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胡子老爷爷 “小虫!小虫!快出来。” 有些憨厚的小男孩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大门。 门外七八个岁数相仿的少年见到了他,立刻都欢喜了起来。 一个眉清目秀,衣衫也颇整洁的少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最近村子里来了好多外人,都在打听山中的那座石碑,我们想了一个赚钱的法子,你快来跟我们一起。” 小虫官名叫做王冲! 因为冲虫同音,故而被村中的小伙伴呼为小虫,是个颇有亲近之意的昵称。 小虫憨厚的脸上打了个扑愣,呆呆的问道:“你们有什么赚钱的法子就去做呗!干嘛非要叫上我?你们都知道我娘亲管的严,不可能跟你们一起玩闹。” 几个少年顿时都嬉笑起来,不住的挤眉弄眼,还是那个眉清目秀的的少年抢先说道:“我们不要你偷跑出来,只要你把那座石碑在什么地方画成地图,我们拿去卖给那些外来的人,也不费什么事儿。” 小虫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知道什么石碑。你们想要赚钱就去,娘要我背文章,没空陪你们玩耍,先回去了。” 小虫挥了挥手,缩回了自家大门内,几个少年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一起望向着眉清目秀的少年。 眉清目秀的少年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招了招手,把大家聚拢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初那个白胡子老爷爷,把我们带去山里看那座石碑,现在我们都记不得进去的路了,但小虫有过目不忘之能,他一定记得。” 有个身材高壮的少年忍不住问道:“小虫不肯,你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再说,我们都不记得了,他也未必就能记得。” 眉清目秀的少年恼怒的叫道:“那些人在村子里宣称,愿意出几百两银子请人带路,你知道几百两银子是多少钱?你们家十辈子都积攒不起来,足以买下我们大半个村子。” 高壮的少年登时不吭声了,讪讪的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叶九儿你鬼点子多,快想个主意,我们好去弄那些外来人的银子。” 叶九儿思忖了一阵,猛然一拍大腿叫道:“我有办法了,你们先跟我来。” 这些少年呼啦啦,转眼就走的没了影子,小虫家门前又复冷落下来。 小虫微微支着耳朵,听得外面的人都走了,也不禁有些神思散逸。他本来就生的有些憨厚,神思不属之时,更是有几分呆头呆脑。 “那个白胡子老爷爷,把村子里的少年都带去了大山中,让我们去读那些碑文。那些碑文真古怪,居然都不是现在的文字,大家一个也不识得。白胡子老爷爷见我们都不识得石碑上的文字,就恼怒了,想要杀了我们,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把大家都放了回来。” 小虫的手忽然抖了起来,一股寒意生自心底,从骨头里迸发出来深深的恐惧。 当时大家生死悬与一瞬,危险的紧,他不明白为何同村的孩童,回来后都不记得当时的事儿了? 所以小虫再也不想沾染这事儿,宁可借口读书,婉拒了村中小伙伴。 他恹恹的回到自家书房,坐在了平日读书的书桌前。书桌上有三十六页宣纸,每一张都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古怪的文字。小虫仗着过目不忘的本事,生生把那日所观碑文的样子都记住了,回家后默写了出来。 这件事儿,他跟谁也没有说起。 望着这几十张宣纸,小虫楞然发呆了一刻,他已经反复看了好多遍,也找了家中的古书来对照,仍旧一个字也辨识不出来。 这些文字看的久了,隐隐有一种蛊惑心神的力量,十分之古怪。 小虫听得房门外有脚步的声音,连忙把默写的碑文丢入火盆,做出认真读书的样子。 过不多时,王冲的母亲娉娉婷婷走了出来。 他母亲虽然相貌丑陋,但风姿颇佳,一举一动都有大家风范,看见儿子努力读书,也觉心下安慰。 王冲的母亲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少女时以诗书闻名乡里,只因为形貌丑陋,虽然嫁给了读书人家,丈夫也是科举出身,从县令一路做到了侍郎,夫妻间却颇不和睦。 生了儿子之后,因为丈夫屡次纳妾,也少来他房中,王冲的母亲干脆跟丈夫请求自回原籍看守旧宅,大家都落得清净。 王冲的父亲一口答应,把他们母子送回乡下老宅。 王冲的母亲伺候公婆,整顿家院,教抚儿子,颇有一番主母气象,反倒不甚在意朝中当官的相公了。 只是她胸中总有一口闷气,就指望儿子能出人头地,给自己争此一番头脸,所以教导颇严厉,小虫平时也最怕母亲发火。 小虫读书勤奋,又天生记性绝佳,但凡读书,一遍下来就能过目不忘,三五遍通读就能倒背如流,虽然因为性子沉闷,看起来呆头呆脑,实际上却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 母亲知道儿子必有出息,将来十之八九能金榜题名,不枉了自己一番教导,心头欢喜之余又有些担忧。 前些时候,全村的孩子都被一个白胡子老头不知施展了什么奇异法术,在半夜里尽数摄走,去看什么碑文。 虽然又都送了回来,孩子也都无事,却闹的沸沸扬扬,她十分担心儿子再出什么岔子。 母亲瞧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冲儿,你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已经中了秀才,明年该去乡试,为娘打算送你去书院读书。” 小虫大吃一惊,起身叫道:“娘亲怎会想到送儿子离开?” 