懊恼自己的疏忽。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肤色罢了。” 难道夙沧墨还能把他们俩都扒干净观察? 见姜小渊还在自责,姜亦依心里微暖,玩笑道:“这么懊悔,要不今晚把你全身上下包括屁屁也涂上药水?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姜小渊小脸微红,捂住了屁股,“不要!” 那得多难看啊! 今天的疏忽也让姜小渊更加警惕,以后任何时候他都不能松懈下来。 虽然娘亲没有说他这个爹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能够通缉娘亲这么多年,想来就是大人物。 再加上这些年听到的民间传言,什么姜贵妃和年轻皇帝的爱恨情仇,姜小渊也有了猜测,他爹……应该就是那位战功赫赫的皇帝陛下夙沧墨。 要是他们母子被发现了,那说不准马上就要掉脑袋了。 为了小命,他一定要谨慎万分! 一行人没有在客栈停留太久,一大早便开始赶往潭州。 这一路上却说不上顺利。 晚上便遇到了意外。 车马停下,一群打扮破烂的灾民涌了上来。 “求求给点吃的吧!孩子已经饿了三天了。” “给点水也好啊!我们是真的撑不住了。” 夙沧墨冷着脸命令,“阻止他们靠近。” 这些灾民如果是从潭州跑出来的,再麻烦点身上带了鼠疫,就这么接触实在危险。 事发突然,已经有人扒拉着姜亦依和姜小渊所在的马车,掀开帘子求着他们给吃的。 因为马上就要到潭州了,姜亦依已经提前做好了防护措施。 只是她不是匠人,要想真做出后世真正能够阻隔病毒的防护服、医用口罩、手套等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材料和工艺就是最大的限制。 她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所知道的去防疫。 “你们按照我说的三点做,我们就给你们吃的。”姜亦依掷地有声。 吵闹的灾民安静了一瞬,“我们没钱!” “不要你们的钱。” 姜亦依竖起手指头,“第一,将你们身上的衣物全部换下来,换上我们新的衣服。” “第二,你们需要离人群远一些,用药浴洗手洗脸。” “第三,吃完饭之后戴上口罩坐着,让我替你们看诊。” 众人没想到她的要求这么简单,立马同意了,纷纷离他们远了一些。 护卫请示夙沧墨。 夙沧墨撩眼看向已经开始带着其他大夫张罗着煮中药的姜亦依,“都按照他说的做。” 就这位江仵作的架势,倒像是她才是大人。 姜亦依张罗的药浴主要是为了达到消毒、以及预防疾病的效果。 鼠疫非同一般,必须得严格对待,一旦传播开,对谁都没有好处。 在出发之前,姜亦依就建议订了不少衣物,就是防止这种情况出现。 倘若是平常也就算了,衣物经过高温蒸煮也可以达到消毒的作用,但这些灾民衣衫破烂到已经要不了,最省事的办法就是焚烧了。 好不容易忙活完,等这些灾民吃饱喝足,姜亦依一一诊断。 看完最后一个人,她面色微缓,“这些百姓虽然都是从潭州出来的,但都没有染上鼠疫。” 灾民们也红了眼眶。 “我们是在鼠疫爆发之前逃出来的!没想到出来就遇上了劫匪,现在身无分文,连口吃的都保证不了,但是潭州我们现在是不可能回去的,回去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啊!” 姜亦依闻言,询问道:“是什么时候发现有人染上了鼠疫的?” 一个大婶想了想,“大概是在一个月前!我们村的老李突然就死了,一开始大家都没往瘟疫上想,就把他下葬了,结果去帮忙下葬的人也都染上病死了!我们听说可能是鼠疫,吓得就跑咯,离我们那么近,说不准下一个染病的就是我们了!” “一个月前?老李患病前有没有什么征兆?比如说,他有没有吃野物,还是和其他什么人接触了。” 大婶摇头,“老李老得牙齿都掉光啦,肉都不多吃的,怎么可能吃什么野物,奇怪的事倒是有,就是他闺女在他死后都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闺女? 姜亦依忽然就想到了沈家庄的那具女尸。 如果这具女尸就是那位首例鼠疫病患的女儿,那事情便没那么简单了。 可那具尸体虽然胃部有老鼠尸体,她却并未患上鼠疫。 这些事情,怕是只能到了潭州才能知道了。 夙沧墨坐在车内,目光从书上透过马车窗挪移到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荆州好几个大夫一路随行,最年轻的也是三十几,大一些的已经鬓发泛白,可一个个的都跟在了她后面,像是跟着师父的徒弟。 果然有些名望。 不过…… 注意到姜亦依让姜小渊帮忙卷起袖子,准备洗手,夙沧墨想起了姜小渊的白白嫩嫩的腿。 袖子只撩到了臂弯,那一大截却都是黑的。 所以这位江仵作浑身上下都是黑的? 晒还能晒到里面去? 姜亦依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窥探的目光,若有所查地看了过去。 “……” 夙沧墨的眼神…… 仿佛要把她身上的衣服扒光了看个仔细。 第14章 第14章 潭州。 城门开放时,一群人想要冲出城门,谁也不想在这里等死。 官兵制止了两刻钟才消停了。 等一行人进了城,厚重的城门重新关上,侯在门口的百姓们眼里又没了光。 “这是要我们死啊!” “再不让我们出去,整个潭州都会完蛋的!我们都多少天没饭吃了。” “当官不为民做主,瘟疫就应该第一个找上他们。” 一群百姓哭诉。 姜亦依掀开帘子往外看,百姓们面上都围着纱罩,一个个满脸憔悴,面黄肌瘦,不禁拧了拧眉。 荆州离潭州也说不上特别远,但在夙沧墨带回那五具尸体之前,就从未听说过潭州出了鼠疫,想是潭州府衙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暗自把此事压制住了,却也害惨了当地百姓。 在路上遇到那几个灾民时,他们就说了,发现是鼠疫之时,府衙并为宣扬出去。 直到鼠疫扩散,一个星期内便有数百人患病,当地官员没办法,这才下令封了城门。 消息传不出去,一个月下来,药材不够用,患病的流民也不少,当地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 夙沧墨望着两侧乌泱泱的人群,墨眸森寒,“潭州刺史何在?” 潭州刺史本就在不远处候着,此时匆匆赶来,又听到这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双腿发软。 跑近时,对上帝王冷冰冰的眼眸,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汗涔涔。 “陛......下官见过苏大人!” 一声陛下刚要唤出,就想起前两天来人的叮嘱,陛下此次乃是微服出巡,只需要喊一声苏大人即可,万不可暴露其身份。 “你解释一番,眼下是什么情况?”夙沧墨口吻冷沉。 “这......” 刺史咬了咬牙,哪敢欺瞒,“下官有罪!州中百姓而今食不果腹,侯在此处都想出城。” 潭州百姓何其多,更别提还有染病的,官兵已经没办法镇压住这样的局面了。 姜小渊在车内将刺史怂巴巴的模样看在眼里,撇了撇嘴,“龟孙子。” 姜亦依抬手敲了敲他脑袋,“别胡乱骂人。” “你现在应该看的不是那个王八蛋,而是看外面的百姓,看看他们有没有鼠疫的症状。” 姜小渊委屈,“可是爹你骂人了。” 知道夙沧墨武功高强,说不准耳力极佳,姜小渊已经不会再叫姜亦依娘亲。 “等你成为爹的时候,你也可以骂人。”姜亦依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 此时周遭一片安静,无人敢说话。 夙沧墨确实耳力极好,“父子俩”的对话就这么钻进了他耳朵里,他眼里的寒意都淡了几分。 方才乱得厉害,竟是没把这位瘦弱的江仵作给吓到。 潭州刺史吓得瑟瑟发抖,生怕陛下要将他拉下去当众砍头。 谁知道陛下的怒气似乎凝固了一下,暂时没再继续追究他的过错。 一行人先到了刺史府安顿下来。 姜亦依对于这个住处没什么意见,潭州已经乱成这样,客栈怕是也已经不营业了。 更何况她医治人,能跟夙沧墨这个绝对话语权的人在一块,做许多事都方便许多。 “州内患了鼠疫的百姓都被安置在了何处?”姜亦依问道。 潭州刺史看看夙沧墨,还以为姜亦依是陛下的亲信,回道:“在各大医馆之中,医馆人已经塞不下了,便都安置在了益阳县......” “先最近的医馆看看。”姜亦依当机立断。 夙沧墨瞥向刺史,“带路。” 刺史忙不迭走在前头,一边跟夙沧墨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开始谁都没想到鼠疫会蔓延得这么快,最初发现的尸体都焚烧了,所有接触的人也都安排了隔开,被命令呆在家中。 可是这个鼠疫像是找不到源头一样,从各处接连冒出来。 他们以为只在城南有,城北突然就冒出来了。 夙沧墨只听着,没说话。 很快便到了最近的随缘医馆。 刚走进去,就听到了人哭喊的声音,“大夫!快来大夫救救我娘啊!” “救救我娘!” 一个少年到处揪着人求救。 看到走进来的姜亦依背着药箱,他立马冲了过来。 夙沧墨眉头一皱,忽然伸手将姜亦依拉到了身旁。 弱不禁风的江仵作要是被撞出三长两短,是潭州的损失。 护卫也拉出长刀阻止少年靠近,少年却丝毫不畏惧,反而跪下对姜亦依磕头,“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求人不是害人。”夙沧墨冷冷撂下一句。 少年被他身上的气势震慑到,嗫嚅着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急了。” 此时是八月炎热的天气,衣衫单薄。 贴着男人的身躯,姜亦依感受着他身上滚烫得令人燥热的温度,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夙沧墨眉头不着痕迹地微蹙了一瞬,心里轻嗤。 他还没嫌弃她一个仵作,她倒是嫌弃起他了? 真当他喜欢个一个男人靠着? 要不是为了潭州的百姓着想,就该让她被撞骨折。 姜亦依不知他的想法,语气温和地对少年道:“带我去看看你娘吧。” 少年喜出望外,立即带着姜亦依跨过地上躺着的一个又一个病人。 姜亦依当心脚下的同时,也将这些病人的面色症症状看在眼里。 “大人,要不您还是在外面等着吧?”李公公忍不住开口。 这屋里都是患了鼠疫的人,陛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们身上都穿了姜亦依给的衣服,材质颇为厚实,脸上也戴着口罩,身上也戴着能抑制病菌的草药香囊。 四处也有护卫到处喷着姜亦依做出的“消毒水”。 尽管防备看起来很充足了,但李公公仍然不放心。 夙沧墨抬步跟着姜亦依走了进去,口吻淡漠,“一个仵作都能进得,我进不得?” “......” 这哪来的可比性! 可看姜小渊一个娃娃都进去了,李公公还是把劝诫的话咽了下去。 姜亦依先看了少年的娘,神色凝重。 鼠疫发作起来,若是不能得到良好的治疗,短短几天便让患者病情严重甚至死亡。 这妇女已经出现发绀、皮肤黑紫的症状!已经病入膏肓。 姜亦依对着姜小渊伸出手,“针包。” 姜小渊迅速翻出针灸的针包。 夙沧墨站在一旁,目光随着姜亦依的动手,停顿在了她的手上。 这双手虽然黝黑,但却很细长。 想起那一夜她给他上药,他眸中暗光掠过。 不仅细...... 还很软。 第15章 第15章 夙沧墨并未看太久,而是命人把还能用的大夫都叫过来,跟着姜亦依学。 不少大夫鬓发花白,看到姜亦依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瘦弱小伙子,都气笑了。 不让他们赶紧去治病人,而是让他们来跟着这年轻小伙学习? 一看这个主事人丰神俊朗,也是二十几的年纪,他们心里更是愤恨。 果然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没一个靠谱的! 只是他们的不满在看到妇人吐出一口乌黑的淤血时凝固了一下,随即看着姜亦依针灸的穴位,皱眉细细思索起来。 姜亦依针灸时就写了药方,命人去煎熬。 此时只叮嘱道:“一会儿药煎好之后,喂她服下。” 少年忍不住着急问道:“大夫,我娘怎么样了?” “现在还不好说,等她服下药之后再观察。” 没听到噩耗,少年松了一口气。 不好说,那就是有好的可能。 姜亦依没再闲着,继续往下一个病人走去。 她也没有藏拙,每看一个病人,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几个大夫。 一天下来,潭州大夫们从一开始对她的不认同,已经到打心眼里敬佩。 姜亦依忙到了半夜,疲惫到抬不起。 “爹,要不要喝点水?”姜小渊抬着头问道。 姜亦依仿佛才回到了现实之中。 病人太多了,她一个人看是看不完的,尤其儿子还跟着她忙到了现在。 “先回去休息吧。” 姜小渊点点头。 到了外边,将衣服脱下,洗了手,姜小渊悄悄地踢了踢腿。 站了一天,好累,好饿。 回到刺史府,就见李公公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江先生,大人已经命人做好了晚膳,等着你们一起吃呢。” 姜亦依:? 她和夙沧墨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值得他等她们一起吃饭? 不过累了一天,姜亦依也懒得再麻烦厨子,道了一声谢后,便先回去沐浴。 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已经是丑时了。 姜亦依牵着姜小渊跟着随从来到了夙沧墨的院中。 夙沧墨正坐在美人靠上看书。 见到两人起身,“坐吧。” 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姜亦依没力气寒暄,坐下就开始吃。 姜小渊中午吃过一顿,但还是饿得狼吞虎咽。 夙沧墨瞥一眼姜亦依的手。 这双手扎针以及握着剖视刀的时候,很有力度,此时看起来有些软绵绵。 姜亦依心想,他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 可惜病人太多,她怕是没这闲心了。 “多谢。” 姜亦依道了一声谢,便继续吃饭。 夙沧墨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吃饭时也是慢条斯理,和姜亦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狭长的黑眸定在她身上。 这父子俩吃相并不粗鲁,也没有发出声音,但也算不上优雅。 ......太快了。 大概只有半盏茶的功夫,饭碗已经空空如也。 姜亦依可没闲情浪费太多时间在吃饭上,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苏大人没别的事,我和小渊就先回去歇息了。” 夙沧墨垂眸看着自己还剩一大半米饭的碗,淡漠颔首。 目送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离开,李公公笑道:“江先生和小公子倒是豪放。” 他本来想着陛下是不是太过于器重江仵作了,再怎么说也还没真正见识到对方的医术。 现在他明白了,陛下是慧眼如炬。 大夫要是身体垮了,就真的完了。 - 京城皇宫内。 几个太医紧张地坐在旁边,眉头紧锁。 他们已经喂下小皇子吃下了陛下找到的“神医”送来的药。 当然,在吃之前也已经试过了药。 正巧宫内有发热的宫女,吃下后果真很快就消热了!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他们也放心地给小皇子服下。 此时已经距离吃了药过去了一个时辰。 “小皇子醒了!”小皇子的侍童十一惊喜万分地道。 几个太医立马围了上去。 只见小皇子面上不正常的红已经褪去许多,一张精雕细琢的小脸蛋却依旧显得病态,唇色发白,瘦而虚弱。 分明已经四岁了,看起来却比四岁还要更小。 “小皇子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陛下找的神医果真厉害,小皇子已经消热了。” 夙遥识咳了一会儿,喝了温水后才答道:“已经不热了,只是还有些晕,还有点饿,有劳诸位太医了。” 年纪不大,他却显得格外的沉稳,柔和而乖巧。 太医们不禁感慨,小皇子才几岁大,便已经有储君的模样了。 喝了几口粥,感觉肚子不那么空了,夙遥识抿了抿小嘴,问道:“是父皇找的神医为我治病?” “是!