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回大唐 永和坊是长安城有名的贫民区,住在这里的人三教九流,纷乱繁杂,各种纠纷不断,不过一般而言,民不告,官也不究。 在坊中部有一座破烂不堪的小院,烂泥混着麦秸夯成的院墙,院内有三间东倒西歪屋。 千疮百孔的院门比乞丐的衣衫还要破,偏偏上面挂着一块很大气的招牌:‘一贴绝’,原来这里是一家医馆。 这天上午,一名妇人挎着竹篮快步走来,另一手拎着一只铁锤,是铁锤,足有二十斤重,也不知是哪位将军遗落沙场的兵器。 妇人年约三十岁出头,身穿布裙,乌黑的头发扎得很紧,用布包着,斜插一支铜簪,岁月没有洗去她容貌的清秀俏丽,只是眉眼间隐隐藏着一股子杀气。 她的容貌在这贫民窟里绝对是天仙般的存在,很多无赖浪荡子虽然垂涎她的美色,可又畏惧她手中的铁锤。 妇人叫做裴三娘,正是前面一贴绝医馆的主人,凭借一手时灵时不灵的医术,在这片贫民区里混口饭吃。 走到门口,有邻居喊道:“三娘,你家小李子又坐在井台上了,很危险,你快去看看吧!” “谢谢葛大娘!” 裴三娘加快脚步,手中的铁锤捏得更紧了。 此时,院子里的井边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年纪不大,身材却很高壮,至少比裴三娘还要高半个头,他坐在井台上,两脚荡在井里,眼睛却痴痴地望着井底,目光里充满了绝望。 嘴里念念有词,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我怎么回去,我该怎么回去?” “阿邺!” 裴三娘见儿子衣衫单薄的坐在井边,又是心疼,又是恼火,“你不去床上躺着,又跑出来做什么?” 她扔掉铁锤,三步并作两步,速度疾快,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力气奇大,硬把他从井台上拖下来。 少年愤怒地挣脱了她的手,“别碰我!” “谁稀罕碰你,有本事你跳下去,我保证不拦!” “木娘!木娘!” 裴三娘又喊了两声,最东面的房间出来一名老妇人,“咦!阿邺怎么出来了?” “赶紧把臭小子扶进去,别整天念经了,人跑出来都不知道。” “都怪我!” 老妇人连忙上前扶起少年,进了屋,少年烦躁的情绪终于平息下来,人也恢复了理智。 “谢谢大娘!” 他躺上自己的小床榻,双手枕在头下,深深叹了口气。 李邺到现在还无法面对现实,自己无法接受第三次高考落榜的打击,独自去骊山游玩,下山时却一脚踩空,坠入一个水潭,醒来后竟然到了唐朝。 这简直比高考落榜还要残酷千百倍,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灵魂穿越,他要回家。 “木娘,药好了,给他端过去。” 外面说话的女人也不是他的亲人,更不是他的母亲,只是这具躯壳的母亲,但是….自己也抢了人家的儿子肉体啊! 没有身体,灵魂就会灰飞烟灭,没有灵魂,身体又是一具行尸走肉,它们是一体的,谁也离不开谁,那么自己真的来到了唐朝? 李邺心中乱成一团。 “阿邺,快把药吃了。” 老妇人端来一碗汤药,她长得慈眉善目,有很强的亲和力,让李邺想起了自己早已去世的奶奶。 “大娘,我真不想喝这药!” “别说傻话了,你娘跑去城外采药,几天几夜没合眼给你熬药,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没有你娘,你早就死了。” “木娘,别说了,这臭小子不领情的!”裴三娘在门口恼火道。 李邺默默接过碗,一口喝掉,药实在太苦了,他连忙接过水杯猛喝几口,把杯子递给老妇人,这才重重躺下。 老妇人向裴三娘偷偷眨了眨眼,裴三娘绷着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 一转眼又过去了十天,李邺不得不接受现实,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开始进入了自己唐朝的角色,就当是演戏吧!戏终人散,或许自己就能回去了。 一旦他接受了现实,各种疑惑便纷至沓来。 现在是唐朝什么时候?哪一年? 他的父亲是谁? 木大娘说他差点被人害死,又是怎么回事? ....... 这天清晨,他被院子里一阵吵嚷声惊醒。 “王瘸子,把膏药钱留下,人赶紧滚蛋!” “三娘,给我个机会……” “狗屁机会,你再敢动手动脚,老娘一锤砸烂你的脑袋!” 一个男子悻悻道:“多少药钱?” “二十文!” 只听一阵铜钱的声响,男子不死心道:“我下次再来看病!” “快滚!” 院门吱嘎一声关上了,只听裴三娘恨恨道:“想占老娘的便宜,做梦吧!” 李邺翻身坐起,随手披上一件衣服,开门走进院子。 现在是早春,正逢倒春寒,院子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裴三娘坐在屋角,用药槌在石钵中细细捣药。 “娘!”这声娘叫得很勉强,他有求于人才艰难开了口,“我想问你件事!” 裴三娘没有抬头,“你想问什么?” 李邺有些踌躇,冒然问今年是哪一年,会吓着人的。 “不知怎么回事,我好多事情都忘记了!” “我知道,你脑子被人打坏了,连自己的娘都不认识了。”裴三娘没好气道。 “今年是哪一年?”李邺鼓足勇气问道。 “你说什么?”裴三娘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李邺挠挠头,“我是说,皇帝叫什么,什么年号?” “你管皇帝叫什么,他又不是你爹,今年是天宝八年。” “啊!天宝八年。” 这是唐玄宗的年号,自己竟然到了中唐,这可是大唐盛世啊!是不是还能见到李白? 李邺高中时代最崇拜诗人就是李白。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这些千古绝唱他太熟悉了,现在居然能亲眼见到自己的偶像,让他忍不住有点小小的激动起来。 还有谁?杨贵妃、李隆基、安禄山…..李邺忽然反应过来,天宝八年,距离安史之乱只剩下六年了,啊!乱世就要来了。 可是……乱世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李邺望着三间破烂的小屋,乱世还能让自己处境更糟糕? 说不定,乱世还是自己的机会…… 各种念头、各种情绪在李邺心中此起彼伏,担忧、不安、躁动,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别发呆了,过来替娘捣药,家里膏药快断了,赶紧!” 李邺接过药槌,坐在一只小胡凳上捣药,脑海里还在胡思乱想着这个时代和即将到来的乱世。 忽然,他感觉怀里一热,低下头,怀里竟然有只滚热的鸡蛋。 “赶紧趁热吃了!”裴三娘转身走了。 望着这位唐朝母亲瘦小的背影,李邺心中涌起了一丝歉疚,虽然这不是自己的时代,可毕竟还有人疼爱自己,关心自己,自己对她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嗤——嗤——”似乎有人在发暗号。 李邺寻声望去,只见院墙上出现一张胖圆脸,也是十三四岁模样,满脸关切问道:“老李,你好点没有?” 李邺脑海里还残留一些唐朝的记忆,但很模糊,他只觉得这个胖子很眼熟,却忘记了他是谁? 李邺点了点头,这时,裴三娘大步从屋里出来,叉腰怒斥道:“死胖子,阿邺都差点被打死了,你们还有完没完?” 小胖吐了一下舌头,掉头就跑。 “娘,他是谁?” 裴三娘瞪了儿子一眼,“他们和你一样的闯祸精,忘记他们最好!” 裴三娘转身进屋去了。 李邺快步走到矮墙前,探头向外找去,只见胖子躲在一棵老槐树背后,一张大圆脸,小眼睛小鼻子,才十三四岁,但身高都快一米八了,长得又高又胖。 “老时间,老地方见!”胖子转身就跑了。 李邺一阵苦笑,老时间是什么时候?老地方又在哪里? ........ 裴三娘很忙,收拾了膏药,又出门给人看病去了,照例挎着她的篮子,拎着她的铁锤。 找了一个机会,李邺问木大娘道:“大娘,今天有个胖子找我,年纪和我一般大,他是谁?” 木大娘是裴三娘母亲的陪嫁丫鬟,一直照顾裴三娘,三十多年了,不是母女,却情同母女。 李邺也是她带大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子一样。 木大娘笑道:“看来你真是被打狠了,连一起长大的张小胖都不认识了,还有十几个,都是你的小兄弟。” “小兄弟是什么意思?” “你是他们的瓢把子大哥!” 李邺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词,‘黑社会老大!’ 难道自己手下还有一帮子小弟? 他心中更好奇了,连忙问道:“大娘,我被谁打伤了?” “这个…..我不能说,你娘不准我说!” “那他叫我老时间老地方见,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木大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爹爹是谁?大娘总该知道吧!” 木大娘眼中黯然,叹口气道:“我去给你煮汤面!” 她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回头神秘笑道:“你以前总是一更时分偷偷起床,跑去社庙,我也不知道你去干什么?” 第二章 游侠本色 ‘梆!梆梆——’ “小心烛火,关门防盗!” ‘梆!梆梆——’ 更夫走远了,李邺翻身起床,他不敢走正门,而是从窗户跳出去,再翻过院墙就出去了。 唐朝母亲和木大娘什么都不肯说,他只能从朋友那里寻求真相。 社庙就是城隍庙,距离李邺家不远,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飞檐和蹲兽。 刚走进庙门,他忽然听见后面有奔跑声,不等他回头,他便感到身后有风声,他本能一闪身,快得无以伦比,后面人扑了个空。 扑他之人正是白天见到小胖子,他见李邺在发呆,挠挠头道:“老李,你来社庙做什么?” 李邺还在震惊之中,他刚才这一闪身,竟然横移了一米五左右,自己怎么办到的? 而且闪身速度之快,对方距离他只有半米都没有扑中。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武艺! 李邺回过神,忽然眉头一皱,不对啊! “你不是约我晚上来这里见面吗?难道这里不是老地方?” 小胖子摇摇头,“不是啊!我们的老地方是马球场,不是这里。” “那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们在马球场等你很久了,怎么也等不到你,我就去你家,远远发现你翻过墙,偷偷摸摸跑来社庙方向,我就跟在你身后。” 李邺更加糊涂了,老时间老地方都对不上,难道是木大娘搞错了吗? 这时,又跑来两个少年,一高一矮,长得都挺瘦。 “老胖,找到他了吗?” “在这里呢!” 小胖子走上去低声对两人道:“可能真是裴婶子说的,他脑子被打坏了。” 两人苦着脸道:“那怎么办?这下我们死定了。” 他们声音虽然很低,但李邺听得清清楚楚,他摆摆手道:“我没事,就是有些事情记不得了,我只记得老胖,你们两个我忘记名字了。” 瘦小的男孩跑上来,拉住李邺胳膊道:“老李,我是小黄毛,他是乌鸡郎,都是你起的名字,想起来了吗?” 月光下,李邺见小男孩头顶有一撮黄毛,另一个又高又黑,腿细得跟鸡脚杆子一样。 他‘噗!’笑出声,这两个外号还真贴切。 “我们去财神殿吧!” 小胖子在前面带路,财神殿在侧面偏殿,四人翻窗进了偏殿,这里供奉着一尊泥胎塑像,旁边有字:财帛星君。 这位财帛星君就是唐朝百姓眼中的财神了。 他们从供桌下找到几个破旧蒲团,盘腿在蒲团上坐下。 李邺想起大娘说过,他有十几个小弟,可眼前只有三人。 “怎么只剩下你们三人了?” “都散了!” 小胖子叹口气道:“自从你被打伤后,我们也认怂了,不敢再去马球场,但那帮家伙不肯放过我们,见我们一次就打一次,打得我们像狗一样四处逃窜,小七郎被他们打断胳膊,全家搬走了,我们就指望你赶紧康复。” 李邺听得一头雾水,干笑一声道:“我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连我娘都不认识了,你们给我说说,他们是谁?干嘛要打架?” 三人都知道他忘了事,七嘴八舌抢着说,李邺这才渐渐明白了。 他住这个坊叫做永和坊,是长安有名的贫民区,孩子们没钱读书,整天聚在一起瞎玩,自己打架最猛,力气大得惊人,而且讲义气,不欺负弱小,自然而然就成了孩子们的瓢把子大哥。 永和坊的西面有一个马球场,白天军队要练习打球,下午回营,士兵走后马球场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堂,但附近几个坊的孩子也会跑来玩,孩子们打架抢地盘就成了家常便饭。 但从去年秋天开始,来了一群富家子弟,霸占了马球场,每天傍晚练习打马球。 李邺他们不肯让,双方也打过几次架,结果矛盾越来越深,就在半个月前的一次冲突中,李邺被富家子弟带来的武师打成重度昏迷,几乎丧了命。 李邺哑然失笑,他还以为自己受伤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是和一群少年打架。 “老李,刚才你一闪身,我就知道你恢复了,明天我们抄家伙和他们干吧!”小胖子凶相毕露,满脸横肉。 “和他们干,打死这帮狗杂种!”小黄毛和乌鸡郎也捏紧拳头道。 自己的前身会不会热血沸腾,慨然答应,李邺不知道,但现在的他不会了。 李邺现在的身体只有十四岁,可他的内心已经二十一岁了,早就过了头脑冲动,惹事生非的年龄。 唐朝的母亲总说他是游侠儿,开始他还沾沾自喜,以为是游侠,木大娘解释后他才知道,游侠中的游是游手好闲的意思,侠不是指侠义助人,而是惹事生非。 一句话,游侠儿就是游手好闲、惹事生非的小混混。 是啊!已经十四岁了,还整天和别的孩子打架抢地盘,不是小混混是什么? “打来打去没意思,还不如找点事情做,挣点钱花花!” 三人面面相觑,张小胖急道:“老李,大哥,你也认怂了?” 李邺摇摇头,“只是觉得整天打架没意思,想找点事情做,或者去逛逛书店也行,我们附近有书店吗?” “逛书店?” 三人听得匪夷所思,一起摇头,“坊里没有书铺!” 一阵强烈的困倦袭来,李邺打了个哈欠,“太晚了,先回去睡觉吧!我们明天再聊,你们可以直接来找我。”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张小胖忽然恶狠狠骂道:“窝囊废,没卵子的太监,你连狗都不如,我们真瞎眼了!” 李邺大怒,困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身一把揪住张小胖的脖领,将他拖了过来,“我欠你什么,你这样辱骂我?” 张小胖怒视他道:“你被他们用卑鄙手段差点整死,居然能忍气吞声,当然是没卵子的太监!” “什么意思,什么卑鄙手段?” 李邺冷冷道:“原原本本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放开我!” 李邺松开他衣襟,却发现自己居然把这个至少一百五十斤的胖子拖了十几步远。 张小胖似乎习惯被他拖拽了,他整理一下衣服道:“他们打不过你,就和你赌斗,每人打对方三下木棍,站不稳就认输,你和他们还签了输赢状,双方认赌服输。” “然后呢?” “然后他们让你先打,他们出来一个武师,你用木棍打了他后背三下,武师站不稳走了两步,然后轮到他们了。” 张小胖说到这,咬牙切齿道:“他们竟然偷偷换成了铁棍.........” “铁棍?”李邺眼睛骤然眯成了一条缝。 ......... 李邺心事重重回到家,他刚翻进院墙,却发现母亲裴三娘拎着一根哨棍站在院子里冷冷看着他。 “我想恢复记忆,小胖告诉我很多事情!” 裴三娘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把哨棍放到一边,她走上前抚摸儿子的头道:“娘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坚持让你读书?” “我读过书?”李邺惊讶道 “七岁时你读了一年,木娘劝我继续让你读书,我却觉得读书只会让人变坏,还是练武最有用,将来不会被人欺负,可现在我悔之莫及!” “为什么?” 裴三娘眼中燃起了怒火,“如果你读了书,你就不会蠢得去签那个狗屁认赌服输状,让老娘打官司都打不赢!” 李邺望着眼前的母亲,他眼睛有点莫名的酸楚,半晌他低下头道:“我不会再蠢了!” 第三章 融合超越 李邺虽然不想再惹是生非,但张小胖告诉他真相后,一根钉子就刺进了他心中。 如果只是打架受伤,伤好后也就罢了,偏偏对方用了卑鄙的手段陷害他,李邺咽不下这口气。 但裴三娘无论如何不准他再去招惹那群富家子弟,那群富家子弟太卑鄙、太狡猾,儿子不是他们的对手,迟早会被他们害死。 裴三娘每天上午出诊,下午就赶回来配制膏药,同时也看着儿子,李邺一点机会都没有。 没有机会,那只能等待机会。 另一方面,李邺对自己的前身也充满了好奇,自从他发现自己出手非同寻常后,他便不断探究自己的潜力。 这天上午,木大娘一边给他缝补衣服,嘴里唠叨他的童年往事,李邺托腮坐在一旁,听得很专注。 “你从半岁开始,你娘就用草药给你泡澡,我说孩子太小了,承受不住虎狼之药,她就不听,你没被她折腾死,是你命大。” 李邺笑道:“草药泡澡有什么好处吗?” “你娘说得神奇,说是她的家传秘方,能洗髓易筋,我觉得没有她说的那样夸张,最多是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冷,身体健壮,不容易生病,我就看到这些。” 难怪自己只穿薄薄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这是哪家的秘方啊! 李邺很想问唐朝母亲的身世,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他发现只要问唐朝父亲或者唐朝母亲的事情,木大娘就会找借口离开。 李邺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还练了什么武艺?” “你练得多了,很杂,总是坚持不了不久就放弃了,我不是说你,你娘没耐心,不过有一种练习,你从四岁一直坚持到现在。” “是什么?” “你两岁的时候,你娘就教你套圈圈,地上放几个小木偶,你站在几尺外扔竹圈,套中了,你娘就会奖励你一个小点心。” 李邺无语了,这是在训狗吗?还是准备让自己长大后摆个地摊? 木大娘笑了笑又继续道:“四岁那年,你娘带你去看打马球,你忽然对打马球有了浓厚的兴趣,自己捏个泥球,拿根木棍击球,打了几天,居然能一竿子把泥球打进一丈外墙上的小洞里,你娘说你有天赋,就开始训练你打球,训练你三个月,她没有耐心了,但你自己却一直坚持下来。” “我一直坚持到现在?”李邺很惊讶,坚持苦练马球十年,怎么办到的? 木大娘放下衣服,神秘一笑,“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弯腰从床榻下拖出一口破旧的木箱子,上面全是灰尘。 木大娘吹一下灰尘,笑道:“这都是我替你收集起来的。” “是什么?”李邺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木大娘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是长长短短二十几根木棍,很多都断裂了。 “这根就是你第一次打泥球用的木棍!” 木大娘拾起一根短小的木棍笑道:“那时你才一点点大,就拿着这根小木棍在院子打球。” “所有的都是?” “都是你用过的,一根不少,大娘都给你收集起来了。” 望着一箱子二十几根木棍,李邺眼睛湿润了,这哪里是木棍,分明是一个老人对自己满腔的慈爱。 ………. 前世的数理化,语文历史地理,现在对他还没有用,背几首唐诗宋词也不可能轰动长安。 一个贫民窟长大的穷孩子,只读了一年书,会写出惊世骇俗的文学作品?谁会相信? 相反,莽撞表现自己只会让他陷入危险境地,成为权贵的猎物。 务实是才生存之道,他要融入唐朝,适应这个时代,而不是这个时代来适应他。 一连几天李邺都在进行各种练习,了解自己,他发现自己的武艺其实很平常,可能就练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但他却有异常强大的天赋,主要是力量、速度和敏锐。 他可以轻松举起近两百斤的重物,就算是强壮的成年人也未必办得到,正是他力量远远超过同龄人,加上他皮肉粗糙坚固,特别能挨揍,才能成为街坊少年中的打架之王。 另外他反应也极为敏锐,速度疾快,这一点是他在茅厕里发现的,他竟然可以用食指和拇指倏地捏住从眼前飞掠而过的苍蝇,百发百中,尽管有点恶心。 当然,这和他十年来苦练打马球有绝对关系,还有就是他从小泡药浴,或许真有想不到的奇效。 这天晚上,李邺在院墙上点了一炷香,他站在院子里对角另一边,相距约两丈,他手中持马球杆,唐朝马球杆像极了后世的曲棍球杆。 但地上不是马球,而是一颗麻雀蛋大小的石丸,李邺心沉静如水,脑海里一片空明,他挥杆打去,‘啪!’球杆精准击中了地上的石丸,石丸闪电般飞射出去,墙上燃烧的香火头蓦地消失了。 “厉害!”他心中忍不住夸赞自己。 李邺又取来一颗石丸,这一次他改变了目标,挥杆去击打旁边的一棵小树树干,但石丸从树干旁边掠过,足足相差了三十厘米。 李邺愣住了,自己能打中香头火,却打不中比它大几十倍的树干,为什么? 李邺闭眼回想自己打香头火时的经过,他想起来了,打香头火那一瞬间,他似乎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能控制住力道和准头。 但打树干时,这种控制感觉就消失了。 他又找了一些石子,重新进行试验,一连打了十次香头,其中有三次他找到了那种感觉,打中了香头,其它七次都打空了。 他知道不能着急,需要时间来慢慢掌控它。 …….. 一晃又过去了十天,李邺每天都在苦练,一天练习几百次。 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控制力道和准头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控制它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甚至不练习时他也能找到那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即将要成功了。 “老胖,抛高一点!” 张小胖将两块干泥一前一后抛向空中,李邺挥杆击打石块,这一次,那种感觉居然自己出来了,不需要他刻意去寻找。 那是一种多么精妙的控制力,他完全控制住了挥杆的力道和方向,小石块闪电般飞射出去,‘啪!啪!’在空中将两块干泥击得粉碎。 “你已经练了快两个时辰了,每发都能击中,难道还不够吗?”张小胖着实累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邺没有回答,他像石雕一样站在那里,用内心细细品悟出手那一瞬间的奇妙感觉,李邺前身苦练了十年的成果,现在终于被他融合了,他掌握了那种控制力。 一只麻雀落在大树上,它忽然振翅飞起,从李邺头顶上掠过,李邺掂了掂手中的石丸,猛地向天空甩去,飞掠而过的麻雀哀鸣一声,倏然落下。 没错!就是这种对准头和力道控制,不管是打马球,用弹弓,还徒手抛射石头,他都能找到这种感觉。 张小胖却惊得跳了起来,“哇!你居然还有飞石打物的本事,什么时候学会的?” 李邺一怔,“难道我以前没有打中过吗?” “哪里有啊!你吹嘘自己会打马球,我们让你露一手,你根本就打不中,更别说打鸟了。” 张小胖的话让李邺忽然意识到,极有可能他的前身也没有能掌握这种精准控制力,只是靠一种本能。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前身打香头火应该也是时准时不准。 也就是说,自己不仅融合了前身十年的苦练,而且还超越了他。 接下来几天,李邺继续不断巩固这种精妙的控制力,彻底掌控它,随心所欲的使用它。 ………. 在贫民区开医馆收入很微薄,贫民看一次病也就负担得起十文二十文钱,但长安的药材却很贵,如果买药材制作膏药,裴三娘的医馆早就倒闭了。 为了生活,裴三娘只能自己去城外采草药,节省了药材成本,以前都是儿子陪她去,但为了让儿子康复得更好一点,这一次她决定自己去采药。 一去就要两天,李邺的机会终于来了。 傍晚时分,李邺带着张小胖、小黄毛和乌鸡郎三名小弟来到了马球场,张小胖还准备拿一根铁棍,被李邺制止住了,对方敢用铁棍是因为事先签订了认赌服输协议。 如果没有这份协议,一铁棍打上去,官司就跑不掉了。 况且,李邺压根就没想和对方打架,他是要找回场子,但不一定非要动武。 马球场比后世的足球场略小一点,两边各竖一块木板,上面掏了一个排球大小的洞,在骑马奔跑中,马球手将球打进对方球洞里,就算得一分。 一支马球队由五人组成,马球场上,五名富家子弟正在骑马奔跑,练习打马球,周围还几名他们的仆人。 为首是一名瘦高个年轻人,约十六七岁,他叫麻金松,家在对面待贤坊,实际上他们五人都是待贤坊的富家子弟。 富家子弟不一定是权贵子弟,有可能是大商人、有产人家、大店掌柜,或者依附权贵的大管事等等。 这时,麻金松忽然勒住马匹,惊讶地望着走上球场的几名冤家对头。 “这混蛋居然没事,不是说他瘫了吗?” 第四章 心服口服 几名富家子弟纷纷催马上前,麻金松高声喝道:“李邺,你已经认赌服输了,还想怎样?” 李邺轻轻拍打着手中的木棍,冷冷道:“我认赌了,可没有服输,你们每人让我用铁棍敲上几棍,此事就算了结了。” 几名富家子弟都被李邺打怕了,所以才用卑鄙手段暗算了李邺,今天他们都没有带武师,对方是报仇而来,打起来他们会吃大亏。 “我们走!” 麻金松调转马头就走,其他几人纷纷跟上,李邺不慌不忙道:“或者换一种方式,你们赌不赌?” 麻金松勒住马匹,回头问道:“你想怎么赌?” “我们来赌马球!” 张小胖猛地捂住嘴,自己真蠢啊!居然没想到这段时间老大苦练挥杆,原来是要比赛马球。 麻金松看了他们四人一样,傲慢道:“你们没有马,总不能骑驴和我们比我们吧!” 其他人都一阵大笑,最瘦小的一名富家子弟道:“而且你们还少了一人。” 李邺淡淡道:“我们来文赛,敢跟吗?” 马球有两种比赛方式,一种武赛,两支马球队在场上对抗,另一种便是文赛,文赛就是比技巧,花样很多,传球、掂球、射洞等等,不一定要骑马。 对方要比马球,麻金松可不惧怕,他傲然道:“比就比,划出章法来!” 李邺一指远处的球洞道:“三十步外射洞,杆数少则获胜,双方各出一人,我们没有马,只能步射!” “赢了怎样?输了又如何?”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李邺淡淡道:“我们若赢了,你赔我二十贯医药钱,以后我们在球场时,你们不能来!” 裴三娘打官司就是想向对方索要二十贯医药钱,但官司打输了,一文钱都没有要到,还倒贴了两贯诉状钱。 “如果你们输了呢?”麻金松冷冷问道。 “如果我们输了,这座球场我们不会再踏进一步,铁棍之仇一笔勾销!” 麻金松回头看看众人,几名富家子弟一起喊道:“跟他赌了!” “好!” 麻金松一口答应,傲然道:“我跟你赌了!” ……. 小黄毛等人目光复杂望着李邺,他们从小到大都是打架,李邺更是号称打架王,但今天这一幕着实让他们难以适应,居然不打架了,而是比斗马球,这算什么? “莫非老李伤势还没有好,所以…….”乌鸡郎自作聪明猜测道。 “有可能!” 小黄毛懊悔道:“早知道我们就不该怂恿他来了。” “没关系,老李打球也很厉害,绝不会输给他!” 张小胖心知肚明,这位瓢把子大哥打马球比打架更厉害。 球场上已经定好了位,射洞比赛有十步线、三十步线和五十步线三种,到了五十步线一般要骑马冲刺打球,否则力量不够。 “我先来!” 麻金松走上前,得意洋洋道:“打架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打马球,你是自取其辱了!” 李邺淡淡道:“输了别赖帐就行!” “赖帐!” 麻金松冷笑一声,指着场外道:“我那里有三十贯钱,你若赢了,我全部给你!” 李邺笑了笑,没有说话。 麻金松走到马球前,深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木板上的球洞,猛地挥杆一击,马球飞出一条弧线,‘啪!’一声打在木板上,差一点点入洞。 “他娘的,运气真背!” 麻金松低声骂了一句,让开了位置。 地上有十几个马球,李邺在三十步线将它们排成一排,他用的球杆是自己的,很破旧了,裴三娘花了十文钱从小摊上给他买来。 李邺走上前,让心沉静下来,头脑也变得空明,他猛地一击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啪!”马球直线飞射而出,精准射进了球洞。 张小胖三人振臂欢呼起来,拥抱着又蹦又跳,“我们赢了!” 麻金松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混蛋的狗屎运气啊! 李邺斜睨一眼,冷哼一声,连续挥杆向地上的马球击去,马球一个接一个飞射而去,十三个球,每一个球都精准入洞。 场上场下顿时一片安静,每个人都张大嘴,惊得目瞪口呆。 李邺淡淡道:“如果你还不服输,再拿五十个马球来,打飞一个我就认输!” 麻金松抱拳躬身行一礼,“我输了,心服口服!” 他快步下场,和同伴一起拎着三袋钱上来,放在李邺面前,“这是三十贯钱,从此以后,我们不会再来了!” 李邺微微笑道:“不送!” 麻金松一挥手,“我们走!” 几名富家子弟牵马离去,身材最瘦小的富家子弟深深看了李邺一眼,也跟着走了。 待富家子弟们走远,三名小伙伴跑上前围住李邺,满脸羡慕道:“大哥马球厉害啊!我们也想学,教教我们吧!” “你们不想打架了?”李邺微微笑道。 张小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现在想一想,其实打架真没意思,打别人十拳,自己也要挨八拳,打得鼻青脸肿,回家还要挨老娘板子,哪有打球爽,看他们输得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痛快啊!更重要还能赚钱!”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李邺拎了拎三个钱袋子,“挺重的,都快两百斤了!” 他又问道:“你们谁知道小七郎的新家?” 乌鸡郎举手道:“他是我表弟,我知道他家!” 李邺分出一袋钱,对他道:“小七郎被这帮混蛋打断了胳膊,这十贯钱麻烦你给他送去!” 乌鸡郎心中感动,连连点头,“我等会儿就去,他的新家就在隔壁坊。” 李邺又拨出一袋钱,“这十贯钱你们三个分,你们也被打了,算是压惊赔偿!” 三人顿时欢喜得跳起来,张小胖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大哥会做人,吃肉也没忘记给小弟们喝口汤!” “请问,李公子可否方便?”他们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李邺一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名男子,三十多岁,看打扮像个仆人,李邺想起来了,几个富家子弟打马球时,下面坐着几个仆人,好像此人也是其中之一。 李邺眉头一挑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家乔公子有事情求李公子帮忙,能不能谈一谈。” 李邺回头问小伙伴,“乔公子是谁?” “乔彬!” 张小胖脱口而出道:“就是那个身材最瘦小的富家公子,人还不算坏,上次他们本来还想再补大哥一棍,被他拦住了。” 李邺点点头,“他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请李公子移步!” 李邺摇了摇头,“是他求我,不是我求他!” “我明白了,请公子稍候!” 仆人撒腿跑去,不多时,瘦小富家公子骑马奔来,他翻身下马上前道:“我失礼了,请李公子勿怪!” 李邺淡淡道:“天快黑了,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 “是这样,我想请李公子替我打一场马球,报酬是五十贯钱!” 张小胖三人顿时惊呼起来,五十贯,那可是五万文钱,在贫民窟孩子眼中,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财富。 李邺笑了起来,“这是你们刚刚商量好对付我的新办法吗?” “没有!没有!” 瘦小富家公子慌忙摆手道:“是我家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我可以发誓,绝不敢欺骗公子!” 李邺可不是三岁小孩,这个时代五万文钱的购买力就相当于后世的五万块钱,素昧平生,张口就给你五万块钱,天下哪有这种事情? 不过呢?做人也不能一口回绝,不给别人留余地,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容易得罪人。 李邺笑了笑,“我考虑考虑吧!我娘不一定答应。” 瘦小富家公子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李邺,“这是我家地址,如果愿意就来找我,我叫乔彬。” “多谢了,我叫李邺!” 瘦小富家公子苦笑一声,“我当然知道,我都被你打怕了。” 李邺哈哈一笑,“不打不相识嘛!” 乔彬抱拳行一礼,“时间不早,我先告辞!” 他翻身上马,骑马走了。 张小胖忍不住吐槽一句,“你到底还是不是老李啊!怎么就像被另一个人附身了。” ===== 【向大家求打赏,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五章 临危担当 李邺心情愉快,拎着一袋钱走进家门,迎面看见邻居葛大娘。 葛大娘一拍大腿,焦急道:“哎呀!你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吧!你娘出事了。” 李邺心中一惊,“我娘出了什么事?” “她去采药,被毒蛇咬了,她坚持回来,刚进门就晕过去了。” 李邺心中大急,连忙向母亲裴三娘的屋里跑去。 房间里,裴三娘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一名医师正在收拾药箱,木大娘坐在一旁偷偷抹泪。 “大娘,我娘......她怎么样了?” 李邺冲上前,不由倒吸口冷气,只见母亲裴三娘盖着被子,右小腿露在外面,上面漆黑一片,已经肿胀得很大了。 木大娘哽咽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刘医师给她上了药,说只能稍稍延缓一下毒性,他也没有办法!” 刘医师在旁边道:“我劝你们别耽误时间了,按照我说的办法做,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什么办法?”李邺急问道。 “你问大娘吧!我只能给你娘稍稍延缓一下,如果到半夜还不消肿,她就危险了。” 医师摇摇头走了。 “大娘,快告诉我,什么办法?”李邺有点急了。 “刘医师说,延康坊有个名医,叫王济深,以前是御医,对付毒虫有奇方,就是太贵了,看一次要三十贯!” “啊!”李邺心中懊悔起来,他原本有三十贯钱,早知道就暂时不给他们了,现在又不好再要回来。 “大娘,我这里有十贯钱,咱们家里再凑二十贯钱,可以吗?” 木大娘惊讶地看着他,“你哪里来的十贯钱!” “大娘,你就别管了,以后再给你解释,现在救人要紧!” 木大娘擦拭一下眼泪道:“家里哪有二十贯钱,两贯钱都没有了,你病那么久,你娘每天花钱买鸡鸭羊肉给你补身体,一点点积蓄都花光了。” 李邺后退两步,一股强烈的歉疚感让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望着昏迷中的母亲,他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母亲!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伸手,摸到了怀中的纸条。 ........ 乔府就在对面的待贤坊,李邺一路飞奔,很快便跑进了待贤坊,这时天已经黑尽了。 待贤坊属于中层百姓的聚居区,房舍要整齐大气得多,乔府就在坊门附近,很好找,一进坊门就打听到了,一座占地三亩的宅子。 李邺奔到乔府门前,也是巧,正好看见了跟随乔彬的那名下人。 “这位大哥,你还认识我吗?” “啊!是李公子,你找我家公子吗?” “对!对!我有急事找他,麻烦替我通报一下。” “请稍等,我这就替你通报!” 这名下人也知道自己主人有求于对方,他不敢耽误,立刻跑去后宅。 不多时,乔彬笑嘻嘻走了出来,“李大哥,这么快又见面了!” 李邺心急如焚,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我答应替你打球,但有一个条件!” “请说,什么条件?” “我希望能预支给我二十贯钱!” “这…..” 乔彬有些为难,“这得问我爹爹,你急着用钱吗?” 李邺点点头,“我娘被毒蛇咬了,危在旦夕!” “我明白了,你是想找济深堂的王御医,对不对?他给我爹拔过毒,确实很有奇效!” “没错!就是找他,但听说他要三十贯钱,我钱不够,还差二十贯,只能向你预支了。” 乔彬想了想道:“我们家的规矩是不预支,不过我可以借给你,我自己攒的钱,等你打完球再还给我!” 李邺心中感动,连忙施礼,“感谢乔公子!” “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乔彬奔回府去了,不多时,他牵出两匹马,还拿着一个布包,“这是三十两银子,时间很紧,我带去你济深堂,他家不好找!” 李邺也知道一两银子等同于一贯钱,他连忙摆手道:“要不了三十两,二十两就够了。” 乔彬微微笑道:“那你的十贯钱呢?” “在我家里,我先回去取!” 乔彬摇了摇头,“那就来不及了,坊门很快就要关闭,否则我牵马出来做什么?” 李邺吓了一跳,“坊门什么时候关闭?” “很快了,要抓紧时间,上马!” 乔彬翻身上马,李邺犹豫了一下,“我可能不会骑马?” “大哥,你怎么不会骑马?去年你骑马追我,差点把我宰了!” 李邺脸一红,“可能好久不骑马,有点生疏了!” “没事!你右脚认准马镫,一蹬就上马了。” 李邺学着乔彬刚才上马的姿势,一手抓住马缰,一手扶住马脖子,右脚踩上马镫,奋力一跃上马,他用力过猛,险些一头栽下去。 乔彬呵呵笑道:“是有点生疏了,没关系,我们跑慢一点,时间还得及!” 李邺跟着他催马小跑,很快他便适应了,自己确实会骑马,而且平衡得很好,他感觉自己甚至可以纵马疾奔。 延康坊在东北方向,和待贤坊隔着两座街坊,那里是长安县衙所在地,因为紧靠西市,同时也是著名的商人聚集区。 一路进坊,能看到很多西域风格的建筑,这些都是胡商的住宅,装饰得金碧辉煌,看得出都很有钱,只不过住宅都不大,也就两三亩的样子,大唐等级森严,商人虽然有钱,但不是有钱就能住大宅。 “那就是济深堂!” 乔彬一指前面一座不起眼小门,门上挂着两盏灯笼,灯笼上写着济深二字。 李邺暗叫一声侥幸,若不是这位乔公子陪同,自己哪里找得到? 两人翻身下马,李邺上前敲了敲门,片刻,门吱嘎一声开了,出来一名梳着总角的童子,年约十岁左右。 “你们有什么事?”童子有些不高兴。 李邺连忙抱拳道:“我母亲被毒蛇咬伤,危在旦夕,特来求医!” 童子摇摇头,“我家主人身体感恙,不接医,改天再来吧!” 说完,童子要关门,李邺一把顶住门,低声下气求道:“性命交关,恳请小哥帮帮忙吧!” 童子见李邺衣着粗陋,眼中闪过一丝鄙视,“病危的人多得去了,哪里帮得过来!” 李邺不肯松手,“小哥,我已经准备好了三十贯钱,帮个忙吧!” 童子关不了门,顿时怒道:“你这人烦不烦,县衙就在隔壁,你再不放手,我就叫人报官了!” 乔彬闪身出来陪笑道:“我父亲是嗣宁王府上的乔管事,王御医到我家里给我父亲看过病,能不能通融一下。” 第六章 竞争上岗 童子听说是嗣宁王府的人,便道:“你们等着,我去问问!” 他把门关上了,李邺叹口气,“要不是你今天帮忙,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没事!你不是说不打不相识吗?朋友嘛!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对不对?” “行!”李邺点点头,“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这时,门又开了,童子拎着三帖药膏和两副药出来,“三十贯钱拿来!” “这是三十两银子!”李邺连忙把银包递上去。 童子借着灯笼光看了看银子成色,又接过掂了掂,这才把药膏和药包一起递给李邺。 “我告诉你怎么用,把药膏在灯上烤软,贴在被毒蛇咬伤的地方,一个时辰后再换另一张,连贴三张,毒血就会出来,然后再熬药补补身体,休息两三天就好了。” “太感谢了!”