母亲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时日那件事儿,着实把为娘吓怕了,再有个什么黑胡子老头,黄胡子老鬼把你捉了去,为娘也不要活了。” 小虫微微一震,顿时没了话说。 他娘亲顿了一顿,又说道:“咱们村子最近又多了许多外来人,都要打听那块石碑。那块石碑不知什么来路,但总归不是好东西。万一这些人知道你们这些孩子都去瞧过石碑,来寻你们麻烦,也是一件大大不妥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今日便可上路。你走的时候,把月牙儿带在身边做个贴身丫鬟,再把六子带上做书童,有他们两个照顾你,为娘也就放心了。” 2、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 小虫忽然生出冲动,跪在地上,叫道:“娘亲,我们一起走吧!我总觉得村子里不甚安稳,也担心娘亲有事儿。” 母亲笑道:“这孩子却说什么胡话?此是咱家老宅,祖宗家业祠堂尽在,娘亲哪里能够离开?” 他苦苦劝了几句,见娘亲不听,也无话可说,只能双膝跪倒磕了两个头,跟娘亲殷殷道别。 子女对娘亲的眷恋是与生俱来,此时要跟娘亲分开,小虫年纪幼小,还不太明白什么是悲伤,只是隐隐有一种感触,自己怕是很久都要见不着娘亲,心底甚是不舍。 自从上次出了事儿,被人在宅院中就把儿子捉了去,王冲的娘亲心头一直都悬着,要不然也不会把心肝儿似的孩儿送去外乡读书。 她是个极有决断的女子,既然下了决心,绝无半分耽搁,扯了儿子的手,带了他去后院。 马车和盘缠,还有包裹,以及贴身的丫鬟和书童,都是早就备好的,就连赶车的车夫都是挑的稳妥老家人。 王家数代诗书传承,王冲的父亲又在朝中做官,家中有几百亩良田,仆厮丫鬟庄汉百余口,平常日子还算富足。 王冲的娘亲担心孩子,把家中最得力的老家人王伯派给儿子,六子就是王伯的小儿子,父子俩都是王家的家生奴才,服侍了几代人,最为可靠。 小虫虽然不愿意离开娘亲,但也知道娘亲性子最拗,违逆不得,泪眼婆娑的跟娘亲道别,上了马车,趁着天色还早,匆忙上路了。 王伯知道主母担忧小少爷安危,故而一路上把马车赶的颇急,想要在天色擦黑之前赶到投宿的城镇。 马车内的主仆三人,六子倒是还好,小虫也尽支持的住,反倒是月牙儿俏脸发白,被颠簸的翻江倒海也似,却不敢动弹,只能强行忍住,不知有多难受。 月牙儿原是王冲娘亲身边的丫鬟,小丫头眉目清秀,是个小美人胚子。王冲娘亲颇为喜欢这个小丫鬟,是给儿子内定的妾侍,只等他长成,就做主给两人圆房。 若非担心儿子出门在外,没有人服侍,还不会这么早就指给小虫。 小虫瞧见月牙儿脸色发白,从袖中取了一条丝巾递了过去,悄声说道:“月牙儿姐姐,你要是难受,就吐在这丝巾上。” 月牙儿欲待拒绝,但实在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小虫张开了丝巾,一丝也没错过,包了脏物,随手抛出了车外,又从袖中再取出了一条丝巾来,招呼六子开了水瓶,蘸了些清水递给月牙儿。 月牙儿擦了擦嘴,这才觉得好些,满脸羞涩的说道:“月牙儿不争气,又给少爷添了麻烦。” 小虫一笑作罢,也并未有什么甜言蜜语哄这个小丫鬟。他自小读书,颇知礼节,又得了娘亲教诲,故而对月牙儿虽然亲厚,却不会有甚非分之念,也不敢过份热络。 月牙儿吐了出来,感觉好些,又喝了几口清水,正要问一声什么时候才能到前面的投宿城镇,忽然拉车的马儿一声长嘶,马车猛然震动,险些把这个小丫头抛出车外去,还是小虫拉了她一把,这才让月牙儿坐稳。 不用自家少爷说话,六子就揭开门帘,往外望了一眼,急忙缩了回来,低声说道:“我们好像碰到打劫的贼人了。” 小虫微微一震,他读书甚多,平时看起来木头木脑,心思却十分清明,知道真是遇上打劫,躲在车里也无用,起身揭开了门帘到了车外。 王伯这会儿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吓得全身发抖。若是遇到强人打劫,王伯也算是走南闯北,颇有见识,绝对不会怕成这个样子。 小虫在车上站起向前面望去,却哪里是什么贼人?只见一个全身黑毛,骨头都露在外面的怪物,正在口喷黑烟,啾啾诡笑。 这等凶异凌厉的鬼物,宛如积年的老尸破棺而出,光天白日的四下里行走,不知道行得多深厚,怎么不骇人? 小虫心底害怕,但这怪物只是乱叫却不动手伤人,他咋着胆子拱手一礼,尽量把声音放缓,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位前辈!你已经修成道法,料想也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凡人。人间钱财,估计前辈也不在乎,若是需要什么血食,尽可取了王冲的性命去,还望放过我这些家人。” 怪物啾啾叫了两声,忽然往后退开。 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黑色道袍的中年人从怪物的背后走了出来,刚才他被怪物挡住了,所以几人没能看到。 黑袍中年道人冷笑了两声,说道:“你小子倒也有些骨血之气,我只是问个路罢了,贫道虽然出身邪宗,却是不轻易伤人的。” 小虫拱了拱手,心下稍定,问道;“前辈欲去何处?” 黑袍中年道人又是冷笑两声,这才问道:“小寒山在哪个方向?” 小虫心下微微吃惊,小寒山便是那座石碑所在之地,当下毫不迟疑的抬手一指,说道:“这附近有六七座山,小寒山是其中不甚起眼的一座,在那边方向,山上有一座土地庙的便是。” 黑袍中年道人点了点头,一拍那头全身黑毛骨头都露在外面的怪物,低声呵斥道:“快跟我走。” 怪物长长吸气,喷出了一口浓浓黑烟,这口黑烟凝聚不散,把黑袍中年道人包裹了起来,缓缓向天上飞去。 王伯往后一倒,吓的全身都虚脱了过去,小虫叫了几声,这才颤巍巍的起身,叫道:“吓死老汉了!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等凶狠的妖物。” 王伯喘息得几口气,擦了擦汗,有些惭愧的说道:“老汉还不如少爷,居然面对如此怪物也能对答如流,不生丝毫惧色。” 