小皇子可真是吓到我们了,太医们束手无策,还好陛下找到了神医,否则......” 十一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最近的事。 夙遥识强制让自己喝完一碗粥,感到反胃,头也还是昏沉得厉害。 一场病,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更虚了。 但这话还是别说出来了,说出来无用,也只会让众人更操心,毕竟是娘胎里就带出来的问题。 “你说,父皇现在在潭州?潭州有鼠疫?”他捕捉到了重点。 十一忙不迭点头,“我也是偷听回来的信差跟太医说的,陛下还让除了专门照看您的太医,都立即动身赶往潭州。” 夙遥识怔了一下。 专门照看他的太医就有七位。 七位太医若是都能去潭州帮忙,定然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可他们绝不会抛下他。 除非...... 夙遥识眼神坚定了几分。 他也去潭州! 第16章 第16章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 圆月高悬,姜亦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屋内,睨一眼正在擦脸的姜小渊,随即懒散的躺倒在床上。 姜小渊小短腿噔噔的,几步跑到床边,趴在姜亦依身边道:“爹爹,我们是不是很快便可以回去了?” 在这里一个月,姜小渊看了太多死去的人,只觉得沉闷压抑。 毕竟是孩子,更向往更多有趣轻松的生活。 姜亦依想到百姓们能够恢复正常生活,一颗心也放松了许多。 况且,潭州事情结束,他们和夙沧墨也就此分别了。 和夙沧墨分别,也意味着危险又少了几分。 姜小渊从姜亦依的魔爪中挣脱出来,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惋惜嘟囔:“可惜我还没学会我那亲爹的功夫呢!” 语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失落。 姜亦依挑了挑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句:“傻儿子,师父没了咱可以再找,但是小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话一出,姜小渊顿时想起了亲爹通缉娘亲的“辉煌”事迹,也不觉得惋惜了,至少他的脑袋还在脖子上。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正当母子二人嘀嘀咕咕的时候,房门被敲响,李公公站在门外,微微弯身:“江先生可歇下了?大人有急事相商。” 姜亦依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刚才分开的时候她再三确定他没别的事了,现在也不看看如今什么时辰了! 还歇下了吗?难不成她歇下了他就不找她了? 尸体? 姜亦依瞬间提起了精神,她面色微凝,快步朝李公公走去。 姜小渊也不甘落后,小跑着跟在姜亦依的身后,正要出门时,后衣领被人扯住。 “爹,我也要去。”姜小渊挣扎着,像个泥鳅一般,姜亦依险些抓不住他。 姜小渊看出娘亲态度强硬,知道争不过,不情不愿的点头应下,随后便被关在了房间内。 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尸体! 如果现在是白天就好了,他就可以跟着娘亲一起出去了。 姜亦依随着李公公快步走出府门,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尽管李公公只提了一句,姜亦依也能想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夙沧墨哪能在月上枝头时还将她喊过去。 衙门距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姜亦依由李公公领着,一路通过前堂走到后院。 这里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烛光,门外站着不少衙役,而夙沧墨坐在里面,颇有闲心的品着茶。 姜亦依刚刚踏入房间,还未来得及同夙沧墨讲话,她的视线落在那片空地上,不由得瞳孔一缩。 地上摆放着五具尸体,面色狰狞,脸和脖子上都被指甲挠出深深的血痕,双眼大睁,死的甚是凄惨。 无一例外,这五具尸体的腹部时不时地突起一块儿,里头似乎有东西在动。 对于姜亦依的忽视,夙沧墨倒也不在意,比起这点,他对这五具尸体更感兴趣,或者说,对尸体腹部的东西更感兴趣。 “这几具尸体颇为怪异,就麻烦江先生了。”夙沧墨给李公公使了个眼色,后者迅速从身后的衙役手中取过箱子。 正是姜亦依解剖时所需的用具。 姜亦依内心轻嗤,他准备这么齐全。 假如她已经在睡梦之中,这男人怕是拽也会把她拽过来。 动作迅速的将自己全副武装,姜亦依在尸体旁蹲下,开始解剖。 配合她的衙役并不如姜小渊那般默契,但影响不大,只照常分析了死者的基本情况。 她聚精会神的剖开一具尸体的腹部,身旁的衙役还未见过这般恶心的画面,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尸体腹部......竟然有几只活的老鼠! 如今看来,这些人大抵都是被老鼠折磨致死。 只是谁都无法想象,活老鼠是如何进了人的肚子的。 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唯独夙沧墨面色波澜不惊,视线一直跟随在姜亦依的手上。 这几只老鼠此时还活蹦乱跳,若非姜亦依动作快,它们怕是要从尸体腹部逃窜而出。 衙役见状赶忙上去搭了一把手。 接连解剖了五具尸体,腹中都有两三只老鼠。 姜亦依很难不想到沈家庄的那具女尸,她目光锐利,抬头望向夙沧墨。 这定然不是巧合,同样的手法,连死状都不无差别。 说不定...... 这场鼠疫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姜亦依能想到这点,夙沧墨自然也能想到。 一场阴谋笼罩着潭州。 姜亦依的心中亦是布满了阴霾,她本想鼠疫控制住,便可以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如今这桩事情出来,反倒是将她也牢牢的圈在了这里。 两人心中思绪万千,夙沧墨眸光冷凝,看着衙役将五具尸体搬走,他的视线转移到姜亦依的身上。 解剖了五具尸体的姜亦依如今一身脏污,眉头紧皱着,也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发现夙沧墨的凝视。 姜亦依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俨然就是领导不近人情的吩咐,你可以加班,但明天不能迟到。 李公公忙不迭的跟在夙沧墨身后,同姜亦依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姜亦依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几具尸体,天边已经翻了白肚,待回到房间,姜小渊已经熟睡。 姜亦依的鼻尖飘散着一股死尸味,她只简单地清洗了一下手,捏了捏眉心,忽的想到了夙沧墨先前提到过的温泉。 这段时间太累了,此时她满脑子都是这几具尸体的事,入睡怕是没那么简单。 倒不如趁这时间去缓解一下疲劳。 姜亦依简单沐浴一番后,从后门走出刺史府,来到了那一处温泉。 然后过了一会儿守门的人才想起来忘记提醒姜亦依,苏大人也在里面。 不过两个大男人,应当也没什么。 姜亦依看着前方布局雅致的温泉池,眉眼舒展开。 烟雾袅袅,绿草茵茵,鲜艳的花随微风轻轻摇曳,绰约多姿。 跟死人和病人打了一个月的交道,乍然看到生机勃勃的景象,任谁都会觉得轻松许多。 这个时候应当不会有人来,姜亦依随意将衣带解开。 一块暖布揭开,露出女子曼妙婀娜的身躯。 姜亦依跨进水中,被暖意包围。 温泉果真是驱散疲乏的好地方,寂静的夜晚更是让人觉得舒适。 她靠在池壁上,一边思索着事情,垂眸看着轻轻泛起涟漪的水面,忽然打了个激灵。 她方才在房中沐浴的时候卸了妆,但仗着天黑,皮肤也黑,看不出什么。 可此时水面中倒映出的脸庞渐渐看出了明艳漂亮的五官。 脸上的黑药水开始褪色了! 黑药水只能持续一个月的时间,今天正好一个月。 好在现在时辰已晚,应当也不会有人再过来了。 姜亦依还没松一口气,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道低磁却始终冷淡的声音:“江先生,可还舒适?” 这声音...... 夙沧墨? 姜亦依猛地抬头看去。 第17章 第17章 温泉热气缭绕,姜亦依只能隐隐看出一个人影,两人的距离甚远,若非夙沧墨方才出声询问,恐怕姜亦依直到离开也不会发现。 姜亦依心下微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这般赶巧,外头的衙役怎的也不知会一声。 这尊大佛也是,不好好休息,在这儿泡什么温泉? 也不知道方才脱衣服的时候,有没有被夙沧墨看见。 大抵是许久未得到姜亦依的回应,夙沧墨语调漫不经心:“江先生溺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才死了! “苏大人。” 姜亦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燥意,微试探:”不知苏大人在此,可否扰了苏大人的雅兴?” 远远看去,夙沧墨似是慵懒的靠在温泉石壁上,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懒散:“未曾。” 姜亦依微松了一口气,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此时终于松懈,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恰好处于昏暗的角落。 若是夙沧墨不主动寻来,她便可以成功的混过去。 但以这暴君说一不二的性子,从来都是别人去靠近他,绝非他去靠近旁人。 两个大男人,他怕是也没这闲心。 这般想着,姜亦依浑身松懈下来,她靠着壁沿,舒服的喟叹一声。 远处的夙沧墨闻声望去,却只能看见那人搭在石壁上的一条胳膊。 迷迷糊糊间,只听得不远处传来夙沧墨的提醒:“江先生,温泉可不是歇息的好地方。” 姜亦依打了个激灵,瞬间没了睡意。 比起掉进水里,夙沧墨显然更危险。 大概是这段时间两人相处多了,她对他竟然少了几分警惕性。 倘若他这时候靠近,就会当场发现,她就是他一直想要找到的姜贵妃。 “苏大人提醒的是,那我便先行离去,不打扰苏大人了。” 可惜了这个温泉,下次定要好好寻一个机会,再来泡一泡。 说罢,姜亦依小心挪到了边缘,确定夙沧墨看不见她,这才从岸中起身。 水珠顺着光滑柔润的纤腿滑落,在月光下如水洗的美玉,线条勾人。 披上衣裳的那一刻,夙沧墨的话让她忍不住双手一颤。 “不知江先生可否愿意到京城当值?”夙沧墨听着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淡淡问,“以江先生的才能,在京城必会谋得一个不小的官职。” 姜亦依怎么也没想到,夙沧墨竟然还有这个想法。 可惜若她和夙沧墨没有那档子关系,她也不会答应。 她毕竟是个女子,倒也不是说女子不能当仵作领官值,倘若她本就是女装,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尝试,可是她女扮男装,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欺骗朝廷之罪。 如今她的小命时刻被夙沧墨掌握着,一旦她漏了馅,和儿子的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她惜命得很! 姜亦依沉吟片刻,看着像是在考虑,实则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拒绝才不会引起怀疑。 她脑中灵光一闪,动作飞快的将衣带系好,语气中满是遗憾:“多谢苏大人的好意,只是我需得寻一个人,不能常待在京城,望大人见谅。” 夙沧墨本想开口询问是何人,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帮她寻到。 想到这里,夙沧墨便没有多言,毕竟人家的家务事,他也不好插手。 第18章 第18章 况且这世上并非只有江一一这么一个好仵作,倒也不值得他一而再的邀请。 只是这江仵作也够执着,一个跑掉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再浪费时间去寻找? “若苏大人无事,在下就先离开了。”姜亦依在昏暗处行了个礼,转身匆匆离去。 她走出假山后,夙沧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衣袖随着姜亦依的动作垂下,一截手臂露了出来。 夙沧墨的视线敏锐的捕捉到异常,他微微皱眉。 姜亦依快步离去,临到出口,外头把守的衙役热情的同她告别。 她朝两人点了点头,径直往外走。 此时晨光照耀下来,虽然一夜未睡,但泡温泉后疲惫感散去大半,她索性脚步一转,朝着医馆而去。 潭州城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街上走动,城门口却驶来了一辆马车。 “小皇子,前面便是潭州了。”随行的侍童十一将帘子放下,看向正襟危坐的夙遥识。 夙遥识淡淡地点了点头,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之后才嘱咐一声:“此次我是背着父皇前来潭州,莫要唤我小皇子。” “是,小公子。”十一顺势将称呼转换,眉头却隆起,语气中满是担忧,“虽然您已经易容,但是难免不会被陛下看出来,若是陛下为此生气,可如何是好。” 闻言,夙遥识的身形微顿,尽管他一早便想到了父皇会为此生气,但是依旧心存侥幸。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到达了潭州,此时再打退堂鼓的话,岂不是白来一趟。 “无碍,到时候再说。”夙遥识摇了摇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京城到潭州并不需要特别久,但他身体不好,一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 不过他走之前留了纸条,说自己要来潭州。 想来他身边的太医们早已赶到潭州了。 思及此,夙遥识心里微松,能帮上忙就好。 马车缓缓停下,被驻守城门的侍卫拦下。 侍卫看这马车精致贵气,料想里头的人应当也非富即贵,语气中虽有些不耐烦,却并不明显:“潭州如今不准进出,诸位请回吧。” 夙遥识取下随身携带的令牌,递给十一。 十一恭敬的接过,掀开帘子,朝那侍卫道:“这是朝廷下发的通行令牌,我家公子舟车劳顿,在此处耽误不得。” 侍卫见状,赶忙恭敬地抱拳退开:“大人稍等,属下立刻命人打开城门。” 那侍卫动作倒也迅速,马车缓缓前行,城门在身后再度关闭。 潭州的城内都寂静的很,夙遥识想到父皇便处于这危险的地方,不免心中有些牵挂。 十一常年伴在小皇子左右,对小皇子的心思也可以猜到一二,他试探的问询:“小公子,您可要去寻陛下?” 夙遥识心下纠结,虽说他很想见到父皇,但是却也害怕被父皇责骂。 那里可谓是鱼龙混杂,万一小皇子被感染,可就麻烦了! 虽然他是被强行绑出来的,但小皇子要是出现什么问题,他这个现下小皇子身边唯一的太医,便要负最大的责任。 虽然小皇子也是没有不顾轻重,知道偷溜出来还要带一个太医,但怎么偏偏就选上他了呢。 夙遥识知晓太医在想什么,不过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左右都活不了多久,有什么可怕的。 两人都没有发现,自从马车驶进潭州,有一道黑影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马车在医馆门前停下,那道黑影才退开,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第19章 第19章 黑影一路疾行,最终来到一个院子外,脚尖轻点跃了进去。 “陛下,小皇子已经进城。”黑影恭敬地单膝跪下。 书桌前坐着的人赫然是夙沧墨,他将手中的信件放下,似是不在意的询问:“他如今所在何处?” “属下回来之前,见小皇子进了江先生常去的医馆。” 江一一? 夙沧墨手上的动作微顿,眉头舒展开,吩咐道:“暗中保护好小皇子,若非必要时候,莫要现身。” “是,属下告退。”黑影没有丝毫犹豫,得到命令之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夙沧墨面前。 夙沧墨将方才看过的信件置于烛灯上,看着信件被火苗吞噬的一干二净,眸中露出浅笑。 为了把身边的太医赶到潭州,自己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潭州。 刚到州内,便直奔医馆。 胆子很大,却也心系百姓,的确有储君风范。 “小公子,小心脚下。”太医惊心动魄的招呼着夙遥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下去。 夙遥识的个子还不足以轻松下马车,偏生他还不想让太医跟着,惹得太医担惊受怕。 “莫慌,我没事。”夙遥识拍了拍衣袖上蹭到的污渍,朝太医和十一摆摆手,“你们就在此处等着,我独自进去。” 太医自然不想,却又无法违抗小皇子的命令,小皇子在宫里向来说一不二,颇有陛下的风范,最后他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小皇子独自一人进了医馆。 他看书里说,鼠疫是会死很多人的,天灾人祸,多少家庭会因此痛苦。 此时时辰尚早,医馆刚开门,里头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 先前医馆中的病人几乎装不下,但现在增加的鼠疫患者已经只有几个,原本的患者也几乎被治好了,回家休养。 因此医馆里现在除去床位之外,已经不会再出现无地下脚的情况。 夙遥识刚踏进医馆的门,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过来,随后似是看见了怪物一般,三两步远离了他。 这是夙遥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不明所以的看着周围的人,心中满是疑惑。 “这孩子怎么连纱罩都不戴。” “万一他得了鼠疫,传染给我们可如何是好啊!” 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尽数落入夙遥识的耳中,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姜亦依方一踏进医馆,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她蹙眉看着隔得远远的几个人,又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小孩儿,沉声问询:“发生了何事?” 听到姜亦依的声音,其中一个大娘赶紧说道:“江先生,这孩子没有戴纱罩就进来,会不会把我们传染上。” 其他几人也赶忙附和,看着夙遥识就像在看鼠疫一般。 江先生? 夙遥识耳尖动了动,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瘦弱的男子站在门前,阳光撒在她的脸上,蒙上了一抹淡淡的光辉。 这是夙遥识第一次见姜亦依,虽然看不清脸,心中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没来由的想要亲近姜亦依。 姜亦依的视线落在夙遥识的身上,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将伙计取来的纱罩给他戴上,面色严肃:“潭州如今鼠疫横行,这般危险的时刻,为何不戴好纱罩,你的父母如今在何处?怎么让你独自一人呆在这里?” 第20章 第20章 夙遥识呆愣的看着姜亦依,莫名从她严厉的斥责中感受到了关切,他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我不知道父母去了哪里,现在无家可归,我可以......跟着你吗?” “走丢了?”姜亦依垂眸看向夙遥识,小孩儿也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这都是什么父母,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照看好。 若是换做从前,姜亦依定然不会管这种闲事,充其量就是送到衙门。 但是自从有了姜小渊后,她也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特别是这个孩子带给她的感觉太不一样了,没来由的,心中就充满了怜惜。 姜亦依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叹了一口气,点头应下:“跟着我可以,但是要乖乖听话,待找到你的父母,万万不可再乱跑了。” “好。”夙遥识点了点头,看起来无比的乖巧。 姜亦依自然的牵着夙遥识的手,将医馆里的人都打发了,并未发现夙遥识的耳尖通红。 一大一小从医馆出来,在外头等候的太医和十一见状,赶忙要跳下马车,却被夙遥识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十一和太医心急如焚,只得让车夫驾着马车远远跟着二人。 一路上,姜亦依不时的注意着街道上的情况,而夙遥识就乖乖地跟着她,也不出声打扰。 刺史府并不远,即便两人走得很慢,也在一刻钟便到了。 府门外的衙役见姜亦依领着个孩子,不免有些好奇:“江先生,这小公子是何人?” 姜亦依低头看了一眼夙遥识,无奈叹了一口气:“在医馆碰到的,同父母走丢了。” 同衙役说了几句,姜亦依便带着夙遥识踏进了府门。 夙遥识似乎对刺史府甚是好奇,眼睛时不时的打量着周围。 姜亦依自是注意到了,她考虑片刻,叮嘱道:“一会儿乖乖待在我身边,莫要乱跑乱动。” “好。”夙遥识收回视线,仰头看着姜亦依,抿嘴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羞涩。 好巧不巧的,夙沧墨如今便在亭台中。 姜亦依脚步一顿,同夙沧墨见面,她便忍不住想到了泡温泉时发生的事,尽管知晓夙沧墨并没有发现她的身份,但难免心有余悸。 她有心想要转身离开,但是在男人的注视下,又不得不上前。 再怎么说这也是领导,她一个仵作转身就走,反而会让他觉得奇怪。 夙遥识也未曾想到竟然会这么巧合,他万万想不到,江先生居然与父皇住在同一个府邸! 姜亦依敏锐的察觉到,身旁的小孩握着她的手的力度紧了几分,她诧异的看向夙遥识,“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事。”夙遥识轻声回道,却脸色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亦依心想,估计是这暴君神色冰冷,气势威严,把这乖孩子给吓到了。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安慰,“别怕。” 两人交谈期间,李公公也已来到两人面前,笑眯眯的说道:“江先生,小公子,我家大人请两位进亭中一叙。” 姜亦依对此毫不意外,倒是夙遥识不情不愿的,身子微微靠近姜亦依。 第21章 第21章 李公公在前头引路,时不时的向后望一眼。 亭中放着熏炉,尽管亭子四周没有丝毫遮挡,也不会觉得冷。 而夙沧墨手执一本折子,似乎并未发觉他二人到来。 姜亦依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 装什么。 分明是他命人将他俩唤来,如今又视而不见,真是闲得慌! “不知苏大人唤在下进来,有何要事?”姜亦依压下心中的不悦,行礼问询。 夙沧墨这才面无波澜的放下折子,抬眸看向姜亦依,以及被她牵着的夙遥识。 “果真是江先生。”夙沧墨的视线在夙遥识的身上打了个转,饶有兴趣的询问:“先前我便觉得这孩子不像是姜小渊,不知江先生是从何处带回来的?” 夙遥识紧绷着身体,只觉得如芒刺背,他既希望父皇可以将他认出来,又希望父皇不要认出他。 可惜夙沧墨的视线很快移开,继而看向姜亦依。 姜亦依只得将和衙役说过的话再说一次,还不忘补充一句:“苏大人手底下的能人众多,不知可否帮这孩子寻找他的父母?” “自然可以。”夙沧墨意味深长的瞥了夙遥识一眼,小家伙低垂着眼眸,不敢多看他一眼。 夙沧墨第一次发现儿子还有这一面,比起在皇宫里头有精气神儿多了。 不过也罢,充其量只是个孩子,若能开心也挺好。 “我还有事处理,江先生自便。”夙沧墨起身朝外走去,经过夙遥识的时候,脚步刻意一顿,只见夙遥识不自在的捏紧了衣角,他才快步离去。 李公公赶忙跟上,想到方才陛下刻意吓唬小皇子,不由得心中发笑。 亭中没有了夙沧墨的气势压迫,姜亦依瞬间放松。 此时她才注意到,夙遥识的额头上竟渗出了汗珠,她眉心微动,取出帕子,蹲下身子给他擦拭汗珠。 夙遥识其实并非是害怕夙沧墨,他清晰的感觉到,似乎自己又要发病了。 他看着蹲在面前给他擦汗的姜亦依,温柔的动作仿佛轻轻的抚在了他的心上。 “咳,咳咳。”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从嘴角溢了出来,夙遥识努力的抑制着,他害怕自己发病的样子会吓到姜亦依。 “怎么了?”眼看着夙遥识的小脸逐渐通红,姜亦依意识到不对劲,她动作迅速的将夙遥识抱在怀中,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朝着房间跑去。 此时姜小渊正在院子中拿着根树枝比划,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剧烈的咳嗽声,他赶紧扔下树枝,朝着外面跑去,差点和迎面进来的姜亦依撞上。 “儿子,快去准备热水。”姜亦依顾不得和姜小渊解释,抱着夙遥识进了房间。 将夙遥识放在床上,姜亦依取出银针,飞快的扎在了浑身各个穴位上。 第22章 第22章 姜小渊迈着小短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见姜亦依在忙,他顺手将布巾泡进水里,随即拧干水递给姜亦依。 “爹爹,他这是怎么了?”姜小渊站在一侧,看着床上微微颤抖的夙遥识紧紧皱眉。 姜亦依给夙遥识擦掉汗珠,三指搭在他的手腕处,面色越发凝重。 “先天不足,继而引发了一系列毛病。”姜亦依紧紧抿唇,她看向面色痛苦的夙遥识,不知为何,竟鼻尖酸涩。 这般小的孩子,竟要时刻忍受着这种痛楚,当真可怜至极。 姜小渊先前也听娘亲说过先天不足。 他也有些先天不足,但是在娘亲的调理下,记忆中自己并没有过什么不适的症状,现在更是比同龄人都要健康硬朗。 此时见夙遥识这样,他的心情也逐渐低落。 “爹爹,他还能治好吗?”姜小渊的视线跟随着姜亦依。 “需要好好疗养,起码需要几年时间。”姜亦依执笔写了一个药方,递给姜小渊,“你去让人将这药抓回来。” 听说可以治好,姜小渊瞬间露出笑,从姜亦依手中接过药方,还不忘恭维两句:“爹爹果然厉害!” 姜亦依看他一眼,“药方背下来,功效和原理自己也琢磨一下,晚上我抽查。” 姜小渊吐了吐舌,拿着药方跑了出去。 夙遥识的脸色已经好多了,方才就算昏迷的时候都咳嗽不已,如今已经停歇,只是仍旧双眸紧闭,似是睡着了一般。 这便是恢复正常了。 姜亦依并不担心自己的医术。 刚刚一路狂奔,身上出了不少汗,她寻思夙遥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便趁机去换一身衣服。 姜亦依堪堪出门,那道黑影便出现在房中,观察了夙遥识一番,便抽身离去。 夙遥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次并不像以往那般痛苦。 耳边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夙遥识缓缓睁开眼睛,却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孩儿正盯着他看。 “你是何人?”夙遥识声音略带沙哑,见小孩儿一脸惊喜,他心中疑惑。 “我叫姜小渊。”姜小渊匆匆回应一声,便往外头跑去,“爹爹,他醒了。” 夙遥识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直到看见姜亦依进来,他才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江先生。”夙遥识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江先生正在给自己把脉,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许扭捏,“多谢江先生搭救。” 姜亦依微讶的望向夙遥识,这话俨然不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说出来的。 也不知是什么家庭,能将孩子教的这样懂事。 而且这孩子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贵气,一看就是出身大家,还是尽快找到他父母的好。 “爹爹,药煎好了。”姜小渊捧着一碗药进来,见夙遥识看过来,还不忘安慰道,“我爹爹的医术可好了,你喝了这药,很快就可以好了。” “油嘴滑舌。”姜亦依接过药碗,瞥了姜小渊一眼。 夙遥识对姜小渊的话并未放在心上,他的病恐怕是好不了了,只是可惜...... 第23章 第23章 夙遥识收回视线,心中不免有些怅惘。 “来,先喝药。”姜亦依将汤匙中的药吹凉,递到夙遥识嘴边,转头看向姜小渊,“去将你的蜜饯取出来。” 姜亦依还是第一次发觉自己儿子居然这么抠搜,她腾出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儿,“人小鬼大,快去取。” 夙遥识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眼眸黯然一时间心生羡慕。 他似乎从未与父皇这般相处过。 他也没有娘亲,不知道有娘是怎样的。 应该会像江大人一样温柔体贴吧,但是长得很好看,没有那么黑。 姜亦依一勺一勺的喂夙遥识喝药,这是夙遥识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自打他记事起,便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父皇将他同储君一般培养,他便不能像寻常孩子那般,有苦也得自己咽。 故而他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喝药,即便再苦的药,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感觉了,就同旁人吃饭一样简单。 他欲言又止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将这事说出来,他也想贪心片刻,体会一下先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一碗药下肚,夙遥识面不改色,反倒是一旁的姜小渊反应更大,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仿佛喝药的人是他一样。 见姜亦依放下碗,姜小渊赶忙将一颗蜜饯塞进夙遥识嘴里。 酸甜的感觉在他嘴中蔓延,夙遥识看向姜小渊,抿唇笑了笑:“多谢。” 两人年龄相仿,虽说性格不同,但也能玩儿到一处,两个孩子相处的不错,姜亦依也放心。 “江先生。” 是李公公的声音。 每次李公公一出现,准没好事儿! 姜亦依认命的起身,理了理衣摆,想了想,脚步一转从箱子里取出了香料,将自己喷的像个花蝴蝶一般。 李公公受教过姜亦依身上呛人的香味,饶是他见识过大风大浪,也不得不承认,他险些撑不住想离开。 