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咚咚的鼓声,乔彬脸色大变,“要关坊门了,快走!” 李邺把药揣进怀里,翻身上马,也顾不上给童子打招呼,纵马疾奔,两人一前一后,风一般向坊门奔去。 长安天黑关闭城门,亥时开始关闭坊门,敲鼓一百零八下后,坊门关闭,怎么也不会开启,只能等次日天亮才能进去。 李邺此时也豁出去了,拼命纵马狂奔,奔到待贤坊坊门前,他翻身下马,把马交给乔彬。 “我明天来找你!” “快走吧!鼓声要停了。” 李邺撒腿向对面永和坊的坊门奔去,这时鼓声已停,坊门正在缓缓关闭。 “大哥,等我一下!” 关门的两名卒子看见了狂奔而来的李邺,他们犹豫了一下,把关门的速度放慢了一点点,在坊门关闭的一瞬间,李邺冲进了最后的缝隙。 ………. 木大娘用药很熟练,她小心翼翼地将膏药贴在裴三娘的伤口上,这时,裴三娘整个右小腿都乌肿了,黑气已经蔓延到大腿,那个医师说得没错,晚上再不消肿,真的就危险了。 李邺紧张坐在一旁,握着母亲的手默默祈祷,这一刻,他已经把裴三娘当做自己的母亲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竟趴着裴三娘的床边睡着了。 李邺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凤凰在自己头顶上徘徊,凤凰忽然一推,他坠入了大海,李邺一下子惊醒,却发现是母亲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李邺顿时又惊又喜,“娘,你醒来了!” “我的傻儿子终于长大了。”裴三娘声音哽咽,眼睛一红,泪水流了下来。 “娘,我看看你的伤口!” 旁边木大娘笑道:“不用看了,黑血流光了,小腿已经消肿,才用了第二贴,这膏药确实有奇效!” “那我们把第三贴也贴上去吧!” “不要贴了!” 裴三娘挣扎着要坐起身,李邺连忙扶住她,裴三娘从木大娘接过膏药闻了闻笑道:“我要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能搞到这个方子。” 她忽然一把揪住李邺的耳朵,又快又准,“臭小子,给老娘交代,你哪来的三十贯钱?” ……… 裴三娘当然不会阻拦儿子去打球,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为什么不行? 但她也有条件,挣的钱必须交给她,比如李邺昨天拿回来的十贯钱,怎么也找不到了。 次日一早,李邺依约来到了乔府,乔彬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很明显,乔彬没有昨天那样开心,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找了一个机会,低声对李邺道:“我爹爹可能会测试你一下,你千万不要谦虚,一定要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要不然我就惨了。” “为什么?” “有竞争!” 这三个字便解释了乔彬为什么有心事,应聘者不止李邺一人,乔彬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他父亲不相信他的推荐很正常。 李邺点点头,“我会尽力!” ……… 乔府占地也不是很大,三亩左右,分为三进,前院、中庭和后宅,前院是厨房、马棚、仓库、下人房等等。 李邺一眼看见墙边放着很多大水缸,上面盖着竹笠,李邺家里也有两口大缸,木大娘告诉他,每户都有,表示美满的意义,当然也是水缸,户约大,缸越多,估计这里有十八口缸。 穿过一间廊房,他们到了中庭,中间则是一个天井,地上铺着青砖,时间久远,青砖有点发黑了,天井的两侧是耳房,中间是正堂,客堂两侧也有房间,一般是起居室或者饭堂之类。 此时中庭内站了十几个人,正中台阶上放着一张坐榻,一个中年男子盘腿坐在上面,长得和乔彬很像,估计就是他父亲。 周围站在好几名家丁,还有几名穿白色武士服的少年郎,十七八岁左右,个个拿着马球杆,意气风发。 出门前,木大娘特地叮嘱了李邺一些基本礼仪,不用下跪,作揖即可,一般有功名的士子只需要跪天地、跪皇帝、跪父母,而普通百姓则多一跪,就是跪官,如果是奴仆、家丁、佃农之类,还要跪主人。 乔彬的父亲只是权贵府上的管事,也不是李邺的主人,当然不需要下跪,李邺上前作揖道:“晚辈李邺,见过乔伯父!” 乔彬的父亲叫做乔行忠,长一张长脸,面容削瘦,一双眼睛格外有神,看面相就是个精明人。 他捋须笑道:“老三,这就是你介绍的射球手,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 乔彬已经站到父亲身后,低声道:“孩儿给父亲所说,句句是实!” “但是王爷定下的规矩,我也给你说过了。” “父亲—” “好吧!就试一试。” 嗣宁王定下的规矩是要在王府家丁中选择马球手,李邺不符合条件,不过乔行忠还是要给儿子一个面子,用公平竞争的方式让李邺退出,儿子也没话可说了。 乔行忠向另一名穿黑衣的年轻人招招手,年轻人意气风发的走上前行一礼,他年约十七八岁,长得很壮实,从走路步伐就知道是练武家丁,他傲慢看了一眼李邺手中的破球杆,目光里充满了讥笑和鄙夷。 乔行忠笑眯眯道:“我奉王爷之令组建一支马球队,目前还缺一名射球手,我需要从你们二人中挑出一人,当然是技高者入选,很公平,你们没有意见吧!” 两人都点头,乔行忠又笑道:“我这院子也不够大,不能按照真的马球射洞,需要变通一下,就用击瓶赛吧!我来给你们喂球,瓶子击碎者多者获胜。” 第七章 奇货可居 众人显然都明白规矩,一个个跃跃欲试,李邺也隐隐猜到了,一定是打铁丸或者石丸。 这时,两名家丁抬来一张桌子,放在两丈外,管家把三只瓷瓶放在桌上。 “就两丈远吧!” 乔行忠站起身走下台阶,手上多了几枚乒乓球大小的石丸。 他对李邺微微笑道:“我抛石丸,你们打击石丸,击碎瓷瓶多者获胜,明白了吗?” 乔行忠又看了一眼年轻人,笑道:“王顺,你经常打,你先吧!给李小哥做个示范。” 年轻人脱去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他活动活动筋骨,手臂上的肌肉格外饱满结实。 “阿顺,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几名马球手给这名年轻人打气,他们都是一起练武的王府家丁,彼此很熟悉。 年轻人拿起马球杆,做好了姿势,乔行忠猛地抛出一颗石丸,很像后世打棒球一般,年轻人挥杆打出,石丸飞射出去,‘砰!’一只瓷瓶被打得粉碎。 众人轰然叫好,“打得好!” 李邺也点点头,打得不错,应该下过苦功,乔彬则格外紧张,这个王顺是今天一早王府推荐过来的,在嗣宁王的家丁马球手中排名第三,有真本事,乔彬很担心李邺压不住他的气场。 “再来!” 乔行忠又抛出一枚石丸,年轻挥杆打出,只听‘当!’一声,打中瓶子了,但瓶子没碎,只是晃了一下。 这是专门用来练习马球的粗陶瓶,品质虽然粗劣,但瓶壁很厚实,必须打中正面才会粉碎,打中侧面容易滑过去。 “王顺,这个可不能算分!” “我知道,请乔管事再投!” 年轻人咽了一口唾沫,手不停捏着球杆,身体轻晃,他有点紧张了。 乔行忠再次抛出第三枚石丸,年轻人猛地挥杆,石球直线打出,很有力量,可惜差一点点,擦着瓷瓶而过。 年轻顿时满脸沮丧,掩饰不住眼中的失望。 几名马球手给他打气,“三中一,已经不错了,那小子一个都打不中。” 乔行忠暗暗叹口气,心中也有点失望,他对头找的射球手可是王府排名第一的戚勇,打瓷瓶能十中七。 “李小哥,该你了!” 李邺点点头,拎着自己半旧的球杆走上前,半蹲马步,心如止水,头脑里一片空明。 管家放好了三只瓷瓶,乔行忠大喝一声,猛地投出石丸,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 李邺静止如山,石丸到面前,球杆如闪电般挥出,一声击球脆响,紧接着‘砰!’一声,球速太快了,众人还没有看见石丸,最左边的瓷瓶已被打得粉碎。 “好!”乔彬激动得拍手,院子只有他一人叫好,其他马球手脸上都很不自然,这一杆打得太漂亮了,无懈可击。 “第二枚来了!” 乔行忠投出石丸,心中就暗叫一声‘糟糕!’他投偏了,石丸向李邺身体砸去,应该向前一点,李邺才能挥杆,现在投向身体了,还怎么挥杆? 乔行忠刚要说此投不算,不料李邺身体一个一百八十度旋转,反手一杆,精准打中了石丸,石丸强劲射去,‘砰!’第二只瓷瓶被打得粉碎。 “漂亮!”所有人都忍不住喝彩起来,这一杆转身反手击球确实高明,在场所有人都做不到。 王顺脸上火辣辣的,这家伙确实比自己厉害。 乔彬激动得双手振臂,“两击两中,李大哥赢了!” 乔行忠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投丸失误,对方居然还能打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说得没错,这小子真的高明啊! 他眼睛渐渐放出光来,高声笑道:“李小哥,第三击我们打一个双跳如何?” 四周所有人都一片哗然! 李邺微微欠身道:“请伯父讲解一下,双跳是什么意思?” “哦?” 乔行忠更惊讶了,“你是第一次打吗?” “小子第一次打,不懂规矩!” 乔行忠竖起大拇指,“第一次就这么厉害了,就像千锤百炼的一般,天赋禀异啊!” 其实他误会了,打瓷瓶是第一次,但打石丸李邺从四岁就开始了,真是千锤百炼,当然,天赋是另一回事。 李邺没有刻意解释,静听他讲规则。 “双跳就是石丸动,瓷瓶也动,明白了吗?” 李邺点点头,就是打运动靶,有没有练习过他不知道,但他已经彻底掌握了那种奇妙的控制力,打什么都可以。 他再一次摆好了姿势,屏住呼吸,心如止水,但眼角却在捕捉瓷瓶的动态,第三只瓷瓶此时是拿在管家手中。 “开始!” 乔行忠猛地将石丸抛出,位置很正,这次没有偏,与此同时,管家也将瓷瓶高高抛起。 击打运动中的石丸去撞碎运动中的瓷瓶,比刚才的静止瓶难了十倍不止,当然也有高手能做到,但嗣宁王府的数百家丁中无一人能办到。 李邺眯起了眼睛,那一瞬间,奇妙的控制感觉由心而生,一杆挥出,‘啪!’石丸在空中闪过一道灰影,‘砰!’的一声,瓷瓶在空中解体,被打得粉碎。 院子里一片欢呼,简直太精彩了。 乔行忠两眼放光,捋须笑了起来,“这小子,奇货可居啊!” ........ 李邺被请进书房,乔行忠摆手笑道:“请坐!” 可只有几张坐榻,着实让李邺头大,他最怕去大户人家做客,不像贫民人家坐胡凳,坐长条凳,大户人家是坐榻,得跪坐,他的膝盖怎么受得了? 乔行忠看出李邺的尴尬,呵呵一笑,盘腿坐下,“李公子尽管随意!” 李邺也盘腿坐下,这还差不多。 “事情是这样!” 乔行忠把打马球的缘由告诉他,“嗣宁王府的田大管事回乡养老去了,我是二管事,正常应该是我升为大管事。 但是呢!王府还有一个三管事,姓胡,他妻子从前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他走了夫人路线,王妃就想让这位胡三管事出任大管事。 王爷不想坏规矩,但又不愿让王妃不高兴,他就想了一个办法,王爷最喜欢马球,便让我和胡三管事各组织一支马球队,十天后比一场,胜者为大管事,王妃也答应了。 这里面有一个难办之处,王府里有几百名家丁,王爷的意思是,从家丁里挑选马球手,不准请外援,李小哥你明白了吗?” 李邺黯然,“伯父的意思是,我刚才虽然赢了,还是不能替您打这场球?” “不!不!李公子误会了,我估计王爷的意思是,不准请外面的专业马球高手,但你不是,所以还有一线希望,我是想请你当候补,哪怕你没有机会上场,我还是给你二十贯钱,如果能上场,那就是五十贯钱,无论输赢,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自己还欠着乔彬三十两银子呢! 李邺点点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第八章 刮目相看 李邺告辞走了,乔彬担忧地问父亲道:“爹爹,李大哥真没有机会上场吗?” 乔行忠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胡老三没有请外援吗?他表面上是让戚勇做他的投球手,但戚勇年初摔断腿,还没有痊愈,根本上不了场,他是做给我看的,让我放松警惕,我知道他实际上请了外面的黑球手。” 马球是大唐国球,有一个官方机构马球署,隶属于兵部,和今天足协差不多。 想成为职业马球手,就必须通过马球署的考试。 在马球署下面还有一个马球联合会,由二十六支最强的职业马球队组成,每年都会有马球联赛, 在马球联合会里注册备案的马球手,叫做白球手,一般隶属于二十六支职业马球队。 还有一种马球手不属于任何一支马球队,谁都可以请他去打球,靠打球赚钱,这种马球手同样也通过了马球署的考试,所以也是职业马球手,只不过他们没有在马球联合会注册备案,大家都称之为黑球手,又叫自由球手。 但唐朝比较宽容,并不排斥这种黑球手,只要有人请他,他就可以参加任何马球比赛,这也算是行内的规矩。 其实道理也简单,比如王公贵族们都会打马球,也通过了马球署的推荐或者考试,他们其实也是黑球手,歧视黑球手自然就是歧视王公贵族自己。 所以制定规矩必须灵活,关键就是要有人请,马球打得再好,没有人请你,那也没有机会上场赚钱。 乔彬明白了,“所以父亲也要把李大哥隐藏起来,作为秘密武器?” 乔行忠点点头,“胡老三一向和我有嫌隙,如果这次让他当了大总管,我可能在王府里就干不长了,李小哥是我的奇兵!” 乔彬头脑很灵活,他想了想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李大哥的球技这么高超,如果想办法让王爷看到他的球技,王爷动了爱才之心,父亲就有功劳了,王爷就能以此为理由,提升父亲为大总管呢?” 乔行忠捋须欣然笑道:“我儿说得有道理,荐才有功,王爷绝不会亏待我,不过好菜要等到最后才端出来。” 乔行忠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他不是黑球手吧?” “绝对不是,李大哥是一名新手,请父亲放心!” ........ 平康坊一座大宅的一处花园内,一名身穿军服,体型瘦高的男子正坐在桌前喝茶,不远处负手站着一名中年男子。 军服男子喝了口茶,微微笑道:“敬文,那孩子已经恢复了,而且好像变成了一个人。” “不可能吧!” 中年男子慢慢转过身,他长得身材高大,气质儒雅,面白如玉,目光清澈,留着短须,年轻时必然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他眉眼间居然和李邺有七分神似。 “他怎么变了,难道不再是那个蠢笨狂躁的傻小子了?”男子的语气显然不相信。 “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恢复后不再打架,而是用打马球的方式让那群富家子弟心服口服,而且还和其中一人交了朋友,化干戈为玉帛。” “还有这种事情?” 中年男子有些惊讶了,“还有呢?” “他也懂事了,他母亲被毒蛇咬了……” “什么?” 中年男子一惊,“三娘被毒蛇咬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前天的事情,三娘生命垂危,但那孩子竟然去找富家子弟借了三十两银子,然后连夜找王济深买了蛇药,救了他母亲一命,差点一点坊门就关了,他以前哪有这种心智?” 中年男子沉思良久,叹口气道:“替我帮他把银子还了,三十两银子,他们母子哪里还得起?三娘又那么倔强,哎!” “我决定继续教他!”军服男子又道。 中年男子笑道:“你不是说他资质太差,在社庙教他打了十年的球,他就是无法领悟吗?” “他现在领悟了,而且领悟得非常好,太让我惊讶了,我很想继续教他,他之前仅仅只是打下基础,我想领他入门,如果有机缘,再让他更上一层楼。” “你之前不是说,你做不了主吗?” “现在可以了!” 中年男子点点头,“你是他舅父,你自己决定吧!我没有意见。” 军服男子行一礼走了,中年男子负手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难道这是天意?” ........ 中午时分,李邺正在家里忙碌,劈柴、打水、打扫院子,这里体力活都是他的事情,还要替母亲捣药。 买柴禾很贵,从前母亲去城外采药,总会顺便带回一些柴,他家没有牲口,都是李邺把几十斤的木柴背回来。 当然是李邺的前身,现在的李邺还没有出城的机会。 几天前他家后面有一棵老槐树枯死,左邻右舍分了这棵树,李邺家里分了大半根主干,足够他们家烧一阵子了。 李邺一边劈柴,一边在考虑赚钱的事情。 赚钱需要三样东西,渠道、技能和本钱,他一样都没有。 比如他可以搞一些后世的东西在唐朝卖,首先是卖给谁,谁会买? 其次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本钱,自己的本钱在哪里? 当然也可以找有钱人来投资,就算自己说服了某个有钱人,但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有钱人把一切成果都夺走,自己给人做了嫁衣。 比如说自己写一本小说,这个本钱很低,就是纸和墨,首先简体字这个时代就不认,其次出书根本不可能。 李邺记得很清楚,第一部雕版印刷的《金刚经》是咸通九年印的,一百多年后的事情,现在还在抄书时代,想凭此赚钱,简直是痴人说梦。 想来想去,只有自己的本事或许能赚点钱,比如打马球,打一场球居然给自己五十贯,虽然只是偶然,但也说明自己马球水平值这个钱,否则乔行忠为什么不找别人,而找自己这个十四岁的少年? 这时,门口有人问道:“李邺在家里吗?” 这是乔彬的声音,他怎么找到自己家了? “我在!” 李邺连忙上去开了门,果然是乔彬。 李邺有些奇怪,按照约定,他应该是后天上午去乔府报道,乔彬怎么跑来了。 乔彬看见了院子里的木大娘,挠挠头道:“李大哥,有点事情,我们到外面说吧!” 李邺点点头,带他来到屋外的一个僻静处,“什么事?” 乔彬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递给他,李邺打开,吓了一跳,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两锭银子,估计有二十两。 “这是……” “这是我爹爹先预支给你的钱,如果你上场了,再补你三十两银子。” 李邺有些不解问道:“不是说你爹爹一般不预支吗?” 乔彬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就收下吧!” “你爹爹拿这么多钱出来,家里会不会……” 乔彬摆摆手笑道:“不要担心,这都是王爷的钱,这次比赛所有的开支都是王爷承担,我爹爹可负担不起。” 既然是王爷的钱,李邺就心安理得收下了,他把银子又递给乔彬,“先还你二十两,打完球后,我再还你十贯钱。” 乔彬奇怪地望着李邺,“李大哥,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李邺一头雾水。 “你欠我的三十两银子有人已经替你还清了。” 李邺蓦地瞪大眼睛,惊讶问道:“是谁?什么时候?” “是谁我不知道,大概三十多岁,个头很高,精瘦有力那种,应该是你亲戚吧!今天一早来到我家,把三十两银子给了我父亲。” 李邺完全糊涂了,居然有人替自己还清了欠债,会是谁? 乔彬小心翼翼问道:“你真不知道?” 李邺摇了摇头。 “那你后天一早还是正常过来打球?” 李邺忽然明白了,笑道:“你爹爹是怕我不肯打球了,才把钱预支给我,对吧!” 第九章 扑朔迷离 乔彬有些尴尬道:“李大哥,你对我爹爹很重要,他若当不上大管事,会被那个姓胡的混蛋赶出府门的,我们家就完了。” 李邺拍拍他肩膀道:“没有你,我买不到解毒药,这份恩情我记在心中,你放心吧!我会全力以赴帮助你父亲。” 乔彬满怀感激地走了,他坚决把银子塞给了李邺,这本来就是给李邺的钱,他怎么能拿回去? 李邺一肚子的疑惑,是谁替自己把钱还了?那个高个子男人又是谁?三十多岁,难道是自己的唐朝父亲? 李邺回到院子,母亲今天替人接生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木大娘正坐在井前洗衣服。 这时李邺肚子一阵咕噜噜叫,顿时饿得他前胸贴后背,饭点时间到了,他连忙跑进厨房,却发现灶台上空空荡荡。 “大娘,没有午饭吗?” “你这个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谁家会吃午饭,每天不就两顿饭吗?” 李邺挠挠头,“可是我每天中午.....” “那是你受伤了,你娘要给补身体加餐,你不会连每天吃几顿饭都忘了吧!” 原来唐朝每天只吃早晚两顿饭,李邺想想又问道:“那有钱人家呢?” “有钱人家没有规矩,肚子饿了就吃,只要吃得起,每天吃十顿饭都没有人管。” 原来还是因为穷。 木大娘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块干饼递给他,“肚子饿就吃点这个!” 李邺撕了一半给大娘,木大娘笑道摆摆手:“好孩子,大娘没有吃午饭的习惯,你赶紧吃了吧!” 她又坐下洗衣服。 李邺索性搬个小胡凳在旁边坐下,一边吃饼一边问道:“大娘,我们家在长安有亲戚吗?” 李邺想到了早上乔彬说的事情,有人替自己还了三十两银子。 “你娘说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大娘,我外公......” 李邺一回头,发现木大娘已经起身回房去了。 “大娘!” “我要念经了,很忙,你不要问我这些!” 李邺着实没有脾气了。 把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肚子还是饿得难受,李邺从怀里摸出银子掂了掂,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来大唐后还从来没有逛过街呢! 上次买药是晚上,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他们急匆匆赶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不如今天去西市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他又来到木大娘的房间,只听里面有木鱼敲击声,大娘开始念经了。 “大娘,我去练习打球了。” ‘咚!咚!’木鱼重重敲了两声,表示知道了。 李邺立刻回到自己房间,他得换件衣服,再带一些零钱,他当然不能带着二十两银子出去,吃碗面都没法找零。 衣服懒得换了,反正都是粗布短衣旧布鞋,穷人家孩子的标配。 李邺从床下抽出一个小木盒,这是他前天发现的,应该是他前身的储钱箱,里面有一百多文钱,装在一个小布钱袋里。 他把小钱袋取出来,把二十两银子放进木盒子,想了想,他又取出十两银子放在身边,说不定能买几本书。 这时,李邺忽然发现了一个异物,着实让他愣住了,床上居然有一张纸条,他们家什么都可能有,就是不会有纸。 谁进来过了? 李邺急忙起身去院子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又回到房间拾起纸条,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老时间,老地点!’ 这当然不是张小胖写的,那家伙不识字,这字写得很苍劲,笔力很强,一看就是成年男子的字迹。 有人替自己还了三十两银子,然后纸条就出现了。 李邺心中有一种即将要解开谜底的感觉,恐怕这才是自己从前夜里一更时分跑去社庙的真正原因。 ...... 纸条的诡异出现,李邺已经没有心思去西市了,自己和乔彬在外面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人进了自己房间,大娘还在院子里洗衣服,这人会是谁? 他拎着球杆来到了社庙,社庙有个庙祝,是个酒鬼老道士,整天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钱买酒。 大院子里有一对老夫妻在烧纸,李邺看了一圈,直接向后院走去。 社庙其实不大,进门就是大院,正殿是社神,左边是财神殿,右边是求子观音殿,本来没有这两位,但百姓需要,它们就出现了。 正殿旁边的房间是庙祝居所,旁边有扇小门,直接通往后院。 后院很大,其实是一大片荒地,占地足有四五亩,紧靠小河,老道士在这里种了点菜,墙角还有一口水井。 李邺感觉这里很熟悉,他前身的记忆也一点点渗出,自己好像在这片荒地上练过击打马球。 他在河边不远处发现一个废弃的泥像,固定在地上,泥像表面斑斑点点,脸部还破碎了,一看就是自己长年挥杆击打石块撞击的结果,可是,自己是从哪个位置打球呢? 李邺发现一个诡异之处,如果石像固定不能动,那自己挥杆打球的位置,竟然是小河里,怎么可能? 他快步走到河边,河水很浅,他不由眉头一皱,贫民窟的小河不要指望有多干净,但水中确实有一堆石子,就是他天天练习打马球的石子。 难道自己是站在水里打球吗?打水中的石子,阻力该有多大,需要多大的臂力。 李邺隐隐有点明白了,自己能举起两百多斤的重物,并不是天生的。 这一刻,李邺忽然对约自己晚上见面的神秘人充满了期待。 ......... 裴三娘很晚才回来,她今天替人接生,累得筋疲力尽,但接生赚钱比较多,上门就要一百文钱,若顺产还要给三到五百文钱的红包。 若是难产或者婴儿夭折,运气好被赶出门,一文钱没有,运气不好还要被狠揍一顿。 不过一般都是顺产比较多,贫民窟的饭菜都没什么油水,大胖小子几乎没有,张小胖那样的是特例。 裴三娘心情不错,虽然累了一天,但赚四百文钱,明天可以给儿子买几斤羊肉了。 “娘,我想给你说件事!” 李邺想把二十两银子给她,但裴三娘实在太累,摆摆手道:“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娘眼皮都睁不开了。” “三娘,你要吃饭吧!”木大娘问道。 “我吃过了,别管我,我去睡了。” “我烧点热水给你洗脚!” 裴三娘摆摆手,回房就睡了,话都没有说上两句。 李邺坐在房间等待时间过去,他心中期待又紧张,着实很煎熬。 一更时分是晚上七点到九点,唐朝普通百姓睡得很早,日落而栖,天黑就睡了,次日四五点就起床。 当然,有钱人要寻欢作乐,这个时候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平康坊那边是彻夜笑声不断,灯火璀璨。 纸条上说的老时间,李邺觉得七点不太可能,应该是指八点,大家说一更时分,都是指晚上八点。 时间渐渐到了一更正,夜里快八点了,李邺悄悄出门了。 第十章 神秘男子 李邺来到社庙后面的荒地,只见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负手站在河边,背对着自己,腰间佩一口长剑。 李邺着实惊叹,这身高,足有一米九了吧! “我出门半年,你是不是偷懒了?”男子语气冷漠,带着强烈的不满。 “你是谁?”李邺并不掩饰自己的失忆。 男子蓦地转身,三十余岁,一张削瘦惨白的脸庞,脸上有道长长的伤疤,十分触目惊心,他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能穿透身体,李邺立刻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他看透了。 “你真的记不得我是谁了?”男子眯起了眼睛。 李邺摇摇头,他指着河面又道:“应该是河面结冰了,我没法练习!” “应该是?” 男子冷笑一声,“你的语气就像在说另外一个人。” 李邺还是摇头,“以前的一切我都忘了,连我娘都不记得了。” 男子目光蓦地明亮起来,“我知道了,难怪你会突破,唯有忘我,方可重归一元,唯有忘我,才能天人合一......” 男子越说越兴奋,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真是天意啊!” “你到底是谁?” 男子收起笑意,注视着李邺淡淡道:“我们在一起练习打马球有十年了,你从来不问我是谁,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问,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我娘知道你的存在吗?” 男子点点头笑道:“她知道,只是她装作不知道,但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你父亲。” 李邺点点头,“你若是我父亲,她早就一锤把你脑袋打碎了。” 男子苦笑一声,“你倒是挺了解她!” 李邺也不再关心他的身份了,他想起一事问道:“三十两银子是你还的?” 男子笑了笑道:“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就别管了,我们来说说马球,你是怎么突破的?” 李邺想了想道:“我挥杆时会有一种感觉,一种对力量和准头的控制感觉,倏然消失,我就捕捉这种感觉,让它一次次出现,最后和我融会贯通,需要时它就会由然心生。” “给我看看,打左眼!” 男子一脚踢起一块小石子,闪电般射向李邺,李邺反应更快,后退两步,一杆挥出,‘啪!’石子如影飞射,正中泥像左眼,竟嵌在了左眼上。 “好!” 男子竖起大拇指,赞许道:“比我想的更好!” 李邺笑道:“意思是,我可以出师了?” 男子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我教你打了十年马球,你以为我教你什么?” 李邺望着他腰间长剑,他心念一动,“你是在教我武艺!” “孺子可教!” 男子赞许道:“力量、速度、敏锐、精准,这是天下所有武艺的基础,你的基础已经扎实了,接下来就要更上一层楼,可窥视武道了.....” 李邺没有打断他的话,听他继续说下去。 “天下大道,殊致同归,皆可为阴阳,武道也是一样,返璞归真,天下武艺无非就两个字,攻守。” 李邺笑嘻嘻问道:“似攻实守,似守实攻,非攻非守,攻守兼备又是什么意思呢?” 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三年前我考过你一次,结果你让我很失望,今天我再考你一次,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男子摘下腰间宝剑,忽然向上一挥,宝剑脱鞘而出,直冲天际,足足飞起十几丈高,忽然剑芒朝下,如电光石火,又如长虹贯日,一道寒光以无比凌厉的气势灌顶飞刺而下。 男子手握剑鞘,望着飞刺而来的剑芒一动不动,就仿佛矗立了亿万年的巨石,又如铁树生根,刹那间,长剑入鞘,剑芒倏然消失。 这一剑让李邺惊骇无比,心脏都差点跳出来,天地间竟然还有这样的驭剑之术? 他心念一动,忽然脱口而出,“你是裴旻!” 男子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李邺无数个念头在胸中涌动,自己当然知道,李白的诗、张旭的字、裴旻的剑,号称天宝年间的三绝。 李邺着实激动,这个教了自己十年马球的神秘男子,竟然是剑圣裴旻! 只是.....自己又该怎么解释先知? 男子确实是裴旻,官任千牛卫中郎将,长安赫赫有名的第一神剑,十年前,他便开始教李邺打马球了,实际上是给他奠定了武学根基。 裴旻松开了他的衣襟,黯然道:“我知道了,你娘告诉你的。” “你莫非....是我娘的亲戚?” 裴旻点点头,“你已长大,我也不瞒你了,你娘是我的堂妹!” “既然如此,她怎么不见你?” 裴旻苦笑一声,“没有我,她就不会认识你爹爹,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 “沦落谈不上吧!”沦落二字让李邺有些刺耳。 裴旻摸摸他的头,歉然道:“是我用词不当,她过得不如意!” 李邺笑道:“我没有叫裴邺,说明我娘并不后悔,再说,她不认识我爹爹,怎么会有我?” 裴旻心中一动,就仿佛堵塞心中很久的石头被敲开,顿时豁然开朗,对啊!这么多年来,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心情大好,重重拍一下李邺的肩膀,大笑道:“你真是完全变了,你知道吗?三年前我使出那一招,我问你是什么意思?你在地上找了半天,说我没有刺中夜鸟。” 李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舅父,这一招就是攻守中的守吧!” “你这臭小子,顺杆就爬!” 谁都喜欢聪明的孩子,裴旻心情极好,终于认了这个外甥,他点点头,“那一棍果然让你开窍了,没错,这就是武道中的守。” 李邺笑嘻嘻问道:“那攻呢?” 裴旻拔剑而出,长剑脱手而去,只见长剑疾射,寒光闪闪,长剑围着泥像打了一个盘旋,又飞回来了,裴旻轻轻接住,收剑回鞘笑道:“这就是攻!” 李邺上前推了一下泥像头部,疑惑道:“可是....脖子没有被斩断啊!” “你再细看看!” 李邺再仔细看,他忽然发现刚才嵌在泥像左眼上的小石子没有了,往地上看去,李邺顿然骇然,石子落在地上,竟然被劈成了两半。 他喃喃低语道:“这是什么剑术,简直闻所未闻!” “这不是剑术!” 裴旻走过来道:“你明白吗?这是武道,武道中的攻术!” 李邺点点头,“天下大道,殊致同归!” “一点没错,其实我就会这两招,攻和守。” 李邺眼睛亮了起来,“舅父要教我这两招吗?” 裴旻注视着他,“你想学?” 李邺肃然点头,“我想!” 裴旻叹口气道:“这两招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是悟,但如果你境界不够,你连悟的机会都没有,就像一个三岁小孩,你教他重锤法,教他一千遍都领悟不了,因为他根本拿不动八十斤重锤,等他长大能挥动八十斤重锤了,很可能教他一次他就悟了,这就是境界。” 李邺点点头,“登高才能望远!” 裴旻大笑,“臭小子,跟我来!” 第十一章 乐极生悲 裴旻大步来到水井前,目光已没有最初的冷厉,变得很柔和,他对从前的李邺从来不会解释,解释了那傻小子也听不懂,但他要对眼前的李邺解释清楚,对方才能更好领悟。 “练武不是练几招花拳绣腿,必须从小打下身体基础,否则举两三百斤的重量,首先筋骨就支撑不了。 你娘给你从小用药泡浴,方子就是我给她的,几味最关键的药材也是我给她,这就像挖池,挖小池成塘,挖大池成湖,所有的武学世家都是这样培养子弟,从出生后几个月时就开始药浴,就是为了强筋壮骨。” 李邺确实明白,其实他那个时代的运动员也是一样,都是从小练出来的。 “打马球呢?” “打马球是为了训练你的目力、敏锐力、速度、手眼协调,同时也训练你的力量,但更要是让你领悟控制。” “我已经领悟了!” “你那个只是基础,真正的武道还没有入门!” 裴旻微微笑道:“道法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武道也是一样,一生二是基础,这关你已经过了,接下来就是二生三,看你能不能在一两年内突破,其实二生三里面还有细分,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舅父,什么要让我练武?” 李邺沉吟一下问道:“是不是因为家族练武的缘故?” “和家族有点关系,但不是全部!” 裴旻缓缓道:“大唐的很多迹象都越来越不对了,各种危机越来越深,感觉到了一个转折点,很可能乱世就要到来,我们必须要有所准备,不光是我们,我所知道的很多世家也都在暗中准备了。” “准备什么?”李邺追问道。 “各种准备,粮食、财富、兵器、训练子弟,但对于我们个人,练就一身高强武艺才是最现实的,最有用的,才能在乱世中活下去,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李邺默默点头,就像地震、海啸这些自然灾害总会有动物先知先觉,战乱也是一样,也一定会有各种征兆先出现,而那些能延续千年的世家往往就是最先感受到。 裴旻出身天下世家闻喜裴氏,他也一定从家族那里得到警示了。 “我从哪里开始?”李邺将心收回来。 裴旻指了指水井。 李邺看了一眼水井,有些不解道:“让我下井?” 裴旻微微一笑,“当年我也是在长安的河底练成的,你若不嫌这里的河水脏,你可以去河底练习。” 漂着翔的河水还是算了,李邺想到裴旻那天外飞仙般的一剑,想到了即将到来的安史之乱,他顿时热血沸腾,脱去外衣,赤着上身,“我该怎么练?” “你跳下井底,井底很宽,和你房间差不多,你就在井底挥杆打马球,支持不住上来换口气,每天晚上打一个时辰,等什么时候你能和陆地一样,打得又快又准,那你就练成了。” “我就能使出舅父那一招天外飞剑?” 裴旻点点头笑道:“到了那个境界,你就会知道,那一招其实并不难!” …….. 李邺一跃跳进了水井,此时正值倒春寒时节,冰寒刺骨的井水几乎瞬间将他冻僵,从幼时开始药浴带来的效果在这时发挥出来,他抗住了极度的寒冷。 身体慢慢下降,水深大约四五米,他的脚终于触到了井底细沙,慢慢站稳了,他忽然发现井底有两个石锁,应该是舅父放的,套住脚,让身体浮不上去。 他这时才发现在水底打马球真不是好主意,球杆向上飘浮,他得费力按下去,极为艰难地在井底挥杆,周围一片漆黑,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不要说打井底的小石块了。 难怪要在水里训练,水里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他在岸上的力量、速度、精准、敏锐统统没有了,一切又从头开始,而且更加艰难。 李邺的前身是一头犟牛,认准的事情谁也拉不回,现在李邺虽然远不如前身那样犟,但一样有股子韧劲,绝不轻易认输。 他知道要用两三年的时间来苦练,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他得坚持,积小流以成江河。 一次挥杆,他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运动,只挥了两三下,他的手臂就酸得不行,又咬牙挥了两下,呼吸实在憋不住了,他双脚一蹬浮了上去。 头露出水面,李邺大口大口呼吸,裴旻在上面问道:“挥了几杆?” “五杆!” “不行!刚开始必须要挥七杆,赶紧下去,今天必须要潜十五次!” 李邺深深吸一口气,又潜了下去,他潜到底,抓住了石锁,返身将脚套住石锁,从腰间抽出马球杆继续挥打起来。 但只打了四下,他就打不动了,呼吸也快憋不住,他咬紧牙关继续挥打一下,五下了,还有两下,他憋得胸膛都要爆炸了。 用劲全身力量挥打了最后两下,咕嘟喝一口水,差点把他呛晕过去,他脚一点,在快要失去知觉之前冲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呼吸。 这才是第二次,还有十三次,想想都害怕,李邺感觉自己不可能坚持下去,他抬头向井口望去,上面一片漆黑。 “舅父!舅父!”他高喊了两声。 上面没有任何回应,该交代已经交代完,裴旻极可能已经走了。 “那自己等会儿怎么上去?” 两边都是长满了青苔的井壁,滑不留手,根本就没有半点借力之处,李邺开始恐惧起来。 就在这时,上面忽然出现一个黑物,向他头顶砸来,李邺头一歪,‘咚!’砸在水面上,原来是水桶抛下来了,上面有绳子。 “第三次,快点!”裴旻在上面厉声大喝。 这个声音如同仙乐,李邺都感动得快哭了,他深深吸一口,又一次潜了下去。 …….. 李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他像狗一样趴在井台上,整个身体都仿佛不是他的了,完全失去了知觉。 李邺在井底潜水十五次,呆了足足有一个半时辰,裴旻早就走了。 这时李邺发现眼前有个小瓷瓶,他颤抖着手拔出塞子,居然是一小瓶药酒,牙齿冻上下打颤,把药酒倒进嘴里,苦药味十分浓烈,让他差点吐出来,他只得强行咽了下去。 这药酒就像六十七度的老白干,只片刻,一股热量从丹田涌出,流向全身,沛不可挡,仿佛整个身体都泡进了滚水,每个毛孔都在畅快呼吸,舒服得他呻吟起来。 他慢慢坐起身,穿上衣服,他发现了药酒的功效,浑身的极度疲惫和肌肉疼痛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身体变轻了十斤,双臂仿佛有使不完的力量。 他仰天呼啸一声,狠狠一挥球杆向地上的一块石块打去,只听‘咔嚓!’一声,这一杆重重打在石块上,石块纹丝不动,他的球杆却折成了两段,原来是块磨盘一般的大石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小尖角。 李邺懊悔得张大了嘴,什么叫乐极生悲,这就是了。 第十二章 西市买杆 次日醒来,李邺躺在床上想着昨晚的事情,就仿佛做梦一样,是真的吗?剑圣裴旻在教自己练武?他居然是自己舅父。 这不是做梦吧! 