小虫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了一声:“走罢!”就走回了车厢内坐下,其实他也已经被吓的全身发抖,冷汗湿透了衣衫。 马车才前行了几步,六子叫了一声,喊道:“那个老道人好像丢了东西,必然是件法宝!” 他一跃下地,片刻后就握了一枚铜环上来。 王伯有心想要训斥小儿子,碍于自家少爷的面子,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赶着马车继续上路了。 3、操御铜环 月牙儿颇为害怕,躲的稍远了一点,期期艾艾的说道:“老道人的东西,说不定有什么鬼,你还不赶紧扔了,万一被邪祟沾身,可就糟糕大了。” 小虫胆子颇大,随手接过了铜环,只瞧了一眼,不由得一愣。 这个铜环上有六个阴刻的文字,这种文字他这几日看的多了,正是深山中那座石碑上的碑文。 少年暗暗忖道:“这枚铜环上阴刻的文字,跟那座石碑上的文字一般,难不成这些文字是什么咒语?学懂了就能翻天覆地,挑山赶海?” 小虫性子木讷,平日里多是学习诗文,可偶尔也会看一些闲书,知道这世上有奇人异士,亦有神仙之辈,这些人有呼风唤雨的法力,翻江倒海的神通,精通无数厉害的本领。 前些时候,把村子里所有孩子都捉走的白胡子老爷爷便是类似的人物,能够平地摄起一股旋风来把人裹着飞走,方才遇见那个身材矮的黑袍道人也是此等人物,可以驱使怪物飞天遁地。 只是等闲人一辈子都见不着奇异人物,据说历朝历代帝王渴求长生之法,穷搜天下,却也找不见正经的仙家,最多能捞到几个江湖术士,虽然有些法术,却不懂得长生之门。 小虫诗书传家,娘亲谆谆教导,希望他能金榜题名,做出一番事业来,绝不希望儿子出家学道,但他又怎能不生幻想? 小虫默默背诵碑文,跟铜环上的六个文字一一对照,不过片刻,就找出了十余处相应的文字。这十余条碑文,大多只有两三个文字相应,完全包含铜环上六个文字的碑文只有三条,每一条碑文都比铜环上的文字多出数倍,甚是冗长。 小虫闲来无事,从书囊中抽了一张白纸出来,把那三行完全包含了铜环上六枚文字的碑文写下来,反复揣摩,路上也没别的事儿,权且当作一种消磨时间的游戏。 月牙儿只当少爷是在读书,不敢打扰,六子性子活泼,一会儿就没了耐心,兴致勃勃望向车外,看沿途的风景。 马车行了数个时辰,到了傍晚时分,王伯出口提醒,前方不远就是宿处。 小虫这才放下了铜环和写了三行古怪文字的纸页,微微抬头正要揭开门帘看一眼,忽然眉心金星乱冒,不由得身子微微一晃。 月牙儿见状,连忙过来扶住,六子也问了一声:“少爷可是书读多了有些头晕?” 小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心下却惊讶万分,一道堂皇大气,清光如昼,隐变无常的文字悬在眼前,宛如一条活鲤鱼,窜来绕去灵活无比。 正是那三行文字之一! 小虫微微惊讶,试着把精神集中。 这道堂皇大气,清光如昼,隐变无常文字微微放光,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流转,被他藏入袖中的铜环忽然轻鸣了一声。 这声轻鸣极微,王伯,六子和月牙都不曾听到,小虫也不动声色,丝毫也不表现出来。 王伯驱车进了一处小城,在城中唯一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吃过了晚饭,四人便分头安歇。 小虫跟月牙儿住在一间套房,月牙儿在外间,他在里面一间,王伯带了六子去车上安歇,好节省些住宿的钱。 小虫赶路一日,也颇疲倦,稍稍读了一会儿书,就精神不支起来,上床沉沉睡去。到了半夜,忽然尿急,小虫爬起身来到了外间,也不去吵醒月牙儿,寻了净桶嘘嘘哗哗起来。 放了一场水,小虫浑身轻快,也没回去睡觉,推开了窗户,望了望外面的月色,顿时生出了几分兴致。 王冲的娘亲管束颇严厉,他虽然是个极听话的孩子,心中也觉得束缚,远游求学,离开娘亲,分外不舍,终究是去了羁绊,未尝没有几分雀跃之意。 小虫瞧着外面月色,不由得心头畅快,忽然生出了想要把银盘般的月亮纳入掌中之念,随手向夜空抓去。 他也知道此举不过是妄念罢了,根本没人可以抓握月亮,这个念头是兴之所致,纯出自然,毫无杂念。 手臂探出,那道堂皇大气,清光如昼,隐变无常文字微微放光,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流转,忽然钻入了袖中,袖中所藏的铜环倏忽暴涨了近倍,呜呜的一声,应念飞了出去。 小虫不由得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五指合拢虚虚一抓,那枚铜环嗡嗡两声,又复缩小到原来模样,倒飞了回来,被他一把抓住。 小虫呆愣了许久,惊喜交加,暗暗忖道:“那道堂皇大气,清光如昼,隐变无常的文字,居然能驾驭这枚铜环变大变小,飞来飞去!” “莫不是仙家妙术?” 小虫再试了一次,那枚铜环却不动了。 他努力尝试了几次,忽然福至心灵,默默存神,念想了一会儿碑文。 过得小半个时辰,小虫只觉得心如晶莹剔透的湖水,一念生出,方才的那道碑文从脑海中飞出,落入手中的铜环上,果然驱使得这枚铜环缓缓飞起。 小虫心头微生欢喜,杂念生出,那枚铜环咣当一声就跌落在地。 他微微吃惊,怕吵醒了月牙儿,抓起铜环偷偷溜回床上。 小虫本来人就颇聪明,有了两次经验,渐渐摸到了关窍,每三五次中总有一次能驾驭了铜环飞起,就算失手落在床上,有厚厚的被褥承接,也不会有甚响动。 小虫玩的不亦乐乎,直到雄鸡唱晓,天色微亮,知道白天还要赶路,才恋恋不舍收了铜环,强行合眼,温养精神。 第二日,王伯仍旧驱车赶路,小虫一路上也懒得说话,手持一卷书,却不去看,只是反复默背碑文。 他昨日以一道碑文操御铜环,能大能小,能飞能回,隐隐明白,那座石碑上的文字应是仙家秘术,奥妙无双。 石碑上的文字,总计有三百六十五行,他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功用,当日不过强行记忆,生怕久不温习,忘记一星半点,未免追悔莫及。 