见姜亦依出来,李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笑眯眯的说道:“江先生,昨夜的事情有了眉目,大人特意派奴才请先生过去。” 姜亦依稍显诧异,却并不意外,反而心生雀跃。 既是正事,姜亦依完全没有必要推脱,当下便准备随着李公公离开。 内室的姜小渊早在李公公来时便打起了主意,听闻娘亲要出去,他赶忙出来,顺手背上他早已准备好的布袋,朝两人追去。 “爹爹,等等我。”姜小渊冲出房门,两人还未出院子,他连忙招呼一声。 姜亦依转身便见姜小渊像个小炮仗一样冲了过来,连工具都准备齐全。 第24章 第24章 一句话将姜亦依堵得无话可说。 这的确是她昨夜说的。 房间传来一声轻微地咳嗽,三人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夙遥识面色苍白的倚在门边,就那般静静的看着他们。 李公公从来都看不得小皇子这么虚弱,他一时间有些失态:“小公子,你怎的也出来了?快些回去休息才是。” 姜亦依对李公公的反应有些惊讶。 这李公公倒是挺关心孩子的。 她垂头看着陷入纠结的姜小渊,低声商量:“儿子,爹有事出去,家里还有一个病人得靠你照顾,待找到小公子的父母,爹定然不会再食言,如何?” 姜小渊大抵也觉得此事自己没有处理好,也不执意跟随姜亦依出门,他点了点头,转身朝夙遥识跑了过去。 “爹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姜小渊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朝姜亦依摆了摆手,“记得和我的约定哦。” 姜亦依哭笑不得,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李公公此时也恢复了原先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先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江先生,那位小公子可是受了风寒?”李公公状似无意的询问,还不忘补上一句,“先前我看那位小公子还好好的,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姜亦依暗道一声老狐狸,想来这是在套话。 若非方才注意到李公公的异常,恐怕她还当真会以为这只是简单的问候。 “李公公,似乎很关心那位小公子。”姜亦依反问,“莫非李公公和小公子认识?” 一句话将李公公堵的哑口无言,他赶忙寻了个由头,“江先生说笑了,奴才若是同那位小公子认识,岂能不知晓小公子的身体状况?” “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姜亦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倒是在下眼拙。” 李公公此刻是全然不敢再提小皇子了,怪他太心急,本想让江先生透个底,看看可否治愈小皇子,奈何却让江先生看出了破绽。 姜亦依挑眉。 莫非是因为这桩案子? 姜亦依记在心上,待会儿尽量同夙沧墨少些交谈,否则这暴君若是被惹毛了想要砍了她,也无人敢阻止。 两人一路畅行无阻,来到衙门大牢,姜亦依脚步丝毫未停留,径直走了进去。 这地方......对仵作来说熟悉得很。 姜亦依被领到大牢最深处,那里一贯是关押罪大恶极之人的。 夙沧墨显然也是刚刚到来,桌前的茶水还冒着滚烫的热气,他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被铁链锁在刑具上的男人。 那男人浑身布满血迹,大抵是刚刚用过刑,此时昏了过去,垂头挂在那里,似是一个破布娃娃。 第25章 第25章 姜亦依面不改色的来到夙沧墨面前,视线隐晦的在他脸上飞快略过,坐实了李公公方才的言论。 这男人果真心情不好。 姜亦依收敛心神,双手抱拳行礼:“苏大人。” “嗯。”夙沧墨淡淡的应了一声,眸光锐利的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潭州刺史,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 这还是姜亦依第一次见夙沧墨如此生气。 她忍不住思绪飘散,也不知道当年他下旨通缉姜贵妃的时候,可否有如今这般生气? “是,是。”潭州刺史颤颤巍巍的站出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不敢抬手擦,“大人,江先生,昨夜的五具尸体,乃是恶意抛尸,但是......但是。” 刺史期期艾艾许久,也未曾说出个所以然。 姜亦依的视线落在刺史身上,见他腿都在打颤,也并不打算为他开口讲话,毕竟本就是他失职。 若非先前她执意要求城内百姓居家不出,否则单单只说昨夜那五具尸体,一旦让百姓们看见那般场景,此时潭州定然百姓恐慌,人心涣散。 不过姜亦依心中也有了盘算,这受刑的男人恐怕并非是罪魁祸首,幕后之人藏的够深。 不然夙沧墨也不会大发雷霆。 “滚下去。”夙沧墨掀起眼帘,一股无形的气场压迫着在场众人。 李公公忙不迭的给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侍卫便动作迅速的将浑身颤抖的潭州刺史拖了出去。 这潭州刺史恐怕在这位子上坐不了多久了。 “将他弄醒。”夙沧墨右手搭在扶手上,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方才发怒的人并非是他。 狱卒提起脚边的水桶,径直朝那人泼去。 里头大抵是盐水,浇在伤口处可谓是令人抓心挠肺。 那人身子反射般的抽搐几下,随即嘴里发出一阵低吼,很快便醒了过来。 不等李公公开口,那人便虚弱的开口:“我交代,我全都交代,不要再折磨我了。” 姜亦依这才抬眸看向那人,身形瘦弱,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他们见不得我就算了,还要平白赶我出村。”张麻子喘着气,为自己鸣不平,“都是一群小肚鸡肠之人,偷了他们两只鸡,就带人来家里打我。” 姜亦依面上波澜不惊,她这些年见过的奇葩不少,这种都算是还好的。 姜亦依撩起眼皮,专注听着接下来的事。 “我......我没想他们会死,我当时想跑,但是那个人的刀就在我脖子上架着。”张麻子浑身颤抖,连带着锁住他的铁链都开始作响,“他给了我一锭金子,让我将这五具尸体扔到城外,若是我不答应,便要杀我。” 姜亦依眉头微蹙,她大概可以猜到幕后之人的想法,应当是想要引起百姓恐慌。 可惜的是,百姓们个个待在家里,鲜少有人出门,这计划失败的彻底。 “那个人有何特征?”姜亦依迈步走向张麻子,视线紧紧的盯着他,“亦或是,他来自何处,又去往何处?” 张麻子脸色狰狞,闻言,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他将尸体扔给我,便进了村旁的树林,那树林可以通往多个地方,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但是说话口音不像潭州本地人。” 师爷将张麻子所言记成口供,画押后交于夙沧墨。 夙沧墨只看一眼,就让他收起,随即起身向外走。 姜亦依见状,赶忙跟上。 李公公被留在大牢中处理张麻子的事。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出了大牢,夙沧墨才启唇问询:“江先生如何看?” 姜亦依本还沉浸在张麻子方才所言中,此时被打断思路,便顺着他的话道:“幕后之人能够精准的将那五具尸体带给张麻子,显然对李家村的事了如指掌。” “那人讲话不带潭州口音,定然不是李家村的人,所以他只能在李家村的附近,而李家村三面环山,极其适合躲避。”姜亦依一五一十的分析,“若是他想要继续接下来的事,那就定然不会离开,我们只需搜查那三个山头便好。” “江先生同苏某想法无二。”夙沧墨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颇为赞赏的点头:“苏某果真没看错,江先生实乃能人。” 这还是姜亦依第一次听到夙沧墨夸赞旁人。 不过这人夸人就夸人,怎的还要连带着将自己也夸上。 “能得到苏大人的夸奖,实在是在下之幸。”姜亦依面上虚心接受,顺势询问,“不知大人接下来可是要派人围剿山头?” 夙沧墨脚步不停,却是缓缓摇头,“为防打草惊蛇,现在还是派人暗中查探较为合适。” “大人所言极是。”姜亦依闻言点头,倒是她考虑不周了,不过既然夙沧墨已经有了盘算,她也没必要再问询,“既是如此,那在下便不叨扰大人。” 回到刺史府,姜亦依同夙沧墨分离,她只觉心中似乎不太得劲,仿佛是忘了什么事情。 百般思索之下,她才恍然意识到方才误了什么事。 鼠疫之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离不开李家庄,李家庄仿佛是一个枢纽,将所有的事情都贯穿起来。 姜亦依脚步一转,匆匆向外走去。 她得去李家庄看看! 第26章 第26章 虽然是白天,但是李家庄静的像无人居住一般,村里只时不时地传来一声犬吠,便再无声响。 姜亦依心中警惕,她的右手按在放着银针的布包上,以防万一。 刚刚进村便有一户人家,院门大开,外头并无打斗的痕迹。 姜亦依微眯眸,观察一番走了进去,正想询问是否有人,却见院内菜地旁躺着一个女子,应当是这户的女主人。 待姜亦依靠近,便发现这女子俨然同先前那五具尸体一般,腹中有活物在动,脸上和脖子上皆有极深的血痕。 姜亦依在尸体旁蹲下,意外发现尸体竟还温热,这意味着这女子是刚刚死去,定然在一炷香之内。 从这处院子出来,姜亦依便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查看。 无一例外,村子里所有人都被塞了活老鼠,生生折磨致死。 这是何等残忍之事! 姜亦依微微抿唇,却对此无可奈何,她虽医术高强,却无法使人起死回生。 她能做的,便是让他们不枉死。 正当姜亦依准备同夙沧墨禀报李家庄的事情时,不远处的厨房内传出男人的声音。 那口音听着很别扭,就像是......外国人在讲中文一般。 想到张麻子口中的头戴斗笠之人,姜亦依眉心微动,她收回脚步,小心翼翼的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此时一片狼藉,一胖子正在翻箱倒柜,瘦子则吊儿郎当的坐在灶台上看着。 “这个村儿里的人怎么这么穷。”胖子将最后一个柜子踢翻,开口怒骂,“老子午饭都没吃便出来办事,办完事却连一口热乎儿的汤都喝不上。” 眼看着柜子砸了过来,瘦子赶忙跳下灶台,侧身躲过,紧紧皱着眉头:“要撒气别朝我撒,有本事去和大人撒去。” 一提到“大人”,胖子整个人都蔫儿了,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愁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大人给咱俩的任务,未免太难了,咱俩连那江仵作的面儿都见不上,又何谈活捉呢!” “但是大人的吩咐不得不听从。”瘦子哀叹一声,“潭州城门紧闭,根本进不去,那江仵作又不出来,本想着那五具尸体可以一石二鸟,最后潭州无事发生,也没有把江仵作逼出来,我还差点暴露行踪,真是得不偿失。” 两人一声又一声的叹息,接下来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对话。 姜亦依将二人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此时她才彻底明白,原来瘦子是打了这种主意。 不过...... 姜亦依也不知她有什么价值,值得那个“大人”派人活捉。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假意被活捉,是否就能距离真相更进一步? 这身子内力浑厚,她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信心,再加上她身上带了不少毒药,即便被困住,她拼死一搏还是可以逃出来的。 姜亦依脑中当即有了一个想法,虽说有破绽,但是里头那一胖一瘦看起来也并不聪慧,应当可以蒙混过去。 想到这里,姜亦依刻意发出一丝动静,成功吸引到二人的注意。 瘦子比胖子动作轻盈,飞快拔出手中的剑,朝姜亦依袭来。 第27章 第27章 姜亦依佯装躲避,最终瘦子的剑还是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是何人?”瘦子双眼眯起,手中的剑压在了姜亦依的皮肤上。 姜亦依:“......” 这二人未免太不专业,难道那个“大人”派他们活捉江仵作前,都没有让他们看画像吗? 此时胖子也跟了出来,他的视线落在姜亦依的脸上,眼神中一片狐疑。 只见他从怀中摸索出了一张画像,姜亦依不用猜也知晓是江仵作的。 胖子拿着画像来回比对多次,最后将画像一甩,猛的拍了拍瘦子的后背,语气中满是兴奋:“这就是那个江仵作,真是老天眷顾啊!” 胖子的力气不小,瘦子被猛地一拍,手上的剑都偏了分毫。 姜亦依只觉得脖子被利器划过,细密的疼痛传来,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死胖子,能不能有点脑子。”瘦子瞥了一眼姜亦依的脖子,丝毫不在意那道伤口,骂骂咧咧道,“万一我失手把他杀了,你能承担得起大人的怒火吗!” 胖子讪讪地收回了手,自知理亏,却忍不住狡辩:“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听着两人没有丝毫营养的对话,姜亦依真是为他二人着急,若非她是故意想让他们抓住,恐怕这辈子他们都交不了差。 姜亦依心中想着找到二人的老巢,便不想同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暗中催促:“你们最好放我离开,官兵可是很快便要来了,到了那时,你二人定无法逃脱。”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胖子明显有些慌乱,他连忙催促:“快回去和大人交差,否则被北云国的人抓到,只有死路一条。” 瘦子也不敢耽搁,将腰间的绳子取下,把姜亦依绑的严严实实。 姜亦依被瘦子扔到了马上,三人快马加鞭的进了树林。 林中的路并不好走,姜亦依的腹部压在马鞍上,被硌的极其不舒服。 不过这对姜亦依来讲并不算什么,她此时想的反倒是胖子方才所言。 被北云国的人抓到...... 能说出这话的人,定然不是北云国的人,却也无法确定究竟是哪国的人。 北云国近年来在夙沧墨的带领下,常年征战,周边的国家没有几个不想让北云国国破的。 正当姜亦依打算捋一捋周边国家的关系时,马儿被勒令停了下来,瘦子将她从马上拽下。 果然,这群人的老巢就在山上。 胖子看着很兴奋,他率先迈步朝着山上走去,还不忘为自己寻个借口:“瘦子,江仵作便由你带上去吧,我一身肥肉就顶你俩了,累得慌。” 姜亦依嘴角不甚明显的抽了抽,一时间对瘦子心存同情。 瘦子似乎是已经习惯胖子的推卸了,他冷着脸将姜亦依提了起来,脚尖轻点,动作飞快的朝山顶而去。 仅仅片刻,两人便在一处山寨外停下,寨外有一队土匪装束的人在巡逻,见到瘦子带着姜亦依回来,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他们。 怪异的很! 第28章 第28章 这哪里是土匪该有的反应! 姜亦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寨子大门外守着两个土匪,见到瘦子带人回来,也只是抱拳行了个礼,将大门推开后,便一言不发。 这些土匪的秩序未免太好了些。 大门关闭的那一刻,胖子才大口喘着气,跑了进来。 “你太狠了,竟一刻也不愿等我。”胖子快步追上瘦子,“幸好此次总算将江仵作抓到,之后应当不必再下山了。” 瘦子脸上略显嫌弃,他睨了胖子一眼:“你身上那堆肥肉趁早减减,以后若是打起仗来,是想靠着肥肉压死对方?” 大抵是觉得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两个人讲话都没有遮掩。 姜亦依将两人的对话尽数收入耳中,心中暗自琢磨着。 莫非......这个寨子,并非是土匪窝,而是敌军营? 若真是如此,那夙沧墨这个皇帝做的可谓失败,直接让人占领了此处。 