李邺翻身坐起,看见了断成两截的球杆,他心中一阵激动,昨晚不是梦,是真的发生了,可他又忍不住哀叹一声。 也就意味着他今晚还要去井里煎熬。 李邺的前身虽然已经苦练了十年的马球,但直到昨晚,李邺才知道自己早已走上了武道,坦率说,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他甚至还没有想好,他来唐朝能做点什么? 他目前最现实的想法,无非是尽快赚点快钱改变家庭的贫困。 但舅父裴旻教他练武似乎在安排他走上另一条道路,他们也感受到了乱世将要到来,他们也在进行准备了。 他想起裴旻说的几句话,不光是他们,很多世家都在暗中准备了。 还真是出人意料,看来安史之乱爆发并非意外,而是大唐各种危机、各种矛盾无法调解后的重新洗牌。 如果大唐的各种危机能得到缓解,那是不是安史之乱就不会爆发,或者带来的后果不会那么严重。 李邺苦笑一声,想这么多干什么?一个贫苦窟的穷小子躺在床上操心天下大事,真是滑稽! 还是舅父说得对,早点着手准备,就能让家人在乱世中得到安全,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准备什么?其实舅父已经告诉自己,财富和拳头。 “阿邺,快一点,娘等你半天了!”院子里忽然传来裴三娘不耐烦的喊声。 李邺一怔,“娘,我们要去哪里?” 裴三娘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在门口叉着腰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今天带你去学堂,我已经给从前教你读书的孟老头说过了,他说你可以继续读书,但要从头学起!” “从头学起?” 李邺有点哭笑不得,他可以想象自己和一群六七岁孩童挤在读书一起的情形,别人还以为是开家长会。 “娘,我识字呢!那一棒把我读过的书都想起来了,不信回头写给你看。” 李邺发现自己挨的那一棍就是一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面装。 裴三娘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李邺又连忙道:“我白天还要去乔府练球呢!真没有时间去读书。” 这个理由不错,裴三娘点点头,“好吧!等你比赛完再说,反正娘已经下定决心,你一定要读书,马球也可以练,但不能耽误读书!” 她瞥了一眼折成两段的球杆,匆匆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但李邺有一种直觉,他母亲其实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不管那么多了,今天要去西市一趟。 ........ 西市和东市是长安最著名的两大商业中心,它们实际上是两个巨大的商贸城,各种专业市场集中在一起,以批发为主,兼营零售. 如果不想跑远,或者买的数量不多,各个坊内也有很多小店铺,杂货铺、米油店、酱菜店、布店、沽酒坊之类,柴米油盐酱醋茶,坊里都能解决。 想买点新鲜蔬菜野味,可以去城外的墟市,就是露天市场,就像今天的乡镇大集一样。 李邺来到了西市,他今天必须来,要买两样东西。 首先要买笔墨纸砚,虽然这个时代的他是一个只会打架打球,只读过一年书的野小子,但他骨子里始终认为自己是个文人。 尽管三次高考落榜,却也不影响他的自我评价。 其次,他要买一根马球杆,否则今晚就没法下井训练了。 李邺身穿灰色粗布短衣,下面穿一条浑裤,脚穿一双粗布鞋,衣服鞋袜都是木大娘给他做的,虽然粗陋,但浆洗得很干净。 看起来他和西市的苦力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苦力们都步履匆匆,周围一切都不闻不问,抓紧时间送货赚钱。 李邺不一样,他一路东张西望,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惊叹,完全就是一个初次进城的乡下野小子。 西市店铺太多了,一家挨着一家,招牌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大门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很多货物他从未见过,简直琳琅满目,让他目不暇接。 人也太多了,各色人川流不息,还有很多外国佬,也不知道是哪国人,李邺好奇地一路盯着他们打量。 一转弯,眼前忽然出现了几个妖艳的年轻女子,秀发如云,轻纱罗裙,胸前露出大片白肉,她们倚靠在门前,向李邺招招手,眼送秋波,咬着唇吃吃的笑。 李邺顿时面红耳赤,想看又不敢看,落荒而逃。 …….. 在一家文具店铺先买到笔墨纸砚,最便宜的一套花了三十文钱,却被伙计当做了跑腿的下人。 李邺拎着扎好的布包,肚子有些饿了,又花十文钱买了两个带肉馅的馒头,一边走一边啃。 “邵大师最新制作的球杆,马球场上的骄子,限量三支出售!” 一阵叫卖声吸引了李邺的注意,他才注意到旁边就是一家出售马球球具的店铺,叫做‘邵氏球具’,不光这一家,前面七八家店都是卖球具的,生意都不错。 马球是大唐的国球,上至帝王权贵,下至走卒小贩,都沉迷于马球,就连后宫的嫔妃公主们,也会时常骑着毛驴进行马球比赛。 长安城内随便一场马球比赛,都会引来上万人观战,狂热无比。 李邺走到店铺门口,正在吆喝的伙计看他一眼,目光里掩饰不住嫌厌,刚要赶他走,不料李邺摸出十两银子掂了掂,白花花的银子把伙计眼睛照花了,笑眯眯弯腰道:“小哥是来买球具?” “看看球杆!” “小哥来对了,我们家的球杆啊!在京城是这个……” 伙计竖起大拇指,“连皇宫里娘娘们的球杆都是我们提供的,去年联赛第二名,骁骑卫球队的马球杆也是我们家的。” 李邺懒得听他吹嘘,走进了店门,店铺大堂很宽敞,没有柜台,各种球具都挂在墙上。 马球对抗激烈,很容易受伤,所以各种头盔,皮甲,护腿应有尽有,上面都标注了价格,看得李邺暗暗咋舌,最便宜的一套皮甲头盔都要五十贯,最贵的一套挂在墙正中,要一千八百贯。 伙计取过一套皮甲热情介绍道:“这叫光影,是仿明光铠,是我们店卖得最好的,一套只要一百二十贯,你家公子有多高?” 这个狗东西,还是把自己当做跑腿的下人了。 李邺淡淡道:“我看看球杆,十贯钱以下的。” 伙计听说十贯钱以下,热情倏地消失了,懒洋洋往屋角一指,“那边都是,你自己去看吧!” 屋角三只大竹筐里都插满马球杆,竹筐上有价格,五贯、十贯和十五贯三种,比起邵大师亲制,五百贯一根的限量版马球杆,这些确实是低端货了。 旁边还有几个年轻人也在挑选球杆。 李邺抽出一支五贯钱的柳木球杆,摇了摇头,做工还不错,但木质太轻太软,还不如他那支。 他又抽出一支十贯钱的球杆,木质稍好一点,是榉木球杆,但重量还是偏轻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球杆虽然破旧了一点,但似乎是枣木杆,分量十足,比十贯钱的球杆要重得多。 看来没必要买新球杆,买支二手的好球杆就行了,他母亲才花了十文钱从地摊上掏的。 这时,只听旁边几个年轻男子聊天道:“你们说乔行忠会不会也请外援?” 李邺的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第十三章 等级制度 几个年轻壮汉七嘴八舌议论。 “他能请什么外援?王爷规定不准用白球手,要么他只能请其他黑球手了,但其他黑球手能和小飞龙比?” “小飞龙只不过黑球手的高手而已,打一场五十贯钱,比他强的白球手多的是!” “问题是王爷不允许请白球手?乔行忠最多也是请黑球手,但黑球手中小飞龙排名第一了,估计他还以为是戚勇出场,自己用王顺就够了。” “赶紧走了,紫花楼喝酒去,先说好,酒水我请,想摸粉头要自己掏钱!” 几名年轻男子走了,李邺已经迅速整理出了几个要点。 第一、他们几个应该是胡三管事安排的球手。 第二、比赛可以请外援,乔行忠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第三、胡三管事请的外援是一名黑球手,绰号叫做小飞龙。 第四、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第五、这帮家伙不好好练球,反而跑去喝花酒,意志上就不是强队了。 第六、当黑球手很赚钱,一场球的出场费就要五十贯钱,李邺仿佛看到了一条挣快钱之路。 ....... 李邺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专卖各种二手马球球具的小店,店铺很小,也没有招牌,就像一个走廊,很窄很狭长,这应该是西市档次最低的球具店了。 店铺主人是个老者,坐在门口眯着眼打盹,店铺内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二手球具。 李邺找到了球杆,一共有三十几支,插在一个木桶里,各种木质都有。 他一眼便看中了其中一支,品质很高,和他之前的球杆一样,枣木制作,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七成新。 这简直就是为自己准备的,只是上面没有价格,李邺拿着球杆兴冲冲走到门口。 “店家,这支球杆多少钱?” “你确定要这支?”老者慢吞吞问道。 李邺点点头,老者又道:“我店里的东西卖出去就不退了,我得给你说清楚,这支球杆品质没有问题,主要是款式特别老,是第一代贞观款,现在的天宝款已经是第七代了,原主人不喜欢,所以拿到我这里卖掉。” 李邺也看不懂款式有什么区别,他感觉都差不多,他点点头,“东西没有问题,关键是价格!” “我几年前收回来花了八十文,你给我一百文吧!” 买下这支球杆只花了一百文钱,李邺有一种捡漏的喜悦。 ......... 李邺随后找到了乔彬,乔彬在长安县学读书,似乎学校管得很松,可以随便请假,他目前负责球队后勤。 听了李邺在西市的巧遇,乔彬给李邺讲解了黑球手和白球手的区别,他解释道:“小飞龙是绰号,其实每个马球手都有绰号,他们的真名大家反而不知道了。” “你父亲知道吗?对方请了这个小飞龙。” 乔彬点点头,“我父亲知道一点点,但不知道是小飞龙。” 乔彬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脸上勉强的笑容也消失了,小飞龙在黑球手中排名最高,是个很厉害的家伙,父亲是不是有点轻敌了? “这种排名是依靠什么来定?” 乔彬叹口气道:“依靠净胜场数,每两年排名一次,他去年打了二十二场比赛,只输了两场,净胜二十场,所以他今年还是排名第一,等明年重新计数,大家又在一个起点上了。 白球手也有自己排名,但和黑球手井水不犯河水,白球手属于三阶球手,黑球手则是四阶球手,三阶以上球手叫做高阶球手,他们不参加排名!” “有多少高阶球手?” 乔彬摇摇头,“人数很少,二阶球手一共有八人,都是公认的马球高手,还有两个最顶尖的,在皇宫陪天子打球呢!” “如果我击败了小飞龙……” 乔彬苦笑道:“他还是排名第一,第二名净胜只有十六场,你就成了刺客球手!” “刺客球手!什么意思?” “刺客球手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击败了有名的高手,这其实是马球排名中的一个漏洞,所以就有了刺客球手这种说法,当然,你肯定会被有心人关注。” 李邺又饶有兴致问道:“这个小飞龙在白球手中能排名多少?” 乔彬竖起一根小指头,“他在白球手中什么都不算,那帮家伙骨子里就瞧不起黑球手,都叫他们野球手。” 李邺忽然明白了,这是一个金字塔般的球手等级制度。 最顶尖的两人陪皇帝打球,下来是八名二阶球手,他们高高在上,享受着最高的荣誉。 再下来是两三百名三阶白球手,他们属于有编制的马球手,再向下才是不计其数的四阶黑球手,他们属于编制外球手,下面还有家丁这种业余马球手,然后最底层才是自己这种民间草根球手。 他也只配和家丁之流的业余马球手玩一玩,所以只有管事级别的人来请自己打球,甚至刚开始还不想要自己,并不是王爷有什么规矩,那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自己根本上不了台面。 乔彬是个纯良的少年,但他父亲不是。 ………. 李邺无精打采走了,乔彬却匆匆赶去向父亲汇报。 在王府旁边一处弄堂里,乔行忠听完儿子的汇报,他也有点紧张起来,胡三竟然请的是小飞龙,这可怎么办? “父亲,要不我们也去请黑球手,请排名第二的水鹰。” 事关父亲的饭碗,全家的生计,这一刻乔彬也顾不上李邺了。 乔行忠摇摇头,“他到咸阳县比赛去了,来不及了,王爷刚刚把比赛时间提前到了后天。” 乔彬一惊,“可是李大哥还没有训练呢!各种配合都不熟悉,怎么比赛?” 乔行忠冷笑一声道:“胡三请了小飞龙,小飞龙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和家丁打球?应该不会有武赛了,极可能会是文赛,胡三不给我机会,他说服王妃提前比赛。” “那我们怎么办?”乔彬担心不已。 乔行忠一咬牙道:“只能赌一把了,李邺能打双跳,球技绝不逊于小飞龙,他是上不了台面,有本事小飞龙弃赛,我还求之不得!” 乔行忠又附耳叮嘱了儿子几句,乔彬连连点头, ....... “哗!”李邺再一次跳进水井,裴旻不是每天都来,给他指点一次,剩下的时间就由他自己苦练了。 意识到自己卑微的地位后,李邺被深深刺激到了,心中也燃烧起了滔天怒火,他才不稀罕做什么马球手,他要成为裴旻那样的绝世剑客。 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昨晚那样的寒冷刺骨,满腔的愤恨化作了强劲动力,他在水底奋力挥打球杆,艰难而果决,一次、两次、三次...... 他的肺憋闷得仿佛要爆炸,他用劲全身力量挥出了第八杆,这才一蹬石锁,像鱼一样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空气,但身体并不觉得疲惫,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李邺深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潜入水底........ 水井上,裴旻默默地注视着水井,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孩子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第二次下井就能挥动八下了,要知道当年自己第二次下水最多也只能挥动五下。 这孩子就是一块璞玉,从前被石块包裹,愚笨而粗糙,现在外面一层石块被敲开了,露面了里面洁白温润的美玉。 裴旻心中叹息一声,将一个小盒子放在井台,转身飘然而去。 新书恳求大家支持 第十四章 临阵磨枪 今天晚上李邺练了整整两个时辰,潜入水底二十次,最多一次挥杆达十下,最少一次也有七下。 李邺爬上了井台,坐在井台上喘着粗气,这时,他忽然看见了旁边的小木盒子。 舅父居然来过了,李邺急忙举目向四处寻找,却没有发现裴旻的身影。 李邺连忙打开盒子,盒子挺深,有上下三层,上面两层是十只小瓷瓶,就是昨天自己喝的药水,最下面是十颗黑色药丸,还有一张纸条。 李邺拾起纸条,借助月光细看,‘十日量,药水外涂,药丸内服!’ “啊!”李邺脸庞发热,难怪药水那么难喝。 ....... 入夜,李邺躺在小床上,他有心事,怎么也睡不着。 这时,他听见院子里隐隐有说话声,心中奇怪,便起身披上衣服出去。 原来是木大娘蹲在院墙边烧纸,嘴里念着什么? 李邺有些好奇,慢慢走了过去。 木大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睡不着,大娘在给谁烧纸?”李邺蹲下问道。 “我死去的丈夫,大娘给你说过的,你也忘了?” 李邺挠挠头,“我啥都忘记了!” 木大娘低声道:“他姓杨,是一名唐军士兵,开元七年,被征调去和吐蕃作战,便再也没有回来。” “那大娘有孩子吗?” 木大娘点点头,叹息道:“也是一个小娘子,她爹爹阵亡没有多久,也不幸染病夭折了,她才一岁啊!” 李邺心中一阵歉疚,自己真不该问。 “大娘,对不起!” 木大娘摸摸李邺的头,笑道:“有啥对不起的,都三十年了,大娘的眼泪早就哭干,只是担心他们在地府里没钱饿肚子,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给他们烧点纸,你以前最喜欢帮我烧纸。” “后来呢?” “后来你外婆又怀了身孕,那时你娘才两岁,没有人照顾,我就去照顾你娘,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直到现在,大娘每天念经,就是希望你们娘俩平平安安,这是大娘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了。” 李邺默默拾起一叠钱纸,一张张放进火中,火光熊熊,映红着祖孙二人的脸庞。 ......... 次日一大早,乔彬便找到了李邺。 李邺笑道:“我还正准备去你家呢!你怎么过来了?” 乔彬急道:“李大哥,比赛时间改了,改成明天上午!” 其实李邺已经不太想打马球了,不过他还是要替乔家打这场球,他欠乔彬一个人情,而且还收了人家二十两银子。 李邺面露难色,“明天就比赛,但我们都还没有训练呢!” 乔彬摇摇头,“家丁们天天都训练,配合没有问题,我爹爹想做两手准备,如果是武赛由王顺上,如果是文赛,就由李大哥上。” 这倒是一个折中之计,李邺想了想道:“但文赛也要骑马击球!” “是的!所以今天我牵来两匹马,让李大哥练习一天。” 李邺这才发现门外有两匹马,由上次的家丁牵着。 “那场地呢?” “就在旁边的马球场,我问过了,今天军队不训练。” 李邺回屋取了马球杆,“我们走吧!” ....... 马球场上果然没有军队,张小胖、小黄毛和乌鸡郎三人都在,他们作为后勤,协助李邺练球,乔彬答应中午请他们吃肉饼。 李邺现在知道了,张小胖真名叫做张平,和自己同岁,但比自己小一个月,他家里是开杂货铺的,属于坊内的富裕人家,所以他家有孩子能去读书,但不是张小胖,而是他弟弟张小瘦。 小黄毛的真名叫做黄苗,比李邺小两岁,父亲在西市一家酒铺当个小管事,家里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他是独子。 乌鸡郎的真名叫做吴长兴,比李邺小一岁,他家是运货的,自己家里就有一艘货船,他父亲和叔叔在天宝渠上运货,家境也不错。 说起来,几家人中李邺的家境是最差的,主要是没有父亲,靠他母亲给人看病赚一点微薄的收入养家,确实很艰辛。 至于舅父裴旻有没有暗中帮助他们,李邺不知道,但以母亲坚韧的性格,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裴旻也说过,他给了母亲一些名贵药材给自己药浴。 张小胖跑过来竖起大拇指赞道:“明天居然和小飞龙比赛,大哥真牛啊!” 小黄毛和乌鸡郎也兴奋道:“大哥一定要干翻他,在长安就出名了!” 乔彬这个大嘴巴,把什么都说了,李邺微微笑道:“人家是黑球手排名第一,咱们就是去玩的,输了咱们不丢脸,赢了嘛....我请你们下馆子!” 三人一声欢呼,跑去捡球了。 李邺翻身上马,手执球杆,颇有一种准备冲锋陷阵的感觉,本来嘛!马球最初就是骑兵之间的比赛。 “开始了!”张小胖在木板旁大喊一声。 李邺催马疾奔,向数十步外的马球奔去,他们这些孩子就是在马球场长大,从小骑毛驴打球,张小胖家有匹瘦马,他们经常偷出来骑马,自然个个骑术都不错。 如果是以前的李邺,根本就不需要训练,马术高明得很,甚至可以钻到马肚子下打球,而现在李邺需要融合,必须要进行训练适应。 片刻奔至马球前,李邺凭着感觉,侧身挥杆打去,‘啪!’球杆击中了马球,这是三十步线,马球射出一条直线,精准入洞。 “好球!” 乔彬高喊一声,果断改变规则,“李大哥,打五十步线!” 明天的比赛肯定是五十步线,想都不用想。 黄小毛和乌鸡郎把马球移到五十步线上,李邺纵马在球场上奔跑,不断地左右挥打,寻找感觉。 他发现自己在水井只练了两天,球技明显比之前精进了,力量更大,身体协调能力更好,更重要是,那种控制力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不再是之前一点点微妙的感觉,而是一种很明显的控制力。 其实这就是练武的规律,刚开始突破很快,然后停滞一段时间,再突破,再停滞,再突破.......就是一种螺旋型的上升。 所以他现在的突破感特别明显。 奔跑了一圈,他双脚一催马匹,马匹奔跑起来,向数十步外的马球疾奔而去,黄尘滚滚,已经看不见马球和马蹄了。 李邺一杆精准打出,马球飞出一条弧线,再次精准入洞。 “打得好!” 乔彬捏紧拳头激动高喊,他当然清楚,五十步线要比三十步线难得多,只有黑白球手才有资格和能力打五十步线。 他们这种业余球手一般都是十步线,能打三十步就已经是高手了,五十步线从来就不敢想。 李邺打得很轻松,忍不住纵声大笑,“不算什么,再来!” 他再次催马向马球疾奔而去。 ....... 嗣宁王王府内,三管事胡敬端着茶盏听手下汇报。 他有点匪夷所思,“你说乔行忠找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少年当外援?” 手下点点头,“是个永和坊的穷小子,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不过马球打得不错,卑职偷偷看了,能打进五十步线。” “废话!乔行忠又不是傻子,连五十步都打不过,他会要吗?” 胡敬迟疑一下又道:“不过乔行忠做事也没有那么不堪,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前途赌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莫非这个穷小子只是一个障眼法,乔行忠故意做给我们看,他其实另外请了高明球手。” “管事说得没错,这个少年确实很可能是假象,不过管事请的是排名第一的小飞龙,除非他去请白球手,否则我们必胜!” 胡敬摇了摇头,“白球手不可能,王爷事先说好不允许,他敢请白球手就算输了,谅他不敢乱来。” “那管事就不用担心了,排名第二的水鹰去了咸阳,排名第三的飞熊伤势未愈,后面的根本就不算什么,明天咱们赢定了。” 胡敬冷笑一声,“等我当上大管事,乔行忠也该滚蛋了。” 第十五章 王府扬威(一) 嗣宁王府就是原来的宁王府,位于大明宫南边的永兴坊,是皇族的聚居地,最初在兴庆坊,叫做五王宅,那时还是武则天当政时期。 李隆基登基后,迁到永兴坊,改叫做十王宅,后来称为十六王宅,皇子皇孙越来越多,不够住了,又在南面的兴宁坊修建了百孙院。 皇族们住在一起当然是便于监视,天子李隆基是靠政变上台,他岂能再给别人机会? 最大的府宅就是让皇帝李宪居住的宁王府,李宪已经去世了,他的儿子李琳被封为嗣宁王,也继承了宁王府。 李宪自然是被兄弟李隆基的强势所逼,不得不让出皇位,连他父亲都被迫退位,何况是他。 李隆基对这位让出皇位的大哥也不错,除了权力不能给他,其他的荣华富贵都给了他。 为了让兄弟放心治国理政,李宪拼了命的吃喝玩乐,结果吃成了一个超级大胖子,刚到中年就脑梗挂了。 嗣宁王李琳也继承了父亲的保命之术,醉心于文学、音乐和马球,不过他养的宁王马球队在联合会排名在十几名后了,李白、贺知章等酒中仙更是他府上常客,少年得名的杜甫、王维等年轻诗人也经常被邀请去他府上赴宴。 这次两个管家之间的马球赛只是一个小插曲,小得不能再小,连李琳都懒得参加,让一名心腹老宦官去当见证,他着实没有兴趣。 要不是他多少想维护一下府中的规矩,他就听从王妃的建议,直接让胡敬当大管事了,哪里还会有什么马球比赛? 这时,心腹老宦官王守忠禀报道:“王爷,胡敬说他请的外援没有和家丁训练过,无法配合,恳请改为文赛。” 李琳喝了口茶淡淡道:“文赛可以,我之前就建议他们文赛,是他们自己不肯。” “那老奴就改了!” “去吧!等一等,胡敬请的外援是谁?” “是黑球手排名第一的小飞龙,没有违反王爷的规定。” 李琳压根就没有这個所谓的黑球手排名第一放在心上,他经常进宫和两名大唐最顶尖的马球手切磋技艺,这个小飞龙在他看来跟一个蝼蚁一样,不值一提。 李琳又随口问道:“乔行忠请的外援又是谁?” “是……”老宦官欲言又止。 李琳见他犹豫,不由微微一怔,“怎么,不好说吗?还是他违规请了白球手?” “都不是,只是老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允许此人参赛?” 李琳笑了起来,“他究竟请了什么人?让你如此为难?” “回禀王爷,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永和坊那边出来的孩子。” 李琳愣了一下,“十四岁,永和坊?” 虽然永和坊和王府所在的永兴坊只差一个字,却是长安城的两个极端,一个是尊贵的皇族聚居地,另一个则是长安出了名的贫民窟。 李琳知道永和坊是穷人聚居坊,但他没去过,心中也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却让他有了几分好奇。 李琳沉思片刻,便淡淡道:“只要不违规,就允许参加!” “老奴遵令!” 王守忠下去了,李琳又自言自语,“十四岁的少年?才十四岁!” 他的兴趣终于被引起来了。 ....... 李邺被宁王府的恢宏和庞大震撼住了,王府占地一百五十亩,有雄伟的大堂宝殿,有密集的各种建筑,斗拱飞檐,雕梁画栋,每一个角落都精美无比。 甚至还有一座二十亩的小湖泊,湖中还有小岛,岛中是一座观音阁,供奉着一丈高的鎏金观音。 沿着湖边修满了各种亭台楼阁,湖光水色,美不胜收,当然也有广阔的草地,以供王妃的女眷们骑马游玩。 李邺之前对乔家的宅院羡慕不已,但此时他才明白唐朝的权贵们过着怎样奢华的生活。 马球场在王府东面,占地约二十亩,就是草地的一部分。 马球场旁边有一座三层的看台,最上面是王爷李琳和王妃以及妻妾们看球之地,下一层则是宦官、宫女们站立位置,他们要服侍王爷、王妃,必须在很近的地方。 再下面一层就是宾客们的位子,所谓宾客,主要是王爷养的客卿、画匠、乐师以及马球手们。 但今天三层看台都空无一人,只有几名马球手和一百多名家丁站在场外观看比赛。 李邺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武士服,上等的细麻料子,穿在身上格外轻柔舒适。 他家可没有这样的衣服,是乔府给他准备的,他不参加武赛,也就没有披挂护身盔甲。 乔行忠找了一个机会给李邺交代道:“刚刚得到消息,今天是文赛,就要麻烦贤侄上场了,对手叫小飞龙,贤侄知道他多少?” 李邺摇摇头,“除了知道他是黑榜第一名,其他我都一无所知。” “贤侄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更不要被这个所谓的黑榜第一名吓倒,那个只是说明他参加的比赛多,而且和那些学生比赛也算,真正的高手是不屑于这种低级比赛的,小飞龙的实际马球技术,未必比贤侄高。” “多谢世叔开导,我一定会尽力发挥出最高水平。” “请贤侄一定要战胜他!” 乔行忠向李邺深深行一礼,“我们全家的命运就寄托在贤侄身上了。” 李邺心中一阵苦笑,刚才还说让自己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会儿又拼命给自己施加压力。 李邺当然也明白,这位乔世叔并不是故意给自己施加压力,而是他自己太紧张了,太担心了。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不满的叫嚷声,“什么意思,让我和一个小毛孩子比试,这个脸我丢不起,你另请高明吧!” 不用说,这一定是那位黑榜第一的小飞龙了。 李邺迅速瞥了一眼旁边的乔行忠,见他脸上竟隐隐有一丝喜色,李邺顿时明白了,乔行忠恐怕很期待这位小飞龙弃赛走人,那他就能不战而胜了。 李邺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位乔世叔的心机也很深啊! “这位挺傲气的,不愧是黑榜第一!” 说话的是旁边几位马球手,他们是宁王府马球队的白球手,真正的职业马球手,去年大唐马球联赛第十三名。 另一人撇了撇嘴,“飞龙两个字也是他能叫的吗?” 李邺也是刚得知,大唐最顶级的马球手,一个叫飞龙,一个叫烈凤。 起小飞龙这个绰号,显然是想蹭别人的光环,属于很脑残也很得罪人一种做法,你叫小飞龙,那几百名白球手算什么? “他以为这里哪里?长安东市吗?比谁的嗓门大!” 几名白球手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个小飞龙已经贬得一文不值。 或许是受到了警告,这位小飞龙不再叫喊了,这可是宁王府,他再嫌弃对手也得捏鼻子认了。 这时,忽然一阵轻微骚动,有人低呼,“呀!王爷和王妃来了!” 李邺一回头,只见看台上出现大群宫女宦官,还有十几名家丁侍卫,他们簇拥着这座王府的主人:嗣宁王李琳和王妃。 所有人都很惊讶,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比赛,王爷居然会亲自光临,难道是因为小飞龙的缘故? 第十六章 王府扬威(二) 李邺也看到了嗣宁王,年约三十余岁,身材中等,容貌清瘦,颌下留半尺短须,从相貌看得出是个很雅致的文人,绝不是凶恶之人。 “王爷出来了,我要去请安,李贤侄,等会有人会带你出场,你尽管放手施为,拿出你打双跳的本事来。” 李邺点点头,乔行忠匆匆去了,这时,三管事胡敬也来到看台下,面白无须,长一对三角眼,薄嘴唇,小鼻子小眼,一看就是奸诈小人,而且是那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 “参见王爷!” 乔行忠和胡敬一起行礼,他们都很意外,以为王爷不会来,没想到王爷居然来了,着实让两人既惊喜,又很紧张。 李琳淡淡道:“我没什么要说的,就四个字,认赌服输,胜者为大管事。” 他又笑着问王妃,“王妃要说什么吗?” 王妃带着薄纱帷帽,看不见面容,她浅浅笑道:“自然是王爷说了算!” 李琳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老宦官王守忠高声喊道:“今天是文赛,对抗者小飞龙和李邺,按照规矩,五十步线,三球定输赢。” 李琳淡淡道:“他叫李邺,和我五叔的名字很像啊!” 李琳的五叔是薛王李业,名字确实和李邺很相似。 王妃迅速瞥了一眼丈夫,心中有些奇怪,王爷居然知道这孩子的具体名字? 一名家丁带着李邺来到马球场正中,另一边小飞龙也来了,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只是眼皮略有些浮肿,破坏了他的英俊,这是典型酒色过度的表现。 不过他既然是黑球榜第一,自然有他过人之处,他身材魁梧,手臂很长,很适合打马球。 他骑着一匹雄健的黑马,光泽极为漂亮,阳光下俨如黑缎子一般,而李邺骑一匹很瘦的老黄马,毛都快掉光了,正是张小胖家的那匹老马。 这里面很有讲究,每個人都要骑自己最熟悉的马匹,打球才能得心应手,有时不光是人打球,马也要配合。 昨天练习的时候,李邺就感到乔彬牵来马不太配合自己,打不出花样。 张小胖家的老马可以说是看着李邺长大,虽然老瘦,但很有灵性,李邺从前对它很好,冬天也要扒开雪找青草喂它,它能感受到少年对自己的善意。 他和李邺有一种心灵感应,李邺昨天下午就骑它打球,就明显感觉到了那种人马之间的默契。 虽然老了一点,但不是对抗也无妨,别人要嘲笑就随他们去吧! 王妃惊讶对旁边丈夫道:“王爷,他怎么会骑那种劣马比赛?” 李琳笑了笑,没有吭声,他是人中龙凤,自然有他超然之处,他能感觉到李邺的与众不同,虽然出身贫民之区,骑着一匹劣马,但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卑微,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气度。 但李邺上场后,突然变得很猥琐胆怯的样子,缩着头,躬着背,就像从未见过世面的农家孩子,完全被小飞龙霸气压倒了, 难道这是他的战术?李琳对李邺的好奇心更浓了。 乔行忠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作为管事,当然有权给李邺换一匹好马,不会让李邺骑一匹劣马来丢人现眼。 但他还是没有阻拦,让李邺骑劣马上场,他是在赌,赌小飞龙轻敌,李邺故作卑微的姿态让他很满意,这孩子厉害啊! 老宦官王守忠对两人道:“五十步线,三球定胜负,你们谁先打!” 李邺谦虚道:“小子不敢无礼,自然是前辈先打!” 小飞龙足足盯着李邺和他的马看了一盏茶时间,自己的对手居然是这样的小乡巴佬,这样的垃圾劣马,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羞辱。 “我先打吧!”小飞龙此时只想一球结束了这场该死的比赛。 ....... 小飞龙奔跑一小圈,忽然纵马向马球疾奔而去,一杆精准地打在马球上,‘啪!’马球飞出一条弧线,精准地打进了球洞。 马球文赛有很多讲究,是采用计分制,要求打出花来,打得越花哨,得分越高,当然,越花哨难度也就越大。 要不然,比赛者三球都精准打中,谁高谁低就分不出了。 小飞龙太骄傲,他被李邺畏缩的外表和劣马迷惑住了,他轻敌了。 第一球他打出一个单球入洞,是很厉害,但高手之间过招,这种就属于最基础的技术了,也是基本得分,他得了十分。 乔行忠激动得一下子捂住嘴,心中砰砰直跳,这家伙真的轻敌了。 旁边几个马球高手都摇摇头,这家伙就是个蠢货,先打其实很被动,容易被别人超越,而且比赛只有三球,宝贵的第一球他居然打一个基本分。 李琳一直盯着李邺,他见李邺忽然挺直了腰,隐藏的气场骤然爆发出来,脸上的从容自信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李琳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孩子我喜欢!” 小飞龙也感觉到了李邺的变化,他的脸刷地变得苍白,自己轻敌了。 胡敬捏紧了拳头,就恨不得冲上去一拳把这个该死的小飞龙打死,他心中的紧张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李邺上场了,他轻轻挥舞着球杆,忽然纵马疾奔,杆子一绕,马球‘呼!’的直线飞上天,紧接着他猛地一杆打向另一个马球,马球飞射出去,他转身又是一击抽打,打中了从天落下的第一只马球。 两只马球一前一后精准地射进了球洞。 周围顿时一片鼓掌,有马球手大喊:“好一个流星赶月!” 这就是打出花样,它是一气呵成的连续击打,虽然是两只球,但只算一球,这在马球文赛中叫做流星赶月,得分十二分。 第一球结束,李邺领先两分。 这时,王妃也看出名堂了,她哼了一声,不满道:“胡三从哪里找来的蠢货!” 如果今天小飞龙输了,不光是胡三当不上大管事,也丢了她的面子。 这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李邺刚才是在假装猥琐,使对方轻敌了,众人开始兴致勃勃看这场比赛了,简直是斗智斗勇,太精彩了。 第十七章 王府扬威(三) 第二球,小飞龙不敢再轻敌了,他对王守忠道:“我要求猜枚定顺序!” 这才是正常的要求,猜枚就是铜钱正反面,和后世足球比赛一样。 小飞龙又道:“我要通宝面!” 王守忠对李邺道:“那李公子就是背面!” 李邺点点头,王守忠把一枚铜钱抛上天空,铜钱落地,是背面,第二球李邺先打。 “可以要球吗?”李邺问道。 “可以,随便多少都可以!” “我要十二只球!” 旁边小飞龙愣住了,对方要十二球,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十二只球就意味着五十步线连打十二球,这怎么可能? 他的最高纪录是连打五球入洞。 打出花样指的就是多球,里面最关键就是一气呵成,不能说停一下喘口气再打,那就不是一球了。 但连续击球的难度极大,每一击的力量都必须精准无比,否则球就会在空中相撞,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李邺在三十步线连打十球赢了麻金松,乔彬才会看中他,请他打球,大家都是懂球的,连打十球的含金量乔彬怎么能看不出来。 但五十步线又完全不一样了,第一球还可以靠战马冲刺借力,后面的球就是靠纯臂力了,五十步连打十二球,那需要何等的臂力? 当一名家丁把十二只马球并排放在五十步线上,周围人都惊呼起来,这小子居然要打十二球,他疯了吗? 十二球和十球得分都一样,最高都是二十分,多出来的两球就纯粹是显摆。 乔行忠摇了摇头,多打两球有点画蛇添足了。 嗣宁王李琳却看懂了李邺的战术,这小子要打心理战了,嘿嘿!这小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邺自己摆球,摆球也是学问,靠得太紧,球杆击打时容易碰到别的球,如果隔得太远,球杆会够不着最后一球,得移动马匹,可马匹一动,那就不叫一气呵成了。 所以每个球的空隙要恰到好处。 小飞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望着李邺摆球,他现在唯一的期待就是李邺打球失败。 这时,一名家丁跑上来给小飞龙送水,趁机低声对他道:“胡管事让你在他关键时刻咳嗽一声!” 小飞龙顿时心领神会,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打马球使用卑鄙手段获胜已经是普遍现象,作为黑球榜第一的小飞龙,用各种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更是他的家常便饭。 刚才他只是对李邺极度鄙视,才没有想到用卑鄙手段,现在他落后了,当然不会让李邺顺利打出十二个球。 这时,李邺摆球遇到了麻烦,他已经把马球间距摆到了极致,不能再小,但第十二個球他挥杆够不着,正好差了一个球位。 这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麻烦,李邺心中暗暗懊悔,自己干嘛要多要两个球? 小飞龙也看出了端倪,他心中暗喜,对方遇到大麻烦了,再改成十一个球已经不允许。 李邺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回头看了一眼老马,苦笑道:“老伙计,这次就要靠你了!” 他果断把第一个球远远摆到另一边,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用左右开弓打球,可看老马配不配合自己了。 这时,乔行忠也派了一名家丁上来送毛巾擦汗,李邺接过毛巾擦了一下额头和脖子上汗水。 家丁低声道:“当心对方用卑鄙手段!” 李邺一怔,他是第一次参加比赛,没想过还有这种事情。 他目光迅速扫了一眼小飞龙,对方距离自己约十米左右,他肯定不敢直接破坏自己的球,那样太明显,嗣宁王也不会允许。 最有可能用无意的办法,比如在关键时刻咳嗽或者大喊来惊扰自己。 如果是这样,这位仁兄恐怕就打错主意了...... 李邺冷笑一声,翻身上马,在球场上疾速奔跑,用力挥打球杆,把身体扩张开来。 王守忠挥舞一下旗帜,可以出击了,全场的目光都盯住了李邺,李邺摆球很怪异,第一个球和第二个球之间距离很大,正好是一个马身的位置,经验丰富的马球手们都明白,这是要左右开弓,这就要求马匹和球手之间必须高度配合,差一点都不行。 李邺催马向马球疾奔而去,老马灵性在这时显露出来了,它明白了李邺的意思,冲向马球时它正好停在两个马球之间,李邺果断的左右开弓,把第一个球和第二个球连续打出去,等于缩短了一个球的位置。 忽然,小飞龙重重打自己脖子一下,惊恐地大喊一声,“哎呀!是什么虫子咬我!” 这是他最常用的手段,屡试不爽,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扰乱对方的注意力。 但这一次他没有得手,李邺根本就充耳不闻。 李邺没有停手,抡圆球杆一气呵成,马球一只接一只向球洞飞去,在空中变成了长长一串,球和球之间距离都完全一样,这表示他发力精准无比。 如果是在几天前,他还办不到五十步线连打,但他在井中苦练了三天,他的臂力和对力量的控制又上一层楼。 他用尽了全部力量,最后累得趴在马上动弹不得,比他在井底挥打十下还要累。 十二只马球一个接一个精准地射进了球洞。 四周人顿时振臂欢呼起来,包括白球手们也激动万分,太精彩了,居然连打十二球,简直闻所未闻,高水平的白球手也不过如此。 看台上,李琳捋须笑了起来,这孩子真是奇才啊! 小飞龙彻底傻眼了,就像喝了一杯苦胆,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为什么要来打这场比赛? 就算第一球他不轻敌,第二球他也一样照输不误。 居然输给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传出去,他的脸往哪里搁? 