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把你的心,换给她吧! “王妃,戚国公府来传话,夫人让您回去一趟。” 丫鬟小心翼翼的看了戚晚一眼,小声说,“是七……明悦小姐心疾又犯了。” “明悦、戚明悦,戚晚。”戚晚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影子,自嘲的压了唇角:“我有拒绝的资格吗?” 她戚晚,一直以出身戚国公府为荣耀,还是长房嫡女,国公府七小姐,荣宠无限。 及笄之后更是嫁给了心上人辰王连瑾辰,成了辰王妃,尊荣无比。 可命运却在她新婚夜那晚,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竟然不是戚家的亲生女儿,而是在十六年前的城郊破庙里,被抱错的商户女。一朝真相大白,真千金被迎回国公府,对外称这才是他们嫡亲的七小姐,而她这个假千金,连齿序排行都没了。 一向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母亲是这么说的,“晚儿,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上了皇家玉碟的,戚家待你不薄了,七小姐这个齿序,本该就是明悦的,你能理解母亲的吧?” 她理解。 所以她再不是恣意横行了玉京城十六年的戚家七小姐。 更离谱的是,她放在了心上多年的夫君,其实一直有个白月光,那个白月光是他出征时在外遇见的,那时他受了伤,被白月光所救,分开前他让白月光等他,白月光却自此失去了踪迹。娶她戚晚只是联姻,不得已而为之。 新婚夜,他终于找回了白月光,那白月光正是戚国公府刚接回来的真千金戚明悦。 多深的缘分啊。 戚晚又成了那个鸠占鹊巢的。 这件事不知怎么就被传了出去,于是自那之后,全玉京都在等着戚晚被休的那一天。 一年了。 戚晚站了起来,对着丫鬟说,“走吧。” 戚国公府,戚晚曾经住的院子,晚风阁,已经换成了明心苑,规格扩大了一倍不止,从前的花草树木也都变了模样。 戚晚走在院子里,熟悉的路,陌生的景。 一草一木都在谴责着她抢了别人的人生。 进了内室,比戚晚想象中的还热闹了许多。 她曾经的父母戚国公夫妇,她的两个哥哥,祖母,表哥,还有她青梅竹马的宁安侯府的小侯爷,以及……她现在的夫君。 都在。 要不是知道这屋子的主人生着病,戚晚都误以为这是在开什么大会。 她一一见了礼。 刚落声,她“母亲”郑夫人就起身冲她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就哭出了声,“晚儿,明悦心疾发作,大夫说她没多少时日了。王爷从须弥山请来了神僧,只要找到八字相同,命运相契之人,就能给明悦换心,换了心她就能彻底好起来。” “晚儿,你把你的心,换给明悦吧。” 郑夫人给戚晚跪了下来, “娘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些,可是晚儿,国公府养了你十六年,明知道错位,王爷也没有将你休弃,你替明悦享受了十七年的荣华富贵,还抢了她的心上人,占了她的位置,晚儿,这是你欠明悦的。娘求你了,明悦在外受了那么多苦,她还年轻,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第2章 来世必将讨回 这一年,已经足够戚晚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处境。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想到,今天这鸿门宴,既不是要休了她,也不是要赶她走。 而是要她的命。 戚晚弯身,看着哭的泣不成声的郑夫人,声音软软的说, “母亲,明悦还年轻,我已经老了吗?”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就能吗?” 老夫人城阳郡主出了声:“戚晚,你一向是个大度懂事的孩子,国公府亏欠明悦的,你也亏欠明悦的,你应该理解你母亲此时的心情。” 戚晚看向“父亲”戚国公,戚国公从前很是疼爱她,这会儿也似乎有些纠结心痛和无奈:“晚儿,明悦她这些年受了大罪,那家人对她十分苛待,但凡有别的办法,爹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来救她,如今,实在是没有时间了,晚儿,明悦等不起了。” 戚晚冲着在场的人一一看去。 大哥说:“小妹,你就帮明悦一回吧,她是无辜的。” 二哥说:“戚晚,你本来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你享受着如今这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不会心中有愧吗?” 表哥说:“表妹,做人得感恩,舅父舅母养了你十六年,你应当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小侯爷说:“戚晚,你脸皮可真厚,鸠占鹊巢这么多年,还有脸活着?” 最后是她的夫君连瑾辰,他们幼时相识,她恋慕他多年,她十四岁那年,是连瑾辰的生母惠亲王妃亲自上门求娶,并求了圣旨赐的婚。 他们定亲两年才成婚,她一直以为连瑾辰是喜欢她的。 连瑾辰说:“戚晚,只要你答应此事,本王允诺你王妃之位,你始终是本王的原配发妻。” 戚晚笑了。 养育之恩?鸠占鹊巢?原配发妻? 难道她的父母就不曾将戚明悦养大吗?说戚明悦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若她父母不精心,戚明悦一个天生心疾之人,是如何活到现在的?许她原配发妻,是指牌位吗? 逼她死而已,偏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好。”戚晚应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她若不应,今日怕是没办法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众人没想到她能答应的这么快,生怕她反悔,急忙说,“你说。” 戚晚看向连瑾辰,说:“后天是中秋宫宴,自我跟王爷成婚以来,还从未一起出席过宴会,王爷既然愿意许我王妃之位,便陪我走一趟吧,总不能我都要死了,还要被人嘲笑是个不被王爷承认的弃妇。” 连瑾辰脸色微沉。 其他人也跟着皱眉,她一个商户女出身,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不过想到命在旦夕的戚明悦,他们还是忍了,只是有些紧张的看着连瑾辰。 连瑾辰对戚晚的贪婪有些厌恶,不过为了戚明悦,他还是点了头:“好。” …… 中秋宫宴。 戚晚身着一品王妃品级的宫装,佩戴着凤尾钗,隆重的上了妆。 她本就长相明艳,这么一装扮,更是艳丽至极。 连瑾辰被她的装扮恍惚了一下,随即又露出厌恶。 不愧是商女出身,当真艳俗。 进了宫,戚晚更是瞬间就成了议论的焦点。 原本赌她何时被休的人,更是面面相觑,当然,更多的是嘲讽她占了别人的位置,怎么还有脸出来的。 戚晚全都置若罔闻。 戚国公一家当然也来了,只除了戚明悦,说是病重,吹不得风。 郑夫人跟人提起戚明悦就掉泪,越发衬得能活蹦乱跳的站在这儿的戚晚无耻。 连瑾辰更是全程沉着脸,看都没看过戚晚一眼。 戚晚始终笑语晏晏,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人打招呼聊天,完全无视那些嘲讽。 宴会过半,皇帝起身离开,戚晚也随后离开了座位。 约莫一刻钟后,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 “那不是辰王妃吗?”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戚晚此时站在云光台栏杆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西凉皇帝喜高楼,举办宫宴的地方叫云光台,借着山势而建,高台距离地面足足有十丈高。 戚晚现在站的栏杆处,是西凉皇帝放置龙椅的后面,西凉皇帝离开之后,龙椅被挪走,那片御台便空了出来。 御台之下将近一丈,才是宴请群臣的宴会厅。 台阶将宴会厅跟御台隔开,戚晚的身前是宴会厅,身后就是十丈高台。 “戚晚,你干什么?!” 连瑾辰起身,怒声喝道。 他想往前去,却被守在台阶上的禁军拦住。 戚晚面带微笑的望着台下众人。 “王爷不用心急,我既答应了,便不会说话不算数。” “我今天要来这里,只是有些事情,结束之前,总该说清楚。省得将来我死后,还要继续遭人污蔑。” “诸位都知道,我,一个农家出身的小小商户女,跟戚国公府上的千金大小姐戚明悦抱错了,现在真千金归位,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商户女,自然不配做国公府的小姐,也不配做辰王的王妃。” “戚明悦天生心疾,现在要用我的心脏治病,他们让我把心挖出来。” “你住口!”台下几人几乎同时厉喝出声,甚至想上前阻止戚晚继续说下去,都被禁军拦住了。 戚晚看着连瑾辰跟戚家人恨不得将她撕碎的嘴脸,笑了。 “你们说我鸠占鹊巢,说对我有养育之恩,说我抢了戚明悦的夫君,说我欠了戚明悦的。” “第一,抱错之事我并不知情,我也是受害者,我算什么鸠占鹊巢?” “第二,你们养了我,我的父母也养了戚明悦,你们的养育之恩是恩,我父母的,便不是恩了吗?” “第三,王爷你既然喜欢戚明悦,你我并未圆房,直接各归各位,你重新迎娶戚明悦一次不就好了,我怎么就抢了她的心上人?” 她话音没落,郑夫人就发了疯的喝骂道:“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哪样不是抢了明悦的?” “您说的对,有些东西,确实不是我的。”戚晚点头,说, “你们给我取名戚晚,这个名字不属于我,还给你们。” 她又从发间一件件摘下首饰钗环:“这些也不是我的。” 然后褪掉外衣:“这些也不是。” 她脱到只剩里衣,然后将攥在掌心的一片金叶子放下:“这是陛下方才赏我的,买了这套里衣,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身外之物都还了,我与戚家,恩断义绝。” “还有,虽说我不再是戚晚,婚约自然也不作数,不过陛下心善,赐了我一纸和离书。听说我生父姓陈,今日,陈氏女同辰王和离,此后生生世世,缘断情绝,再无瓜葛。” 戚晚将放置在栏杆上的圣旨递给侍卫,让他给连瑾辰。 然后拿过放在上面的匕首,一刀扎进自己的胸口,血流出来,染红了白色的里衣, “这颗心暂时让你们拿走。” “来世,我必将讨回。” 她素手亲自伸进胸膛掏出自己的心脏,放在脱掉的衣服上。 转身从栏杆一跃而下。 第3章 本宫是你西凉皇贵妃! — “郡主,郡主,醒醒。” 戚晚被人晃醒,迷糊间睁开眼,好像是在一辆马车里。 她不是死了吗? “太好了,郡主,你可吓死奴婢了,你都睡了快十二个时辰了,咱们已经快到城门口了,您可千万不能再睡了。”圆脸小丫鬟深深的松了口气。 “我……是谁?”戚晚有点懵。 圆脸小丫鬟一脸无奈:“郡主,您怎么又把自己给忘了。” “您是东秦国摄政王的独女青槡郡主,咱们是来西凉和亲的,马上就要进城了。” 青槡郡主?和亲? 戚晚脑子一阵嗡嗡的疼,涌入了一些陌生的记忆。 半晌后,她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戚晚死了,但她还活着。 她的魂魄进入到东秦国摄政王独女青槡体内,补全了天生患有离魂症的青槡的魂魄。 成了现在的青槡。 用了整整三年。 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是青槡了,并且距离戚晚的死,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补全魂魄的过程中,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才会有丫鬟说她又把自己忘了的事儿。 如今魂魄彻底补全,她应当不会忘事儿了。 从此以后,她就是青槡了。 青槡手捂在心口,喃喃说了句,“金铃,我心口疼。” 金铃歪头看她:“郡主,您怎么又说胡话?您都没有心,怎么疼?” 青槡“唔”了一声,贴在心口的掌心,并没有跳动的声音。 是了,青槡半妖之身,天生就没有心脏。 但是她还是感受到胸腔里,一阵空荡荡的疼。 三年前,她曾经亲手从身体里,剖出了一颗心脏。 记忆回笼,怎会不疼? 青槡掀开车帘,远远看向了西凉都城玉京城的城门。 她如今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和亲怎么也轮不到她。 是她清醒时主动提出要来和亲。 她要回来,讨回自己的心。 当年跳下云光台时她说过,来世,她必将这颗心讨回来。 当时没有想过真的有来世。 看来上天确实待她不薄。 马车停下,圆脸丫鬟金铃钻出去跟人说了几句话,又钻回来,兴奋的说:“郡主,西凉来迎接您入宫的使臣已经到了,听说是他们的辰王爷,长相俊美,是整个玉京少女心目中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人啊,”青槡勾了勾唇,“给我个镜子。” 金铃立马翻出一面琉璃镜凑到青槡面前,“郡主你美的很,保准把他们皇帝迷的从此君王不早朝!” “凉帝身体有恙,不近女色。” 青槡敷衍的回了一句,看向镜子中现在的自己, 跟戚晚有七分像。 只不过比起戚晚的艳丽无双,多了几分骄矜冷情。 更美了点儿,却没什么鲜活气,不似凡人。 “西凉辰王,前来迎接东秦青槡郡主入宫。” 马车外,响起一道熟悉却分外冷厉的声音。 青槡抬手拨开挡在面前的琉璃镜,金铃非常有眼色的帮她掀开了车帘,青槡起身出去,站在马车上,看向骑在马上的连瑾辰。 连瑾辰没想到这位郡主竟然会从马车里出来。 他微微蹙眉,冲着青槡看了过来。 下一刻,他面色大变,手中缰绳无意识的用力,勒的马仰头鸣叫了一声。 连瑾辰几乎是瞬间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青槡面前,想要伸手拉住她, “你是谁?” 青槡略微弯身,“啪”的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打在连瑾辰的脸上, “放肆!” “本宫是你西凉皇贵妃!” 第3章 本宫是西凉皇贵妃! “郡主,郡主,醒醒。” 戚晚被人晃醒,迷糊间睁开眼,好像是在一辆马车里。 她不是死了吗? “太好了,郡主,你可吓死奴婢了,你都睡了快十二个时辰了,咱们已经快到城门口了,您可千万不能再睡了。”圆脸小丫鬟深深的松了口气。 “我……是谁?”戚晚有点懵。 圆脸小丫鬟一脸无奈:“郡主,您怎么又把自己给忘了。” “您是东秦国摄政王的独女青槡郡主,咱们是来西凉和亲的,马上就要进城了。” 青槡郡主?和亲? 戚晚脑子一阵嗡嗡的疼,涌入了一些陌生的记忆。 半晌后,她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戚晚死了,但她还活着。 她的魂魄进入到东秦国摄政王独女青槡体内,补全了天生患有离魂症的青槡的魂魄。 成了现在的青槡。 用了整整三年。 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是青槡了,并且距离戚晚的死,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补全魂魄的过程中,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才会有丫鬟说她又把自己忘了的事儿。 如今魂魄彻底补全,她应当不会忘事儿了。 从此以后,她就是青槡了。 青槡手捂在心口,喃喃说了句,“金铃,我心口疼。” 金铃歪头看她:“郡主,您怎么又说胡话?您都没有心,怎么疼?” 青槡“唔”了一声,贴在心口的掌心,并没有跳动的声音。 是了,青槡半妖之身,天生就没有心脏。 但是她还是感受到胸腔里,一阵空荡荡的疼。 三年前,她曾经亲手从身体里,剖出了一颗心脏。 记忆回笼,怎会不疼? 青槡掀开车帘,远远看向了西凉都城玉京城的城门。 她如今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和亲怎么也轮不到她。 是她清醒时主动提出要来和亲。 她要回来,讨回自己的心。 当年跳下云光台时她说过,来世,她必将这颗心讨回来。 当时没有想过真的有来世。 看来上天确实待她不薄。 马车停下,圆脸丫鬟金铃钻出去跟人说了几句话,又钻回来,兴奋的说:“郡主,西凉来迎接您入宫的使臣已经到了,听说是他们的辰王爷,长相俊美,是整个玉京少女心目中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人啊,”青槡勾了勾唇,“给我个镜子。” 金铃立马翻出一面琉璃镜凑到青槡面前,“郡主你美的很,保准把他们皇帝迷的从此君王不早朝!” “凉帝身体有恙,不近女色。” 青槡敷衍的回了一句,看向镜子中现在的自己, 跟戚晚有七分像。 只不过比起戚晚的艳丽无双,多了几分骄矜冷情。 更美了点儿,却没什么鲜活气,不似凡人。 “西凉辰王,前来迎接东秦青槡郡主入宫。” 马车外,响起一道熟悉却分外冷厉的声音。 青槡抬手拨开挡在面前的琉璃镜,金铃非常有眼色的帮她掀开了车帘,青槡起身出去,站在马车上,看向骑在马上的连瑾辰。 连瑾辰没想到这位郡主竟然会从马车里出来。 他微微蹙眉,冲着青槡看了过来。 下一刻,他面色大变,手中缰绳无意识的用力,勒的马仰头鸣叫了一声。 连瑾辰几乎是瞬间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青槡面前,想要伸手拉住她, “你是谁?” 青槡略微弯身,“啪”的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打在连瑾辰的脸上, “放肆!” “本宫是你西凉皇贵妃!” 第4章 不是她 这一巴掌打的又脆又响。 当即在连瑾辰白皙的脸上留下了几道通红的指印。 连瑾辰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他瞬间戾气腾腾,冲着青槡看去。 目光触到青槡那张脸,他又再次恍惚了起来。 “晚……” 晚晚。 那个名字梗在他的喉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他是在做梦吗? 青槡打完连瑾辰,见对方仍旧痴痴的望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遇见旧情人了呢? 真是笑话。 当初的戚晚跟连瑾辰定亲到成婚,几年的时间,也从未见过连瑾辰如此情态。 怎么戚晚死了之后,他也开始演起来了吗? 青槡一脸的不悦,双手叉腰,看向跟着连瑾辰一起来接和亲队伍的礼部官员,不客气的喝道:“你们西凉国是尽出不知廉耻的狗东西吗?本宫要嫁的是你们西凉皇帝,岂容一个小小的王爷当街调戏?你们西凉国还懂不懂尊卑?你们皇帝是他叔叔吧,他不跪下来喊本宫一声婶婶,还想跑来拉本宫的裙子,这等不要脸的登徒子,放在我们东秦,本宫现在就剁了他的手,给他上宫刑!” 礼部侍郎冯大人刚下马,就被青槡这几句喝骂给惊得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早就听说,东秦少帝年幼,摄政王把持朝政,把唯一的独女宠的无法无天,听说这青槡郡主脑子还有点毛病,今日一看当真不假,纵使辰王今日略有失态,但哪有把这种话喊出来的?想想宫里那位主儿,再看看眼前这草包郡主,真不知道进了宫,他们西凉皇室还有没有安生日子! 冯大人冷汗津津的赔礼道歉:“娘娘息怒,我朝陛下已经拟了旨昭告天下,进了宫您就是我朝的皇贵妃,辰王殿下对您绝无不敬之意,只是念您赶路辛苦,想请您下车休息片刻,您千万别误会!陛下已经在宫中等您了,若您不想休息,臣即刻便护送您入宫!” 求您了,祖宗,给点面子吧别闹了! 冯大人脑袋都快贴到地上去了。 早知道是个这么难缠的主儿,他也装病请假去了。 “哼!”青槡冷哼,看着还站在她马车旁边的连瑾辰,抬脚就朝着连瑾辰脸上踹了过去。 一直偷偷观察着青槡的冯大人瞥见她的动作,吓得一骨碌爬起来,也不管得不得罪人了,拽着连瑾辰就往后拖,一边拖一边给青槡道歉:“娘娘快进马车歇息吧,咱们即刻出发,即刻出发!” 青槡收回脚,不屑的扫了他们一眼:“真是一群没教养的东西!” 转身钻回了马车。 连瑾辰看着青槡这一系列的举动,闭了下眼睛,不是她。 不是戚晚。 戚晚已经死了。 死前剖了心,从十丈高台跃下。 尸体都摔的不成样子,面目全非。 他亲自为她收的尸,无法入殓,只能火化。 当时他为了明悦的病几乎入了魔,一心想要戚晚去死,可戚晚死后,他像是入了更深的魔。 夜夜梦她。 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跟他说, 生生世世,缘断情绝。 从前总觉得他与戚晚无缘,就算有,也是孽缘。 如今看,确实孽缘。 可连孽缘也断了。 第5章 不知死活的贱民 “王爷,您可行行好吧,陛下亲自盖章的亲事,万万不可出岔子啊!”冯大人拉着连瑾辰,都快哭出来了。 他们陛下可不是什么明君英主,他是个暴君啊! 是个心情不好能亲自上手把人脑袋直接拧下来的暴君啊! 你调戏他媳妇儿? 别作死了行不行! 好色也不是这么个色法啊! 连瑾辰冷着脸甩开冯大人,一言不发的翻身上了马。 冯大人抬手擦汗,擦掉脑门几根头发。 苦啊! 之后一路战战兢兢,冯大人的眼睛都没敢从青槡的马车上挪开过。 和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一路往宫城驶去。 路过内城主道天元大街的时候,青槡扒开了车帘子往外看去。 天元大街跟三年前一样热闹非凡,只不过因为和亲队伍经过,中间的道路特地清空了,只留了两侧供行人行走的通道,禁止了车马通行。 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往马车这边看热闹,议论着新来的和亲郡主。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从人群中突然间蹿出几十名刺客,冲着马车和前面领队的禁军就冲了上来。 一瞬间兵荒马乱。 仓促间,连瑾辰忙着跟刺客搏斗,冯大人则匆忙的指挥着队伍绕进了最近的一个岔路,一路狂奔,直到拐进巷子里,才松了口气。 赶紧下马跑到青槡的马车前请罪:“让娘娘受惊了,请娘娘恕罪,这条巷子是戚国公府的宅子,臣这就去请国公爷派人相助,定会安全的把娘娘送入宫中!” 青槡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冯大人吓的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偏偏就在这时,巷子的另一边驶过来一辆马车,马车的后边还拖着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乞丐大概是被车子在地上拖了一路,受了不轻的伤,路过的地面都滑上了血迹。 青槡站在马车上,将对面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马车停下来,车上下来一主一仆两个姑娘。 两人还没来得及注意对面的动静,那个被拖了一路的乞丐就带着一身血爬了过来,企图拉住那个粉衣姑娘的裙摆。 只可惜,他满是血污的手还没碰上对方的衣摆,旁边的丫鬟就一脚踩到了那乞丐的手指上,骂道:“不知死活的贱民!我们国公府七小姐也是你的脏手能碰得的!再不滚,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粉衣姑娘紧紧的蹙着眉,像是生怕被碰到似的,往丫鬟身后又挪了挪, “兰儿,我们快回府吧。” 国公府七小姐。 原来这粉衣姑娘,就是戚明悦呀。 戚明悦被找回来时,她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的第二天,被叫到国公府,匆匆见了她一面,只隐约记得是个清秀羸弱的姑娘。 后来到她死,也没再见过一回。 这个国公府众人口中命最苦,连瑾辰口中全天下最善良的姑娘,戚明悦。 看如今这红润的气色,想来她的心脏还挺好用的。 青槡拍了拍手。 对面的人总算是被吸引了注意力。 戚明悦的目光也落在了青槡的脸上。 然后她蓦地瞳孔巨震,“啊”的惊呼了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青槡这边。 青槡跳下马车,冲着戚明悦走过去。 周围一瞬间突然安静的可怕。 走的近了,甚至能听见戚明悦咚咚的心跳声。 真熟悉,真好听。 青槡走近她,一脚踩在她撑在地上,纤细白嫩的手指上,质问道, “冯大人,这是什么无知贱民,胆敢公然冲撞本宫?” “不知死活!” 第6章 晕血 戚明悦疼的脸色惨白,痛呼出声, “啊——” 她的丫鬟兰儿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胆敢这么欺负她们家小姐的女人,一时间有点被她的气势惊到,但是护主心切的她还是冲着戚明悦扑过来,妄图推开青槡,并且大声喝道, “大胆!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是国公府的嫡千金,辰王的未婚妻,若叫他们知道你敢如此欺负我们家小姐,定要你好看!” 又呵斥已经吓懵了的车夫:“还愣着做什么?瞎吗?还不快进去喊人!” 冯大人脸都绿了,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这时,巷子口传来马蹄声,连瑾辰一马当先飞奔而来。 在看到眼前情景时,当即变了脸色,冲着青槡呵斥: “你在做什么?!” 可还不等他上前去把人拉开,就被眼疾手快的冯大人给扑过来抱住了大腿, “王爷,王爷冷静,是这丫鬟冲撞了娘娘!” 连瑾辰冲着试图挡在戚明悦前面的丫鬟兰儿看去。 凌厉的眼神吓得兰儿打了个激灵,一瞬间脸色苍白如纸,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青槡抬开踩在戚明悦手上的脚。 戚明悦蓦地回神,艰难的撑着身体起身,冲着连瑾辰梨花带雨的扑过来,“辰哥哥,你总算来了,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连瑾辰的脸上还带着未曾散去的红色指印,面对青槡时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此时戚明悦冲他扑过来,他也不知怎的竟有些慌,没有把人抱住好好安慰,而是将人拉开,拉到了一边。 戚明悦不可思议的仰头看向连瑾辰。 连瑾辰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冲着青槡说:“刺客已经解决了,余下几只漏网之鱼,禁军已经去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郡主别耽误了进宫时辰。” 连瑾辰垂眸,“娘娘”二字,他实在喊不出口。 青槡目光掠过他,落在自己的马车上:“金铃,把本宫的鞭子拿过来。” 马车上立即跳下个圆脸的丫鬟,怀里抱着一根纯银色的软鞭,恭敬的递到了青槡面前。 青槡接过鞭子,用鞭子将兰儿的下巴抬了起来, “冯大人,刚这丫鬟怎么说本宫来着?” “说本宫大胆,说什么国公府跟辰王定会让本宫好看!” “哈哈哈!” 青槡大笑出声,“本宫大胆啊?本宫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这么说过本宫呢!” 然后“啪”的一鞭子抽到兰儿身上,抽的兰儿痛喊了一声。 青槡却跟没看见似的,无辜的问, “金铃,你来说说,本宫大胆吗?” 金铃立马摇头:“郡主,整个东秦国都知道,您最是胆小了,连个小蚂蚁都不敢踩一下呢。” 青槡点头,对着冯大人说:“是吧冯大人,你也看见了吧?本宫这么胆小一个人,这对主仆却在本宫要走的路上喊打喊杀,弄了一地的血,本宫晕血啊!” “辰王,你说怎么办?” 连瑾辰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趴在地上一身血污的乞丐,跟马车后面长长的血迹,眼底闪过一抹嫌恶,“既然冲撞了郡主,郡主处置就是。” 戚明悦再次不可思议的看着连瑾辰,甚至忘了手上的疼。 青槡愉悦的点头,鞭子拍了拍兰儿的脸:“既然是这舌头惹的祸,金铃,拔了她的舌头,哦对了,拔完之后记得堵住嘴,别让血流出来,本宫见不得血腥。” 兰儿瞬间崩溃,哭喊着:“不要,不要,小姐,小姐你救救我,王爷,王爷救命啊——” 戚明悦不忍心的拉了拉连瑾辰的袖子,把自己被踩伤的手露出来,眼泪落下来:“辰哥哥,兰儿都是为了维护我,我们并不知道被那乞丐跟了一路,并不是有意要冲撞这位姑娘……辰哥哥,我虽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但是她踩伤我的手,如今又要这般对待兰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位是咱们西凉国的皇贵妃娘娘,”冯大人生怕戚明悦再说出什么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的话,急忙截断了她的话头,对着连瑾辰提醒:“王爷,别耽搁了进宫的时辰,传到陛下耳中,怪罪我们怠慢了娘娘。” 果然,听见这话的连瑾辰原本想求情的话咽了回去,对着戚明悦说:“你先回府。” 戚明悦红着眼,“辰哥哥,……” 突然,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 众人一起朝着震动的声源看去,只见巷子另一边,飞速的跑来一队禁军,一边跑一边往地上铺着雪白的地毯,地毯上,一只半人多高的白色老虎,迈着从容的步伐,朝着众人走来。 身后跟着的,是如今西凉皇帝身边的掌印大太监,季深。 季深目光落在青槡身上,冲着青槡躬身行礼, “奴才季深给皇贵妃娘娘请安,陛下听闻娘娘进宫路上遇到了刺客,特地命奴才过来迎一迎娘娘。” 说完,他瞥了一眼其他人,十分客气的问, “不知,这是出了何事?” 冯大人见是季深前来,稍稍松了口气,急忙回道:“回禀季掌印,臣等途中遇到刺客,臣原本打算带娘娘到戚国公府求助,不想还未到门口就叫这不长眼的丫鬟给冲撞了娘娘,臣有罪。” 季深听完,冲着青槡躬身道歉:“让娘娘受惊了。” 然后看了一眼那只白虎。 白虎跃地而起,一爪子抓断了兰儿的喉咙。 第7章 祸国妖姬 兰儿的喉咙被利爪划断,微张的嘴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只有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戚明悦的方向,似乎是无法置信,她深信不移的小姐竟然没有救她。 血喷涌了一地,白虎的爪子往下滴着血,但它雪白的毛发上,却没有染上半点血迹。 季深走过去,弯身用白色的帕子仔细的擦干净了白虎利爪上的血迹,将帕子往地上一丢,抬了下手,神色温柔说, “别脏了娘娘的眼。” 侍卫立刻上前清理干净了现场。 地上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戚明悦再也不敢说话,躲在连瑾辰的身后,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僵硬的。 连瑾辰的脸色十分难看。 一众人都如同被定住了一般,连呼吸都放慢了。 唯有青槡十分满意,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那只白虎身边,弯身用手在它脑袋上揉了揉,然后捧住它的脸,凑过去亲了两下,“哎呀,你可真是个小可爱,我太喜欢你了!你怎么这么棒呢!” 彩虹屁不要钱一样从她嘴里冒出来。 她不知道是,她身后的一群人都傻了。 就连季深,都惊讶的看着这位即将入宫的皇贵妃娘娘。 玉京城里没人不知道,西凉皇帝的爱宠是一只白虎,名字叫灭亡,封了超一品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只白虎宠随主人,脾气十分不好,一点都没有愧对它的名字,挠谁谁灭亡。 文武百官见了它都腿肚子打颤。 至今没人敢靠近它半步。 除了它的主人西凉皇帝跟照顾它的季深。 但饶是季深,也不敢对它如此亲近。 青槡是第一个。 除了季深,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接下来白虎怎么把青槡的脖子扭断。 连瑾辰甚至没忍住上前了一步,想提醒季深帮忙。 但是几息过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白虎非但没有发怒撕了青槡,反而跟突然间反应过来一样,挣脱青槡的魔爪,十分不好意思的转身就跑。 青槡轻快的笑出声,冲着它的背影喊:“你别害羞呀!” 跑远的白虎踉跄了下,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青槡如同找到了新玩具一样,开心的跟季深说:“季掌印,咱们快点回宫,我还要找它玩儿呢。” 季深面带微笑,“是,娘娘请。” 青槡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路过戚明悦身边时,还没忘了跟戚明悦说一句:“戚家七小姐?下次再这么不长眼,本宫就剁了你,给小可爱加菜。” 戚明悦腿一软,要不是死死的抓着连瑾辰,她连站都站不稳。 上了车,青槡似是突然想起来,掀开车帘,对着要上车的金铃说:“金铃,把那乞丐带上,回去洗干净了,当储备粮。” 金铃吩咐了一声,立刻有人将那半死不活的乞丐拖起来,丢进了他们后面的马车里。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只余下浑身冰凉的戚明悦,死死的抓着连瑾辰,精神恍惚的问:“辰哥哥,是她回来了吗?是晚姐姐回来了吗?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我对不起她,我把心还给她……” 连瑾辰眉心拧成了一团,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不是她,晚……她性格虽有些霸道,但是明理大方,又自幼学医,心怀仁心,不会是……这个样子。” “听闻东秦摄政王在东秦只手遮天,宠的独女很不像话,难免行事荒唐。你日后见了她,避着些,陛下第一次答应和亲,短时间内,切勿招惹她。” “本王还要回宫复命,你先回去。” 说完,也不顾戚明悦能不能站得住,松开她上马走了。 …… 青槡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等马车快要驶入宫门时,她才懒洋洋的问,“金铃,咱们来西凉做什么来着?” 金铃一脸便秘:“郡主,您能不能靠点谱儿,再这么健忘下去,回头儿任务完不成,您拿什么跟王爷交待啊!您怕是不记得了,要不是您各种撒泼打滚,……” 金铃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要不是您承诺了一年内效仿那些祸国妖姬灭了西凉,王爷能同意您和亲吗?” “哦~”青槡长长的应了一声。 想起来了。 她能这么说,倒不是她真打算刀了西凉皇帝连雪印。 毕竟曾经连雪印帮过她,她倒不至于恩将仇报。 而是她知道,连雪印一年后,必死。 连雪印一死,西凉国必乱,她若不掺和一脚,怎么对得起三年前那一场权势的逼迫? 所以权势,当真是个好东西。 三年前连瑾辰跟戚国公府能将无依无靠的戚晚逼死。 如今对着东秦郡主青槡,被打脸都不敢放个屁。 她做戚晚的那十七年,为了所谓戚国公府的颜面,连自幼喜爱的医术都不能搬到明面上学,日常更是为了让郑夫人开心,成为戚国公府对外的骄傲,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不曾出错,到最后换来的就只有一句她不配。 如今她成为青槡,尽情尽兴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无论多荒唐无礼,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不用压抑自己的日子,真快活。 青槡心情舒畅的眯了眯眼。 “娘娘,到了,请您下车,进殿听封。” 青槡掀开车帘,扶着季深递来的手下了马车。 金殿中,季深亲自宣读册封圣旨。 只是圣旨读完了,仍不见西凉皇帝连雪印的身影。 青槡问他, “陛下呢?” 季深脸色略微有那么一点不太自然,他说, “陛下晚上再去见娘娘。” 这下轮到青槡不淡定了, “他难不成要召我侍寝?” 第8章 小可爱,我抓住你了哦! 季深走后,青槡捂着脸瘫在了殿中的软塌上。 一脸懊恼。 “我怎么能把侍寝这种话说出来呢?” “季深会不会告诉他?” “他该不会觉得我很猴急吧?” “完了完了,我的颜面……” 当初的戚晚,好歹也是这玉京城里有名的千金闺秀,哪怕骨子里有些霸道叛逆,不喜欢女红和琴棋书画,反而热衷岐黄之术,但礼仪规矩也一向是闺中典范。 那时她谨记自己戚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哪怕心中不屑,一举一动也绝不会叫人非议。 如今…… 除了这几分像的脸,跟戚晚的记忆,她同戚晚,无论性格行事,都已经大相径庭。 而青槡,因为天生魂魄残缺,所以心智一直宛如幼童,又有摄政王撑腰,性格行事难免肆无忌惮。 两个残缺灵魂的融合,两份截然不同的记忆,一时间让她难免有些割裂。 戚晚确实是已经死了。 她是青槡。 也是全新的青槡。 “郡主,您刚刚叫带回来的那个乞丐醒了,一直哭着求着磕头,您看怎么处理?” 金铃的声音打断了青槡的思路。 她脑子又迟钝了半拍,好在没有再短路, “带过来我看看。” 金铃很快就将乞丐拎了进来。 乞丐见到青槡,更加激动的跪在地上砰砰的磕起了头。 “行了,别磕了,有话说话,我问你,你是怎么招惹上戚国公府的?”青槡看着浑身褴褛,头发血糊糊的遮住了面孔的乞丐,有些不理解,戚明悦那种传说中的天底下最善心的姑娘,能跟这么个乞丐扯上什么关系? 以戚明悦的做派,要是真遇见乞丐,早该给点钱打发了。 把人拖伤成这样,不合理呀! 乞丐似乎是被戚国公府四个字给刺激了,身体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才诚惶诚恐的抬起头,艰涩的张嘴“啊啊”了两声。 青槡这才看清,这是个哑巴,还瞎了一只眼。 青槡被他这惨像震的愣了下。 乞丐不太敢去看青槡,只能手忙脚乱的比划着。 金铃看着他的动作,跟青槡说:“郡主,他好像是说,感谢您救了他,他要回去,家里有人生病,求您放他回去?” 乞丐没想到金铃能懂他的意思,感激的点点头,又冲着青槡磕了个头。 青槡盯着乞丐,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跟戚国公府有仇?” 乞丐双手紧握成拳,剩下的那只眼睛里,藏着抑制不住的恨意,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里。 好一会儿,他才是回了魂,冲着青槡点了下头。 “很好,我跟他们也有仇。”青槡起身走过来,走到乞丐身边,弯下身,手指捏住了乞丐的下巴。 乞丐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整个人下意识的想往后缩,像是生怕惊扰了青槡,却又不太敢动。 青槡捏开他的嘴,看了眼他的喉咙,手指扣在他的手腕上,“被毒哑的。” “金铃,你亲自带他出宫一趟,带他去城西三十里栖月观,找元禾道长,就说故人相求,爱救不救,把他家人一并带上送过去。” 青槡松开乞丐。 乞丐激动且不可思议的望向青槡。 但是青槡已经转了身。 金铃带着乞丐出去。 青槡眼尖的瞥见屏风后露出一小团毛茸茸的白。 她眼睛瞬间亮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走到屏风旁边,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开心的张开胳膊扑了过去: “小可爱,我抓住你了哦!” 第9章 寡人第一次和亲 “哎哟~” 青槡鼻子被磕了一下。 她迷茫的看向被她扑在身下的……人? 她明明看见大白虎的尾巴了? 尾巴呢? 青槡不可置信的顺着磕到自己鼻子的黑色布料往上看去。 先看到一截白玉般的脖颈,突出的喉结顺着她的视线微微的滚动了一下。 青槡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目光落在了那张歪了几分的黑色蝶纹面具上。 脑子跟舌头瞬间一起打了结。 她恍恍惚惚的出声:“……陛下?” 