转念一想,既然他们选择活捉她,便代表她是有些用处的,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对她下手。 姜亦依也并不慌张。 这世上能扛得过她毒药的人屈指可数。 进的是贼窝,倘若有必要,她出手反而并没有负担。 不过若想深扒出背后的真相,不到必不得已的地步,最好还是不要用到这等极端的方式。 胖子和瘦子两人一路吵闹,在经过练兵场后安静下来,两人面色严肃的走进一间木房,将姜亦依推到前面。 房子内设备齐全,正对着门的便是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不少折子。 桌前坐着一男子,一身腱子肉,看起来孔武有力,此刻正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怀中搂着衣着暴露的女子,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即便见到三人进来,依旧旁若无人的调笑。 女子发出阵阵娇笑,往他嘴里递提子。 姜亦依抬眼便看见这幅辣眼睛的场面,她嘴角微抽。 瘦子和胖子似是习以为常,恭敬地站在一侧。 待姜亦依不动声色的将房间打量了一遍,座儿上的男子才将怀中女子推开,视线落在姜亦依的身上,却是询问胖子和瘦子:“这人便是江仵作?” 两人赶忙回答:“是。” 男子挥了挥手,瘦子和胖子行了个礼便离开,反倒是那个女子,扭捏了许久才离去。 房间内只剩两人,姜亦依抬眸同男子对视一眼,淡声问道:“不知阁下将我捉来所为何事。” 见姜亦依这般态度,男子脸上稍显诧异,他起身走来,“江仵作这般态度,不怕我要了你的小命吗?” “大人若是想要在下的命,又何必命人将在下活捉?”姜亦依面上显出一丝不解,“只是在下想不明白,大人何必大费周章将我绑来。莫非是有尸体要让我解剖?” 这是在咒他的人死。 男子停下脚步,在姜亦依面前站定,小山一般的身躯将光线挡的严严实实,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姜亦依,忽的眯起双眸:“倒是同我想得一样,江仵作的确气度非凡,是个人物。” 姜亦依垂眸看着地面。 第29章 第29章 若不是想知道他的目的,她才懒得搁这儿跟他装模作样的废话。 男子的话音突变,语气中都带着一丝危险气息:“江仵作是有大本事的人,就连潭州的鼠疫都能轻松控制住,实在是令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是假,咬牙切齿才是真吧! 姜亦依面不改色:“在其位谋其职,况且潭州百姓深陷水火之中,在下不能见死不救。” “江仵作当真菩萨心肠。”男子微微退开一些,“这次请江仵作来,便是希望江仵作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待到攻破北云之际,定会许江仵作不小的官职,也不会像如今一般辱没江仵作的才能,如何?” 姜亦依倒是没想到,这人的野心竟如此之大,图谋的不仅仅是潭州,而是整个北云国! 可是她想不通,这人为何要费尽心思拉拢她,难道仅仅是因为担心她会扰乱他们的计划吗? 姜亦依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可惜了......即便她孤身一人,也不愿为了这般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卖命。 姜亦依心思辗转,在男子的注视下,不紧不慢的摇了摇头:“恕在下不能答应,若是做了叛国贼,不说会被人耻笑,就连这一世英名也毁于一旦。” “江仵作未免想的太长远了。”男子踱步到放着长刀的位置,轻而易举将长刀抬起,远远的看着姜亦依,“一世英名在小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明目张胆的威胁。 不过也恰好如了姜亦依的意。 姜亦依面露挣扎,许久之后佯装痛苦道:“此事重大,望大人给在下留一些时间考虑。” 男子这才一把放下长刀,转身坐回桌前,依旧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江仵作若是一早答应,又岂会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不等姜亦依说话,男子朝外唤了一声,瘦子立刻推门而入。 “将江仵作带下去,好生伺候着。”男子只吩咐一声,便不再多言。 姜亦依随着瘦子走入寨子后方,越往后走越鲜有人巡逻。 看来这群人的警惕心还是不够强。 她在女子中算是比较高的,但扮作男装,就显得纤弱了一些。 在这些人眼里她只是一个仵作,一个大夫,不把她放在眼里也是正常。 此时,姜亦依的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这后院距离前院有一定的距离,即便闹出了大动静,前头的人也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这寨子着实广阔,姜亦依瞥了一眼面色严肃的瘦子,心思微动,状似不经意的问询:“还有多久才能到?” 因着大人方才的吩咐,瘦子对姜亦依的态度有些许转变,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间房,“前面便是。” 姜亦依抬眼看去,远看着房子门外已经站了两个人,想来是被派来看守她的。 她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瘦子,“这寨子规模巨大,你们是从何时来到这里?” “这寨子先前便存在,又何须我们建造。”对于这些众所周知的事情,瘦子倒也不隐瞒,指不定江仵作什么时候就成了他们的人了,说不说的也无所谓。 “原是如此。”姜亦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她停下脚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将我囚禁在此处吗?” 瘦子本要转身离开,听得这话只能继续答复:“自然不是,江仵作可以在这寨子中走动,除去后山的那个木屋不可去,其他的地界必不会拦着。” 第30章 第30章 “这两个人。”瘦子面色有些为难,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支吾了许久才编出一个理由,“大人担心江仵作有危险,故而派这两人来保护。” 这借口找的,姜亦依听了都想笑。 不过也幸好是瘦子,轻易便将目标地点透露给她,若是换做旁人,恐怕还得费一番心思。 姜亦依也不为难瘦子,径直进了房间。 不得不说,这房间虽说没有方才那人的大,却也是精心收拾过的。 她躺在床上,思考着接下来应当如何做,才能摸清这寨子里掩藏的真相,以及成功的逃脱出去。 也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发觉她不见了。 还有,方才那个瘦子说,寨中有一处不能去的木屋。 不能去,那就是一定要去了。 刺史府内,姜小渊正在院子中练武,夙遥识则手执一本书坐在石桌旁,两人一静一动,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一阵凉风吹过,姜小渊停下手中的动作,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可是着凉了?”夙遥识抬眸看向姜小渊,眸中隐隐略过一丝担忧。 姜小渊扔掉手中的树枝,在夙遥识身边坐下,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爹爹在念叨我。” 提起江先生,夙遥识心中疑惑,他分明记得,方才李公公似乎从院子外经过。 没道理李公公已经回来,而江先生没有回来。 想及此,夙遥识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本想去询问李公公,但是想到父皇,他最终还是按捺住这份心思,提醒姜小渊:“江先生怕是遇到了棘手的事儿,不如去问问苏大人,看江先生如今去了何处。” 想及此,姜小渊顿时坐不住,他将夙遥识赶回了房间,便风风火火的朝外头跑去。 却不料刚刚跑出去,就同来人相撞,姜小渊身子被弹了出去,好在那人一把将他扯了回来,他的屁股才幸免于难。 来人正是夙沧墨,他本想借着教导姜小渊之名,来看看夙遥识情况如何,却没想到在院子外便遇到了姜小渊。 他垂眸看向左摇右晃的姜小渊,心中觉得好笑,“咋咋呼呼的,这是要去作甚?” “叔叔,你来的正巧。”听得夙沧墨的声音,姜小渊晃了晃脑袋,小脸皱在一起,“我爹爹直到现在都未曾归来,可是有差事?” 江一一没回来? 莫非...... 夙沧墨心中有了考量,面前的孩子还在等待他的答复,他面上波澜不惊,顺势应道:“的确如此,江仵作如今正在衙门处理事务,大抵是太忙了,才没有给你递信。” 姜小渊人小鬼大,尽管夙沧墨这般说,他心中也并未全然相信。 小孩儿脸上的怀疑表露的一清二楚,夙沧墨只得安抚姜小渊:“我恰好有事要同江仵作商议,你回院子里待着,我去衙门寻他。” 既然夙沧墨都这般说了,姜小渊也没有必要再执着于此。 娘亲大抵是真的有事在忙,这才忘了通知他一声。 第31章 第31章 不过凭借娘亲的功夫,一般人对娘亲也不会造成影响。 这般想着,姜小渊只能应下,但是心中依旧残留着些许担忧,他不放心的嘱咐:“叔叔,若是见到爹爹,记得让她早些回来,或者递个信也行。” “嗯。”夙沧墨淡淡应了一声,看着姜小渊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他才朝李公公吩咐道:“去通知潭州刺史,着人前往李家庄查探。” “是。”李公公忙不迭应下,却见夙沧墨亦是往外走,他想到方才所言,当下大惊,“大人可是要只身去寻江仵作?这万万不可呀!” 夙沧墨并未多言,睨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便不敢多言。 他一路小跑跟上夙沧墨,面上布满了愁绪,却也无法左右帝王的想法。 夙沧墨独身出了刺史府,若是不出意外,江一一应当是去了李家庄。 夜幕低垂,寨子中陷入了两个极端,前院灯火通明,充满了寻欢作乐声,后院却寂寥无声。 姜亦依知道机会来了,她毫不遮掩的将门打开,把守的两人见状赶忙朝她看来。 两人虽看不起北云的人,却也知晓姜亦依是大人吩咐要伺候好的人,故而态度恭敬,却也难免轻蔑:“江仵作可是要出门?” “自是。”姜亦依远远的便能看见前院篝火的光亮,她佯装感兴趣,“前头看起来热闹极了,你们随我去看看,如何?” 两人的心思瞬间被引到了前院,早在夕阳西下之时,他二人便想着去前院寻欢作乐,奈何大人将他二人安排到这里,便是想去也不敢去。 如今姜亦依主动提起,两人便心神不稳,竟当真开始考虑是否要带着姜亦依前去。 趁着两人心思飘远,姜亦依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出两根银针,手法利落的朝着二人睡穴射去。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软软的瘫倒在地。 虽是撂倒了二人,但最多可以拖延半个时辰。 姜亦依不敢耽搁,径直朝着后山的木屋而去。 通往后山的路只有一条,像是被人临时踩出的小路,且是蜿蜒而上的,姜亦依眉头紧锁,在月光的照耀下,走向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姜亦依总算看到了一间木屋。 原主是习武之人,姜亦依这几年也时常跋山涉水解剖尸体或为人看病,这点脚程还算不得什么。 夜晚的温度降低,姜亦依走得浑身暖意。 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她得休假将睡眠补回来。 姜亦依这般想着,放慢脚步走近木屋。 只是这木屋外竟无人把守,哪里有禁地的样子? 姜亦依耳尖微动,确定里面没有人,正欲推门而入,却听见里头传来“吱吱吱”的声响。 这是老鼠的声音。 这声音此起彼伏,只是听着就觉得数量不会少。 但姜亦依没想到,这都称得上是老鼠窝了。 推门而入,便见窄小的木屋内放着几十个笼子,从里到外塞得严严实实,而一个笼子里又装着十几只老鼠,一眼看去,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第32章 第32章 姜亦依眼眸冰冷。 显而易见,那些尸体肚子里的老鼠,这里便是源头。 甚至于,不少人是硬生生被塞进去的。 他们这是想通过人传播鼠疫。 余光扫到零零星星的火光,姜亦依微眯眸,迅速将木门关闭,躲到木屋后头。 怪哉。 即便是功夫高强的人,也不应当这么快便醒来,更别提早早寻到她的踪迹。 为何她前脚刚来,那帮人后脚就追来了。 火光越来越近,姜亦依屏住呼吸,定睛看去,领头之人竟然是瘦子。 瘦子的表情并不好看,似乎是刚刚被斥责过,他三两步上前,打开木门,见里头并无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给我好好搜,一处也不要落下。”瘦子命人分散开,随即朝着姜亦依的方向走来。 姜亦依神色平静,指尖夹着一根银针,只待瘦子过来,便可一击致命。 瘦子似乎是恼了,姜亦依听到他说了一句完全听不懂的话,像是哪里的方言,她虽然从未听过,却不难猜出他语气显然是在骂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姜亦依看准时机,正准备将银针掷出去,身后却忽然有一具身躯贴了上来。 姜亦依心中一惊,当下便决定先解决身后之人,只是这番动静定然会将所有人都引来。 “是我。”耳畔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 姜亦依手指一顿,收了手,顺势将银针收回布袋中。 此时并非是叙旧的好时机,但姜亦依也并不打算出手,左右这里有夙沧墨,现成的打手,不用白不用。 夙沧墨并未留情,抬手取下一片叶子,便朝着瘦子射去,只一瞬的功夫,瘦子便双目大睁,倒了下去。 而脖颈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姜亦依将他的动作看得清楚,这是她第二次见夙沧墨动手。 只是第一次那一脚还算不上动手。 先前她只知晓夙沧墨武功高强,却未曾想到他的内力如此雄厚,一片薄薄的叶子在他手中也能化为利器,轻而易举的要了旁人的命。 这般想着,姜亦依更是坚定了要远离夙沧墨的心思。 这人太危险了,若是让他发觉她的身份,一个手起刀落下,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夙沧墨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眼看着姜亦依三两步远离了他,想到先前她忸怩的姿态,倒也没有多说。 瘦子倒下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山中显得尤为怪异,几人纷纷朝这边看来,见火把倒在了地上,快步跑了过来。 夙沧墨并未留情,大手翻转间,几人应声倒地。 姜亦依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心中止不住的盘算着,回去就让儿子天天去缠着夙沧墨,怎么也得学下他三五成的功夫。 心中有了主意,姜亦依的心情都好了些许,不过耳边老鼠的声音过于刺耳,她弯身捡起火把,打开木门,朝着深处扔进去,再关上木门,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夙沧墨在一旁看着,火光照耀下,姜亦依脸上似乎也蒙了一层光,他对姜亦依多了几分好奇,一时间竟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市侩却又不贪慕钱财,淡泊名利且心怀百姓,胆大心细且有勇有谋。 第33章 第33章 看来他需得改变主意了,若是无法将江一一纳入囊中,恐怕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木屋里的老鼠发出尖锐的叫声,将夜晚的寂静打破。 这声响若是引来寨子的注意不是一件好事。 但这样的屋子,不可不烧。 她看向夙沧墨,却见夙沧墨已经朝着她来时之路走去。 “江先生难道想在这里等死?”