但要他弃杆认输那也是不可能的,认输和被击败完全不是一回事。 被击败有可能是他自己大意失误,但认输就表示他技不如人,那他还有什么脸面排名第一? 何况还有第三球,说不定第三球自己还能扳回来。 心存一丝侥幸,他想了片刻,自己第二球必须打出最好成绩,他的最好成绩就是十五分。 他对王守忠道:“拿五球!” 王守忠对家丁大喊:“拿五只马球!” 场外顿时嘘声大作。 第十八章 王府扬威(四) 一名侍卫奔来,厉声大喊:“所有人安静!” 球场上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盯着小飞龙的第二球。 李邺注视着小飞龙摆球,小飞龙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摆不好,看得出他内心压力巨大, 这就是李邺连打十二球的意图,给小飞龙施加巨大的压力,这也是一种谋略,当然和小飞哥故意咳嗽的卑鄙手段不是一回事,这是一种阳谋,堂堂正正的阳谋。 终于摆好了球,小飞龙已是满头大汗,他翻身上马,催马而行,他打球八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巨大的压力使他浑身冒冷汗,双手发抖。 小飞龙忽然大喊一声,催动马匹奔跑,咬牙向马球冲去,奔至马球前挥杆抽出,第一杆还勉强正常,但力道太弱,他加大力量猛地打出第二个球,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这一杆打得太重了。 李邺笑了起来,小飞龙第二球完了。 一球失误,小飞龙心神大乱,后面都乱成一团,连续几球全部失误,连正常打出的第一球也被第二只球追上,两球在空中相撞,一起落地,后面三球全部打飞了,连木板都没有碰上。 他被巨大的压力彻底击溃了。 四周一片哗然,黑球榜第一的小飞龙居然打出这种水平,连家丁都不如。 乔行忠激动得捂住脸,他赢了,对方第二球一分没有拿到。 就算第三球李邺失误没有拿分,小飞龙拿了满分二十分,但总分还是输给了李邺两分,就是第一球的轻敌分。 胜负已分,第三球就没必要再比了。 小飞龙沮丧万分地低下头,这场比赛他输得太耻辱了。 他很快就要效力于杨家马球队,不知道这次失败会不会对他的前途有影响?这一刻他心中悔恨不已,真不该贪那一百贯钱。 胡敬脸色惨白,他捏紧拳头,眼中充满了恶毒,狠狠盯着乔行忠,最后目光落在李邺身上,都是这个小杂种毁了自己的前途。 王妃极为不高兴,重重哼了一声,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起身先走了。 嗣宁王李琳却兴致盎然,当即宣布乔行忠出任王府大管事,胡敬为二管事。 他又向李邺招招手,李邺上前躬身行礼,“小人李邺参见王爷!” “你今年十四岁?”李琳笑眯眯问道。 “正是!” “马球打得不错,人也聪明,今天本王看得很过瘾!” “感谢王爷夸奖,小人球技还差点远,对方失误,小人才侥幸获胜!” 倒是很谦虚,李琳又微微笑道:“我府上也有一支马球队,目前有九名球员,正好还差一名球员,你有没有兴趣来我府上打球?” 这是李琳招揽李邺了,乔行忠也替李邺高兴,这孩子终于出人头地了。 不料李邺却摇了摇头,“感谢王爷厚爱,小人还要读书!” 李琳一怔,又笑道:“喜欢读书是好事,你也可以来王府读书。” 读书当然只是借口,李邺刚才看到了马球场上的九名白球手,他们虽然衣食无忧,却是被权贵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失去了自由。 李邺不想当这样的金丝雀,况且他志不在马球,他一心想练成裴旻的绝世剑术,他无法忘却令风云为之变色的天外飞仙之剑。 他果断道:“感谢王爷厚爱,若王爷有事相招,小子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言外之意,他要做黑球手,可以帮宁王府打球,但不加入。 乔行忠急了,这孩子,这么好的向上机会,他怎么能放弃? “贤侄,你回去再考虑一下吧!” 李琳摆了摆手,淡淡道:“乔管事不要勉强他,他有鸿浩之志,不愿被我约束,我能理解,就这样吧!赏李邺银百两。” 李琳心中不高兴,但他涵养很深,绝不会表露出来,转身便离去了。 乔行忠长长叹了口气,“贤侄,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李邺笑了笑,没有解释。 ……… 李邺拿到了一百三十两银子,除了乔行忠补给他的三十两银子外,嗣宁王李琳还另外赏了他百两银子。 李邺牵着老马走出王府,等在外面的三个小伙伴立刻将他围了起来,他们也得到李邺获胜的消息,都激动万分。 李邺手一挥,“走!我请大家下馆子去。” 张小胖连忙道:“我知道有一家小酒馆,菜很好,价格便宜,就在我们永和坊内。” 这個没出息的家伙,难道就不想去太白酒楼喝一杯。 “李大哥!”身后有人在喊。 李邺一回头,只见乔彬带着另一名年轻男子走过来,李邺一眼认出,正是和他比过马球的麻金松。 虽然麻金松使毒计将自己的前身差点打死,但李邺已经找回了场子,仇怨也一笔勾销了。 张小胖三人脸色变得很难看,李邺却笑着迎了上去,“乔彬,祝贺你爹爹当上大管事了,怎么麻兄也来了?” 麻金松躬身施礼道:“我是来再次向贤弟郑重道歉!” 李邺笑着摆摆手,“我拿了伱三十贯钱的补偿,以前的事情就别提了,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打不相识!” 麻金松得了面子,他欢喜道:“没想到贤弟竟然把小飞龙打得一败涂地,太让人惊讶了,可惜我们进不去,没有能欣赏到贤弟的风采!” “没什么可夸耀的,是小飞龙太紧张了!” 众人一起大笑,李邺忽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对乔彬道:“这身武士服明天再还给你吧!” 麻金松微微笑道:“如果贤弟喜欢,就送给贤弟了!” 李邺一怔,“这是麻兄的衣服?” 麻金松点点头,“乔彬的衣服太小了,估计你穿不上,我正好多出一套,贤弟穿上很合身!” 李邺抱拳笑道:“那就太感谢了,我们一起喝酒去,我请客!” 麻金松连忙道:“今天我请客,我请大家去东市喝上好清酒!” 李邺摆摆手,“今天是我的胜利,当然我请客,麻兄不要争了。” 乔彬摸了摸腰间的银子,今天其实是父亲的胜利啊! 众人有说有笑,簇拥着李邺向西市方向而去。 人啊!只要做出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别人自然会来敬你,巴结你。 第十九章 露了马脚 有了两个富家子弟参加庆功宴,李邺就不好在永和坊请客了。 乔彬很聪明,他提议在西市的虞家酒楼,价格不贵,但又上得了台面。 租了一辆牛车,六人一起去西市喝酒,李邺不计前嫌,张小胖三人自然也恨不起来,喝了几杯酒,众人也就无话不谈了。 永和坊的马球场自然也是大家一起玩,不再一家独占。 最后结帐时乔彬抢了先,他的理由很充足,他爹爹当上大管事,当然应该由他来请客。 吃完了饭,众人在坊门口分手,李邺拍拍老马,把缰绳递给张小胖,“牵回去吧!我明天再来看它。” 张小胖摇摇头,“你喜欢的话,这匹老马就送你了。” “那怎么行,这是你们家的。” “上次我分了四贯钱,我爹爹就说要还你一个物件,这匹马我爹爹本来就打算卖了,肉店开价三贯钱,你和它有缘,你把它牵走吧!我是家中长子,我能做主。” 李邺听说要卖给肉店,便不再拒绝,点点头道:“回头我再给伱五两银子!” “真不用了,要不然我爹爹还得花四贯钱买东西给你。” 李邺搂了搂张小胖宽厚的肩膀,“我真的很喜欢它,多谢了!” 两人在路口分手,李邺牵着老马回了家。 走回院子,迎面遇到了母亲裴三娘和木大娘,裴三娘今天没有出诊,专门在家里等消息,她们二人连忙问道:“比赛结果怎么样?” “当然是我赢了!” 裴三娘大喜,“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输,我儿子比谁都厉害。” “娘,还有奖金呢!你不问问?” 裴三娘眼睛一亮,“多少?” 李邺从马袋里取出一个沉重的包裹,放在地上,“这里是一百三十两,还有二十两在我房间里,一共一百五十两。” 裴三娘欢喜得嘴都合不拢,一百五十两银子,她得看多少病人才挣得到?儿子一场球就赢回来了。 她忽然眼睛红了,鼻子抽了抽,偷偷扭头抹去了眼里的泪水。 “娘,这是之前预付的二十两银子。” 李邺从房间里拿出二十银子递给母亲。 “等一等!” 裴三娘走到门口看了看,连忙关上门,拎着银包进了屋。 裴三娘关上房门低声道:“傻小子,财不露白懂不懂,咱们这破烂屋要被贼知道了,肯定会惦记上的。” “娘,要不咱们重新建房吧!” 王府的亭台楼阁在李邺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他没有那個福气享受,但住上两间砖瓦房总是可以的。 “你不小了,这笔钱娘给你留着,以后娶妻时再修新房吧!” “娘,我才十四岁!” 十四岁在这个时代或许可以谈婚论嫁,但李邺还不能接受,母亲给他谈娶妻的事情,着实让他的脸臊得慌。 裴三娘眼睛一瞪,“十四岁怎么了,过两天娘就带你相亲去,早点成亲,娘急着抱孙子呢!” 李邺无语了,“娘,你数银子吧!我去喂马,对了,张小胖把马送我了,上次我打球赢钱,分给了小胖四贯钱,他爹爹一定要还我一个人情,这匹马正好送给我了。” 提到上次打球赢的钱,裴三娘猛地想起一事,“先别走!” “娘,还有什么事?” 裴三娘目光冷厉地盯着他,“你告诉我,你借的三十贯钱是谁替你还的?” 李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把这件事忘记了,他母亲却反应过来了,他把奖金全部拿回来,那借乔彬的三十贯钱怎么解释? 李邺本想说钱还没有还,但他迟疑一下,这件事他还是不想欺骗母亲。 “娘,是舅父替我还的。” “真是他还的,不是别人?”裴三娘追问道。 李邺点点头,“我问过他了。” “好吧!你去喂马,我们房子后面正好有片空地,回头我找人来搭个马棚。” 李邺走了,裴三娘表情十分复杂,半晌,她自言自语道:“三哥,希望你言而有信!” ……… 入夜,李邺又一次来到了社庙。 走进后院,他一下子愣住了,只见张小胖、小黄毛、乌鸡郎三人也在,站在空地上蹲马步,裴旻在一旁指点他们,在他们屁股上敲一下。 “把腰挺直了,每天蹲一个时候,蹲上一年,我保证你们一个打三四个没问题。” “舅父收徒了吗?”李邺上前笑问道。 裴旻瞪了他一眼道:“当然不是收徒,被他们缠得没办法,指点他们几下。” “蹲一年马步就能打三四个?”李邺有点怀疑。 “我的马步和别人不一样,要按照我的方法来呼吸,蹲上了一年,下盘就跟铁桩子一样,再会点拳脚,打三四个一点问题没有。” 裴旻今天心情很不错,以前李邺求他多少次,教教自己的兄弟,他就是不肯答应,今天不用李邺求他,他就主动教了。 李邺眼睛一亮,问道:“呼吸是不是练内功?” “赶紧下水吧!任何功法都没有水中挥杆有用,配合我的丹药,那就是裴家不传之秘。” 李邺又紧接着问道:“如果我不挥杆,改成挥刀呢?” “都是一回事!” 裴旻嫌他话多,直接拎着他脖子,将他扔进了水井里。 张小胖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裴旻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他不一样,你们若跟着下井,明天就要找人捞尸了。” 裴旻上前一人一脚,“说了多少遍了,腰给我挺起来,运气丹田,停止呼吸,时间越长越好!” ……… 李邺明白了挥杆和挥刀是一回事,他渐渐领悟了,这就和腿上绑沙袋奔跑是一回事,在水下挥杆,每一块肌肉,每一个毛孔都绑着沙袋。 他今天练得格外轻松,每一次潜水都能挥击至少十次,手臂也没有之前那样酸痛不堪了。 更重要是,那种憋闷得胸膛快要爆炸的感觉没有了,变成一种头发晕,其实这很危险,他如果不及时上浮,会晕死过去。 李邺也意识到了这个危险,每次他感觉到眼前开始发晕时,便果断上浮。 可惜裴旻没有问,如果裴旻问了,他肯定会惊讶万分,他当年在水底练了三个月后,才出现这种呼吸到极致时转变。 而李邺今晚只是第五次,他就出现了变化。 第二十章 友情提醒 今天晚上李邺又练了近一个半时辰,潜入水底二十五次,比上次多了五次,时间缩短,但次数却多了,主要是他在水底挥杆的速度快了。 李邺从井下爬上来时,发现张小胖还在蹲马步,小黄毛和乌鸡郎已经走了。 “你终于出来了!” 张小胖跑上前笑道:“我担心你爬不上来,好拉你一把!” “我舅父呢?” “裴大侠是你舅父?” 李邺点点头,“他教我打马球十年,我也才知道他是我堂舅!” “难怪他对你那么尽心,他早就走了,小黄毛和乌鸡郎也走了,我也想练武,就是没有机会,终于有人肯教我了。” 李邺取出两粒丹药,一粒递给张小胖,张小胖摇摇头,“你舅父说,伱的药我不能吃,内脏会承受不住,他给了我另一种药。” 张小胖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笑道:“像大红豆,每天睡觉前吃一丸。” 李邺吞下丹药,又脱去衣裤,用药酒涂抹身体,很快,身体内外就像火烧一样,难怪舅父说小胖承受不住。 李邺又问道:“他们两个也有药丸吗?” 张小胖还是摇摇头,李邺一怔,“为什么?” “他们两個走了以后,你舅父才告诉我,小黄毛底子不行,练不了武,最多强身健体,就算是这种小红豆,他身体也承受不住。” “乌鸡郎呢?” “乌鸡郎明天可能就不来了。” 张小胖苦笑道:“他家又买了艘船,从明天开始,他要跟父亲出船了,小黄毛过几天也要去读书,和我弟弟一起。” 大家都十三四岁了,穷人家的孩子,幸福时光很短暂。 “那你呢?” 李邺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 张小胖眼中露出一丝迷茫,“我白天都是帮家里看店,好像这就是我的事情,也许我会看一辈子店,像我爹爹一样,娶妻生子,进货卖货,慢慢变老,可是…..可是我又不甘心。” “要不你就跟我混吧!” “跟你混?” 张小胖眨眨眼,有些暧昧地笑道:“裴婶子给我娘说,过几天要带你去相亲,你不会是先预定好傧相吧!” “去!我娘瞎说的,我可能要成为黑球手打球赚钱,到时我需要一个帮手,你最合适。” “那好呀!” 张小胖高兴得捏紧拳头,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将一只鼓囊囊的皮袋递给李邺,“这是你舅父给你的礼物,祝贺今天获胜,打开看看吧,好东西啊!” 李邺连忙打开皮袋,里面竟然是一套光影马球盔甲,李邺记得很清楚,这一套要一百二十贯。 ……… 次日一早,李邺在院子里井边稍稍洗漱,用清水洗一把脸,再用盐水漱一下口,把头发挽个发髻,他挽得很生疏,总是木大娘帮他,这两天才熟练起来。 他又去厨房拿了个馒头,馒头很大,面没有发酵,很结实,一个就能管饱。 李邺的房间也是他们家的饭堂和起居房,木大娘的房间兼做诊疗房,母亲裴三娘的房间是药房,不能随便进去。 木大娘在小桌前给李邺比划昨天的武士服,全家的衣服鞋袜都是木大娘缝制的。 “你娘今天去买两匹细麻布,让我再给你做两套换着穿,你穿这个好看。” “我娘这两天不去采药?她不是说药不够了吗?” “暂时不用去,有人给她了一批药过来,够她用半年的。” “谁送的?”李邺好奇问道。 “问这么多干嘛,又不关你的事!” 药很贵,绝不会是坊里那些无聊的男人讨好母亲,李邺心念一转,他忽然明白了。 “是我舅父送的?” 木大娘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邺无奈,木大娘胆子太小了,“我不问你就是了,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娘叫什么名字?” 木大娘松了口气笑道:“她不就叫三娘吗?你知道的。” “三娘是她的小名吧!她应该还有正名。” 木大娘没有吭声,好一会儿她小声道:“你娘叫苹苹,裴苹苹!” 说完她就后悔了,连忙道:“千万别告诉你娘,她会骂我的。” 李邺笑道:“我是她儿子,我想知道她的名字不是很正常吗?” “你知道就是了,不要出去说,你娘会不高兴的。” 母亲的名字很好听,裴苹苹,一听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知道她当年遭遇了什么?难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渣男? 这时,院子里有人问道:“请问,这里是李邺家吗?” 李邺连忙走出去,院子里是一个穿着白色武士服的年轻人,身材很高,李邺没见过他。 “我是李邺,兄台找我有什么事?” 年轻人笑道:“我叫戚勇,你应该知道我。” ‘戚勇?’这个名字是有点熟悉,在哪里听过。 李邺见他穿的武士服和王顺一样,忽然想起来了,戚勇是嗣王府家丁中的头号马球手,是胡管事请的马球手,其实是一个障眼法,为了迷惑乔行忠。 “我知道你了,戚大哥有事?” 戚勇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木大娘,点点头,“是有件小事,我们去外面说吧!” 李邺跟他走出院外,戚勇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胡敬这两天要找人收拾你,你要当心!” 李邺一惊,皱眉道:“你是说王府的胡管事?” 戚勇点点头,“那人一向心黑手狠,你坏了他的大事,他不会轻饶你。” “多谢了,但是……戚兄为什么要告诉我?” 戚勇沉吟一下,淡淡道:“如果昨天贤弟答应了王爷,我就再没有机会了!” 李邺恍然,原来自己回绝嗣宁王,却给别人让了路。 “还有,如果贤弟要去做黑球手,必须去位于崇仁坊的马球署参加考试,要考试通过才行,要不然没有人会请你打球。” 自己还真不知道,李邺连忙问道:“考试需要什么条件吗?” “三个条件,十二岁以上,官府没有犯罪记录,不能是贱籍,最快捷的办法是找人推荐,比如王爷就可以,不过凭贤弟的球技,完全可以参加他们的考试,下月初就是今年的考试,过两天就赶紧去报名,带五百文钱就够了。” “那我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犯罪记录,是不是贱籍,还有年龄?” 戚勇笑了起来,“当白球手要有官员担保,但黑球手一般不需要,当然有官员担保更好,没有的话,你被录用后,马球会会找坊正调查你的情况。” 李邺完全明白了,连忙抱拳道:“多谢戚大哥!” 戚勇又向两边看了看,这才匆匆走了。 李邺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缝,胡敬这个混蛋,居然把气撒到自己头上了。 自己倒要看看,这个胡二管事有多大的本事? 第二十一章 睚眦必报 李邺立刻去找到了张小胖,又把小黄毛也找来,乌鸡郎天不亮就跟他父亲去城外的广运潭了。 李邺便把胡敬要对付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两个朋友,张小胖顿时跳了起来,大怒道:“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他活腻了吗?” 小黄毛想了想道:“大哥其实可以去找乔管事,让乔管事告诉王爷,姓胡就不敢乱来了。” 李邺冷笑一声道:“他不来,岂不是便宜了他?” 张小胖见李邺有信心,他顿时勇气倍增,连忙问道:“大哥有什么想法?” “我想,他如果是买凶对付我,那个凶人肯定要先踩点,天黑要关坊门,他晚上来不了,那就只有白天,要么今天,要么明天,我们要留意一下。” ………… 黄昏时分,果然来了一个瘸子,四十岁左右,一瘸一拐,背着一個空背篓,一路打听,找到了李邺的家。 中年瘸子围着李邺的家转了一圈,又拾起一根小木棍远远扔到屋顶上,转身便走了,他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李邺看在眼里。 李邺当即去找了乔彬,当然要乔行忠帮忙,要不然这场好戏就没法玩下去。 ………… 晚上,乔行忠听了儿子的汇报,大为震惊,胡敬这个混蛋居然要对李邺下手,还真符合他的做事风格,谁最软就捏谁。 “那李邺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我去给王爷说吗?” “不是!他说这是个机会,是他的机会,也是父亲的机会!” 乔彬就把李邺计划告诉了乔行忠,乔行忠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十四岁的少年吗?手段这么老辣! 他想了想,还真是自己的机会,可以彻底把胡三这个对头干掉,他搓搓手,按耐不住激动道:“你再告诉我一遍,慢慢说,我要详细听一听!” ………… 王府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里,中年瘸子对管事胡敬道:“我会在关闭坊门前下手,然后迅速出坊,但那时候都有人在家,搞不好会出人命。” 胡敬冷笑一声,“住在永和坊的人都是贱命,死就死了,谁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瘸子缓缓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在官府有案底的,一旦被官府抓住,我可能小命难保,我和你说清楚,如果出了人命,五十贯就不够了,你得再另外付我一百贯,我要去躲几个月才行。” “一百贯太多了,最多六十贯!” 瘸子摇摇头,“一百贯,一文都不能少,否则你就另请高明!” 胡敬看了他片刻,终于答应了,“一言为定,如果出了人命,我再给你一百贯!” 胡敬取出三十两银子给他,“这是定金,事成后把剩下的给你!” ………… 第二天,李邺再次召集几个小伙伴,这次乌鸡郎也在,他父亲的新船刚刷了桐油,要晾晒两天,他暂时没有事,便回家休息。 “一般踩点的时间就是他下手的时间,他应该是在天刚擦黑时下手,然后迅速离开,所以他一定会在傍晚时出现。” “大哥,伱觉得他会怎么动手?”小黄毛担忧地问道。 “杀人不可能,很容易被抓住,我猜他会放火,把火把扔到我家屋顶!” 李邺清楚记得那个瘸子把小树枝扔上自己家屋顶,那应该就是他的预案。 张小胖问道:“那什么时候动手抓人?” “大家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等我,我先把他扑倒,大家再来帮忙,他想放火就随便他,一定不要着急!”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惟李邺马首是瞻。 大家都回家了,这时乌鸡郎取出三两银子,递给李邺道:“这是上次我分的三贯钱,我没给家里,自己留下了,烧了房子还要修新的,这点银子大哥收下吧!” 李邺接过银子,又放回了他的口袋,笑道:“你是瞧不起我呢!我会没钱修房子?” “不!不!不!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心意我领了,但银子你自己收好,我们兄弟一场,留个想念吧!” 乌鸡郎三岁就跟在李邺屁股后面当小弟了,两人一起长大,他虽然沉默寡言,但一直跟随着李邺。 他叹口气道:“我明天就要上船了,第一趟就要去陕州,来回要一个多月,替我转告裴大侠,我没法跟他练武了,真的很抱歉!” 李邺拍了拍他肩膀,“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来告诉我,我来替你出头!” 乌鸡郎心中感动,他默默点头,抱拳行一礼,转身回家了。 ......... 李邺也匆匆赶回家,他整个计划中最大的一个难题,就是怎么说服母亲暂时离开,把值钱的东西带走。 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实话实说,以裴三娘的精明,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她。 房间里,李邺便他要遇到的危险以及他的应对之策,原原本本告诉了裴三娘,裴三娘柳眉倒竖,大怒道:“竟然敢害我儿,我非一锤砸死他不可。” “娘!你先冷静好不好。” 李邺着实无奈道:“我刚才说的应对计划你没有听进去吗?” 裴三娘摇摇头,“嗣宁王这种权贵只会护短,他才不会在乎我们这些平头小民的死活!” “胡敬还到不了让嗣宁王护短的程度,相反,嗣宁王还很厌恶他,要不是王妃护着他,他早就被赶走了,这次胡敬败坏嗣宁王的声誉,嗣宁王绝不会饶他!” “这是你想当然吧?” “娘,这是乔大管事告诉我的。” 裴三娘冷冷道:“被人利用了,自己还不知道!” “这是互相利用罢了!” 这时,木大娘在一旁道:“三娘,这次就听阿邺的吧!野狗若不打死,还会继续咬人的。” 裴三娘想想也有道理,若不把胡三这条野狗打死,他一定还会继续害自己儿子,防不胜防。 “好吧!就按阿邺的办法,这几间破房子,老娘舍了!” 李邺见母亲答应了,心中大喜,连忙道:“保证一定给娘再修三间新瓦房!” “修不修瓦房倒是其次,但娘要好好检查一下你,你究竟是不是我儿子?还是哪个妖魔附身在我儿子身上,那个蠢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头脑了?” 李邺干笑一声道:“娘!就算附身也是天上神仙下凡好不好,怎么会是妖魔鬼怪?” 裴三娘撇撇嘴,“还神仙呢?神仙可想不到这么歹毒的主意!” 裴三娘当然只是随口说说了,蠢儿子被一棍打开窍了,她高兴还来不及。 她连忙吩咐道:“别废话了,要搬家的话,赶紧帮我收拾东西!” 第二十二章 请君入瓮 黄昏时分,瘸腿中年男子如期出现了,和昨天一样,他背着竹篓,但竹篓明显变得沉重了。 他一点也不急,在李邺家门前来回走了两趟,便去河边坐着等天黑。 他一直坐到接近亥时,‘咚!咚!咚!’鼓声敲响了,坊门很快要关闭了。 瘸腿中年男子终于起身,来到李邺家背后,他从背篓取出两支火把,甩燃一支火折子,点燃了火把,一甩手,两支火把精准地落在李邺家屋顶上,屋顶上都是干燥的茅草,立刻被点燃了。 瘸腿中年男子忽然感到腿上一阵剧痛,单膝一软,扑通跪地,一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手执木棍出现在他身后。 瘸腿中年男子大惊失色,一跃而起,拔腿狂奔,却被李邺纵身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张小胖、小黄毛和乌鸡郎拿着绳子和木棍从黑暗中冲出来。 李邺还是疏忽了一件事,他不知道这个瘸子的底细,这个男子姓魏,绰号魏瘸子,但他并非瘸子,只是装瘸而已,而且魏瘸子武艺很高,是有名的江洋大盗,否则胡敬也不会请他。 魏瘸子一個肘锤,重重击在李邺的胸膛上,饶是李邺皮肉粗糙耐打,还是被这一肘击翻了过去,痛入骨髓,差点骨头碎裂。 他奋力一把抓住了魏瘸子的衣服,用力一拽,魏瘸子没站稳,竟然被他拉摔倒地。 “你们别靠近他!”李邺大喊一声,他感受到巨大的危险,几个小伙伴承受不住的。 魏瘸子心中着实惊讶,刚才那一肘锤力道极狠,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肋骨早就碎裂了,但这少年居然没事,力量还这么大? 魏瘸子心中杀机顿起,从旁边背篓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手一挥向李邺的脖子劈去。 李邺躲闪不及,见一剑劈向自己脖子,躲无可躲,吓得他魂飞魄散,暗叫一声,“我要死了!”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寒光闪过,血光四溅,魏瘸子的手齐腕而断,短剑和断手飞了出去。 “啊——” 魏瘸子凄厉惨叫一声,握着断腕要跑,只见寒光又一闪,一把长剑顶住了他咽喉,不管他怎么躲,长剑始终在顶在他咽喉上。 魏瘸子知道遇到了高人,他哀叹一声,气道全泄,扑通跪在地上,紧接着脑袋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李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救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裴三娘,一连串的剑法如行云流水,简直就是武艺高强的江湖女侠,心狠手辣,把对方手掌一剑斩断。 裴三娘用剑柄将魏瘸子打晕过去,冷冷对儿子哼了一声,“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以为自己对付得了这种凶徒?” 李邺张口结舌,回头看三个小伙伴,三人抱在一起,都被吓傻了。 裴三娘扔了个药瓶给儿子,“给他止血包扎,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李邺连忙给魏瘸子撒药包扎,断手处血淋淋的,触目惊心,张小胖三人也上来帮忙,用绳子将魏瘸子的腿牢牢捆上。 这时,他家的房屋已在熊熊燃烧,左邻右舍大声叫喊,纷纷拿着桶盆来救火,却发现了屋子后面的裴三娘等人。 葛大娘惊讶问道:“三娘,阿邺,这是怎么了?” 裴三娘指着地上的魏瘸子道:“这个凶徒放火烧我家房子,被我们抓住了!” 众人听说躺在地上之人就是放火凶徒,顿时大怒,冲上来要打死他。 裴三娘连忙拦住众人,“大家不要动手,他已经被打晕过去,明天我会报官!” 众人转而去打水救火,不多时,火被扑灭了,三间屋都被烧掉了茅草屋顶,只剩下黑漆漆的四面泥土墙,还有一间厨房倒是安然无恙。 裴三娘在坊内租了一座空房子,马匹和值钱都东西都搬走了,木大娘也在那边。 等众人都散去,裴三娘把魏瘸子拎到李邺的房间里,上方只剩下房梁,空空荡荡,其实烧得也不算严重,再铺上茅草就行了。 裴三娘对李邺道:“打盆水把他泼醒!” 李邺答应一声,连忙去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奋力泼在魏瘸子头上,魏瘸子激灵一下醒了。 魏瘸子看了看裴三娘和李邺,终于想起来了,“啊!我的手.......” 裴三娘上前几个耳光打去,下手极狠,牙齿打飞了五颗,满嘴是血。 李邺着实敬仰,老娘厉害啊!自己居然从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但前面一个李邺从小就领教过的,屁股都差点打烂了。 “内这臭乳能,今哼鼠拉!” 魏瘸子嘴里骂得含糊不清,李邺却听懂了,‘你这臭女人,心狠手辣!’ 裴三娘回头问李邺道:“你以前读过书,还会写字吗?” 李邺心中苦笑,就七岁时读了一年书,七年过去了,还居然问自己会不会写字,这个母亲也够心大的。 他只得点点头,“会写!” “我看你买了纸笔,你去拿来,准备录他的口供!” 李邺跑到院子里,悄悄把魏瘸子的短剑藏起来,这才飞奔去新租房拿笔墨纸砚。 裴三娘活动活动手腕,冷冷道:“我爹爹教过我一招分筋错骨手,我从未用过,今天算伱运气好,尝一尝分筋错骨的滋味吧!” ......... 李邺拿了笔墨纸砚回来,发现魏瘸子奄奄一息,整个人都快不行了,他看母亲的眼光就像看到鬼一样,恐惧无比。 “你先写吧!他暂时说不了话。” 裴三娘对李邺道:“他叫魏光,绰号魏瘸子,蓝田县蓝桥乡五里村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以盗窃为生,曾杀了三个人,官府悬赏五百贯缉捕他.......” 李邺心中一喜,连忙道:“既然有五百贯,不如直接把他交给官府!” “不行!” 裴三娘断然否决,“那个姓胡的太坏了,竟然想烧死我们,我和他没完!” 其实李邺白天已经写好一份口供,事情经过和他计划的完全一样,把名字填上就可以了。 李邺又用魏瘸子的左手按下手印,下面就等天亮了。 第二十三章 讨要说法 李邺坐在井台上,长长叹了口气,心中着实有些沮丧,原本以为自己打架很厉害,可真到了高手面前,人家杀自己就像宰只鸡一样。 这时,李邺感到母亲温暖的手在抚摸自己的头发,他苦笑一声道:“我苦练了十年,还是不堪一击。” 裴三娘柔声道:“你之前只是在打基础,还没有涉及到真正的武艺,现在才刚刚开始,等你在井底连成了,很多东西就会无师自通,他那一肘锤根本就打不着你。” “娘知道舅父在教我?” “我当然知道,本来我要教你练武,他不肯,他没儿子也没有徒弟,就一心想把自己的武艺传给你,我也就由他了。” “娘,今晚我还要下井!” “去吧!这恶徒喝了药,已经睡着了,要明天早上才能醒来,今晚的事情,别告诉你舅父。” 李邺默默点了点头。 李邺提前一个时辰来到了社庙后院,却意外发现张小胖也来了,正挺直腰蹲马步,两人目光一碰,无需多言,便明白了彼此内心的决然。 李邺脱去外衣,拿着马球杆跳进了水井,开始在水下苦练起来。 ……… 次日天刚亮,坊门开启,小黄毛便跑去通知了乔彬,乔彬立刻去王府告诉了自己父亲。 一个时辰后,一辆牛车来到了王府门前,李邺跳下牛车,抱拳对守门士兵道:“请通知伱们乔管事,我有重要事情要见王爷!” 守门士兵认识李邺,这个少年马球很厉害,他连忙去通知乔管事。 嗣宁王李琳虽然是从一品高爵,但他还是官职在身,曾出任秘书省员外监,这個官职其实就是陪皇子读书。 皇子们早已长大成人,也不需要他陪同,他基本都在府中研究音乐和文学。 这时,老宦官王守忠在堂下道:“王爷,乔大管事有急求见!” 李琳点点头,“让他来见我!” 李琳的宁王府属于半宫半府,宫的一部分是由宦官宫女伺候他和王妃起居,王守忠是主管。 府的一部分则对外,家丁、丫鬟、仆妇、花匠、车夫之类,由乔行忠出任大管事,胡敬出任二管事。 片刻,乔行忠快步走来,跪下行礼道:“小人拜见王爷!” “不必多礼,大管事有什么急事?” “王爷还记得前两天打马球的少年李邺吗?” 李琳笑着点点头,“当然记得,他怎么了?” “王爷,他家昨晚被人烧了,他和母亲险些被烧死!” 李琳一怔,“怎么回事?” “他们抓到了放火之人,据放火之人交代,是我们王府有人对他怀恨在心,雇凶放火!” “什么?” 李琳瞪大了眼睛,“没有搞错吧!怎么会是我的府上之人?” “卑职也觉得不可思议,问他要证据,他给了卑职这个!” 乔行忠把口供递给了李琳,李琳看完口供,“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把胡敬给我找来!” 立刻有宦官去找胡敬了,李琳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现在李邺人在哪里?” “就在府门处,他怎么也不肯进府,说是给王爷说一声,然后他去县衙报官。” “去府门口!” 李琳心中既愤怒又焦虑,愤怒是胡敬胆大包天,竟然敢买凶杀人,焦虑是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名声。 李琳的父亲宁王李宪原本是宽厚之人,但为了自保,便自毁名声,做过不少荒唐之事,也做过不少恶事。 临终前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悔恨不已,到了李琳这一代已经不会威胁到天子皇位,李琳几个兄弟为了弥补父亲过失,以父亲的名义做了很多善事,李琳自己也尤其注重名声。 买凶杀人这件事虽然是他的管事擅自所为,但传出去,长安百姓背后说的可是他,没人会说他府上的管事。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李琳心中才焦虑万分。 李琳带着一群侍卫很快来到了府门前。 李邺独自站在府门前,魏瘸子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倒在地上。 李邺已经和母亲说好,由他和嗣宁王交涉,裴三娘也答应了,她就远远坐在牛车里,如果魏瘸子敢翻供,她再出面。 “李公子,你没事吧!”李琳急问道。 李邺躬身道:“多谢王爷关心,我和母亲逃得及时,性命无恙!” “进府来说吧!” 李邺摇摇头,李琳眉头一皱,“你不相信我?” “王爷是宽厚之人,小人若不相信王爷,就不会来了。” 李邺语气不卑不亢,就是不肯进府,李琳拿他没办法,回头怒问道:“那个混蛋来了吗?” “他来了!” 只见胡敬急匆匆赶来,他在府中人缘太坏,报信人不肯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只说王爷找他有急事,在府门前,着实让他一头雾水。 但他心中还是有点紧张,按照计划,昨晚魏瘸子应该得手了,但魏瘸子没来找自己要钱,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胡敬走到门口,一眼看到了李邺,也看到地上捆得像粽子一样的魏瘸子,魏瘸子目光怨毒无比的盯着他,他头脑‘嗡!’的一声,腿一软,扑通!跌坐在地上。 李邺就怕胡敬死活不承认,还准备了很多说辞,没想到胡敬这么没用,竟然吓得坐倒在地上,这就是不打自招了。 李邺一言不发,冷冷地望着李琳,李琳见胡敬不打自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怒不可遏道:“拖下去,打断他一条腿,赶出府门,永不录用!” “王爷,小人知错,小人知错,饶了我吧!王爷,饶了我吧!” 胡敬被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拖了下去,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李邺再次躬身行礼,“感谢王爷主持公道!” 李琳叹口气道:“他虽然是我府中下人,但我不能随意杀人,望你谅解!” 李邺点点头,“小人理解,我会报官,让官府解决!” 李琳踌躇一下道:“李公子,这件事可以不报官吗?” 李邺怎么可能报官,报了官就真的得罪人了,他设计这件事不过是为了住上新房子罢了。 所以.....李邺就在等他这句话呢! 李邺叹了口气道:“王爷是宽厚之人,待小人有恩,小人铭记于心,既然王爷不愿报官,那么这件事就此作罢!我明天上山砍柴,卖钱修房子去。” 乔行忠猛地捂住嘴,这个臭小子还真敢说啊! 第二十四章 财运亨通 李琳‘噗!’的笑出声来,“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这件事虽然和我无关,但我管教手下不严,也有一定的责任,这样吧!我赔你一千贯钱,修房子够不够?” “多谢王爷厚赏,另外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李琳着实喜欢这孩子,很会说话,一千贯钱是自己赏他的,不是赔钱,也就是表明这件事和自己无关。 他欣然道:“你说吧!还有什么事?” 李邺一指魏瘸子道:“此人是官府悬赏通缉的杀人要犯,恳请王爷把此人交给官府,然后官府会有赏钱,王爷你看.......” 李琳要的就是李邺这个态度,这才是平息事端的态度,人交给自己,怎么处置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他瞥了一眼魏瘸子,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冷意,又呵呵笑道:“放心吧!你抓到的要犯,赏钱自然是归你。” 李邺目光十分敏锐,李琳瞥向魏瘸子时目光中的冷意被他捕捉到了,他心中暗叹,这个魏瘸子恐怕凶多吉少。 “感谢王爷,小人告辞!” 李琳又微微笑道:“伱想去当黑球手,需要我给你推荐吗?” 李邺已看出这位王爷并不像他表面上的宽仁,他不想和李琳有太多交集,但之前自己已经回绝过他,如果现在再回绝,恐怕就真的要得罪这位王爷了。 李邺想了想便道:“我想去考试,但听说考过了还需要官员担保,恳请王爷替我担保!” “好!我替你担保!”李琳一口答应。 ……… 牛车里,裴三娘笑得嘴都合不拢,一千五百贯钱啊!自己行医十几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儿子短短两天时间就拿到了。 这些权贵真有钱,要不然怎么说,权贵拔根毫毛,比平头小民的腰还粗呢! 但裴三娘也有点担心,万一被这位嗣宁王发现了真相怎么办? 李邺看出母亲的担心,笑着安慰她道:“娘不用担心,事实就是胡敬买凶害我,只是被我们及时发现,他不管是审胡敬,还是审魏瘸子都一样,况且还有乔大管事会替我解释,不会有事。” 裴三娘想想也对,那个魏瘸子鬼鬼祟祟,不被发现才怪,她叹口气道:“说实话,我真有点担心,这位王爷会护短,如果他一口否认,我们根本斗不过他,反而会说我们污蔑他的管家。” 李邺微微笑道:“娘,这种事情要看人的,如果是王爷的儿子策划,那我们一家赶紧收拾跑路,真惹不起,可对方只是一個小小管事,王爷就不可能护短了,因为不值得,和他的名誉相比,十个胡管事也不行。” 停一下,李邺又道:“千把贯钱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能用小钱解决的问题,他绝不会把事情闹大,本来和他无关,最后反而惹出一身骚,他没有这么傻。” 