随着她话音落,那面具仿佛应声似的,“啪嗒”掉了。 露出面具后一张冷峻又绮丽的脸。 西凉皇帝连雪印。 人如其名,容貌冷艳绮丽如寒冰落雪,轮廓冷毅,眉目深邃,尤其一双浅琉璃金色的眸子,透着泯灭人性的杀伐之气,叫人不寒而栗。 “起开。” 连雪印的声音略有些低沉。 跟他的脸一样滋滋冒着寒气。 青槡轻颤了下,这才回了神,手忙脚乱的要从连雪印身上爬开。 却不知是被惊的还是被吓的,竟是有些腿软,手胡乱的扒着能扒到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摁在了他的腰上。 青槡还没来得及挪开,就感到一股能把她手冻住的视线。 吓得她手指一缩,揪住了他的腰带。 “你做什么?”连雪印凉凉的质问。 “我,我……”青槡正想说自己没做什么,可目光瞥见自己揪着他腰带的手,还有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势,呆了一瞬,整张脸“嗖”的红了。 她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把暴君给压了! 青槡急忙松开手,一骨碌爬了起来,不太好意思去看连雪印,试探着伸出手:“要,要我拉你起来吗?” 连雪印半坐起身,将手伸进青槡手里。 青槡手里被塞进来两根冰凉凉的手指,顿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浑话。 但是暴君的手,塞进来了她也不敢松啊! 心一横,用力扯住了连雪印的手。 连雪印身形高大,她把人拉了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又撞进了他怀中。 鼻子磕在他胸口。 疼的她又轻“嘶”了一声。 连雪印食指按在她眉心,将她的脑袋从胸前挪开。 青槡尴尬的瞬间清醒过来,脑回路总算走上了正轨,她揉着被撞了两次的鼻子,很敷衍的行了个礼,“青槡见过西凉皇帝陛下,敢问,您躲在我殿中屏风后做什么?” 青天白日的,莫不是要偷偷观察她都做了什么? 青槡猛地想起来,她刚刚把金铃送走,那连雪印什么时候来的? 他都听见什么了? 青槡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浑身紧绷,该不会是一直就在这大殿里躲着吧? 连雪印那双眼就跟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一样,声音淡淡, “刚来。” “没听见。” 青槡:“……” 她狐疑且迟疑的仰头看着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连雪印,这话到底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弱弱的问:“那您来做什么?” “看你。” 青槡:“??” 不,不是吧? 青槡人都傻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开展? 难不成,这个联姻,连雪印是认真的? 她不就是来走个过场的吗? 连雪印目光直白的落在她脸上, “寡人第一次和亲。” “看不得?” 第10章 谁也不像 青槡震惊。 连雪印怎么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他一个恶名在外的暴君,会在意和亲? 记忆中,戚晚跟连雪印接触的不多,除了偶尔在宫宴的时候远远见到,他们的交集加起来总共也就两次。 一次是戚晚只有十二三岁的时候,因为痴迷医术,跑到栖月观学医,有次在山里捡到血肉模糊的连雪印,废了很大的劲把他拖回了道观,之后他在观中养伤,她就被迫当了两个月的煎药丫头。 第二次就是戚晚死前,中秋宴上,她厚脸皮求了他一枚金叶子,他不知道抽什么风大发慈悲,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愿,他可以满足她。她那时知道自己被逼走投无路,已经是必死无疑,不想自己死后牌位还继续对着那对狗男女,所以跟他求了一纸和离书。 话都没说过几句,自然是不熟。 所以青槡完全琢磨不透这位外人眼中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暴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真会因为和亲跑来看她? 青槡不信。 随即想到什么,莫非,是因为她现在这张脸? 难不成,他也记得戚晚? 青槡顿时有点紧张,尤其是此时,连雪印的目光还落在她脸上没有挪开,她忍不住试探:“陛下这么看着我,难不成,我看着面熟?” “在宫门外,那个迎接我的王爷,说我长得像一个人,陛下,我像谁?” 连雪印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挪开,淡淡的说:“谁也不像。” 然后便从她身旁走了出去。 青槡稍稍松了口气,她就说嘛,就连雪印这种凡事不入眼的暴君,怎么可能记得戚晚长什么样? 就算记得,估计也没什么想法。 她完全不用紧张。 青槡跟在连雪印身后出去。 看着连雪印往门外走,青槡彻底放心了。 他来看她,可能纯粹就是好奇吧。 连雪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转过身。 青槡刚松开的神经又绷起来:“陛下?” “晚上寡人过来找你。” 说完,他也不顾青槡的反应,转身走了。 留下青槡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他,他,他该不会来真的…… 真让她侍寝吧? 当初师父明明跟她说,连雪印孤家寡人之命,不可能有子嗣,这是钦天监在他出生之时就算出的命数。只不过他天生帝王命,手段狠绝,六岁登基,叔伯兄弟一大堆,却无人敢跟他争抢。到如今他在位二十多年,后宫无主,别说孩子了,连个有正经称号的妃嫔都没有。 算起来,她确实是第一个。 青槡:“……” 难不成,所有人都误会了,他确实孤寡命,但并不是不行? 青槡无意识的抬手咬起了指甲,怎么办怎么办?难不成她的第一关就先卡在侍寝这个问题上? …… 辰王府中,紫苏掌心涂了药膏,动作轻柔的在连瑾辰那边红肿的脸上揉着,心疼的不行, “王爷,那些刺客到底什么来路,怎么下手这么重?” 连瑾辰闭着的眼睛睁开,“不是刺客。” “啊,那……”紫苏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紧张的开口想问他,不是刺客,谁敢伤他的脸? 可话到嘴边,她又死死咬住了唇。 她只是个丫鬟,这不是她能问的。 “你说,如果一个人心都没了,还有可能活着吗?” 第11章 王妃 心都没了。 紫苏惊的手上失了分寸,疼的连瑾辰闷哼了一声。 “奴婢该死。” 紫苏回神,慌忙后退一步,跪了下来。 连瑾辰垂眸看她, “你伺候了她多年,自小跟她一起长大,你说,她会回来吗?” 紫苏垂着头,手指死死的揪着衣摆,声音颤栗, “王爷,小姐她已经……” 已经死了。 “你叫她什么?”连瑾辰目光危险的盯着她。 紫苏急忙纠正,“王妃。” “王爷恕罪,是奴婢口误了。” “去她牌位前跪着。” “滚!”连瑾辰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砸在了紫苏脚边,“没有下一次。” 紫苏狼狈的退了出去。 这时,常管家进门,小声禀报, “王爷,戚国公府来人说,七小姐受惊发了高烧,请您过去一趟。” 连瑾辰脸上的怒气还未散去,喝道:“还不去找太医,愣着做什么?!” 常管家惊了下,急忙低下头,没敢吭声。 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听见连瑾辰说, “就说本王在忙,晚点过去。” “是。” …… 戚国公府中,郑夫人端着药碗,满脸心疼的哄着床上的女儿, “悦儿,乖,你先把药喝了,娘已经派人去辰王府传话了,王爷一会儿就来。” “是啊妹妹,你先把药喝了,王爷那么心疼你,知道你发烧,肯定立刻就赶过来了,你快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先把药喝了。”戚家二公子戚容羽也在旁边跟着附和。 戚明悦躺在床上,小脸惨白,搭在床边的一只手被裹成了粽子,看着像是伤的不轻。 “娘,二哥,我,我心里难受,喝不下……”戚明悦声音虚弱。 “夫人,二公子,”丫鬟进了门,还未出声,戚明悦就满含期待的往她身后看去, “辰哥哥呢?” “王爷,王爷公务繁忙,说,说晚点再过来看望姑娘。” 戚明悦的眼泪吧嗒就落了下来。 心疼的郑夫人急忙去哄:“乖乖,你别难过,王爷日理万机,今日又是和亲郡主进京的大日子,他忙完肯定会第一时间来看你的……” “娘,”戚明悦声音带着哭腔:“我有话跟二哥哥说,您先回去,您放心,我就是一时难受,不会多想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让你二哥先陪着你,娘晚点再过来看你。”郑夫人把药碗递给戚容羽:“看着你妹妹把药喝了。” 戚容羽接过药碗:“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等郑夫人出去,戚明悦才求救一样看向戚容羽:“二哥,那个乞丐又来纠缠我了,他被那个和亲郡主给带回宫了,你一定要帮我,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定过亲,那家人,就是无赖,他们的儿子是个瘸子,还打死过人,我当初就是害怕,才逃走的……” 戚明悦哭着拉住戚容羽的手。 戚容羽垂眸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放下药碗,在戚明悦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道:“你放心,我待会儿就叫人进宫打听,不会让他们影响到你的。我早跟你说过,那样的人留着就是祸害,偏你心善,非要留他们一命。也罢,这次找到人,我叫人把他们送到北边去,不会再叫他们有机会找过来了。” “谢谢二哥。” 戚容羽把药递给她:“先把药喝了、” 这次戚明悦没有再闹,乖乖把药喝了。 看她喝完药,戚容羽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问, “心脏没有不舒服吧?” 第12章 必然有鬼 — 青槡咬着手指来来回回走了快一个时辰,也没想出连雪印这个大暴君究竟想干嘛。 干脆跑回软塌上打坐凝神去了。 青槡现在这副身体,虽然是半妖之身天生可以吸收灵力修炼,但因为前些年魂魄不全,没办法将灵力化为己用,甚至可能因为胡乱吸收灵气造成体内灵力暴动身亡,所以母亲在她出生之时就封住了她体内的灵脉,直到这三年她魂魄慢慢融合补全,才将封印冲开。 因此如今她的真实实力,也就只比不习武的普通人好一点,比起那些修行之人还差的很远。 若非她心急非要来西凉,父王其实是不允许她离开的。 普通人用换心之术,必死无疑。 甚至不会有人生出换心这么荒谬的想法。 但戚明悦不但换了戚晚的心,甚至如今还真活的好好的。 这可都要拜连瑾辰请来的须弥山神僧所赐。 她从前只听说,须弥山住着神仙,也是这几年从父王那里才听说,他们如今所在的四灵洲,只是沧渊云极边缘的一个凡人陆地,此地灵气稀薄,难以修炼,但是以四灵洲最北边的须弥山为界,须弥山的另外一端,就是修仙者的世界。 那里还有十二座大洲。 她的母亲就是来自其中一个妖修聚集的大洲。 青槡也不是出生在四灵洲,而是她的母亲生下她之后发现了她魂魄不全的问题,并找了人测算出她的机缘在这个地方,才被封了灵脉送了过来。 须弥山从不插手凡人之事。 换心之事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急着回来,一是把戚晚的心脏讨回来,二是弄清楚换心背后究竟还有什么阴谋。 帮助父王统一四灵洲,只是顺带。 青槡魂魄刚刚补全,精神十分不稳定,但是随着打坐凝神,她终于慢慢静下心。 等她再睁眼时,天色已经进入了傍晚。 肚子不争气的传来“咕噜”一声。 她正要喊人,金铃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郡主。” 青槡伸了个懒腰,“去叫人送晚膳过来,事情办的怎么样?” 金铃去门口吩咐了一声,然后回来把门关上,神色变得有点严肃, “郡主,那个乞丐的事情,可能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嗯?”青槡顿时来了精神,“怎么回事?” “我先带他去找他生病的家人,应该是他的妻子,疯疯癫癫的,还残了一条腿,被他用铁链子拴在一个乞丐聚集的废宅子里。为了方便赶路,我给她扎了一针,在马车上,我看了一下她残废的那条腿,发现并不是正常的腿伤。” “那条腿青黑干枯,还有一个快腐烂的牙印。像是……被血魔虫咬过。” “当真?”青槡惊的差点失了声。 前年的时候,父王率兵出征,本来打了胜仗,结果回来之后却大发雷霆,那段时间她刚好清醒,得知父王之所以盛怒,是因为有一队士兵遇到了血魔虫。 被血魔虫咬过的人,不会立刻死,但是会有虫卵进入人体,虫卵吸食血肉化成虫丝,虫丝慢慢吞噬血肉,同时腐蚀人体神经,使人慢慢变得癫狂疯魔,直至彻底失去理智,这时虫丝也会慢慢成熟,分成数段钻出人体,成为新的血魔虫。 被咬过的人也被掏空身体,丧失神智,直至心血耗干而死。 血魔虫,就来自须弥山。 所以果然,玉京城里,必然有鬼。 第13章 能不能把大老虎借我? 她早晚把这些鬼,一只一只揪出来。 只不过,青槡有些奇怪, “他们一对乞丐,是怎么招惹上国公府的小姐,又是怎么遇上血魔虫的?” 血魔虫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妖兽,同样的,也以妖兽的血肉为食。 普通人的血肉虽然可以成为它孵育的温床,但是没有灵力,成熟之后就只能钻出人体,寻找食物,最终活活饿死。 四灵洲这个地界,并不适合血魔虫生存。 必然是有人偷偷豢养的。 还有戚明悦,满打满算,戚明悦来玉京城不过四年,她一个柔弱的千金小姐,为什么会被乞丐缠上? “我听见那个老妇人疯言疯语的时候,提到过她的儿子,应该是跟那对老夫妇的儿子有关。但现在他们一个哑一个疯,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金铃想了想回道。 “儿子?老夫妇?”青槡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件事,当初真假千金身份曝光,戚明悦被带回来。 但是戚晚的亲生父母,始终都没有来过玉京城。 戚晚听说他们有个儿子。 她后来还派人去打听过他们的消息,结果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在女儿被带走之后也跟着搬走了。 戚晚派了人去打听,还没结果,她就死在了玉京城。 所以能跟戚明悦有纠葛的,该不会是…… 青槡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几分,她一把抓住金铃的胳膊:“你赶紧找人去栖月观守着,一定要给我弄清楚那对老夫妇的身份,还有他们的儿子出了什么事。” “好的郡主。” 金铃应下,又说道:“那个元禾道长听了我的话之后,叫我给你带句话。” 青槡挑挑眉:“他要见我?” 金铃点头:“他说后天是栖月观一年一度的空谷盛会,请郡主务必参加。” “空谷盛会啊,久违了呢。”青槡笑了笑。 “郡主,空谷盛会是什么?”金铃好奇的问。 “就是兰花盛会,兰花又名空谷仙子,他们修道之人最爱搞这些名头,栖月观兰花养的好,年年都会举办一次盛会,前去参加的除了玉京城的达官贵族,还有文人墨客,很是热闹。” 青槡跟她解释完,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冲着金铃勾勾手指:“你叫人在空谷盛会前放出消息,就说我把那个乞丐送到栖月观去沐浴焚香了,打算在空谷盛会的时候带着皇帝的爱宠去玩乞丐斗猛虎。” 金铃目瞪口呆,好心提醒:“郡主,那可是皇帝的爱宠!” 青槡点头:“我知道啊!” 金铃:“祝您成功!” 青槡无比自信:“我觉得我跟那个小家伙特别有缘分,它肯定喜欢我!” 用过晚膳,青槡一边被宫人伺候着沐浴更衣,一边想着待会儿要是连雪印来了,怎么跟他借大老虎。 他今天晚上都要来召她侍寝了,那她跟他借个大老虎也不算过分吧? 整盘算着,就听见宫人禀报, “陛下驾到!” 青槡手忙脚乱的从浴池里爬起来,刚捞了件衣服穿上,就脚底打滑往池子里栽去! 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抓,就抓住了一只微凉的手,将她轻轻一拽,扯进了怀里。 “嘶~” 青槡又被磕了下鼻子,泪眼汪汪的抬头,就见连雪印依旧戴着面具,垂眸认真的看着她。 青槡摸摸被撞疼的鼻子,好奇的问, “陛下,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还有,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为什么还戴着面具?” “寡人习惯了。” 连雪印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冷静淡漠没有半分情绪,但听完青槡的话,他却抓起了她的手,落在了面具上。 青槡鬼使神差的,指尖夹住面具,轻轻一扯。 露出一张惊鸿面。 哪怕这张脸今天已经看过几次。 青槡还是忍不住再次惊艳。 她愣愣的看着连雪印,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连雪印微微弯身,长臂勾住她的腰肢,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陛下!” 青槡猛然惊醒。 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连雪印却没有去看她,而是抱着她走出去,将她放到了床上。 青槡觉得自己胸腔里要不是少了颗心,此时一定会咚咚的响。 “你……” 青槡刚发出声音,就被连雪印捂住了嘴。 他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很是认真的看着她, “我们成亲了。” 青槡眨眨眼,心想着,这说的也是哦。 她可是冲着祸国妖妃来的,都要算计他的江山了,侍寝也就是小事儿吧。 她也不是很不讲道理的人。 不过,青槡伸手扒开连雪印的手指,跟他谈条件, “陛下,今天我侍寝的话,那后天你能不能把大老虎借我?” 第14章 特别特别喜欢 寝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连雪印眼中没有情绪,眼皮却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仿佛在问青槡,你要不要认真想想你到底在说什么? 青槡对着他的眼神,脸上爬上了一抹粉红。 她舔了舔唇,结结巴巴的解释:“就是,就是我后天有事,不是,我就用一下,你的大老虎很威风,真的……” “很威风?”连雪印出声。 “嗯嗯,对,特别威风,是我见过最威风凛凛的大老虎了!”青槡立马顺杆爬的夸了起来,“而且超级可爱,真的!我特别喜欢!” “是吗?”连雪印很是认真的问,“有多喜欢?” “就是很喜欢很喜欢,特别特别喜欢,喜欢的不得了!”青槡急忙表白。 心想着她这么夸的话,他应该不会小气了吧? 毕竟她也知道那是他的爱宠,宠爱的不得了。 “咳,”连雪印轻咳了一声,翻身平躺在了她身边。 青槡眨眨眼,忍不住悄悄侧头瞥了他一眼。 瞧见他一脸平静的躺着,耳朵红红的。 青槡:?? 不是,她说他的大老虎很威风很可爱,她很喜欢,他就这么高兴??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大家口中那个情绪十分暴躁,喜怒无常的暴君连雪印,竟然这么喜欢听彩虹屁? 她要是早知道他这么容易哄,她当年找机会哄好他不就行了,她还会被连瑾辰和戚国公府逼的跳云光台吗? 真的是谣言不可信啊。 青槡惋惜的不行。 看他这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借老虎的事儿没跑了吧? “陛下,那个……你同意把它……”青槡小心翼翼的试探。 “寡人没让你侍寝。”连雪印突然说道。 “什么?”青槡惊了,“蹭”的一下坐起来,惊讶的看着躺在她身边的连雪印,脑子一片混乱,不是,他什么意思? 是大老虎不借了吗? 还是说他刚刚的试探并不是让她侍寝的意思? 连雪印注意到她的动作,看了她一眼,然后也跟着坐起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低头冲着她凑过来。 青槡:?? 她眼皮砰砰的跳。 不是,这又是要干嘛?要亲她? 青槡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连雪印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喉咙微微有些泛干。 不是说不侍寝吗? 那这是干嘛? 还是说,他第一次,不会? 他温热的气息就扑在她鼻尖,但是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青槡忍不住掀开一点点眼皮,触及到连雪印近在咫尺的眼睛,漂亮的像是一片雪花。 让她莫名的有点紧张。 又有点不解,他该不会真的是不会吧? 所以不是不想让她侍寝,是不会?琢磨着该怎么下手? 青槡轻轻的吸了口气,作为一名合格的妖妃,她不能让暴君主动! 她微微往前倾身,贴上了连雪印的唇。 连雪印显然是被她的动作惊的愣了一下,僵住了没动。 青槡眨眨眼,不会吧,亲都不会? 他怎么当的皇帝? 她犹豫着,好人做到底,试探着舔了舔他的唇。 滚烫滚烫的。 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但她心口空荡荡的,她隐约能感受到自己有些紧张的心情,却无法感知自己真实的情绪。 没了心脏之后,起初她浑浑噩噩并不明显,但时间长了,她也慢慢意识到,她不会再有强烈的心绪起伏,甚至慢慢分辨不出喜悦哀伤,她残留的只剩下记忆里的情绪,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揪心的痛。 她常听人说,草木无心。 她现在,就像极了那无心的草木。 青槡唇上感受到的那抹滚烫,一瞬间冷却,她失神的贴在连雪印的唇上,忘了下一步动作。 连雪印离开了她的唇,垂眸神色不明的看着她。 “寡人听过你的身世,”连雪印皱了皱眉,似乎在斟酌着要怎么跟她说,好半天才继续说道:“你生母是万年灵木修成的妖灵,寡人同意和亲,是为了你的树叶,以一年为期,你与寡人同眠,寡人每日取你一片叶子。作为回报,你在西凉做任何事,寡人都可以予你方便,这是寡人与摄政王书信,谈好的条件。” “他说你是同意的。” 寝殿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青槡脑子里的记忆炸开,那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她掉叶子,父王满院子的捡完收起来,跟她说,枝枝儿,你这叶子越掉越多了哈,看来这几年长得挺好。 一天掉一片,不打紧吧? 当时青槡怎么回的? 她说,姑奶奶枝繁叶茂,一天掉一片算什么? 父王心满意足的走了。 不是,她就说为什么她跟父王一闹腾,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定能灭了西凉,让他等着统一四灵洲,他就信了。 合着他根本就不是相信她能行,他就是一早就跟连雪印狼狈为奸,把她给卖了。 而她还傻不拉几的想着,好歹要窃取人家的江山,给他侍寝她也不算很亏。 方才他几次试探,也不是什么根本不知道如何侍寝,而是…… 青槡胸口起伏,眼皮直跳,瞪着连雪印咬牙切齿, “所以陛下刚刚,是在合计着怎么薅我树叶呢??” 第15章 我还是决定原谅他 青槡本来就忘光了的涵养此时更是渣都不剩了。 她甚至差点爆粗口。 险险忍住了。 指着连雪印的手指都气的发抖。 连雪印沉默不语。 显然是默认了。 青槡认清楚这一事实之后,更生气了。 气的她发抖的手指揪住连雪印的衣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凑上去在他唇角上用力咬了一下。 感觉到唇上泛起血腥味才松开。 看着血从他粉色薄唇上晕染开,她才有出了口气的感觉。 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她一气之下竟然把连雪印给咬了! 还咬的他的唇! 青槡惊慌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尴尬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青槡懊恼的别过了脸,不太好意思去看他。 可转过了身,又想起来自己才是受害者,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被父王和连雪印联手骗了! 青槡气的握着拳头捶了下床。 身后传来一声浅浅的低笑。 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落在耳中宛如琴弦流出的音符敲击了一下。 让她耳朵莫名有点犯热。 连雪印往前倾身,手按在她身侧,下巴几乎要抵在她肩上,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所以爱妃能否告知寡人,该如何取走你的树叶?” “……” 青槡挺直了脊背。 耳朵磕上他温热的唇。 他的呼吸扑在她的耳膜上,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却有种想要将她吞噬的感觉。 她耳朵泛起痒意。 耳郭上不受控制的冒出了一片红色的小树叶,水灵灵娇嫩嫩的叶子,像是一朵开出的花,恰恰好将她粉透了的耳朵给遮住。 青槡感觉到连雪印的呼吸似乎都重了几分。 她脊背微微绷紧。 连雪印含住了那片树叶,轻轻一扯。 青槡耳尖的痒意伴着被扯了叶子的微痛,让她本能的轻哼了一声。 连雪印的下巴贴在了她的肩头,她感觉肩上微微一沉。 整个人都被他拢入了怀中。 青槡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她还没有想明白,已经推开他爬了起来。 倾身坐在床上的连雪印微微仰头冲她看去。 青槡垂眸看着他。 惊艳入骨的活色生香撞入眼睛。 他皮肤白的如同玉质般,微粉的薄唇轻扬,咬着她红色的叶子,艳丽到荼蘼。 他慢悠悠的将那片叶子吞下去,她看见他微扬的脖颈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明明吃的是她的树叶,却好似跟吃了她一样。 她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连雪印坐直身体,点评说:“味道不错。” 青槡瞪大了眼睛。 神他妈的味道不错? 她跟洞房花烛夜犯冲是不是? 上辈子戚晚洞房,连瑾辰没去,跑到城门口亲自接了戚明悦送去戚国公府,彻夜未归,她在两人的喜床上空坐了一夜。 这辈子青槡洞房,连雪印把她当小点心啃了一口,滋滋有味。还是字面意思的小点心。 青槡呼吸又有点急促,她大概跟姓连的男人犯冲。 这叔侄俩没一个好东西! 青槡气的一时间忘了连雪印的身份,抬脚就朝着连雪印脸上踹了过去。 连雪印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脚踝。 青槡没站稳,脚下一歪,整个人就倒了下来,扑到了连雪印怀中。 连雪印接住她,四目相对了片刻,宛如商量一般说道:“寡人答应你父王,一年后送你回去,所以并未让你侍寝的意思。但你与寡人既已成夫妻,你若有意,……” “没有!”青槡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 气的整个人都快炸毛了。 她从连雪印身上爬开,咬牙切齿的指着床下说:“既然是我父王答应的,我遵守约定,这一年里,每天给你一片叶子,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走!” 再不走,她怕她忍不住跟他直接打起来。 连雪印对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歉意的说了句,“抱歉。” 然后整理了下自己刚刚被她抓乱的衣服,下了床,站在床边默了片刻,弯身捡起的自己的面具,说,“寡人方才是想同你道歉,寡人有疾,无意娶妻。你若无意正好,作为补偿,你有要求可以尽管提。” 说完,他礼貌的冲青槡微微点头,戴上面具转了身。 青槡脸色通红,声音发颤,“等等,老虎,大老虎送过来。” “可。” 寝殿的门合上,片刻之后又打开。 一只英俊漂亮的白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青槡的床榻,停在了床榻边,仰头看着她。 青槡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大老虎的脑袋,把大老虎的脑袋按在胸口,脸贴在他脑袋后边的毛毛上一顿猛吸: “啊啊啊,大宝贝儿,你的主人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过分的人!” “可恶的暴君!” 她完全没注意到大老虎僵硬的身体,一顿揉搓之后,抓着他的前爪将他拖上了床,径直滚到了他怀中,深吸一口气, “还是大老虎好吸啊!” “大宝贝儿,小心肝,从今天开始你跟我,我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她还嗖嗖的从自己身上揪了几片树叶下来,递到大老虎嘴边:“乖,张嘴,我的树叶蕴含灵气,大补,我多给你几片,后天,你跟我去吓死那群不长眼的!就这么说定了啊!” 大老虎看着喂到嘴边的树叶,犹犹豫豫的张开了嘴。 青槡大方的把叶子给他塞进了嘴里,摸摸他的脖子,“他们说你叫灭亡,这名字实在是太难听了,我们不听你那个坏主人的,往后你就叫大王好不好,是不是特别霸气!” “大王,小可爱,看在你也这么喜欢我的份儿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青槡觉得这大老虎真的是跟她一见钟情,这么威风凛凛的大家伙,对她这么亲切温柔,简直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她靠在大老虎的身上,手揉了揉他的脸,搂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 “我跟你说,我从前有个名字,叫戚晚。我跟你主人见过面,他帮过我一次,送了我一片金叶子。” “所以虽然很生气他只是馋我的树叶,但我还是决定原谅他。” 第16章 空谷盛会 … 戚明悦病了两天,连瑾辰都没有来看她。 戚容羽过来的时候,丫鬟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见到戚容羽急忙行礼:“见过二公子。” “明悦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他忙了一天回来,今日还没来看过戚明悦。 “小姐今天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不肯吃药也不肯吃东西,还不让告诉夫人。”丫鬟吓得跪在了地上。 戚容羽脸色难看,敲了敲门, “明悦,是我,二哥。” 得到回应后,戚容羽推门进去,走进内室,一看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戚明悦,眼睛红肿,分明是刚哭过。 戚容羽急忙走过去,看了眼放在旁边的药:“辰王这两日忙着刺客的事情,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你别糟蹋自己的身体。” “二哥,辰哥哥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不愿意来见我,他在怪我,怪我活了下来,害得姐姐……” 戚明悦抓着戚容羽的袖子,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明悦!” 戚容羽打断了她,“你别胡思乱想,辰王心里只有你!倘若他真的负了你,明悦,你是我们国公府的嫡千金,玉京多的是青年才俊。” 戚明悦哭着摇头:“二哥,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的,我真的活不下去的……” 戚容羽看着她这副样子,皱了皱眉,安抚道:“你知道空谷盛会吗?栖月观明日举办空谷盛会,我得到消息,皇贵妃将那天带走的乞丐送到了栖月观,明日要带着陛下的爱宠前去斗兽。” “斗兽?怎么会?”戚明悦不可思议的问。 戚容羽面色沉肃:“你有所不知,陛下宫中有个奇兽园,养了许多珍奇异兽,其中不乏猛兽。他最宠爱的就是那只叫灭亡的白虎,从前上朝时都会带着,若有人敢忤逆他,惹他不高兴,命好的直接被咬断脖子,命不好的带到奇兽园去,以一炷香为限跟猛兽搏斗,要么活活被咬死,要么缺胳膊断腿,也就这几年,他像是没了兴致,才收敛了一些。” “只是没想到,东秦这个和亲郡主一进京,大约是觉得好玩,竟然让栖月观为她重开空谷盛会,就为了斗兽。” 戚容羽没注意到戚明悦脸上的惊慌,倒是瞥见了她揪着他袖子的手在抖,“怎么了?” “兰儿,兰儿就是,就是被,被咬断了脖子,那个人,她,她……”戚明悦的声音抖的不像话,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慌的事情一样。 戚容羽赶忙拍了拍她的背:“放松,别害怕,你不用太担心那个皇贵妃,那天的事情只是巧合,东秦摄政王的独女,自幼有脑疾,是个疯子,行事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你放心,这里是玉京,她再乱来,也不会真的不管不顾,她是来和亲的,若行事太荒诞,这里也容不下她。” “可是那个乞丐,……二哥,怎么办,明天,明天你能不能带我去,要是,要是辰哥哥知道我定过亲,他更不会娶我了,对不对?二哥,你帮帮我,我不能失去辰哥哥……”戚明悦哀求的看着戚容羽。 戚容羽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端起一旁的药碗:“你乖乖喝药,你保重身体,我才能带你去。” “好,我喝。”戚明悦像是生怕戚容羽不答应一样,端起药碗皱着眉头将药碗里的药咕咚咕咚喝了。 见她喝了药,戚容羽这才放心,“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谢谢二哥。”戚明悦脸上终于扬起了笑意。 等到戚容羽离开,戚明悦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尽,抓起空掉的药碗,冲着地上就砸了个粉碎,丫鬟吓的急忙进门想要收拾。 戚明悦冲着丫鬟招招手,“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婉儿,之前,之前在院子里做粗活。”婉儿回道。 “婉儿?哪个晚?夜晚的晚吗?”戚明悦声音娇娇柔柔的,却透着一种叫人头皮发麻的凉意。 “不,不是,是温婉的婉。” “过来。”戚明悦看着她。 婉儿急忙跪到了床边。 戚明悦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小姐!”婉儿惊慌的看着她。 戚明悦撸起她的袖子,抓起地上的瓷片,用力的划在了她的手腕上,鲜血瞬间涌出,戚明悦面不改色的拿过放在床边的空碗,捏着婉儿的手,将血滴进碗里。 “啊——”婉儿疼的叫出声,不断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我不喜欢婉这个字,哪个婉都不行,回去把名字改了,知道吗?”戚明悦轻声说。 “知道了,知道了,奴婢知道了……” 戚明悦捏着她的手腕,等到血滴满了一整碗,才松开她,“把这里收拾干净。” 婉儿面色惨白,抖着手颤颤巍巍的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她是这两年新进府的,一起进府的人都羡慕她进了七小姐的院子,说七小姐最是温柔可亲,待谁都好,在她身边伺候,过得比外边的小姐还舒服。 之前在院子里伺候的时候,她经常听到七小姐房中有摔瓷碗的声音,她以为只是七小姐不爱喝药。 原来不是不爱喝药,而是她不喝药,她喝血。 …… 空谷盛会从前一年举办一次,是玉京城难得的一次盛会,就连进不了栖月观的平民百姓,那一天都会在栖月观山下的街上游玩,热闹非凡。 但是自从三年前开始,栖月观就再没举办过空谷盛会,听闻是栖月观的兰花一夜枯死,无花可赏,自然也就没了盛会。 如今听说栖月观要重新举办空谷盛会,得到消息的整个玉京人都十分激动。 尤其是听说,他们那位皇帝陛下新娶的皇贵妃会亲自驾临栖月观,更是引起了无数人的好奇。 一大早,去往栖月观那条路就堵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临时有官兵前来维持秩序,怕是整条路都要寸步难行。 戚明悦跟着戚容羽一同前往栖月观,同行的还有戚府的表少爷谢子陵,他是个读书人,向来好风雅,得知空谷盛会要办,一大早就来了戚国公府,邀请戚明悦同行。 三人一早出发,但由于路上车马太多,到了栖月观时,都已经快到午时了。 戚明悦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跟栖月观的道长说话的连瑾辰。 “辰哥哥,”戚明悦惊喜的走过去,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止住了脚步,脸色苍白的看着连瑾辰。 连瑾辰注意到她的视线,走了过来,想起她似乎是这两日身体不好,便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受了惊,怎么不好好在家中休息?” 戚明悦眼底的惊喜一瞬间褪去,咬着唇泪眼朦胧的望着连瑾辰。 连瑾辰眉心紧了紧,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抱歉,我这两日忙着刺客的事情,没能去看你,今日人多杂乱,我怕他们冲撞了你,说话有些急,你别放在心上。” 戚明悦听到他的话,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伸手拉住他的袖口,她手指上还缠着白纱,像是不敢用力一样,“我从前只听过空谷盛会,从未来过,就央求二哥跟表哥带我过来了,辰哥哥怎么会在这儿?” “我负责京城治安,今日这边人多,为恐出什么意外,所以过来盯着。”连瑾辰解释了两句,抬头看见戚容羽跟谢子陵,对着她说:“本王叫人带你们去用午膳,赏花在旁边的兰园,你跟着你二哥别到处乱走。” “我知道了。”戚明悦红着脸,指尖轻轻勾了勾连瑾辰的手指。 连瑾辰垂眸看了一眼,也握住了她的手指。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骚动。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响起,却又极度克制着不敢放大声音。 戚明悦跟连瑾辰抬头望去,只见原先拥挤的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路中间,盛装打扮的红衣少女伴着一只身长足有两米的白虎,踏着台阶一步步走来。 第17章 给皇贵妃道歉 少女越走越近。 容貌清晰的显露出来。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起,说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等到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到栖月观主殿的大殿前面时,一道不能克制的声音惊慌响起, “晚晚!” 戚容羽下意识的走上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容貌明艳的少女。 那么熟悉。 熟悉到令他有些恍惚。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晚儿,晚儿!”谢子陵也忍不住上前,手足无措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戚明悦手指蓦地一疼。 