月牙儿和六子不敢打扰少爷“读书”,三个孩子都没甚言语,显得车上颇为气闷。 晃眼就是三四日过去,王伯赶着马车到了白鹭城,也就是王冲娘亲让他来读书的地方。 4、白鹭书院(谢烟灰大大白银萌) 因为早有了安排,王伯只呆了一日,就把各种事情办理妥当,将小虫送入了白鹭书院,又在书院外面租了一处院子安顿好了六子和月牙,这才回去跟小虫的娘亲覆命。 小虫从未一个人离开过家,进了书院不觉有些惶恐,他本来就木讷,拘谨起来,手足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白鹭书院也收过好些个小虫这般年纪的学子,有个老人家专门负责。这位老人家引了他,先领了书院的诸般书籍杂物,叮嘱了些书院的规矩,送至住宿的所在含笑离开。 小虫非是应时报名,来的比较迟晚,所以没得什么正经的舍院,住的地方是书院库房的阁楼。 阁楼上都是书院整理出来破损的书籍,只在角落里安了两处床铺,另外一处据说是一个叫做朱英的学子,此刻正在课堂听讲,还不曾回来安歇。 听引路的老人家说,朱英跟小虫年岁相当,也是十余岁就中了秀才,要苦读考取举人。 小虫在自己的床铺边,放落了行礼,长长吁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把书院发的书籍整理,书院发的书卷,他有些看过,有些却不曾读过,想要先温习一番,免得落下功课太多,招同窗笑话。 他记性过人,借着外面天光,只是小半个时辰就把一本书翻完,合上书卷,心头凝神忖思,方才所阅文字宛如流水淌过心底,无一处停滞。 小虫虽能过目不忘,但往日欲得一篇文章背诵如流,还得多温习几遍,方能不打磕绊,此种情形前所未有,不由得心头暗暗欢喜,忖道:“想是我年纪渐长,又聪慧了些。” 小虫正自寻思,忽然楼梯有踢踏之声,一个少年夹了书卷走了上来。 这个少年生得肤若凝脂,双眉修长,斜斜飞入鬓角,眉目间灵气充溢,是个千万人中都会引人瞩目的美少年,更兼身材修长,比常人略消瘦一些,举止间风姿俊朗,让人易生好感,。 小虫虽然年幼,也忍不住暗赞了一声:“好一个美少年!” 见到了王冲,少年微微愕然,顷刻后双颊微红,居然略有羞涩之意,问道:“你怎么来我的住处?” 小虫急忙起身施礼,不卑不亢的说道:“见过师兄!小弟王冲,是被书院安排在此,若有搅扰,深感不安。”他来白鹭书院读书的,极想交几个好朋友,说话甚是柔和。 朱英瞧了他一会儿,才恢复了淡然自若,噗嗤一笑,说道:“倒是忘了,有人提起王冲兄会来于我同住的事儿。小弟朱英,川沙人士,听闻王冲兄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材,日后还请多加照拂。” 小虫在朱英面前,也不知怎么,微生自愧之意,说道:“我初次离家,许多事情都不周全,也望朱兄多多指点。” 两个半大的孩子,略略攀谈了几句,都觉得对方少年老成。 朱英比王冲年长两岁,已经年有十四,一派小大人的作风。王冲言谈天真,但一举一动,风姿俨然,家教森严。 朱英本来还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见王冲性子温厚,反而渐生亲近之意,真个指点了他许多东西。 小虫在家乡并无机会跟同龄人玩耍,偶尔跟小伙伴们玩耍也聊说不到一块。 家乡的孩童都不喜读书,性子顽劣,不知古今,不晓世事,谈的都是家长里短,哪里顽皮,颇不合小虫的性子,反倒让他在乡间孩童里博了一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名声。 朱英跟他平时所见的孩童不类,博古通今,见识极广,许多言语都让小虫有豁然开朗,大开眼界之叹。 朱英也在心底微微赞叹,王冲言谈天真,又不晓得世故,但只要聊起文章,稍稍提个头绪,就能闻一知十,举一反三,各种书籍典故熟极而流,不假思索,文思亦复敏捷,比那些年长的同窗们学问都更胜几分。 有些人白首相知,犹不算亲厚,有些人却道左相逢,倾盖如故,两人就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朱英跟王冲聊了些书院的掌故,微觉疲惫,不由得微生羞涩,说道:“王冲小弟!我这人有些怪癖,极喜欢静谧,晚上不能有人靠近,你睡时可否少些动静?” 小虫笑道:“我睡觉最安静了,朱兄不必担忧。” 他也是赶了一天的路,又才安顿下来,刚才跟朱英聊的兴奋,此时也不觉倦意上身。 两人互道了寝安,朱英和衣而卧,王冲脱了外衣,仅仅着了中衣睡下。 他虽然有了倦意,但第一次出此远门,躺了一会儿,反而睡不着,默默存想碑文,渐渐神魂安宁,疲倦消去,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也不用人叫醒,小虫就早早醒来,他往窗外望去,见天色还有些蒙蒙,并没有大亮。有心再睡一会儿,却只觉得精神完足,便索性取了一卷书出来,借着外面天光翻阅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居然背了下了大半。 朱英起的稍晚,他自负颇为勤勉,见王冲起的比自己还早,且已经在温书,不觉有些羞臊,暗暗忖道:“听说这人才思敏捷,没想到还如此苦读,我可不想输了给他,也起来读一卷诗文。” 朱英起床之后,先洗漱了一番,净过手之后,翻阅昨日所学功课。 他偶然分神,瞧见王冲忽然掩卷,做闭目沉思状。过得片刻,用如蚊蚋般细小的声音念诵,不由得心头吃惊,急忙翻了几下书箱,找出来王冲背诵的那卷书,逐字对照,骇然发现,一字不差。 小虫连背了三遍,这才睁眼,看到朱英脸上都是骇然之色,呆望自己,不由得憨厚的一笑,问道:“朱兄也起床了吗?” 朱英连叹三声,这才问道:“书院所发课卷,你已经背下了几本?” 小虫有些惭愧的说道:“我昨日才来,新领的书籍有一十七卷不曾读过,昨晚只来得及背下一卷,刚才又背了一卷,还有十五卷不曾背诵。” 朱英瞧得一眼王冲,忽然觉得这个憨厚少年可恶起来。 书院一共发下三十六卷书籍,开学第一日,就言称自己只差十五卷还不曾背诵下来。 听他所言,可是人话? 5、罗老妖!