裴三娘点点头,“你说得有点道理,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确实不会和我们这种平头小民计较,太丢面子,不过魏瘸子恐怕凶多吉少了,就算送官也会是一具尸体。” “娘也看出来了?” “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裴三娘冷笑道:“既然他不希望你报官,怎么可能把魏瘸子送给官府,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魏瘸子会把什么都交代出来,只有无法再说话的人,才是最安全的,你老娘好歹也在永和坊混了十几年,连这点轻重都看不出来?” 说到这,裴三娘想起一事,笑道:“如果真把魏瘸子的尸体送给官府,说不定我们还能再发一笔小财!” ……… 乔行忠匆匆走到嗣宁王李琳面前,躬身道:“王爷,那个魏瘸子已经处理掉了。” 李琳点点头,“把他尸体送给县衙,就说他来王府偷东西被侍卫发现,激斗中被刺死,另外拿一千五百贯钱给那小子,此事就算了结,告诉他不要乱嚼舌头。” “王爷放心,那孩子很聪明,他还指望王爷给他担保呢!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出去乱说,当然,卑职也会提醒他。” 李琳淡淡笑道:“那孩子不光聪明那么简单,抓到魏瘸子不送官府,拿来交给我,这是大智慧啊!” 乔行忠心中暗道:‘那小子简直就是狐狸精变的!’ 他不敢多嘴,好容易才把胡管事干掉,他也是最大获利者。 “卑职现在就去县衙!” “去吧!等那孩子考上了,告诉联合会,我替他担保,下个月和杨家马球队的比赛,我要请他替我出场!” ……… 回到家,裴三娘立刻去找工匠来替自己修葺房屋,她不理睬儿子重新建砖房的要求,只是把屋顶换成瓦片。 当然,她早有一些想法,手中有钱就可以实施了,首先是把院墙用砖砌高,她这些年没少教训过那些企图半夜翻墙的无赖。 然后把后院整理出来当厨房和马棚,在前院修建一间房屋作为她的诊室。 中午时分,乔行忠带着儿子乔彬来了,他也看出李邺将来会有出息,便想让儿子乔彬好好结交他。 “这是宝记柜坊的飞钱柜票,一千五百贯钱,还有取钱信物,你随时可以去取钱。” 乔行忠把一个信封递给了李邺,李邺第一次听说柜坊,估计就是唐朝的钱庄之类,一千五百贯钱重达万斤,当然不可能随身携带,赶着马车运钱也不方便,所以就有储钱的机构出现了。 “世叔,魏瘸子怎么样了?” 既然李邺叫自己一声叔,乔行忠当然要给他掏掏心。 “阿邺,你是运气好,遇到了嗣宁王这样宽厚的王爷,要是遇到杨国忠、李林甫那样的权贵,你不死都要脱层皮,明白了吗?” 李邺点点头,“世叔,我明白的,上次我拒绝替王爷打球,他没计较,我就知道他是宽厚之人。” “你明白就好,魏瘸子伤势过重,已经死了,但尸体交给万年县衙,县衙确认了他的身份,所以才会兑现了赏钱。” 乔行忠又取出一封李琳的担保书给了李邺,等他通过考试,便可以直接把这份担保书交给马球联合会。 乔行忠还有事,便匆匆走了,乔彬笑道:“李大哥,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报名。” 李邺笑道:“你也要去报名马球考试?” “当然了,我们去年秋天开始练习打马球,就是为了参加三月初的考试啊!” “好!明天一早我来找你。” 第二十五章 无主之财 乔彬回家去了,李邺这才从信封里取出柜票,柜票又叫飞钱,大小如一张A4纸,上面印着‘宝记柜坊储钱柜票’几个大字,还有金额一千五百贯钱,下面有很多格子,应该是每次取钱的记录,最下面是东主印章:‘王元宝印!’ 王元宝可是唐朝第一首富,后世百姓拜的财神就是他。 李邺又看到了信物,是半块玉珮,应该是柜坊那边也留了半块,相当于取钱密码了。 “阿邺!”裴三娘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拎着一把短剑。 “这是你藏在厨房的吧?” 李邺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娘!这把剑不错,我想用它当防身之物。” 宝剑对于唐朝男子,就像后世美丽国的枪一样,大唐除了底层百姓,几乎人人都要佩剑,裴三娘想到儿子长大了,确实需要一把剑。 她便点点头,“这柄剑是不错,回头我把剑鞘找回来,你留着吧!” 李邺大喜,连忙讨好似的把柜票和玉珮递给母亲。 “这是刚才乔管事送来的一千五百贯钱,玉珮是取钱信物,娘把它收好。” 裴三娘见过世面,当然知道这是柜票,一千五百贯钱啊!她顿时眉开眼笑,把它们放进信封小心翼翼收好。 “娘,魏瘸子死了,送给县衙就是一具尸体,官府已经销案!” 裴三娘怦然心动,果然被自己猜中,魏瘸子一死,那么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她往两边看看,见左右无人,便低声对李邺道:“下午你跟娘去一个地方!” ……… 下午时分,木大娘看着工匠建房,裴三娘带着李邺来到了延康坊,延康坊上次李邺求医时来过,但今天他们不是来找王济深医馆,而是来到长安县衙背后的一条巷子。 巷子口有块石碑,上面刻着三大夫巷,就这条巷子。 巷子很深,里面住了不少人,基本上都不是本地人,三教九流都有,结构很复杂,有一人蹲在门前吃饭,冷冷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 不过现在是白天,巷子里反而比较安静,到了晚上,估计就热闹了。 裴三娘找到右边第二间小院,院门上挂了一把铜锁,表示家里没人。 裴三娘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直接开了锁。 李邺一头雾水,跟着母亲推门进院。 裴三娘关上院门,插上门栓,这才对李邺道:“这里就是魏瘸子的家!” 李邺精神一振,那么钥匙也是从魏瘸子身上拿到的,母亲的审讯本事厉害啊!把他的住处都问出来了。 院子里只有两间屋,一间屋堆满了捡来的各种破烂杂物,魏瘸子就是用捡破烂来掩盖自己通缉犯的身份。 另一间屋是卧房,裴三娘走进卧房,对李邺道:“他说东西就藏身床边,找一找吧!” “会是什么?” “废话!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你说会是什么?” 李邺恍然,官府还来不及审问,魏瘸子就死了,他的钱财自然成了无主之物,难怪上午母亲说还会发一笔小财,原来是指魏瘸子的财物。 李邺两眼发光,连忙在床边细找,裴三娘却在房间里四处翻看物品,她在衣箱里找到一柄剑,抽出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娘,剑给我吧!” “品质不行,还不如你那把短剑!” “我给小胖!” “也行,走的时候带上,你怎么样,找到了吗?” “我在找!” 李邺趴下来看床榻里面,一般人家床榻里面是空的,用来放钱,这张床榻里面也有不少散钱,李邺把钱汇拢起来,大概有三四贯。 裴三娘摇摇头,“不是这个,伱把床榻竖起来,应该在下面!” 李邺把床榻竖了起来,他和裴三娘同时看到了一块石板。 “就是它了!” 裴三娘上前把石板移开,下面泥土里埋着一只陶坛子,李邺正要伸手,裴三娘拦住了他,“当心里面有蛇!” 李邺吓了一跳,“会有蛇吗?” “这种江洋大盗,钱财防范很周全!” 裴三娘用木棍挑了一下,果然挑出一条绿色小蛇,被她一脚踩死,看得李邺一阵毛骨悚然,自己太没经验了。 她又挑了片刻,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戴上鹿皮手套,伸手进陶罐里。 李邺佩服得五体投地,母亲这么有本事,却甘于守贫,不容易啊! 很快,裴三娘陆续掏出了二十五锭白银和三锭黄金,全部都是十两一锭,还有好几件镶嵌着珠宝的金首饰。 一两黄金十贯钱,三十两就是三百贯,加上白银,一共折合五百五十贯钱,金首饰不算。 “他是江洋大盗,才这点钱财?”李邺有点嫌少。 “差不多吧!他们这种人挥霍得厉害,正因为快没钱了,才会接胡敬的生意。” 裴三娘一点都不嫌少,她取过一只竹编的手提箱子,将铜钱、金银和首饰都装上,吩咐儿子把床榻恢复了原状,李邺取了宝剑,母子二人迅速离开小巷。 ……… 一更不到,李邺来到了社庙后院,张小胖还没有到,却见裴旻背着手站在河边。 按理今晚裴旻不应该在,但他现在出现了,显然是因为昨晚之事。 他硬着头皮上前施礼,“甥儿参见舅父!” “你们家昨晚怎么回事?”裴旻回头目光炯炯地问道。 果然被他知道了,李邺无奈道:“被人报复了!” “谁?” “嗣宁王府的胡管事!” 李邺没有隐瞒,便把自己打马球得罪胡敬之事说了一遍,又把戚勇示警,自己进行准备,最后抓住了魏瘸子,详细告诉了裴旻。 “魏瘸子是江洋大盗,武艺不低,你们抓不住他,你母亲出手了?” 李邺点点头,裴旻沉思片刻道:“既然你母亲出手,我就不好多事,我只提醒一句,结交权贵是把双刃剑,它能助你上进,但也会让你死得很惨,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险恶,尽量远一点。” 李邺当然明白裴旻的好意,但任何机遇同时也是风险,你不能因为害怕风险而放弃机遇,也不能为了机遇而不顾风险,这就需要权衡。 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就不要畏惧风险,在风雨中去搏击,抓住命运给你的机会。 他有着比这個时代的人多了千年的见识,他相信自己不会辜负命运给他的安排! 但无论如何,李邺还是感激舅父的好意,“甥儿记住了,感谢舅父提醒!” 裴旻忽然想起了姑祖对李邺的评价,‘此子非凡人,不可以凡人视之!’ 裴旻便点点头,“行!你自己决定。” 还是要向大家求求票和打赏 第二十六章 球场绰号 裴旻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取过一支马球杆递给李邺,“这是最重的铁木球杆,三十斤,从今天开始,你用这个!” 李邺接过铁木球杆,手一沉,入手冰凉,所谓铁木竟然是阴沉木,比自己的球杆至少重三倍。 “舅父,昨天甥儿差点被魏瘸子宰了,你能不能教我点招数!” 裴旻淡淡道:“你挥杆不就是招数吗?” “挥杆是不是太简单了。” “简单?” 裴旻冷笑一声,接过李邺枣木球杆,一杆向他挥来,球杆瞬间放大,出现在他眼前,李邺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一杆打了个趔趄,险些一头扑在地上。 “啊!太快了!” “明白了吧!任何招数都不简单,只要你的速度足够快,力量足够大,对方根本就抵挡不住,哪怕是魏瘸子先出手,你一剑也可以宰了他。” 李邺想想刚才裴旻的挥杆速度,快得连影子都跟不上,再回想昨晚魏瘸子劈向自己的那一剑,简直就像慢镜头回放一样,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明白了,我在水下挥杆,就是在练速度和力量!” 裴旻点点头,“你要用心去练,每一杆挥出都要想着怎么让速度更快,寻找到那种加速的感觉,就像伱找到打球时的控制感觉一样。” 李邺迟疑一下,“加速也有感觉?” “当然有,从无意到有意,从有意到控制,有了强大的控制力,你的速度和力量就能随心所欲了。” 李邺默默点头,他脱去外衣,拎着铁木球杆,一跃跳下了水井。 李邺刚下水井,张小胖就跑来了,他气喘吁吁问道:“裴大叔,我是不是迟到了?” “还好,是李邺来早了。” 裴旻笑着问他道:“练了几天,是不是感觉双脚更加沉重了?” 张小胖挠挠头,“真是这样,我还奇怪,怎么越练越退步了?” 裴旻微微笑道:“这个功法有個有趣的名字,叫做冬夏功,你从冬至那天开始练,脚会越来越重,到夏至那一天是最重的,你脚都抬不起,然后你继续向后练,脚又会越来越轻,到了冬至前一天,脚下轻得像飞一样,你就练成了,但这一年你一天都不能间断,间断就白练了。” “可是....我是从二月十五那天开始练的,是不是练到明年的二月十四日?” “一点没错,开始吧!” 张小胖用小腹深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挺直腰板蹲起了马步。 裴旻走到井边,注视着井下的李邺,看了片刻,他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可是三十斤的铁木,这小子潜水一次居然能挥八下,怎么可能? ……… 次日天刚亮,李邺醒来时,意外发现枕边有一卷薄薄的黄绢布,他连忙坐起,打开绢布,竟然是各种招式,一个男子挥出十三种姿势,但都简单,劈、砍、刺、挑、剜…… 每个招式都有方向区分,旁边详细讲解了各种力量运用。 这肯定不是裴旻给自己的,裴旻交给自己招式只有一招,快。 这应该是母亲给自己的,好是好,但它会不会和裴旻教的招式想冲突呢? 李邺又仔细看了注解,发现所有的力量运用,都是一个目的,快!更快! 这就是裴旻的武艺精髓啊! 不知不觉,李邺看得入迷了..... “阿邺!” 木大娘在院子里喊道:“你不是今天要去报名吗?” 啊!差点忘了这事。 李邺慌忙收起黄绢布,撒腿向厕所奔去..... .......... 马球最初是训练骑兵的一种手段,后来才渐渐推广,风靡大唐,成为唐朝国球,为此还设立马球署专门管理,马球署是官方机构,隶属于兵部管辖,相当于后世的足协。 而马球联合会就相当于足协下属的中超联赛有限责任公司,负责运营大唐马球联赛,同时也负责监督其他各种非正式比赛。 马球署每年三月初一要进行马球入会考试,也就是职业球员认证考试。 考试通过了便会成为职业球手,如果被马球联合会的二十六支注册球队招募,那就是专属职业球手,大家都简称白球手。 如果没有球队招募,那就是黑球手,正式名称叫做个人职业球手。 打马球是公认的高薪职业,白球手每月有俸禄,最低也有三十贯钱,赢球有赏金,算下来每年能挣五百贯钱到一千贯钱。 黑球手就没有俸禄了,主要靠募金和赏金,比如乔行忠给了李邺五十贯钱,就是募金,赢球后嗣宁王李琳又给李邺一百两银子,那就是赏金。 黑球手想赚钱主要看自己的名声和本事,名气大,有本事,一年也能挣几百贯、上千贯钱。 同时马球是大唐的国球,球迷何止千万,几乎每个富家子弟都想成为被万众敬仰的优秀马球手。 打马球能赚快钱,球打得好还能出名,可谓名利双收,很多父母都从小不惜重金培养儿子打马球,到处可见各种马球速成班。 球馆、武场、乐坊成为长安最有名三大培训班,长安各坊随处可见。 马球署官衙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今天是第一天报名,便有几千名年轻子弟从四面八方涌来。 不仅是长安子弟,还有很多来自其他大城市的年轻人,颇有几分科举考试的感觉。 今天和李邺一起来报名的除了乔彬,还有麻金松,以及另外一名富家子弟,叫做杜望。 原本还有两个富家子弟,但他们觉得自己水平不行,便放弃了。 贫文富武,马球属于武的范畴,一匹稍好一点的马就要几百贯钱,还有养马的开销,更不用说还有昂贵的马具,一般穷人家庭可承受不起,所以整个永和坊也只有李邺一人来报名。 同行的杜望在马球署官衙内有亲戚,他搞到了几张空白报名表,四人找到一家小酒馆来填表。 “什么是名号?” 李邺填完姓名住址后,发现下面有一个名号,他有点糊涂了。 乔彬笑道:“名号就是绰号,非常重要,像小飞龙,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只知道他叫小飞龙。” “如果名号重复了呢?”李邺又问道。 麻金松在一旁笑道:“等考上后,审核发现名号重复了,或者犯忌,那时再重起一个名号。” 李邺当然要起一个酷一点绰号,他本来想叫‘霸天虎’,但虎字犯忌了,李氏皇族的老祖宗叫李虎,所以唐朝的老虎只能叫大虫,‘霸天大虫’就难听了。 比如一首写李广的唐诗,‘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明明是射虎,但全诗一个虎字都没有,草惊风并不是为了营造气氛,而是因为作者是唐朝人,他还想多活几年。 当然,平头小民叫张虎、李虎、王虎的多得去了,地位太卑微,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是否犯忌。 李邺想了想,提笔写了‘飞鲨’这个名号,他每晚在井底练功时,想到的可不是癞蛤蟆,而是水中鲨。 第二十七章 被迫相亲 李邺把五钱银子和报名表交给杜望,他找亲戚帮忙报名,有关系就是方便,省得他们去排长队报名了。 李邺喝了茶笑问:“一共要录取多少人?” 麻金松伸出五根指头,“五十人,其中三十人是考试录取,另外二十个名额给权贵推荐!” “录取这么多人,有那么多打球机会吗?” 麻金松鄙夷道:“你以为就只有马球联赛吗?多着呢!学校之间的比赛,权贵之间的私人赛,每年几千场,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和你比赛的小飞龙已经不在排行榜上了。” “为什么?” “听说有几名白球手转为黑球手了,他们一下来,就把小飞龙挤下去了,人家打的是含金量最高的联赛,不像黑球手打的是野赛,所以没有可比性。” 旁边乔彬笑嘻嘻道:“老麻,不是你说的那个原因,刚才杜望说,小飞龙去杨家马球队打球了,已经变成白球手了。” 李邺挠挠头,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白球手都不肯挪坑,那岂不是后面的人没有机会进正规球队了?” 乔彬笑道:“白球手其实打不了几年,权贵们都喜新厌旧,除非特别优秀,能打十几年,其他一般白球手的职业生涯也就五六年吧!黑球手就无所谓了,想打多久都行,当然,大部分人都挣不到钱,做几年就改行,很多人去授课!” “什么授课?” 乔彬眉头一皱,“李大哥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李邺眼睛一瞪,理直气壮道:“还不是被你们打的,我啥都忘了!” “我来说!” 旁边麻金松有点心虚,连忙解释道:“长安有很多学技能的学校,像武场、乐坊、球馆、文学馆、女馆等等,我们都是去马球馆学习打球,很多有名的马球手退赛后,都会被马球馆聘去当教头,这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我懂了,那女馆又是什么?”李邺好奇问道。 “当然是未嫁女子学习各种技能啦!要不然出嫁后怎么相夫教子?” 李邺点点头,“如果我想学书法,可以去文学馆,对吧!” “没错,写诗、书法、绘画都是去文学馆,如果是想读书考科举,那就要去真正的学校了,各种馆其实就是培训兴趣爱好,还有补习班。” 这时,杜望回来了,给他们一人一块牌子,这是他们考试牌,李邺是五百七十六号,三月初一上午,在左卫马球场参加初试! ...... 距离马球考试还有小半個月,李邺基本没有什么事情。 他的房子修好了,母亲裴三娘招了一个小药娘,叫做小翠娘,葛大娘的孙女,才十岁,负责捣药,李邺就失业了。 裴三娘对她不错,一个月给她一贯钱,这个价格不低了,在永和坊,雇一个小娘子,一般每天二十文。 主要是小翠娘家就在对面,裴三娘不用包吃包住,就把吃住折算成每天十文钱,每个月再多给一百文人情钱,皆大欢喜。 当然,这个小娘子长得实在有点寒碜,皮肤黑不说,还是个雷公嘴,幸亏不用和她一桌吃饭。 李邺原本还想去文学馆学书法,结果被母亲裴三娘骂了一顿,说他钱多烧得慌,她从一个破箱子里找到了李邺七岁时的书法练习贴,居然还没发霉,让他照着写。 才写了三天,李邺就丢了笔,他开始一门心思钻研裴旻给他的十三式剑法。 ...... “阿邺,赶紧起来,今天有事呢!” 一大早,裴三娘拿着一套新衣服笑眯眯走进儿子房间。 “赶紧换上新衣服,今天娘带你去相亲!” “什么!” 李邺瞪大了眼睛,不是说着玩的吗?怎么还当真了。 “娘!伱不是....不是开玩笑吧!”李邺结结巴巴,有点慌了神。 “废话!早就说好了,林家药铺的小娘子,和我们门当户对,长得水灵,今年十二岁,就小你两岁,你一直说长大要娶她的!” 李邺一头栽在被子上,痛苦呻吟,心中无力的反抗着,‘那不是我!’ “行了!行了!别这样沮丧。” 裴三娘安慰儿子道:“去看看吧!又不是定亲,相亲而已。” 李邺内心的黑暗天空顿时露出一丝光明,他抬起头道:“是不是我看不上,直接拒绝就是了?” 裴三娘咂咂嘴道:“实在不喜欢,最好让女方看不上你。” “为啥?” “男方看不上女方,我还得补偿对方一匹布,如果女方看不上你,这匹布我就省了。” 李邺着实有点鄙视,他的老娘居然算计得这么精,不过好像一直就这样啊! “赶紧穿衣服吧!要不然到了中午,还得请对方吃饭。” 走到门口,裴三娘又笑眯眯道:“其实小翠娘不错,挺聪明的,做我的媳妇,每个月的一贯钱就省了。” 李邺抓狂地挥挥手,“赶紧走,那个雷公嘴我不要!” 裴三娘当然只是开个玩笑,她喜欢看儿子抓狂的样子。 裴三娘咯咯一笑,转身走了。 ........ 母子二人出了门,裴三娘骑在新买的大青驴上,李邺则步行跟随。 “邺儿,你怎么不换衣服,这样对人无礼!” 裴三娘见儿子依然穿着他半旧的灰布短衣,眉头皱了起来。 “娘,我就怕穿得太光鲜了,玉树临风一般,万一她看上我怎么办?” “你这个臭小子,长得跟牛似的,还玉树临风呢!” 裴三娘被儿子的厚颜逗笑了,又道:“林家小娘子是坊内公认的第一小美人,她可真不一定看得上你!” “坊内第一美女算什么,你儿子将来是要娶宰相的女儿,过早的定亲,岂不是误了我的前程?” 李邺说的是心里话,好容易来一趟唐朝,凭他后知千年的见识,就算来不及娶杨贵妃,其他国色天香应该也没有问题,假如不小心娶了一个坊姑,简直太可惜了。 裴三娘却猛地一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变得惨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娘!你怎么了?” 李邺见母亲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裴三娘慢慢地回神,目光有些黯然,勉强笑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咱们就不去了。” “不去的话,岂不是要赔一匹布,不合算,走吧!我有办法让她哭着跑掉。” 李邺的办法自然是‘四不对策’,不识字,不挣钱,不养娃,最后一个不,自然是拳头不认老婆。 相信任何一个对婚姻有憧憬的女子,都会在‘四不对策’下死了心。 第二十八章 自作多情 林家药铺距离李邺的家稍远,位于坊内最繁华的地方,每个坊都有自己的商业街,各种小摊小店,吃喝玩乐,样样齐全,很接地气,一般生意都还不错。 当然,永和坊的小摊小店更接地气一点,实在是穷人多,铜钱少。 林氏药铺就是这些店铺中比较有气派的一家,药铺正对面就是张小胖家开的小张杂货铺。 裴三娘带着儿子刚走到药铺门口,迎面走一个年轻的伙计,陪笑道:“三婶子是找我家东主吧!” “和他约好的!” 伙计一脸为难道:“我家东主临时有急事出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那就找你家主母,也是一样。” 伙计苦着脸道:“我家主母这两天身体不太,三婶子有什么事改天再约吧!” 裴三娘再笨也明白了,人家根本不想相亲,肯定是媒人传话传错了,这样也好,给自己省了一匹布。 虽然有点难堪,但裴三娘并不气恼,她在永和坊混了十四年,早已对各种难堪和嘲讽习惯了。 “臭小子,你如愿了,回去吧!” 李邺挠挠头,其实他还想看看坊内第一小美人长啥样,可惜...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人生的第一次相亲,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药铺里,林东主正在大骂媒婆,“什么裴家公子,我还以为是谁呢?闹半天就是整天打架斗殴的李小混子,他也配娶我女儿?什么狗屎都被你一张臭嘴说成花,给我滚!滚!” 媒婆抱头鼠窜逃跑了,三百文说媒钱自然也没有了,好在裴三娘给她五十文预付钱,也算勉强没有白忙一通。 ........ 相亲没有成功,对李邺没有任何影响,小翠娘对她殷勤了很多,他也视而不见,李邺整个心思都琢磨裴旻给他剑招。 入夜,李邺拿着短剑站在社庙后院的荒草里,他已经练习很熟了,十三式剑法只是方向不同,用的力量不同。 他猛的一剑劈出去,这是正劈,诀窍是三分腕力、三分肘力和四分臂力,这個不难,就是臂力多用,同时用肘力配合腕力,这一剑有一种甩出去的感觉,速度最快。 但是....李邺感觉这十三式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每一式都下功夫苦练,自然会练熟,其实更适合小胖,难道这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他也隐隐悟到了十三式剑法的真正精髓,它们其实只有一式,那就是攻。 可是怎么把它们融会贯通,十三式融合成一式呢?李邺怎么也想不通。 这时,张小胖气喘吁吁跑来,他手中拎了一把剑,就是从魏瘸子家里拿到的那一把,张小胖视若珍宝,睡觉都要抱着它。 “我教你的十三式都练熟了吗?” 张小胖点点头,“已经会了,但不够熟,我准备多练几个月,把它练熟。” 张小胖大喝一声,一剑劈出去,正是和刚才自己的一剑一模一样。 李邺叹息一声,“看来这十三式就是给你准备的,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张小胖挠挠头道:“我刚才在路上忽然想到了,裴大侠是不是让你在水底练这十三式!” 李邺‘啊!’一声,跳了起来,狠狠给自己一耳光,自己真是蠢啊!居然没有想到最关键的一步,这十三式是让自己在井底练习。 李邺重重搂住一下张小胖的肩膀,伸手在他大胖脸上拧了一把,“多谢了,咦!这肥腻肉手感真不错!” 张小胖像被蝎子蛰了一下,跳了起来,拼命擦脸,“伱这个死宦官,竟敢调戏我,啊!我的第一次没了。” 李邺跑到井边,索性把衣裤全部脱了,短剑也放在井边,拿着铁木球杆一纵身跳了下去。 井口还回荡着他的笑声,“老子又不是亲你,你自作多情什么?” ....... 铁木球杆很重,不浮于水,直接让他沉底,双脚踩在井底的细沙上,他把铁木球杆视为长剑,双手握剑,剑谱上就是双手剑。 他上前一步,一剑猛地劈了出去,速度比地面慢了很多,但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仿佛在太空中劈剑。 一套十三式劈出。 李邺豁然领悟了,如果他在水中劈剑的速度和地面上一样,那他就练成了,各种招式只是在不同场合下使出来,十三式剑法的本质其实就只有一招:攻。 ........ 裴旻匆匆穿过走廊,来到五公子的院子里,他们是朋友,可不是主仆关系。 刚走到院门口,一个十四五岁的削瘦少年冲了出去,险些撞在裴旻身上,裴旻反应极快,一把拉住了他。 削瘦少年眼睛一瞪,张口骂道:“狗奴才,没长眼睛吗?” 裴旻脸一沉,“你骂谁?” 削瘦少年这才发现不是府中下人,他吐了一下舌头,一溜烟就跑了。 裴旻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摇头,“都是五公子的儿子,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走进院子,这才发现五公子李岱满脸怒火地站在书房门前。 “敬文,出什么事了?” 李岱恨恨道:“刚才那个小畜生在书房偷我的白玉狮子,被我撞破了,我责问他是不是偷了我的白玉镇尺,他死活不肯承认,趁我不备就跑了。” 裴旻有些尴尬,家丑不可外扬,五公子居然把这种事情告诉自己了。 他只得岔开话题道:“阿邺要去报名考马球手。” 李岱半晌道:“他考得上吗?” “他没有问题,嗣宁王很器重他,想推荐他直接进马球会,被他拒绝了,那小子傲气得很!” “他确实变化很大,能被嗣宁王器重,也是他的造化!” 裴旻低声道:“敬文就不想把他接回来吗?毕竟他是你的儿子。” 李岱犹豫良久,长叹一口气道:“关键是父亲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不敢说,我娘子也不允许,难办啊!” 裴旻心中着实鄙视,这个李岱才学、人品什么都好,就是优柔寡断,不仅怕父亲,还特别惧内,否则当年三娘就不会那么惨。 “反正也急不得,看看时机再说!” 李岱回房取了一百两银子,递给裴旻,“替我给三娘!” 裴旻摇摇头,“哎!你知道她不会要,而且她现在不缺钱,她儿子能干呢!给她挣了一千多贯钱,可比你另一个儿子能干多了。” 李岱无奈,只得收回银子,又道:“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禀报父亲,让父亲来做主!” 第二十九章 初试意外 马球联合会每年只招收五十名会员,事实上,只招收自由马球手,也就是黑球手,而白球手都是从黑球手中选拔,不太可能直接要新人,球场经验不足就是很强大的借口了。 但马球联合会每年也会以五六十人的速度退会,因为每年要交五贯钱的会费,不交就会被马球联合会清退。 很多黑球手几年都赚不到钱,就不想再继续倒贴钱交会费,自然就退出了这个职业。 职业马球手的社会地位很高,它和取悦权贵的舞姬或者乐师完全不是一回事,因为权贵也要亲自下场打球,很多白球手都是官宦权贵子弟。 能挣钱、又有社会地位,还有机会当明星,这样的职业当然备受年轻人推崇,也让很多中产家庭向望,所以很多富裕人家觉得儿子科举无望,便转换思路,花钱送去球馆学习打马球。 每年三月初的马球联合会入会考试恐怕是长安仅次于科举的第二个重要考试,考过了就是职业球手了。 每年有几千人来争夺宝贵的三十个名额,另外二十個名额是推荐名额,由在马球圈子里威望很高的人写信推荐,不一定是权贵,也可能是球队主帅或者高阶马球手。 几千人考试当然要分初试、复试、终试三轮,也叫做资格试、进阶试和录取试。 今天是三月初一,是初试的日子,几千名马球手将在十个马球场同时参加初试,也就是资格试,当然不是笔试,就是很简单的三十步击球,三进二就算通过了资格考试。 李邺和几名好友都是由杜望一起找熟人报名的,所以他们都在左卫马球场进行初试,从上午开始,一共四百人在左卫马球场考试。 李邺手执枣木旧马球杆,身穿武士服,骑着他的老瘦马来到了报道点,报道点在左右侧门,门上方站着两名官员,李邺把报名牌递了上去。 “李大哥,我在一道,等会儿我们回头见!”乔彬远远喊道。 “祝你好运!” 李邺笑着挥挥手,乔彬球技一般,确实需要运气才行。 这时,一名官员验了他的二手马球杆,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他的老瘦马,摇摇头道:“年轻人,早点换马吧!你这个老伙计会累死在球场上的。” 李邺淡淡笑道:“考上后再考虑!” 官员笑了笑,在报名册上找到他的绰号,高声道:“飞鲨,五马场第二十一个出场。” 马球手之间一直有鄙视链存在,白球手看不起黑球手,老球手看不起新球手,排名在前的看不起排名靠后的,骑好马看不起骑劣马的,用高端马具看不起用低端马具的。 李邺属于鄙视链的底端了,他的劣马让人鄙视,他的初代贞观款球杆已经是古董了,现在最流行的可是第七代的天宝款。 所以第五考场的其他人看见他的马和球杆,都忍不住捂嘴窃笑。 没办法,一匹稍好点的马就要几百贯钱,小飞龙骑的黑缎子宝马要上千贯,他家可买不起,不过裴三娘已经答应,如果李邺考上了黑球手,就给他买一匹两百贯的中等马。 至于球杆,李邺真正的球杆是铁木球杆,只是没人用得了那么沉重的球杆,他不想惊世骇俗,也无所谓款式了。 考试开始了,他们第五赛道一共有四十人出场,李邺正好是中间,他前面有二十人。 所有人都牵马站在一个大棚内观看开始,大家轮流上去击球。 “第三个淘汰,第四个上场,第五个准备!” 初试要淘汰一大半的球手,只有大概千人左右能进入复试。 考中者喜气洋洋去登记,被淘汰者则满脸沮丧牵马走了。 第五道的考试进行得很快,才半个时辰就要轮到李邺了。 “第十九个淘汰,第二十个上场,第二十一个准备!” 他们这个第五赛道风水不太好,到目前为止全部淘汰,一个都没有考上,甚至连一个球都没有打进。 其实不光是李邺,两名第五道的考官也看出原因了,那个球洞是斜的,一侧凹下去了,等于球洞变成小半个,导致很难进球。 但现在已经打了一半,不可能再换球板,换了就等于官员们承认做事不认真,而且对前面考生也不公平。 反正几千人只录取三十人,管它呢! 没办法,只是说第五道的考生们运气不好,预祝他们明年拿到一个好成绩。 第二十个考生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好像叫做黑豹,这个绰号太普通了,肯定被人占用了,他考上后就得改绰号。 黑豹是从洛阳过来的,马球会的入会考试不光长安有,张掖、洛阳、太原、范阳、成都、扬州都有,只是名额比较少。 至于推荐名额,其他地方就不要想了,只有长安才有。 比如洛阳只有五个名额,所以这名考生就跑到长安来考试,偏偏又分到第五赛道。 黑豹第一个球明明打中了,可偏偏又被凹处弹了出来,众人一片遗憾叹息声。 黑豹沮丧万分,打第二个球时,他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手发抖,第二个球竟直接打飞了,连球板都没有碰到。 “第二十个淘汰,第二十一个上场,第二十二个准备!”场边上响起了考官录音机一般的喊声。 李邺催马上场,三十步线上已经摆了三个球,球距一丈,不管你怎么打,三个球必须进两个才能算合格。 李邺纵马疾冲,毫不犹豫挥杆打去,“啪!”球直线飞出,擦着球洞边飞进了球洞。 这是唯一能打进去的路线,必须擦着边进去,别无他法。 终于进球了,第五道的考官顿时高兴起来,谁说球板有问题,这不是进球了吗? 李邺骑马转一小圈,再次疾冲,第二个球的轨迹和第一个球一模一样,同一个位置,同样擦边射进了球洞。 考官立刻喊道:“第三个球不用打了,第二十一球手通过!” 没有鼓掌,所有的考生都绝望看着李邺,李邺给他们做了示范,怎么样才能打进球洞,答案倒是有了,但谁又能做得到? 第三十章 酒楼遭遇 李邺牵马出来时,其他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了,乔彬连忙上前问道:“听说第五道球洞有问题,严重影响发挥,你怎么样?” 李邺笑着点点头,“我还好,侥幸通过了,你们怎么样?” 乔彬激动道:“我们也都通过了,今天我是超水平发挥,平时从来打不中三十步线,今天居然三发两中,简直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那中午该请客!” 麻金松笑道:“阿彬,连李贤弟也认为你该请客,大家意见一致!” 乔彬欣然道:“好!今天我豁出去了,请你们去个好酒楼!” 左卫马球场就在崇仁坊内,崇仁坊是各地进奏院的集中之地,也就是现在的驻京办,酒楼妓院很多,不过今天是马球入会考试,生意火爆,各家酒楼都坐满了。 乔彬请客的这家酒楼叫做长相思酒楼,名字很有诗意,在长安算是中等偏上一点。 四人走到门口,只见七八名身穿青色武士服的马球手翻身下马。 乔彬忽然用胳膊碰了一下李邺,“快看,小飞龙!” 李邺也看到了,小飞龙也穿了一身青色武士服,但他的马匹却是一匹白马,李邺记得他是一匹雄健的黑马,皮毛如锦缎一般。 这时,李邺忽然看到了那匹让他印象深刻的黑锦马,只是换了一个主人,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男子,身材中等,下颌很尖,像锥子一般,小眼睛小鼻子,眉毛很淡,面相比较刻薄。 “阿彬,骑黑马那个男子是谁?”李邺问道。 乔彬摇摇头,“没见过!” 旁边杜望道:“那是杨家马球队,他戴着领队徽,我听说杨家马球队的领队是新晋权贵杨国忠的族侄,应该就是此人了!” 李邺隐隐猜到了小飞龙能进杨家马球队的缘故,应该是抱上了这位领队的大腿。 就在这时,小飞龙一回头看见了李邺,他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扭过头去,一群人直接从旁边楼梯上二楼去了。 乔彬笑道:“他们是去雅室,咱们去大堂,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把马交给伙计,拿着球杆进了大堂,大堂里十几桌都坐满了客人,他们运气很不错,在二楼大堂靠窗处找到了位置,正好一张四個人坐的桌子。 李邺回头看了看,最里面有一条走廊,那边隐隐传来笑声,那里应该就是包房雅室了。 这时,伙计过来点菜,乔彬笑问道:“李大哥想吃点什么?” 李邺连忙笑道:“我随便,你们点!” 乔彬笑道:“他们家最有名的菜是烤羊肉,当然不可能是同州苦泉羊,但也不错,据说是朔方运来的羊,酒也不错,是自己酿的老清酒。” 乔彬便对伙计道:“来四斤烤羊肉,分四盘,一壶三年的清酒,其他再要四五样小菜,你们自己配,另外再来四斤羊肉胡饼,也分四盘。” “好咧!四位稍等,马上就来!” 李邺笑道:“今天比较贵,还是老规矩吧!大家平摊。” 乔彬连忙道:“大家瞧不起我了,最多也就两贯钱,我请不起吗?” 麻劲松笑眯眯道:“伱请大家喝酒,那酒钱是你的,其他我们三个平摊!” 李邺和杜望都笑道:“就这样决定了!” 其实都是一回事,酒钱五百文,菜钱一千五百文,最后平摊下来,还是每人五百文。 乔彬虽然人不错,但总让他请客,他也承受不起,他便欣然答应了。 不多时,酒菜一起上来,羊肉和胡饼都分成四份,乔彬手快,拎起酒壶给大家斟酒。 “为今天都通过初试,我们干杯!” 众人碰了杯,一饮而尽,便开始埋头大吃起来,大家都饿坏了。 李邺最喜欢的就是唐朝的胡饼,烤得焦黄的面饼,里面塞满了羊肉末和各种香料,拿起来香气扑鼻,一口咬下去,满口流油,其实就是后世的肉夹馍。 一斤胡饼就两块,李邺风卷残云般吃完,又喝了一杯酒,接下来就是吃烤羊肉了。 这时,他忽然听见有人大笑道:“小飞龙,听说你被一个十四岁的穷小子打趴下了,是不是真的啊!” 李邺诧异,回头向走廊方向望去,声音就从那边传来。 “李大哥,别管他们,吃肉!”乔彬劝道。 李邺点点头,继续啃他的羊肉,这时,后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住。 乔彬和麻金松惊讶地望着李邺身后,李邺不露声色,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 “就是这小子吗?还真沉得住气啊!” 这时,有人戳了戳李邺后背,“小子,我们领队说你呢!” 李邺这才慢慢回过头,他身后站了七八个人,都穿着青色武士服,正是刚才的杨家马球队。 李邺站起身,他虽然才十四岁,但个头一点都不比他们矮。 “哎哟!这小子真只有十四岁吗?” 说话是领队杨晖,李邺比他还高了半个头,他最多一米六出头,但李邺已经一米七五了。 “请问你们有什么见教?”李邺平静问道。 杨晖皮笑肉不笑道:“见教谈不上,听说你居然能五十步线连打十二球,不简单,但我不太相信,李老弟,我想领教一下!” “我不认识你!” “对了,忘记介绍了,在下杨晖,杨家马球队的领队,怎么样,给个面子让哥哥见识一下,说不定我会把你招进我们球队。” 杨晖笑起来很奸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李邺还是摇摇头,“我和你不熟!” “比试一下我们就熟了!” 李邺回头对三名伙伴道:“我们走吧!” 三人连忙起身跟着李邺下楼,乔彬跑到前面先去结账,走到楼梯口,杨晖冷冷道:“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小子,我知道你住在永和坊,你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李邺心中燃起一股怒火,他霍地抬头,盯着杨晖道:“你想干什么?” 杨晖得意洋洋道:“和我比试一场,随你走人!” 李邺冷笑道:“你是白球手,我连会员都没有加入,你好意思和我比吗?” 杨晖冷笑道:“说这些没用,你扫了我兄弟的面子,我今天就要为他找回场子来!” 第三十一章 再赌一场 原来还是为了小飞龙,这人怎么就输不起? 李邺怒视小飞龙,小飞龙连忙扭头过去,躲闪他的目光。 李邺冷冷问道:“你想怎么比?” 杨晖一挥手,几名马球手连忙搬开桌子,露出一块五丈长,一丈宽的空地,一名马球手下又从掌柜那里要来一只长颈铜瓶,足有一米高。 看得李邺一头雾水,麻金松小声对李邺道:“他们应该是比试投壶,贤弟玩过吗?” “怎么个投壶法?” 麻金松心中叹息一声,连投壶都不知道,还比什么? “就是用铜箭投入壶中,分一丈、三丈和五丈三种,其实和马球文赛大同小异。” 李邺点点头,他明白了,后世也有这种玩法。 投壶又叫文射,是风靡唐朝的游戏,男女老少皆宜,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壶具,逢年过节,一家人聚在一起投壶为乐。 一般各种聚会场所都有,酒楼也不例外,这时,掌柜端来一盘壶箭。 杨晖取出一大锭银子往桌上重重一摆,“赢了,这五十两银子归你,若输了,你给小飞龙陪个罪,以后见到他,你就绕着走!” 还真是欺人太甚,李邺慢慢走上去,“你要怎么比?” “这里打马球不可能,那我们就以箭换球,盘子里有十二支铜箭,五丈线,你若能一口气投进去,就算伱赢!”