夙沧墨的语调漫不经心,却平白让人咬牙切齿。 就你长了一张嘴会叭叭。 姜亦依眉眼低垂,懒得搭理他,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思索着寨子的事。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看见亮光,姜亦依压抑的心情才有所缓解。 想来那男子以为瘦子可以轻松将她制服,故而并未在后院留下人手。 不过这也方便她行事。 “江先生打算怎么做?”夙沧墨气定神闲的跟在姜亦依身侧,见她有了动作,不慌不忙的问道。 夙沧墨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想到他先前进来时,大批土匪聚集在练兵场,若是此处燃起火光,定然很快便会将此处包围。 这样一来,想要离开恐怕就难了。 思忖片刻,夙沧墨还是将她制止,“不妥,不可打草惊蛇,且需得尽快命人少来围剿,还是快些下山为好。” 姜亦依这才想到瘦子一行人,若是长时间不去复命,那个“大人”怕是会起疑,一旦他从这里撤退,便再难把控了。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派人将之围剿,也省的再有后顾之忧。 姜亦依将火把依旧插到墙上的凹槽内,跟随着夙沧墨前往前院。 纵然不情愿同夙沧墨身体接触,但是此刻她不方便暴露她有内力,不然只会引得他探究,只能由着夙沧墨将她提起。 两人悄无声息的出了山寨,并未惊动任何人。 寒风袭来,姜亦依身上喷洒的香料似乎都被吹散。 两脚落地的瞬间,姜亦依赶忙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生怕夙沧墨察觉出异样。 “江先生似乎很怕我。”夙沧墨理了理衣袖,斜睨姜亦依一眼。 姜亦依也知晓方才做的过于明显,波澜不惊笑道:“大人见谅,只是方才在下接触过那些老鼠,为了大人身体着想,还是离远些比较好。” 夙沧墨并未拆穿,他将来时所骑的马从隐蔽处牵了出来,翻身跨了上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姜亦依,似笑非笑:“既然这样,苏某也不好辜负江先生的好意,那先生就自己回城吧。” 未等姜亦依回答,夙沧墨扬手一挥马鞭,马儿吃痛,只留下一地烟尘。 “......” 这暴君果然是黑芝麻馅儿的! 足够小肚鸡肠。 也是,倘若不小心眼,怎么可能通缉她五年? 第34章 第34章 吃完估摸着差不多了,姜亦依才进了城。 此时已经宵禁,好在夙沧墨还算有良心,命人给她留了门儿。 守城门的侍卫远远看见姜亦依的身影,赶忙下来将门打开,见她风尘仆仆的模样,很是震惊:“江先生,您就这样走回来的?” 姜亦依叹息一声,简单应付一句:“办事之前忘记拴马,只能走回来。” “江先生辛苦。”侍卫知晓姜亦依是为了潭州的事情奔波,心中愈发佩服,连忙将她请进来,“时辰不早,江先生快些回府歇息吧。” 说着便从一旁牵过来一匹马,将缰绳递给姜亦依,“这是苏大人让属下备的马。” “多谢,你也早些歇息。”姜亦依嘴角挂笑,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动作利落的跨上马背,挥舞马鞭,朝刺史府而去。 侍卫动了动鼻尖,想着怎么感觉有一股香喷喷的烤鸡味,怕是他饿到出现了幻觉。 刺史府隐没在黑暗中,姜亦依远远看去,却见一抹火光闪烁。 她策马走近,才发现那个小身影无比的熟悉,正是姜小渊。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突兀,姜小渊将手中的石子扔掉,举着火把站了起来,对着声音的来处翘首以盼。 “爹爹。”未等姜亦依靠近,姜小渊就高高挥手,声音中充满着兴奋,“爹爹你回来了。” 姜亦依翻身下马,心中布满暖意,她忍不住薅了一把姜小渊的头发,声音都不由得放软:“怎么还没睡呢?” 姜亦依也知晓这次是她考虑不周,只是当时也没有想到会用这么久的时间。 不过看着姜小渊这副模样,姜亦依感动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她摩挲着姜小渊冻得冰凉的手,轻叹一口气。 得到姜亦依的承诺,姜小渊便满意了,对于这种简单的要求,他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可是...... 他凑近姜亦依,眼神怀疑,“爹爹!你是不是偷偷去打了野味烤着吃?” 姜亦依低咳一声。 儿子这狗鼻子的能力,当真是遗传了暴君。 “路上肚子饿了,就随便烤了,不太好吃,就没给你带回来。” 她面不红心不跳,仿佛方才那个被啃到只剩下骨头的鸡不是她吃的。 姜小渊撅着嘴,闻着味道就馋得不行。 娘亲烤鱼烤鸡都很香,哪有不好吃的。 一定是好吃到吃光了,没想起他。 姜亦依连连保证下回再补他一只烤鸡,姜小渊这才满意地不再追究。 待回到院子,姜亦依不经意的看向夙遥识的房间,却是猝不及防的与一双晶亮的眼睛对上。 只是那双眼睛很快便移开,窗户的缝隙也被彻底的合上。 夙遥识竟还没有睡。 姜亦依心中隐隐有个猜想,难不成,那孩子是在等她回来? 这般想着,姜亦依微微抿唇,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还真是个贴心的孩子。 姜小渊已经撑不住,眼皮都在打架。 姜亦依给他擦了把脸,便让他先睡了。 待她收拾完,姜小渊已经熟睡。 第35章 第35章 姜亦依想着瘦子讲的那句方言,心里痒痒,万分想知道是哪国的话。 她对着纱帐琢磨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一阵困意袭来,姜亦依的意识逐渐模糊。 姜小渊和夙遥识人手一本书,看的格外认真。 姜亦依也不打扰二人,心中记挂着山寨的事情,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夙沧墨院外。 正巧遇上潭州刺史苦着脸出来,姜亦依对潭州刺史因为鼠疫一事心存不满,因此等到他离开以后才现身。 李公公在院外候着,见姜亦依前来,稍显诧异,笑眯眯的唤道:“江先生。” 这似乎是姜亦依第一次主动来寻夙沧墨。 姜亦依微微颔首:“劳烦通报一声,在下想同大人商议鼠疫一事。” “江先生稍等片刻。”李公公脸上挂着笑,嘱咐一声便进了院子。 不多会儿,李公公脚步急促的出来,将姜亦依请了进去。 夙沧墨似乎是刚刚同潭州刺史发过怒,地上还残留着水渍。 啧,火气可真大。 真不愧对暴君的名号。 男人肝火过于旺盛,严重点可是会萎的,姜亦依邪恶地想。 心思微转间,姜亦依只扫了一眼,便垂眸一本正经地向他行礼:“苏大人。” “江先生,坐。”夙沧墨抬眸看了姜亦依一眼,便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执笔在上面落下几个字。 夙沧墨对此并不惊讶,早在李公公通报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 不过...... 夙沧墨的视线落在了姜亦依的脸上,本想看出一丝不忿,却最终没有如愿。 难得她心胸宽阔,若是换做旁人,被人丢下,徒步从郊外走回城中,恐怕早已经忍不住了。 不管是她能忍,抑或是不在意,都值得高看。 夙沧墨顺势将笔放下,恰好李公公端了茶水进来,他执起茶杯,微抿一口,语调不紧不慢:“江先生想知道什么?” “昨夜瘦子临死前,说了句听不懂的话。”姜亦依复述了一遍,虽然不伦不类,但也差不了多少,“大人可知是哪国的口音?” “南蛮。”夙沧墨面色无波。 但是一旁侍奉的李公公面色不对。 姜亦依对南蛮有所耳闻,近年来,周边国家里头就属南蛮闹腾的最厉害。 不过也不知道为何,夙沧墨迟迟没有对南蛮下手。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使得南蛮越来越放肆,就像这次,竟然将军队都带入了北云国境内,偏偏还无声无息。 也不知道夙沧墨觉不觉得被打脸。 姜亦依偷瞄了一眼夙沧墨,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赶忙收回视线,好奇的询问:“那大人打算如何处理那个山寨?” “自是围剿。”夙沧墨漫不经心的看着姜亦依,“方才已经派潭州刺史处理此事,就是不知能否成功将那头领活捉。” 十有八、九不会如意。 姜亦依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且不说山寨中有多少敌军,单凭潭州刺史那副怂样,能把小喽啰收拾了都是不错的。 第36章 第36章 可是,夙沧墨当真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吗? 姜亦依瞄了一眼。 男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对这件事情胸有成竹。 看来潭州刺史带兵前往只能是个幌子,夙沧墨应当是暗中派人去擒拿那位“大人”了。 姜亦依将事情捋清楚,正准备同夙沧墨告辞,却听他抛出一个问题:“潭州一事结束之后,江先生打算去哪儿?” 听到这话,姜亦依的眉毛微颤,她仔细斟酌:“先前同大人讲过,在下需得去寻一个人。” “至于去哪儿,在下也不知。”姜亦依轻叹一口气,佯装愁苦,“天下之大,不知那人去了何处,在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姜亦依心中很是无语,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希望夙沧墨识眼色,不要再和她说些有的没的。 夙沧墨停下手中的事,垂眸看着桌面,似乎在考虑这件事。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男人低沉的声音再度传出:“既是如此,苏某也不强求。” 姜亦依松了一口气,她有些后悔来见夙沧墨了。 “只是,江先生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夙沧墨的视线落在姜亦依的脸上,眸光微深,“若江先生愿意,苏某可派人助江先生寻到那人。” 能寻到就有鬼了! 压根就没这号人物。 姜亦依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一副纠结的样子,她沉吟片刻道:“哪能劳烦苏大人,只是在下来潭州之前便决定,要亲自找到那个人,所以只能多谢大人的好意了。” 夙沧墨自然能感觉到姜亦依的不愿。 他都一而再的对姜亦依示好,奈何这人在这件事上油盐不进。 看来她是对自己那位跑掉的妻子情根深种了,宁可放弃官职也要讨个说法? 若是寻常,他定然不会再与之周旋,只是这江先生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能人,就这般舍去,实在是一大损失。 姜亦依眼见这暴君又开始思忖,她连忙寻了个借口同他告辞。 从夙沧墨的院子出来,姜亦依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院子以后还是不能再来了。 待山寨被围剿,南蛮的那位“大人”被抓之后,潭州的事情应该就结束了。 到时,她得尽快带着儿子离开,万万不能再同夙沧墨有所交集。 想到夙沧墨方才的话,姜亦依轻嗤一声。 傻子才会同他回京城。 看着姜亦依的身影离开,李公公才回了房间。 “陛下,江先生在院外停留片刻,方才离开。”李公公给夙沧墨续上新茶,想起刚才二人所谈之事,他话音一顿,“江先生似乎对官职并无追求。” 经李公公这么提醒,夙沧墨不免想到初次见面时,姜亦依表现出一副市侩的模样。 如今却又对送上门的大好前途不屑一顾。 便是要去寻姜小渊的母亲,也不必为此而放弃钱财地位。 倒是有些矛盾。 第37章 第37章 他收敛心神,将茶杯放下,漫不经心的询问:“小识那边可还好?” 夙沧墨只是轻声嗯了一句,没有多言。 李公公见状,也安安静静的侍候在一旁。 没有夙沧墨的传唤,她轻松极了。 姜亦依被吵的心烦,她闭着眼睛摸索过去,在姜小渊的抗议下,将他的头发揉成了马蜂窝。 听着儿子的抗议,姜亦依的困意消散,她睁眼看去,只见姜小渊小嘴撅起,拿着一把小木梳,正在整理头发。 “小小年纪就知道臭美。”姜亦依翻身下床,忍不住笑出声,接收到姜小渊幽怨的目光后,她赶忙改口,“不过我儿子长得这般帅,确实应当梳个完美的发型。” 小家伙顿时得意的扬起头。 两人一个梳头,一个穿衣洗漱,很快就打理好。 待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姜亦依才看见夙遥识在门外等着。 看样子是已经到了一会儿。 夙遥识身子本就虚弱,被冷风一吹,嘴唇都渐渐泛白。 “多谢江先生。”夙遥识耳根通红,不动声色的朝姜亦依挪了一小步,心中似是有烟花盛开。 姜小渊有些懊恼,他并不在意娘亲将他的斗篷拿给夙遥识,他在责怪自己,方才竟然忘了让小识在房间内等着。 他发病的样子那么痛苦,姜小渊只要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心中难受。 “知道了爹爹。” 姜小渊返回房间,不多会儿便穿了一件崭新的斗篷出来,样式同夙遥识身上的一样,只是一件紫一件蓝,毛茸茸的领子将两个孩子衬得更是可爱。 虽然长相都在普通之下,但两人气质倒是不俗。 姜亦依满意的打量着两个孩子,若是姜小渊不皱着小脸,就更满意了。 “儿子,怎么了?”姜亦依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出门,察觉到姜小渊心不在焉,她晃了晃他的手。 姜小渊叹了一口气,探头看向夙遥识,“都怪我考虑不周,害得小识在冷风中等了那么久。” 夙遥识抬眸望去,和姜小渊对视一眼,他抿唇摇了摇头道:“是我执意要等的,没想到惹得你们担忧。” 见姜小渊还是苦着一张脸,夙遥识继而说道:“多谢小渊愿意将斗篷让给我,很好看。” 两个小家伙一来一往的对话,听得姜亦依面上带笑。 第38章 第38章 姜亦依眉心一跳,顿时觉得不对劲。 这几年跟着姜亦依办事,姜小渊也有了些许经验,察觉到娘亲加快脚步,他也立刻收起打闹的心思,小跑着过去。 顾及到夙遥识的身体,他刻意放慢脚步,牵住他的手。 姜亦依挤到人群中,只见医馆门口有个女子席地而坐,伏在一具尸体上面痛哭着。 看见姜亦依,医馆的大夫赶忙朝她走来,眉头紧皱:“江先生,老朽实在是同这姑娘无法交流。” “怎么回事?”姜亦依的视线落在尸体的脸以及脖子上,心中一沉,也顾不得听大夫解释,低声吩咐,“去派人报官,便说李家庄一事有疏漏。” 姜亦依面色严肃,大夫也意识到事关重大,赶忙招呼了一个伙计。 那姑娘大抵是哭累了,抬头便见姜亦依在她面前蹲下,她在这城中居住,自然见过姜亦依。 当下便仿佛寻到了救星,从尸体身上爬了起来,她跪在姜亦依面前,哭喊着:“江先生,求您救救我母亲,求求您。” 这人一看便已经死去多时,只是这姑娘无法面对真相,执着的想要请人救治。 周围的人这才看清尸体的惨状,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还不至于将人们吓到,只是腹部隆着,时不时的鼓起一块儿,一看就不正常。 姜小渊先前同姜亦依处理过类似的尸体,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想到身侧的夙遥识并未见过,他下意识抬手遮住夙遥识的眼睛,低声安抚:“这尸体模样可怖,还是挡着点好。” 夙遥识睫毛微颤,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顾及他的感受。 人群中引起一阵骚乱,姜亦依给吓傻了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颤颤巍巍的跑回医馆内,随后又有一人跟着他出来,两人将尸体抬上架子,带回了医馆内。 那姑娘顾不得和姜亦依道谢,赶忙跟着伙计跑进医馆。 人群嘀嘀咕咕,姜亦依耳边乱的很,为防这些人回去之后传播此事,她只能想了个由头,将这些人先扣下来。 闻言,百姓们都有些慌。 “是啊,江先生,我们不能将家中弃之不顾啊。” “江先生,那尸体......”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混乱,人们逐渐开始怀疑尸体的异常,姜亦依一人无法捂住这么多人的嘴。 好在一队衙役赶来,才将人们控制住。 “江先生。”