你来的迟了 朱英忍不住掩面说道:“你可知道,白鹭书院有数百学子,能背下两三卷书的人,只怕不出十指之数,都是经年的水磨苦功。你能一日背下两卷,纯以记心而论,已经是本院第一。” 小虫微微惊讶,低声说道:“背诵书卷又不难!这些书多也不过数万文字,就算记心差些,多背诵几日也就熟悉了,怎么大家都不爱背书么?” 朱英心底就一句话反复回荡:“这可是人话?”他苦笑一声,答道:“王冲学弟,为兄劝你一句,莫要跟人说起你惯会背书之事,不然要被其他学子排挤,怕是日子不顺。” 小虫微微若有所思,低声说道:“小弟晓得。” 他虽然天生性子憨厚,但聪灵敏锐却远胜寻常孩童,知道朱英确是为了自己好。 木秀于林的道理,岂非简单通俗? 谁又不是真个憨憨! 朱英见王冲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忍不住莞尔一笑,说道:“咱们白鹭书院卯时早餐,辰时上课,如今时辰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用膳吧。” 小虫闻言连声道好,也匆匆洗漱了一番,将那枚铜环暗藏袖中,却把自己写了三道碑文的白纸轻轻撕碎,又复揉捻一番,确定上面文字再不可睹,弃于纸篓。 朱英和王冲一路说说笑笑,前去膳堂,他生的长身玉立,袖袍当风,极是引人注目,连带也有人多瞧了王冲几眼。 王冲年岁幼小,又复一脸憨厚,被人误以为是朱英的亲眷从弟之流,连续有几个学子跟朱英打了招呼,却并未有理会王冲,至多也就是微微颔首。 朱英也不跟人介绍王冲,只是笑吟吟的,一派云淡风轻。 两人进了膳堂,朱英也不问王冲要吃什么,自行做主替他点了一份酥肉,一份青菜,一份蒸蛋,并配了碗五色米饭。 他自己却只要了碗素面,吃的颇为清淡。 王冲的娘亲教育儿子一贯严厉,不许他挑食儿,可王冲的父亲毕竟是朝中侍郎,家中仆厮尽是精挑细选之辈,厨娘都来自京城,传闻还是宰相府中辞退出来,手艺比著名的酒楼大厨都有独到之处,日常饮食精细。 从家里来书院的这一路上,又没什么名楼盛馆,寻常饭馆做的饭菜也就是能吃,远比不上寻常的富庶人家,更比不得官宦人家,王冲吃的不太习惯。 白鹭书院的大厨颇有些来历,虽然菜肴简单,滋味却真不错,比一路上的饮食都要好的多,小小少年郎举箸而食,吃得倒也开心。 朱英吃的斯斯文文,本想跟王冲说待会儿上课的事儿,他见王冲吃东西不快不慢,遵从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一句话也不肯说,忍不住莞尔一笑,遂罢了此念。 小虫把一餐饭吃得,自然有书院的仆厮过来收拾碗筷,他见朱英还差了半碗面,就推箸不食,忍不住问道:“朱兄可是没甚胃口?” 朱英袖中取出了丝绢,擦了擦嘴,含笑说道:“小兄饭量一直都如此,也不是胃口好坏,倒是羡慕王冲弟好食量,能把这些东西尽数吃完。” 小虫摸了摸肚子,心道:“些许三样小菜,一碗米饭,有甚吃不下?” 他用过了早膳,上课时间还早,欲回去再温习一卷书,正要跟朱英说一声,忽然天摇地动,书院的上空,雷轰千里,电耀长空。 无数学子都骚动起来,齐声喝到:“好快的黑云!” 朱英心头好奇,出了膳堂,抬头望去,却见一片黑云,摧城拔寨,疾如奔马,从远方崩腾而来,不旋踵来至书院的上空,把书院整个笼罩其中。 他微微变色,叫道:“王冲小弟,我们快躲起来,这不是好兆头。” 小虫心头也是骇然,他可是见过这种黑云,当初那白胡子老头就是弄起一团黑云,把一村子的孩童尽数摄走,不由得肚内暗叫道:“难道是老家伙不肯死心,又来白鹭书院捉人?” “苦也!” “没想到来了白鹭书院读书,还是躲不过去这一遭。” 小虫心头正暗暗烦恼,就听得一声轻鸣,响彻云间,一道冷冽清光从书院的后山冲霄而起,抵住了覆压下来的黑云。 满院学子尽皆惊骇,却只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罗老妖!上次饶你,居然还敢来送死。” 黑云滚滚,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传荡开来,宛如千百头野兽满空嘶吼,根本不成人语。 后山之人却似乎听得懂,噗嗤一声轻笑,喝道:“你那点鬼玩意,我早八百年就驱除干净了。” “罗老妖!你来的迟了。” 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腾空而起,万道清光汇聚成一缕,迎向了满空黑云。 黑云隆隆,却始终压不下那一缕清光。 黑云清光纠缠,恶斗了半日,清光终于撞破了黑云,向东南方向去了,黑云紧紧追上,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天际边就连云脚也再看不到。 书院的学子们,从骇呆的木鸡,雷惊的蛤蟆姿态中恢复,三五成群的议论起来,有人害怕,有人兴奋,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朱英轻轻拍击胸口,吁了一口长气,回眸看见王冲骇然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又不是冲你来,何须惊骇如此模样?” 小虫心道:“你是没有被白胡子老头捉过,不然保管比我还惊惧。” 他也不好说起自己的经历,只能推说道:“我年纪太小,读书又少,养气的功夫自然是不成的。” 朱英深以为然,毕竟王冲才十二岁,这般年纪就出门求学,哪里能跟成年人一般?就算成年人遇到这种事儿也难免慌乱,王冲还是个孩子,有此表现反而正经。他笑吟吟的说道:“以后遇到这种事儿,到我怀里来,为兄……” “保护你!” 朱英说到此处,知晓一时口敞,说错了话,大不合身份,俊逸非凡的脸上的浮现了一抹红艳,后面的半句话含糊起来。 他伸出二指一抹脸颊,知道自己必然脸上羞红了,再不敢瞧王冲一眼,快步走开。 小虫急忙追了几步,跟上了朱英的步伐,还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这位朱学兄的胸口,忽然浮现了一个甚不着调的念头:“朱学兄的胸肌好大。” “莫不是练过武?是个文武全才的俊秀人物?” 