她抬眸看向连瑾辰,却见连瑾辰脸色苍白的看着青槡的方向。 青槡目不斜视往前走,皱眉瞥了一眼拦住她路的两个人,娇喝一声,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连本宫的路都敢拦!” “你,……”戚容羽懦懦出声,迷茫的看着青槡。 连瑾辰回过神,松开戚明悦的手走过去,低声同戚容羽说,“这位是青槡郡主。” 戚容羽跟谢子陵齐齐愣住。 青槡郡主。 前天进京的那位青槡郡主。 据说还未进宫就得了陛下看中,派了季掌印跟爱宠灭亡亲自去接人。 一进宫就得了招幸,册封皇贵妃,后宫无主,她分位最高。 这两日不光满城百姓都在讨论这件事,就连朝堂也议论纷纷,陛下六岁登基,至今二十多年,未曾册立后宫,因为一早坦言自己不会有子嗣,所以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从宗室挑选后嗣封了王位,日后继承人也会从册封的几个王爷中挑选。 辰王连瑾辰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出色的一个,原本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选。 可如今陛下宠幸了和亲的皇贵妃,子嗣之事究竟如何旁人也无从得知。 不止是辰王的地位岌岌可危,就连朝堂多年的格局可能也会就此打破。 所以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位能得暴君宠幸的皇贵妃究竟是何方神圣。 今日空谷盛会这么多人,除了空谷盛会已经停了三年没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都想要看看这位东秦来的皇贵妃长什么样,能迷得住从不近女色的帝王。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跟当年跳了云光台的辰王妃戚晚,长得如此相似。 青槡目光懒洋洋的看着他们还没有让开,手里的鞭子一点都不客气的朝着戚容羽的身上抽了过去。 连瑾辰在鞭子落下的瞬间徒手抓住了距离戚容羽的脸不足一拳头的鞭子。 戚容羽显然是被青槡的身份给惊住了,忘记了反应,倘若这鞭子落下去,他怕是半张脸都要毁了。 “二哥!”戚明悦惊慌的尖叫了一声。 青槡不悦的眼神扫了过来。 “郡主,这里是栖月观,是西凉,不是你东秦的摄政王府,请郡主注意分寸。”连瑾辰跟青槡也算是打过两次交道,赶在她发作之前,急忙开了口。 “啧,”青槡收回鞭子,银色的鞭子上落下了一段殷红的血迹。 她扫了一眼,直接不高兴的将鞭子冲着连瑾辰脸上砸了过去。 连瑾辰再次伸手抓住。 “弄脏了本宫的鞭子,真是晦气,本宫最讨厌见血了,辰王是吧?把你的脏血给本宫擦干净,再把鞭子给本宫送过来。” 青槡一脸的嫌弃。 “贵妃娘娘,纵然你贵为贵妃,可辰……辰王殿下,辰王殿下也是亲王,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戚明悦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好似一朵风中飘零的小白花,义正言辞的在替自己的心上人打抱不平。 “本宫说什么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置喙?”青槡眼神凉凉的冲着她扫过来,上下打量了下,似乎是终于想起来了似的,“戚国公府,七小姐是吧?看来那天本宫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让你长了张嘴是吗?” “来人,给本宫把她的舌头拔了!” 她话音落,不知从何处闪出两个戴着面具的暗卫,冲着戚明悦便袭了过去。 连瑾辰急忙闪身将戚明悦护住,招手让带来的禁军将戚明悦挡在中间。 “皇贵妃!” 情急之下,连瑾辰也不得不恭敬拱手,“皇贵妃高抬贵手,明悦她并非有意冒犯。” 然后拉了戚明悦一把,低声道,“给皇贵妃道歉。” 戚明悦眼眶瞬间红了。 她像是完全没想到,她心心念念去维护,舍不得他受一丝委屈的男人,竟然会这么对待她。 戚明悦求助的看向戚容羽跟谢子陵。 谢子陵还神游天外,似乎没办法消化眼前这个人不是戚晚的事实。 而戚容羽也是眉心紧蹙,完全不在状态。 眼看这几个平日里把自己捧在手心上的男人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维护她,她眼前阵阵犯晕,几乎站不住。 “怎么?” 青槡出声。 不等她再开口,连瑾辰紧紧握住戚明悦的手,低声催促:“明悦,听话,道歉。” 戚明悦死死咬着唇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垂下眼眸遮住泛红的眼眶,冲着青槡微微屈身,“明悦不会说话,冒犯了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恕罪。” “行啊,既然知道错了,跪下吧。”青槡微笑着说。 戚明悦身子一僵,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的软倒在连瑾辰身上。 “妹妹!”戚容羽也终于回过了神,飞奔过来关心道:“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连瑾辰看着戚明悦惨白如纸强撑着的脸色,皱了皱眉。 他让戚容羽扶着戚明悦,转身冲着青槡压低了声音:“皇贵妃,请你适可而止。” “哎呀,可真是无聊,本宫还没怎么样呢,就一副要死要活的,真是晦气死了。”青槡摸摸灭亡的脑袋,捧着它的脸对着戚明悦, “宝贝儿,你好好看看那个晦气鬼,要是她不开眼的找本宫的晦气,就把她的皮剥了,给你做个灯笼怎么样?” 戚明悦听闻这话,摇摇欲坠,靠在戚容羽身上彻底站不稳了。 “妹妹!我带你回去!”戚容羽担心戚明悦真的出事,弯身想要将她抱起来,却被戚明悦死死抓住了胳膊,哀求的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只听青槡继续说道, “都赶紧给本宫让开,别耽误了本宫的小可爱捕猎的好时辰!” “也不知道那个乞丐被这栖月观的兰花熏了几天,是不是吃起来更香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问大老虎, “大王,你说呢?期不期待?” 第18章 故人,归否?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向她。 却见那只平日里叫人看一眼都腿肚子打颤的凶狠白虎,不光任由青槡在它脸上各种蹂躏,在青槡大言不惭的放话之后,它还很是配合的点了下脑袋。 直把众人的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早有传言陛下的爱宠通人性,不光是陛下的爱宠,还是他的头号打手。 指谁灭谁。 这才有灭亡大魔王的称号。 可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见识到他的风姿的。 眼下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只传闻中的大魔王是真的通人性。 并且明明白白的跟所有人都传递了一个信号,那就是这位新来的和亲郡主,现任的皇贵妃,是真的很受陛下宠爱! 这个认知让在场几乎所有人心底都彻底的不平静了! 青槡对在场的人的想法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她跟大老虎说完话,很是随意的朝着前方看了一眼。 站在她前方路上的人都下意识的往一旁挪了挪,给她让开路。 连瑾辰黑着一张脸,不想节外生枝,也跟着让开了路。 青槡带着大老虎大摇大摆的走向了栖月观的正殿。 栖月观的观主,元禾道长从大殿里走出来,将原本落在青槡身上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三年前,栖月观兰花一夜枯萎,此后三年栖月观虽然开着,但一年一度的空谷盛会不再举办,元禾道长也从此闭关,三年没有露面。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露面。 却也叫人跟着大吃一惊。 元禾道长是二十多年前游历到玉京的,那时他便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仙风道骨容颜如玉,先帝亲自前来请他出任国师被拒绝,只留在了栖月观中。二十多年来,他容颜不改,道术,医术,相术,剑术,样样深不可测,深受陛下信重,虽没有担国师之名,却有国师之实。 无数人慕名前来,想入他名下求学,就连几位王爷也数次拜访,将其当师长般尊重,他却没有收任何一人为徒。 有传言说他有一亲传弟子,但无人见过,后来也只当是传言。 如今他闭关三年再出来,曾经一头乌发竟然已经灰白参半,虽容颜未变,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透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沧桑。 别说其他人大吃一惊,就连青槡跟他面对面的那一刻,都惊了一瞬。 她落在大老虎脑袋上的手指都忍不住揪紧,薅了大老虎一撮毛。 他抬起脑袋蹭了她手心一下,她才急忙回神。 露出一脸张扬的笑意,打量着元禾道长,“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算尽天下事的元禾道长?听说你们观中素斋做的不错,本宫想尝一尝。” 元禾道长面色平静的为她让开路,“请。” 青槡带着大老虎跟着他进了正殿。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三年不出面的元禾道长竟然亲自请了她进殿? 连瑾辰跟着上前,只是还没走近正殿,就被方才跟他聊天的松月道长拦住,“辰王殿下,师尊一早吩咐,今日不见客,斋饭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殿下移步。季掌印亲自前来同贫道说了,申时一刻在月中阁,供贵妃娘娘斗兽取乐。届时还请殿下特别关照一下,以免造成误伤。” “季掌印亲自来过?”连瑾辰有些吃惊。 “是,一大早天刚亮,就特地过来吩咐了。”松月道长回道。 “本王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空谷盛会停了三年,为何会重开?”连瑾辰在戚明悦来之前,正是在问松月道长这件事。 “兰花枯萎了三年,师尊也闭关了三年,前日师尊出关,满园百花一夜盛开,枯掉的兰花也仿佛感应到了一样,起死复生,师尊说这是吉兆,又恰好赶在了空谷盛会的时候,”松月道长笑着问,“殿下您说,是不是吉兆?” “起死复生,”连瑾辰心像是被扎过一遍,低声问,“当真能起死复生吗?” “花花草草得灵气馈赠,自然可以起死复生,只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松月道长冲着连瑾辰行了个道礼:“殿下切勿自扰,贫道先去招待今日的香客了。” 戚明悦离连瑾辰站的不远,周围都是议论纷纷,旁人听不清连瑾辰说了什么,她却一字都没落下。 起死复生。 他希望谁起死复生? 她忍不住抓紧了戚容羽的胳膊。 戚容羽被她抓疼,不解的看向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先带你去厢房那边休息一会儿吧,其他的事慢慢再说。” 戚明悦乖巧的点了点头,“谢谢二哥。” 戚容羽却莫名有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就扶着她往厢房那边去了。 …… 青槡跟着元禾道长进了正殿。 大殿的正中供奉着三清神像,青槡取了香点上,跪在神像前虔诚的上了香。 “我有个没有记名的亲传弟子,第一次见面时我给她卜过一挂,是死局。” “我没有告诉她。” “她死后,我闭关推演三年,在你进京那日,得到了四个字。” “枯木逢春。” “故人,归否?” 第19章 十一年 故人,归否? 四个字像是诉尽了半生的沧桑,却又压抑克制到了极致,只觉得这四个字从他惯常平静的嗓音里流出来,语速慢了许许多多。 青槡没有回头,仰头看着神像。 戚晚自幼聪敏,诗书礼乐样样都学的不错,但她却没多少兴趣,反而小小年纪就格外偏爱那些花花草草,对家中大夫开的那些草药十分感兴趣,还自己偷偷研究过医书,郑夫人不喜欢她一个闺阁千金学这些,逼着她学针织女红,她却背着人拿着绣花针把自己的穴位给扎了个遍,差点把自己给扎成废人。 气的郑夫人好几个月不肯让她碰针线。 她九岁那年跟随郑夫人去栖月观上香,在山中看一株药草看的迷了路,遇上了采药的元禾道长,她把元禾道长当成了大夫,缠着要他教她医术,没想到的是元禾道长竟然答应了她,同意收她为徒,却不肯为她记名。 不敢让郑夫人知道她想留在栖月观学医,她就编了个谎话说元禾道长说她命格轻,及笄之前容易出意外,得在道观里养一养。 郑夫人当即信以为真,同意她留在栖月观休养。 从那以后她每年都有一大半的时间待在栖月观,她叫元禾师父,元禾却从不叫她的名字,只按照观中年轻弟子的排行,叫她十一。 后来她跟连瑾辰定亲,接着及笄,就离开了栖月观,也并无人知晓这一段师徒之情。 甚至除了戚国公府的人,也少有人知道她在栖月观中待过好几年。 她慢慢展露出的医术,大家也只当是她的爱好,并未放在心上。 郑夫人虽然生气她还偷学,但也没苛责她。 她年少任性,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所以后来一直尽量循规蹈矩,不想让郑夫人再为她担心落泪。 得知自己并非亲生之后,她虽然失落,但也有些解脱。 她那时甚至想过,有一天若是被休弃,她就离开京城四处行医,也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她也不是放不下,只是当时,养育之恩尚在,夫妻名分尚在,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辰王府的那一年,名为冷落,实为监禁。 连瑾辰不见她,是暗中将她困在王府,他则是远赴须弥山请来妙手神僧,等着挖了她的心去救心上人。 这确实是死局。 她看透那一刻已经迟了,她根本斗不过那些人,躲不过这道劫。 原来这些,都是注定的结局吗? 所以师父从不叫“戚晚”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本就是个错误,也迟早会被抹去。 青槡站起来,转身面向元禾道长弯着眉眼释然一笑, “故人已逝,无论是草木枯萎,还是尸骨成灰,这一生都已经结束了。” “春风吹又生的,谁知道是谁呢?” “您说是吗?道长。” 元禾道长看着她微笑的眼睛,漂亮的没有任何情绪,微微颔首, “是,故人已逝。” “这就对了嘛,哪有什么故人新人?”她揉揉大老虎的脑袋,“你说是不是呀小可爱?” “道长不是要请我吃素斋吗?在哪儿吃?” 她有点走累了,翻身跳上大老虎的背,仰头在大老虎的脑袋上一靠,长腿伸在他的背上,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 “带路吧?道长。” 元禾道长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又默默收回,转身走出大殿,给她带路。 青槡点点手指,从墙根处飞来一根狗尾巴草,青槡把草咬在嘴里,懒洋洋的看着这座曾经熟悉的大殿,半眯了眯眼, “道长,十一的缘分大约只有十一年。” “我呢,有名字了,青槡。” “东秦青氏的青,桑木为槡的槡。” 第20章 点到谁是谁 戚晚遇见元禾道长那年九岁。 到现在,刚好过去十一年。 元禾道长叫她十一。 十一年之后,这世间再无戚晚也无十一。 有些缘分大概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走出主殿,在往月中阁的路上,谢子陵不知道等了多久,见到元禾道长跟青槡终于出来,他眼睛一亮,匆匆上前。 “谢氏子陵见过元禾道长,我有几句话想跟……”谢子陵看了一眼靠在大老虎背上嚼狗尾巴草的青槡,纠结了一下,说:“我有几句话想跟郡主说,不知道是否方便?” “本宫要去用午膳,这位公子,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就让一让,本宫最讨厌有不长眼的人拦路了。”青槡眯着眼睛连脑袋都没有侧一下,显然是对谢子陵十分不感兴趣。 谢子陵愣愣的看着她,心跳的有些快。 他张张口,想问点什么,可是脑子里想到的,还是八月十五的云光台,戚晚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然后转身跳下云光台的画面。 眼前的少女明媚张扬,跟戚晚除了几分像的脸,几乎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 哪怕第一眼会走神,她一开口,也会彻底暴露出两人的不同。 可他就是跟着了魔一样悄悄跟了过来等在这里,想见见她,想说点什么。 又忘记了要说什么。 青槡坐起来,转头看向他。 察觉到她的目光,谢子陵顿时紧张的不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的目光盯着,他脸上心上,竟有种火烧般的灼辣。 “滚远一点。” 青槡扯下咬着的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打了个响指,狗尾巴草擦着谢子陵的脸就划了过去,断了他一缕头发。 “下次再这么不长眼的拦路,断的就不是几根头发,是你脖子上的脑袋。” 谢子陵整个人呆在原地,直到看到青槡走远,他才回神似的抬起手,摸了摸被擦过的脸,摸到一抹被擦伤的浅红。 他失神的看着指尖,不是她,不是她。 戚晚从不伤人,她是个连院子里的麻雀受伤都会精心医治的人。 他和戚容羽同龄,比戚晚和宁安侯府的小侯爷宁凤许大两岁,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是亲密。 后来戚明悦回来以后,他们可怜那个柔弱的女孩吃了太多的苦,怨念戚晚的亲生父母心狠毒辣,戚晚却连一声道歉都没有,让他们觉得好像看错了人。 觉得戚晚理所应当应该补偿戚明悦,毕竟戚明悦那么柔弱那么可怜。 可是戚晚死了。 还是那样死了。 死的让他们所有人都没办法忘记那一天那一幕,忘记那颗血淋淋的心,仿佛在嘲笑他们虚伪的感情。 然后过了很久他才发现,他竟然无法接受戚晚已经死了。 …… 元禾道长将青槡送到月中阁之后就离开了。 申时一刻,青槡坐在了月中阁的看台上。 月中阁是一个弯月形状的比武台,环抱着一座圆形的阁楼看台,所以叫月中阁。 青槡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此时的比武台上,已经被抬上了一座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被蒙着头的乞丐。 青槡站在栏杆前,拍拍身边的大老虎:“大王,上!” 灭亡身形一跃,从足有三四米的看台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比武台上。 阁楼中间的看台最高,在第三层,往两边还有两层,此时都围满了人。 戚明悦跟戚容羽他们在第二层。 连瑾辰则是在第三层带人看着青槡。 青槡兴奋的趴在栏杆上,半截身子都伸了出去,冲着灭亡大喊:“大王,去把笼子打开,把你的小点心拖出来!” 灭亡就像是完全能听懂她的话一样,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向铁笼,抬起爪子扒开了笼子,然后爪子勾住乞丐的衣服,将乞丐从笼中拖了出来。 “干的漂亮!大王,把他的头套拿掉,今日他要是能跟本宫好好求情的话,本宫可以看心情放他一马!” 灭亡听话的扯掉了乞丐的头套。 乞丐那张沧桑瘦弱的脸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他瞎了一只眼睛,午后的强光让他不适应的抬起胳膊去挡。 他手上还挂着铁链,但是脸上和头发应该是被清洗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个乞丐的五官长得竟然意外的俊秀,哪怕瞎了一只眼,都能看出他气度不俗。 二楼的戚明悦被那张脸晃了眼,险些站不稳,她死死抓住了戚容羽的胳膊,声音都有些抖,“就是他,二哥,怎么办,是他……” 戚容羽也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个跟晚晚长得很像的青槡郡主,竟然真的如此荒唐。 简直匪夷所思。 他拍拍戚明悦的背,低声安抚:“别担心,他不是不会说话吗?他疯疯癫癫的,指不定很快就断了气。” 可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个乞丐啊啊的看着青槡,双手比划着什么。 “原来你不会说话呀,”青槡略有些苦恼的声音传来,“那可怎么办呢?不会说话,就没办法讨好本宫,那本宫怎么放了你呢?” “这不就不好玩了吗?” 青槡足尖轻点,也跟着跳到了比武台上,她走到乞丐的身边,站在他的背后,攥住了他的手腕,举着他的手在看台上划了一圈,突然兴奋的说, “不如这样吧?你在这里随手点一个人,让他替你求情,求得好,本宫就放了你!” “要是求不好呢,本宫就把你们一起喂老虎!” “你说好不好玩?” “快,点到谁是谁,本宫数三二一哦!” 她松开乞丐的手,逆着光看向看台密密麻麻的人群。 乞丐的手抬了起来,指向看台。 看台上死一样寂静,万万没想到这个皇贵妃竟然如此荒唐。 戚明悦脸色惨白惨白。 青槡跟着抬起三根手指, “三!” “二!” 第21章 本宫的游戏 乞丐跪在青槡的前面。 伴随着她的声音,他的胳膊颤抖着划过人群。 在目光落在戚明悦身上时,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身体往前扑了扑,张嘴啊啊的喊着,仅剩的那只睁开的眼睛里,充斥着汹涌的愤怒。 戚明悦的脸上已经彻底没了一丝血色。 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想要躲起来。 可是乞丐手腕上铁链叮叮咣咣的声音,还有青槡微笑着如魔鬼般念数字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催命符一样。 她的心跳的几乎超出了她身体能够负荷的极限。 青槡伸出的三根手指已经弯下了两根。 乞丐愤怒的手指似乎也要落向她的方向。 就在青槡最后一个数字即将出口的瞬间,戚明悦再也忍不住,往前一步,双手死死抠住栏杆,咬着惨白的唇喊了一声, “等等!” 阳光直刺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她的额角已经冒出了密密的细汗。 “请等一等,”戚明悦的声音带着可怜的柔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甚至有一丝丝的哭腔,“贵妃娘娘,请您,请您高抬贵手,这个……这个人,是因为我那日的疏忽,才不小心,冲撞了您,我,我求您高抬贵手,饶他一命,我,我向您赔罪,都是我的错,是我,我没有管束好下人,惊扰了您的车驾,求您高抬贵手。” 她身形单薄,说出这番话像是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整个人站都站不稳,像是在抖。 “妹妹!”戚容羽急忙上前扶住她,低声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逞什么能!” “要求情,也该是我这个哥哥来。”戚容羽看向青槡,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攥了攥拳头,说道:“贵妃娘娘,这个乞丐仗着我妹妹心善,在大街上纠缠她,我妹妹被吓到,着急离开没有注意到这个乞丐竟然在马车后边扒了马车,这才会冲撞了你的车驾。” “我妹妹心地善良,不忍心见乞丐因她而死,所以这才诚恳向你求情,希望你能高抬贵手,不要枉伤无辜。不管是这个乞丐,还是在场的看客,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不是您玩闹的工具。” 他的这番说辞,立即得到了周围人的赞同。 一个乞丐死不足惜,但是青槡明摆着是想拉着在场的人一起胡闹,谁也不希望成为那个无辜的牺牲品。 连瑾辰也从看台跳到了比武台上,今日他负责这里的安危,自然不能看着青槡继续胡闹,“贵妃,今日是栖月观的空谷盛会,不宜见血,请你高抬贵手。” 表面是求情,实则是警告她不要再乱来。 “哈哈哈哈~” 青槡忽然间笑的花枝乱颤,捂着肚子弯下腰,在连瑾辰狠狠皱眉的时候,她忽然收住笑声,白嫩嫩的手指点过连瑾辰,戚容羽还有戚明悦, “你们三个人求情了哦~” “但是本宫呢,不是很满意。” “这样,你们三个剪刀石头布,赢的那个人,给本宫当一天下人,今天这事儿,本宫就算了。怎么样?” 连瑾辰黑了脸:“你闹够没有?本王现在就叫人将今日之事禀告陛下,青槡郡主,这里是西凉,不是你东秦!” “那又怎样啊?”青槡指尖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歪头看着他, “告本宫的状,你去啊~!” “你!”连瑾辰是真的第一次遇上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偏偏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客客气气的,简直堵心。 “本宫再数三声,你们要是商量不出来个结果,本宫……” 她一脸苦恼的想了想,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像是丹药一样的东西,“本宫给你们看个小玩意儿!” 她捏着丹药,冲着远处空中一弹。 只听见“嘭”的一声,那丹药竟然在空中炸开。 咋的不少人跟着抱头尖叫了起来。 青槡又倒出来一颗,捏着冲着连瑾辰比了比,指尖转向戚明悦的方向,笑吟吟的说:“本宫的游戏,可不允许有人中途退出哦~你不玩,本宫可要扔了哦~” “住手!” “本王答应你!” “辰哥哥不要——” 第22章 我伤了谁呀? 戚明悦跟连瑾辰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戚明悦不可置信的看着连瑾辰。 他……他竟然答应了陪着那个女人胡闹?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 他是文武双修,才貌双绝,冷静持重,英明果断,年轻有为的辰王殿下,是整个玉京城最出色的青年才俊,也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宗室子弟,他一向处事公允,为人正直,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被一个女人威胁,还陪她玩这么荒唐的游戏? 拿着在场这么多人的安危开玩笑的游戏! 戚明悦脑子里一阵阵嗡嗡直响,整个人完全摇摇欲坠,唇角都被她咬破了。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长得像戚晚? 所以他才如此纵容她? 这个念头让她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的软倒在戚容羽身上。 “明悦!”戚容羽急忙扶住她的肩膀。 戚明悦微微喘着气,从前那种熟悉的心悸感传来,几乎要压的她喘不过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戚晚的这颗心脏实在是太过健康,这几年,无论她遭受怎样的打击,都没有再犯过一次病。 她只是难受,难受的快要疯掉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青槡跟连瑾辰的方向,那画面刺的她眼睛泛疼。 “看在你这么识趣儿的份儿上,今儿个本宫就卖你个面子,暂时算了。”青槡大方的将那颗药丸丢进瓶子里,目光扫过连瑾辰的黑脸,又落在跪在地上,情绪激动愤怒的乞丐身上,抬手按住了乞丐的肩膀, “不过今天本宫一点也没有尽兴,辰王,你既然答应给本宫做一天的下人,那你现在就替本宫办一件事。” 连瑾辰黑沉着脸,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想怎样?” “也不想怎样,本来呢,本宫被那些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不找回场子本宫是很不舒服的,不过本宫这个人最讲诚信,说话算话。” 她拍拍乞丐的肩膀:“但是能在本宫手底下活命的,没名没姓怎么可以呢?” “这样,本宫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去给本宫查清楚这个人的来历,谁弄瞎了他的眼,毒哑了他的嗓子,你要是查得到,本宫就算你这一天的下人任务完成。” “你要是查不到,本宫可是要惩罚你的无能的。” “如何?” 不如何。 连瑾辰沉着脸,他头一次知道一个人还能这么花样百出的找事儿。 看来东秦皇室果然是废了,不然也养不出青槡这种疯子。 但他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了她,若不照办,还不知道她又要想出什么整治人的馊主意! 陛下敬重元禾道长,一直待他以国师之礼。 让他今日负责栖月观的秩序安危,就是摆明了也在纵容青槡胡闹,否则就不会一大早的让季掌印过来给青槡安排。 再让他来,分明就是让他看着青槡,来给她收拾烂摊子的。 他若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要去跟陛下告状,那就是他无能。 陛下最讨厌无能之人。 眼下她提出的这个要求,已经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只要她别再作妖就行。 连瑾辰忍着突突泛疼的眉心,说道:“可以,但你必须保证,接下来的空谷盛会,你不会再随便伤人。” 青槡顿时一脸无辜,还冲着他眨了眨眼,调皮的问, “我伤了谁呀?辰王殿下?你吗?嗯?” 少女容颜明媚,眼眸清澈,灵动纯净的像是一只顽皮的小狐狸。 让连瑾辰有那么一瞬的心悸。 她不是戚晚。 她不是。 连瑾辰在心底一再的念过这几个字,才收敛了目光,看向被她按着肩膀的乞丐,“本王需要把他带走。” “好呀。”青槡十分意外的好说话。 连瑾辰被她各种荒唐的行为给折腾怕了,这会儿见她这么快就答应了,迟疑了一瞬,抬手让自己的下属过来,将乞丐带走了。 青槡转头,目光落在靠在戚容羽怀里,像是一副随时要厥过去的戚明悦身上,冲着她微微翘了唇角。 戚明悦心跳咚咚咚的响起来,有种心脏仿佛要飞出胸腔的恐惧。 戚容羽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突然惊慌,忍不住问:“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他皱着眉,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转头看见了青槡对着连瑾辰微笑的画面。 他蓦地一愣。 想起有一年,连瑾辰来府里做客时被母亲养的猫挠伤了,戚晚去给他处理伤口,他去找他们,真好看见两人站在廊下,不知道连瑾辰说了什么,戚晚站在一旁冲着他笑。 两幅画面跨过时光,诡异的重叠在了一起。 第23章 仿佛一场闹剧谢了幕 连瑾辰让人将乞丐带走之后,青槡也如她所说,转身带着她的大老虎离开了比武台。 仿佛一场闹剧谢了幕。 众人一面小声议论着新来的皇贵妃到底有多荒唐,一面又松了口气仿佛逃过一劫。 大概是因为他们西凉的皇帝陛下就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所以青槡这种出格他们也只是跟着惊讶,并不敢真的谴责她什么。 连瑾辰等看到青槡的背影消失在月中阁,才离开比武台。 一天的时间,查一个被毒哑了乞丐,这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他头疼的去安排人手,也忘记了在看台上的戚明悦。 戚明悦眼睁睁的看着连瑾辰站在那里等着青槡离开了才走,甚至都没看她一眼,她终于彻底绷不住,落下了眼泪。 “明悦,怎么哭了?”戚容羽从失了神的回忆中醒过神,还没消化完那种冲击,就瞧见戚明悦落了泪,急忙担忧的看着她:“是不是不舒服?我都跟你说了,别逞强,我先带你去休息。” “二哥,”戚明悦抓住戚容羽的袖子,“怎么办?她让辰哥哥去调查那个人,怎么办?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这么做?若是辰哥哥查出他真的跟我有关,我,我怎么面对他……” 她这话让戚容羽皱了皱眉,“我先带你去休息,然后去问问怎么回事。你别想太多,那件事也不是你的错,他落成这样更不是你害的,反而是他们纠缠不休,就算辰王查到了,也不能怪你。你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重要!” 戚明悦摇头:“不,不可以的,我不能让辰哥哥知道我那些不堪的过去,我曾经跟那家定过亲,我被卖给了一个脾气暴躁会打人的瘸子,我好害怕,二哥,我真的好害怕,辰哥哥至今都不曾娶我过门……” 她被接回玉京那一日,是连瑾辰跟戚晚的大婚之夜。 那之后所有人都说她是连瑾辰的白月光,是戚晚鸠占鹊巢,她才是连瑾辰真正心爱的人,真正的未婚妻。 可是戚晚死了三年,连瑾辰都没有娶她过门。 “明悦,你别想那么多,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就别胡思乱想了,好吗?我先带你去休息,然后……”戚容羽垂眸看着戚明悦苍白的脸色,通红的眼睛,柔弱的仿佛随时会碎掉,他眼底沉了沉,低声说,“我去解决这件事,不会让辰王误会你的。” “二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再失去辰哥哥,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戚明悦捂住心口,身体摇摇欲坠。 像是彻底撑不住了。 戚容羽急忙弯身将她抱了起来,快步离开了月中阁。 找了厢房安顿好戚明悦,他急忙去找人问了连瑾辰的去处,得知连瑾辰把那个乞丐安置在了月中阁后边的厢房里,他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连瑾辰不在,安置乞丐的那个厢房的院子外面把守着很多人。 他看见连瑾辰的侍卫凌霄也在。 他走过去,跟凌霄打了个招呼:“王爷让我过来看看,那个人怎么样了?” 凌霄倒是知道这个乞丐跟戚国公府的七小姐戚明悦有点关系,便以为是让戚容羽过来了解情况的,回道:“一直在闹腾,不光眼瞎了一只,说不了话,就连手都被废了,根本拿不住笔。所以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东西,王爷安排人去查京城乞丐经常出没的地方了。” “我进去看看他。”戚容羽说道。 “二公子小心着些,那乞丐的精神不正常。”凌霄指了指房间,又说:“还是卑职陪您过去吧!” “不用,我就看看,问他几句话,你忙你的。”戚容羽拒绝了他。 凌霄负责守着那乞丐,然后看着有没有可疑的人靠近,确实不敢大意,便点了头,“那二公子当心些。” 戚容羽应了一声,朝着厢房走了过去。 他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被链子绑在柱子边的乞丐。 看见他,乞丐似乎很激动,想要冲着他扑过来,奈何铁链只有那么长,以至于他像只要咬人的疯狗,却怎么也扑不到人。 戚容羽将门关上,厌恶的看着像狗一样的乞丐。 “你们一家子可真是够贪心的,明悦已经跟陈家早就没关系了,她也不姓陈,你凭什么来找她,还给她找麻烦?都沦落成这样,还不放弃吗?”戚容羽不知道这家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第一次见他时,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只不过那会儿衣着尚且整齐,也还没有沦落成乞丐。 他给了几两银子,叫人将他们丢出了京城,没想到他们竟然不死心的又跑回来。 还那么好死不死的撞上了和亲的车驾。 简直是作死! 乞丐张牙舞爪的朝着他扑过来,疯狂的啊啊着,目光愤恨的像是要将他撕碎。 “我当初饶你一命,可不是让你回来找麻烦的,既然你这么不珍惜,那就去死吧。”戚容羽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他不能让戚明悦再为了这件事伤神了。 这对她心脏不好。 他吐了口气,一步一步走近乞丐,捏住了他的下巴。 然后抬起掌心,冲着他的头顶拍去—— 第24章 你那个小舅子 “砰!” 身后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道劲力打在戚容羽的手腕上,打断了他的动作。 戚容羽抖着手腕,震惊的转过身,只见连瑾辰跟青槡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连瑾辰脸色十分难看,“你在做什么?” 戚容羽愣住。 跟着连瑾辰进来的青槡“呀”了一声,“辰王的眼睛也不好使了吗?很明显呀,你这个……小舅子是吧?你这个小舅子想杀人灭口呢。” 眼睛也不好使。 小舅子。 杀人灭口。 三句话三个词都仿佛是明晃晃的嘲讽。 让连瑾辰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戚容羽更是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他来之前明明问过,连瑾辰不在的,他到底是怎么会突然回来,还是跟这个……跟这个妖女一起回来的! 他倒不是怕事后被怀疑是他杀了这个乞丐,一个乞丐而已,杀了就杀了,但是杀人灭口的时候被撞见,就真的很难看。 戚容羽松开乞丐,对上连瑾辰难看到不行的脸,低声说了句, “抱歉。” “哈哈哈~”青槡坐到椅子上,乐不可支的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们:“抱歉呀,好好笑啊~” 连瑾辰跟戚容羽齐齐沉默,脸色都很难看。 下一秒,刚刚还在笑的乐不可支的青槡,指尖不知何时甩出了一片红色树叶,宛如暗器一般划过戚容羽的脸颊,略向他高高束起的马尾。 戚容羽直觉脑袋一轻,猛地回神,只见到地上飘落了一地的头发。 他脑子一空,下意识的抬手往背后一摸,摸了个空。 他及腰的头发直接被她一片树叶沿着脖子削断了。 他慢动作的转头看向青槡,双目呆滞。 他丝毫不怀疑,刚刚那片叶子,不光是削断他的头发,还能削断他的脑袋。 关键是,眼前这个人,她真的敢。 疯子,又一个疯子。 一个顶着他熟悉的容颜的疯子。 他彻底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反应。 连瑾辰愣了一瞬,急忙上前挡到戚容羽面前,冲着青槡质问,“你做什么?” 青槡葱白的指尖还捏着那片叶子,红白分明,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艳丽到极致的视觉冲击,晃得连瑾辰心里没由来的轻颤了一下。 青槡一脸困惑的看着他,半晌,她拉长语调“哦”了一声,好像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一样,“你说他的头发呀,抱——歉哦。” “抱、歉”两个字被她刻意的咬着,任谁都能听出来这两个字里明晃晃的嘲讽。 比之刚刚那几句,更叫人脸上火辣。 “你们两个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青槡好奇的问:“本宫只是手滑,削断了他几根头发,又不是削了他的脑袋?干嘛这副表情?不开心呀?” “你……”连瑾辰太阳穴再次突突的跳起来。 脑子嗡嗡的。 他此时已经不用想,青槡就是在故意整他们。 但是戚容羽差点杀了她的人,姑且算是吧,甭管这乞丐是个什么人,过了她的手,也不是谁都能动的。 他此时甚至都庆幸还好这乞丐没死,还好她可能还有点玩游戏的成分在,不然他都不知道刚刚那一瞬,他要是没反应过来,她直接割了戚容羽的脖子,他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连瑾辰觉得自己是疯了。 疯了才会竟然觉得她刚刚已经手下留情了。 