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嘘声,五丈线投十二支箭,闻所未闻,怎么可能办得到? 麻金松连忙低声道:“贤弟别跟他比,你会中套的!” 李邺心中冷笑一声,注视着杨晖道:“那你呢?” 杨晖是在下套,全部投进算你赢,投不进就算我赢,他自己却不投。 他见对方不上套,便迟疑一下道:“我刚才没有说完,你若能一口气投进去,就直接算你赢,若投不进十二支,我再来投,投进多者为胜!” 这还差不多,李邺把球杆交给麻金松,走上前一把抓起十二支铜箭,一直退到墙边,这里算五丈线了,酒楼正好就是五丈宽。 一名马球手低声问杨晖,“领队,你觉得他能投进吗?” 杨晖回头瞪了他一眼,“一个永和坊的穷小子,要是能投十二箭,他早就出名了,你听说过吗?” “那他怎么敢?” “他不懂!” 旁边另一名队员嘲讽道:“你看他拿箭的手法就是第一次投壶,一把抓,野得很!” 杨晖冷笑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子,敢踩我杨家,等会儿我看他怎么磕头道歉!” 旁边围满了酒客,连楼下的酒客也跑上来看热闹了,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这少年是傻子吗?一般人投三丈线都难,他居然敢投五丈线,看样子他啥都不懂,说好听一点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说难听一点,就是无知者无畏! 乔彬拉了一下麻金松,担忧道:“你怎么不拦住他?他没有投过壶!” 麻金松苦笑道:“我劝他的,他不听!” 一旁杜望笑道:“我估计他最多能投进五箭左右,然后再看杨晖能投进几箭,最后李老弟不一定会输。” 李邺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状态,周围的议论他充耳不闻,他紧紧感受一下手中的铜箭,那种控制力道的感觉瞬间由心而生,这才是最关键的,这一刻他有把握了。 李邺手一挥,十二支箭如行云流水般地从他手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黄的弧线,‘咚!咚!咚!’每一支箭都精准无误地射进了铜壶。 大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十二箭啊!五丈外箭箭投中,这個少年怎么做到的? 李邺上前拾起五十两银子,掂了掂,正眼也不看杨晖,转身便扬长而去。 杨晖脸皮胀得通红,他忽然冲了下去,冲出酒楼对李邺大喊道:“刚才不算,我要再和你赌!” 李邺把银子扔给他,“输不起就算了,何必呢?” 杨晖咬牙道:“我要再和你赌,赌你今年考不上马球会!” 李邺摇了摇头,“你想用权势来压我,我才不会和你赌。” 杨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你信不信,赌不赌都是一样的结果。” 麻金松等人顿时明白了,低声骂道:“简直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拾起银子转身要走,李邺忽然道:“把银子留下,我跟你赌了!” 杨晖转身把银子扔了过来,“你还不算笨,你若输了,终生不得再打马球。” “我若赢了呢?”李邺淡淡道。 “你说!” 李邺一指那匹黑缎子宝马,“那匹马归我!” 杨晖瞪大了眼睛,“好小子,原来你看中我的马了!” 李邺冷冷道:“我就问你敢不敢赌?” “一匹马而已,我跟你赌了!” 杨晖胸有成竹道:“但这次必须立字据,防止你出而反而,输了又去打马球!” 李邺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怕你耍赖呢!” 两人当即回酒馆写了一份赌约,一式二份,双方押了手印。 拿到了赌约,杨晖得意地笑了起来,“井底之蛙的穷小子,简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 离开酒楼,乔彬满脸自责,“都怪我,我不该来这家酒楼!” 李邺拍拍他肩膀,“和你没关系,他要替小飞龙出头,明的不来,也会来暗的,也幸亏他说出来,否则我莫名其妙考不上,还不知道被人暗算了。” 麻金松叹了口气道:“贤弟,如果按照真实水平,我相信你肯定能考上,但这个人实在太卑鄙,听他的意思,明摆着就是找关系让你考不上,其实你不必跟他赌,大不了今年考不过,明年再来考,可是你和他赌了,以后就打不了马球了。” 李邺摇了摇头,“我宁可以后不打马球了,也不会屈服于这种小人的淫威,他想整我,我就偏不让他得逞,还要狠狠抽他一耳光。” “可是他认识联合会的人,贤弟怎么斗得过他?” 李邺同意赌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想法,自己也并不是没有一点依仗,嗣宁王还想让自己替他打马球呢! 李邺从怀里取出嗣宁王给他的担保书,递给杜望道:“麻烦杜兄替我把这封担保书交给你亲戚,请他转交给主考官,可以吗?” 杜望接过信,点了点头,“小事一桩,我现在就去!” 杜望调转马头去了马球署,李邺掂了掂手中的五十两银子,冷然道:“众目睽睽之下,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整我?” 第三十二章 前因后果 入夜,李邺拿着铁木球杆来到了社庙后院,张小胖比他先到一步,正在练习劈剑,裴旻还在旁边指点他。 “舅父,我来晚了!” 裴旻看了他一眼,让张小胖先练蹲马步。 裴旻走到另一边,他半晌冷冷道:“今天在长相思酒楼,有人五丈线投入十二支壶箭,是你吧!” “是我!” “我想也是你,这种控制心法只有在水里才能练得出来,但你为什么要这么招摇?嫌树敌太少吗?” 李邺叹口气,“原因是今天我遇到一个卑鄙小人!” 他便把今天杨晖替小飞龙出头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本来不想睬他,但我担心他用卑劣手段伤害到母亲和木大娘,所以才和他比了,但我真不知道五丈线投十二箭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我是第一次投壶。” “这和你是不是第一次投壶没有关系,只要掌握控制心法,所有的武技都能信手拈来,但我今天要讲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和杨晖的事情!” 裴旻注视着李邺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赞成你和嗣宁王交往的原因,和他打交道的都是权贵,伱不帮他,会得罪他,你帮了他又会得罪别的权贵,所以事情就来了,小飞龙输给你,就引出了他背后的杨家。” 李邺叹口气,“我没想到小飞龙会输不起!” “和他没关系,你觉得小飞龙会把输给你的事情到处宣扬吗?” 李邺着实不解,“那是谁说出去?” 裴旻淡淡道:“嗣宁王和杨家本来就有宿怨。” 李邺忽然明白了,是嗣宁王说出去的,一定是他,马球圈子那么小,小飞龙投靠了杨家马球队,嗣宁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是为了恶心杨家。 李邺心中燃起一线希望,“那我和杨晖的赌约,嗣宁王会知道吗?” “你觉得呢?” 李邺忽然想到了乔彬,又想到了他父亲乔行忠。 沉默片刻,李邺抬起头对裴旻道:“甥儿求舅父一件事,不要让他们伤害到我母亲和木大娘!” 裴旻望着外甥明亮的眼睛,他感受到了外甥心中的决然,心中暗暗不由叹息,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既然他一定要走这条路,就让他去吧!或许这才是他该走的路,他的血脉早已注定。 他拍了拍李邺肩膀道:“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到她们。” 李邺脱去外衣,再次一跃跳入井中,在水底全身心地挥舞十三式剑招,今天舅父提到了他水中练出来的控制心法,他心中若有悟。 水下练剑就是要把自己的控制心法练得越来越强大,这就像升级一样,自己已经掌握了练就控制心法的坚实基础,然后再一步步突破。 李邺已经找到了方向,他知道自己只要坚持下去,用控制心法去练剑,那他一定会成功。 裴旻站在井边注视着水中的李邺,他感觉到了李邺的变化,和昨天明显不一样了,每一剑挥出都充满了控制力,控制心法的第二阶段,李邺已经快要入门了。 裴旻看了片刻,裴旻转身悄然离去。 ……… 上午时分,嗣宁王李琳正负手在花园里散步,享受春日温暖的阳光。 这时,老宦官王守忠快步上前禀报道:“乔大管事求见!” 李琳在一座小亭内坐下,点点头,“让他过来吧!” 不多时,大管事乔行忠匆匆走上前,躬身施礼道:“王爷,卑职已经打听清楚了。” “长相思酒楼的,五丈线投壶十二箭是李小哥的杰作吗?” “正是他,王爷猜得很准,他和杨家人打赌。” 李琳捋须笑道:“我猜就是他,五丈十二箭,不就是五十步线连打十二球的翻版吗?” “确实如此,调查这件事卑职还走了弯路。” “怎么说?” 乔行忠苦笑道:“我昨天才知道,犬子当时就在场,他和李邺一起去参加马球会初试,中午吃饭时发生了赌斗,前因后果,犬子清清楚楚!” “你说,我想听一听!” 乔行忠便把投壶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一遍,最后说到打赌之事。 李琳眯眼笑道:“这个杨晖不聪明嘛!一点也沉不住气,我若是他,一定先会隐忍,等决赛结束后再出现在李邺面前,那個臭小子才会欲哭无泪。” “杨家不过是暴发户罢了,他们怎么能和王爷的底蕴相比?” 乔行忠一贬一褒,奉承了嗣宁王一句,又道:“这个杨晖是殿中少监杨铦的儿子,在杨家没有发迹之前,他原本就是个无赖,杨家受宠,他更是飞扬跋扈,他根本就没有把李邺放在眼里,认为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少年,肯定十拿九稳!” “世间哪有什么十拿九稳之事?” 李琳冷笑一声又问道:“然后呢?” 乔行忠又说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李琳眉头一皱,他以为李邺会隐忍一年,等明年再参加考试,反正明年也才十五岁,杨家也早就把他忘了。 没想到李邺不但没有隐忍,居然还签了赌约,押上了自己的马球前途,勇气虽然可嘉,却很不明智。 这让李琳着实想不通,在他心目中,李邺聪明机敏,极有谋略,甚至成人都不如他有智慧,这孩子应该不会这么鲁莽无智吧! 沉思片刻,李琳问道:“我很想知道,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躲过杨家的强势插手?” 乔行忠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不好说?” 乔行忠无奈,只得据实道:“他把王爷给他的保证书,托一个朋友送给了马球联合会。” “我果然没有猜错!” 李琳捋须笑道:“这孩子很聪明,懂得借势,不敢他把事情想得太好,万一我不想插手呢?” “王爷,有句话卑职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直说好了!” 乔行忠叹口气道:“杨晖那个无赖,竟然在公开场合辱骂王爷!” 李琳脸一沉,“他说了什么?” 乔行忠便将杨晖无礼之话说了一遍,李琳顿时大怒,脸上阴沉似水。 乔行忠见王爷心情不好,又小声建议道:“卑职就担心万一杨国忠亲自出面,仅凭王爷的一封保证书,李邺的支撑是不是稍微单薄一些?” 李琳摆了摆手,淡淡道:“对付一个十四岁的平头小民,哪里还需要杨国忠亲自出马,传出去,杨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第三十三章 考试前夜 复试在初试三天后举行,四千多考生在初试中淘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在五个球场举行复试,还会再淘汰一大半,剩下三百人进行终试,最终录取三十人。 复试的考试也很简单,还是文试,三进二就算通过,不过变成了五十步线射球,难度就大了很多。 李邺还是在左卫马球场参加复试,他依旧被分到第五道,不过这一次第五道的球板换成新的,初试的第五道只通过了一个,考生的意见太大。 李邺是第九个出场,很快就轮到了他。 李邺纵马疾奔,一球挥出,五十步外,马球精准入洞,第一球中。 在第五道的后面棚子里负手站着一名官员,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李邺打球。 此人便是马球署署丞,叫做陈泰,同时也是今年职业马球手资格考试的主考官。 陈泰实际上只是一個九品小官,前天杨晖找到他,直接向他提出要求,禁止一个叫李邺的考生通过考试。 杨晖代表了杨家的态度,陈泰哪里敢招惹,连忙答应,不料当天下午,他桌案上多了一份保证书,竟然是嗣宁王替李邺担保。 嗣宁王随后又派宦官王守忠来提醒自己,希望比赛公正。 这个李邺原来是嗣宁王的人,陈泰这才意识到,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李邺的第二球也同样精准入洞,轨迹和第一球一模一样。 陈泰看得清楚,从李邺的挥杆、击球到马球入洞,每一步都精准无比,两个球连飞行轨迹和入洞位置都完全一样,这绝对是一个高手。 如果自己不干涉,李邺肯定能考中,可如果自己干涉,那岂不是要得罪嗣宁王?那也是一伸手就可以把自己捏死的人。 两难啊! 陈泰叹口气,忧心忡忡回官房去了。 ............ 复试结束,乔彬不出意外地被淘汰了,五十步线,他一个球都没有击中,杜望也被淘汰了,他只击中一球。 麻金松倒是通过了,他三球两中,第二球没有打中,第三球侥幸射进了。 一共三百零五人通过了复试,得到参加终试的资格,终试时间就在明天,地点是位于皇城内的左卫大马球场。 西市的一家小酒馆内,四人坐在一起商讨明天的考试。 乔彬并不沮丧,他知道自己斤两,五十步线他从来就没有打进过,能通过初试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和父亲已经说好了,考不上马球手,他就继续去县学读书,到了十六岁,他父亲还会想办法送他去府学读书,如果读得不错,十九岁再托关系把他送进太学读书。 杜望也同样不沮丧,他是本地杜陵人,虽然他父亲不是嫡子,但杜家人脉很广,替他找一份肥差不成问题,但他也要去县学读书。 至于麻金松,他家是大商人,长安十大酒商之一,家里有的是钱,他之前输给李邺三十贯钱,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大家关心的是李邺明天的考试。 麻金松端起酒盏对李邺道:“终试又叫双决赛,采用淘汰制,分两步淘汰,首先是十人一组比赛,前两名进入最后的决赛,还是分成十个组对决,你若赢了对手,就算考上了,比较残酷,但也很有看头,买票进去,还能参加押注赌彩。” 乔彬笑道:“我和杜望都要去,倒时候我们就押你重注,大赚一笔!” 李邺从包里取出五十两的大银子,交给乔彬笑道:“帮我也押上,押我获胜。” “没问题!” 乔彬收下银子道:“我们想一想,杨晖会在哪方面动手脚?” 杜望缓缓道:“其实每年都会有意外,要么是球杆坏了,要么是马出了问题,因为竞争很残酷,难免有人会使用龌龊手段,所有的考生都会很小心,尤其李贤弟,最好要找一个帮手,因为你要去抽签,这个时候就需要帮手替你照看好马匹和球杆。” 李邺立刻想到了张小胖,他便对乔彬道:“替我买一张票,我带张小胖去!” 乔彬笑道:“没问题,我帮你买票。” “再说一说,还有哪方面要当心的?” 杜望想了想道:“其他都是抽签决定,除非是在抽签上做手脚,别的我就想不到了,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打进了也说你没进吧! 还有就是最后的资格审核,我估计杨晖会在这一步想办法,就看嗣宁王的担保书有没有效果了。” ……… 杨晖也得到了消息,马球署以李邺有担保书为理由,不愿审核他的资格。 杨晖觉得奇怪,陈泰可是一口答应的,怎么又改注意了,他急忙派人去查问情况。 很快,手下禀报他,是嗣宁王派人向陈泰施压,陈泰不敢得罪嗣宁王,取消了对李邺的资格审查。 原来是嗣宁王出手了,杨晖也坐不住了,他连忙找到了族叔杨国忠。 “这种事情伱应该去找你父亲,找我做什么?” 杨国忠着实不喜欢这个族侄,虢国夫人把马球队托给自己,领队之位却被这混蛋抢走,那原本应该属于自己儿子的才对。 杨晖陪笑道:“我爹爹去蜀中了,不在京城,侄儿只能给找叔父帮忙,再说这也是杨家的事情,万一输了,岂不是削了杨家颜面?” “你也这知道是杨家的事情,那为何事先不和我商量,非要去招惹嗣宁王?” 杨晖尴尬道:“侄儿当时不知道他和嗣宁王的关系,只以为是个小蚂蚁!” “哼!自以为是,现在惹了麻烦才来找我,也罢,你去告诉马球署,让他衡量一下,是杨家面子重要,还是嗣宁王面子重要?” 杨晖犹豫一下,自己的面子比起嗣宁王还是弱了点,“要不叔父给侄儿写封信吧!” “屁话!” 杨国忠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付一个贫穷区的毛头小子,还要我写信?传出去,我的脸往哪里搁?” “那侄儿想用一些非常手段,叔父是否同意?” 杨国忠冷冷道:“你想用什么手段是你的事,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侄儿明白了,谢叔父支持!” 杨晖行一礼,匆匆走了。 杨国忠的长子杨暄担忧道:“没有父亲的实质支持,马球署恐怕不会得罪嗣宁王,很可能杨晖会输。” “他输了不好吗?” 杨国忠冷冷道:“他输了,削了杨家颜面,马球领队的位子就归你了,我还求之不得!” 原来父亲是打这个主意,杨暄连忙道:“那明天父亲要去吗?” 杨国忠摇摇头,“你替我去看看,我就不去了。” “孩儿明白了!” ............. 入夜,裴三娘又被人紧急请去帮忙,一个产妇羊水破了,马上就要分娩。 裴三娘是女医师,一般妇女生病都会找他,但替人接生她很少做,一般人家都是找产婆,但如果临时找不到产婆,裴三娘就要顶上去。 李邺和往常一样来到社庙后院,张小胖也在,但没有见到裴旻。 下午,李邺给张小胖说过了,张小胖一口答应,明天陪李邺去考试,他练武一个月,进步神速,以前他打不过麻金松,现在麻金松估计已经打不过他了。 当然,裴旻也同样在教他控制,控制自己的暴脾气,不要轻易和人动手。 明天要早起,李邺只练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他湿漉漉地爬上了井台,他已经不需要井绳,可以攀着井壁轻松爬上来,这也是他练武一个月的收获之一。 不过李邺却意外地看到了裴旻,裴旻歉疚对他道:“很抱歉,我没有能保住你的马?” 李邺一惊,“我的马怎么了?” 裴旻叹了口气。 李邺三下两下穿上衣服,撒腿向自己家奔去,他一口气奔回家,母亲还没有回来,木大娘看见后面跟着的裴旻,吓得躲回屋里。 李邺直接奔到后院,他的马躺在地上,四脚无力抽搐,口吐白沫,已经不行了。 李邺慢慢跪下,轻轻抚摸这匹极有灵性的老马,老马的眼角缓缓流出了两行泪水,生命的余光在它眼中消失了 “还有这支球杆!” 裴旻将被斩成两截的球杆递给他,歉然道:“我也是担心今晚,我去看护你母亲了,结果......” 李邺抹去眼泪,深深吸一口气道:“是我大意了,这个教训我会铭记于心,我一定要让杨晖付出代价。” 裴旻急劝道:“千万不要鲁莽,你哪里斗得过杨家?” 李邺缓缓摇头,“不会是现在,君子报仇,六年不晚,我会隐忍到杀他那一天!” 裴旻拍拍他肩膀,“球杆你就用铁木球杆,比赛允许使用的,马匹明天先暂时用我的马,回头我送你一匹!” “谢谢舅父,有人还欠我一匹马!”这一刻,李邺心中燃起了滔天的斗志。 . 第三十四章 入会终试(一) 次日天不亮,老马尸首被牛车拖走了,李邺说服了母亲,花五贯钱将老马在城外埋葬,使它免遭人分食。 李邺换上蓝色武士服,脚穿乌皮靴,这种武士服其实也是一种长衫,只是它稍微收腰,比较贴身,两侧开边,束上革带就显得精神抖擞,佩戴一口剑很有练武者的气质。 李邺腰间挂上短剑,手执铁木球杆,裴三娘和木大娘一直把他送到门口,张小胖牵着裴旻的白马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胖,你骑驴过去!” 裴三娘连忙把大青驴牵了出来,“在太极宫呢!走过去太远了。” 李邺也笑道:“那边应该有寄存毛驴的地方!” 张小胖答应了,骑上了毛驴,两人一前一后向太极宫方向走去。 ........ 左卫大马球场位于太极宫皇城内,太极宫是唐朝前期的皇宫,隋朝时修建,自从天子李隆基搬到大明宫后,太极宫就被冷落了。 太极宫宫城内居住的都是年老的宫女、宦官和嫔妃,而皇城部分原本是朝廷署衙,现在重要的朝廷署衙都迁去了大明宫。 太极宫皇城只剩下一些对外的署衙,比如鸿胪寺、国子监等等,还有光禄寺、少府寺这些职能部门。 军队的官衙也大都数集中在皇城,著名的十二卫官衙等等,也有一些驻军大营也在皇城。 太极宫皇城进进出出的人比较多,守卫士兵也不是那么严格,只要看一眼出入牌就放行了。 今天来看马球会终试的人不少,因为是淘汰赛,对抗性比较强,很有趣味,加上可以赌钱,便吸引了很多马球迷来观战,凭票就可以进皇城了。 李邺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宫门外陆陆续续有很多参加终试的马球手过来,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一名球童。 “老李,那边有个寄存牲畜的大棚!” 张小胖发现远处一侧有个大棚子,似乎就是专门寄存脚力之处,很多骑马、骑毛驴的人都过去了。 “我去把毛驴存起来!” 李邺取出自己的钱袋给他,张小胖也不客气,接过钱袋催动毛驴过去了。 这时,左掖门边上有一名球手,远远看见了李邺,转身便跑进皇城。 “领队!” 球手气喘吁吁找到了杨晖道:“我看见那個飞鲨了,他来了,骑一匹白马!” “什么?” 杨晖瞪大了眼睛,又问道:“是他那匹老马吗?有没有拿球杆?” “不是那匹黄不溜秋的老马,是一匹不错的白马,他有球杆!” 旁边小飞龙道:“他和宁王府大管事的关系不错,应该借得到马。” 杨晖重重哼了一声,“好吧!我去找人。” 杨晖转身去了设在马球场内的临时官署。 杨晖在大帐门口堵住了马球署丞陈泰,“陈署丞,上次我交代你的事情,应该没有问题吧!” 陈泰叹了口气道:“众目睽睽之下,你说这怎么弄呢?” “最后资格审查不行吗?” “他的资格我仔细看过了,没有问题,还有嗣宁王替他担保,杨领队,要不您去和嗣宁王爷谈一谈,请他撤回担保?” 杨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陈泰的意思他懂了,明摆着嗣宁王比自己的面子大。 杨晖冷笑道:“请陈署丞弄清楚一个问题,我个人和飞鲨无冤无仇,我找他麻烦做什么?我其实只是一个跑腿的,你明白了吗?” 杨晖言外之意,这是杨家在找飞鲨的麻烦,他哼了一声,“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杨晖扬长而去,陈泰陷入困顿之中,一边是杨国忠,一边是嗣宁王,这可怎么办? 他找来一名心腹手下商议对策,心腹手下笑道:“其实杨家的份量更重一些,毕竟那个少年不是嗣宁王的什么人,所以卑职建议偏向杨家一点,但又不能过于得罪嗣宁王。” “废话!我当然知道,关键是怎么把握这个度?” 心腹手下低声:“可以用合理的规则淘汰那个少年,如此这般这般!” 手下的办法不错,既在规则范围以内,嗣宁王无话可说,同时也能给杨家一个交代。 陈泰连连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 左卫马球场又叫大马球场,是长安乃至天下最大的马球场,每年马球联赛的最后决赛都在这里举行,连天子李隆基和贵妃也会出席观战。 四周用木头和石板搭建了看台,最多可以容纳两万名观众入场观战,今天是马球会入会的终试比赛,虽然比不上马球赛精彩,但现在是休球季,实在无球可看,加上票价不贵,二十文钱就可以买一张票,终试还是吸引了不少马球迷前来观战,球场几乎都坐满了。 其实这里面还有另一件吸引人的趣事,那是赌球。 唐人好赌,上至皇帝权贵,下至平头小民,都十分热衷赌博,但小赌怡情,大赌则会亡家亡国,朝廷便在《唐律疏议》中对赌博进行规制,对赌博设定了一个度,小赌允许,过度则违法。 有了法律规范,各种场所、各种活动都会设小赌局,马球更是和赌紧紧连一起,而且是官方设赌局抽头。 今天的终试同样设了赌局,赌局分两种,第一种是整场赌,比如三百个马球手参加终试,最后只录取三十个人,你就可以押注谁会被录取。 但这种赌是小赌,没什么意思,规定每个人最多只能花一贯钱,买十张赌票,如果伱碰巧押中了冷门,或许能小赚一笔。 还有一种赌就是赌小组头名,比如我押第一组的谁谁谁,我看好这个人,他一定能夺取小组第一名,我押他五十贯,结果他输了,那么我押的五十贯就没了,被押中者得到。 这才是有刺激的赌博,抽签结束后,会把各组名单列出来,然后大家下注。 这次李邺是一百七十四号,他和小胖各花了一贯钱,买一百七十四号的飞鲨能考上。 李邺把五十两银子给了乔彬,那是用来押注小组赛头名的,当然也是押自己。 张小胖坐在大棚里给李邺看着马和球杆,李邺去抽签了。 球场边上搭了十个帐篷,按照自己的号码找对应帐篷,李邺是第六个帐篷,外面排着长队,每次只能进去一人抽签。 轮到了李邺,他挑开帘子走进了帐篷,帐篷里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前坐着两名面无表情的考官。 一名考官接过他的号码看了看,指着旁边一个黑罐子,“只能抽一张!” 李邺伸手进去摸出一张叠好的卡片纸,打开,上面写着第三组。 另一名考官登记他的考号和组别,李邺转身出去,李邺却不知道,他刚一出去,两名考官迅速地换了一个黑罐子。 ........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因为要统计,然后接受押注,押注还是在刚才的十座大帐内,外面排满了长队,都是观众,每个人都拎着铜钱或者银子前来下注。 上面竖起一面大牌子,上面写满每个组别的人选。 李邺和麻金松坐在大棚前的长椅上接受涂彩,也就是脸上涂上油彩,一名画匠在他们脸上绘上精致的图案。 麻金松笑道:“今天有两个年轻高手也参加考试,一个是飞龙的徒弟猎鹰,另一个是烈凤的徒弟朱雀。” 飞龙和烈凤就是皇宫里陪皇帝打球的超级高手,他们当然有自己的徒弟。 李邺笑道:“他们两人应该直接推荐吧!还需要考试?” “可能是他们的师父比较骄傲,不屑于推荐!” 李邺又问道:“他们抽中哪一组?” “朱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猎鹰是第三组!” 李邺一怔,“他也在第三组?” 麻金松吃了一惊,“莫非贤弟也是第三组?” 李邺点点头,“还是真是巧了!” 李邺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有了和杨晖的打赌,他今天所遭遇的一切运气不好都会有阴谋的影子。 “不会朱雀也是第三组吧?” 新这一周,向书友们求票求支持 第三十五章 入会终试(二) 今天的终试出现了一个极具戏剧性的场面,超级高手飞龙的爱徒猎鹰和另一名超级高手烈凤的徒弟朱雀都抽中了第三组。 那么他们二人谁能夺得第三组第一,将成为本次小组赛最大的悬念。 押注火爆,几乎全场的人都在押注这两人,谁能夺取三组第一。 当然,两人肯定是并肩出线,晋级下一轮比赛,和他们同组的人只能说运气不好。 杨晖坐在北看台上得意地笑了起来,陈泰还是厉害,在抽签上做了手脚,让李邺进了死亡之组,当然,这两个高手的抽签肯定也做了手脚。 这时,北看台的贵宾席上也陆陆续续有权贵来看球了,嗣宁王李琳来了,他眼一撇,看见了杨国忠的长子杨暄。 李琳淡淡笑问道:“你父亲呢?” 杨暄连忙道:“家父稍有感恙,今天来不了。” 说起来李琳和杨家有点姻亲关系,虢国夫人杨玉珮的女儿裴氏就嫁给了李琳的兄弟李珣。 但李琳和杨家的宿怨也是因此而起,他兄弟李珣娶了裴氏不到一年就病逝了,据说和裴氏仗着母亲权势飞扬跋扈,欺压丈夫有关。 李珣死了没多久,裴氏就改嫁了,经常在宴会上不加掩饰的嘲讽奚落自己前夫无能。 李琳心中对杨家的怨恨由此而生,他去年曾批评杨国忠在国库中弄虚作假,天子李隆基没有采纳他重新清点国库的建议,但杨国忠却由此对他极为不满。 当然,这种私怨表面上看不出来,这时,乔大管事走过来低声对李琳耳边说了几句,李琳眉头不由一皱。 他又笑着问杨暄道:“杨公子投注了吗?” 杨暄点点头,“我刚刚投注了第三组的猎鹰五百贯钱。” 李琳吩咐乔大管事几句,乔大管事连忙去了。 李琳淡淡道:“我也投五百贯吧!” 杨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他恭恭敬敬问道:“不知王爷投的是谁,猎鹰还是朱雀?” 李琳呵呵一笑,“恕我卖个关子,比赛结束后就知道了!” ........ 上午一共要进行十场小组淘汰赛,每场有三個小组同时进行。 三组特地被安排在最后一场比赛,同时比赛的还有十三组和二十一组,但这两个小组没人关心。 全场人都在关注第三组,猎鹰和朱雀的头名争夺赛,他们也代表着各自的师父,在很多人心目中,这其实也是飞龙和烈凤的大战。 马球比赛实行花名制度,不使用真名,这也是为了保护球员不受球迷骚扰,圣历二年,一名马球手因为击球失误导致球队输球,被一名输惨的赌徒在家中刺杀身亡。 这件事让马球手们人心惶惶,为了保护马球手,让马球手和现实生活分开,马球比赛做出了两个改变,第一实行球手花名制,每个球手都使用花名绰号,第二,允许球员涂彩上场,脸上涂彩化妆。 李邺已经骑马进入了比赛场地,他绰号飞鲨,眼睛两侧也涂成青白两色,就像戴着眼罩一般,颇有神秘感。 这时,他看见猎鹰和朱雀,一红一白,猎鹰穿着白色武士服,朱雀则穿着红色武士服。 凭直觉,这两人年纪都不大,都是十六七岁左右,更让李邺惊讶的是,朱雀似乎是个少女,那高挑的身材和脸颊上莹白的肌肤,分明就是一个年轻女子。 只能说李邺少见多怪,整个长安人都知道烈凤是个女人,是教后宫嫔妃们打球的,她的徒弟当然是女人。 唐女奔放,打马球同样在女人中盛行,只不过女人一般都是骑着驴打马球。 所以职业马球手中有不少女子球手,但她们不怎么参加高对抗的武赛,而是以文赛为主。 正因为朱雀是女子,所以才激起了观众们极大的兴趣。 第三组十名考生骑马并列,考官对他们大喊:“这是淘汰制,要决出头名,第一名和第二名进入决赛,其他人只能明年再争取,下面就是第一轮竞比,五十步线三球,必须三球皆过!” 第一个出场的便是猎鹰,他只有十七岁,没有人知道他姓名,也不知道他的家族背景,但大家都知道他是飞龙最小的弟子,在长安,猎鹰这个名头已经很响了。 猎鹰纵马奔走一圈,随着一阵鼓响,猎鹰催马疾奔,挥杆打球,三个球一气呵成,全部进洞。 顿时全场欢声雷动,李邺也暗暗点头,确实打得漂亮。 猎鹰骄傲仰起头,看了一眼朱雀,纵马回队,第二个便是朱雀,她很沉静,催马缓行,身姿极为优雅,鼓声敲响,她忽然纵马疾奔,挥杆连打,俨如行云流水,三只球精准入洞。 李邺瞥一眼猎鹰,他以为猎鹰会轻视对手,不料却敏锐捕捉到了猎鹰眼中的一丝关心。 李邺忽然明悟,这个猎鹰大哥恐怕对这个漂亮女球手有一丝情愫。 全场再度欢声雷动,两人打平,接下来更加精彩了。 下面是其他八名球手出赛,关心的人就不多了,很多趁这个空子去买小吃,或者去上茅厕。 当然,张小胖盯着李邺,他今天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拿出来了,一共两贯钱,大赌局投注李邺一贯钱,这场分组赛也投注了李邺一贯钱。 其实不光是他,其他三位好友,乔彬、麻金松和杜望也在李邺身上各投了十两银子,在李邺身上一共只有六人下注。 贵宾席上,李琳和几名官员谈笑风生,目光却注视着赛场,他可是在李邺身上投下了五百贯。 他的大管事乔行忠也投注了二十贯,不过他没有押注李邺,而是押注了猎鹰,他觉得李邺在大赛经验方面还是欠了一点火候。 李邺是第九个出场,在他前面只有两个过关,另外四人太紧张,发挥很不理想。 李邺催马走了几步,待鼓声响起,他纵马疾奔,挥杆击球,也是连续三杆,马球应声入洞,干净利落。 看台上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而且都是礼貌性的鼓鼓掌。 朱雀诧异地看了一眼李邺的球杆,李邺的球杆通身漆黑,毫不起眼,朱雀之所以认出,因为她师父也是用铁木球杆,她知道这个球杆的沉重,这个考生力量不小啊! 接下第十名考生也失手了,只打进两球,第三球只打中球板。 第一轮淘汰了五人,另外五人进入第二轮较量,看台上又再度关注起来,猎鹰和朱雀要进入第二轮比赛了。 第二轮是五十步五球,不准失误,必须一口气全部打进。 鼓声响起,猎鹰再度纵马疾奔,挥杆击球,一气呵成,他打得很轻松,他的最高纪录是五十步十球,眼前的难度对他不算什么。 掌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大部分人押注的都是他,都希望他能夺取第一。 朱雀出场了,依然是那么优雅从容,李邺有一种直觉,这个少女一定是大家闺秀,气质才会如此出众。 鼓声响起,朱雀轻喝一声,浑身杀气沛然,纵马疾奔,手起杆落,一球接一球,没有一点拖泥带水,马球像流星一般排列在空中,异常赏心悦目,五球入洞。 欢呼声四起,连李邺也忍不住鼓掌,这女子打马球简直就是一种艺术表演。 第二轮两人又打平了,后面的三人都是陪衬的绿叶,基本上也没有人关心了。 第三个和第四个考生明显水平不够,连打三球已经是他们巅峰,打五球没有这个水平,两人相继被淘汰。 李邺是五人中最后一个出场,他纵马缓缓走了一圈,这时,朱雀对他有了几分兴趣,她已经知道这个少年绰号飞鲨,挺霸气的花名,尤其他居然使用铁木球杆,她听师父说过,没有第二人使用铁木球杆。 这个少年身份有点神秘啊! “杀!”李邺低沉喝喊一声,在鼓声中纵马疾奔,五杆连环打出,如行云流水一般,五个马球精准入洞。 第三十六章 入会终试(三) 两轮罢,只剩下三人,这时,终于有一些观众注意到李邺了。 李邺的五个球打得极为漂亮,干净利落,完全不亚于猎鹰。 观众开始纷纷打听,这个少年球手是何人? 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只关心猎鹰和朱雀,其他八人都没有人关注。 乔彬等人也记住了李邺的再三叮嘱,低调、不要张扬,几人都沉默不语。 虽然是一头雾水,但很多人都开始关注这个无名少年了。 唯一紧张的就是杨晖,李邺的球技让他始料不及,他开始有点坐立不安。 第三轮开始,难度明显加大,一百步线打三球,必须全部入洞。 终于到了高手之间的对决,之前其他组出线五十八名球手,没有人打百步线,甚至连五十步线五球都没有,一球、两球、三球就决出前两名出线。 因为三组特殊,有猎鹰和朱雀在,所以一开始就是五十步线三球,只是把其他三组的考生坑惨了。 四周一片哗然,一百步线,这是连很多白球手都没有打过的难度,还是三球,上万观众激动大喊大叫,能看到百步线的决战,就算输钱也心甘情愿了。 连猎鹰也注意到了李邺,看起来普普通通,其貌不扬的无名少年,居然要和他们打百步线,简直不可思议。 依然是猎鹰先打,只有到两人对决时,才会重新选择顺序。 猎鹰有点紧张,百步线他练过一年,但做不到绝对把握,师父说过,百步线不光要技巧,而且需要力量,为此他也苦练力量。 鼓声响起,猎鹰深深吸一口气,纵马疾奔,挥杆猛打,马球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向百步外的球洞打去,这需要百步穿杨的球术,只有高手才能做到。 三只马球全部入洞,猎鹰长长松了口气,今天运气不错。 四周观众如山呼海啸一般,无数人激动得跳起来。 这时,朱雀出场了,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很多押注她的人都紧张得屏住呼吸。 连李邺也有点担心,一百步啊!她有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朱雀依旧是那么优雅从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两边眼角各画了一只五彩朱雀,遮住了她的容颜。 鼓声敲响,朱雀催马奔至球前球杆一旋,一只马球跳上半空,她的小蛮腰发力,猛地挥杆打出,紧接着她又一旋,第二只马球也飞起,同样挥杆打出,第三只马球也如法炮制。 这是一种取巧的打法,在半空中能用腰力击球,而在地上只能用臂力。 之前李邺和小飞龙对决时就用了这個办法,但他的第二个马球并没有旋起,而是直接从地上打出,一杆两球,那才叫一气呵成。 严格说起来,朱雀这次并不算一气呵成,而是打了三次,中间有停顿,应该是犯规了。 不过裁判没有吭声,认可了她的擦边球行为,都在这个圈子里混饭吃,得罪烈凤可不是好事。 猎鹰嘴唇动了动,他也隐忍了,毕竟他很喜欢朱雀,当然不能坏美人的比赛,何况下一次他也可以这样打。 李邺也没有吭声,因为他不熟悉规则。 四周观众欢呼声大作,下注朱雀的观众载歌载舞,激动得挥舞双臂。 这时,鼓声敲响,球场上安静下来,该李邺出手了。 李邺纵马疾奔,冲至马球前连挥三杆,打得极为果断,干脆利落。 马球在空中飞出三条弧线,精准入洞。 球场上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个无名少年居然又成功了。 ……… 李琳捋须笑而不语,他见过李邺的打球本事,但李邺能打百步线,也着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少年打得不错啊!”身后有人笑道。 李琳回头,连忙起身笑道:“相国怎么来了!” 身后是一个身材高大,脸庞削瘦的老者,满脸和善的笑容,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唐右相李林甫。 众官员纷纷起身行礼,李林甫摆摆手让众人坐下。 李林甫坐在李琳身边笑眯眯道:“听说今天是马球会终试,高翁托我来看看他预定的苗子?” 李林甫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官员恰好都能听见,众人都明白了,原来是高力士托了李林甫,却不知高力士看中的人是谁? 杨暄自然也听见了,他眉头皱了起来,父亲这段时间和李林甫相处不太融洽,自己是不是要提醒一下父亲,小心李林甫和高力士联手。 李林甫又低声问李琳,“这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是吗?” 李林甫似笑非笑道:“不清楚还在他身上押注了五百贯,殿下心还真大啊!” 李琳暗叫一声厉害,只得苦笑道:“他只是一个平民家的孩子,家在永和坊。” “哦!就是赢了小飞龙那个少年?” 在李林甫面前,李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只得点点头,“正是他!” “原来如此!” 李林甫看了一眼杨暄,意味深长道:“我说怎么回事,猎鹰和朱雀居然都在三组,万一人算不如天算,猎鹰被淘汰了,高翁可会不高兴啊!” 杨暄的脸刷地变白了。 ......... 第四轮开始了,一百步线五球,这已是二级马球手的水平了,白球手还没有人能做到。 决赛打到第四轮,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所有人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 第一个出场的依然是猎鹰,他也有点没底了,百步线三球已经是他的极限,百步线打五球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 猎鹰骑马奔了一小圈,鼓声响起,猎鹰加速疾奔,这一次他也学了朱雀的招数,球杆一旋,用腰力猛的一球打出去。 球应声入洞,四周顿时欢呼声四起,紧接着第二球、第三球如法炮制,三球都进洞了。 这时,猎鹰的臂力已经有点透支,双臂酸痛无比,他咬牙打出了第四杆,球略偏了一点点,但还是勉强射进了洞。 第五杆,马球旋在空中,一杆挥出,他的手臂竟然使不上力了,‘啪!’马球飞射出去,猎鹰暗叫一声糟糕,这一杆打轻了。 果然,马球击中球洞下方的球板上,弹落下地,最后一球没有进洞。 球场上无数观众的心跟随着马球一起落地,唉声一片。 就差这么一点点,已经四球成功了,为什么就功败垂成?让所有押注他的观众痛心不已。 猎鹰沮丧万分,低头退了下去,他虽然已尽力,但结果没有成功,所有人都只看结果,没有人关心过程。 比赛还在继续进行,朱雀已经挥杆打出两球了,两球都精准入洞,她后背已经浸湿,看得出她的体力也一样消耗巨大,所有人都在祈祷,有人祈祷她成功,但更多的人是祈祷她失败,那么猎鹰还有一线机会。 朱雀的打法还是和之前一样,旋起来再打出去,虽然这绝对不能叫一气呵成,但裁判已经彻底放水,也无所谓了。 