6、肖夫子 “朱兄,朱兄!” 有人连续叫了几声,朱英才猛然清醒,含笑回了一句:“苏兄!何事呼唤?” 一个看起来还带有几分稚气,一脸的活泼跳脱的少年故作神秘的说道:“朱兄可知方才御剑腾空,斩了黑山大妖的人是谁?” 小虫心头暗忖道:“这家伙眼神好生锐利,居然看得出来漫天的清光是剑意!见闻又复广博,居然知道操御黑云之辈,号为黑山老妖!” “莫不是修行中人?” 朱英亦是有所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肖夫子是御剑?” 他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补了一句:“不过那是黑云,可不是……黑山。” 苏姓的书生哈哈一笑,摇头晃脑的吟唱道:“昔有佳人小苏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那黑云如山,自然是黑山大妖……”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后山正是肖夫子的居所,必然是他御剑斩妖。” “肖夫子手段精妙,宛如江海清光,自然是御剑斩妖了。” 小虫微微轻咦,暗忖道:“这不是我父亲所做诗文《观小苏氏剑器浑脱》吗?怎生跟这事儿扯上干系?这位苏学兄必是牵强附会,随便捏造故事,四处跟人瞎说。”他已然听不下去了。 朱英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道这位同窗的习性?当下微微侧身,露出来王冲,说道:“这位是新来的王冲学弟,素有神童之号,也已有了秀才的功名。这位是苏毅学兄,比我还长一岁,但性子活泼,惯爱胡闹,十分不大稳重。” 忽然有个学子高声叫喊道:“后山岂不是肖夫子所居?原来肖夫子是神仙中人,我们快去拜师,也学些仙家手段。” 无数学子被此人提醒,一起大呼小叫都往后山去了,个个兴致勃勃,似乎刚才黑云压顶的大危机,并未吓到一众少年。 苏毅哈哈一笑,说道:“平时日甚多书上说,奇才异士精通翻江倒海的手段,能出入青冥,腾云控雾,朝游北海,暮转苍梧,跟神仙饮宴,与妖鬼争高,只是难得一见。” “好容易遇到肖夫子这种人物,就算舍了功名利禄,也要去求一个机缘。” “他们都去肖夫子的宿处拜师呢,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肖夫子平日最爱你的才华,说不定就收朱兄做个入室弟子,传授那等斩妖除邪的手段。” 这位苏毅学兄十分热心,朱英却连声推却,怎么也不肯去,他眼珠一转,又来拉扯王冲,怂恿了几句,小虫忍不住说道:“诚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位肖夫子已经露了行迹,如何还会归来?那些去拜师的人,怕是都要做无用功了。” “我还要准备功课,就不跟苏学兄去凑热闹了。” 苏毅见劝不动两人,又担心被别人抢了先,悻悻而去,待得他走远了,朱英才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亏这些人读书多年,连这些俗常世情都看不通透,还不如王冲小弟见识清明。” 小虫叹息一声,跟朱英对望了一眼,同时轻轻一笑,都看到对方眼神清澈,顿觉遇到了知己。 朱英主动说道:“肖夫子是前年来咱们书院的先生,颇精四史,又通音律,诗文风采为本院第一,深得院长看重。” “只是无人知道他来历,平时不爱在书院里住,独自一人在后山潜居,除非有教课才会下山来。” “小兄因为诗文略有几分华彩,得肖夫子看重,指点过几次文章,也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不过若是日后有机缘,再次遇到肖夫子,倒是可以舍个薄面,替王冲学弟说合一番,让你拜入他门下。” 小虫忍不住笑道:“你为何不自己拜师?难道不艳羡这般神仙手段?” 朱英哈哈一笑,说道:“这可说不得。”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书院库房阁楼,小虫取出一卷书,便自默诵起来。 朱英自忖也是用功勤读之辈,却也没见如此努力奋进的同窗,心下钦佩,也取了一卷书,细细读了起来。 过不得一会儿,眼瞧到了时辰,他正要招呼王冲一起去课堂,就见王冲双眸轻阖,又低声背诵起来,不由得幽幽叹了一口气,心头暗道:“我自以为才思敏捷远胜男儿,却没想到世上还有王冲小弟这般人物。” “好生令人妒意蒸腾。” 小虫背过了一遍,虽然还觉得不善谙熟,但惦记着上课,急忙睁眼,说道:“朱兄,可是到了辰时?” 朱英笑道:“不错,是快要辰时了,我们一同去上课罢。” 两人并肩而行,到了书堂所在。 白鹭书院把学子按照学力,分为甲乙丙丁四班。朱英已经升入了甲班,王冲新来,却要去丁班听讲,故而两人在书堂前分开,各自去上课。 小虫进了丁字书堂,放下书卷,左顾右盼,见还有过半同窗不曾来,取了一卷书又欲背诵,却听得前方端坐的先生一拍戒尺,喝道:“迟来学子,功课评下。” 这位先生一脸肃穆,当即开讲,所教授的一卷六史集注,王冲刚好背过,听得几句,没见先生教什么新东西,微微分神起来。 这位先生讲了一回书,见大多数学生都恹恹,心头叹息,知道这些后进之辈,读书无望,百般调教,也不可能再有奋发。 只有几个新入学的少年还有潜力,故而对新生颇多关注,见王冲神思不属,忍不住微微有怒意,叫道:“新来学子,你且来读一段宋国记注。” 小虫不知先生以为他不曾认真听讲,按照在家中的惯例,从容不迫合上书卷背诵起来。 “宋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北收要害。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相与为一……” 宋公廉越听越是惊讶,他以为王冲年幼,识字未必齐全,让他读一段,只是小做警示之意,却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把六史集注倒背如流,不由得心生欢喜,暗道:“书院何来如此新鲜神童?