带队的衙役便是先前解剖五具尸体时打下手的那位,他大步走向姜亦依,低声询问,“发生了何事?为何百姓们一时间大乱?” “方才有个女子带来一具尸体,腹部隆起,被百姓们看到了。”姜亦依眉头紧皱,只得简单吩咐,“好在只有十余人,你先想办法将他们控制住,顺便派人告知苏大人,待我将尸体处理好,再安抚这些人。” 衙役面色大变,他赶忙应下,命人将那些百姓带进医馆。 第39章 第39章 百姓们愈发恐慌,但是碍于衙役的威严,只能不情不愿的被赶回医馆内。 姜小渊拉着夙遥识,跟在姜亦依的身后进入医馆。 顾及到百姓,姜亦依着人将尸体抬到了后院的空房间内。 那个姑娘自然也跟着进入,跪在尸体旁,低声啜泣着。 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姜亦依让姜小渊带着夙遥识先去别的地方待一会儿。 随后便将姑娘叫到隔壁的房间,姑娘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耳边再次响起女子的哭声,姜亦依心中莫名烦躁,她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想要看出一丝破绽。 但是这姑娘丝毫不受她的影响,反倒是轻声哀求:“江先生,求你救救我母亲,我不能失去她。” “你母亲已经死了。”姜亦依面色沉静,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关于此事我很同情,但是这并不是你危害百姓的借口。” “不!你胡说!”女子猛地起身,面目狰狞,欲要扑向姜亦依,“我母亲没有死,你和那些庸医没有差别,个个都见死不救!” 女子尖锐的声音充斥在狭小的房间内,姜亦依心中愈发恼火。 为了自己心中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不顾全城百姓的安危,将极有可能染着鼠疫的尸体带到街上。 这种人就算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姜亦依冷冷的看着女子,在她如果来的时候侧身轻巧的躲过。 一来一回间,女子似是力气耗尽,瘫倒在地上,忍不住掩面大哭。 等到女子哭的累了,似是平静下来,姜亦依才坐回去,冷眼看向她:“你是如何得到你母亲的尸体的?” 女子微微怔住,她双手颤抖,似是想到了可怕的事情,许久之后才颤声说道:“昨夜......昨夜我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房门被踢开,随后便听见一声闷响。” “待我下床过去查看,便看见我娘睁大双眼瞪着我。”女子呜咽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我害怕极了,但我必须要救我娘,丈夫不在家,我只好自己拖着我娘来找大夫。” 却没想到...... 姜亦依心中的愤怒渐渐散去,看着女子痛哭流涕的模样,她心中不免有些怅惘。 为人子女者,谁能平静的接受父母离世的消息,更何况死状如此凄惨。 尽管如此,姜亦依理解却无法原谅她的行为。 “你好自为之。”姜亦依起身准备离开,推门之际,她脚步顿住,“至于你母亲的尸体,只能交由衙门处置。” 不等女子答复,姜亦依便推门而出,将她隔绝在里头。 她望向不远处的姜小渊和夙遥识,心中压抑着的闷气逐渐消散。 如今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来做。 第40章 第40章 夙遥识转头看去,只见姜亦依匆匆离开。 方才虽然被姜小渊挡住眼睛,但他也稍微看见一点。 虽说他常年待在皇宫内院,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但是无论如何,皇宫内的腌臜事多了去,比这更残忍的他都遇见过。 故而他对方才的尸体虽是很震惊,却也并不觉得有多可怕。 倒是姜小渊,生活在民间,为何小小年纪见着那可怖的尸体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姜小渊自然也发现了姜亦依离开,他转念一想,娘亲应当是去处理那些百姓,他就算跟着也没用。 倘若是去查看尸体,他倒是挺乐意的。 余光注意到夙遥识心不在焉,姜小渊心中泛起担忧。 他该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小识,你怎么了?”姜小渊抬手在夙遥识眼前挥了挥,“是不是被吓到了?” 夙遥识回过神来,听见这话,一时间觉得新奇。 从未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 “没有。”夙遥识摇头,他将斗篷裹得更紧些,看向姜小渊,“小渊,你为何不怕?” “你是指刚才的尸体?”姜小渊不解的看过去,见夙遥识点头,他咧嘴笑了笑,“那有什么可怕的,我见过比那个更恶心的尸体。” 姜小渊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当时跟着的衙役和周围围观的百姓们都看吐了。” “什么样的尸体?”夙遥识的好奇心被勾起,他颇有兴趣的注视着姜小渊。 “当时捞起来的时候,浑身被泡发,脸色青紫,腹部隆起,看起来很可怜。”姜小渊撇嘴,抬脚踢着地上的石子,“你可知腹中是什么?是老鼠。” 夙遥识微怔,他想过各种可能,偏偏没能想到这一点。 他分明注意到,方才那具尸体的腹部还时不时地鼓起一块儿。 这么说来,里头竟然是......活老鼠? 夙遥识眉头紧皱,他总算知晓为何父皇要亲自前往潭州,原来潭州之事竟如此的棘手。 他本以为只是鼠疫,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看来还是他见识太少。 夙遥识长睫微颤,轻叹一口气。 寒冬将至,树叶纷纷掉落,两个孩子并排坐在石凳上,与外面的纷纷扰扰彻底隔绝。 “这么说来,你早早的便跟随江先生剖尸记录?”夙遥识不免有些震惊。 难怪姜小渊在看见尸体的时候面不改色,甚至还能腾出心思来遮挡他的眼睛,原来是江先生从小培养。 姜小渊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稍显得意:“那是自然,我爹爹可是全天下最好的仵作,身为她的儿子,我当然得从小培养。” 况且,娘亲还夸他有天赋呢。 第41章 第41章 姜小渊正打算和夙遥识讲一些刺激的事情,但是想到他的身子骨那么弱,万一将他吓得发病,免不了遭受一番罪。 这么一想,姜小渊只得打消这一想法,挑拣出一些趣事,讲给夙遥识听。 夙遥识听着这些趣事,不禁羡慕姜小渊。 倘若他没有这层身份,他也想同姜小渊一般,与江先生一同去剖尸验尸,想想就挺有趣。 ...... 医馆后院时不时传来姜小渊的声音,除此之外很是安静。 前厅却对比鲜明。 方才被衙役带进来的百姓们,个个都不太服气,加上刚刚尸体带来的冲击,一时间坐立不安,即便有衙役在周围把守,也难以制止他们。 姜亦依的身影刚刚出现,百姓们便瞬间围了过来。 “江先生,为什么要派官府的人将我们包围?” “我们又没有犯事,为什么不让我们离开。” “江先生,我们距离那具尸体那么近,是不是很快便会感染鼠疫而死?” 十几个人围在姜亦依的身边,声音嘈杂,衙役赶忙上前,将人们隔开。 这段时间,因治疗鼠疫一事,姜亦依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很高。 如今百姓们冷静下来,反应也没有一开始大,对姜亦依的话也能听进去。 但有人还是在犹豫,无非就是放心不下家中。 这个承诺一出,百姓们自然也没有异议。 见识过姜亦依的本事,大夫们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异议,当下便应道:“江先生放心。” 将事情安排好,姜亦依本打算先带着姜小渊和夙遥识回府,恰好此时,夙沧墨带着李公公前来。 她不想让姜小渊和夙遥识同前厅的百姓们多接触,只好将夙沧墨带到后院。 唯二的两个房间都被占用,三人只得站在院子中交谈。 夙沧墨一踏进后院,视线便捕捉到坐在石凳上的夙遥识。 看样子被江一一养的不错。 和在皇宫中比起来,夙遥识的身子看起来都没有那般弱了。 仅仅一眼,夙沧墨就收回了视线。 李公公也忍不住看过去,恰好同夙遥识四目相对,他赶忙行了个礼,便收回视线,快步追上夙沧墨。 第42章 第42章 姜小渊好奇的看过去,视线在李公公和夙遥识身上打转,“那个叔叔身边的人,是不是和你认识?” “不认识。”夙遥识面色无波,平静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想让姜小渊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保持现在的关系就很好。 三人立在院子中,远看有些许突兀。 “苏大人,可否要看一看那具尸体?”姜亦依同夙沧墨行了个礼,见他眉头蹙起,以为他是对尸体存有疑虑。 “不必。”夙沧墨拢了拢衣袖,状似无意的瞥了两个孩子一眼,淡淡的吩咐,“去准备两个汤婆子。” 姜亦依诧异地看向夙沧墨,心中有些嫌弃。 一个大男人,竟然连这点寒冷都受不住。 啧,果然养尊处优惯了。 不过今儿这天气是真冷,姜亦依担心姜小渊和夙遥识受不住,便想着速战速决。 “大人,方才在下同那女子交谈,得知那具尸体是夜半时分被扔到她房中。”姜亦依略显沉思,“莫不是那南蛮人还留有后手?” 夙沧墨缓缓摇头,面色如常:“昨夜抛尸的时辰,距江先生火烧鼠笼没有过去多久。想必是那南蛮人发觉此事,心中怨恨,因此铤而走险,想要以此造成潭州百姓恐慌。”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一个解释。 姜亦依垂下眼睑。 这算是她的疏忽。 还好此事没有传出去,方才那十多个百姓也已经安抚好,应当是掀不起大乱子。 这般想着,姜亦依的心中稍微有了安慰。 此时李公公快步走了回来,径直朝着两个孩子而去,将汤婆子塞给他们。 姜亦依更是震惊。 这暴君竟然还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她的视线落在夙遥识的身上,心思微转:“苏大人,先前在下请求寻找那孩子的父母,不知可否找到?” 夙沧墨还未有反应,但是李公公,脚步趔趄了一下。 姜亦依注意到这一异常,暗戳戳的将这一幕记下。 “已经派人出去寻了,江先生莫急。”夙沧墨面不改色心不跳,饶有兴趣的看向姜亦依,“若是江先生照料不来两个孩子,不如将那个孩子送于我这里。” “……”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姜亦依内心无语,先前小识只见了他一面,便生了场大病。 若是让小识待在夙沧墨那里,那孩子还能活成吗? 更何况,她也不可能让小渊和夙沧墨有太多牵扯。 姜亦依面露难色,拒绝得却很干脆,:“大人说笑了,小识身子弱,万一生病,自是在我身边比较好。” 夙沧墨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刁难姜亦依,他淡淡应了一声,便带着李公公离开。 离开之际,他敏锐的察觉到夙遥识松了一口气,他脚步一顿,扯了扯唇,快步离开。 经由姜亦依安抚,医馆内的百姓在衙役的安排下安心的接受隔离。 看见姜亦依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还同他们三人打招呼。 夙遥识虽然在和姜小渊交流,却时刻注意着周遭的事情。 他很明显的可以察觉到百姓们对姜亦依的爱戴。 第43章 第43章 一时间,他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 待消息传到姜亦依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午时。 姜亦依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得从她儿子的口中得知情报。 这么重要的事,那个暴君竟然也不着人来通知她一声。 好歹曾经也算共患难过。 不过她也不用指望这位暴君有什么良心,他若真有良心,就不该提了裤子就通缉她这么多年,至少他也没吃亏啊! 姜亦依心思微转,静静地听姜小渊的汇报。 房间内只有三个人,姜小渊也不遮遮掩掩,却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虽然山寨被烧了,但是我看到刺史大人被骂了,好像是因为没有抓到那个头头,办事不利啊办事不利。” 姜小渊晃着脑袋,一副惋惜的模样。 一旁的夙遥识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的往嘴里喂着米饭。 姜亦依却眉头紧蹙。 不知为何,姜亦依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那个“大人”恐怕对她恨之入骨了。 与此同时,山寨后山脚,身形威猛的男子跌跌撞撞的倒在了地上。 他大口的喘着气,许久之后才恢复了意识。 朝一旁啐了一口,他抬头看向山头,曾经的山寨被一把大火点燃。 若非他之前便察觉到不对劲,早早地布下人手,恐怕如今的他早已经成了北云的剑下亡魂。 男子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正是从那天晚上,他的计划彻底被打破,以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狠狠咬牙,眸中充斥着恨意:“好一个江仵作。” 这一切对远在潭州城内的姜亦依都没有丝毫影响。 既然山寨已经被围剿,那么这场阴谋自然而然的被打破,只要将鼠疫清去,潭州一事便彻底结束。 马上就能带儿子远走高飞了! 这般想着,姜亦依干起活儿来更是有精气神儿。 一大早,姜亦依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她睁眼在床上躺了许久,才意识到她这个院子距离街道仅仅一墙之隔。 她干脆起身,洗漱的空档,忽然发现姜小渊不在房间里。 却是没想到,院子里竟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姜亦依一只脚踏出房门,抬头看去,便同夙沧墨四目相对。 真好,美好的一天从见到夙沧墨的那一刻结束。 碍于身份,姜亦依即便心中不情愿,也必须得上前同他周旋。 令姜亦依诧异的是,姜小渊的手中竟然握着一把玄铁雕成的匕首,看上去比她在大街上随意给买的那把精致多了。 也难怪他不知疲惫的在那儿比划。 第44章 第44章 她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朝夙沧墨微微弯身:“见过苏大人。” “江先生,坐。”夙沧墨微抬下巴,示意她坐在对面。 在自己的院子里,姜亦依自然不会客气。 她刚刚坐下,就见夙沧墨身后的李公公动了。 李公公将一个木盒放在了姜亦依身前,便退回了原位。 姜亦依眉心一跳,心中疑惑不解。 她死活搞不明白,夙沧墨为何这么执着的想要让她进京。 当初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是因为诸葛先生的确是有大智慧的人。 可是她只有一身仵作的本事,又何德何能被夙沧墨三番两次的拉拢。 可惜在性命面前,再诱惑的条件都入不了她的眼。 只是这玉牌...... 嘴上这般说,姜亦依心里的想法却截然相反。 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踏入京城半步!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夙沧墨就是想找她都不见得能找到。 两人心思各异,姜亦依本以为夙沧墨交代完事情便会离开,却没想到他一直坐到了午时。 期间便一直看着两个孩子,姜小渊还算自在,倒是夙遥识紧绷着身子,板着小脸,虽然看上去是在温书,但是那坐立不安的模样,显得很是局促。 好在夙沧墨并不打算留在这里用餐。 他前脚踏出院门,后脚院子里便恢复了热闹。 姜小渊揉着酸痛的胳膊,在姜亦依身旁坐下,小嘴嘟囔:“终于走了,累死我了。” 姜亦依闻声看去,只见姜小渊嘴上叫喊着累,手上却依旧握着那把匕首,她忍不住笑出声:“既然累了就休息会儿,那匕首一看就挺重,可别一觉睡起来浑身酸痛。” 姜亦依打开木盒,数着里头的银票,恰好十张,一千两。 