他明明今天才算是见她的第二面,竟然都已经开始琢磨起她的性情,他大约真的是疯了吧。 连瑾辰抓住戚容羽的手腕,将他往外推了一把, “你先出去!” 戚容羽恍恍惚惚的走了出去。 连瑾辰忍着怒气,他真的是少有遇见能让他情绪这么不稳定的人,她简直就像是个天生的大麻烦,沾上就没有让人能平静一刻钟的。 “本王希望郡主,希望贵妃明白,这里是西凉皇城,这里的任何人,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也可能关系到朝局安稳,不是你看谁不顺眼就能直接动手的,若是你依然这么没分寸的话,本王只能求陛下做主了。” 戚国公府的二公子,她刚刚竟然差点要说杀就杀了。 东秦摄政王到底怎么养的女儿? 她眼里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跟约束?? 青槡眨眨眼,再次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 “真是笑死本宫了,活生生的生命?” “辰王殿下,你看看这个乞丐,本宫确实没把他放在眼里,你呢?你的那个小舅子呢?” “本宫让你查他的来历,让你小舅子来灭口了吗?” “是谁那么没有分寸,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你、说。” 第25章 分寸 连瑾辰哑口无言。 这两日,他也找人了解了一些有关青槡的消息。 说的最多的,就是她自幼有脑疾,换句话说,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但是偏偏摄政王宠的厉害,把唯一的女儿看的跟眼珠子一样。 有很多人都猜测,这么多年东秦的摄政王,手里换了五任皇帝,都没有篡位,就是因为他后继无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可见青槡对他有多重要。 这么重要的人,按理说不可能来西凉和亲。 能让她来,一来定然是暗中有护卫,能保证她的安危,二来应该跟陛下有协议,可以足够的纵容她。 她有足够的依仗能让她在这里无法无天。 但她行事虽然荒唐,印证了传说中她脑子有问题,可并非真的完全没有分寸。 来到西凉这几日,她揪着不放的都是小事,有人冲撞了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像是当街遇刺这种大事,她提都没有提一句。 而刺客的事,他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是针对他来的。 这件事若她追究起来,小了是影响他,是他办事不利,往大了,就是破坏两国和亲,就凭借她在东秦的地位,这事就没完。 所以不是她没有分寸,是他没有分寸。 是他办事不利,是他一开始就盲目自大,没把她放在眼里,没有认真去办她交待的事情,所以即便是她今天真的杀了戚容羽,最后背锅的也一定是他。 他小瞧了眼前这个人。 “是本王没有看好人,本王跟你道歉。”连瑾辰拱手,规规矩矩的冲着青槡道了歉。 他是自负了一点,但他不是没脑子。 他被这张太像戚晚的脸迷惑,被冲昏了头脑,忘记了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也忘记了自己职责所在,没有谨慎对待。 真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本宫向来说话算话,说了给你一天时间,自然不会食言。”青槡拍拍手,“来人。” 从门外进来两个暗卫。 “把这个人带走,送去给元禾道长医治他的哑疾,本宫现在倒是被勾起了一点兴趣,真的挺想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了。” 暗卫将乞丐带了出去。 青槡也跟着站了起来,“既然你看不好人,本宫就带走了,听好了,给本宫认真的查,查出来他到底是谁,才会引得有人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等到青槡出去,连瑾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厢房。 院子里,凌霄让人看着戚容羽。 戚容羽见他出来,拱手冲他行了一礼,“殿下,是我失了分寸,让你为难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万一闹到陛下那里,牵连到明悦,我……” “没错,就是个乞丐而已,杀也就杀了,在进门之前,本王也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连瑾辰自嘲了一声,朝他看过去,“但你觉得,这样引起她的注意,让她非要好奇的把事情查下去,是好事吗?” 戚容羽愣住。 “不要被她的脸迷惑,她不是……她不是戚晚。是东秦摄政王的独女,她能来西凉,陛下定然有所承诺,失了分寸,本王也保不住你,陛下的性情,你当心里有数。” 戚容羽彻底白了脸色。 他下意识的想到刚刚那些断掉的头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升起一抹恐惧,刚刚,他确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青槡的身份,往小了说才是西凉的皇贵妃,往大了,是两国的邦交同盟。 他没有这样的分量,在她面前论生死。 戚容羽嘴唇微微抖动,再次冲着连瑾辰抱拳,“是我冲动了,给殿下添麻烦了。” 连瑾辰轻闭了下眼睛,提醒道:“明悦那里,你同她说明白,不要乱了方寸,这个人,避着就好。本王不知道她来西凉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应该待不长久。” 戚容羽皱眉,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在他走到门口时,连瑾辰想到什么,叫住了他, “等等,你当真不知道他的身份吗?若不知道,他一个哑巴,为何要杀他灭口?” 戚容羽脊背微微僵住。 “你若提前告诉本王,本王还来得及布置。”连瑾辰又说。 戚容羽手指缓缓握紧,想了想,还是说, “我不知道。” 然后快步离开了。 连瑾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戚明悦在的厢房,戚容羽也不敢继续耽搁,直接说道:“明悦,收拾下,我们立刻下山,回府。” “二哥,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戚明悦惊讶的看着戚容羽的头发,抓住他的胳膊,“发生什么事了?谁对你动手了?是不是那个……” “有辰王在,不会让他牵连到你。” 戚容羽不容置疑的说:“现在我们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再跟她碰面,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为什么?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戚明悦不解的看着他。 “明悦,”戚容羽低头,看向戚明悦的眼睛,说道, “她是东秦郡主,不是戚晚。” “招惹她,我们全家都要跟着陪葬,辰王护不住你,他现在,还不是皇上,不会为了你动摇两国的结盟。” “这样说,你懂了吗?” 第26章 少年如玉 戚明悦往后退了一步。 惊慌不定的按住了桌角,撑住身体。 二哥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 自从戚晚死后,二哥就对她无限纵容,只要是她说的,他一定会为她去做。 他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除非是有人让他说的,是辰王。 是连瑾辰。 连瑾辰让他来跟她说这些,就像是那天在戚国公府外面的巷子里,明明是青槡仗势欺人,故意找茬,害死兰儿,伤了她,明明错的是青槡,可结果所有人都让她避着青槡,不要招惹她,可她什么时候招惹她了? 明明是青槡主动找茬,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可连瑾辰却让二哥来跟她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 就因为青槡长得像戚晚吗? 三年了,戚晚都已经死了三年了。 明明当初,他说过他对戚晚没有感情,明明当初,也是他从须弥山为她请来神僧救命。 可戚晚死了三年,他都没有如约娶她过门。 从前她以为他只是顾及她的身体,想让她好好休养,不让她为了婚事操劳,所以才拖延了婚期。 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到了,还需要他开口让二哥来劝她的地步? 不行,不可以,她那么努力才走到今天,戚晚挡不住她,青槡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是她的东西,谁也不能抢走。 戚明悦身体晃了晃,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明悦!”眼看她站不稳快要跌倒,戚容羽急忙上前扶住了她,“你还好吗?” 看着戚明悦的脸色,戚容羽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说话太重了,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好不好,凡事有我,有戚国公府,有辰王在,你就安安心心的养好身体,辰王那么喜欢你,他只是担心你受伤害。” 戚明悦垂着眸子,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二哥,是我的身体不好,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对我们来说,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戚容羽想了想,也顾不得其他,弯身把她抱了起来,“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两人急匆匆的离开了院子,谁也没看见院子外面枝叶繁茂的树上躺着一个人。 金铃对于自家郡主这个癖好有点心累,她利落的跳上了树,这才发现,这不算很长的树杈上,不光躺着一个青槡,还卧着一只白色大老虎。 真是挺会找地方的。 也不看看这树杈能撑得住几个人? 她体贴的没有再给柔弱的小树枝增加负重,而是扒住了树干, “郡主,那个乞丐已经安置好了,元禾道长在给他用药。” 青槡连眼睛都没睁开,“哦”了一声。 金铃看着她悠闲的模样,忍不住有点好奇:“您都没打算让辰王把他带走,干嘛还要兜个圈子,让他把人给关起来,差点误了用药的时辰、” “我不把他给辰王关着,怎么能引人过去杀他呢?不做贼心虚的人,为什么要灭口?”青槡打了个哈欠,“不去灭口,怎么内讧呢?种子这东西,埋下去,才会生根发芽。” 她现在直接杀了连瑾辰或者是戚家人,又有什么意思? 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戳破隐藏在表象下的真面具才好玩不是吗? 她也很好奇,很好奇戚明悦究竟是有多么的柔弱善良,才能引得连瑾辰那么疯狂的要逼着娶进门的妻子给她换心。 她还有一年的时间慢慢跟他们玩呢,现在才过去三天,瞧瞧,都坐不住了呢! …… 入夜,辰王府里还灯火通明。 凌霄敲了敲连瑾辰书房的门。 “进来。” 凌霄带着一沓纸进了书房的门,把那沓纸放到了连瑾辰的桌子上。 靠在桌子上浅眠的连瑾辰睁开了眼睛,伸手翻开那沓纸:“查清楚那人的身份了吗?跟戚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基本上确定了。这个人姓季,叫季从山,崇州人氏,是个举人,他还有个儿子叫季献宁,是夷光十六年的秀才,还是解元。” 凌霄偷偷抬眼看了连瑾辰一眼,说:“这位季公子,是明悦小姐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低头正在看调查结果的连瑾辰“霍”的抬头朝他看过来。 凌厉的目光让凌霄有些头皮发麻。 他小声找补着说:“是,是陈家小姐的未婚夫,跟,跟明悦小姐也没多大关系。” “啪”的一声,一个砚台在他脚边四分五裂。 凌霄额头的汗都滴了下来。 恨不得给刚刚多嘴的自己一巴掌,顺便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满玉京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戚晚跳云光台时将名字还给戚家,自称陈氏女,那陈家小姐可不就是说戚晚吗? 他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他还敢提陈家小姐? 他这是提谁都不对啊。 凌霄紧闭着嘴巴,再也不敢吭声了。 连瑾辰飞快的翻阅着记录,这里面一部分是从那些乞丐那里得到的,一些是问了季丛山父子俩的同年,基本上可以确定,大概四年前,季献宁在考乡试的中途出了意外,下落不明,季家夫妻是为了找儿子,一路来的京城。据说是好像路上遇见了劫匪,夫妻二人残的残,伤的伤,季丛山的妻子更是受刺激得了疯病,一直疯疯傻傻。 而季丛山会缠上戚明悦,为的也是找儿子,只是他哑了不会说话,季夫人又疯了,所以大概被戚明悦误解了。 大概是这么一个情况。 季丛山虽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但是他好歹曾经是个举人,有功名在身,找出他的户籍资料,再筛选一下跟他同年科考的人,找出几个认识他的人不难。 所以他的身份应该是无疑的。 连瑾辰想起下午他问戚容羽的话,戚容羽说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个人。 可这上面查到的消息是,季献宁跟戚明悦,是指腹为婚,也就是两家关系极好。 戚明悦根本不可能不认识季丛山,即便是季丛山现在如此狼狈。 戚容羽是不想让他查这个人,所以要去杀人灭口。 那戚明悦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人的身份过往,有什么是值得她隐藏的? 连瑾辰手指握紧了手心的纸,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季献宁,是个什么样的人?”连瑾辰突然问。 “啊,”凌霄反应过来这话是在问他,脑子迅速找出他亲自去问过的消息,“听说是个温润君子,脾气极好,才学也好,长相也十分出众,若非出了事,应该是有状元之才,少年如玉,品貌极佳,……” “滚出去。” 凌霄陡然卡壳。 他不敢去看连瑾辰的脸色,“嗖”的转身跑出了书房,走出去好几步才想起来门没关,又转身体贴的帮连瑾辰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彻底安静下来,连瑾辰扫了一眼桌面,抄起玉镇纸又砸了个粉碎。 砸完之后他才起身,从侧门走向了隔壁的小房间。 小房间里供着一块牌位。 吾妻戚晚之灵位。 他曾想过,要是没有抱错的事情,没有戚晚嫁给他的事情,如果一开始没有错位,戚晚会嫁给谁? 原来那人也是少年如玉。 第27章 带路啊! 连瑾辰对着那沓纸,在书房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金铃把昨天晚上收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青槡坐在床上,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呆坐了好一会儿,“原来不是啊。” “幸好不是吧。” 她有想过会不会是陈家父母,可也确实不希望是他们。 要多可怜,才会沦落至此。 “您嘀咕什么呢?”金铃看她一脸木然的样子,还以为她又犯病了,拿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郡主?” 青槡冲着她翻了个白眼,证明自己没事儿。 然后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床,“我大王呢?” 她那么大的一只老虎呢? 自从有了大老虎暖床,她每天都像是睡在棉花里,舒服的快冒泡了。 虽然大老虎的毛毛不够软,但是他身体很柔软啊,谁能拒绝这么漂亮柔软的大猫猫呢?谁都不能。 “郡主,你看看天色,已经辰时了,你不要吃饭,大王也是要吃饭的啊!”金铃无奈的回道。 “哦~”青槡这几年浑浑噩噩的,睡觉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神魂融合,冲破封印之后,她可以吸收灵力滋养自身,吃饭这种事,差不多都快随缘了。 “我还没看过它住的地方呢!”青槡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兴冲冲的跑去收拾了一下,然后拉着金铃就要往外走:“走,咱们去看看大王住的地方!” 青槡现在住的地方是玉宸宫,西凉皇帝历代宠妃的住所。 无论是距离皇帝的寝宫还是前朝的正殿,都不算太远。 她前脚刚踏出玉宸宫的宫门,就瞧见了冲着这边走来的连瑾辰。 青槡顿住脚步,等着他过来。 连瑾辰有些意外刚好会在她的宫门口碰上,不过正好,也省得他进去了,他将一个信封掏出来递过去,“你要查的人的身份,本王已经查到了,那日冲撞一事,可以就此了结了吧。” 金铃接过信封将里面的纸拿出来展开给青槡看了一眼。 青槡略略一扫,还有点意外,竟然没趁机给她编故事。 她初来玉京,她的人手都是从东秦带过来的,查刚刚发生的事情容易,但是要查一个人的过往身份,就有点困难了,所以她故意带着那乞丐在空谷盛会兜一圈刺激戚明悦,一是确定戚明悦跟这对乞丐夫妇有关系,二是挑拨戚明悦跟连瑾辰的关系,还有就是借着连瑾辰的手查这人的身份,会更容易。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的人摸不着头绪,不代表连瑾辰的人摸不着头绪。 她昨天叫人跟着连瑾辰的人,顺藤摸瓜,很快就确定了那个乞丐的身份,是从前陈氏夫妇的世交好友,季丛山。 她本来以为照着连瑾辰跟戚明悦的关系,连瑾辰应该会想办法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毕竟站在连瑾辰的角度看,她其实并不会真的在意那个乞丐是什么身份。 但连瑾辰并没有帮戚明悦隐瞒,给她的结果上,明明白白写了戚明悦跟季丛山的纠葛。 有意思。 “本宫会叫人帮忙查辩真伪的,要是辰王你没有糊弄本宫,本宫自然说话算话,若是糊弄了,本宫也不是吃素的。” 青槡拨开金铃伸在自己面前的纸,“本宫要去一趟奇兽园,辰王要一起来吗?” 连瑾辰前一秒还在被她威胁,后一秒就被邀请去奇兽园,有点让他无语。 但是想到陛下的奇兽园,里面全是从各处搜罗来的危险猛兽,甚至很多都没有关笼子,她竟然就这么带着一个小丫头就要去? 她是胆大,还是有恃无恐? 还有,她为何会邀请他一起? 她看了调查结果之后的反应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她确实看上去并不在意结果如何,更不会在意季丛山的身份。 那她此时这种类似示好的行为是在做什么?有何企图? 连瑾辰有点忍不住好奇她的目的,也挺好奇,陛下会对她纵容到什么程度。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青槡见他答应了,冲着他说道:“愣着做什么,带路啊!” 连瑾辰眼皮轻轻一跳。 他略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冲着奇兽园的方向走去。 他想了半天还是忘记了,她刚来宫中,还没有去过奇兽园,她之所以邀请他一起,纯粹是因为不认路。 若是没有碰巧遇见他的话,她可能就随便抓个太监宫女带她去了。 连瑾辰被这个过分真实的认知搞得有点气结。 他怕是真的昏头了,才胡思乱想。 奇兽园并不太远,走了大概一刻钟就到了。 但是奇兽园是真的大。 据说连雪印为了建造这座奇兽园,是拆了几个花园和宫室,然后恰好让奇兽园能够连接到皇宫后面的山。 因此这座奇兽园中的奇兽,可是真正的猛兽。 青槡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一股比外边要浓郁的灵气。 园子里的花草也开的格外漂亮。 她才刚进门,就瞧见了几只正在开屏的白孔雀。 很有种人间仙境的错觉。 “这里好漂亮啊!”金铃扯扯她的袖子,凑过来小声说,“比咱们家的小峡谷好看多了。” 为了让宝贝闺女住的舒服,摄政王直接在一处峡谷的地方建造了一座行宫,可那地方好归好,大归大,就是寂寞啊。 尤其青槡精神不正常,哪天要是不高兴了,可能整个峡谷瞬间就寸草不生了。 哪有这里奇花异草异兽的美轮美奂。 青槡认可的点点头,正要跟金铃咬耳朵,以后等连雪印死了她怎么继承这里给他一窝端走,就瞧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冲着他们猛扑了过来—— “小心!” 连瑾辰一个闪身挡到了青槡面前。 第28章 寡人也想尝尝 一只身形足有三米多的黑熊,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赤红着双眼,锋利厚实的熊掌,冲着青槡的脑袋就拍了下来。 连瑾辰本就处在戒备的转态,只是连他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意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人就已经挡到了青槡的面前。 但想象中能将人撕碎的袭击却并没有来临。 世界甚至静逸了片刻。 连瑾辰下意识的抬头,就见原本要落下的熊掌,被一根鞭子缠住,高高提起。 而缠住它的鞭子的主人,此时高高站在黑熊的头上,一只脚踩着它的脑袋,手里拎着鞭子拽着它的熊掌,一脸不耐烦的用另一只脚踢了踢它的脸:“谁给你的胆子敢跟老娘嘚瑟!金铃,给我剁了它的爪子,一只清蒸一只红烧!剩下两只做烧烤!”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居高临下站在光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金色的纱。 连瑾辰的心脏没由来的狠狠跳动了一下。 整个人如同石化般忘记了反应。 直到地面传来震动,三人同时扭头朝着震动的方向看去。 一身墨色锦衣戴着面具的连雪印,身旁跟着几只神色懒洋洋的各色大老虎,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地震一样,引得周边的鸟兽都四散着飞远了。 “参见陛下。”连瑾辰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冲着连雪印行礼。 青槡还踩在黑熊脑袋上,好奇的往连雪印身旁的大老虎身上看了又看,问道:“我大王呢?他不是一大早来吃饭了吗?” 连雪印抬眸看了她一眼,淡声回道:“还在吃。” “吃这么久?”青槡有点不信,想去看看,用脚踢了踢脚下的黑熊,“大笨熊滚远点儿,再不长眼现在就烤了你!” 话落,她松开了缠着熊掌的鞭子,看向连雪印身侧那只体型略显小巧的白虎,虽然没有大王那么威风,但是也十分漂亮,她开心的直接从上往下以扑倒的姿势扑向那只小白虎:“这只也好可爱呀——” 然而她精准的动作的却没扑到小白虎的身上,而是扑到了连雪印的怀里。 连雪印捏着她的后劲将她从怀里拉开了一点。 青槡摸着再次被撞疼的鼻子,眼泪汪汪的仰起头:“陛下,你能不能不要挡路?我鼻子要磕坏了,你赔吗?” 连雪印捏着她的后颈没有松开,大掌几乎将她整个脖子罩住,让青槡有种被扼住了命运的赶脚。 她不满的伸手去推他,却被他半揽进了怀里,然后目光扫了一眼呆滞在原地,似乎有点瑟瑟发抖的黑熊,黑熊被他眼神一扫,以比来时还快的速度“嗖”的一下,极度灵活的蹿远了。 连雪印目光落在连瑾辰身上,“刚下早朝,你来这儿做什么?” 连瑾辰心脏已经被刚刚青槡那一连串的动作狠狠敲了好几下,此时看着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动作,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情酸涩。 他微垂着眸子恭敬的回道:“臣给……贵妃带路。” 连雪印低头问被他扣在怀里不老实的青槡:“枝枝不认路?” 青槡:“……” 她老实不动了。 “你回去吧、”连雪印对连瑾辰说。 “臣告退。”连瑾辰心情复杂的转了身。 等到连瑾辰出了奇兽园,连雪印才松开青槡,捉住了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 “花蜜呢?” 青槡一脸无辜的眨眨眼,“陛下在说什么呢?” 他怎么知道她用灵花蜜勾引黑熊发狂的?狗鼻子吗他? “寡人也想尝尝。” 第29章 你是良配吗? 青槡:?? 她表情僵在脸上,茫然的看着连雪印。 他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她此时真的很想问问他,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堂堂一个皇帝陛下,你这样跑来跟我讨吃的合适吗? 合着她刚刚的花蜜不光引来了那只馋的发癫的大黑熊,还引来……还引来了这么大个的皇帝陛下吗? 他要不要看看自己那一米九多差不多两米高的身形,他馋她手上的花蜜,这合适吗?? 合适吗? 青槡真是感觉世界都玄幻了。 这让她对眼前这个曾经的暴君,世人眼中的疯批又加深了不可思议的见解。 甚至让她都不好意思继续跟他装傻。 她恍恍惚惚的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精致的,还不足小拇指高的圆溜溜的玉瓶,打开瓶塞,有点肉疼的想倒出来一点,想想算了,以后还得靠他罩着呢,不能太小气。她把瓶塞重新盖上,把整个瓶子塞他手里, “你省着点啊,就只能给你这么多了,我还小,还不到开花的时候,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你别浪费啊,知道了吗?” 青槡念念叨叨的把他的手指拢上,像是生怕自己后悔一样。 她娘是万年灵木,作为她娘的崽,她起码也得长个两千年才成年,但是托了她爹的福,带着一半人类血脉,她有幸在如今十八岁成功成年了。 但是她仍然还是棵幼苗,不到开花的时候。 不开花当然没有花蜜。 真不是她抠门。 连雪印垂眸看着她肉疼的神情,很是配合的把手指拢的紧了些,然后在她心疼无比的眼神中,将手背到了身后。 青槡:…… “你想招惹辰王?”连雪印问道。 青槡脸色一滞,这事儿怎么还没过去? 他就不能当不知道吗? “这里的奇兽都在阵法之中,不会轻易伤人,他第一次可能看不明白你的把戏,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连雪印提醒道。 青槡:?? 他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好心提醒她,英雄救美这种把戏玩多了容易玩脱? 还是警告她不要在他的园子里找事儿? 青槡十分不确定这位陛下的真实心思。 但他看起来却并不像要责备她的样子。 只是他虽然对她还算宽和,可他有这么好说话吗? 还是说…… 青槡狐疑的想,莫非他吃她的嘴短? 连雪印看她这短短片刻脸上换了好几种颜色,想着自己刚刚是不是说话有点重了,他自我反省了一下,尽量温和且直白的说道:“寡人是想同你说,辰王并非良配,你莫要把心思放在他身上,把自己搭进去。” 这话曾经他也想说,只是到底不合时宜。 青槡这次回了神。 他是在关心她吗?觉得连瑾辰不是好人,怕她喜欢上连瑾辰,把自己搭进去? 她幽幽的仰头看着连雪印,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摸到他脸上的面具,手指一勾,将面具摘掉,冲着他扬起唇角, “陛下,那你呢?” “你是良配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狡黠,虽没多少认真,却清澈干净十分动人心弦。 连雪印望着她的眼睛,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寡人不是、” “那巧了,陛下,我也不是良配。” 她指尖勾着他的面具晃了晃,“既然都不是良配,怎么可能搭进去呢?” 连雪印若有所思,目光从她的眼睛往下挪了挪,若非他眼神足够冷漠淡然,那个视线,还有点叫人不自在。 青槡往后挪了半步,拿起他的面具挡在了胸前。 莫不是他知道什么? 连雪印挪开眼,眼底划过了一抹不明的情绪,须臾,他轻轻点头,“你说的是。” 她确实不可能再为情沦陷。 “若有为难的地方,寡人可以帮忙。” 他说了这句话,然后伸手从青槡怀里将自己的面具抽走,转身要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问她:“要逛逛吗?” 青槡没想到他会主动邀请她,忙快走两步跟在了他身侧,“好呀。”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话,连雪印默默地走在她身侧给她当向导。 奇兽园很大,尽管连雪印已经照顾青槡尽量放慢了脚步,但是青槡走在他身边还是有些费劲,忍不住小声嘀咕, “没事儿长那么长的腿做什么?” 连雪印耳朵动了动,稍稍放缓了脚步,装作没听见似的问, “你说什么?” 青槡眼珠子转了转,瞥见他手上一直拎着的面具,忙说道, “我说,陛下您干嘛一直要戴着面具呢?” 她以前就十分好奇这个问题,还问过一回,他说是习惯了,很明显就是敷衍她。 所以她也没打算真听到什么答案,却听他说, “大概是不想让人记得这张脸吧。” 第30章 她要尽快嫁给他 … 连瑾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又是怎么回府的。 他跌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头冒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唇色也微微泛起白。 紫苏捧了茶水进来,见他这副模样,吃了一惊,急忙走到他身旁蹲下,仰头关切的问:“殿下,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连瑾辰没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连瑾辰才像是回神一样,伸了伸手。 紫苏立即反应过来,将一杯茶放在了他手中。 连瑾辰仰头喝了一口,紫苏又忙给他添上。 一连喝了三杯,他干涩的唇才像是终于有了血色,他接过紫苏手里的帕子,随意的擦了下额角,紫苏体贴的起身,握着帕子又仔仔细细的给他擦干了额角的汗。 “你以前,是这么照顾她的吗?”连瑾辰突然问。 紫苏手指一顿。 她抓着帕子的手指慢慢缩紧,咬着唇好一会儿才低声回道:“小……王妃她自幼就十分独立,不喜欢下人贴身伺候,她……她不耐烦梳头,所以我们做的最多的,就是帮她盘发跟摆弄衣服首饰,她总是嫌这些麻烦。” 这些话,其实她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 可往日,殿下只会在喝多了的时候问她,问她戚晚平时都会做些什么,喜欢什么,问有关戚晚的一切。 但这几日,他好像想起戚晚的次数更多了些。 说完之后,紫苏见连瑾辰脸色好了许多,只是神情有些恍惚,她忍不住问,“殿下今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连瑾辰抬手让她退开:“没什么事,就是好像被人救了一命。” “哦?是什么人?要不要请人来府中做客?”紫苏提议道。 连瑾辰摇了摇头,想起奇兽园那一幕。 那一瞬间生死就在眼前,那种即将要被撕裂的感觉也十分惊心动魄。 他本来是逞英雄的要救人,却不想成了被救的那个。 他不喜欢欠人命。 真的不喜欢。 曾经他欠过一条命。 他被人在生死间救过一次。 后来他无力偿还,却赔上了别人的命。 一开始他也不在乎。 不就是死了一个人。 他身为西凉的亲王,上过战场,掌过刑狱,如今负责整个玉京的治安,他手底下见过经历过的生死无数,他不过是牺牲一个人来成全自己,他以为自己给的够多了。 可原来不是啊,他毁了她,自己也什么都没有得到。 “殿下,今日戚国公府又来了人,说七小姐病得很重,问您什么时候过去一趟。”紫苏见他神色恢复的差不多了,小声提醒道。 “改天吧。”连瑾辰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随口回了一句,又说:“时候不早了,摆膳吧,本王有些累。” “是。”紫苏应声退下。 戚国公府里,戚明悦再次收到连瑾辰在忙的消息,受不住吐了一口血。 直接吓坏了郑夫人。 抱着她一阵心肝的哭,“悦儿,你万万不可伤了自己的身体啊,你是要吓死娘吗?殿下这几日忙了些,他没时间来,你也可以去看他,殿下这几日辛苦,娘叫人准备些滋补的汤药,你正好给送过去,下午就去,好不好?” 这不合规矩。 若是从前,郑夫人万万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是戚明悦打从回府那天,就柔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为了留住她,她不惜把戚晚逼死。 付出了那样的代价才留住她,她已经魔怔了。 见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为此可以什么都不顾了。 “不了,娘,我没事,”戚明悦虚弱的说:“我就是昨天不小心吹了风,身体不舒服,没有别的事儿,娘别担心,辰哥哥他忙我知道的,我不会去打搅他的。” “我可怜的儿啊——”郑夫人心疼的有些喘不上气。 “母亲,明悦,这是怎么了?明悦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请过太医没有?” 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郑夫人擦擦眼泪,看向走进来的长子戚容轩。 戚明悦红着眼问,“大哥这几日做什么去了?好几日都没见到大哥。” “咳,”戚容轩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回道:“锦娘这几日出孝期,家中事多,我去帮些忙。说起这个,倒还有事想劳烦母亲和妹妹,锦娘久不在京中交际,过两日的襄阳长公主过寿,届时还请母亲和妹妹多照顾些锦娘。” 戚明悦看着他微红的脸,轻声问,“大哥要娶妻了吗?” 锦娘是他的未婚妻徐蔓锦,两人自幼定亲,徐蔓锦曾经也是侯府千金,只是徐家运道不好,这几年徐侯跟徐家老夫人先后过世,徐家世子年幼,又降了爵位,如今只是个伯爵府。徐蔓锦这个曾经的侯府嫡长女,地位如今也十分尴尬,家中只剩一个病弱的母亲跟还未成年的弟弟,要不是戚容轩不肯退亲,戚家是不乐意娶她进门的。 但戚容轩坚持,郑夫人这几年也因为戚明悦有些顾不上他,便默认了这件事。 “我知道了,你妹妹身体不好,就让她在家中休息吧,你既然认定了她,娘自会照看几分的。”郑夫人疲惫的说。 “多谢母亲。”戚容轩急忙道谢。 “大哥一心扑在嫂嫂身上,都不关心我了。”戚明悦一副吃醋的样子,晃了晃郑夫人的胳膊。 郑夫人见她神情好了许多,也跟着笑了:“他敢!你才是咱们家最重要的!” 戚容轩也跟着赔笑:“母亲说的是,明悦,大哥就算娶妻,最在意的人也是你。” “这还差不多,那我就不吃嫂嫂的醋了,我叫人给嫂嫂准备礼物,娘,我也跟你一起去,我好奇嫂嫂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才能叫大哥这么惦念呢,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戚明悦撒娇。 “好好好,那你好好吃药,养好身体娘就带你去。”郑夫人搂着她哄道。 “我知道了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戚明悦弯着眉眼,蜷在袖中的手指却握在一起,指甲刺进掌心。 襄阳长公主是连瑾辰的亲姑姑,所以辰哥哥也会去的吧? 她不能再等了,她要尽快嫁给他。 第31章 一半天神一半魔 襄阳长公主是先帝长女。 陛下的长姐。 她的寿宴,整个玉京城大半的权贵都会前来祝贺。 戚明悦一早就盛装打扮,跟着郑夫人前往长公主府赴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出门,她的气色都看上去好了很多。 这让郑夫人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在长公主府外遇见在等待他们的徐蔓锦时,她都变得慈爱了几分。 徐蔓锦这几年在家中守孝不能外出,所以这还是得知真假千金事件之后,第一次见到戚容轩口中的亲生妹妹戚明悦。 确实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徐蔓锦没有特别热情,只是落落大方的打了招呼,递上了见面礼, “头一次见妹妹,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希望妹妹不要嫌弃。” “徐姐姐太客气了,经常听大哥提起姐姐,我可是日日盼着姐姐能嫁进来,有人能跟我说说话呢。”戚明悦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亲亲热热的挽住了徐蔓锦的胳膊,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未来大嫂一样。 徐蔓锦略微有些不自在,她倒是没想到戚明悦能这么热情。 她只听戚容轩说她体弱多病,还以为会是个娇气的小姑娘。 只是想到戚晚,她内心又黯淡了几分。 戚晚的死当年轰动一时,传的什么流言都有,有说是被戚家人逼死的,有说戚家找回来的女儿其实是个食心的妖精,吃了戚晚的心,还有说戚晚宫宴上触怒陛下,跳了云光台,众说纷纭。她问过戚容轩很多次,戚容轩都避而不谈。 徐蔓锦收敛起心底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方明艳的笑了笑,跟着郑夫人一起进了长公主府。 戚明悦一路上都在挽着徐蔓锦的胳膊,娇声跟她说着话,徐蔓锦认真的回应着,既不敷衍,也没有过分热情。 戚明悦的唇角耷拉了一下,又扬起来。 真是讨厌啊,她都这么热情的讨好她了,她却不识好歹。 一行人被长公主府的嬷嬷领着去见了襄阳长公主,出人意料的是,原本跟郑夫人是闺中密友的襄阳长公主,对郑夫人也不是很热情,很随意的点了下头,就让人坐下来,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郑夫人的礼。 郑夫人被这样冷遇,略有些难堪,但也没有说什么,带着戚明悦跟徐蔓锦坐下了。 戚明悦再傻也看出来,襄阳长公主并不喜欢她们。 她也才想起来,这几年,两家也很少走动,她虽然跟着郑夫人在别的宴会上见到过襄阳长公主,但并没有打过招呼。 她忍不住拉拉郑夫人的袖子,凑过来小声问,“娘,长公主是跟我们家不亲近吗?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她有注意到,长公主刚刚目光扫过她的时候似乎有些嫌弃。 郑夫人脸色一变,抬起手指点了下她的脑袋:“别胡思乱想,今天人多事杂,待会儿你就跟你徐姐姐待在一起,不要乱走,明白了吗?” 戚明悦一脸乖巧的应了:“我知道了,娘放心。” 两人说话间,连瑾辰跟几个宗族的堂兄弟也走进来给长公主送贺礼,戚明悦见到连瑾辰,眼神先是亮了亮,随即又浮起一抹黯淡。 在连瑾辰冲着她看过来时,她眼圈红红的垂了眸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通报, “皇贵妃娘娘驾到!” 戚明悦下意识的脸色一白,失手碰到了手边的酒杯,酒水撒了一裙子。 “怎么了?” 坐在她旁边的郑夫人跟徐蔓锦都注意到了,当即关心的冲着她看过来。 戚明悦抓住了郑夫人的手腕,心跳的有些厉害。 眼圈更红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青槡就是要阴魂不散? 从青槡出现起,她的生活就开始变得一团糟,可为什么就是哪儿哪儿都躲不开她? 戚明悦委屈的眼睛都湿了。 “怎么了悦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娘叫人送你去休息,待会儿送你回家好不好?”郑夫人忙抓着她的手,轻声哄道。 徐蔓锦也知道戚容轩的这个妹妹身体不好,也跟着说,“是啊,妹妹要是不舒服,我就陪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正好换身衣服。” 戚明悦刚刚打翻的那杯酒,直接浇在了裙子上,她穿的是嫩黄色的烟纱叠配的橙黄色裙子,现在湿了一大块,很是显眼。 “锦娘说的是,悦儿,你先跟锦娘去换衣服好吗?”郑夫人也看见了她的裙子,吩咐丫鬟去取马车上备用的衣服。 戚明悦不想让郑夫人看见青槡,但是她也知道无法避免,只能点了点头,冲着徐蔓锦感激的说:“麻烦徐姐姐了。” “不麻烦。”徐蔓锦贴心的扶着她起来,两人跟着丫鬟往侧边的门去了。 快到门口时,听见正门传来一声声微微的震动,厅中不少人在轻轻吸气。 徐蔓锦好奇的往门口方向瞥了一眼,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女进了门,没看清容貌,倒是看清了跟着她进来的那只威风凛凛的白虎。 她惊了下,怕戚明悦受到惊吓,赶忙扶着戚明悦往外走,小声说道,“陛下竟是真的宠爱这位和亲郡主啊,连灭亡都出了门!” 戚明悦想起那只白虎,脸色又白了白,在两人出了门之后,她忍不住问,“徐姐姐也见过陛下的爱宠吗?” 徐蔓锦点点头:“我这几年在家里没出门,倒是见的少了,前些年见过几次,有一回是外族使者进京,不太守规矩在京中闹事,季掌印带了灭亡出来,灭亡直接将那一行闹事的十几名使者全部当街撕碎了,是真的撕碎,满街都是血……” 徐蔓锦轻抽了一口气,似乎回忆起可怕的事情,声音有些微颤,“我当时就在街上的一家宝器店里,门槛上溅的都是血。” 刚说完,瞧见戚明悦的脸色泛白,她急忙安慰说:“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这些年不光是灭亡,就算是陛下,好像脾气都好了不少,七八年前的时候,那才是……” 徐蔓锦刚一出口,就急忙收住了话题,“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别怕,这里是长公主府,陛下还是挺尊重这个长姐的,不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这话她自己都觉得虚,陛下怎么可能是个会尊重别人的人?她刚刚都没把话说完,灭亡撕了那些使者之后,陛下觉得对方太烦人,直接带人去把那个部族的青壮年都砍了,就地一把火烧了。 也就是陛下的血腥手段,他登基这二十多年,西凉才能如此安稳。 所以要说整个西凉对陛下的印象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对于玉京的百姓而言,陛下就是个让人又敬又怕的存在,有人私底下传说,陛下是神魔之子转世,一半天神一半魔。 徐蔓锦还挺好奇,他这样的孤家寡人宠爱的女子会是怎样的。 那个和亲郡主是不是特别的美。 有点可惜没看到。 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看到。 徐蔓锦心思有点跑偏,一时间没有注意到戚明悦眼底的暗芒。 宴客厅里,连瑾辰注意到戚明悦离开,稍稍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不希望戚明悦跟青槡同时出现。 男客送完贺礼,本来是应该要离开的,但是伴随着那一声通报,他的那几个堂兄弟都一起定住了脚步,齐齐朝着门口看去,都在好奇能让陛下爱宠随行的宠妃,到底长什么模样。 直到青槡在几十双眼睛的注目中走进来,整个宴客厅陡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晚儿——” 郑夫人失态的站起来,带翻了面前的矮桌。 酒水点心撒了一地。 滚落在青槡脚边。 第32章 你简直是我的心上虎 郑夫人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泪水瞬间就模糊了她的眼睛。 在朦朦胧胧之中,那张脸更像了。 三年了。 她夜夜噩梦。 她梦到云光台上披头散发只穿着白色中衣的少女,手里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胸口的大洞不断地往外淌着血。 她看不清少女的脸,她听见少女说, 母亲,这是你要的吗?我把它给你了。 母亲你收好。 母亲你怎么不伸手? 然后她手里就被硬生生塞进来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她夜夜惊叫着从这样的噩梦中醒来。 日复一日。 直到那张看不清面容的脸彻底折磨的她忘记了那张脸的本来面目。 她也开始慢慢忘记跟过去有关的一切。 直到今天,今天她又看见这张脸,清晰无比。 她恍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恐惧无助的看着青槡的方向,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走向她,硬生生的塞进她手里。 “啊——” 郑夫人终于受不住刺激,身形一晃,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她身后的丫鬟急忙将人扶住,也惊醒了一屋子的人。 在场的各个是朝中名门权贵的夫人,大半的人都参加过三年前那场中秋宫宴,也都亲眼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也自然记得戚晚那张脸。 青槡的出现让她们都不约而同的失了神。 伴随着那一声尖叫,才稍稍清醒。 眼前人并不是戚晚。 两人眉眼虽说有七八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青槡还要更精致美艳一些,倒是戚晚,更符合名门闺秀的大方明艳,两人乍一看很像,但只要见过戚晚的人,还是很容易区分。 坐在上首主位的襄阳长公主回了神,也急忙起身招呼:“贵妃快过来坐。” 又拉了一把自己那呆住的女儿,“商商愣着做什么,给你舅母请安。” 殷暮商急忙曲身给青槡行礼:“商商见过舅母,舅母万福金安。” 青槡扬起唇角,想了想,从手腕上撸下一只銮金镯子递给她:“起来吧,见面礼。” 殷暮商受宠若惊接过来,忍不住夸了一句,“真漂亮,谢谢舅母,舅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我都看呆了。” 青槡脸上笑意更浓了,这小丫头还是这么会说话。 殷暮商比她小几岁,但从前跟戚晚关系还不错,就是因为这丫头实在嘴甜,以前戚晚就很是喜欢她,每回出门都被她缠着一起玩。 现在一见面还是这么喜欢夸她漂亮,真是叫人开心呢。 她大方的回了她一句,“你也很可爱。” 殷暮商眼睛亮晶晶的,立马顺杆爬的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往主位坐下,“舅母这边坐,舅母以来,这屋子都变得明亮了呢,我头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蓬荜生辉,怪不得先生讲的时候我听不明白,原来是因为感受不深刻呀。” 殷暮商容貌像了连家人的精致,眼睛却随了她父亲那边,长着一双分外可爱的杏眼,放在女孩子身上,就是软萌软萌的。 被这么个漂亮小姑娘拍马屁,青槡立马心情大好,襄阳长公主见机赶紧叫人把郑夫人拖下去,又叫下人快速收拾了厅中的残局,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连瑾辰见青槡竟然没搞事,也跟着松了口气,他们几个人给襄阳长公主送过贺礼,也不好在女宾的地方多呆,一起告辞离开了。 刚走出花厅,就有个丫鬟过来跟连瑾辰说了句话,连瑾辰脸色沉了沉,还是跟了过去。 这边宴客的花厅里,殷暮商还在殷切的跟青槡说话,跟着青槡一起来的大老虎就蹲在她身边,一副高冷的生人勿近的模样,让原本热闹的花厅这会儿都安静了许多,只听见殷暮商叽叽喳喳的声音。 殷暮商实在是很好奇,青槡是怎么把灭亡给带出来的,她偷偷看了眼灭亡,小声凑过来跟青槡说:“舅母,你是怎么说动陛下把灭亡带出来的?它怎么可能这么乖?从前我们好奇,想偷偷去摸他一下,被他吓的腿都软了。” 青槡扫了一眼全场都正襟危坐的模样,好像对灭亡十分惧怕的模样,她想到曾经关于灭亡的传言,顿时了然。 以前戚晚在京中的时间不多,对于连雪印的爱宠只闻其名,见是很少见到的。 对它的威慑力也感受不那么深刻。 但是那天见到它,不知为何就一见如故,好像它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息,很是吸引她。 看殷暮商眼馋的不行,她也十分好奇灭亡是不是那么高冷,毕竟他在她这里可是一点都不高冷。 于是她说道:“那我们去花园里,你可以摸摸他。” 殷暮商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抱住了青槡的胳膊:“真的吗?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摸一摸灭亡吗?天啊,漂亮舅母你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小伙伴知道了还不得嫉妒死她! 青槡被她逗乐,拍着胸脯保证:“当然,我们大王可乖了!” 可乖的大王闻言抬眸扫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 青槡起身,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大王,走,我们出去玩会儿!” 殷暮商跟只快乐的小蝴蝶一样颠颠的飞奔到了青槡的身边,招呼了几个玩的好的小伙伴一起出了花厅。 她们一走,整个花厅凝滞的气氛终于又活了过来。 有个夫人心有余悸的说:“老天爷,我差点就绷不住了,还真的像啊,我差点跟郑夫人一样吓懵了!” “她吓懵了不奇怪,当初那一幕谁不吓懵,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就是长得像吧?” “天啊,真是太造孽了,当初眼馋戚晚的人家那么多,都巴不得能娶回家做儿媳妇呢,惠亲王妃天天炫耀自家娶了个好儿媳!哎,戚晚一死,她直接搬去封地了,这几年都没回来,估摸着这辈子是都不想再回来了!” “这郑夫人也是的,疼亲生女儿是人之常情,但也没有说把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给逼到那个份儿上的,哎哟,这孽造的,真是叫人唏嘘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位贵妃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善茬,陛下这么多年都不开后宫不立妃嫔,眼下娶了这么一位,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尤其是这长相……该不会,陛下当初……” “都别说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心里没数吗?”襄阳长公主眼看一群人八卦起来越说越离谱,急忙打断了她们。 不过众人住嘴倒是住嘴了,眉眼官司却没停过,毕竟这太刺激了啊,陛下成年也有十多年了,从未提过纳妃立后之事,如今却娶了一位和亲的,封了贵妃,怎么看怎么不寻常好吧? 就连开口让她们别议论了的襄阳长公主,都有点心不在焉,她也没想到,这位进宫受宠的贵妃,竟然会长得像戚晚。 当初……当初戚晚跟连瑾辰的婚事,还是惠亲王妃,她的皇嫂求过来,她帮忙给牵的线,促成的这桩婚事。 结果呢? 谁能想到还有真假千金这一出? 他们这样的皇族权贵,多养一个女儿也不算什么,何况戚晚都已经嫁给了连瑾辰,就算身份不匹配,最多也就是废了妃位换成侧妃,或者真不喜欢,把人送走就是了。把人逼得剖心跳了云光台,真的是……她想起这事儿如今都心梗的不行,跟戚国公府这几年也就只剩下面子情了。 再想想贵妃那张脸,也忍不住心里嘀咕,该不会当初陛下真有那心思吧? 若早知如此,她给连瑾辰搭什么线? 直接把戚晚送进宫不就完了吗? 可惜了戚晚那样的容貌才情,若有陛下护着,甭管她什么身份,谁敢动她? 襄阳长公主更心梗了,她招来心腹嬷嬷,小声吩咐,“去赶紧叫人把郑夫人送走,找找她带来的那两个姑娘,也一并送出去,别叫皇贵妃看见,万一冲撞了贵妃,本宫也担不起!” 她那皇帝弟弟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嬷嬷领命赶紧退下了。 花园里,众人找了个临水的亭子,一群正值花季的小姑娘齐齐双眼放光的围着中间的青槡,一个个激动又跃跃欲试的看着她身边的白虎灭亡。 殷暮商更是夸张的搓了搓小手,又对着灭亡拜了拜,激动不已:“老天啊,我真的可以摸到灭亡大将军了吗?好激动,感觉要升天!” “灭亡大将军?”青槡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外号?” “嘿嘿,这是我们私下里对灭亡的称号,我们都觉得它这么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肯定是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其他小姑娘也跟着点头,眼里带着崇拜:“对对,灭亡要是有前世,搞不好是个战神呢!我们四灵洲不是早有传说,四灵洲之所以叫四灵洲,就是因为供奉了天之四灵吗?西凉在西方位,属金,而金主杀乏,一直供奉的就是白虎战神!” 这个青槡知道。 东秦在东方位,属木,供奉的是青龙。 只是她从前没往这方面想过。 现在倒是明白为什么这些小姑娘这么激动了。 她眼里也跟着放了光,捧着灭亡的脸就凑上去蹭蹭亲了几下,“大王,我都忘了你原来这么厉害呢!来来,我们跟小伙伴们握握爪,你看她们都超崇拜你呢!” 她瞬间殷暮商附体,不要钱似的吹彩虹屁:“我也超崇拜你呢!你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英武不凡,最最厉害的大老虎了!” “你简直是我的心上虎!” 第33章 大王,手手 青槡分外开心。 捧着大老虎的脸越看越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虎啊。 比起之前在奇兽园见到那几只有气势的多了! 还通人性,听得懂她说话! 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宠物了! 怪不得连雪印那个大冰山都能把他当爱宠呢! 可不就是叫人爱的不行吗? 青槡眼睛亮的都快发光了,而且她大话都吹出去了,不能丢了面子,她往后退了一点,跟灭亡对上视线,冲他伸出手,“大王,手手。” 灭亡目光冷冽的扫了她一眼,没动。 青槡眨眨眼,声音慢慢变得清甜:“大王,大王,大王?爪爪,手手,手手?” 一只虎爪飞快落入她的掌心,完全将她的掌心覆盖住。 动作快的好像生怕她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继续撒娇。 看得周围一群年轻小姑娘一个个莫名的脸红心跳,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被这一幕给震撼的。 有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太激动嘴快了,竟然脱口说了句, “我家小狗狗都没这么听话!” 话落,她胳膊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小姑娘吃痛,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嘴快说了点什么,顿时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贵妃娘娘恕罪,我,我……” 其他小姑娘也吓得不轻,一个个胆战心惊的看着青槡,紧张的不行。 她们虽还未见过这位贵妃娘娘,但是前几日空谷盛会的事情她们也听说了的,这位贵妃娘娘的脾气可并不怎么好。 不料青槡青槡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语气轻快的说, “起来吧,虽然谁都不能跟我们家大王相比,但是每个人都有心爱之物,我父王也有爱宠,没什么好赔罪的、” “谢,谢贵妃娘娘。”小姑娘热泪盈眶的被旁边的小伙伴扶起来,几人悄悄对视一眼,看来贵妃娘娘的脾气跟传闻不符啊。 也没有那么嚣张跋扈吧? 不过这么闹了这么一出,几个小姑娘看灭亡的眼神更加炽烈了,都往前挤着,有点跃跃欲试。 青槡也被她们炙热的眼神给恭维的有点膨胀,开始跟灭亡打起了商量,“大王,来,咱们跟漂亮小姐姐们也握个爪好不好?” 她双手捧着她的爪爪一脸真诚的跟他商量。 然而,刚刚万分配合的灭亡“嗖”的一下就收回了爪子,然后在她的目瞪口呆中直接越过她身边,跳上栏杆,轻轻一跃,竟然一下跳上亭子的顶部,几个纵跃之下,仿佛一道白影闪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青槡惊了。 围着她的几个小姑娘也惊了。 “哇——” 也不知道是谁“哇”了一声,众人才回过神,激动的议论起来:“天啊,原来灭亡大将军真的那么厉害啊!早先我听人说他能跳上比房顶还高的树,我还不信,我在围猎场也见过老虎,但是跟灭亡大将军真的差远了!” “是呢是呢!灭亡大将军说不定是灵兽呢!” 传说须弥山是神山,神山有灵,自然有灵兽。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猜测,灭亡是不是从神山中来,才这么有灵性,还这么厉害,倒是没有遗憾没有跟他握上爪。 就连青槡都有点恍惚,她确实没感受到灭亡身上的灵气,不过灭亡真的是她见过最有灵性的野兽了! 他还会害羞呢!害羞的都落荒而逃了! 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这时,两个丫鬟急匆匆的从她们旁边路过,见到她们,急忙行礼,殷暮商是主人家,见两个丫鬟明显神色不对,便问道:“你们匆匆忙忙做什么呢?出什么事了吗?” 丫鬟面露难色,她们是要去禀告主子的,不过殷暮商也是主子,便回道:“回禀县主,公主之前吩咐送戚国公府的小姐回府,但是奴婢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问了下人说之前带到客房休息了,但客房里也没人,周嬷嬷正让奴婢们多加人手赶紧去找呢!” 周嬷嬷是襄阳长公主身边的人。 殷暮商一下子明白过来,估计是母亲看到贵妃娘娘跟晚姐姐长得像,生怕被人议论,所以赶紧叫人把戚家人送走了。 那现在,是戚明悦不见了? 殷暮商眼皮跳了跳,那个戚明悦因着心疾的缘故,在京中很少交际,万一真要是在他们府上出点什么事,那可是个大麻烦! 得赶紧把人找出来才行。 但是她娘让她陪着贵妃娘娘,她也不能扫兴,急忙摆摆手说:“那你们就快去吧,多找些人,把府中的大夫也叫上,免得出什么事!” “是,奴婢告退。” 两个丫鬟又急匆匆的走了。 小姑娘们自然也听懂了是怎么回事,好奇的不行,在座儿的这些小姑娘都是刚刚及笄的年纪,跟戚晚差了几岁,除了曾经跟戚家关系近的,见过她的人不多,倒不知道两人长得像的事情。 于是两个丫鬟一走,便有人小声说:“那个娇气鬼不会出什么事吧?怎么可能去换个衣服人不见了?该不会悄悄走了吧?这也太没礼貌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回回见她都是一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别是在哪儿赏花什么的真晕了吧?” “我看是跑去跟辰王约会了,谁不知道她天天扒着辰王不放,恨不能把自己栓人家腰带啊!辰王要是真那么爱她,早把她娶回家了,什么身体不好不适宜办婚礼,都是托词!” 小姑娘们八卦起来简直威力无穷,齐齐都忘了这里不光是她们日常玩的小姐妹,还有个本来不该跟她们凑在一起的贵妃娘娘。 殷暮商急的咳了几声,偏偏那不明所以没反应过来的几人半点没有领悟到她的意思,还有人问了句,“商商你嗓子不舒服吗?” 殷暮商:“……” “贵妃娘娘,让您见笑了。” 殷暮商只能硬着头皮给青槡道歉,妄图把八卦的小姑娘们拉回正轨。 谁料青槡一脸好奇的问:“那个什么戚国公府的小姐,身体很不好吗?” “她有心疾,明明都说已经好了,但还是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别人说一句她就掉眼泪,像是人人都在欺负她一样。”有个小姑娘大概是对戚明悦印象不好,说起话一点都不客气。 青槡顿时像是被完全勾起了好奇心,犹如一个要搞事的恶毒女配一样,跃跃欲试的说:“既然她这么惨,那我们一起去找找她吧,万一真的出事可就不好了,毕竟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今日襄阳长公主过寿,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触霉头。 听得懂她潜台词的小姑娘们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眼这个看上去很随和的贵妃娘娘,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促狭! 殷暮商直觉戚明悦现在不见了人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真的跟刚刚有人猜的那样,是跟连瑾辰约会去了,但青槡都开了口,她也不敢驳了青槡的面子。 尤其是青槡这副面孔,又让她想起晚姐姐。 晚姐姐死的时候她不在京中,等回京时听了各种传言,后来问了母亲很多次,才知道晚姐姐原来死的那样惨烈。 母亲从前跟郑伯母是闺中密友,两人关系极好,对于郑伯母更疼爱亲生女儿这一点,他们任何人都没权力指责,可晚姐姐也没有错,凭什么到最后是她付出了生命呢? 不过是以权压人,走投无路罢了。 她幼年丧父,虽是长公主之女,也知这世间冷暖现实。 她也心疼晚姐姐,可她也无能为力,哪怕是母亲,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知道是不是对着这张脸动了恻隐之心,殷暮商明知不妥,竟也没找借口遮掩,而是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好呀,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正好也逛逛园子,母亲前些日子叫人在花房移植了一批新的鲜花,最近开的正好,我们可以去看看。” 她这个主人家开了口,一群小姑娘顿时也都来了兴致,簇拥着青槡离开了亭子,往花园中走去。 一行人一边赏景一边走,中途见到有下人匆匆来往,估计也是在找人。 正在一群人好奇的时候,远远瞧见襄阳长公主竟也带了人朝着一个院子走去。 青槡抬脚就跟了上去。 其他人一见,也急忙跟了上去。 殷暮商直觉不好。 眼皮直跳。 果然,她们刚刚踏进襄阳长公主进去的院子,就看见了叫她们震惊无比的场面。 只见厢房的门口大开着,辰王连瑾辰衣衫凌乱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无比。 而里面,拢着衣服的姑娘更是面色阴沉恍惚,发丝凌乱眼眶通红,拢着衣服的指尖都泛了白。 还有一个靠在丫鬟身上啜泣不止的戚明悦,倒是衣衫整齐。 襄阳长公主本就脸色铁青,听到身后的动静一回头,看见青槡还有那一群小姑娘,更是险些站不稳。 她还没想到怎么遮掩过去,就听戚明悦哭的嗓音沙哑好死不死的说, “辰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等了好久等不到你,为什么你会跟徐姐姐在一起……” “徐姐姐,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大哥,我知道你要成为我嫂嫂的时候我多高兴啊,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我……” 简直荒谬。 第34章 他的救命之恩 “出什么事了?” “锦娘,明悦?” 戚容轩在男客那边,接了消息匆匆赶过来,他也没去看一眼堵在院子门口那一群人,小心的请人让开,急忙挤了进来,就匆匆朝着里面去了。 他还没靠近门口,坐在椅子上的徐蔓锦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戚明悦!” 徐蔓锦咬着牙,怒气涛涛的走向戚明悦,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啪”的一巴掌抽在戚明悦脸上,毫不留情的骂道, “你这个贱人!你算计我!” “你还是不是人?!” 她恨极之下下了死力气,一巴掌打的戚明悦唇角都破了。 戚明悦眼泪盈眶,瞪大了眼睛震惊的出声, “你,你说什么?” “徐姐姐,你,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 她一副无措茫然又痛苦委屈的样子,像是根本不理解徐蔓锦在说什么。 徐蔓锦被她这样子刺激到,抬手又要一巴掌下来,被还未缓过神的戚容轩上前一步攥住了手腕,“锦娘!” “松手!” 徐蔓锦原本只是愤怒,可是在看到戚容轩那一刻,她近乎崩溃了。 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毫不犹豫的甩了戚容轩一巴掌,用力的推搡着他:“戚容轩,你这个畜生,你们家,你们家既不愿让我进门,直说便是,我徐蔓锦也是幼承庭训,规规矩矩二十年,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么毁我清白?” “锦娘,锦娘你冷静点,不可能是明悦,满京城都知道她跟辰王两情相悦,她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没事的锦娘,没事的,你相信我,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取消我们的婚约,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放心,我绝不负你……”生怕徐蔓锦受不住,戚容轩也顾不上场合合不合适,甚至顾不上别人怎么看,急忙将她揽入怀中,试图要安慰她。 徐蔓锦用力捶打着他,不肯让他靠近:“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他们身后,丫鬟惊呼出声,原来竟是戚明悦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 襄阳长公主看着这一幕,还有站在门口始终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连瑾辰,只觉得脑壳突突的疼,若她早知今日能发生这种事,她哪怕是一点面子情都不留,也绝不会给戚国公府发帖子。 可惜没有后悔药。 这事儿发生在她府里,还是在她的寿宴上,若她不给一个合理的处置,传出去,岂不是要说她欺负一个孤女? “大夫呢?给她诊脉。”襄阳长公主喊了一声,眼睛扫过几人, “既然出了事,没说出清楚之前,谁都别走。” “来人,伺候几位主子收拾下、” 说完,她在周嬷嬷的搀扶下转过身,瞧见那一群看热闹的,差点没气昏过去。 她狠狠瞪了一眼殷暮商,她可真是会给她找事儿?好端端的带着一群人跑这儿干嘛?今天这件事,真是想捂都没得捂。 这都什么事儿啊? 襄阳长公主气的胸闷,但是对着笑意吟吟的青槡,还得满脸笑意的迎过去,“叫贵妃见笑了,今儿个贵妃也在,不如就一起来做个见证。徐家丧期刚过,本宫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人欺负了徐家姑娘。” “好呀,本宫也很乐意帮忙呢。” 青槡灿灿一笑,还勾着唇角抬眸看了连瑾辰一眼。 跟连瑾辰对上视线,青槡眼底飞快的勾起一抹嘲弄,然后转身跟襄阳长公主一起离开了。 连瑾辰看着青槡转身的方向,没有动。 他没有错过她那一眼嘲弄。 他心口火烧火燎一样。 好像从未这么狼狈过。 他又想起那天奇兽园里,他挡在她身前,然后一仰头,却看见了她救他的模样。 他出身好,自幼聪颖,容貌也不俗,以至于他向来有些自负。 自负自己所做没错,自负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自负自己能力抱负,将来定能定国安邦,甚至一统天下。 他觉得自己能做到。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没用。 很是没用。 他总是在被别人,被在他眼中柔弱不堪,或者他根本看不上的人救。 然后莫名其妙的就中了算计,看着戚明悦伤心痛苦到晕过去,看到别人大好姻缘被毁。 没人会责怪他。 就连戚明悦那么伤心也是质问徐蔓锦。 不会质问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好像笃定了错的一定不是他。 真的不是他吗? 若放在从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怒不可遏,他会恨极了胆敢在背后算计摆布他的人,会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揪出来剥皮拆骨。 可是现在,他突然开始质疑,是不是他太没用了,所以这种事才会发生? 就像当初,他到底是怎么轻信了,轻信了以心换心这种荒谬的手段。 甚至着了魔一样要让戚晚献出她的心脏。 凭什么呢?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觉得戚晚就非得为过去的十六年养育之恩付出代价,即便是戚晚真的要为此付出代价,那也不该是他,不该是他去要求她这样做。 他到底是怎么了呢? 明明当初年少时,母妃开心的说给他找了个好媳妇儿,让他悄悄去看一眼戚晚,问他是不是同意娶戚晚为妻的时候,他同意了的。 他也觉得戚晚那样大方明艳的女子,适合做王妃,甚至适合陪着他走向更高的位置,和更远的未来。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在那一场大战中他受伤失踪,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遇见了戚明悦,被她所救,以为自己遇见了仙女,仙女又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他。 他自此念念不忘。 可那又怎样呢? 他自幼就知道,自己被选为嗣子之一,将来若想要竞争过其他的兄弟,成为继承人,就必须要懂得自己肩负的责任。 明明娶了戚晚也是他的责任。 他为何要责怪戚晚呢? 就因为戚晚跟戚明悦是抱错的,他本该娶的人恰恰是他念念不忘的仙女吗? 可即便如此,他的救命之恩,为何要让戚晚来偿还呢? 是他欠了戚明悦一条命,并不是戚晚。 所以他怎么就一步步的鬼迷心窍,最后走到了那个结局呢? 连瑾辰有些恍惚,恍惚到不知为何在发生了这样荒唐的事情之后,他想起来的竟然是那一段往事。 “王爷,王爷?”丫鬟的呼喊声打断了连瑾辰的思路。 “嗯?”连瑾辰看去。 丫鬟小心翼翼的说:“公主命奴婢带王爷去梳洗。” 连瑾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凌乱的褶皱,十分的狼狈。 却不及他心上万分之一。 他沉默的跟着丫鬟离开,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屋内。 …… 等襄阳长公主打发客人们去用午膳,再回到准备处理事情的花厅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徐家主母身体不好,常年卧床,来的人是徐蔓锦的幼弟徐承煜,今年才十四岁。 长姐在外受了欺负,徐承煜哪怕还是个少年,并且在场的人都比他有权有势,他还是一副极其护犊子的模样,如同一只要咬人的幼兽,呈保护的姿态,站在了徐蔓锦的身侧。 戚容轩一脸的担忧,但是从刚刚去换衣服开始,徐蔓锦就拒绝见他。 好似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再听。 戚容轩只好去看还昏迷的妹妹。 长公主府上有太医,戚明悦只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在太医的医治下很快就醒了过来。 只是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眼眶一直红红的,整个人虚弱不堪。 戚容轩甚至没法去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直到下人通报, “襄阳长公主到,贵妃娘娘到——” 众人站起来,等着襄阳长公主跟青槡坐到上面的首位,还有姗姗来迟的连瑾辰跟奉国公府窦老太君。 窦老太君是连瑾辰的外祖母,已经将近七十高龄,等闲已经不出门做客了。 想必是刚才连瑾辰亲自派人去接的。 襄阳长公主见她老人家来了,也跟着松了口气。 众人落座,窦老太君倒是盯着青槡看了片刻,才收回视线。 刚刚行完礼坐下的戚容轩抬头,在触及到青槡的容貌时,激动的站了起来,愣愣的看着她,只是下一秒,在青槡一个眼神扫过来时,他眼底划过一抹暗痛,脸色苍白的跟众人致歉,然后重新坐了回去。 只是紧紧扣着座椅的手指,宣泄了他此时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他知道,那不会是戚晚,不会是他的“妹妹”、 “好了,既然人都来了,就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襄阳长公主知道,事情的过程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总要有个说法。 她看向连瑾辰,“辰王,你说吧。” “本王先给徐姑娘致歉,此事是本王之过,也自当负责。”连瑾辰起身冲着徐蔓锦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本王接到丫鬟传信,明……戚姑娘约本王见面,本王便去了,到了之后感觉屋子里的气味有些不对,担心出了什么事,就进屋去看,之后便中了药,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其实他清楚他跟徐蔓锦并未来得及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是轻薄了徐蔓锦是事实,他无法推脱。 襄阳长公主又问徐蔓锦,“徐姑娘,你说呢?” 徐蔓锦大概是已经平静了下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人却已经镇定了许多。 她声音没什么起伏,平静的说了发生的事, “我陪着那个……我陪着戚明悦去换衣服,到了厢房,她说有些不舒服,要休息一会儿,我便留下来陪她。”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胸闷,想出去透透气,我说要陪她去,她说辰王约了她,让我留下来等她一会儿,我等着等着就昏了过去。” 这两人说的似乎都没什么问题,襄阳长公主最后问戚明悦, “你呢?戚姑娘。” 戚明悦被徐蔓锦打过的脸颊还有些肿,眼眶红红的,看着十分可怜,“我知道辰哥……我知道辰王来了,就让丫鬟去找他,想跟他见一面,丫鬟回来跟我说,辰王觉得在厢房见面不合适,让我去花园等他,我便带着丫鬟去了花园。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人,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不好叫徐姐姐等我,便回去了,谁知道……” 第35章 侧妃 三个人的话说完,最大的嫌疑毫无疑问的落在了徐蔓锦身上。 但徐蔓锦父亲和祖母先后过世,双重孝前前后后加起来四五年。 她已经四五年不在京中走动。 她去哪儿指使一个丫鬟帮她跑腿? 所以要是三个人说的都是实话,那还得把当时传话的丫鬟找出来才行。 但是今日襄阳长公主寿宴,府中所有下人都在忙碌,几百号人,再加上各府上来的丫鬟婆子,层层审下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更何况如今宴席正在开着,也不能为了一个意外把客人都赶走。 那往后襄阳长公主的脸面也别要了。 这三个人是真无辜还是其中有鬼,要想彻查出来,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说不定传话的丫鬟早就离开了长公主府。 毫无头绪。 设局的人也十分聪明,利用了今日寿宴人多,有对口供的时间,设局的人早就该把尾巴清理干净了。 所以不能说完全无从查起,但要查出真相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襄阳长公主是真的心梗的不行。 她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开口说道:“现在府中人员混杂,本宫一时半会儿,也无从证明你们每个人所说是真是假。本宫现在当着贵妃跟窦老太君的面承诺,今日寿宴结束之后,一定会排查全府的下人,一旦有任何线索,立即通知你们。” “辰王是本宫晚辈,惠王嫂离京之前也托付本宫照顾辰王,加上窦老太君在场,本宫就托个大,替辰王认下此事,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徐姑娘,你也放心,事情既然发生了,为了你的清名,本宫还有贵妃和窦老太君,都会为你做主。” “全凭姑母和外祖母做主,本王理应担责,绝不推卸。”连瑾辰站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戚明悦微微变了脸色,指甲扎进掌心,才让她堪堪维持住没有失态。 徐蔓锦失神的坐着,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轩谢过长公主,……贵妃,以及窦老太君的爱护。”戚容轩站了起来,极力的挪开放到青槡身上的目光,声音坚定的说,“今日之事,让锦娘和我妹妹都受了委屈,还要劳烦长公主帮忙,勿要将此事传出去,我与锦娘自幼订婚,感情甚笃,我曾发过誓,无论何时何地何情何境,都绝不辜负锦娘。” “锦娘孝期已过,我们原本也在准备婚期。今日之事,并非锦娘之过,所以我希望,婚期照旧,我也会如约娶她进门。” 他这番话说完,精神紧绷的戚明悦稍稍松了口气。 襄阳长公主和窦老太君也有些惊讶,戚国公世子戚容轩的婚事,这几年也是京中热议的话题之一,徐府如今落魄,徐蔓锦也因着孝期耽误蹉跎了年华,如今都已经年过二十,戚容轩坚持婚约不肯退婚,都已经让京城人赞他有情有义了。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说是场意外,被人算计了,但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有没有真的成事,在世人眼中,徐蔓锦已经不清白了。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些,光是流言蜚语都叫她日后难过。 却不曾想,戚容轩竟然依然能够初心不改。 也实在叫人有些动容。 虽说要彻底阻止这件事传出去有些困难,但是襄阳长公主开口的话,也不会有人再敢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议论,徐蔓锦照常嫁进戚国公府当世子夫人,即便是难免还有些非议,却也算圆满。 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襄阳长公主跟窦老太君都有成全之意,两人对视一眼,窦老太君轻微颔首。 襄阳长公主明白了她的意思,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旁边青槡幽幽的出了声:“哎呀,这可真是情比金坚的好事儿呢,就是不知道戚世子这番心意,是为了心上人,还是为了好妹妹呀~都能做王妃了,为什么还要做你的世子夫人呀?” “你们西凉人爱的都如此忠贞不渝吗?”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只有连瑾辰一个人神色如常,明明他才是事件中心,此事却好像是完全认了一样,沉默着等宣判。 