朱雀已经打出了四杆,皆精准入洞。 李邺发现朱雀不仅是腰部发力,腿部也在发力,每一次出手都稳、准、狠,丝毫没有乏力的迹象,不可能啊!她的力量应该比不上猎鹰,怎么会....... 李邺忽然意识到,这个朱雀不仅马球打得好,她同样是一个驭剑高手,她才能如此巧妙的控制力量。 第五球,朱雀咬紧嘴唇一球击出,稍微有点吃力,马球击中了球洞边缘,弹了一下,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球弹进了洞中。 第五球进了,看台上顿时一片欢腾,有人绝望地捂住额头,有人却激动得又蹦又跳,就仿佛他们已经获得了胜利。 忽然,马球场瞬间安静下来,李邺上场了,所有人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球手。 第三十七章 入会终试(四) 李邺扛着马球杆催马上了球场,那么的气定神闲,从容自如,就像一个打猎回来的猎人,炫耀着丰盛的猎物。 所有人都心情复杂注视着这个无名少年,甚至连他的绰号都不知道,不知对他是该痛恨,还是该赞赏? ‘咚!咚!咚!’鼓声敲响。 李邺大喝一声,催马疾奔而出,他手中拿的仿佛不是马球杆,而是一把剑,一把战刀,杀气腾腾冲向发球线。 朱雀咬紧嘴唇,只有她知道挥舞铁木球杆需要多大的力量,她挥舞过师父的铁木球杆,只能五十步线打三球,然后就脱力了。 这个少年竟然能用铁木球杆百步线打五球,他岂不是有几百斤的力量? ‘啪!啪!啪!’李邺根本就没有旋,一气呵成,连打五球,球球精准入洞。 猎鹰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被淘汰了,连职业马球手的资格都没有得到,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 他调转马头,向出口疾奔而去。 球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陈泰脸色惨白,他没想到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精心设置的死亡之局,居然把本届考试最有潜力的猎鹰淘汰了。 忽然,陈泰觉得后背一痛,他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回头,原来是杨晖,杨晖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你这個混蛋!把猎鹰淘汰了,看你怎么向高翁交代?” 陈泰大脑‘嗡!’的一声,他想起来了,猎鹰是高力士看中的击球手,因为要加入高力士的球队才来考试拿球员资格。 只是这件事颇为隐秘,杨晖又怎么知道? 不等他表态,一名官员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陈泰也顾不上杨晖了,连忙跟着官员去了。 杨晖在后面歇斯底里大喊:“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他必须要被淘汰!” 实际上李邺已经出线,还有最后一轮淘汰赛,按规则,他不能再和同组的人比赛,那么他最后就不会再遇到朱雀,还有谁是他的对手?除非在资格上做文章,但那是嗣宁王替他兜底的。 但比赛还要进行,必须决出头名,这是博彩的需要。 押猎鹰的观众已经输掉了,但押朱雀的观众却高兴不起来,李邺的最后五球打太精彩、太轻松,一气呵成,明显比朱雀技高一筹。 马球场上一片窃窃议论,这时李邺已经不再是无名少年,大家在押注点看到了三组名单,第九个出场叫做飞鲨,就是这个无名少年,还是无名啊!他的背景、来历、师承等等,大家还是一无所知。 下面是李邺和朱雀的对决,已经改变规则了,不再打百步线七球,裁判认为对于朱雀不公平,她是女子,力量不够,当然,这是否属于偏袒,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比赛重新开始,打追踪赛,这也是一种很有意思比赛,首轮是双方猜铜钱正反面,猜中者获得出题权,他可以按照自己最擅长的技术打一球,对方必须跟着打。 第二轮就是由另一人出题,然后双方再次追踪较量一番。 一般而言,首轮出题者占有极大的便宜。 如果首轮出题者赢了,那接下来就不用再比。 .......... 或许是比赛很有趣,输了钱的观众也没有离去,继续看比赛,只有押注朱雀的观众在拼命祈祷,第一轮朱雀抢到出题权。 有官员上前检查二人的球杆,官员在检查朱雀球杆时,声音极为低微道:“选正面,打双移!” 朱雀愣住了,她忽然反应过来,扭过头去,目光里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官员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检查了李邺的球杆,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打双移就是打移动球和移动靶,一边有人喂球,另一边球门也在迅速移动,一般是有人举着小球门奔跑,这就和李邺在乔府打双跳一回事。 如果公平,那没有问题,可如果马球署不想公平,这里面就有很多操纵空间了,等球打出后,球门忽然减速,就算神仙也进不了。 “下面猜铜钱正反面!” 裁判把铜钱抛在空中,用手掌一拍,压着铜钱笑道:“朱雀先猜吧!” 朱雀摇摇头,对李邺道:“你先猜!” 裁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只得勉强对李邺笑道:“你猜!” 李邺微微笑道:“我猜背面!” 裁判移开手掌笑道:“朱雀赢了,请出题!” 朱雀深深看了李邺一眼,她的目光极为敏锐,铜钱抛上空中时,两边都是正面,难道这个少年也看到了吗? 朱雀想了想道:“我出题,打五十步线十球!” 这确实是她最擅长的,她力量不够,但技巧出众,五十步线十球,这是正常文赛的满分球,连猎鹰也不一定能打出来。 但她不知道,李邺在宁王府曾经打过五十步线十二球。 ....... 看台上,李林甫微微笑道:“烈凤这个徒弟不错,没有被人利用!” “怎么看出来?”李琳不解问道。 李林甫淡淡道:“打追踪赛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朱雀选了打移动靶,这个少年必输无疑,但她选了五十步线十球,王爷觉得这里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李琳点点头,“相国看得透彻,事实上他们的手脚从分组就开始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这孩子奇货可居,王爷有心,就得赶紧下手拦截!” 说完,李林甫起身呵呵一笑,“等王爷的马球队再和杨家马球队比赛时,我再来给王爷的球队鼓劲!” 李林甫点到为止,没必要再呆下去,他笑眯眯向杨暄点点头,“贤侄,我还事,先走一步!” 杨暄和官员们纷纷起身行礼,“相国慢走!” 李林甫走了,但李琳的心中却有点乱了,他很清楚,李林甫根本不是来看球的,他是来看自己和杨家的暗斗。 宁王一系超然了几十年,他可不想冒然卷入官场权斗之中。 他忽然想到李林甫的话,连忙招手把乔行忠叫上来,低声对他嘱咐几句,乔行忠连连点头,快步走了。 ....... 球场上,朱雀打得极为漂亮,以极其优雅的姿态一口气打出十球,如行云流水一般,球球精准入洞。 四周的观众看得如醉如痴,这么高水平的马球竞技可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朱雀打完,看台上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朱雀这十球发挥得极好,打出了她的最高水平,她自己也颇为自得,回头对李邺笑道:“小兄弟,请吧!” 李邺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朱雀的笑容,可惜他不是猎鹰,没有太多怜香惜玉的想法。 他选铜钱的背面,就已经把人情还给了朱雀。 鼓声响起,嘘声也四起,李邺充耳不闻,他纵马疾奔,一口气打出十杆,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杆杆进洞。 观众席上一片叹息,原本很多准备欢呼的观众又颓然坐下,这个少年真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太难缠了。 接下来就该李邺出题了。 第三十八章 入会终试(五) 朱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一百步线十球,我的天,这还是最初级入门的考试吗? “百步线…..十球!” 连裁判的声音也有点发抖了,这也是他从业二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居然有考生要打百步线十球,那可是白球手排行榜前三的水平,现在这个少年连黑球手都不是。 消息传开,坐在休息处等候的猎鹰霍地站起身,他也被惊呆了,自己连百步线五球都打不了,这个少年要打十球,可能吗? 观众席上也一片哗然,大家都看见了,在百步线上摆了十只马球。 观众们开始猜测,恐怕这个少年是某個世外高人的弟子吧! 虽然公认的超级高手只有飞龙和烈凤二人,但大家也知道,飞龙和烈凤之所以成为超级高手,是因为他们效忠于皇家。 实际上还有很多隐姓埋名的高人,他们并不比飞龙和烈凤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咚!咚!咚!’鼓声急促敲响。 李邺深深吸了一口气,纵马向马球奔去。 一个月前,他在宁王府打出的五十线十二球,那就是他的最高水平,百步线十球那时他也打不了,他的控制力不够。 但在井下苦练了一个月,他感觉到自己各方面能力都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他要试一试自己控制力,能否打得了百步线十球。 李邺挥杆抽打,马球一只一只向球洞飞去。 百步打十球,难的不仅仅是力量,也不仅仅是技术,当然,这两样也非常重要,一般人打了百步三球,力量就差不多耗尽了。 更难的是控制力,有个成语叫力不从心,说得就是失去控制,感觉还在,但就是控制不住了。 就像黄金没有百分百的纯金一样,世间没有完满的东西,打马球也是一样,打的球越多,失误的概率也就越大,最终一定会失误。 打了五球后,李邺感觉到肌肉非常酸软,控制力开始迅速减弱,他咬紧牙坚持下去。 打了第七球时,李邺的双臂忽然有一种脱力的感觉,他暗叫不妙,他的控制力极限只能在七球,自己却要了十球,太自信过头了。 无奈,李邺只能采取了朱雀的打法,借用腰力和腿力,完成最后三球。 但他没有像朱雀那样一球一球去打,他要保证一气呵成,不能让别人抓到把柄。 第八球,李邺球杆一旋,马球直向上高高飞起,紧接着第九球和第十球也连续旋到空中,这时,第八球落下,借助腰部和腿部的力量,李邺一杆打出,第九球和第十球落下,他又连续两杆打出。 这依然是一气呵成,但他的双臂已经失去了知觉,马球杆都拿不住了,不得不把球杆横在马鞍上,目光却紧紧盯着三只球,他第一次没有把握,完全就看运气。 空中的三只马球如流星赶月一般,前两只精准入洞,但最后一只却击中了球洞边缘,李邺的心顿时悬起来了,追踪赛的规则是,如果出题人失败,后面跟题人将不战而胜。 马球在球洞上连续弹了几下,弹进洞了。 尽管观众都盼望李邺输掉,但他成功打完了十球,上万观众还是忍不住起身鼓掌,为这精彩绝伦的十球鼓掌。 只有杨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无力地瘫倒在观众席上。 猎鹰暗暗叹息一声,技不如人,自己确实输得不冤! 这时,他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一回头,原来是署丞陈泰。 “陈署令有事吗?” 陈泰眯着眼睛笑道:“有位出线选手忽然身体不适,放弃最后的淘汰赛,按照规则,你还有机会复活,等会儿你要其他几人再比一次,你出个题吧!” 没有机会也要给你创造机会,这就是官场。 ........ “朱雀,该你了!” 鼓声已敲响,朱雀却迟迟未动,裁判忍不住在一旁提醒她。 朱雀一双美眸凝视地上的十只马球半晌,她轻轻摇头道:“这道题我跟不了!” 裁判愕然,鼓声停止,朱雀叹口气,“我认输!” 她转身黯然向休息处走去,这也是她第一次输球,却又输得那么心服口服。 裁判无奈,只得高声喊道:“第三组头名,飞鲨,飞鲨和朱雀进入最后淘汰赛!” 李邺举起手臂,在空中用力地挥舞一下。 看台上却一片寂静,只有乔彬三人激动拥抱在一起。 张小胖发呆半晌,他忽然‘啊!’的一声大叫,激动地跳了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押中了,要发财了。 李琳呵呵笑了起来,对杨暄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就押了这位飞鲨五百贯!” 杨暄点点头,“那就恭喜王爷了!” 杨暄起身毫无表情地匆匆走了,但他的嘴角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其实他也赢了,他赢得了杨家马球队的领队,最大的输家只有瘫坐在看台上的杨晖。 后面没有悬念了,按照规则,李邺不可能再和朱雀或者猎鹰对决,那他的对手不管是谁,都注定被他淘汰。 至于资格审查,有这位王爷兜底,谁还敢真的去查? 这一场,杨家输了给嗣宁王。 ....... 看台上的观众都输光了,每个人都垂头丧气,虽然小赌可能赢了,但车水杯薪,远远弥补不了第三组押注失败的损失。 有人输惨自然就有人大赢,全场一万余人,却只有六人押李邺,他们六人把全场一万多人钱都赢光了。 最大的赢家自然是嗣宁王李琳,他连本带利拿到了两万贯。 其次是李邺,他连本带利拿到了两千贯。 乔彬、麻金松和杜望各押了十两银子,他们每人能拿到四百贯。 最后一位是张小胖,他只押了一贯钱,但他却能拿到四十贯。 另外还有一个整场小赌,如果李邺最后考上,他头上还有三百贯的奖金,由押注他的五个人分,每人能分六十贯钱,张小胖最后就能得到一百贯钱。 比如朱雀,押注她考上的有三千人,她考上了,也只有三百贯的奖金,三千人平分三百贯钱,每人只能分到一百文,虽然押中了,却亏了九百文。 他们每人花一贯钱买了赌注,最后这笔钱平均分给了每个考中的马球手,每个人头上有三百贯钱奖金,当然不是给他们,而是分给押注他的支持者。 这就是大家对整场赌不感兴趣的原因,太讲究均衡性了,押得多,亏得多。 接下来要休息半个时辰,然后进行最后的对决淘汰赛,六十名出线者再淘汰一半,最后的三十人就是这次马球入会考试的获胜者。 这时,传来一个消息,第七组的第二名,来自凤翔的一名选手,因为出现了严重腹泻,病倒了,不得不放弃最后的淘汰赛。 那么按照规则,这个空出来的名额,就将由各组第三名中成绩最好的前五人进行争夺,这叫复活赛。 但结果一点也不意外,猎鹰以百步线三球的绝对优势成功复活,进入了最后一轮淘汰赛。 当然,最后的淘汰赛他也不会再遇到李邺和朱雀,同组选手最后一轮不会再相遇,这也是规则。 猎鹰的成功复活给了七千多名投注他的观众一点点心理上的安慰,仅此而已。 第三十九章 冷月先生 最优秀的人往往是最孤独的,李邺独自一人坐在休息处,没有人上来和他搭腔。 “喂!” 旁边似乎有人,李邺茫然地抬起头,却见朱雀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身边。 “你叫我?”李邺挠挠头。 “你说呢?”朱雀眼波一转,瞥了一眼李邺手中的球杆。 李邺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望去,果然看到了一双嫉恨的目光。 这人心胸太狭窄了!李邺给猎鹰下了定义 “有什么事吗?” 李邺对美貌女子的免疫力很强,倒不是因为他才十四岁,而是他刚来大唐不久,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朱雀俏脸一沉,差点起身就走,但她还是忍住了,她实在对李邺的铁木球杆好奇。 “你的球杆是铁木的吧!” 李邺点了点头,朱雀又道:“市场上没有铁木球杆卖,你能告诉我,从哪里得来?” “是我的一个长辈送我的!” “你的长辈是谁?” 李邺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不方便告诉我吗?”朱雀追问道。 这个小娘子单纯得可以,也霸道无比,自己长辈是谁,关她什么事? 李邺淡淡道:“朱雀姑娘,应该是伱告诉我,为什么对这支球杆有兴趣?” 朱雀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师父也是用铁木球杆。 “好吧!祝你最后考上。” “彼此彼此!” 朱雀见李邺对自己态度冷淡,心中一阵恼火,起身便走了。 她走到一处无人长椅坐下,猎鹰抓住机会,陪笑着走了上来。 “那小子最后第七杆时就力竭了,他居然偷学师妹的技巧,着实令人不齿!” 朱雀冷冷道:“他最后三杆用得比我巧妙,没有违规,有人想抓他把柄都抓不到!”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朱雀不高兴打断他的话,“输了就输了,难道我会输不起吗?” 猎鹰着实有些尴尬,半晌道:“其实最后的复活赛,是作弊!” 朱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没有刚才那样冷了,点点头,“我知道!” “我想去拜访阿姑,学习运用力量的窍门,师妹能替我引荐一下吗?” “你还是找师父去说吧!很抱歉,我不能替师父答应任何事情。” 猎鹰还想再说什么,这时钟声敲响,最后一轮的淘汰赛开始了。 ……… 最后一轮没有任何悬念,李邺很轻松地战胜了自己的对手,他的对手看清最后的竞争者时,吓得差点瘫掉了,完全失去了信心,连五十步线一球都打不中。 朱雀和猎鹰也轻松战胜对手,获得入会资格。 三十名球手正式成为职业球手,可以参加各种比赛了。 李邺却不知道,飞鲨这个绰号已经成为今天最闪亮的明星,十几個球队的副领队都在外面等着他出来。 不过还没有出球场,李邺便被乔彬拉上了一辆马车。 “我的马还在球场呢!” 乔彬笑嘻嘻道:“我让张小胖替你骑回去了,你现在得跟我走!” 李邺一回头,见背后坐着乔行忠,他顿时明白了,笑道:“世叔,是王爷找我吗?” 乔行忠点点头,“没错,王爷给你摆酒庆功!” “世叔今天今天赢钱了吗?” 乔行忠叹口气,“别提了,今天我不知道哪根筋错乱,神使鬼差押注了猎鹰,输了四十贯!” 乔彬得意洋洋道:“爹,我今天赢了四百贯呢!” “臭小子,还敢笑话我!” 乔行忠给他儿子后脑勺一巴掌,忍不住笑道:“不过儿子赢了四百贯,我还是蛮开心的!”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世叔,我赢的钱该怎么去领?” 乔行忠摆摆手,“不用担心,这件小事我来替你办妥!” 乔行忠沉吟一下又道:“贤侄,等会儿给我一个面子!” 李邺知道他在说什么,便点点头,“行!今天我一定会给世叔面子。” ……… 马车驶入了平康坊,大街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踵,这里是长安乃至整个大唐最繁华、最绮丽的红尘之地,平康坊夜里依旧是喧嚣热闹,灯光璀璨,彻夜不眠。 街道两边店铺一家挨着一家,都是很有档次,很多店铺装都修得雍容华贵、富丽堂皇,一家家的大酒楼,一家家的青楼,一家家客栈,还有乐坊、茶馆、赌场、武馆等等,应有尽有。 很多二楼的栏杆前站满了莺莺燕燕的年轻女子,个个头饰华贵,衣裙艳丽,手中拿着轻罗小扇,含羞带笑,目送秋波,楼下的男子们个个神魂颠倒。 大唐的繁华看得李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比起平康坊这只凤凰,永和坊真是一只蓬头乱毛的麻雀了。 马车来的一座酒楼前,酒楼叫做明月酒楼,是长安十大酒楼之一。 “停车!” 乔行忠喊了一声,马车停下,他连忙开门跑了出去。 酒楼大门前还停着另外一辆宽大的豪门马车,镶嵌着金边,乔彬低声对李邺道:“那就是王爷的马车了!” 只见乔行忠在马车前说了几句,又过来对李邺道:“李公子,王爷有请!” 李邺把球杆交给乔彬,快步走了过去,只见车窗前已经站了一名中年男子,身材瘦高,皮肤白皙,留着长须,目光十分冷峻,给人一种温文尔雅但又极为精明的感觉。 这时,马车窗帘拉开,露出李琳苍白的脸庞,他歉然对李邺道:“刚刚接到天子的宣召,让我立刻入宫觐见,我就没办法陪你了,我给你介绍一下。” 李琳指着旁边瘦高的中年男子道:“这位冷月先生是我首席幕僚,也是我的全权代表,他承诺的一切我都认可,他会和李公子谈一谈!” 李邺点点头,“王爷有急事,请便吧!” 李琳又向中年男子点点头,拉起车帘,马车启动,向坊门方向疾驶而去,前面有侍卫骑马大喊:“让路!请让路!” 冷月先生微微一笑,“今天一睹李公子神技,才知道王爷为何如此看重李公子,我们上二楼吧!” “先生请!” 冷月先生带着李邺从旁边楼梯上了酒楼二楼,来到一间雅室前,冷月先生推开门,竟然是套间,里外间只隔一扇屏风,外间有两名身穿红裙的美貌侍女在准备酒菜。 “李公子,请吧!” 李邺微微欠身,走进了里间,里间布置得非常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窗前放着一只白色的梅瓶,瓶中插了一支桃花,开得正艳。 里间是高榻,需要脱鞋坐上去,但并不用跪坐,桌子下方有空档,专门给客人放脚,考虑得很周全。 李邺却发现桌前已经坐了一人,身材高大,留着大胡子,相貌威猛,他连忙起身下来,拉着李邺十分热情道:“在下高练,是宁王马球队的领队,今天飞鲨公子的球技太精彩了。” 李邺谦虚道:“高领队过奖了!” 冷月先生在一旁笑道:“我们先坐下吧!” 三人上榻坐下,高练拉着李邺坐在自己身边,冷月独自坐在对面。 这时,两名侍女给他们各上了十几盘小菜和酒,著名的大酒楼吃饭一般都吃不饱,没有大鱼大肉,但都是精致无比的小菜,而且是分餐制,不像小酒楼没有讲究,大家合在一起吃。 李邺向侍女摆摆手,示意自己倒酒,冷月先生对两名侍女笑道:“你们去吧!我们自己来。” 两女施礼下去了。 冷月先生微微笑道:“它家的酒和我的名字一样,也叫冷月,只是我姓冷,它却是温酒,尝一尝,长安有名的冷月酒。” 三人举杯喝一杯,李邺只觉得很淡,和后世的米酒没有区别。 李邺笑道:“原来先生姓冷,我还以为冷月是绰号!” 冷月先生呵呵一笑,“是的!很多人第一次和我交往,都会误会。” 高练虽然很热情,但他懂得分寸,不该他说话的时候,他便一言不发,他知道寒暄已经结束,下面该谈正事了。 沉吟一下,冷月问道:“我听王爷说,他曾邀请李公子加入宁王马球队,但李公子婉拒了,不知现在想法是否改变?” 李邺笑道:“我当时给王爷说,我只是保留自由之身,如果王爷请我打球,我一定效力!” 旁边高练眉头微皱,眼中露出一丝失望,这位天才球手还是不肯加入宁王球队。 李邺的态度在冷月意料之中,他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知李公子所说的效力仅仅只是指一次吗?” 李邺淡淡道:“次数可多可少,如果双方合作愉快,多打几场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 第四十章 短期协议 李邺知道自己得罪了杨家,他也希望有权贵能替自己撑撑腰,嗣宁王为人宽厚,虽然没有什么实力,但地位崇高,有他罩着自己,谅杨家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李邺才一口答应给乔行忠面子,替嗣宁王打球。 但他也含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前提是合作愉快,合作愉快有很多方面,心情愉快、关系融洽,但更重要却是报酬,简单说就是,我打一场球,你能给我多少钱? 冷月闻弦知雅意,他微微笑道:“王爷说,他想请李公子打一个赛季,差不多大半年时间,一共十场球,只要李公子出场,无论输赢,他每场球给李公子五百贯钱。” 高练下意识地捂住嘴,每场五百贯,这可是二级马球手的价格,一名白球手一个赛季下来,收入也不过千贯钱左右,王爷真是下血本了。 不过一转念,高练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今天王爷在飞鲨身上下赌注,可是赢了两万贯钱,这样算下来,一个赛季五千贯还真不多。 李邺点点头,“能为王爷效劳,是我的荣幸!” 冷月大喜,对方答应了。 他连忙取出两份临时加盟协议,递给李邺,“李公子看一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签字生效了。” 李邺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上面写得很清楚,请自己打一個赛季十场球,每场五百贯钱。 他提笔签了自己的名字,又用拇指蘸一点朱泥,在名字下面按了指印。 冷月也签字押了指印,他又笑道:“李公子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出面吗?” 李邺点点头,“我还真有两件事想麻烦冷先生!” 李邺取出他和杨晖签署的协议,放在桌上推过去,笑道:“有个无赖欠我一匹马,能不能请冷先生替我讨要。” 冷月看了看协议,笑道:“小事一桩,还有什么,李公子尽管直言!” “还是这个杨晖,昨晚他派人翻墙到我家里,把我的马毒死了,我担心杨家还会继续威胁到我的家人安全!” 冷月沉吟一下道:“毒马这件事应该和杨家无关!” 李邺眉头一挑,“何以见得?” 冷月笑了笑道:“杨国忠父子不会做这种事情,传出去会让人耻笑,不是我对公子不敬,李公子还不值得他们费心思,这应该是杨晖擅自所为,和杨家无关。” 李邺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大象不会对蚂蚁有兴趣。” 冷月歉然笑道:“虽然有点无礼,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这个杨晖怎么办?”李邺又问道。 冷月淡淡道:“这个容易,我找人收拾他一顿,并警告他,他胆敢再乱来,直接送他去乱坟岗。” “但他是杨铦的儿子,杨家正在风头上…….” 冷月笑了起来,“你不要担心,这个度我把握得住,杨晖怕什么,不怕什么,我已经调查过了,杨家马球队是我们的第一场对手,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做。” 既然冷月这么有把握,李邺就不多问了。 “还有最后一点,我不希望戚勇因为我而失去进球队机会!” “不会!” 这次是领队高练回答他,“老爷给他写了一份推荐信,他不用考试,直接升为白球手,他现在是宁王队十号球手,属于候补球手,你打球和他没有关系!” “那就好!我敬二位一杯。” 李邺端起酒杯敬了冷月和高练一杯酒,他这才对高练笑道:“烦请高领队再给我说说马球联赛是怎么回事?” ………. 从酒楼下来,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李邺却意外发现乔彬还站在酒楼门口,手中拿着自己的马球杆,他心中着实歉疚,“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乔彬笑道:“我爹爹兑换马球赌利去了,他让我在这里等你,我不敢走开。” “那你还没有吃午饭吧!” 乔彬一指对面的小吃摊笑道:“我想去那边吃碗汤面。” “一起去吧!我请伱。” 李邺苦笑道:“这酒楼看起来很奢华,但吃不饱啊!” 两人来到小吃摊,这里是卖汤面,就是刀削面,两人各点了一碗肉丁面,摊主是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刀耍得很漂亮,削面如飞,面削得又细又薄,大小一致,李邺和乔彬都看得呆住了,这也是高手啊! 乔彬问道:“李大哥,如果我现在苦练马球,能练到你这个水平吗?” “稍等,我先问他一下!” 李邺笑问道:“这位摊主怎么称呼?” “我姓罗,大家都叫我小罗刀,你们看我的招牌!” 他头顶上有个三角杏黄旗幡,上面有三个大字,‘小罗刀’。 “就是指我削面削得好,我削了二十年,才练成这门手艺!” 李邺拾起一根筷子,筷子在空中打个转,精准地落进一丈外的筷笼里,笑道:“刚才我投筷子,罗大哥做得到吗?” 摊主笑道:“这是投壶吧!我也会,一丈线几乎百发百中,在我们老家,我投壶最厉害。” “那两丈线和三丈线呢?” 摊主摇摇头,“两丈线差一点,十支箭最多投中一半,三丈线就完全不行了!” “多谢罗大哥!” 李邺这才对乔彬道:“他削面其实就和我们打马球一样,熟能生巧,但手熟眼熟只是第一层,叫做一生二,从生疏到熟练,能听懂吗?” 乔彬点点头,“我听得懂!” 李邺继续道:“第二层叫做二生三,从手熟到手悟,我练了十年的马球,就在不久前突破了,做到了从手熟到手悟,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看每个人的悟性。 这位罗大哥,削了二十年的面,还是停留在第一层的起步阶段,如果他是苦练马球,也就是王顺和戚勇的水平,小飞龙比他们强一点。” “那猎鹰和朱雀呢?” “他们突破了第一层,球技其实和我在伯仲之间,但他们力量不如我,所以一百步最多只能打五球。” 乔彬叹息一声道:“我明白了,这就和练书法一个道理,师父说有的人练书法一辈子,也只是字写得漂亮,而有的人练书法五年,就能成名家,就是因为个人的悟性高低不同,可惜我就是悟性比较低。” 李邺心中一动,如果自己用控制心法练习写字,是不是也可以做到事半功倍? 刚才他签署协议时,那两个鸡爪字,着实让他感到脸红。 ........ 吃完了面,李邺才发现自己身上分文皆无,他的马袋里有几两碎银子,但马匹被张小胖骑回家了,最后还是乔彬掏钱付帐。 很快,乔行忠回来了,他满脸春风,儿子给他挣了四百贯钱,这可是他一年的收入。 两人坐上马车,乔行忠把一个信封给他,还是宝记柜坊的柜票和取钱玉珮,一共两千零六十贯钱。 乔行忠听说李邺和宁王马球队签了一年的契约,着实让他心花怒放,李邺最早就是他推荐的,这样他在王爷面前也有面子了。 “多谢李公子给这个面子!” 李邺微微笑道:“乔叔叫我阿邺吧!永和坊的贫家少年,叫公子有点怪异。” 乔行忠欣然答应,又笑道:“现在你可不是贫家少年了,经我的手,你就有三千贯钱了,在长安也属于体面人家,可以买一座小宅子了。” 李邺沉吟一下问道:“如果买像世叔家那样的宅子,不知要多少钱?” 第四十一章 搬家计划 乔行忠想了想道:“长安买房也要看地段,一般越靠皇城越贵,然后靠朱雀大街也很贵,再次是靠东市西市也贵,然后还有些特殊的坊,比如平康坊,那里面简直是寸土寸金。 但房价最便宜就是我们西南面这一片的十几个坊,我那座宅子是祖宅,三亩宅,现在市价在五千贯左右,永和坊的市价是每亩一千贯左右。” 李邺摇摇头,“还是蛮贵的!” 乔行忠呵呵一笑,“大唐建国已经一百三十年了,房价怎么可能不涨?我家祖宅是上元二年买的,当时只花了五百贯钱,现在涨了十倍,尤其开元年间的房价涨得最猛,整整翻了四倍。” “那城外呢?”李邺又问道。 “城外也要看离城远近,东西贵,南北便宜,如果是去老长安城,一亩宅地也就三百贯钱,如果在距离长安城一里范围内,宅地亩价五百贯左右。” “多谢乔叔,我再考虑考虑!” “你考虑好了,我可以帮你找房子,我认识一个田宅掮客,他手中房源很多,租售都可以!” 马车到了永和坊门前,李邺拿走球杆下了车,告辞回坊了。 刚走进坊就遇到了邻居葛大娘,葛大娘正考虑把孙女小翠娘嫁进李家呢!所以她看见李邺就特别热情。 “小李子是去练习打球了吗?争取过两年考上马球会,我家小翠娘也可以跟着享福了。” 什么享福啊?简直胡扯! 李邺干笑两声,连忙溜之大吉,葛大娘望着李邺的背影呵呵笑道:“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呢!” 她开始考虑什么时候给裴三娘提提这门亲事,早点定下来。 李邺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小胖的嘴很紧,没有把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估计小胖的父母也不知道,否则早就满坊皆知了。 之前冷月给他提起过,嗣宁王特地叮嘱了马球署,严禁他们把飞鲨的真名和家庭住址泄露出去。 李邺快步回到家里,一进门,只见木大娘在厨房门口劈柴,李邺连忙上前抢过柴刀,埋怨道:“大娘,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劈柴吗?” 木大娘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着:“我怕你回来晚,做饭来不及!” “那小娘子呢?她也可以嘛!” 木大娘笑了笑,没说话,李邺顿时明白了,小翠娘的工钱里没劈柴这个活计,那個小娘子太精,绝对不会吃一点亏。 “考得怎么样?”木大娘关切的问道。 李邺竖起大拇指,“过了!” “那就好,你从四岁就开始练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上!” 李邺一边劈柴一边问道:“大娘,这间院子是我娘买的?” “是啊!当时把随身所有首饰都变卖了,花了三百贯钱买下这座院子,一住就是十四年,哎!时间过得真快。” “大娘,我想换个地方住,你说我娘会答应吗?” “换那里啊?” “我想换到城外!” 李邺之所以想去城外,就是因为舅父裴旻告诉他,练心法,井水效果还是差了一点,井水是静水,不流动,而在河底水是流动的,效果会更好。 城内也有河,但水质普遍很脏,里面还隐藏着不少翔雷。 最好是去城外,西城外的沣水就很不错,最深处达两丈,也就是六米,水质清澈,水流也急。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李邺想寻找他前世的家,他前世的家在雁塔区丈八路一带,想来想去,应该就在西城外。 “我不知道伱娘愿不愿意,她在这里看病十几年,很多病人都离不开她。” “她可以进城继续看病,不影响啊!最多晚上不要出诊。” 木大娘摇摇头,“这个你得问她,我做不了主!” “问我什么?”裴三娘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疲惫,她昨晚给人接生,几乎一夜未睡。 “娘,我考过了。” 裴三娘笑道:“我见小胖满脸喜色,他还不肯告诉我,可他把答案都写在脸上了。” 李邺从怀中取出信封递给母亲,笑眯眯道:“小胖满脸喜色的真正原因在这里!” 裴三娘打开信封,猛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千贯! 她一把拉住李邺的手臂,惊慌问道:“你告诉娘,这是哪里来的?” “娘这是我押注自己,赢的钱,全场只有六个人押我,结果我胜了,六个人都大赚四十倍,我不是最多的,最多是嗣宁王,他押我五百贯,结果赚了两万贯钱,我押了五十两银子,小胖押得最少,他也赚了一百贯。” “还有这种好事情,你怎么不早说?我把一千贯都押上去,咱们就可以买大宅了。” 李邺有点无语,他还以为母亲会责怪自己赌球,结果是嫌自己押少了。 裴三娘拿着信封喜滋滋向屋里跑去,忽然她停住脚步,疑惑地望着李邺,“你刚才说你押了五十两银子,银子哪里来的?” “我之前在酒楼遇到一个无赖,他非要和我比试投壶,结果输给我五十两银子。” 裴三娘冷冷道:“这个无赖不会就是昨晚毒死咱们家马那个人吧?” 李邺暗呼一声厉害,他这个唐朝老娘装糊涂的时候挺可爱,可一旦露出精明的本性,那就可怕了。 “娘,那个无赖是杨家的人,王爷已经给我保证此人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但我觉得还是搬家比较好,我想搬去城外,我们可以去城外买座宅子。” “我考虑一下吧!” 裴三娘进屋去了。 这时,张小胖在门口探头探脑道:“阿邺!” 李邺快步走出院门,只见张小胖手中拿着自己的马袋,马却不见了。 “我舅父来过了?” 张小胖点了点头,吞吞吐吐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你说!” “我可能……可能要搬家了。” 李邺一怔,“怎么突然想到要搬家了?” “我父亲其实去年就想把店铺卖了,他想去城外买座大铺子,但钱一直不够,今天我拿回一百贯钱,钱就够了,他明天就去把看中店铺买下了,很快就会搬过去。” 李邺笑道:“其实我也想搬去西城外。” 张小胖惊喜道:“真的?” 李邺点点头,“舅父说,最好在河水中练武,井水不行。” “那你娘答应吗?”张小胖很清楚,裴婶子才是他们一家之主。 “我给她说了,她说考虑一下。” “去三里亭吧!我爹爹看中的店铺就在那里。” 李邺到现在为止还从没有离开过长安城,哪里知道什么三里亭?他只是听裴旻说过,沣水很适合练武。 李邺点点头,“等我娘答应了,我去看看,尽量离你近一些。” 这时,木大娘在院子里喊道:“阿邺,你娘叫你!” “我们回头再说!” 李邺拍拍张小胖的胳膊,转身回院子了。 第四十二章 捏住七寸 李邺来到母亲的房间,裴三娘指着桌前道:“你先坐下!” 李邺坐了下来,裴三娘叹口气道:“我也同意搬家,我其实是想让你去读书,但永和坊那个老混蛋教书不行。” “娘,我已经和宁王马球队签了一年协议,替他打一年的比赛。” 裴三娘眼睛一亮,宁王马球队啊!她立刻把儿子读书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不是按月给,按照场次给,每场无论输赢都给我五百贯,一共替他打十场球。” 裴三娘有点呆住了,一场五百贯,十场球,那不就是五千贯吗? 她咽了口唾沫,用指头敲着桌子道:“不能口头说说,必须白纸黑字写下来,而且不能年底结算,必须每场给钱,这些权贵不可信!” “娘,有书面协议呢!” 李邺从怀里取出协议,递给了母亲,裴三娘连忙接过仔细看了看,最后撇撇嘴,“你这笔字够臭的,像蚯蚓爬,这个冷月是谁?” “是宁王的首席幕僚,他可以全权代表宁王。” “这個协议还好,没有坑人的地方,不过他真答应每场给五百贯?你没有听错吧!不是一共五百贯?” “娘——” 裴三娘摆摆手,“我知道了,他今天赢了两万贯钱,不在乎这五千贯钱,既然如此,我们就搬到距离你打球近一点的地方。” “娘,我想搬到西城外,舅父说,我最好在沣水里练武。” 裴三娘叹口气道:“搬到哪里都可以,但我还是想让伱读书,最好一边读书一边打球,小时候没有让你好好读书,娘把你耽误了!” ………. 宁王府,冷月向李琳汇报今天和李邺谈判的情况。 “他终于答应了!” 李琳拳掌一击,欢喜得大笑。 “他几乎是一口答应,卑职感觉,他也是想借助王爷的庇护躲开杨家对他的威胁。” 李琳点点头,“这孩子很老成,心智不止十四岁,倒像一个成年人。” “卑职也有这样的感觉,他说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可惜他是贫家子弟,如果是世家子弟,前途不可限量。” 李琳看完了契约,小心翼翼收起,又问道:“他还提了什么要求?” “他提了两个要求,都是和杨家有关,首先是他请卑职去帮他要一匹马,他和杨晖打赌是否能出现,他赢了杨晖的马,有白纸黑字的赌约,倒是一桩小事。” “然后呢?” “然后他担心杨家会报复他,他担心家人收到牵连,希望我们能提供保护!” 李琳摇摇头,“他多虑了,杨家不是长安恶霸,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报复他这样的贫家少年,引发的名誉损失,杨家可是得不偿失。” “但那个杨晖昨晚把他的马毒死了,卑职也觉得杨晖这种无赖确实有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打算怎么办?” “卑职准备请王玄海出手,狠狠教训一下杨晖,警告他不要乱来!” 李琳沉思片刻道:“适可而止,不要做得过份,毕竟他是杨家人,李林甫巴不得我和杨家冲突闹大,我可不想卷入他和杨忠国的斗争之中。” “卑职明白!” 李琳负手走了几步,又道:“如果我去拜访一下杨国忠,暗示一下我的中立态度,先生觉得可行吗?” 冷月摇了摇头,“若被李林甫知道王爷去拜访了杨国忠,一定会平地生波,卑职建议还是谨慎点比较好,杨家不会不明白李林甫的意图。” “先生说得对,有时候一言不发,反而胜过了万语千言!” ………. 杨晖虽然很不舍自己马,但他没有办法,对方可是嗣宁王府的人,他可以不怕李邺,但他惹不起嗣宁王府的人,他只敢嘴上骂一骂嗣宁王,若真的把嗣宁王惹怒,父亲也保不住他。 更重要是,在长安混,信誉很重要,他如果耍赖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他就很难在长安混下去了。 