还不算太小气。 听姜小渊这么一说,姜亦依挑眉:“巧合而已,你又没同他讲过,他怎会知道?” “爹爹说的有道理。”姜小渊双手撑着下巴,转眼看向一言不发的夙遥识,“小识,你的生辰是在何时?” 咦,竟这般巧? “算起来,我比你大三......一年零三天。”姜小渊眼眸微亮,自顾自的说道,“这么说,你是不是应当喊我一声哥哥?” 其实应该只大三天,但母子俩为了不让夙沧墨起疑,特地多加了一岁。 姜亦依心中一跳。 第45章 第45章 哥哥...... 倘若自己的那个孩子并未出事,如今姜小渊应当会有一个哥哥同他作伴。 三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被院外的夙沧墨听去。 李公公待在夙沧墨的身后,一言不发。 他抬眼看向夙沧墨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听墙角。 里头的姜小渊闹着让夙遥识唤他哥哥,李公公听得心惊肉跳。 这小家伙怕是不想要那项上人头了,竟连小皇子的玩笑都敢开。 夙沧墨却是觉得新奇,他听着里头不时传出的声音,轻笑一声。 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潭州,若能结识一个不错的玩伴,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在李公公的震惊不解中,夙沧墨迈步离开,他见状也赶忙跟上。 月上枝头,刺史府内一片寂静,深处的一所院落却显得格外热闹。 “爹爹,快好了吗?”姜小渊蒙着眼睛,乖巧地坐在桌前,迫不及待的询问。 夙遥识只觉得新奇,他静静地待在一侧,视线随着姜亦依而移动。 姜亦依手中捧着一个低矮柱形的东西进来,上头还点缀了一根细蜡。 这东西夙遥识从未见过,却见姜小渊如此期盼,不由得对这东西多了几分兴趣。 “儿子,快吹蜡烛。”姜亦依将姜小渊眼睛上的布条解开,笑盈盈的看着他。 姜小渊照常许愿,小嘴一鼓,将蜡烛吹灭,嬉笑着恭维道:“爹爹,这蛋糕真好看。” 原来这就是姜小渊念叨了一下午的蛋糕。 夙遥识看着姜小渊兴奋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往年的生辰。 他从来都不过生辰,他身体不好,也为了保护他,就连朝中大臣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不过先前他也并不在意,身在储君之位,一些没必要的就应当舍弃。 只是如今见姜小渊的生辰过得这般开心,他心中不免生出羡慕。 可惜...... 姜亦依注意到夙遥识的情绪不对,想到下午姜小渊同她说的,她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快步朝外头走去。 “小识,你不要动哦。”姜小渊绕到夙遥识身上,将方才的布条绑到他的眼睛上,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夙遥识的眼前一片漆黑,攥着衣角的手指逐渐收紧,抿唇静静的等待着。 这种情况下,反倒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心脏越跳越快。 耳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眼睛上的布条被解下,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方才熄灭的蜡烛再度点燃。 夙遥识心中充斥着暖意,不知为何,他竟感觉到鼻头一酸。 他赶忙垂眸,将蜡烛吹灭,轻轻的应了一声:“多谢江先生,多谢小渊。” “这么客气做什么!”姜小渊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拿起小刀开始切蛋糕,特地分出一块儿大的给了夙遥识,满脸自豪,“小识,快尝尝我爹爹的手艺,绝对比那些糕点铺子中的味道好多了。” 姜亦依扯了扯嘴角,抬手捏住姜小渊肉乎乎的脸蛋,“可真是抬举你爹了。” 第46章 第46章 两个孩子将蛋糕瓜分,姜亦依悄悄地退了出去。 等到她再进来的时候,桌上的蛋糕已经一干二净。 姜小渊瘫倒在椅子上,摸着溜圆的肚皮,砸吧着嘴。 夙遥识则拿出帕子擦嘴,一举一动都显示着矜贵。 “儿子,忘记爹和你说过什么了吗?”姜亦依将姜小渊提溜起来,拍了拍他的背,“你看小识坐的多端正。” “爹爹,我这是撑到了,一会儿就好。”姜小渊晃了晃脑袋,注意到姜亦依手中的东西,他连忙凑了过来,“爹爹,这是给我和小识的生辰礼物吗?” 姜亦依将手中的包裹放在桌子上,一个长盒子给了姜小渊,另一个方盒子给了夙遥识。 姜小渊迫不及待的将盒子打开,瞬间眼神铮亮,他像对待宝贝一般,小心的将东西取出,忍不住感叹一声:“太棒了!” 这是一把手术刀。 很早之前,姜小渊就惦记着姜亦依的手术刀,但是鉴于他年纪太小,姜亦依始终没有答应。 却没想到,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手术刀。 姜小渊简直爱不释手,他抽空看向姜亦依:“多谢爹爹。” 仅仅一句话的工夫,姜小渊再度低下头,满心满眼都是那把手术刀。 倒是夙遥识显得平静多了,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的样子着实令人不忍直视。 姜小渊闻言,分了个眼神过去,视线在香囊上一扫而过,他顺着姜亦依的话说道:“小识,这个香囊虽然不是很好看,但它的功效给比安神汤好太多了,你将它收下,今夜便能睡个好觉。” 夙遥识的心中划过一道暖流,他怎么会嫌弃呢。 他眉眼弯起,将香囊取出,二话不说系在腰带上,手指时不时地拨弄着:“多谢江先生,这香囊很好看,我很喜欢。” 得到夙遥识的认可,姜亦依的心中生出一丝不一样的感觉,虽说理不清,但的确是愉悦的。 一番玩闹,姜小渊和夙遥识皆有了困意,姜亦依将两人赶回房间,看着他二人房内的烛光熄灭,这才回屋睡去。 他在刺史府内漫无目的的走着,随着一条小路,竟远远的看到了李公公的身影。 第47章 第47章 “小皇子?”注意到夙遥识到来,李公公稍显诧异,紧接着便开始担忧,“如今天气正冷,您怎么也不多穿些,若是被陛下见着,怕是又要心疼了。” 夙遥识在宫中便见识了李公公的唠叨,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微微摇头:“公公莫担忧,我不冷。” “哎哟,小皇子快些进来。”李公公恨不得立刻去寻个手炉塞给小皇子,知晓他是来寻陛下的,赶忙领着他进去,一路念叨着,“陛下若是见到小皇子,定然会高兴。” 父皇见到他会高兴吗? 夙遥识微微抿唇,父皇从前很少在他面前笑,更不用提夸赞他。 听闻父皇一直在通缉母亲,想来是对母亲深恶痛绝,这般情况下,父皇见着他怎会高兴呢? 起码这些年,从未有过这样的表示。 夙遥识的思绪飘远,不多时,李公公安静下来,他才回过神。 屋内放置着多个炭盆,刚刚进入,夙遥识就觉得浑身发热,不一会儿便觉得口干舌燥。 这火烧的也太旺了些。 “儿臣参见父皇。”夙遥识规规矩矩的向夙沧墨行礼,脸上神情不显。 自打离开京城,夙沧墨已经有月余没有好好的同夙遥识讲过话,他打量了小孩儿一番,语气平淡:“来我面前坐下。” 夙遥识将斗篷脱下,一旁的李公公赶忙接过,识趣地退了出去,给父子二人留下空间交谈。 被夙沧墨紧盯着,夙遥识越发心虚,他低垂着脑袋,仿佛做错事一般,同夙沧墨解释:“儿臣,儿臣只是害怕父皇责骂。” 夙沧墨轻嗤一声,在夙遥识看不见的地方,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既然知晓我会生气,那又为何背着我来潭州,你自己也知道身子不好,偏偏冒险来这里,万一染上鼠疫,你自己不想活便罢了,那些太医也得被治罪。” 夙遥识长睫微颤,越发摸不清父皇的心思,他知晓此事是他做的不好,没有考虑周全。 但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他考虑,父皇身陷险境,他总不能待在宫中白白焦急。 再者他也想看看百姓的生活如何,反正他的身子迟早会垮,不如趁着这时间,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夙遥识一言不发,乖乖的接受夙沧墨的批评。 本以为夙沧墨会治他的罪,却没想到头顶被一双大手抚上,他的身体僵住。 虽然那手很快便拿开,但夙沧墨的心脏越跳越快。 这似乎是父皇第一次摸他的头。 夙遥识静静地听着夙沧墨的教导,将他的话一一记在心上。 忽然间想到了随他前来潭州的随侍十一以及那位太医,夙遥识犹豫了片刻,向夙沧墨询问他二人的动向。 第48章 第48章 夙沧墨抬起茶杯,送到嘴边,“我命人将他们安排到刺史府外了,等到回京之时,通知他们便可。” 提到回京,夙遥识心中不大乐意,他踌躇片刻,同夙沧墨提议:“父皇,儿臣不想这么快回宫,如今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若是不在民间走动走动,潭州一行便压根没有意义。”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寂静。 夙遥识难得提出要求,夙沧墨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更何况...... 夙遥识眸中掠过一丝诧异,父皇同江先生一来二往这么多次,竟还未将江先生纳入囊中,着实令他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江先生的确不是贪慕功名之人。 他的手把玩着腰间的香囊,毫不犹豫的答应:“父皇放心,儿臣会竭尽所能,将江先生带至京城。” 小家伙面色严肃,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夙沧墨倒也不打击他,若是江一一好拉拢,他也不会将希望放在夙遥识这个小不点身上。 不过就算无法拉拢江一一,接下来一段时间,也可以让江一一帮忙调理夙遥识的身子。 若是真能将夙遥识治好,也算是了了他的一个心愿。 夙遥识悄然离去,李公公应声进来,给夙沧墨添上新茶。 想到方才夙遥识神采奕奕的模样,李公公忍不住多嘴:“陛下,小皇子看着不一样了。” 李公公偷瞄了夙沧墨一眼,心中诧异。 看来这潭州真是宝地。 ...... 姜小渊站在院内,比划着他的手术刀,闻声转头看去,只见夙遥识身披斗篷,从外面回来。 他将手术刀收好,帮夙遥识拍掉毛领上的晨露,“小识?你起得这么早?” 姜小渊鼻子动了动,越来越觉得夙遥识身上的味道熟悉。 好像在某个人的身上也闻到过。 不过姜小渊一时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一阵寒风掠过,姜小渊搓了搓被吹的冰凉的脸,他将这事抛之脑后,拉着夙遥识进了房间。 姜亦依正在收拾行李,见两个孩子进来,她手上动作不停,却是询问道:“小渊,你还有什么要拿的?” 闻言,姜小渊凑到姜亦依身边,清点着行李。 夙遥识站在原地,想着应当如何同姜亦依提起同行一事。 若是让他主动去提,万一惹得江先生厌烦,就得不偿失了。 第49章 第49章 好在姜亦依注意到了夙遥识,她安抚道:“小识,如今你的父母还未曾找到,想必已经不在潭州城内,若是你愿意,便与我们同行,待到了荆州,再拜托苏大人帮你寻找父母。” 姜亦依的打算是到荆州落脚,而夙沧墨若是回京也必须经过荆州,这样一来,便能多一分几率寻得小识的父母。 被姜亦依温柔的注视着,夙遥识心中生出负罪感。 夙遥识一言不发,姜亦依以为他是担心找不到父母,只是她也无法保证此事,毕竟找人一事还是夙沧墨比较在行。 但是那暴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找个人费劲儿的很。 姜亦依忍不住撇嘴,帮一个小孩儿寻找父母都办不到,还放出大话帮她找人。 这效率未免太差了。 “爹爹,小识要和我们一起吗?”姜小渊将行李清点完,便凑了过来,“那我们要把小识的行李也带上。” 姜亦依不置可否。 看得出来姜小渊是真的高兴。 “那我帮小识收拾东西。”姜小渊和姜亦依打了个报告,拉着夙遥识离开。 姜亦依将包袱扎住口,便坐在桌前,考虑着接下来的事。 本想着到了荆州之后,就与夙沧墨分开。 可是如今有了小识的事情,似乎得重新做打算了。 姜亦依无奈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希望夙沧墨靠谱点,赶紧将小识的父母找到,这样她就能带着儿子跑路,也不必每天都担忧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 姜亦依并未露面,但是百姓们依旧高呼着她的名讳,实在让姜亦依受宠若惊。 她掀开一角帘子向外看去,只见潭州刺史不时的擦着额头上的汗,她扯了扯唇角,将视线收回。 本以为夙沧墨会将刺史论罪处置,却没想到依旧将他留了下来。 果真是帝王心海底针,这暴君的心思更是难以琢磨。 不过归根结底,这件事也和姜亦依没什么关系,她打了个哈欠,懒散的靠在马车壁上。 车内的姜小渊和夙遥识也没有闲下来,姜小渊说书先生一般,夸张的同夙遥识讲述他与姜亦依的经历,一旁的夙遥识也很给面子的认真听着。 “你这故事都讲了不下十遍了。”姜亦依听不下去,赶忙制止,“依我看呐,完全可以出个话本儿咯。” 正讲到精彩的地方,却被打断,姜小渊小嘴撅起,轻哼一声:“爹爹,你不懂,我这是时刻补充细节。” 姜亦依捂着额头,闭嘴不言。 先前她怎么从未发现,姜小渊竟还有话痨的特质? 莫不是遇到了同龄人,这才放飞了天性? 不过也好,起码这一路上都不会无聊。 马车在路上疾行,而在不远处,一双阴鸷的眼睛注视着姜亦依的车厢。 第50章 第50章 天色渐晚,赶了一天的路,夙沧墨吩咐原地休整。 这附近并无客栈以及驿站,随行的侍卫只得寻了一处空旷的地段。 因天寒地冻,无人愿意从马车中出来。 姜亦依也有些犯懒,加上夙遥识的身子不好,更是受不了严寒,便也没打算下去。 “爹爹,我觉得不对劲。”姜小渊靠在姜亦依身侧,脸上神情一本正经。 “嗯?”姜亦依早已察觉到了异样,不过敌不动我不动,更何况外头还有夙沧墨的人。 他总不可能养一群废人吧。 夙遥识掀起眼皮,视线有意无意的向外头看去。 夜幕降临,几道黑影在不远处匍匐着,似乎在等待着时机。 “大人,我们何时出手?”一道粗犷的声音传出,却被一旁的男人狠狠踹了一脚。 “把你的声音收低点。”被称作‘大人’的男子满脸不耐烦,“再等等。” 若是姜亦依在场,定能认出此人就是南蛮的那位“大人”。 男子颇有耐心的趴在山坡后,地面极其的冷,那股寒意若有若无的传进他的身体,他忍不住身体一颤。 这北云国的破天气,真不是人能待的。 哪像他们南蛮,四季如春,哪里需要受冻。 想到这里,男子眸中的狠意倾泻而出。 注意到马车周边的侍卫逐渐困顿,男子一声令下,随行的几人顿时翻身跳起,朝着车队掠去。 男子早已摸清姜亦依处于哪辆马车中,他执剑径直刺去。 破空声传入耳中,姜亦依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抱住姜小渊,朝着夙遥识的方向躲去。 一把剑从外面插了进来,若非姜亦依及时察觉,恐怕她已被一击致命。 夙遥识从未见识过这般场景,一时间呆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儿子,保护好小识。”姜亦依将姜小渊放开,看他拔出匕首,叮嘱了一句,便跳下马车。 外面一片刀光剑影,随行的侍卫与黑衣人扭打在一起,一时间不分上下。 这熟悉的口音,姜亦依一听便知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她此时才后知后觉,方才一时情急,竟忘记要隐藏内力。 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夙沧墨的马车静静地立在那处,仿佛没有受到刺客的干扰。 为了儿子的安全,只能这样了。 姜亦依脚步一转,巧妙的躲开了男子的剑,随后佯装惊恐的朝着夙沧墨的马车跑去。 这段路程并不远,姜亦依躲闪了两次,在男子即将气急败坏之际,终于摸到了夙沧墨的马车。 “苏大人,救命。”姜亦依此时看起来狼狈极了,她向上一跃,钻进了夙沧墨的马车,恰好与男子的剑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