徐蔓锦恍惚的朝着青槡看过去,这是她第一次看清青槡的容貌。 她惊的差点脱口喊出那个名字, “晚——” “贵妃娘娘,长公主,窦老太君,小子谢过诸位贵人对家姐的维护。”一直抿唇不语的徐承煜往前两步,恭恭敬敬的冲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小子虽年幼,但已承袭家中爵位,是一家之主。我姐姐无需嫁人,我自会照料她一辈子,她永远是我们临安伯府嫡亲的大小姐,姑奶奶。” “承煜,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姐姐的。”戚容轩急忙说道。 “姐夫,”徐承煜也冲着他行了一礼,“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姐夫,我感谢这几年,你对我们的照顾和帮助,这份恩我记着,往后一定加倍奉还。但是我只有一个长姐,我希望她过得好,不受任何非议,也不图他人荣华富贵,所有尊贵荣耀,当由我这个当弟弟的来带给她。” “承煜,你听我……”戚容轩再次开口,想要跟徐承煜好好解释,保证他一定会善待徐蔓锦,可是这时,徐蔓锦站了出来。 徐蔓锦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委屈的不行的戚明悦,忽然笑了一声,她起身冲着上方行礼,说道:“小女感谢长公主跟老太君的维护,但是小女觉得贵妃娘娘说得对,有幸嫁进辰王府,是小女的福分,小女自知身份清名配不得正妃之位,所以小女不求名分,小女愿意进辰王府。” “锦娘——”戚容轩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徐蔓锦毫不避讳的迎上她的视线:“轩哥,这些年,我是真的很开心,自幼时定亲,能遇上你,能得你这些年不离不弃,是我的福分。但如今,我清名已毁,纵使你不在意,可你的父母,你的家人,甚至你府中的下人,还会有谁看得起我?你祖母一向最重视名节,她如何会让我进门?即便进了门,我又如何承受这些看得见看不见的流言蜚语?” “我知你心意,也并非我不愿与你同甘共苦,但这等屈辱,我徐蔓锦受不得,我清清白白的姑娘,我为何要受那等侮辱?” 徐蔓锦视线从失魂落魄无言以对的戚容轩身上挪开,落在已经惊的快要维持不住表情的戚明悦身上,一字一句的说:“世事无常,你我缘分至此,怪我们情缘浅薄,有缘无分。我自有我的去处,去讨我的公道。” 戚明悦惊恐的看着她。 仿佛徐蔓锦看穿了她一切的算计。 徐蔓锦冲着她勾起唇角,然后缓缓转身,俯身跪地,“徐氏蔓锦,请长公主和窦老太君做主,感谢贵妃恩典。” 襄阳长公主跟窦老太君万万没想到徐蔓锦会如此选择,但眼底却又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欣赏之意。 此女心性,实是家门之幸。 不管襄阳长公主还是窦老太君,还都挺乐意辰王能娶这样的女子进门的。 只是襄阳长公主想起当初的戚晚,在心中叹了口气,问窦老太君,“您老人家怎么看?” “老身说过,此事定为你做主,你既然愿意入辰王府,那侧妃之位,你可愿意?”窦老太君问徐蔓锦。 “小女愿意。”徐蔓锦回道。 窦老太君点点头,问连瑾辰:“辰王,你呢?” “本王并无异议,但凭外祖母做主。”连瑾辰回。 “辰哥哥!”戚明悦到底是没忍住,惊喊出声,无法相信的咬着唇,满怀希冀又眼带绝望的看着连瑾辰:“辰哥哥,你说过,你只会有我一人,你答应了的……” 为何,为何会这样? 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辜负她呢? 为什么? 戚明悦失魂落魄,像是完全没想到,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本王……会如约娶你。”连瑾辰看着戚明悦这样,心脏又泛起一抹难言的感觉,他形容不出来,只是在一遍遍的告诉他不能辜负了戚明悦。 可那种感觉真的磨的他很难受,极其难受。 “老身斗胆向贵妃娘娘讨个口谕,许徐氏入辰王府为侧妃。”窦老太君扫了戚明悦一眼,浑浊的目光微沉,转而看向了青槡。 王府侧妃是要上皇家玉碟的,不是随便一指,都是要经过宗室认可的。 现场能够做主的,除了辰王自己,便是青槡这个贵妃了,如今后宫无皇后,青槡的话就等同懿旨。 她若开口,此事也就彻底定下了。 青槡热闹正看的起兴,小手一挥:“准了。” 然后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不过这可有点不公平哦,要是这位徐姑娘只能做侧妃,那戚姑娘呢?是不是也要做侧妃啊?本宫怎么听说,辰王早已娶妻呀?哎呀,都怪本宫的父王府上少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头,本宫有些不懂呢,长公主跟老太君觉得呢?” 她这样一开口,襄阳长公主跟窦老太君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啊,要是徐蔓锦只能当侧妃,那凭什么就非得让戚明悦当正妃呢?戚明悦跟连瑾辰的婚约,说是婚约,还是当初襄阳长公主给戚晚和连瑾辰拉的线,定的亲,说是占了戚明悦的,但这三年,连瑾辰也并未正式提过亲。 所以这婚约,也只是口头之约。 但两人虽是长辈,也都不好真的做连瑾辰的主。 于是两人都看向了连瑾辰,窦老太君这个外祖母便问:“辰王觉得呢?” 连瑾辰看向一脸戏谑的青槡,心头那根刺仿佛越扎越深,他开口回道,“本王确实已有正妃,虽过世,但本王并未再娶继妃之意。” “若戚姑娘愿意,本王自当信守承诺,以侧妃之礼迎之。” “若不愿意,本王……恭祝戚姑娘令觅良缘。” 戚明悦脸上彻底血色褪尽。 第36章 我们拭目以待 戚明悦整个人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抖着胳膊抬起手捂住了耳朵。 闭上了眼睛。 好像只要这样,她就听不见看不见连瑾辰说了什么。 她无助的想要缩成一团,可怜的像是被遗弃了。 她无法相信连瑾辰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明明…… “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辰哥哥,你骗我,你骗我的是不是?”戚明悦喃喃出声,跌跌撞撞的从椅子上起身,想要伸手去拉住连瑾辰。 连瑾辰轻闭了下眼睛,转身冲着上首的襄阳长公主告辞, “今日之事实非瑾辰所愿,给姑母添麻烦了,还请姑母见谅。外祖母年事已高,本王就先送她回去了。” 襄阳长公主摆摆手,喊了人送他们出门。 “老身告辞。”窦老太君跟着起身,搭上了连瑾辰搀扶她的手,一起离开了花厅。 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过来找襄阳长公主,像是有什么事,襄阳长公主跟青槡打了声招呼,先起身出去了。 人都走了,这场戏也到此为止了。 青槡没想到出一趟宫还有这种热闹看,心情很好的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 “哎呀,今天这热闹可真是太精彩了!” “本宫听闻你们西凉的戏曲唱的极有风情,虽没能见识,但是今日也不虚此行呀!”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朝着门口走去,路过跌坐在地上的戚明悦身边时,停住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七小姐,今日玩的开心吗?本宫今日到那院子时,好像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气。” 戚明悦抬头恍然的看着她,声音怯怯的,“你,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呀?”青槡笑了下,“没关系,我就想跟你说,那好像不是一般的香气,是一种臭虫子的味道,听说啊,那种臭虫子呢,最喜欢喝人的血了,喝的多了呢,臭虫子,就会发出一种诡异的香味。” “七小姐,闻到了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你想做什么?”戚明悦似乎很害怕她,身体不断地往后挪,似乎想要从她的视线里逃开。 “不知道最好了!”青槡伸手从发间拔下一枚金簪,隔着一段距离,在戚明悦的眼睛上方点了点,“本宫呢,最讨厌虫子了,尤其讨厌养虫子的人,要是下次见到呢,本宫就把养虫子的人的眼睛挖出来,捣碎了,喂给虫子吃。你觉得本宫这个主意好不好?” “啊——” 戚明悦像是受了刺激一样连滚带爬的扑到戚容轩身旁,抱住了戚容轩的腿, “大哥救我,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戚容轩自己还沉浸在今日的变故中,对妹妹的求救反应都迟钝了些,像是如梦初醒般垂眸,见她神情狼狈,呆呆的问,“怎么了?” “哈哈哈哈~” 青槡大笑,冲着失魂落魄模样狼狈的兄妹二人摆了摆手,“本宫今日玩的很开心,下次见喽,侧妃娘娘!” 然后笑意盈盈的转身走了。 戚明悦被她一句“侧妃娘娘”刺激到,抱着戚容轩的腿呜咽出声。 戚容轩蹲下身将她扶起来,“我先叫人送你回家。” “等一下,我有话跟她说,还请戚世子回避一下。”徐蔓锦说道。 戚容轩听着她声音淡漠的一声“戚世子”,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疼的他浑身冰凉。 “锦娘,今天的事,我答应你我一定查清楚,你相信我,不会是明悦,跟明悦没关系,她身体不好,长居府中,最是善良……” 他话没说完,就被徐蔓锦打断。 “真相重要吗?重要的是现在受害者,只有我一个。所以戚世子,你先出去,可以吗?如果你不想我说的话,那好,我走就是。”徐蔓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似乎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她眼中的陌生和戒备,彻底刺痛了他。 他将戚明悦安置在椅子上,甚至没来得及安抚一句,就大步离开了房间。 徐蔓锦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徐承煜,徐承煜有些犹豫,但是在长姐的眼神下,他还是亦步亦趋的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徐蔓锦跟戚明悦两个人。 “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徐蔓锦冷漠的看着戚明悦:“我一开始是真的做梦也想不到,你算计我,能有什么好处,恐怕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戚明悦,我不是傻子,我自幼在后宅之中长大的,你那点儿伎俩,瞒得过你大哥和辰王,瞒不过我。你不就是想要利用我,想要利用这件事让辰王对你愧疚吗?让我猜猜你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戚晚去了好几年,他还不肯娶你过门,你急了。” “你不能正面跟他提婚事,也不能表现得自己很着急,那怎么办呢?你得让辰王对你愧疚,还得有人做见证,是辰王当着你的面怎么对不起你的,若他不赶紧把你娶回家,那就是他无情无义!” “至于我,我大概就是碰巧赶上了,碰巧成了你的猎物,也或许是我即将要成为你的大嫂,你不开心了,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大哥,或者说因为我曾经跟戚晚关系好,你容不下我。” “但你很肯定,你大哥对我情深意重,即便是发生了这种污我清名的事情,你大哥也会坚持娶我入府。或者身为名门闺秀,遇到这种事,我要么躲在家里一辈子,要么出家往后青灯古佛。你一早就替我想好了结局。” “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是现在的结局,是不是?” “这种事情你做的如此顺手,恐怕不是第一次做了吧。你还成功了,对吗?若不然你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长公主府动手脚,因为你自信你不会出错。” “那我真要奉劝你一句,别把所有人当傻子!” “我当然知道你大哥对我的心意,他能等我这么多年,并且在我徐家落败之后坚持不退婚,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弃我于不顾。可我若真的嫁进了你们戚国公府,你父母,你祖母,你们家人,会怎么对我?你大哥护得了我一时,护得了我一世吗?天长日久,再深的情分也消磨光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了成全你,牺牲我的一辈子。” “辰王爱不爱我不要紧,我成了辰王侧妃,看到我,他就会永远记得他今天被人算计的耻辱,你说有一天他要是知道了算计他的人是谁,这份感情,经得住多少消磨?” “戚明悦,我在辰王府里等着你,我们拭目以待。” 徐蔓锦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她徐蔓锦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她自幼时父亲就宠妾灭妻,母亲常年身体不好,不管事,她刚学会说话走路就已经会看脸色,从小就跟那些姨娘还有庶出的兄弟姐妹们玩心眼了。还没来得及出嫁,父亲就先一步过世,这些年在府里,为了弟弟的爵位,多少算计,她才走到今天。 她本来以为她可以依靠戚容轩,可以信赖这份青梅竹马的感情。 可结果呢? 一个小小的算计,这一切就土崩瓦解了。 她有的选择吗? 她没得选择。 她不嫁人,她就护不住尚且年幼的弟弟妹妹,护不住家人,一旦今日她选择了从此青灯古佛不嫁人,那往后她徐府在弟弟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就是纸糊的,经不起一丝的风吹草动。 若她嫁给戚容轩,那就是一次性消耗完了她跟戚容轩所有的情分。 戚容轩待她好,她不是不知道。 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感情从来都经不起消耗。 所以她只能趁着这个机会,趁着有人做主的机会,嫁到辰王府去,有辰王侧妃这个身份,她就能给徐家争取更多的时间,等到弟弟能够真正的执掌门户。 而以同样是侧妃的身份跟戚明悦对上,总好过在戚国公府那种孤立无援的状况中被刻意针对。 戚明悦想压到她头上,那就走着瞧吧! 看她能不能让她如愿! 戚明悦被徐蔓锦这一番震的脑子嗡嗡直响,她在徐蔓锦转身之后,甚至有些惊慌的抬头看向了她的背影。 那个背影透着一种叫人心惊的坚毅。 让她有些恐慌。 脑子里一个疯狂的念头叫喧着,叫喧着现在就去杀了她,若不然,一定会后悔。 她踉跄的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手指紧紧握在一起,指甲刺进掌心里。 胳膊控制不住的在抖。 “明悦?没事吧?”戚容轩走进来,看她站着摇摇欲坠的模样,急忙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他刚刚看到徐蔓锦出去,提出想送徐蔓锦回去,徐蔓锦却只是冲着他盈盈一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刻,他仿佛真的知道,他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人,就这样真的要离开他了。 戚明悦红着眼睛靠在戚容轩怀里,被他扶着出了门。 青槡从旁边小隔间里走出去,靠在走廊远远看着戚明悦一直在抖的胳膊,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还是徐姐姐聪明。 这么轻易就看清了戚明悦的算计。 只是她有点好奇,难不成,戚明悦真的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 什么时候? 第37章 欠过他一条命 “郡主,郡主?” 金铃手在青槡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呢?” 青槡回神,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回宫听季掌印说你来长公主府做客了,我寻思着肯定有热闹看,我就赶紧来了啊!”金铃一脸八卦,甚至兴奋的搓了搓小手。 青槡微微一笑,“那很不巧,你来晚了,热闹刚刚结束。” 金铃瞪圆了眼睛。 “但是还能去蹭个席,走吧,说说你查到什么了?”青槡抬脚朝着开酒席的地方走去。 他们来西凉虽然带了些人,但是对西凉人生地不熟的,要查点什么消息实在是难上加难,这也怪她实力不足。 但凡草木成精者,无不得天独厚,像她母亲那样的大妖,是有能够跟草木沟通的能力的。 可惜她如今还是一棵幼苗,纵然利用半妖血脉勉强成年了,可逆天而为已经是大忌,想让她一下子实力通天,多少有点异想天开了。 青槡哀婉的叹了口气。 “我查到那对老夫妇,就是季丛山夫妇的儿子出事的地方不是在他们的老家崇州,而是在千里之外的靖州。” “靖州?那不是个无人管地带吗?”青槡惊讶。 四灵洲如今归属四个王朝,各自占据一方,但有两个地方则是无人管地带。 一个是东北方向,那里毗邻着无妄海的一个狂暴区,常常不是漫天黑色狂风,就是地动山摇,据说几百年都没有人烟,却常常能听见鬼哭狼嚎,因此那一片地方,被称作鬼州,不归属于任何一方势力。 另一个就是西北方向,相较于鬼州的无法生存,西北方向那片土地可以算得上是一片世外桃源,因为那里是须弥山的地界。靖州就紧邻着须弥山,须弥山下那片土地,就是靖州。靖州很早之前就是各方势力互相争夺的地方,四灵洲四个王朝都有派遣驻兵镇守。但因为那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近须弥山,常年怪事频发,有传言说是因为惹怒了山上的神灵导致的。 那以后,靖州的驻兵就齐齐退出,退回了各自的领地,靖州也从此成了无人管地带。 以防万一,各州府都严令禁止百姓私自出入靖州地界。 崇州在西凉王朝国土偏南的地方,跟靖州隔了千里,而且靖州怪事频发的事情天下皆知,若非为了冒险求药,一般人都不可能出入那个地方。 对了,求药? 青槡顿时眼睛一亮,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当初连瑾辰,不就是从须弥山请来的神僧帮助戚明悦换心的吗? 她至今都没有想通,连瑾辰是怎么从那个地方请来人的。 看来有的事,还是得从连瑾辰身上找答案。 青槡正想的出神,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混乱。 她抬眼望去,原来是在前方摆宴席的地方。 大户人家都有修用来摆宴的地方,襄阳长公主的宴席都是一个个如同亭台的阁子用无数连廊连接在一起,冬日里会装上窗户,其他季节则是用薄纱或者干脆不遮挡,能一边吃一边欣赏花园的风景。 现在其中一个亭阁不知道什么原因围成了一团,像是出了什么事。 青槡带着金铃快步走了过去。 “太医马上就来,大家先散一散,别挡着。”殷暮商焦急的想让人让开,但是让开也无济于事,有个姑娘突然无端发了病,一副十分凶险的样子,吓得旁边的小姑娘想上前也不敢,就连同那姑娘一起来的姐妹都站着不敢乱动。 青槡让金铃拨开人群走了过去,殷暮商见到她,惊喜的喊了一声,“贵妃娘娘!” 已经蜷缩在地上的姑娘面色发白,唇色青紫,显然十分的痛苦。 青槡蹲下身,手指扣住了那姑娘的手腕,然后转身问金铃,“金针带了吗?” 金铃立马从自己背着的小包里摸出一卷金针,将金针卷开,青槡快速的拔了几根针扎进那姑娘的穴位,等几根针扎完,那姑娘的脸色也缓和了很多,像是终于能呼吸了。 这时,太医终于赶到,急忙蹲下身诊脉,查看那姑娘的状况,然后盯着那几枚金针惊奇的说:“金针封穴?妙啊。” 太医不认识青槡,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小姐,双目灼灼的盯着青槡:“敢问这位姑娘从何处学来这等神乎其技的封穴之法,老夫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从前就只见过一次……” “咳,”青槡轻咳一声打断他:“你还是快给她用药吧,她这是突发性心疾,用药稳妥些。” 她师从元禾道长,这太医能见过的金针封穴,只能是从元禾道长那里。 她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说出来。 太医闻言,想说这姑娘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她说的是,用药稳妥,便赶紧从随身药箱里取出药丸,喂了那姑娘服下。 “盈盈,盈盈!”一个美妇人挤进来,蹲下身就将女孩抱在了怀里,着急的问太医,“太医,我女儿怎么样了?” “令嫒已无大碍,还要多亏了这位姑娘,若非她及时施以援手,恐怕令嫒要吃些苦头了。”太医一脸赞赏的看向青槡。 美妇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青槡,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晚……” 她刚喊了一个字,就被殷暮商打断:“洛夫人,这是贵妃娘娘。” 洛夫人震惊,有些恍惚的说,“谢……臣妇多谢贵妃娘娘。” 青槡随意的回了句,“顺手而已。” 然后看向殷暮商,“本宫还没用午膳,有些饿了。” “舅母这边请,我带您去。”殷暮商笑的跟朵花一样,殷勤的亲自带着青槡离开。 那边洛夫人谢过太医,神色疲惫的吩咐丫鬟帮忙将女儿背起来,也离开了。 走出亭子,青槡问殷暮商:“刚刚那位姑娘是?” 那位夫人她知道,也是旧识。 洛夫人跟郑夫人是手帕交,是宁安侯府的当家夫人。两家距离不远,宁安侯府的小侯爷宁凤许,跟她同龄,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她听说过他有个幼妹,自幼身体不好,但从未见过。 “宁安侯府的三小姐,宁玉盈,今年十四,比我还小两岁,天生心疾,自幼身体便不好,小时候养在老家,前两年好些了才接过来。太医给看过,好好将养着,病发时及时服药,就没有大碍,只是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今天出门换了她的药,她刚刚意识到难受的时候找药吃,吃到嘴里觉得不对,一时着急,就犯了病。哎,本来是没大事的,不然洛夫人也不舍得让她出门。”殷暮商也是心有余悸,谁也没想到今日宴席能有这么多事。 她还有些好奇,“舅母您会医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一点皮毛而已。”青槡撇开了话题。 不过刚刚洛夫人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宁凤许。 当初,她没想过养了她多年的父母,还有哥哥们能那么对她,也没想过连瑾辰能那么对她,但最最没想到的还是宁凤许。 她不欠旁人什么,但她欠过宁凤许一条命。 幼时她大胆又贪玩,趁着家人不注意跑到山里找草药,遇上毒蛇。 千钧一发之际,是去找她的宁凤许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自己却被毒蛇咬了,要不是当时是在栖月山,遇上了元禾道长,当时宁凤许就真的没命了。 一个曾经愿意拿命去救她的人,有一天也会为了旁人,想要她的命。 不过刚刚宁玉盈的事情也给她提了个醒。 当初戚明悦的病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重? 她后来问过父王,以心换心是真的可能的吗? 父王说不可能,再厉害的大夫都做不到,除非是那些仙家的手段。 当初在云光台,她金针封穴亲手剖心,就是不想死后身体还被人动手动脚,才用元禾道长教她的针灵之法,吊了一口灵气。 否则人没了心,早死了,她又不是神,如何能自己剖心? 殷暮商带着她去了一个安静的亭阁,刚吩咐丫鬟上了菜,襄阳长公主就带着洛夫人过来了。 青槡要用午膳,洛夫人也不好多待,真诚的感谢过青槡之后,就离开了。 襄阳长公主吩咐殷暮商招待好青槡,也走了。 青槡像是无意一样,问起殷暮商,“那个宁安侯府,家中是做什么的?” “他们家啊,”殷暮商也是个八卦小能手,见青槡感兴趣,立马巴拉巴拉的就说了一堆:“宁侯爷原来是驻守陵州的,后来受伤之后回京休养。大概三年前宁家小侯爷宁凤许孤身离京去了肃州,再也没回来过,走时说此生永不返京。他们家就小侯爷一个男丁,洛夫人眼睛都快哭瞎了,所以对好不容易养好了的小女儿格外宝贝,生怕她也没了。” 肃州。 “肃州就是挨着靖州的那个肃州吗?”金铃问道。 殷暮商点头:“传说靖州邪门的很,肃州紧挨着靖州,也是怪事频发,整个西凉的将领都不愿意去那个鬼地方,当初辰王也是在那里受的伤,差点没命……” 殷暮商刚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跑偏,急忙转移了话题。 青槡却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 连瑾辰跟戚明悦认识,应该就是在肃州,肃州紧挨着靖州。 季丛山的儿子在靖州出的事。 戚明悦,一定跟靖州有关系,或者说,她跟须弥山有关。 想要她的心脏的,或许不是戚明悦。 而是须弥山。 第38章 美色撩人 时至今日,青槡才总算摸到了一点点线索。 但是关于她心脏的秘密,她连冰山一角都还没有摸到。 青槡闷闷的叹了口气。 殷暮商有点忐忑的问:“舅母,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是,是想到点儿事,本宫得先回宫去了。”青槡站起来,扯了一把还在闷头吃的金铃,“走了。” 金铃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又伸手捞了一只鸡腿,才跟上去。 殷暮商眨眨眼,怎么觉得好像她们东秦的人,有点有意思呢? 殷暮商亲自送了青槡离开襄阳长公主府。 坐上马车,金铃将啃完的鸡骨头丢掉,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郡主,我可是好几天没吃一顿饱饭了,你还扒拉我……” “回去立刻叫人给你杀十只鸡,够了吗?”青槡背靠着靠垫,将长腿搭在小桌子上,眯上了眼睛。 金铃冲她伸出两根手指。 “行行行,”青槡点点脑袋,“二十就二十,但是你得去个地方,帮我打听点事儿事。” 金铃歪头:“去哪儿?” “崇州。” “什么?那么远?”金铃立马摇头:“不行,王爷让我看着你的,万一我不在,您又犯病了怎么办,到时候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可就麻烦了。” 青槡:“……”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我要不是现在出京一趟太麻烦,我就自己去了。除了你,我也怕别人办不好事情呀。”青槡瞪了她一眼。 她也知道让金铃去不合适,她身边就金铃这么一个全能型人才,又不会担心她泄密。 其他人能不能办好事情不说,她也不放心啊。 哎,她从前只顾着沉迷医术,怎么就没学学什么培养得力助手啊,青槡有点丧。 “郡主,你可以找陛下帮忙啊,陛下应该对你要查的这些事情没兴趣吧,既然这样,你放着这么大好的资源不利用,等着我去帮您跑一趟,您的效率也太低了。”金铃想了想,给她想了个主意。 青槡眨眨眼,金铃这话说的倒是极有道理。 最好用的人明明就在她身边啊。 而且就连雪印那种凡事不入眼的人,对她要干什么恐怕也没多大兴趣,明明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一副仿佛已经遁入空门了的姿态。 她不利用一下的话,多少有点暴殄天物哦。 “行,今天我就去找连雪印,要是他能帮忙,你就不用去了。”青槡说道。 “奴婢相信您可以的!”金铃握着拳头给她鼓劲。 青槡哼哼了一声,有点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怕我父王?他收拾过你?” 金铃哭丧着脸叹口气:“那可比收拾可怕多了,他饿起我来,毫不留情。” 青槡比了个了然的手势,果然,捏住吃货的命脉就是如此的简单。 回到皇宫,青槡先吩咐御膳房给金铃杀了十只鸡。 金铃幽怨的看着她:“您不是说好二十吗?” “二十是办事的价格。”青槡冷酷的回道。 金铃顿时一脸纠结。 青槡微笑着给她比了个十。 金铃闷闷的转身走了。 青槡趴在日常最喜欢晒太阳的窗台前,冲着在院子里洒扫的小太监招了招手,“知道陛下现在在哪儿吗?” 小太监忙摇头:“奴才不敢打探陛下行踪。” “你去叫人把季掌印叫过来,就说本宫找他有事儿。”青槡说道。 不过一会儿功夫,季深就匆匆赶了过来,“娘娘有何吩咐?” “陛下呢?陛下今天都做什么了?现在在干嘛?” 青槡摸着下巴,想着她是不是要去御膳房提点什么汤汤水水的,去给陛下送一趟。 于是不等季深回答,她又补了一句, “你知道陛下喜欢吃什么吗?” “陛下今日早朝后,就离宫未归。”季深先回了她连雪印的行踪,又笑着说:“吃食的话,陛下不挑食,只是不怎么喜甜。” 好普通的口味啊。 青槡感觉连雪印这个人属实有点神秘。 不禁想起来当初在栖月观养伤的时候,她有几次好奇,偷偷在院子外偷看他,能见到的就是他在发呆。 不是坐在院子里发呆,就是坐在院子里的树上发呆。 总之,这人好像不爱说话不爱笑,对吃食不挑剔,对药也不挑剔。 她见他天天那么无聊,有一回还恶作剧,在他的药里加了黄连,那苦味儿她闻着就上头,他却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后来她见他这样内心十分愧疚难看,悄悄下山去买了蜜饯回来给他吃,他也仍旧是默不作声的吃了。 之所以会说两人从前也不算有什么交集,便是那几个月的养伤时间,连雪印就跟个木头人一样,好像永远都有发不完的呆。 跟她听闻的那个暴君毫不相同。 她还问过师父,这个人真的是暴君连雪印吗?为什么跟传说中一点也不一样? 师父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陛下是人,自然也就会有心事,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有想不通的事。 当时她不明白连雪印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心事,现在她成了那个无情的草木,她就更不明白了。 “哦,对了,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青槡“蹭”的一下子站起来,紧张的看向季深:“我把大王忘在襄阳长公主府了!” 她后来只顾着看热闹了,大王跑了以后她就忘记找了。 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青槡顿时尴尬起来,“我现在去把它接回来!” 季深有些哭笑不得的劝道:“娘娘先勿着急,灭亡一向聪明,奴才派人去说一声,将他带回来就是。他近几年不太爱在京中走动,想必是在长公主府找地方歇着了。” 青槡一脸沮丧,完了,这大的还没想到怎么示好,还把小的丢了。 哎。 算了,这会儿阳光正好,正是修炼的好时机,还是晚上再说吧。 于是叮嘱季深:“那你快去派人把大王接回来,接回来之后告诉我一声。” “是,娘娘放心。” 季深办事青槡还是十分信的过的,要不是她怕露馅,去崇州查陈家跟季家的事儿,她就交给季深了。 诶?季深好像姓季? 青槡看向已经快走到门口的季深,急忙喊住他:“季掌印,你是哪里人氏?” 季掌印转身,恭敬的回道:“奴才十几岁时在赶考路上遭人陷害,失了记忆,也丢了证明身份的东西,连名字也不记得。只随身带着的荷包上绣了季字,便以此为姓。后来辗转入宫为奴,并不知道自己家乡在何处。倒是醒来的地方距离崇州不远,想必应该是崇州或者隔壁的松州可能性大些。” “那你也不记得你家中还有什么兄弟姐妹之类了吧?” 青槡观察着季深的眉眼,这位位高权重的季掌印,容貌清隽气质蕴和,从外表看更像是个世家贵公子。 倒也看不出跟季丛山有相似之处。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季丛山有些毁容了,所以确实很难看出来本来面目。 季深果然回道:“并无印象。” 青槡有点可惜的摆摆手:“你快去接大王吧,我就随口问问。” “是,奴才告退。” 季深把灭亡接回来之后,过来跟她说了一声,但是灭亡却并未跟过来,青槡顿时福至心灵,果然,心爱的大老虎也一起生气了。 青槡顿时也没心情继续修炼了,亲自去了御膳房,想到金铃那个吃货的爱好,叫御膳房又给她做了十只鸡,各种口味的,做好之后叫人带着,去了奇兽园。 谁知看门的人告诉她,今日灭亡并未来园子里。 难道是找主人告状去了? 青槡又去了连雪印的寝宫,得知连雪印已经回来了,她搓搓小手,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又伸出手臂扯了两片叶子,迟疑了下,又肉疼的加了一片,揣着三片叶子进了连雪印的寝殿。 连雪印的寝殿跟他的人一样,安静的仿佛一座冰窟。 青槡揣手揣脚的走进去,见殿中的宫女跟太监也都一个个跟木桩子一样,好似呼吸都不敢。 她小声问,“陛下呢?” “回娘娘,陛下在沐浴。” “在沐浴啊,在哪儿?”青槡巡视了一圈。 宫女小心翼翼的给她指了个方向,好心提醒:“陛下不喜欢人打扰,娘娘要不等陛下出来?” “不用,本宫要给他个惊喜!” 青槡揣着树叶轻手轻脚的走向浴池的门外,他们的协议是每天一片树叶,今天给两片,算是惊喜了吧?剩下一片给大王赔罪。 完美。 青槡推开门,扑向浴池, “陛下,看看我给你带来的惊喜!” 偌大的浴池中央,钻出一颗脑袋。 连雪印万年不变的冷漠脸上,露出一抹可疑的红晕,略有些懵似的看向突然出现的青槡。 青槡也愣住了。 她确实从未见过帝王沐浴。 她哪能想到,帝王沐浴是这样的。 那么大一个池子。 池子中央露出一张被雾气朦胧的美人脸。 脸上的水珠缓缓下滑,滚落过凸起的喉结,青槡看到那颗如珠玉般的喉结,好似滚动了一下,砸落了一滴水珠。 青槡跟着吞了口唾沫。 脑子里冒出四个字, 美色撩人。 第39章 寡人之妻 青槡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自己撞见了什么,急忙转过身去。 她本以为连雪印一个皇帝,沐浴怎么也应当有宫人伺候。 她也没想到就如此尴尬。 好在,她已经没有第一天来西凉时那么脑抽了。 当时精神还有点不稳定。 这几天已经好很多了。 起码是略微能控制下自己的行为了。 青槡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估算着她跟浴池边缘的距离,小步小步的挪过去,在快要一脚踏入浴池的边沿时停住了脚步,手往后伸了伸,晃了晃捏在手里的树叶, “陛下,我今天,多送你两片树叶,你意下如何?” 她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他应该懂她的意思了吧? 空气大约安静了片刻。 青槡听见身后传来水声。 她能感觉到连雪印在朝着她走过来。 青槡另一只手贴在心口,奇怪,明明这副身体并没有心脏,她怎么会有种莫名的紧张感呢? 难不成是求人办事紧张? 不不,肯定是这浴池太大,导致这房间有点热。 她肯定是被热的。 青槡这么想着,感觉一只手伸了过来,手指碰触到了她的手指。 那种紧张感又涌出来。 让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树叶。 那只手落在了树叶上,轻轻的扯了扯,没扯动。 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腕,几乎将她整只手包裹在了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掌心太温热。 她蓦地腿一软,一脚滑了下去。 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往后面栽了进去。 “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她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却感觉自己悬在了水中。 她忙睁开眼,瞥见一只清瘦有力的胳膊紧紧扣住了她的腰肢。 她被他一只胳膊揽在了怀中。 她今日为了出门赴宴,穿了十分奢华的一套宫裙,层层叠叠,但都是薄如蝉翼般的轻纱布料,入了水,瞬间湿了个彻底,整个贴在了身上。 青槡不太舒服的动了动。 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隐隐觉得身后的人扣着她腰肢的胳膊好像更用力了。 “陛下,”青槡又扭了扭,“您能不能……” 她刚想说,您能不能松开我,就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些不太对,有一片滚烫滚烫烧在她的腿上,像是点了一簇火。 青槡皱皱眉,她前世怎么也算半个大夫,再清楚不过。 只是…… 只是……这,这合理吗? 青槡一瞬有些脑袋空空。 不是说,不是他亲口说的,他,他身体有疾,无意娶妻吗? 那那那……那他这是在干嘛? 青槡整个人都僵住了,但她又别扭忐忑的想从他怀里逃出去,手去抓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推开。 手一松开,藏着的三片树叶都飘在了水上、 鲜红艳丽。 她听见连雪印清冽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问, “三片?” 刚刚递给他的可是两片。 青槡:“……” 这是几片的问题吗? 这难道不是你现在应该先松开我的问题吗? 青槡伸脚想去踩他,这才发现,她竟然是被他给提起来的,她根本够不到他的脚。 “陛下,”青槡用手指抠抠他的胳膊,“您能先松开我吗?” 连雪印默了片刻,松开了她。 青槡刚要松口气,然后双脚就朝下滑去。 她不会游泳啊! 这池子到底有多深? 青槡手忙脚乱的又伸手抱住了连雪印,整个人贴在了他身上,扒着他的腰想往上爬。 “贵妃,”连雪印嗓音有些哑了,“你别动了。” 青槡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彻底尴尬了,整张脸都红了个通透,她忍不住嘀咕,“你,你不是说不用侍寝……” 连雪印扣住她的腰,微微往前倾身,让她背贴在浴池的池壁上,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冲着她的唇吻去。 青槡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意识有些混乱如麻,一面是想连雪印长得这么好看她也不吃亏,另一面是想这样好像有些不大合适,她只有身体的反应,没有心也没有感情,她和陛下,最多一场露水姻缘。 他温柔的呼吸落在她的唇畔。 跟她的呼吸相缠。 但想象中的吻却并没有落下。 她悄悄掀开了一丝眼皮。 但还没看清连雪印的眼神,连雪印落在她下巴上的手,就抬起覆在了她的眼睛上,遮住了她的视线。 “贵妃,寡人天命不寿,不是不行。” “你在寡人怀中时,且安分些。” “不然……” 青槡被他遮着眼睛,听他说天命不寿,不由又想起那年初遇,他满身是伤,整日发呆宛如木头人,那时师父就告诉她,陛下天命已定,卦卦不得生。 她当时觉得陛下可怜。 不知师父当时跟她说这些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告诉她,她也一样天命已定,卦卦算尽,却没有一线生机。 她死后三年,师父一头乌发白了大半。 不知是不是有种同命之悲,青槡突然有点难过。 她一时有些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脱口而出, “不然怎样?” 连雪印扣着她腰肢的手臂再次收紧,片刻,挪开覆在她眼睛上的手,穿过她的臂弯,将她抱起托上了岸、 “去外面收拾下,等寡人片刻。” 他低声说。 青槡脸热,又有点后悔说错了话,他这是让她去床上等吧? 那……那怎么好意思呢? 她到底去还是不去? 青槡磨磨蹭蹭的起来快步走出去,在他寝殿把湿哒哒的衣服脱了,接过宫女递过来的不是很合身的寝衣裹上,任由宫女帮她擦干了头发,然后慢吞吞爬上了连雪印的龙床,扯过被子把自己卷了进去。 对了,大王去哪儿了? 