若是学力足够,不该在丁字班蹉跎,须得尽快升班才是。” 7、翩翩朱生,如日在东 宋夫子脸上不动声色,说道:“尚可。”令王冲坐下,又复开始讲课。 同班的孩童学力不足,一个个愁眉苦脸听宋公廉继续讲六国集注。 丁字班一日只有一堂课,上午上完,下午便没事了。 宋公廉讲罢课业,让学子们自去,匆匆去寻院长。 白鹭书院的院长荀法,乃是当世大儒,门生故旧满天下,见宋公廉愉悦而至,轻笑道:“公廉何如此欢悦?” 宋公廉答道:“有聪慧孩童得而教之,不亦悦乎!” 荀法微微楞然,问道:“丁字班何来聪慧孩童?” 宋公廉笑道:“院长不知有位神童来本院么?” 荀法虽为白鹭书院的院长,却并不管理俗务,王冲一个小小少年前来求学,还不至于惊动这位当世大儒,闻言笑道:“新近学子又有长材不成?” 宋公廉忙把王冲当堂背诵六国集注之事说了,叫道:“此等神童该入丙字班。” 荀法甚奇之,说道:“明日让那小儿来我处,待某亲自考核功课,若是果真学力足敷,当入丙字班。” 宋公廉举荐过王冲,犹豫几分,忍不住问道:“白日那卷黑云,还有肖夫子都是什么来历?” 荀法叹了口气,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宋公廉果然再无多言语,微微举手,洒脱而去。 白鹭书院只有早晚二餐,并无午食,小虫下课之后,正欲回去库房宿处,再去背书,忽然脑海中灵光乱冒,有一道碑文大放光明。 这道碑文跟操纵古铜环的那道截然不同,幽沉深深,泊泊绵绵,浩浩汤汤,有沛莫能御之意,生出一股力道,欲牵引少年往书院外,只是力度不大,尚可抗拒。 小虫微微犹豫,终究少年心性,好奇心胜,顺着这道碑文生出的力量,安步当车,悠然出了书院。 白麓城依山而建,白鹭书院就在白鹭山脚下,出了书院,不多远便是白鹭山。 小虫走了小半个时辰,周围便是荒山野岭,再无人烟。 小虫虽然胆大,并不害怕,却非莽撞孩童,见周围荒凉,微微犹豫,便思回转。 他心思一定,刚刚抬脚,脑海中的那道幽沉深深,泊泊绵绵,浩浩汤汤,有沛莫能御之意的碑文微微震荡,飞出脑海,落在树丛中。 一团黑气如斯相应,缓缓腾空,在树丛上空丢溜溜乱转。 小虫有些哑然,心道:“这团黑气好像什么罗老妖操御之形,只是小了许多,难道是肖夫子和罗老妖争斗,斩落的黑云碎角?” 他有了操御铜环的经验,默默存神念想了一会儿碑文,探手一招,黑气果然应招入手中。 这团黑气触手柔软,恍若无物,捏之即碎,过手如水,随分随合。 小虫把玩片刻,心道:“不知附近还有无其余?” 他心生此念,那道碑文顿时如龙惊蛰牵引直奔正南。 小虫知道没什么危险,遂欣然而去,不多时,果然寻到了第二团黑气。两团黑气轻轻一碰,便化为一团,只是壮大凝实了不少。 小虫终究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好玩之心并不为读书太多稍有所减。 他按照脑海中幽沉深深,泊泊绵绵,浩浩汤汤,如龙惊蛰,有沛莫能御之意的碑文指引,东奔西走。待得天色擦黑,已经寻到了一十九团黑云,融合一体,足有半亩大小,隐隐有风雷之音孕育其中,来回销荡。 小虫有心再寻,脑海中的碑文已经再无动静,又见天色太晚,定了定神往书院走回。 他一个下午走出了甚远,又不识得路径,直到半夜才见到白鹭书院墙垣。 小虫见书院大门紧闭,也没好意思敲门,寻了一处低矮院墙,翻越而过,匆匆回了库房的阁楼。 朱英正和衣而卧,忽然听得有动静,忙探手抓起一口短剑,喝道:“是谁?” 小虫忙叫道:“朱学兄莫要惊慌,是我回来。” 朱英一下午不见王冲,还以为他有事暂时离开了书院,今晚不会归来,闻言吃吃一笑,说道:“怎么半夜回来?” 他点燃了油灯,见小虫身上尘土甚多,脸有倦容,不由得微微惊讶,问道:“这是去了什么地方,弄得如此狼狈?” 小虫答了一句:“说来羞愧,我在后山闲行,不小心迷了路,这晚才找了回来。” 他正要脱衣而卧,却见朱英披散了头发,却无半分邋遢,玉面娇颜,风标楚致,忍不住说了一句:“朱兄当真生的好颜色,想来古时宋玉潘安,卫玠子都也不过如此。” 朱英脸上微微一红,却无什么羞恼之意,含笑反驳道:“你又非古人,安知宋玉潘安,卫玠子都样貌如何?” 小虫随口说道:“我虽然不知,但谅必比不过朱兄。” 朱英忍不住说道:“我又相貌如何?” 小虫随口念道:“翩翩朱生,如日在东,年十又四,轻车随风。和颜善笑,美口善言,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尔形即淑,尔服亦鲜,顾盼神飞,夭夭桃李。” 朱英脸上生粉,似嗔似怒,说道:“这是何等胡说八道。” “我生气了。” 小虫微微一呆,暗道:“父亲的诗文哪里不好了?为何朱兄会生气?” 他父亲数年前,曾派稳妥家人送回一卷集子,并且书信叮嘱:“只可给王冲观看,不许第二人过目。”王冲的母亲也不稀罕,把那卷集子给了儿子,再无过问。 王冲父亲送回老宅那卷集子,收了百余首诗文,数十篇文章,在扉页上写着叮嘱,让儿子务必背诵纯熟。 小虫当时略略翻过,只觉得其中诗文尽皆旷世绝古,文章尽皆惊艳天下,猜测是父亲所作,担心儿子文采不足,做了捉刀之备,日后急时有需,可用来争些名头。 他对父亲文采钦佩无已,对此事却大不以为然,决意不用,不贪此功。 此时和朱英私底下玩笑,随口背诵了一首称颂少年男色之作,却没想到朱英不喜。 小虫怕惹恼好友,急忙道歉,朱英却噗嗤一笑,说道:“除非你另外作诗一首,我若是满意,才会原谅你。” 8、青袍美少年,玉树临风前 朱英心头甚有不服,暗道:“过目不忘也就罢了?诗才也这等厉害,王冲难道便是世上完人不成?我不信他还能做出同题诗文来!” 小虫虽有过目不忘之能,但作诗是另外一种才华,他却无倚马可待的本事,闻言瞠目结舌良久,憋到额头见汗,仍旧没有捷才。 朱英见王冲如此呆相,于心不忍,正要缓和一句,说自己不过是顽笑。 小虫怕好友恼怒,忽然想起父亲集子里头的一首旧诗文,暗道:“亏得父亲还有一首歌颂美男之作,不然如何让朱学兄消气?” 他犹豫再三,定了定神,念道:“青袍美少年,玉树临风前;朝作千诗赋,醉中爱逃禅。” 朱英呆然半晌,低头瞧了一眼,身上恰着了一件青衣,如见鬼神,喃喃说道:“原来世上真有这般十全十美的男子。”