他只得老老实实把马牵出来,交给了冷月。 冷月带着几名手下牵马走了。 杨晖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担心,今天杨家输给了嗣宁王,自己没法向杨家交代啊! 这时,他见路边停着一辆牛车,连忙钻上车道:“去宣阳坊!” 他得去找叔父杨国忠解释一下,他已经尽全力了,但那个少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刚坐上牛车,忽然一个布口袋‘忽!’地将他的头套住,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一拳打晕过去。 杨晖醒来,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根木桩上,两边站在八名极为彪壮的大汉,他前面椅子上坐着一名目光阴冷的中年男子。 “啊!王玄海。” 杨晖一下子认出了这个中年男子,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个王玄海便是大唐首富王元宝的堂弟,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狠人,如果唐朝有黑社会,那么这个王玄海就是长安的黑社会老大。 长安的三教九流,地痞无赖无一不怕他,但他究竟有多恨,没有人知道。 天宝三年,长安最大的武馆馆主汪建讥讽王元宝是暴发户,当天晚上,王玄海去拜访了汪建,第二天汪建便关闭了武馆,带着家人连滚带爬逃出了长安城。 这件事轰动一时,很多人都在猜测王玄海对汪建说了什么,把他吓成那样,有朋友问起,王玄海总是笑而不答、 往往未知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恐惧,正因为看不透王玄海的手段,所以大家才怕他。 王玄海走上前慢条斯理道:“你有两个儿子,长子杨栓,今年九岁,屁股上有个很大的黑疤,在长安开明学堂读书,每天早上辰时出发去学堂,下午接回来。 你的次子叫杨极,七岁,两年前曾摔断腿,导致两条腿一长一短,他准备今年夏天读书,也是在开明学堂,假如你的两个儿子忽然消失,但我不肯承认是我干的,你该怎么办?” 杨晖吓得满头大汗,他最大的软肋就是他的两个儿子,哀求道:“三爷,小人哪里有得罪之处,请您老人家明示,小人一定向你赔礼道歉。” “你没有得罪我,但昨晚你毒死了一匹马,我这人很喜欢马,最恨人伤害马,所以呢,我想用你的一个儿子给那匹马抵命,你说杨栓合适,还是杨极合适?” 杨晖顿时明白了,这是王玄海替李邺出头了,当然不可能是李邺,一定是嗣宁王。 他吓得苦苦哀求道:“三爷,小人错了,保证不敢再犯!” “若再犯怎么办?” “小人用儿子的性命保证,绝对不敢!” “这个保证我收下了,若你再犯,就给两个儿子准备棺材吧!” 王玄海一挥手,一个布袋子又将他的头套住,紧接着,又是一拳把杨晖打晕过去。 “从哪里来,就送回哪里去!” 第四十三章 不合常理 夜晚,李邺赶到社庙后院,见到了裴旻,张小胖已经先到了,正在奋力挥剑,裴旻不时在旁边指点两下。 “外甥参见舅父!” 裴旻丝毫不提他打马球之事,就仿佛不知道他今天出尽风头。 裴旻淡淡道:“你没有小胖认真,他每天都比你早到一刻钟。” 李邺低声道:“我在练字,每天要写满一千字才能出门!” 裴旻看他的目光稍稍柔和一点,又道:“你打算搬到城西?” 李邺点点头,“母亲已经同意了,以后我就能在沣水下面练武!” 裴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沣水确实比井水要好,我希望你能用半年时间突破初级。” “初级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是我师父的体悟,她把控制心法分成初级、中级和高级三个等级,你才刚刚入门,一旦你突破初级,两个魏瘸子都不是伱的对手,你至少能自保。” 李邺沉思片刻问道:“练成天外飞仙那一剑,需要突破几级?” “突破中级便可,如果你天赋极高,十六岁时应该能练成!” 李邺不再多问,他走到井台前脱去外衣,手持马球杆一跃跳进了井中。 裴旻站在井边注视着水底水波激荡,他暗暗摇头,以李邺的天赋在井下练剑,确实有点捆住他的手脚了。 ……….. 次日一早,乔行忠牵马来到了李邺的家,把黑马交给了他。 李邺牵住缰绳,轻轻抚摸它缎子的皮毛,黑如亮漆,一点杂色都没有,让他喜爱无比,当时小飞龙牵来之时,他一眼就看上了,没想到最终属于自己,真是缘分啊! 乔行忠拍拍马鞍笑道:“这匹马叫做墨锦,只有三岁,确实是匹好马,好好养它,千万别给它吃草!” 李邺一怔,“不给他吃草吃什么?” 乔行忠苦笑着摇摇头道:“吃草是养牲畜,战马是要喂粮食的,喂大麦,还有黑豆,就算喂上好的苜蓿,也必须要加入黑豆粉,如果只喂草,马就会越来越瘦,最后彻底废了,一般人家可养不起战马,实在不方便,你把马放在王府,由王府的马夫来照顾它。” 乔行忠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马球比赛,各种卑鄙的手段都会有,对马下手是最常见的,我们球队的人都把赛马放在王府,就是怕被下手,我可不是指杨晖,而是其他人。” 李邺也觉得有道理,这么好的马养在永和坊,会被人嫉恨的,很多恶心的男人打自己母亲的主意,这些人无法得手而怀恨在心,很可能就会对马下手。 其实这也是李邺想搬离永和坊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不希望自己母亲整天拎着一只铁锤出门。 “好吧!我今天先骑一骑,下午我送去王府。” 乔行忠欣然道:“高领队让我通知你,明天一早来王府,球队开始训练配合,五天后是宁王队的第一场正式比赛,就是迎战杨家马球队。” ........ 乔行忠骑马走了,李邺给木大娘打個招呼,便翻身上马,他正好要去城外看看房子,顺便试一试马力。 “阿邺,等等我!” 李邺一回头,只见张小胖骑着一头大青驴奔来,李邺顿时泄了气,有这头驴子拖后腿,自己怎么试马力? 张小胖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出城试马,正好去看看我家的店铺。” “走吧!我在前面等你。” 李邺双腿一夹,一策缰绳,“驾!” 墨锦扬蹄疾奔,眨眼间奔出十几步远,和他之前那匹老马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感觉到一种强劲的力量,就像拖拉机换成了奔驰的感觉了,他兴奋得忍不住大叫起来。 一口气奔到坊门前,半晌,张小胖才气喘吁吁骑驴赶来。 “城里不能乱跑马,会撞倒人的!” “我知道了,就试一试!” 李邺当然知道城内不能随便跑马,他放慢了马速,向延平门而去。 永和坊紧靠延平门,延平门不是主西门,主西门是金光门,从金光门出去,官道两边依旧延绵不断的店铺,但从延平门出去,外面就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村落,还有被村落割裂得零零散散的麦田。 村落都紧靠着漕河,漕河上排满了准备进城的船只,两边是一排排绿柳,柳树下的河边能看到一群群正在洗衣服的妇人,不远处的村落里炊烟袅袅,孩童骑着牛在河边缓缓而行。 好一幅田园风光,和长安城内的紧促和嘈杂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一墙之隔竟然相差如此之大。 但李邺也傻眼了,一千多年的桑海沧田,去哪里找他的家? 面前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虽然没有主官道那么宽阔热闹,但大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李邺也知道不可能找到自己家的原址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一策胯下黑马,大喝一声,“驾!” 墨锦迈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地奔跑起来,只听身后张小胖大喊:“我在三桥桥头等你!” 墨锦奔跑极为强健有力,速度极快,看得出它也很久没有这样尽兴地奔跑了,李邺还是第一次这样骑马疾速奔跑,风在耳边呼呼直响,两边树木疾闪而过。 李邺已渐渐忘却了刚才的烦恼,进入了飙车的状态,他兴奋地高声大叫,战马也仿佛感受到了新主人的兴奋,奔跑得更加有力。 马匹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才终于放慢了速度,李邺从一条小路上了主官道,掉头向回走,一路打听,才终于找到了三桥,原来这里也是一个很大的市镇,距离金光门约三里左右。 大概有一千多户人家,一条主街贯穿小镇,两边全是店铺,商业十分繁华。 小镇的背后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这就是沣水了。 “阿邺!” 张小胖牵着毛驴走了过来,笑道:“怎么样?这里挺热闹吧!我爹爹的新铺子就在镇上。” “看看去!” 两人沿着旁边一条岔道向小镇走去,走进镇里,几乎全是酒馆和客栈?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酒馆客栈?”李邺不解。 “天黑就关闭了城门,你说赶不及进城的客商怎么办?” 李邺笑道:“我明白了,都是进不了城来这里过夜的客商。” “就是这个原因,客商们先吃饭,然后找宿头,所以是全部酒馆和客栈,还有很多那种店呢!” 张小胖眼睛像长了针一样盯着右面一条巷子,笑得很猥琐。 李邺一回头,一条很长的巷子里全是庸脂俗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晚上才是她们接客的时刻。 “臭小子,我舅父没有告诉你吗?练站桩的话,三年之内不能泄了元阳,懂不懂!” 张小胖挠挠头,“裴大侠没说啊!” 李邺在头上敲了一击,“这是练武的常识,还需要说吗?” 其实李邺是张口胡说,他当然也是为了张小胖好。 又走了近三百步,张小胖指着旁边一家酒馆道:“就是这家了,店主是我的一个族伯,想落叶归根回老家,就打算把店铺便宜卖掉,占地一亩半,三百贯就拿下来了,市价至少要五百贯,我爹爹昨天已经把钱给了族伯,族伯连夜回乡了,过两天我们就搬家。” “你们家不开杂货铺了?” 张小胖摇摇头,“开杂货铺要老客人才行,在这里开杂货铺不会有生意,开小酒馆可以,我爹爹来考察过好几次,每次都坐满了客人,生意很好。” 李邺回头看了看,距离官道至少有一里了,这个地段……. “我感觉这里有点偏了,客人一般不会走这么远吧! “我也觉得有点偏了,但我爹爹说,很多客人都会走一圈,然后再随便找一家吃饭,说这里反而客人比较多。” 这个理由有点想当然,凭什么客人要走一圈? 但张小胖父亲钱都付了,卖家也走了,再说不好也没意义,还给别人添堵。 不过李邺还是觉得,这家酒馆宾客满坐不合常理,张小胖的父亲很可能上当了。 第四十四章 另类出城 有句俗话叫做‘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李邺从没有出过城,他把住在城外想得很美好,但真正去看了,却又让他倍感失望,他一点也不喜欢三桥镇,妓女太多,地痞无赖横行,人员构成极为复杂,典型的城郊结合部。 至于南面那些村落,安静是很安静,就像世外桃源,但他来大唐不是想出世,而是要入世。 更重要是,既然找不到自己的家,他还去城外做什么? 李邺下午去王府把墨锦马交给了乔大管事,便坐上一辆牛车回家了。 长着一身黑膘的车夫特能侃,而且见多识广。 “去城外做什么?你不知道城门一关,那种感觉就像被父母赶出家门的孩子一样,长安城就不属于你了,我住在城外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拼命挤进了城,没听说过还有谁愿意搬去城外的。” “你嫌城内河水太脏?我告诉你,长安城干净的河流很多,你没去过权贵住的坊吧!务本坊、兴道坊、光禄坊、太平坊这四个坊去看看,里面的河水清澈见底,都可以直接喝了。” “小伙子,你还年轻,要住在城内才有机会,城外是养老的地方,而且那些村子里的人排外得很,伱这个外人搬过去,盯得像贼一样。” ....... 巴拉巴拉一路,也彻底打消了李邺想搬去城外的念头。 晚饭时,裴三娘笑问道:“今天去城外考察得如何了?” 李邺叹口气道:“娘,我不想搬去城外了!” 裴三娘和木大娘对望一眼,两人一点都不惊讶,裴三娘笑道:“不去就不去吧!我们把后面靠河边那块地买下来,房子也有一亩地了,再把泥墙改成砖墙,你就满意了。” 李邺连忙补充道:“再把院墙修高一点,上面插满碎玻璃!” “玻璃是什么?”木大娘奇怪地问道。 李邺这才想起,唐朝的玻璃还没有进入寻常人家,他挠挠头道:“玻璃就是琉璃!” 裴三娘摇摇头,“尽说疯话,琉璃是达官贵人才用得起,与咱们没有关系,不过你想法不错,可以用箭头倒插在砖缝里,我见有人家用过,没人敢乱爬墙了。” 读书之事裴三娘也矢口不再提起,她今天看了儿子练字的稿子,字其实写得很不错,居然比自己还好,而且认识的字也很多,没必要再去读小学堂了。 吃完晚饭,李邺开始坐在桌前练习写字,其实他在另一个世界练过书法,虽然知道该怎么写,但手不听使唤,所以写成了蚯蚓爬。 从昨天开始,他尝试用控制心法来练字,也就是说,让手按照自己的意识来写,只要控制住手的稳定和力道,那么一個字该是什么结构,该怎么写好,他的意识清清楚楚。 昨晚他练了三百个字后,手法就越来越熟练,渐渐地恢复了前世的大部分水平,这就是控制心法在书法上的妙用。 当然,控制心法并不是万能的,不是想练什么就能在一瞬间练成,前提是他曾经下过苦功,知道字该怎么写。 李邺已经丢开了字帖,开始写他前世背过一些诗词,但他很谨慎,尽量写已经出现的诗,他前世背的诗词文章篇篇都是名家大作,随便一篇就能震动文坛,若流传出去,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裴三娘端了一盘点心过来,李邺写得太专注,没有注意到母亲到来。 裴三娘看了看他写的字,大为惊讶,怎么比昨天的字更好了? “啊!”裴三娘忽然惊呼一声,“怎么是《春江花月夜》,邺儿,你哪里学来的?” 李邺撸一下袖子,不慌不忙道:“我前几天逛了一家书铺,看到了这首诗,读了几遍就记下来了。” “你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裴三娘更加惊讶了。 “以前没有,跟舅父练习心法后,还有他给我吃的药,我感觉到记忆力越来越好,练字也是,用心法练字,才几天我就能把字写好了,而且越写越好。” 李邺轻描淡写,把一切都归功于控制心法,别人或许不信,但裴三娘却深信不疑。 儿子说的心法是她们裴家已经失传多年的绝学,堂兄裴旻不知什么缘故,居然学成了,难道自己儿子也有这个天赋? 可是自己儿子是李不姓裴啊!想到姓李,裴三娘又蓦地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年轻公子。 她慢慢走出房门,坐在井台上,望着天空金黄的圆月,一时间,她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 ......... 一更时分,李邺来到了社庙后院,只见张小胖在发疯一般的劈砍,他明天就要搬家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学武,他把满腔的愤懑都发泄在劈砍之中。 裴旻还是和往常一样指点张小胖,但小胖已经练得很不错了。 “听小胖说,你也要搬去三桥?”走到一边,裴旻沉声问道。 李邺摇摇头道:“我不想出城了,也不想搬家。”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喜欢城外!” 裴旻沉默片刻问道:“你还是准备在井下练剑?” 李邺还是摇头,“我打算去务本坊,听说那边的水很干净,我可以从河底潜入坊中。” “不行!那边水太浅,很容易被人看见。” 裴旻想了想,对李邺道:“你下井去,然后爬上来给我看看!” 李邺脱去外衣,纵身跳进井中,只片刻,他把球杆先抛上来,随即顺着井壁向上攀爬,刚开始时在水下练剑时,他根本爬不上来,井壁非常光滑,只能拉拽着水井绳索爬上井口。 但练了一个月后,他渐渐发现爬井壁并不难,只要有一点点缝隙给他借力,他就能很轻松地徒手攀上来。 裴旻见他爬了上来,又道:“再爬下去,不要跳!” 爬下去更容易了,李邺三下两下就下去了。 “好了,上来吧!” 李邺爬了上来,裴旻指指衣服,“把衣服穿上跟我走。” “舅父,去哪里?” 裴旻没有睬他,转身便走。 李邺只得胡乱穿上外衣,拿着球杆跟在裴旻身后。 不多时,裴旻带他来了城墙前,永和坊紧靠城墙,站在城头上就能看到坊内。 长安的城墙并不算高,只有两丈,也就是六层楼,大唐建国以来,城墙也只修葺过一次,距今也有五十多年。 五十余年的风吹雨打,使城墙变得十分陈旧破损,远看很壮观,但近看就会发现它伤痕累累,布满了沧桑。 李邺已经明白了裴旻的意思,翻墙出城,只是城头上没有守军吗? 裴旻仿佛明白他的担心,淡淡道:“白天城头有士兵巡逻,但晚上士兵都找地方睡觉去了,只有城门上方有士兵站岗,离这边还远,不用担心!” 他抽出宝剑,在城墙一击,城砖粉碎,出现一个拳头大的洞,他纵身飞起,脚在城墙上步行,如行云流水,飘逸无比,手中铁剑不断击打城墙,出现一个个窟窿。 张小胖或许会看得目瞪口呆,但李邺却能看得懂,这就和自己攀上井壁是一回事,只要有半点可以借力之处,他的脚就能踩上去,而且城墙略有点偏斜,他恰好能保持空中平衡。 裴旻当然比自己高明得多,但李邺却看到了方向,他感觉只要再过一年,他也能做到裴旻这一步。 裴旻已经上城了,站在城头道:“攀上来!” 李邺把球杆插在身后,借助裴旻在城墙上打出的洞,攀爬得异常迅速,城墙上洞口很大,比井壁上的一点点边角轻松多了,李邺只片刻便攀上了城。 城头上很安静,看不到一个士兵,果然都去睡觉了,他又回头望去,城内星星点点的灯光,月光下,连片的房屋一望无际,颇为壮观。 “我们下城!” 他们快步走到另一边,不用打洞了,城墙上破损的城砖很多,裴旻就俨如御剑而飞,飘然下城,李邺还没有这样的本事,他必须攀着破损处下城,但也很快,三下两下便下了城。 城外是护城河,宽约三丈,河边正好有几艘废弃的破船,破船连在一起,占去了一半的河面。 “跟着我,你能办到的!” 裴旻跳上破船,奔跑几步,一纵身跳起,双臂展开,如鹘鹰展翅,瞬间又收了翅膀,轻轻落在对岸,足有一丈五尺远。 ‘大不了就掉进水里吧!’ 李邺把球杆先扔过去,他搓了搓手,也学着裴旻一纵身跳上船,飞奔几步一跃而起,本能地张开手臂,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轻盈,竟然也跳过了一丈五尺远,轻松地落在对岸。 裴旻面无表情,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地神情,李邺才练了一个多月,就抵上了自己当年苦练半年的效果,难道这就是天赋? “走吧!去沣水。” 裴旻纵身向黑暗中奔去,李邺拾起球杆,也发力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四十五章 规则之外 李邺跳入沣水之中,刚沉到水底,触脚是软泥和水草,忽然一股强大的水流冲来,他顿时站不稳,在水下连翻了几个跟斗,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他开始在水下挥剑,但只挥了几下就支撑不住了,河底和井底完全不是一回事,井底是一个静止的世界,他的身体非常稳定,而河流乱流激荡,他身体稳定不住,不得不耗费大量体力去稳定身体。 李邺只挥了四下就不行了,脚一蹬冲上水面,还没到水面便已气竭,‘咕嘟!咕嘟!’连喝两口河水。 他的头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口气。 “挥舞了几下?”裴旻问道。 “四下!” “不行!”裴旻厉声喝道:“最少要六下!” 李邺一头又扎了下去,但还是和上次一样,身形难以稳定,苦苦和急流抗争,依旧只挥了五下便支撑不住,被迫喝了一口水后冲出水面。 “笨蛋!” 裴旻忍不住怒吼道:“你怎么抗争得过亿万年的河流?” 一道闪电冲进了李邺的大脑,他顿悟了。 李邺第三次扎入了河底,这一次他不再与河水抗争,任由水流冲击着他,他在乱流中保持身形,不断劈砍,一口气劈出了二十下。 当他冲出水面大口呼吸时,才发现自己随水漂流了一里远,裴旻已不在原地了,李邺仰望夜空,漫天星斗,天空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在乌云中时隐时现。 圆月消失在薄云之中,李邺也同样消失在水面。 ........ 次日天刚亮,李邺便在大街小巷中奔跑,他昨晚一口气从沣水奔回家,竟然没有丝毫疲惫,体力充沛之极。 仅仅睡了两个时辰,他又起身了。 或许跑步也是一种练功。 李邺迎着晨曦奔跑,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和身上,他的身体染成了金色,仿佛所有的毛孔都在呼吸清晨的空气。 李邺越跑越快,从西南跑到东北,穿过了整個长安城,一口气跑出了二十里,终于抵达了宁王府。 李邺奔至宁王府台阶前,他弯着腰微微喘息,尽管有些疲惫,但他心中却异常畅快。 ........ 马球比赛双方各由五人组成,分为截球手,传球手和射球手,但比赛瞬息万变,每个人担当的角色又会随时变化,不会有任何拘泥。 每支球队有十名白球手,又允许有两名外援,最多是十二名选手。 球场上,外援最大的区别是护身皮甲颜色,只有黑和白两种,而宁王府马球队的球服是蓝色。 训练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磨合彼此间的配合,通过无数次训练比赛,使各个球员都达到默契的程度。 宁王马球队成立快三十年了,球员换了无数茬,这一届球员彼此已经配合了三年,但成绩都不太好,每次都在第一轮被淘汰,从未进入复赛,更没有进入过攻擂资格赛。 这一次李琳引进了李邺这个天才球手,他的目标是进入复赛前十,也就是小组赛出线。 马球联赛和现代足球世界有相似之处,比如都有小组赛,每个小组的积分前两名进入复赛,也就是十强赛,然后再彼此淘汰进入五强赛,五强赛又叫做攻擂资格赛。 最后的胜者获得攻擂资格,这里就是和现代足球的不同之处了。 擂主是去年的联赛魁首,它不参加比赛,一直就在旁边观战,等待过五关斩六将杀出来的最后胜者向它挑战。 李邺虽然个人文赛打得极为漂亮,但进入团体武赛却未必能发挥出水平。 整个宁王马球手他只认识一个候补球员戚勇,但戚勇就像不认识他一样,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飞鲨当心!”远处队正九头鸟大喊。 众人正在训练比赛,对手的截球手三角蛇挥杆向李邺狠狠打来,对方打的或许是球,但球和李邺在一条线上,李邺如果不躲,这一杆必然打中他。 这一杆打得极狠,带起了风声,三角蛇眼中透出一丝冷意。 李邺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微微一侧身,球杆从他身边擦过,‘啪!’球也被打飞了出去。 “笨蛋,你是怎么做的,球被他打飞了!” 几名同伴对李邺怒目而视,两名对手阴阳怪气道:“这就是一场五百贯的名家马球手,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你们在说什么废话!” 场上队正九头鸟奔过来对几名球员吼道:“有本事也去打百步线,没那个本事就统统给我闭嘴!” 众球员都悻悻掉头走了,九头鸟对李邺笑道:“这些都是粗人,说话跟放屁一样,别放在心上!” “多谢队正!” 刚才三角蛇挥杆抽打自己时,那凶狠的眼神李邺看得清楚,这可不是‘粗人’两个字能解释。 这时,领队高练在场边大喊:“飞鲨请过来一下!” 李邺催马向场边奔去,他翻身下马,走上前道:“领队有什么事?” 高练叹口气问道:“你是第一次参加职业球赛?” “是!” “难怪你不知道,刚才那种情况比赛时会常常发生,但又符合规则,规则允许合理争斗。” 李邺平静道:“马球的规则我都知道!” “书面上的规则是一回事,但实际比赛时的规则是另一回事,恐怕你并不懂‘合理’二字的含义。” 李邺躬身道:“领队请说,我愿闻其详!” 高练语重心长道:“比赛时的争球打斗就叫合理,这是规则允许,甚至鼓励的,马球比赛本来就是骑兵之战,所以才叫武赛,两人争球,马上激战才是关键,把对方打下马,或者对方示弱退下,那时伱才不慌不忙射球。 只有一种情况是违规的,对方若手中无球,你就不能挑衅对方,对方在你出击之前把球传走,你要立即停止动手,在双方无球情况下发生激斗,挑事一方要被罚球。” 这时,队正九头鸟也上前补充道:“事实上没有人愿意和对方激斗,大家都在高速奔跑中传球,球一到自己手上,就要立刻传走,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往往只有一种情况会发生激斗,两人同时追球之时,还有一种情况是战术陷阱,对方就是要打你下马,故意把球留在手上,这个时候就要特别当心了。” “多谢领队和队正指点,其实我只是想说,比赛时应该有足够的防护吧!” “当然,正式比赛时,大家的盔甲都很坚固,尤其脖子和头部,那是防范重点,你要习惯于穿上盔甲比赛。” “现在虽然是训练,但也是比赛,我们都没有穿防护盔甲,被打伤怎么办?” “怎么可能?” 高练心中有些不悦道:“这只是训练比赛,大家下手自然会有分寸!” “可如果有人看不惯我一场拿五百贯,不小心把握不住分寸呢?”李邺冷冷回应道。 高练脸色一变,他忽然明白李邺的意思了。 他立刻对九头鸟道:“让所有人都穿上正式盔甲训练!” 第四十六章 人心险恶 “飞鲨接球!” 传球手九头鸟一球打出,马球越过李邺的头顶向球洞方向飞去。 李邺纵马疾奔,追赶马球,这时,一匹白马从斜刺里冲来,又是截球手三角蛇,他眼中闪烁着凶光,挥动马球杆向李邺后颈狠狠打去。 后颈是人体的最要害之处,就算有护脖,也不能随意乱打,何况这还是训练。 李邺顿时勃然大怒,这就是有分寸吗? 他头一歪,躲过这一杆,随即一脚踢去,这一脚又快又狠,李邺只用了六分力道,对方也承受不起,只听‘咔!’一声肋骨断裂。 三角蛇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去。 李邺不睬他,追上马球,一球打进了球洞…….. 三角蛇躺在草地上动弹不得,众人围上来查看,几名球员冲上对李邺怒吼:“混蛋,你把他肋骨踢断了!” 李邺冷笑一声,“他用球杆砸我的后颈,你们就不吭声了?” 众人气得浑身发抖,一人咬牙道:“这是训练,从来没有人会下死手?”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下死手?” 领队高练跑上前蹲下查看伤势,他叹口气对李邺道:“你这一脚确实狠了点!” 李邺翻身下马,走到场边,狠狠一脚向一根碗口粗的木桩踢去,只听‘咔嚓!’一声,木桩应声而断。 “他的脊梁骨比这木桩还硬吗?”李邺冷冷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顿时鸦雀无声。 ........ “砰!”嗣宁王李琳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高练道:“谁让你把他的报酬泄露出去的?” 高练低下头满脸惭愧道:“清醒时卑职绝不会泄露,但那天被他们灌醉…….” 李琳咬牙道:“我讲过无数遍了,喝酒误事!喝酒误事!你就是改不了贪杯这个烂毛病。” 高练低下头不敢吭声,这时,冷月在一旁劝道:“事到如今,王爷生气也没有用,还是尽快想一个应对之策。” 李琳满心失望道:“还有什么办法,和杨家球队的比赛只有三天了,他又和其他球员关系不睦,到时配合都打不起来。” 高练低声道:“卑职倒有一个想法!” “有话就赶紧说!” 李琳狠狠瞪他一眼,“都是伱这张漏风嘴惹的祸。” “卑职建议让他当候补,大部分时间让球员们自己来,但在关键时候再让他上场。” 冷月点点头,“这個办法不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他不上场,主射手谁来担当?” “卑职建议可以先让九头鸟先当主射手。” 李琳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他又对高练冷冷道:“你回去告诉所有球员,如果飞鲨上场后,有人胆敢给他下绊子,使阴招,或者不给他喂球,那就立刻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 球场上训练还在进行,李邺已经不再参加训练,他踢木桩那一脚把所有人都吓坏了,没有人敢和他打对手。 简直开玩笑,隔着皮甲把人的肋骨一脚踢断两根,这还是手下留情,要是把他惹恼了,一脚踢在大腿上,腿骨还要不要了。 李邺坐在看台上平静地看着众人训练,虽然他不参加训练,但他可以观察每个人的习惯,在临战时配合,这其实也是一种训练。 这时,队正九头鸟走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有本事的人都这样,走到哪里都被人嫉妒,你不用放在心上。” 九头鸟是队正,也是传球手,对李邺一直比较关照,李邺也只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善意。 李邺笑了笑道:“我没事,队正放心好了,我既然签署了契约,就会信守承诺,替王爷打球。” “那就好,相信王爷会妥善安排,其实三角蛇对你不满是有原因的,在你之前他是主攻射球手,你来了后,他就改做截球手了,他心胸十分狭窄,我就担心他会对你使阴招,果不其然。” 李邺笑了笑道:“这下子他连截球手都当不了。” 九头鸟摇了摇头,“王爷已经把他开掉了,给了他三百贯钱养伤,他以后不用再来了。” 李邺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下子这个三角蛇彻底和自己结仇了。 片刻,李邺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他姓王,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我也不知。” 李邺暗暗思忖,或许乔大管事知道。 ………. 下午时分,李邺骑上一头大青驴,这是王爷李琳送给他的代步,让他不要跑步了,跑二十里太远。 李邺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后面有人喊他,“飞鲨!” 李邺一回头,愣住了,喊他的人坐在牛车里,竟然是三角蛇。 李邺沉默片刻,便催动毛驴走上前,抱拳行一礼,叹口气道:“今天很抱歉,我没有控制住力道!” 三角蛇摇摇头,“我不怪你,毕竟是我打你在先,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心那个九头鸟。” 李邺一怔,“为什么?” 三角蛇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王爷开掉,他早就想赶走我了,他来当主射手,这次被他抓住了机会,要不是他在王爷面前添油加醋,以王爷的宽厚,怎么会为这点小事把我开掉?” 李邺忽然想到一事,九头鸟完全可以把球准确传给自己,自己在百步外就直接射门了,但他却把球传过了自己头顶,造成了自己和三角蛇纷争的局面。 李邺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本来没有机会上来和我争球!” “你明白了吧!他为什么叫九头鸟?老弟,江湖人心险恶,自己好好保重吧!” 三角蛇吩咐一声,牛车启动了,李邺连忙道:“我去给王爷说,让你回去!” “不用了,我已经决定伤好后去球馆教孩童打球,虽然收入低一点,但也总算摆脱那个混蛋了。” ......... 李邺又返回王府找到了冷月。 两人在外客堂坐下,冷月笑问道:“公子担心什么?” “我的收入已经被所有人知道,引发了球队内讧,还发生了三角蛇被逐出球队的严重事件,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泄漏我的收入?” 冷月叹口气,“这是高练多喝几杯酒,无意中说漏了嘴,王爷已经严厉批评了他,他也向王爷认错,他就有这个毛病。” 李邺沉吟一下道:“或许是我多虑了,但冷先生还是多留一点心。” “为什么这样说?”冷月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我了解杨家,杨家马球队绝不会老老实实靠自身实力获胜,他们在马球场上会做手脚,在马球场外一定也会做手脚,他们具体会做什么我不得而知,但在关键时刻,我的收入被泄露,引发球队内讧,这就有点蹊跷了。” “你是说高练?” 李邺摇摇头,“我没有带任何成见,只是就事论事,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领队应该想到泄密事件后,训练中会出现的种种危险,而不是我这个新手去提醒他,他才想起要戴盔甲训练,这不合常理。 所以我建议冷先生留一点心,了解一下球员和领队们回家后有没有和谁接触?” 冷月沉吟一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提醒得很及时,我们这是第一次遇到杨家这个对手,既然已经发生过不愉快,我是应该留心。” 第四十七章 家有难经 宰相李林甫的马车在数十名骑马武士的严密保护下,缓缓驶入了平康坊。 他出任大唐宰相十五年了,极擅长揣摩天子心思,每次都能把天子的想法不折不扣地落实,极为精明能干,深得天子李隆基的器重,一直没有换相。 李林甫深通权术,长袖善舞,这么多年,他扳倒了张九龄、李适之、韦坚等等政敌,相位颇稳,不过这两年杨国忠的迅速崛起让李林甫警惕起来。 杨国忠当然是代表杨家,天子是准备重用外戚了,一旦杨贵妃有了身孕,天子必然会用杨国忠取代自己,为第二次换太子做准备。 李林甫忧心忡忡,尽管杨国忠的崛起只刚刚露了一个苗头,身居官职还远远不能和李林甫相比。 但李林甫却看得远,杨家无论杨玄珪、杨铦,还是驸马都尉杨锜,都是只会贪图享受的窝囊废,而且愚蠢如猪,根本不足为虑。 天子要扶持杨家也绝不会扶持他们,相比之下,杨国忠头脑灵活,能说会道,擅长见风使舵,更擅长揣摩圣意。 虽然杨国忠才学平庸了一些,但才学并不重要,或许天子就看中了他的平庸,容易控制,加上有贵妃的支撑,搞不好自己就会栽在杨国忠手上。 李林甫这两年不断的安排手下弹劾杨忠国,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杨国忠背后可是势力强大的杨家。 不行!自己必须要让天子意识到,杨国忠为相绝不是好兆头,他根本控制不住胡人边将,也平息不了南诏和吐蕃的勾结。 但天子太看重杨家了,难啊! 李林甫暗暗叹口气,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问题。 这时,马车抵达府门,侧门缓缓开启,马车将直接驶入府内。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宰相纵孙行凶,何以公论天下?” 李林甫一怔,挑开车帘望去,只见府门旁边的石狮前站着一长一少两人,像是父子关系,少年的左手臂打着夹板,挂在脖子上,似乎骨折了。 年长的男子三十余岁,头戴平巾,身穿儒衫,像是一个读书人。 “停车!” 李林甫喝令一声,马车缓缓停下。 李林甫不悦道:“去问问怎么回事?什么纵孙行凶,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 跟在马车旁的管事匆匆去问了。 不多时管事回来禀报,“相爷,那是一对父子,姓王,京兆本地人,父亲是個贡举士,他儿子在明德学堂读书,说是被相爷的孙子李淮横蛮打断了手臂,他们来这里告状。” 李林甫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李淮是哪一房的?” 李林甫妻妾满堂,子孙兴旺,他有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五个女儿,孙子有六七十个,外孙也有五六十个,太多了,他根本就记不得。 管事却知道,他低声道:“好像是五郎的儿子。” 李林甫点点头,“你去调查清楚,若情况如实,给他们五十贯医药钱,叫他们闭嘴,如果是污蔑,把他父亲的胳膊也给我打断!” “小人知道了,这就去调查!” 马车随即驶入了占地巨大的相国府。 李林甫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书房门前,随即吩咐下人,“去把老五给我找来!” 虽然李林甫让管事去调查,但他心里有数,十有八九是真的,长安城还没有谁敢来污蔑自己,哪怕是皇子皇孙也不敢。 不多时,五子李岱匆匆来到父亲书房,李岱是李林甫的第二个妻子杨氏所生,也算是嫡子,目前就住在府中。 “孩儿叩见父亲!” 李岱很少单独和父亲见面,所以他必须要行大礼参拜。 “起来吧!” 李岱起身垂手而立。 李岱也三十五六岁了,年轻时候相貌英俊,身材高大,俨如玉树临风。 李林甫觉得他很像自己年轻之时,非常喜欢他。 但后来他又感觉这个儿子性格比较懦弱,缺乏魄力,成不了大事,于是又渐渐不喜欢了。 所以李岱就算考上了明经科,也得不到重用,目前只在千牛卫出任七品参军事。 李林甫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五郎最近好像很闲?” “孩儿勤于公务,刚刚才回来!” “没有和同僚去喝一杯?” “今天没有,但明天会有个酒局,杜湘外放荆州,我们替他饯别。” “我记得你只有一个儿子吧!”李林甫忽然无头无尾问道。 李岱摸不着头脑,只得点点头,“孩儿无能,不能替父亲延绵子孙,目前只有一子。” “只有一个儿子,更要严加管束,你的儿子将来给你惹了大祸,为父也保不了你,去吧!” “孩儿告退!” 李岱瞪大了眼睛,心中惊骇,他慢慢退下,出门转身便走,脚步越来越快,心中也怒火越来越盛,他心如明镜,一定是儿子李淮又闯下大祸,让父亲知道了。 府中的兄弟子孙竞争得这么厉害,家里有个不肖之子,父亲怎么可能再重用自己? “小畜生出来!” 李岱冲进自己院子便大吼起来。 恰好儿子李淮慌慌张张从他书房跑出来,李岱差点气疯了,这混蛋又在偷自己的东西。 他上前揪住儿子的脖子狠狠一甩,李淮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李岱抄起旁边一根棍子,狠狠向他打去,“我打死你这个不肖之子!” 李淮挨了两棍,立刻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哭大叫,“娘,救命啊!爹爹要打死我。” “这个闯祸精,打死了活该!” 这时,一个宫装妇人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慌慌张张跑来,“住手,给我住手!” 妇人便是李岱的妻子宇文氏,也是宇文家族的嫡女,虽是女人,性格却十分强悍。 李岱混得不如意,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他只得恨恨扔下木棍。 宇文氏上前抱住儿子,见他手腕上有淤青,顿时心疼万分,回头怒视丈夫道:“伱打他作甚?” “你自己问他,今天他做了什么好事?父亲把我叫去斥责一通。” “我什么事都没做,你只会血口喷人,你凭什么打我?” 有了母亲当靠山,李淮也开始盛气凌人,对父亲也出言不逊。 “你——” 李岱气得浑身发抖,对妻子道:“你再宠他吧!他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宇文氏冷冷道:“父慈子方孝,你整天把他当狗一样打骂,还指望他会尊敬你?” 李岱指着妻子手直抖,“好!好!这是你说的,从今天开始,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他的事情我不会再管。” 宇文氏柳眉竖起,“哼!不用你管,我父亲喜欢他,将来自会给他前程,你这个七品芝麻小官当了多少年了,我的儿子还能指望你?” 宇文氏扶起儿子,“我们走!” 母子二人不理睬李岱,扬长而去。 李岱只觉万念皆灰,眼前一阵阵发晕,就在这时,大管家张洪走到院门口高声道:“传老爷口训,五郎教子无方,从今天开始,革去庄园主事,由四郎接任。” 屋漏偏遭连夜雨,李岱简直欲哭无泪,他在家族中的最后一个职权也被剥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