没去奇兽园,那应该跟陛下在一起啊,怎么她没见到? 难不成是生气她把他忘了,躲起来了? 正想着,一只手扒开被子,青槡从被子里露出一颗脑袋。 “你……” 连雪印看看她的模样,正想问她怎么这副样子,突然想起来刚刚自己对她说了点什么,怀疑她可能是误会了。 他手指搭在被子上,目光静静地看着青槡。 青槡被他看的脸红,又把脑袋缩进去一些,挡住脸,声音从被子里钻出来, “陛下?” 连雪印没有回应。 她悄悄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连雪印的手,用力扯了下。 连雪印没有防备,被她扯倒在床上,匆忙将手按在她身侧,才没有全身砸在她身上。 他略有些无奈,翻身躺在了她身侧,握住了她那只乱动的手。 “你今日来找我有事,可是?”连雪印出了声。 青槡眼珠子转了转,他果然是听懂了她的暗示。 只是她原本是想拿两片树叶贿赂一下他,但是刚才听他说过那些话,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渣。 这么便宜就把人给打发了。 这样显得他更可怜了一点。 可除了树叶之外,她好像也没什么能给他的了。 而他似乎也没什么需要的。 他身为帝王,虽说不算富有四海,但也不缺什么了,尤其是,他命不久矣,毫无生机,任何东西于他而言,好像也都没了意义。 她确实也没什么能给他的。 “哎,”青槡闷闷的叹了口气。 她扒开被子把脑袋钻出来,看着连雪印那张完美的侧脸,心里感慨,越好看的人越是红颜薄命吗? “陛下,我想……” 她本来想说让他给她几个人,去一趟崇州,可是话到了嘴边,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顿时有点兴奋, “陛下,我想让你陪我出京一趟,可以吗?” 她想亲自去趟崇州,去看看陈家人生活过的地方,去看看他们过得如何,一直都没有他们的消息,不知为何,看到季丛山那家人的悲惨下场,她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虽然她跟陈家人没感情,但她也算重活一次,总要知道他们过的如何。 戚国公府的人说那家人对戚明悦不好,说他们十分苛待戚明悦,她不信,但也想知道真假。 她想知道,差点成为一家人的人,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不堪。 也想知道,若她过的是另外一种生活,是不是就不会有被所有人背叛的绝望? “什么时候?”连雪印问。 “过几天……” 青槡惊讶:“陛下,你答应了?” 连雪印“嗯”了一声。 青槡有些说不出的激动,她也就是试探一下,他应该忙的很,虽然她有那个想法,但并没想过他会答应,可他甚至都没问她去哪儿,就先答应了她。 “陛下,你不问问我去哪儿吗?你为什么会答应我?” 青槡目的达成,可她是真的很好奇,虽然树叶的事情,父王承诺了连雪印,但连雪印好像对她过分好了一点。 不止是一点点。 她受宠若惊。 “未封你为后,是寡人答应你父王,在合适的时机送你回去。” “但寡人既已承诺,你便是寡人之妻。” 第40章 我的报应已经来了 是他的妻子吗? 青槡未曾想,竟然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妻子。 她想起,戚晚也曾经是连瑾辰过了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妻子。 那日玉京城里十里红妆。 可连瑾辰从未有过一日,把戚晚当成妻子。 他唯一承诺的,便是戚晚若肯换心给戚明悦,便许她发妻之位,许她那么一个正妻的牌位。 何等可笑。 而她与连雪印,不过一场交易。 甚至是父王答应的,她自己都没去考虑过的交易,她来西凉的真正目的不过是想要查清楚换心的真相。 但连雪印却在交易之外,待她如妻子般尊重和纵容。 戚晚那一世,她也不是没遇到过真心待她好的人,在不知道真假千金的身份之前,戚国公府的父母和哥哥,虽对她有要求,但也是真心疼爱。 还有宁凤许,无论何时都会主动挡在她的面前。 只是到最后,这些人都背叛了她。 师父待她也真心,但大约是看透了她的生死,一直未曾真正亲近过她。 成为青槡的这几年,父王也真心疼爱她,但她精神混乱,没有几分清醒的时候,也无法去体会这份父女之情。 反而是在西凉皇宫这几日,她过得很是轻松和自在。 只是…… 青槡能感受到自己情绪的波动,却无法感受这份情绪生出的波澜。 她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可她无法感知,她体会不到任何心境上的不同。 青槡莫名有些丧气。 她支着胳膊撑起身子,微微前倾,唇贴上连雪印的唇,一颗碧绿晶莹的妖珠从她唇间落在连雪印的唇上。 灵木精纯的灵力汹涌的涌入连雪印的口中。 连雪印似乎有些惊讶,手按上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推开。 但也只是一瞬,青槡又将妖珠吞了回去。 青槡离开连雪印的唇,脸色有些微微泛白,“陛下,虽然我不知道你要我的树叶有什么用,但我的妖珠蕴含了我所有的灵力,应该比树叶管用一点。只是我灵力低微,能给你的不多,今天就用来谢谢你的心意。” 连雪印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神。 干净明澈没有一丝波澜。 戚晚不是这样的眼神。 表面看着十分稳重大方,但骨子里总带着一些狡黠和无畏。 充满好奇又勇往直前。 藏不住的倔强。 她们不一样却又一样。 青槡放大了戚晚藏在骨子里的真性情。 看似无情却又改变不了本质的善良。 别人的一点点好,都值得她无限度的回报。 连雪印手指不自觉的落在她的侧脸,描绘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还是她。 他手指抚过她的唇,落在眼睛上,轻轻覆住了她的眼睛。 有些东西若是无法体会,最好也不要看见,不要傻傻的,就这样谢谢他。 “陛下,你怎么又捂我眼睛?我不看你的脸,我也不会忘记你的样子啊!你就那么不想让别人记得你的脸吗?”青槡去扒拉他的手。 被连雪印扣住腰肢,揽在了怀中,将她脑袋扣在了胸前。 “时候不早了,贵妃该就寝了。” “我……”她还不困呢。 但是耳畔传来他咚咚的心跳,好像有点快? 他是不是也紧张了? 青槡眨眨眼,原来冷静自持的陛下也有紧张的时候啊! 他是因为她紧张的吗? 从前她还以为他真是木头人呢! 原来也是凡人嘛! 青槡勾了勾唇角,耳朵又往他胸口贴了贴,听着他的心跳,催眠一样,很快就睡了过去。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连雪印才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妖珠真的起了作品,脑子里那种漫天的厮杀,竟然真的难得安静了一点点。 安静到他在这个空间里,只能听见她浅浅软软的呼吸声。 温柔透骨。 …… 戚国公府里,阖府彻夜通明。 太医和大夫换了一波又一波,谁都诊不出戚明悦的病症,但是戚明悦从襄阳长公主府回来,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冷汗,吐血都吐了好几拨,凶险的仿佛随时都能昏死过去。 偏偏戚国公最近不在京城,郑夫人晕倒了被送回来之后,就一阵阵的心悸,得知戚明悦吐了血,她也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身为世子的戚容轩,本就身心疲惫,安排好大夫上门诊治的事情,就已经筋疲力尽,更没有心情去关注其他了。 戚容羽找过来的时候,戚容轩竟然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喝闷酒。 戚容羽气的上前砸了他的酒瓶,“大哥,母亲和妹妹还躺在病床上,大夫现在都没拿出个章程来,你怎么还有心情喝酒?今天在襄阳长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戚容轩,突然脑子里闪过什么,颤声问,“你们,是不是遇见皇贵妃了?” 听他这么说,戚容轩终于抬头看向了他, “你见过皇贵妃了是不是?” 戚容羽避开他的眼神,没说话。 “那日空谷盛会之后,回来你跟明悦就不太对劲,只是我一腔心思全在锦娘身上就没有多问,是不是看到她,你们都慌了?” “大哥!” 戚容羽垂眸看着坐在台阶上的戚容轩,神情憔悴,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一样,萎靡沧桑,哪有半点从前的模样。 也不过是一天。 一天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芝兰玉树的国公府世子。 “今日长公主的寿宴上,有人设计给辰王下药,锦娘差点被凌辱,她自知再嫁过来不合适,所以自请入了辰王府,辰王许了她为侧妃。” “怎么可能?”戚容羽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戚容轩,“大哥,这……” 他想说这不可能。 但是把大哥逼到这份儿上的,也只有如此荒唐的事情了。 就像是当初,什么以心换心,那么荒唐的事情,当初他们明明开始听到的时候,根本不信,也没当真。 后来偏偏像是入了魔,一个个深信不疑,最后…… 最后生生逼死了戚晚。 所以后来他都无数次的想,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会那么做? 可他想不出答案。 他心疼明悦是真,但戚晚也当了他十几年的妹妹,小时候他爱闯祸,戚晚明明是妹妹,却总会为他说话,还会替他包扎伤口。 他明明曾经跟戚晚说,这天底下,最喜欢她这个妹妹了。 可他是什么时候忘记的呢? 不记得了。 等他反应过来戚晚已经死了的时候,戚晚已经只剩下一坛骨灰。 陛下亲自命季掌印取走了那坛骨灰,不许任何人给戚晚修坟冢。 “容羽,你是不是觉得,小妹连尸骨都没剩下,只剩了那颗心在,所以你疯了一样纵容明悦,生怕她受伤,生怕她那颗心出什么问题,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点罪孽。” 戚容轩突然笑了,他仰头看着戚容羽,“可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 “我们事后都反应过来我们做错了,甚至不知道我们为何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但已经无法弥补了。” “小妹死了。” “小妹是小妹,明悦是明悦。” “已经铸成的结局,拿什么救赎呢?” “所以现在就是报应,我的报应已经来了。戚家的报应还在后头。” “我累了,我真的很累了,累到我今天回到这个府里,突然间不知道我身为世子,身为这个府里所谓未来的主人,我现在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好像终于知道凤许为何要去肃州了,他没打算回来。” “没脸回来。” 戚容轩踉跄着站起来,转身进了屋。 戚容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扎了一刀,血流不止。 他回到戚明悦的院子,几个大夫在偏厅冷汗津津,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见到他进来,只能齐齐告罪, “我们从未见过如此特殊的病症,也查不出中毒的迹象,所以……”有个大夫想了想,硬着头皮说,“所以要么是惹上了邪祟,要么是心病。请恕我等才疏学浅,无法为贵府小姐医治。” “今日看到听到的,别让我知道你们传出去一个字,都走吧。” 大夫们如释重负,匆忙离开了。 戚容羽进了戚明悦的房间。 戚明悦还没有醒来。 她像是遭遇了梦魇一样,冷汗津津,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都有些不似活人。 戚容羽站在床边看了片刻,转头吩咐丫鬟, “去给小姐收拾东西,将人送去辰王府。” “二公子!”丫鬟被他的话吓到,急忙跪了下来。 “去吧,有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 第41章 纳了一房美妾 青槡第二天醒来,连雪印已经上早朝去了。 她在连雪印的宫殿吃了顿饭,才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宫中。 一进门就看见金铃蹲在院子的草丛旁边,在揪花瓣,看见她回来,双眼放光的跳了起来,“郡主,你可算回来了!” 青槡一看她的眼神,挑挑眉,“有什么热闹看?” “猜对了!”金铃打了个响指,凑过来跟她小声说,“你知道昨晚那个戚国公府有多热闹吗?我本来是找了几个人守在他们家外边,看看他们家有什么动静,结果,一整夜,彻夜通明,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到后半夜,直接好几辆马车出来,那个短头发,被您削了头发的二公子,抱着戚明悦上了车,然后就回府了。你猜,马车把戚明悦送到了哪里?” “辰王府?”青槡有些惊讶。 “对。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去了辰王府,辰王府开了门,但没人敢让戚明悦进去,僵持了足足一个时辰,眼看天都快亮了,都有人要出门了,最后辰王府开了侧门,让那几辆马车进去了。” “也不知道戚国公府都得罪了谁,昨天暗中盯梢的都不止我们一家,今儿个一大早,我去街上吃早饭,满大街都在议论,说戚国公府的那位乡下来的真千金,痴恋辰王得了相思病,在家里闹死闹活,宁愿不要名分也要嫁给辰王,戚国公府拗不过女儿,只能连夜悄悄把人送了进去。” “戚国公府的脸都彻底丢尽了!” “真是绝了!我还以为咱们东秦上一个皇帝那样的都够离谱的了,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啊!” 金铃百思不得其解。 青槡:“……” 说实话,这发展连她都没想到。 他们东秦有她父王这种把持朝政的摄政王,所以龙椅上的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反抗没有用,就开始一个比一个摆烂。 尤其上一任皇帝,极其风流好色,尤其好少妇。 最离谱的他看上一个大臣的儿媳,又畏惧摄政王,不敢明抢,就偷偷跑到人家后院,翻墙幽会,结果被路过的邻居当小偷揪到了京兆尹,也是一大早就丢人丢了整个京城。 戚明悦跟连瑾辰这对几年前传的满京城感天动地的天定良缘,多少人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说这两人缘分天定,身份命运都拆不开,兜兜转转又相逢。 年轻的辰王在边关生死一线,遇见了宛如神女的姑娘,只是两人身份差距过大,辰王已经定亲,两人只能碍于身份被迫分开。 谁知辰王新婚当日,真假千金身份曝光,这位辰王心心念念的梦中神女,才是真正的国公府千金,辰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一年后鸠占鹊巢的戚晚身死,所有人都等着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却不想蹉跎三年,两人都迟迟未能成婚。 还有人猜测,是不是因为戚晚,辰王为戚晚守了三年,戚明悦也为了这个占了她身份的人等了三年。 多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结果时至今日,竟然搞了这么神来一笔,着实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 国公府连夜送嫡女入王府为侧室。 这个八卦够玉京百姓谈论半年了。 “爱情这玩意儿,原来这么不值钱啊!” 青槡扯了扯唇角,觉得讽刺至极。 昨天她不过是顺势挑拨一下,她以为,以这两人的情比金坚,怎么也该挣扎一下,毕竟,以戚明悦的身份,为侧妃也不像话,连瑾辰也不可能这么委屈她。 她提出让戚明悦为侧妃,也就是恶心他们一下。 哎呀。 谁能想到,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绝呢? 当初连瑾辰为了戚明悦,要挖了戚晚的心。 如今竟然真的能让戚明悦当侧室,而戚明悦也认了。 啧啧。 果真“情比金坚”、 这样也要在一起。 “对了,季丛山那边治疗的怎么样了?”青槡问道。 “有效果了,他的嗓子已经能发出一点简单的音节,等过段时间恢复下,估计就能开口了。倒是他夫人那里比较麻烦,她其实还算幸运,体内血魔虫应该是及时被引了出来,虽然废了一条腿,但还没有耗干心血,她现在神志不清,一半是血魔虫影响,一半是受了刺激,都不好医。” “要根治血魔虫的影响,必须要纯阳的灵火,父王那里倒是收集了几个有天赋的人,但是从东秦过来最快也得一个月,再加上送信的时间,怎么也得快两个月了。”青槡皱了皱眉,倒不是她着急,只是眼看着季夫人一个普通人,无辜受折磨,实在叫人于心不忍。 “你先去给我父王送封信,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等他送人过来,到时候就算不能让季夫人完全恢复,但也能免受被血魔虫咬过带来的折磨。” “好的,郡主。” “那你继续去栖月观盯着吧,虽然我相信没人敢在元禾道长眼皮底子下动手,但是连血魔虫这种东西都能在玉京这种地方出现,谁知道背后还有谁?” 青槡悄悄瞥了金铃一眼,发现金铃没有怀疑她,松了口气。 她得趁着金铃不在宫里悄悄离开,不然她肯定要跟上去。 她还指望有人在玉京城帮她盯着戚明悦呢,可不能带上金铃。 打发走了金铃,青槡再次想起来,昨天晚上就没见到大王,今天也没见到,难道真生气了? 青槡拍了下脑袋,昨天还特地去了一趟御膳房,准备了吃的送去了连雪印宫中,结果一见到连雪印,什么都忘干净了。 完了,大王估计真的生她气了。 这个时间点,大王应该在奇兽园吧? 青槡喊了个丫鬟,让她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准备些大王喜欢吃的送到奇兽园去。 她自己则先走一步,去了奇兽园。 刚到奇兽园门口,就瞧见了下早朝刚刚过来的连雪印。 “陛下!” 青槡没想到在这儿撞见他,开心的跑了过去,扒住连雪印的胳膊,“你也是来看大王的吗?他昨天回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昨夜我在你宫里,都没见到他。我还让御膳房给他准备了好吃的,刚刚又叫人去准备了。他应该不会再生我气了吧?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他忘在公主府的,我以为他跑走就会先回来了,没想到他还在等我,都是我的错。” “不会生气。”连雪印回道。 “你怎么知道的?”青槡仰头看着他的面具,伸手去碰了碰,但没有把他的面具挪开。 虽然她觉得面具碍眼,但他好像真的不喜欢被记住。 “寡人让他去后山灵泉闭关了,这几日,不会回来。”连雪印说:“去崇州带上他不方便。” “啊,” 青槡没想到大王竟然不在奇兽园。 不过…… “灵泉闭关?陛下?大王真的是灵虎吗?”青槡有些激动,她昨天就是觉得大王通人性,但是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灵虎。 父王跟她说过,四灵洲因为灵气稀薄,修炼困难,不适合灵兽生存,所以很少能有灵兽。 “倒也不是,只是开了灵智。”连雪印回道。 “那也很厉害了!大王果然是这四灵洲最帅的虎!”青槡倒也没有很失望,灵兽稀少,在四灵洲,开灵智都已经是罕见了。 “咳,”连雪印似乎是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声调却透着莫名的愉快,“何时出发?” “嗯?” “去崇州,何时出发?”连雪印重复了一遍。 青槡抱住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愉快的说:“明天好不好?” “嗯。” 连瑾辰远远走来时,看见的就是两人亲密相拥的场景。 若是从前,他如论如何也不敢信,自己竟能见到如此温顺的陛下。 可事实再次摆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昨夜回府,他认真回想着在长公主府的一切,回想起长公主她们对青槡的态度时,他突然间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件事。 青槡长得像戚晚。 陛下以自己无子嗣为由,这些年从未纳过宫妃,却偏偏答应了和亲,封了青槡做皇贵妃。 皇贵妃,位比副后。 后宫无人,她虽名义上不是皇后,却与皇后无异。 从前他一直以为,陛下和亲,是因为两国结盟,可结盟这样的大事,陛下竟从未在朝堂上提起过一次,只发布了旨意要和亲,没有其他半分和谈内容。 青槡与戚晚长得像,他一直以为是碰巧。 但长得像是碰巧,陛下娶她,当真是碰巧吗? 那年云光台上,一向不近人情不留情面的陛下,给了戚晚一片金叶子,还赐了她一纸和离书。 那时他被戚晚跳云光台之事震惊,所以事后也不曾多想。 但今日这些种种事实联系起来,是不是说,当年的戚晚就认识陛下,陛下或许,也对她是有意的。 只是因着某种原因,他并未召戚晚入宫。 倘若戚晚真的入了宫,那是不是就……就不会死? 连瑾辰被陛下或许对戚晚有意的事情惊到,又惶恐若当初陛下纳了戚晚会如何。 连瑾辰本欲上前的脚步顿住,转身离开。 等青槡回到自己宫中时,一眼就看见了似乎等候多时的连瑾辰。 青槡揶揄道,“本宫听闻昨夜辰王纳了一房美妾,恭喜啊。” 第42章 谁是替身 青槡刻意咬重了“美妾”两个字。 连瑾辰脸色微变。 这位青槡郡主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确实无人能及。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她好像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撩动他的心弦。 明明他很清楚,他之所以会注意她,是因为她长得像戚晚。 可她行事实在荒唐,荒唐的那么轻易就在他心上留下种种痕迹,他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贵妃可否听说过,本王娶过王妃,她是从前戚国公府的嫡女,戚晚。”连瑾辰说道。 “哦?”青槡略有些好奇的问:“戚国公府的嫡女,那不是你昨晚纳的那房美妾吗?难道戚国公府还有别的嫡女吗?” 戚国公府从前是有别的嫡女,但那时是因为戚国公府老国公尚在,没有分家。 所以戚晚虽然是大房的嫡女,却在家中姊妹中行七。 后来老国公过世,老夫人看着老国公那些庶出子嗣碍眼,便做主分了家,为了不让人说她偏袒,就把在外地为官的两个嫡子也分家分了出去,戚国公府从此也就只剩了大房一家。 青槡故意这么问,就是在等着看他怎么说。 连瑾辰轻抿了抿唇,似乎不太想将戚晚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可是沉默片刻,还是说了:“戚国公府抱错过孩子,戚晚不是国公府血脉,亲生父母是一家小商户。” “哦——”青槡拉长了音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商户女啊,怪不得早死了呢,怎么配得上辰王殿下您呢?” “不是!”连瑾辰下意识的想反驳她,但是对着青槡那张脸,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像是讽刺。 “啊,”青槡突然间拍了下手,“本宫想起来了,本宫这一来你西凉,就连续被好几个人给认错了,莫非,在你们眼中那个跟本宫长得很像的人,就是你的前妻?” “不是前妻。”连瑾辰脱口而出。 可这话他更没办法说,戚晚死前,陛下那一纸和离书,早已彻底断绝了他跟戚晚的关系。 “啧,”青槡看着他脸色难看的样子,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他一番,忽然狐疑的说:“本宫就说,怎么你们西凉的人一个个的好像认识本宫似的,辰王殿下你更是三番四次的跑到本宫面前找存在感,莫非……你看上本宫了?想拿本宫当你前妻的替身?” “没有!” 连瑾辰下意识的打断她。 眉眼间却闪过一丝错乱。 “不是,不是本王拿你当替身。”连瑾辰重复了一遍,试图让青槡明白,他并无此意。 他对戚晚,始终说不上什么心情。 他很清楚从前自己对戚晚有过初见的心动,但并无爱意,他接受戚晚是因为戚晚明艳大气,出身不俗,性格也落落大方,跟她相处时很舒服,她配得上做他的王妃,与他并肩。 若没有遇见戚明悦,他想他是能够与她相敬如宾,恩爱和谐的过一辈子的。 可是遇见了戚明悦,遇见了生死之际那一抹柔光,就像是在他心里生了根一样,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但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责任,所以回京之后,他还是如约娶了戚晚。 哪怕真假千金曝光,他也未曾想过换掉戚晚。 他只是那段时间为了戚明悦的病,忙的昏了头,所以才忽略了她。 直到后来他得到消息,须弥山神僧可以彻底的医治好明悦,他便义无反顾的想办法求上了须弥山,请来了神僧为戚明悦医治,听到神僧说,要换心的时候,他只觉得荒谬。 这世间哪有换心之说? 可接下来,神僧给他们展示了神乎其神的画面,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当时的震撼。 神僧用了两只小动物来做示范,当着他和戚国公府的人的面,让他们看到了,两颗心脏交换之后,两只动物都活了下来。 他们展示了不止一次,从小狗到小猫,再到凶悍一点的狼。 全都平安无事,毫无意外。 于是他和戚国公府的人,从此对神僧的话,确信无疑。 神僧说要找到跟戚明悦相同八字的人的时候,他也第一时间想到了戚晚,可这天下之大,当时出生的婴孩也不止戚明悦跟戚晚两个人,他本想花些时间去找。 但是不幸的是,没找到。 看着戚明悦痛苦的样子,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着了魔,答应了换掉戚晚的心脏。 他当时并不是想让戚晚去死,神僧答应了,换心之后会给他们一些灵药,到时候就算戚晚无法跟从前一样健康,但是还能活。 只是到底时日无多。 他其实也知道这就是在逼戚晚去死。 可当时,他在种种声音之下,也觉得这或许就是戚晚欠戚明悦的吧。 她代替戚明悦享受了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享受了那么多人的爱护,而戚明悦流落在外,却吃尽了苦头。 所以戚晚赔偿戚明悦一颗健康的心脏,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当时像是着了魔。 直到戚晚死后,他彻底着了魔。 这三年日复一日的梦魇,日复一日的折磨。 他其实已经早就分不清,他对戚晚,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发现自己其实喜欢她,还是愧疚折磨的他痛不欲生,他都说不清。 所以哪怕青槡跟戚晚长得再像,他也不曾有这样的想法,把青槡当戚晚的替身。 青槡像是一团火,戚晚是水。 戚晚安静平和,青槡却轰轰烈烈。 不一样的。 连瑾辰像是下定了决心,看向青槡的眼睛, “拿你当替身的,不是本王。” “哦?那是谁?”青槡当然知道不是他,就这渣、逼,他根本就没喜欢过戚晚,怎么可能有替身一说? “陛下。” 连瑾辰神色愈发复杂,却又忍不住,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是不想让她受伤,还是见不得她与陛下恩爱,他像是被魔鬼驱使着一样不由自主,又卑劣的想把真相告诉她, “是陛下,陛下只是把你当替身而已。” “他一生从未对其他女子有过特殊之处,唯独戚晚,他分外纵容。” “戚晚死时他先走了,他若在的话,一定能阻止。所以他后悔,后悔没能救她。” “所以他找了三年,找到了你。” “所以他娶了你。” 第43章 您有过喜欢的姑娘吗? 说完这些话,连瑾辰目光紧紧的盯着青槡的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到什么。 是生气,失望,愤怒,还是惊讶? 应该会是愤怒吧。 他想。 她这样的天之骄女,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她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替身? 他生怕错过她眼中一丝一毫的波动。 但他失望了。 青槡那双眼,从前离的远了未曾察觉,如今离的近了,他才看清,那双眼睛毫无波澜,漂亮的宛如这世间最明亮干净的宝石,但是宝石是死物,她的眼睛也宛如死物一样。 不带一丝情绪。 这样的眼神,他只在陛下那里见到过。 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波无澜,无法引起他丝毫情绪。 周围很安静。 安静的只能听见偶尔响起的虫声鸟鸣。 直到青槡笑出了声。 她眉眼带着笑,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就仿佛那双漂亮的眼睛只是装饰,并无感情可流露。 “辰王殿下,离本宫这么近做什么?刚刚说什么不会把本宫当替身,那……莫非辰王殿下心悦本宫?”青槡唇角也随着眉眼翘起来,往连瑾辰面前又走了一步。 连瑾辰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本王没有。” 明明是澄清的话,却不知怎的有一丝慌乱。 “没有呀,那你慌什么?”青槡嘻嘻笑了两声。 连瑾辰急忙又后退了两步,拱手致歉:“本王无意冒犯,请……贵妃自重。” 他微微皱眉,再次看向她,“本王刚刚所说……” “你说,你觉得陛下把本宫当替身吗?”青槡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那就不劳辰王操心了,本宫就是喜欢陛下那张脸,怎么了?” “你……” 连瑾辰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听到这么一个回答。 陛下常年戴着面具,见过他真容的人不多,但是身为皇室子弟,况且陛下常年戴面具也是自大概七八年前开始的,并非一直戴着面具。 那张容颜,确实见过的人都不可能会忘记。 “辰王还有别的事吗?”青槡淡声问。 连瑾辰神色复杂。 “没有别的事的话,辰王出现在本宫的宫里,怕是不妥吧?” “……” 连瑾辰想再说点什么,可见青槡好似真的压根儿不在意替身之事,反倒显得他此番举动十分龌龊,有种挑拨之意,他也是要脸面的人,只得拱手告退。 等他出去,青槡露出一脸呆滞的表情。 半晌,她抬起手搓搓自己的脸。 连瑾辰是跑来搞笑的吗? 连雪印喜欢戚晚? 这摆明了不可能好吗? 绝对不可能。 连雪印会娶她,是跟她父王的交易,什么叫因为她长得像戚晚娶了她? 连雪印到现在都跟她讲,他天命不寿,所以虽封了她为妃,却并不同她圆房。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死的人,甚至知道自己寿数几何,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戚晚? 他那样的人,若他真喜欢戚晚,他要戚晚进宫,谁拦得住? 既没有让戚晚进宫,那就只能说明,无论他是否曾经有意,他做了选择,那就是绝不会干涉戚晚的人生。 青槡倒真是希望当初连雪印喜欢过戚晚了,若当初戚晚进了宫,以连雪印的处事作风,谁敢动她? 她也不至于到最后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所以选择了最决绝的一条路。 但凡她能看出一点点连雪印喜欢她,她当时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求连雪印救她的,没有谁想不开找死,她也想活着。 所以连雪印喜欢戚晚这件事,真是太扯了。 青槡“切”了一声。 抬腿往殿内走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 莫不是现在京中见过她的人,都是如此猜测的? 她想到昨天襄阳长公主根窦老太君的态度,她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想,莫非都以为,她是戚晚的替身? 真……离了个大谱。 青槡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晃了晃脑袋,飞快的跑进殿中,默念了好几遍凝神咒,才把这事儿从脑子里晃出去。 打坐了一下午,把昨天晚上在连雪印那里损失的灵气给补了回来,青槡伸了个懒腰,立马神清气爽。 想到第二天要出门,青槡快速收拾了几件衣服,带着小包袱去了连雪印的寝殿。 连雪印见她带着包袱,问道:“带这个做什么?” 青槡震惊的看着他:“陛下,你不会是不食人间烟火吧?出门不带包袱,怎么换衣服?” 陛下原来这么没有常识的吗? 连雪印指指她的包袱,“打开看看。” 青槡不明所以,打开了包袱。 里面卷着两套华丽的裙子。 “这就是你收拾的行李?” 青槡看着行李,也陷入了沉默。 倒不是她没想到出门要低调,而是青槡身为摄政王独女,她所有的衣服都是极尽华丽,“低调”两个字,从来跟她都没关系。 青槡摸摸的把自己的小包袱又卷了起来,弱弱的看向连雪印, “陛下……” “季掌印会准备好出行的东西,爱妃不必担心。” 青槡:“……” 早说嘛! 青槡撇了撇嘴。 仰头瞧见连雪印唇角恍惚有些笑意。 连瑾辰说的那些话涌上心头,她假装无意的试探道:“陛下,您从前,有过喜欢的姑娘吗?” 连雪印看了她一眼。 青槡一脸无辜。 “未曾有过。” 听到他的回答,青槡想着果然如此。 她就知道,连雪印怎么可能会喜欢青槡? 不过,她还是继续试探着说:“我刚进宫时就听说,我跟一个人长得很像。这两日才知道,那人竟然是辰王的前王妃。我听说……她被逼着跳了云光台,临死前问陛下要了一纸和离书,那陛下,若知道她要死的话,会救她吗?” 她当然知道连雪印是不近人情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她不敢去求连雪印帮忙。 可她也一样很好奇,倘若当时她求的不是那一纸和离书,而是求连雪印救她,连雪印会救吗? 连雪印看着青槡试探又好奇的目光。 想来连瑾辰今日应该是同她说了什么,不然昨夜里,想必就该来试探他了。 “寡人确实后悔过一件事。” “陛下也会有后悔的事?”青槡不可置信的问。 “是,寡人后悔,三年前中秋宫宴,早走了一刻钟。” 第44章 莫非是喜欢她? “陛下……” 青槡呆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连雪印后悔的事情,竟然真的跟戚晚有关。 连雪印是在告诉她,若当初他没有早走那一刻钟,就会去救戚晚。 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若是那时连雪印没有提前离开,若是连雪印在的话,不用她求救,连雪印也会救她。 可是……为什么? 刚刚连雪印明明说,他并未有过喜欢的人。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解,连雪印同她解释:“寡人多年前有一次受重伤,多亏了戚晚照料,只是那时,寡人心中有事,便未曾答谢。” “寡人不欲与人有所牵扯,也就没有主动给出承诺。” “所以后来,得知她在云光台被逼身死,寡人很是后悔。” “有些因果,总以为不沾染便不会有,可因果一旦形成,便总是要还的。” 他这么说,青槡倒是明白了。 不禁有那么一丢丢的后悔。 她若早知道陛下是这么注重因果,知恩图报的人,她也怎么也得挟恩图报一次嘛! 好死不如赖活着。 但也不怪戚晚想不到,实在是连雪印这个人实在是气场太强,总给人一种不近人情冷若冰霜的感觉。 当初连雪印重伤在栖月观养伤,救人的是师父也不是戚晚,戚晚只是帮忙熬了些日子的药而已,算不得什么照顾,她在栖月观求学那几年,不知道给多少人熬过药呢,若熬个药也算恩典的话,那岂不是但凡生过病的人,都欠了大夫和药童的恩? 戚晚自觉也没有那么大脸。 怎敢真的找上连雪印? 真是阴错阳差。 “那陛下会为她报仇吗?”青槡问。 “不会。” 连雪印回的十分干脆。 意料之中的回答,青槡倒也没有很失望,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失落。 “仇恨这种东西,外人插手,需要时机,若时机不对,便丧失了意义。”连雪印不想让她失望,但是又无法告诉她,他迟了一点没能救戚晚,却又不曾为戚晚报仇,是知道戚晚会回来。 戚晚是凡人,但她那颗心不是凡物。 只是他也看不出那颗心的来历,不敢贸然插手,以免出现不可控的变故。 既然戚明悦被挑中了作为存放的器具,那终将有一天,这个器具会将真正的幕后之人引出来。 他时日无多,只能暂时帮她看着这个器具。 等她亲自来取回属于她的东西。 时机不时机的,青槡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仇恨这种东西,若不是自己亲自动手,那完全不解恨。 当初她被逼走投无路,没想那么多,如今她已经很清楚,戚明悦背后还有其他人,她那颗被夺走的心脏,可能隐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比起现在去直接杀了戚明悦把那颗心夺回来,她必须要先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才行。 青槡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她知道了,当时在她被逼上绝路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彻彻底底的被全世界都背弃了,没有一个人想让她活着。 没有一个人能救她。 原来是有的。 一个她没想过,觉得不可能的人。 原来是会救她的。 青槡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还有心思关心起连雪印的政务:“陛下,你跟我去崇州的话,来来回回怕是要一个月,朝中政务不会耽搁吧?” 崇州在西凉的南边,差不多快要到边境了。 玉京城则是在西凉中间靠北一点的地方,去崇州怎么也得十天左右的路程,再停留几日,来来回回至少要一个月。 “寡人已经让礼部安排车驾去陵州南巡,朝中政务自有留守的官员主持,不会耽搁的。”连雪印回道。 “南巡?” “是,陵州大旱,情况很严重,等去崇州办完事,可以带你去跟南巡的车驾汇合。” 听到这个,青槡不免有些心虚,“陛下,那要不,你先去办正事?” 连雪印难得失笑:“朝中若只靠寡人一个人做事,西凉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青槡:“……” “陛下,去陵州巡视的人选,陛下心中有属意的吗?” 青槡试探着问。 “寡人挑了两个赈灾的钦差,再让宁王一道过去,怎么?你有什么想推荐的人吗?”连雪印问。 宁王,连瑾宁。 是连瑾辰的堂兄。 青槡对他也有点印象,据说人很温和,办事很踏实认真,一直在户部任职。 赈灾的事涉及到钱款,让他去看着,也是情理之中。 青槡其实有点好奇,连雪印封了十几个王爷,作为继承人的候选,但他好像从未表现出格外看重哪一个。 这十几个王爷如今也是在各处担任要职,不说都十分出色,但最起码,有四五个都算得上人中龙凤,都有资格继承皇位。 之所以连瑾辰最出挑,是因为连瑾辰曾经征战肃州,以少胜多,打了一场很漂亮的战役,击退了北玄的强兵。 因此不论是朝中还是西凉百姓,都对他抱有极大的好感。 说他有连雪印的奇才,又没有连雪印的残暴。 是的,残暴。 连雪印六岁登基,理论上不能亲征。 但他硬生生六岁时就杀的满朝文武,皇室宗亲,甚至后宫,都不敢对他登基亲政有一丝一毫的异议。 他上边十几个兄长,最年长的比他都大二十多岁,硬生生的在他跟前不敢说一个“不”字。 四灵洲四个王朝势力,曾经也是常年征战,谁也不服谁,尤其西凉,原本在四国之中实力最弱,地盘最小,年年割地赔款,百姓苦不堪言,但是连雪印上位之后,先用了几年时间稳定内乱,发展生产,接着又仅仅用了三年时间,他就打的周边三国谁也不敢再跟他硬刚。 他十五岁那年,就以残暴之名逼得原本混战的四国安分了下来。 因为连雪印杀战俘,是真的杀到一个不留。 且他从无败绩。 为了避免派出去的兵都被他杀光,混战的四灵洲自此一片祥和,都不敢再触连雪印的霉头。 也就是这几年连雪印不怎么露面了,才有人蠢蠢欲动起来。 就连她父王,把持了东秦朝政多年的人都说过,连雪印若活着时不扩张,那他一日不死,四灵洲一日无法统一。 连雪印的暴君之名,就是这么落下的。 所以真的跟他接触之后,青槡才会觉得连雪印这个暴君,跟传说中的完全不同。 “陛下,不如让辰王一起去吧?陵州灾祸,肯定有不少流民,免不了出乱子,辰王是掌兵之人,让他去镇场子,应该会更方便行事。”青槡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她听说后宫不能干政。 她这提议多少有点心虚。 但她刚刚挑拨完连瑾辰跟戚明悦,好不容易有效果了,若是趁着她离京这段时间,戚明悦再搞点什么幺蛾子,那她可就要不爽了。 她就是想看看,这对“恩爱夫妻”到底能扛多久。 连雪印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青槡冲着他讨好的眨了眨眼,伸手晃了晃他的袖子。 有点紧张。 “爱妃所言有理,寡人叫人去安排。”连雪印说道。 青槡准备继续讨好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这么答应了?? 怎么办? 陛下对她太好怎么办? 该不会,陛下没有喜欢上戚晚,喜欢上她了吧? 不然就算真的要待她以妻之礼,也不带这么好说话的吧?? 青槡一时间被自己这荒唐的想法给雷到了。 但她今天试探的已经够多了,她也不敢再继续试探了。 不然让连雪印看出什么就不好了。 现在所有人都不可能知道,她就是曾经的戚晚。 …… 第二天一大早,青槡跟着连雪印一起坐上了一个外表看似很普通,里面却布置的十分舒适的马车。 连雪印脸上的面具摘掉了,换了张普通的面皮。 看着就泯灭众人,一点记忆点都没有。 只是他身上的气势还是十分骇人,估计往那儿一站,也不会有人敢靠近他。 他们的马车离开玉京城之后,礼部准备的南巡车队也在隔天就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玉京城。 昏昏沉沉了两天的戚明悦,也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只是,刚一清醒,就听到了连瑾辰离京的消息。 “你说什么?”戚明悦狠狠的瞪着回话的丫鬟,“你再说一遍!辰王殿下去哪儿了?!” “殿下,辰王殿下随着南巡的队伍一起离开了京城,一大早,一大早就已经出城了。”丫鬟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回道。 “南巡?除了辰王,还有谁?陛下去了吗?贵妃呢?”戚明悦撑起身体,揪住了丫鬟的领口。 “奴婢,奴婢不知道……”丫鬟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为何一向亲和的七小姐,为何越来越可怕了。 他们这几个丫鬟,都是送七小姐来辰王府时,二公子新调过来的,往日跟七小姐接触的不多,只知道七小姐常年身体不好。 “去,去叫管家过来。”戚明悦推了丫鬟一把。 丫鬟被推倒在地,急忙爬起来出去了。 戚明悦喊人过来给她穿好了衣服,王府的管家也随之赶到。 “夫人有何吩咐?”管家问道。 “夫人?”戚明悦看着管家。 管家不卑不亢的回道:“殿下有公事离京,暂未帮夫人请封侧妃,还请夫人见谅。” 王府规格,一位正妃两位侧妃。 剩下的有名分的称夫人,没有名分的侍妾只能叫姑娘。 管家这会儿称她为夫人,已经是尊重她了。 戚明悦气的浑身发抖,却又没办法发作,只能咬牙问道:“南巡陛下去了吗?贵妃呢?要去什么地方?” “这个……”管家迟疑了一下,还是回道:“陛下自然是带了贵妃一同去南巡,去什么地方,老奴就不知道了,只听殿下说,可能是跟陵州旱灾有关,所以陛下特地点了我们殿下还有宁王殿下一同前往。” 戚明悦呼吸有些急促。 果然。 果然又跟青槡有关! 搞不好又是她撺掇的陛下! 否则陛下这几年都不曾离京,为何突然要去南巡! 还有,为什么南巡还得拉着辰哥哥一起! 她就是故意的! 那个女人,那个疯女人!她到底想做什么! 该死的! 陵州,陵州跟崇州之间,就只隔了一个松州。 若那个疯女人临时起意,要去崇州怎么办? 她会不会查到陈家去? 怎么办?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这几年她稳着京城这边,所以目前还没有人去查崇州。她之前派去扫尾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把陈家的痕迹处理干净。 这些人为什么这么烦! 她都已经把陈家还有季家都处理了,为什么还要冒出来一个跟戚晚长得像的青槡! 戚晚已经死了! 她都已经死透了为什么还这么烦! 不行,绝对不能让人知道陈家的事情,绝对不能。 辰哥哥已经慢慢的不那么信她了,若是知道了陈家的事情,他会不会跟当初抛弃戚晚一样抛弃她?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戚明悦强稳住心情,对着管家说道:“殿下去赈灾,想来危险重重,我实在是不放心,我想去梵云寺给殿下祈福,保佑殿下此行顺利,还请管家帮我安排下。” 管家见她只是去佛寺祈福,没说什么,叫人去安排了。 午时刚过,戚明悦就到了梵云寺。 玉京周围的寺庙,除了护国寺,香火最旺的就是梵云寺。 护国寺因为陛下的原因,每年只在大日子对外开放,所以京中达官显贵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梵云寺。 戚明悦也是梵云寺的常客。 在大殿中祈福之后,就有僧弥带着她去了后院。 她让丫鬟在院子外等着,自己跟着引路的僧弥进了院中厢房。 一个眉骨清俊的和尚正盘腿坐在榻上敲木鱼。 他看上去很年轻,皮肤比常人要白些,眉心一点红痣,身着素白僧衣,看上去慈悲肃严。 等关上了门,房内只剩下戚明悦跟这和尚时,戚明悦迫不及待的质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辰王会慢慢脱离我的掌控?我周围的人也开始对我淡漠了许多?我的心蛊为什么不管用了?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养着心蛊,辰王就会永远对我死心塌地,只爱我一个吗!” “为什么他变了!” 第45章 妖僧 和尚睁开了眼睛。 原本慈悲的面容一瞬间被邪气取代。 那双眼,竟是罕见的异瞳。 一只漆黑如墨,一只幽绿妖异。 戚明悦触到那双眼睛,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双眼,但无论多少次,都让她有种置身荒寂之地的恐惧感。 她下意识的抬手捂住心口,心跳的有些快。 “贫僧早就告诉过你,以你的心头血养心蛊,才能确保他对你深爱不疑。”和尚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轻微的弧,“你现在的心,不是你的。” 戚明悦脸色大变。 “你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字面意思。”和尚重新闭上眼睛。 看上去仍旧满面慈悲。 “大师,长离大师,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想失去他,他已经没有那么信任我了,他早晚会怀疑我的,大师,还有没有别的蛊,我再给他下一次心蛊,可不可以?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戚明悦跪下来,朝着长离大师脚边爬去,想要伸手抓住长离大师的僧袍,但只是碰到他僧袍一脚,她的手指就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痛的她收了回来。 “贫僧也与你说过,心蛊一生只能用一次,寓意一生一世。” 长离大师的声音平静无波。 “那别的蛊呢?我要让他爱我,我要他这一生都守着我一个人!”戚明悦顾不得疼痛的手指,仰头看着长离大师。 “还有一种蛊,叫幻梦蛊,你用你的血养着,他就会把你幻想成他深爱之人,自然也就会一直守着你了。” 长离大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了旁边。 戚明悦却没有伸手。 “幻想成他最深爱之人?他深爱之人只能是我!为什么要幻想!”戚明悦不甘心的喊道。 “情由心生,你得了别人的心,还妄想要自己的情,施主,你贪心了。”长离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我只是想活着!” 戚明悦红了眼睛,眼底透出一抹疯狂,“我有什么错!我为什么要承受病痛的折磨!为什么要看着别人健健康康自由自在,而我却要每天都有喝不完的苦药,日复一日的受尽折磨!” 长离大师闭着眼睛,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手指缓慢而有节奏的拨弄着佛珠。 戚明悦知道,她现在再说什么已经没有用了,长离大师这是不回答的意思。 她看着那个盒子,有些不甘愿,可最后还是伸手将那个盒子收了起来。 “大师可知陛下和亲之事?那个女人叫青槡,跟戚晚长得很像,她是个疯子,疯狗一样见谁都咬!大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她实在是太碍事了!” 戚明悦不觉得青槡跟戚晚能有什么关系,但是那张脸,真的很碍眼。 青槡这个人,也真的是很碍事。 她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连瑾辰态度的改变,甚至是周围人态度的变化,都跟见过了青槡有关! “东秦摄政王独女,”长离大师终于再次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戚明悦:“你不能动她,她身份特殊,别找麻烦。” “她怎么身份特殊了?不都说她是个疯子吗?自幼脑子有病,被摄政王惯的无法无天。她现在和亲在西凉,天高皇帝远,她死了是她运气不好,东秦难不成还要为了她大动干戈吗?”戚明悦不服气的说。 “她的生母,是山那边的人,若动了她,你承受的了修仙者的一怒吗?他们不欠因果,可一旦有因,必然追究到底。”长离大师似乎是无法忍受她的愚蠢,目露警告,“不要动她。” “可……”戚明悦简直懵了,那个疯婆子,怎么还有这种背景? 她仍是不甘心,“可她有陛下护着,在玉京城里胡作非为,若是影响到圣山的计划,怎么办?” “陛下天命已定,明年初雪降临之时,便是他殡天之日。” “届时她自会被送回东秦。” “陛下一死,天下必乱,届时,贫僧可助你一步登天。” 他再次闭上眼睛,不再多说,“希望你活的到那个时候。” 戚明悦一时间喜怒难辨,喜的是原来如此,陛下短命,青槡那个疯子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怒的是,什么叫希望她活得到那个时候? 她当然活得到那个时候! 她要比所有人都活得久,她要长命百岁,不,不止长命百岁,她要永永久久的活着! 从小时候因为心疾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大悲大喜,被陈家人当玻璃珠子一样看着,每天喝那些苦的要命的药,被那些穷鬼一样的下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被乞丐一样的街上的皮孩子嘲笑短命鬼的时候,她就发誓,她要活的比他们都长,比所有让她不舒服的人都长! 然后让那些人都去死! 离开厢房,戚明悦站在院中,并未着急着离开,她不能让青槡他们去崇州。 崇州有关陈家的痕迹太多了,若是这些事情被连瑾辰知晓,他会不会更疏远她? 他已经背弃了要娶她为妻的承诺,她不敢想,若是他知道她骗了他,骗了所有人,她小时候不但过得很好,还非常好,但陈家人却全都死光了,那个时候,他会不会讨厌她? 觉得她不是那个他心目中最善良的人了? 徐蔓锦的事情,他会答应娶徐蔓锦为侧妃,说明他已经起疑心了。 她太了解他了。 所以不行,她得想办法,让他们去不成崇州才行。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还在想办法的时候,几日之后,一早出发根本就没有跟南巡队伍一起的青槡,已经到了崇州州府,崇阳城。 崇阳城作为崇州州府,又是南方最大的运河码头所在地,因此水路四通八达,极其繁华。 青槡以前不管是戚晚那一世,还是青槡这一世,都从未出过远门,走过最远的路就是和亲那条路,那会儿她还浑浑噩噩,根本不记事儿,也不知道路过了什么样的风景。 这几日倒是有机会欣赏了一下西凉从北到南沿路的风光。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走水路到崇州,原本十多天的路程,也不过五六日就能到达。 连雪印财大气粗,直接叫人去买了一栋宅院,青槡趁着他叫人收拾宅院的功夫,自己悄悄溜了出去。 直奔崇阳城最大的青楼,天彩楼。 第46章 陈公子 天彩楼。 传言说是取自揽尽天香云彩,集尽世间美人儿之意。 青槡去一家成衣店里换了一身男装,还买了一柄绘制了山水画的扇子,折扇一摇,俨然一个风流的世家公子。 天才刚刚暗下来,但是天彩楼外面已经灯火阑珊,人来人往了。 天彩楼的外面是一条河,此时游河的画舫还没有离岸,在河边排成了一排又一排,十分的壮观。 青槡刚到天彩楼门口,门口的姑娘就迎了上来, “哎呀好俊俏的小公子,公子是头回来天彩楼吧?这般好的样貌,奴家可是绝不能忘的。” 一个姑娘亲亲热热的拉住了青槡的胳膊,另一个也不甘落后的拉住了另一只胳膊, “公子是从哪里来,咱们天彩楼汇聚南地美人美酒,保管公子满意。” 青槡还从没享受过这样的热情,还有点招架不住。 她瞥了一眼远处的画舫,忙问道:“那画舫何时开?” “哟,公子对画舫感兴趣啊!”左边的姑娘捂嘴笑了笑,“公子,咱们天彩楼的画舫有两种,一种给公子老爷们待客,把酒言欢的,另外一种啊,咱们天彩楼的头牌姑娘,哪位入了公子的眼,便可去小画舫携美游船。” 青槡听懂了。 大画舫给客人聚会用。 小画舫就是天彩楼上了名牌的花魁们私人约会的船了。 “我进去看看。”青槡跟着姑娘进了天彩楼。 刚一进门,便有人在齐声呼喊。 “柳公子今晚包下千乘月,酒水美食全免,凡是才子佳人,皆可上船同游。” “限六十六位,大家快上船~” 右边那位姑娘一听,立马撒开青槡的手去找人了。 青槡看向左边的姑娘,“柳公子是何人?这千乘月,本公子能去吗?” “柳公子啊,是我们崇阳城出了名的风流才子,北千山,南景阳,这西凉最出名的两座书院中的景阳书院,就在崇阳城。柳公子不但出身官宦世家,还是景阳四公子之一。” “如今景阳四公子只剩下了两位,柳公子也不知为何绝了科考的心,整日流连歌坊,姑娘们可开心了呢,整日里找他探讨诗词歌赋,这满州府的才子佳人,如今都以上过柳公子的画舫为谈资呢!” “千乘月更是咱们天彩楼最大的画舫之一,公子若是好奇,奴家帮您引个路,保准儿您今日登上柳公子的船!” “那可太好了,我还没见识过呢!”青槡非常懂规矩的从荷包里摸出了几枚金叶子塞给了她。 姑娘看见金叶子,眼睛都亮了,愈发热情起来。 立马便去找人聊了几句,不消片刻回来,满脸喜气的挽住青槡的胳膊,“公子,成了!咱们跟着人进去就好了!” 青槡又塞给她两枚金叶子。 姑娘笑的更真心了,手往青槡胸口摸了过去,“奴家叫兰秋,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呢!” 青槡及时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一笑:“本公子姓陈。” “哎呀,原来是陈公子啊,说来陈公子看着还有些眼熟呢,”兰秋也是个懂颜色的,青槡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便从善如流的收了回来,转移了话题,“可能是长得好看的人,总叫人念念不忘吧!” “哦?那你还见过比本公子长得更好看的人吗?”青槡问。 “那如何可能?陈公子这般仙姿玉貌,咱们这小小崇阳府哪能出得了这般人物?您这样的仙人儿啊,别说到了西凉的玉京城了,就是放眼整个四灵洲,也不见得有人比得呢!”兰秋夸的真情实感。 青槡暗中“啧”了一声。 那是没人见过连雪印。 说话间,青槡跟着兰秋上了画舫。 画舫的宴席已经摆好,兰秋拉着青槡找了位置坐下,青槡这才发现,来的竟然真的都是才子佳人,那些一看就是年轻书生,跟千娇百媚的姑娘。 画舫上也不止是美酒佳肴,还摆有琴棋书画的案桌,三三两两的聚着人,周围尽是丝竹悦耳,诗词相和之声。 青槡还真是长见识了。 她这说起来还是玉京跟洛京都待过,但是这场面,她是真没见过。 她看了一眼酒杯,还没伸手,兰秋就非常识趣的给她倒了一杯。 青槡接过酒杯,刚刚送到唇边,便有人喊道,“柳公子来了!” 青槡目光顺着人声看去。 看见了那位被美人簇拥着的柳公子,月白绣竹叶的宽袍长衫,容貌也俊朗风流,确实有种风流才子的味道、 见对方也朝着她看过来,青槡以为是打招呼,抬手示意,饮了杯中的酒。 却见对方直勾勾的盯着她,眉心紧蹙,似乎在打量思考着什么,甚至露出了一抹嘲讽厌恶,片刻之后,抬腿朝着她走了过来,直到快到她的桌案前,他才停下脚步。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柳公子身上,现在柳公子看着她,以至于所有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全场寂静。 片刻之后,又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这人好生面熟,有些像……” “像谁来着?” “像陈公子!” “天啊!对对,是像陈公子,但又不太像,陈公子没有这般秀美。” “可这眉眼,实在是像啊。” 这些议论声传入青槡耳中,包括他们说的“陈公子”、 青槡眼皮轻跳。 他们口中的陈公子,跟她长得像的,就只有可能是一个人了。 陈家那位兄长。 她不知道陈家人的样貌,也不知道戚晚长得像谁,但能跟戚晚眉眼像的年轻公子,应该只有他了。 方才兰秋也说她面熟。 曾经戚晚叫人打探过陈家的消息,说是搬走了。 也不知道搬到了何处。 眼下看的话,她那位兄长,看来读书还不错,甚至在学子中有些名声,不至于默默无闻。若不然,也不会这些学子觉得她面熟。 “在下柳应钟,敢问公子贵姓?” 柳公子,柳应钟冲她行了个学子礼。 “姓陈。”青槡仰头看他,并未起身。 “陈公子,”柳应钟对上她的眼睛,“在下有一挚交好友,也姓陈,陈霜序。” “陈公子可认得?” 第47章 夫君救我! 陈霜序。 青槡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位嫡亲兄长的名字。 在她了解到的只言片语中,戚明悦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惊恐害怕,好似那家人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青槡虽然不信,但她也很好奇,那是怎样一家人。 从前戚晚也是想过,若离开京城,总是要与他们见上一面的。 她那时并不是不舍得什么辰王妃之位,不舍得玉京的荣华富贵。 而是无论她身份如何,她是辰王明媒正娶的妻子,上了皇家玉碟,她的户籍名帖都有所约束。她既不能私逃,又无法置国公府的养育之恩不顾,闹出笑话。所以她一直在等能够跟连瑾辰平等商谈的机会,和离也好,休弃也好,能让她名正言顺的离开。 只是连瑾辰一直都很忙,忙到他们见面都是寥寥,他也像是根本不想跟她讨论她的去留,从不接话。 她就只能先等着。 然后等到了那场猝不及防的逼迫。 如今兜转了一生,才听到了前世血缘亲人的名字。 “不曾听说过。”青槡诚实回道。 柳应钟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难看,甚至带上了丝丝恨意。 这让青槡有些莫名其妙。 “柳公子是有话跟我说?那不如换个地方聊?”青槡试探着问。 “是,陈公子请。”柳应钟略微回神,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失态了,恭敬的请青槡离开了宴客的大厅。 两人去了甲板上。 “你是戚国公府的那位,是吗?”柳应钟也没有兜圈子,直接问出了口。 “哦?那倒不是。” 青槡否认了,然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不再刻意压着嗓子,换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我装的不像吗?” “未上船之前,兰秋叫人过来说,有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出口阔绰,给了一把金叶子,想上船。崇州虽然富裕,但是金叶子这种东西,想来是京中贵族用来打赏的玩意儿,寻常富贵人家,最多只用金银裸子。而且姑娘……留着耳洞,天彩楼的姑娘什么人都见过,自是瞒不过。”柳应钟回道。 青槡:“……” 她果然还是见识少,经验不足。 怪不得父王总说,她这样的小树枝离开了爹,就会被人捡走当柴火烧了。 她不信。 但确实,不管是戚晚那样有点叛逆的大家闺秀,还是青槡这种父王的小心肝儿,都没什么处事的经验。 “我的确来自京城,但并非戚国公府的人,我来此地,是为了调查一桩案子。柳公子是学子,想必听说过崇州有个很有名气的学子叫季献宁,听说还是什么解元,柳公子知道此人吗?”青槡问。 “你见过季兄?”柳应钟狐疑的看着她,不解的摇头:“不对,你肯定跟戚国公府有关,你跟陈兄眉眼如出一辙,我与陈兄相识十几载,不可能记错。你既然来自京城,也该知道戚国公府真假千金的事情,真千金是陈兄的妹妹陈明悦,不,应该是戚明悦了,假千金是戚国公府养着的姑娘,据说嫁进了辰王府,后来病逝了。” “你假死?” 柳应钟瞪大了眼睛,脑子都有些混乱了。 他看见青槡的容貌时都镇住了,虽说男女即便长得像也不会特别像,但眉眼却很难改变,只不过整体轮廓气质不同罢了。可长得像的,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看见青槡的第一眼就肯定这姑娘绝对是陈兄的亲妹妹,那个被戚国公府养大的姑娘。 可现在提起来,他才想起,早听说那位辰王妃,入府一年就病逝了。 “没有假死,我也确实不是你想的人,或许只是碰巧长得像罢了,我在京中时,也有人说我长得像她。”青槡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但我觉得,是她像我。” 柳应钟神色紧绷,显然是没信她的鬼话。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柳应钟心生警惕。 “我说了,我为了一桩案子,来找季献宁。”青槡回道。 “呵,”柳应钟似乎很生气,“你们这些所谓的贵人,还会在乎什么案子不案子,天下若真有公道,早该降下天雷,劈死那些绝人前途的黑心权贵!” 青槡:“……” 这人怎么还油盐不进呢。 她正懊恼着该怎么继续试探呢,就迎面瞧见一艘小画舫跟他们走了个正对面。 站在船头甲板的,正是她那位身形高大容貌“普通”的陛下。 青槡见到他,正要抬手打招呼,忽然间变故突生,原本安静的水面“蹭”的冒出几颗脑袋,全都穿着夜行衣,蹿出水面之后,几人提起刀就冲着青槡和柳应钟他们二人砍了上来。 青槡下意识的伸手拉了一把呆住的柳应钟,看了一眼周围,只见画舫不知何时已经驶入了安静的河段,河岸两边是园林,并无人烟。 大抵是有人注意到对面还有一艘小画舫,觉得对面的人碍事,有两个黑衣人直接提刀跳上了小画舫,冲着连雪印就砍了上去。 青槡一边抓着柳应钟躲着,一边用手里的扇子挡着。 她前世跟元禾道长学医,金针倒是用的出神入化,但是武功就是三脚猫了。 青槡自然有自保之力,可她这会儿要是徒手扔出一根藤蔓,可能不用刺杀了,直接能把柳应钟给吓死。 情急之下,她只能喊了一声, “夫君救命!” 也就是话音落下那一瞬,周围前前后后扑过来的十几个黑衣人,都跟自爆一样,身体直接“嘭”的一声炸开了,炸的甲板上满地血渣,残尸滚了一地。 青槡还没松开柳应钟的胳膊,柳应钟就“呕”的一声,转身吐了出来。 青槡瞪大眼睛。 好在连雪印及时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带离了甲板、 落在船栏上,青槡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原来是里面的人听见了动静,出来看怎么回事,结果被吓傻了。 柳应钟更是吐的天昏地暗,整个人腿软的站都站不住,又不敢倒下,后背紧紧贴着身后不算粗壮的船柱,生怕倒进那一地血渣里。 简直噩梦。 青槡轻扯了下唇角,忍不住吐槽, “你也太不中用了吧?” 第48章 全是柳家人 柳应钟脸色煞白,虚的不行。 又呕了一通,呕到胃里彻底空了,只剩黄水,才虚虚应出了声, “多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青槡嫌弃的收回目光,在连雪印腰上掐了一把,“夫君怎么不留个活口?这些人分明是冲着要杀了他去的,这光天化日的,简直是没有王法!” “夫人所言极是。” 连雪印回了一句,然后垂眸看她, “夫人可知这是何地?” 青槡:“……” 嘴里的话全卡在了嗓子里。 这里是青楼的画舫。 她这么偷跑出来,不跟他打招呼,还上青楼,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合适。 而且有他在,青槡也不好再跟柳应钟打探什么了。 她冲着柳应钟摆摆手,“柳公子保重,咱们改日再聊!” 然后扒开连雪印的手,头也不回的轻轻松松跳上了连雪印来的那艘小画舫,钻了进去。 连雪印看了柳应钟一眼,转身跟了过去。 柳应钟有气无力的冲着画舫门口吐的此起彼伏的人吩咐了一声,“让船工靠岸,去,去报官。” 他不会武功,刚刚那伙人若是冲着他来的,想必已经跟了他一路。 刻意找了个这么略微僻静的地方动手。 他往常在画舫喝酒,常常喝到后半夜人事不知,很容易落单,那些人估计本来就是在找他落单的时候,所以见到他跟人在甲板聊天,其他人又得了他的吩咐不要出来打搅。 若没有刚刚那位姑娘,他此时怕是已经横死了。 甚至是直接死在水里无人知晓。 如此歹毒的手段。 他可没有什么仇家,如今科举路绝,只能留在家乡当个浪子,还有谁要害他? 还有刚刚那位姑娘是谁? 她冲着他打听了一堆消息,他倒是说了两句,但是他却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她那个姓陈,八成也就是随口一说,或者是借用了陈兄弟的姓。 柳应钟有些懊恼,眼见是没人敢过来扶他了,只能闭着眼睛心一横,抖着腿颤巍巍的一蹦一跳的朝着画舫的门口跳了过去。 另一边连雪印跟着青槡进了小画舫的船舱,见青槡已经靠在小桌旁给自己倒起了酒,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我挑两个人给你,下次出门带着人去。” 竟然没问她来青楼干什么。 青槡心虚的别开脸,小声嘀咕,“我要不是怕露馅,那些人也不可能打得过我啊。” 她法术现在也是三脚猫。 但是三脚猫的法术也够对付一般的武林高手了。 她又不是真的菜。 倒是连雪印让她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暴君的认知。 看看他出手那暴力的样子。 她怀疑柳应钟三天都吃不下饭。 而她甚至都没看出来他是怎么出手的。 这位传说中一人可抵万军的千古暴君,该不会……也是个修行者吧? 内功心法什么的除非练到所谓的宗师境,堪比修仙筑基的实力,不然怎么也达不到什么一人可抵万军的水平。 但整个四灵洲宗师境的武林高手都寥寥无几,但凡有门路有灵根的,早就跑去寻找仙缘了。 不管是头铁的横渡无妄海,还是跨过须弥山,都是九死一生。 “陛……”青槡喊习惯了陛下,张口又急忙改口,“夫君,你武功很厉害吗?还是你其实有灵根,自学成才?我能……给你把个脉吗?” 连雪印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手递给了她。 青槡握着那只极其漂亮,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感觉就像是上天缔造出来的完美的艺术品。 她捏了捏他的手指,才慢吞吞的搭上了他的脉搏。 让她意外的是,他的脉搏非常正常,强健有力,五脏六腑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身体健康的人,完全就是个正直壮年的年轻人。 所以他到底有什么疾? 她自认哪怕医术比不过元禾道长,但是她也出师了啊。 他这脉象,也不像是中了毒。 这不根本没病吗? 青槡狐疑的又仔仔细细感受了下他的脉搏,甚至不死心的用灵力试探了一下看他内里有没有什么隐疾,结果是一切正常。 她仰头十分不解的看着连雪印:“夫君,你的身体……” “嗯?” 连雪印对上她的眼睛,似乎在询问她怎么了。 青槡想说,我觉得你没病。 你身体倍棒儿。 但是身体完全没毛病的人,是怎么会在一年后死掉的。 难道真是天命? 天命不可违? 就像是当初戚晚一样,师父说卦象是死局。 无解。 所以明明她当时可以求救的人近在咫尺,却还是错过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命吗? 青槡心情有些复杂。 松开了连雪印的手,掩饰性的给自己倒了杯酒,说了句,“没事。” 这时,撑船的船家冲着船舱吆喝了一声:“两位客官,前面不能往前了,您二位看是要靠岸,还是原路回去?” 青槡从桌案前爬起来,跟连雪印说,“我出去看看,夫君等我一会儿。” 她走出船舱,顺着河道看去,看到前方隐隐有座桥,河流还长的很,便好奇的问, “为何不能走了?那桥后面是有什么问题吗?” “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船工年纪有些大,冲着她笑呵呵的说道:“您有所不知,前面那桥原本叫七夕桥,年年鹊桥相会,七夕节里不知道多少有情人来这桥上约会呢,但自从去年七夕,柳大人家那位去庵堂清修的小姐,浑身是血在这桥上投了河之后,一到晚上,所有经过这座桥的船和人,都会迷路,轻则溺水受惊,重则溺亡,无一例外。便有传言说那柳小姐投河后成了水鬼,因为心有不甘,所以到处抓人垫背呢!” “柳家叫人在此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都没能开得了这条道。久而久之的,一到晚上,就没人再敢从这里过了,白天倒是无妨,不过也有人心里害怕,绕着这里走,这里周围原本生意很好的,现在就只剩下棺材铺还开着了。” “所以还请客官您见谅,老朽这船只能撑到这儿了。” “那劳烦您先靠岸吧。”青槡说道。 “得嘞!”船工应喝一声,撑着船往岸边划去。 青槡趁机问他:“您说的那个柳大人,是哪家的啊?他们家小姐出了什么事吗?为何要投河?” “柳大人就是咱们崇阳城的知府柳大人,他们家的小姐,那可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从前也是定了亲的。至于发生了何事倒是无人知晓,只知道她投河那日,全身是血,模样极其瘆人,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惨事。据说啊,她投河当晚,她清修的那家庵堂就着了火,一把火把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河不算宽,很快便靠了岸。 船工摇摇头,感慨道:“惨啊!” 青槡也觉得那位柳小姐应该是经历了极其惨烈的事情,若不然也不会投河了。 柳大人,柳小姐,柳应钟。 青槡忙问:“船家,您知道柳公子吗?就天彩楼里鼎鼎有名那个?” “那当然知道了,这崇阳城里,谁不知道柳公子,他正是那位柳小姐嫡亲的哥哥,柳知府家的少爷。”船工回道。 青槡震惊。 所以她这来崇州的第一天,先跟姓柳的一家杠上了? 这让她越发好奇起来。 忍不住对这所谓的“水鬼”有些好奇。 她摸出一把金叶子,递给那位船工:“船家,今天这船抵押给我,明日你来这边找,找不找得到,这金叶子都归你了。” 船工颤巍巍的接过金叶子,感激的冲着青槡道谢。 然后又担心的问:“客官,您该不会是想去探一探这桥吧?” 青槡忙摆手,“哪能啊,我与夫君来此处游玩,觉得这七夕桥寓意不错,想留下赏月。” 船工见她虽然穿着男装,但声音是女声,又长得精致漂亮,也懂了,原来是人家小夫妻约会来了。 便笑着叮嘱:“那您晚上当心些,老朽就先告辞了。” 等船工下了船离开,青槡才想起来,还没跟连雪印说一声。 她讪讪的准备转身回船舱跟连雪印商量一下,就瞧见岸边一棵老柳树,在夜风中飘飘荡荡,让青槡嗅到了一抹同源的……妖气。 以及几乎盖过了妖气的……阴气、 草木想要修成妖,不光要夺天地造化,更需要漫长的时间,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来修炼。 妖也是灵。 但阴气却是鬼气。 莫不是一个快死了的柳树妖? 青槡立马把连雪印给忘了。 跳下船上岸,冲着那棵老柳树走去,越是靠近,那种浓郁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阴气就越重,青槡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像是一脚踏入了另外一个空间里。 在这桥附近作怪的,可能不是什么柳小姐变的水鬼,而是这棵濒死的柳树妖。 果不其然,青槡只感觉眼前一晃,原本阴森黑暗的河岸边,就摇身一变,灯火阑珊。 周围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鼎沸,岸边灯火通明,河里则漂流着一盏盏漂亮的花灯,她看到一对对拿着灯笼的少男少女微笑着从她身边走过,有人还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 河岸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子,有卖香囊玉坠的,有卖花灯面具的,还有卖各种小吃的。 她像是进入了一个热闹喧嚣的灯会之中。 她被人群裹挟着走到了桥头。 她仰头往桥上看去。 一个戴着钟馗面具的青衫男子,从对面走上了桥。 第49章 钟馗遇见了他的小狐狸 青槡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 在她快要走到戴着钟馗面具的男子身边时,身旁一个戴着小狐狸面具的女子被人给推倒。 摔在了钟馗面具男子身前。 钟馗面具男子弯身冲着狐狸面具的女子伸出手。 “姑娘,你没事吧?” 狐狸面具的女子抬头,迎面撞入那人的眼睛里。 那一瞬。 钟馗遇见了他的小狐狸。 周围依旧灯火阑珊,人声鼎沸。 但时间和空间仿佛在那一瞬,在两人周围,完完全全的静止了。 只留下四目相对,眼波流转。 小狐狸搭上钟馗的手,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屈身盈盈一礼, “多谢公子。” 远处的河岸突然间炸起绚烂的烟花,两人被烟花吸引,齐齐朝着天空看去。 整条河,半座城,仿佛都在庆祝这场相遇。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却又像说过了千言万语,风吹起,长衫擦过对方的裙摆,他们微微点头道别,在桥上相遇,看过一场人间烟火,然后又擦身而过。 青槡看着他们下了桥,她站在桥上往两边看了看,纠结了一下,还是跟上了狐狸面具的女子。 她看着那女子脚步轻快,却又不断回头,在坊市里走走停停,看过了很多摊子,最后像是终于找到了卖钟馗面具的那一家,她松了口气,从荷包里掏出钱递给商贩, “老板,我要这个。” “好嘞!” 老板帮她把钟馗面具取下来,笑呵呵的递给她,“姑娘,钟馗打鬼驱邪,您拿着这面具啊,小鬼驱散,妖邪都不敢近身呢!” 姑娘抱着面具低低一笑。 是呢。 估计长得也凶神恶煞,不然如何驱妖邪? “小姐,小姐!” 远处传来丫鬟的呼声,姑娘好像这才想起,自己不知何时跟丫鬟走散了。 她远远应了一声,“来了!” 便抱着面具冲着丫鬟在的方向挤了过去。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起火了,快跑啊!”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原本就拥挤的人群挤到了人堆里。 她这才看见,原来是旁边玩杂耍的不小心烧了旁边的灯笼摊子,火势一扑而起,加上人群拥挤,灯笼乱飞,一时间到处都是点起的火苗。 她跌跌撞撞,不知被谁推到了一个灯笼架子前。 那灯笼架子已经烧了起来,眼看就要倒下来。 她惊慌的抱紧了怀里的钟馗面具,想跑,腿却像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 烈火的灼热很快就要朝着她扑上来,她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只手紧紧拽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将她拉到了身后,她惊魂未定,他转过身查看她的安危,挂在脸上的钟馗面具掉落下来,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 姑娘彻底失了神。 不是凶神恶煞。 她想。 周围惊恐的尖叫声,混乱声,甚至连刚刚差点受伤的恐惧,都仿佛在一瞬间被驱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张买来的钟馗面具。 摊主说的对呢。 钟馗打鬼驱邪,拿着这面具,诸邪尽散。 “姑娘可安好?” 声音清润动听。 姑娘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时,一只胳膊将她从男人手中拉开,着急的问,“妹妹,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刚刚小莲说你被挤到火堆里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 青槡认出这冲过来的男子,正是她晚上在画舫遇见的柳应钟。 “哥哥,我没事。”姑娘摘下挂在脸上已经快掉了的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的芙蓉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应钟狠狠松了口气,瞧见刚刚拉着妹妹的男人,正要发作,看到男子的面容,突然瞪大了眼睛,“陈兄?你怎会在此?” “哥哥,刚刚就是这位公子救了我。”姑娘小声道。 “啊,那可真是太巧了,多谢陈兄了。”柳应钟赶忙道了谢。 又对姑娘说,“妹妹,这位是我同窗,也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那位陈兄,陈霜序。” 姑娘低垂着眉眼,再次冲着陈霜序盈盈一礼, “小女子柳霜月。” 她大概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动听。 因为与他雨相成霜。 她语调不自觉的含了些许缠绵, “多谢陈公子救命之恩。” 青槡站在人群里,目光落在青衫男子身上。 她晚上听柳应钟提起时还在想,跟她长得很像的兄长,应该是什么模样。 原来是这样,比她高很多,容貌艳丽却不带风流,俊逸而内敛,温润又不失锋芒,只让人下意识的想起那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好像这么夸自己有点脸皮厚。 但是青槡见过太多出色的男子,有如连雪印那样的雪山之巅,冷艳高贵,触不可及,也有元禾道长那样缥缈如仙,温润至极,还有连瑾辰那样俊朗凌厉,英武不凡,亦有宁凤许那样锋芒毕露如烈火般的少年。 以及她父王那般大权在握睥睨天下的权臣。 陈霜序却仍有他世无其二的风格。 她正想往前再看的仔细些,周边的场景却突然间转换了模样、 是在一个花团锦簇的花园里,柳霜月的定亲之日。 她唇角眉梢都遮掩不住的喜意。 马上要跟喜欢的男子定亲,她像是要得到一个全新的新世界,等着她去更加深入的了解,探索,经营和拥有。 她恨不能给时间插上一双翅膀,让时间过得快一点,快一点,让她早日跟他站在一起,一起经营他们的往后余生。 房间里的嫁衣她都绣好了一大半,一针一线,不假人手。 待来日披上嫁衣,霜,便是与他白发成霜。 但是这种喜意就像是突变的天气。 仅仅一阵风,一阵雨,就乱了原本的晴空云暖。 满院子的兵荒马乱。 柳霜月衣衫不整跟一个陌生男子被拉到人前,她还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各种唾弃咒骂声就像是一阵轰隆隆的雷雨,浇灭了她的余生。 哪怕本要与她定亲的陈霜序站出来据理力争,愿意与她成就婚约,她仍旧是被家人关了起来。 她只来得及听他说了句,“等我。”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