他忽然意气消沉,低声说道:“睡罢!明日还要上课。” 小虫松了一口气,脱了衣衫躺下,默默念想那些碑文,不多时便已经睡去。 朱英却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他听得王冲微微有鼾声,重新点燃了灯盏,借着如萤微光,仔细看了一会儿王冲,低声说道:翩翩少年,惊才绝艳……” 朱英沉吟良久,忽然脸上一红,吹了灯火,重新躺下,脑海里却有无数念头,此去彼来,反复不定,至天亮才微微睡去。 翌日! 王冲和朱英两人都起身迟了,来不及早饭。 小虫先起身,见日色不对,急忙呼唤朱英。 朱英惊起,急忙呼道:“糟糕,快些收拾动身,再晚片刻,连上课也来不及了。” 小虫匆忙穿衣,朱英和衣而卧,倒是不须,却要稍稍梳洗,两人动作都快,不过顷刻,就一起出门,携手奔跑。 到了书堂外,朱英才醒悟过来,自己居然一路上拉扯王冲的手儿,好在一路狂奔,脸色本就微酡,倒也看不出来激荡情绪,他匆忙说道:“今日若被夫子问起,就说晚上背诵功课以至迟睡,千万不可说晚归之事。” “白鹭书院规矩森严,若是知道王冲小弟趁夜乱走,说不定会撵你回家。” 小虫亦是凛然,跟朱英别过,进了丁字书堂,还未坐稳,就听得夫子叫道:“王冲,且跟我来。” 他还以为是要被呵斥,心头甚慌,母亲送他来念书,若是因为不守规矩被撵将回去,必然惹母亲生气。 小虫正自盘算该如何过关。 宋公廉带了这个聪慧学生,径直闯入了荀法院长的书房,说道:“此便是王冲。” 荀法见得王冲相貌憨厚,心生好感,问道:“可曾进学?” 王冲早就听说,院长乃是当世大儒,著书立说,文章无数,门生故旧遍天下,名声亦满天下,心头不觉紧张,低声答道:“去岁中了秀才。” 荀法微微讶异,说道:“既然有秀才功名,该当入乙字班才是,如何去了丁字班?” 宋公廉亦不知王冲已有了秀才功名,笑道:“本想替他争个丙子班的名额,却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有秀才功名,是我眼拙了。” 荀法亦笑道:“明年可是要去乡试?” 小虫忙点头答道:“确要去乡试。” 荀法说道:“听公廉说,你能把六史集注倒背如流,用功不可谓不勤。如今朝廷取士,以策问为主,但欲中举,还要在正经文章上下功夫。” 小虫在荀法这等儒家大宗师跟前,甚是紧张,小脸上呆呆然,若懵之色。 荀法说了几句,也不禁莞尔,心道:“这孩子品性到好,就是太不活泼,乱爱紧张。”他叮嘱了几句,把宋公廉留下,让王冲自行离去。 小虫离开了荀法的院子,顿时松了一口气,精神微微振奋,却见朱英迎面而来,笑道:“我们一起吃饭去吧。” 忙说道:“甚好。” 朱英吃吃一笑,说道:“昨日那些人都逃了课程,去肖夫子房外等候,欲拜师求仙,一天一夜也不见人回来,个个失落,今日都被惩罚了。” 小虫也觉得极是有趣,但他不善言辞,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只是憨憨一笑,不知该如何捧场。 朱英也不在意,两人一面闲聊,到了饭堂,他仍旧做主,给王冲点了几个清淡的菜肴,自己还是一碗素面,吃的极是斯文。 吃了午饭,两人一起回去休息。 下午朱英还有课程,只剩下了王冲一人,他在阁楼上背了一会儿书,忍不住把那团黑云放了出来。 这团黑云能大能小,放至最大,有半亩方圆,收缩起来,不过拳头大小,能收容袖中。 小虫也不知道此物究竟为何?又能干些什么?有哪种妙用? 在那道幽沉深深,泊泊绵绵,浩浩汤汤,如龙惊蛰,有沛莫能御之意的碑文操御下来,也只是能大能小,能放能收,能飘能荡,还隐隐内蕴风雷之音。 小虫在阁楼上把玩了一会儿,这团黑云滚来滚去倒也听话,他忽发奇想,暗道:“不知能否坐上去,也如什么罗老妖一般腾空飞起。” 他跳起来往黑云上一坐,却穿过黑云摔在了地上,屁股好不疼痛,顿时失落。 小虫玩耍了一会儿,收了黑云,又复把铜环取出来,心道:“此物丢出去可以砸人,大概也不是什么厉害宝物,不然也不会被那道人扔掉。” “又或者人家本来就嫌弃此物太废,故意丢下,算是给我的问路报酬。” 小虫玩了一会儿铜环,他练习数日,操御起来,尤为纯熟。 不过,他被母亲从小严加管教,松懈了两三个时辰,仍旧惦记要念书。 书院所发的书籍,还有十余卷不曾背诵,小虫不敢太过放纵,把两件玩意儿收了,又复取出了书箱,把没有背熟的书卷慢慢的背诵起来。 朱英下学之后,惦记王冲,也不先去饭堂,回了库房先来找他。 远远的还未入房门,就叫道:“王冲小弟,快些下来,我们一起去吃饭了。” 小虫刚好背了一卷书,有些疲倦,当即放下了手中书籍,应了一声,走下了阁楼跟朱英一起去饭堂。 9、师徒 虽然认识不过一日,王冲和朱英却已经倾盖如故,甚是熟捻。 吃过了晚饭,两人一起回了库房,在阁楼上各自背书,朱英被王冲刺激,比平日奋发十倍,只是他这边半卷书还未背完,就听得王冲又复背熟了一卷,心下十分气馁,暗暗叫道:“王冲小弟,真个不当人子。” 数日过去,黑云奔袭,肖夫子暴露身份之事,在白鹭书院渐渐过去,每日里去后山肖夫子院子前等候的人也越来越少。 小虫升入乙字班,也渐渐熟悉了书院的生活,他性子敦厚,又是被母亲严厉管教习惯了,倒也无所谓学业辛苦一些。 小虫这一日,如常起身,正要跟朱英一起去读书,就见安排自己的老人家带了六子过来,呼唤一声,问道:“有什么事儿?” 六子久在乡下,没见过世面,书院里处处都是读书的士子,跟乡下的同龄人言谈举止不同,一路上见的都是新鲜,甚为惊叹,听得自家少爷呼唤,急忙答道:“主母来了家书。” 小虫心头欢喜,说道:“快些与我。”他接了书信,惦记还要去上课,说道:“你在书院外等我,稍后我要写书信与母亲。” 老人家仍旧把六子带了出去,书院内不许闲杂人等乱走,六子不能在书院内等候。 朱英跟王冲住了几日,略知他家中情况,忖道:“不知王夫人何等人才,能养出王冲小弟这般秀出群伦的人物。” 小虫家教森严,不敢说父亲在朝中做侍郎,只说是寻常小官,也没说父母不甚和睦,只说了父亲在外为官,母亲独自抚养他长大,甚是含辛茹苦。 朱英含笑说道:“伯母定是担忧小弟,不如我替你请个假,先回去读书信。” 小虫摇了摇头,拆开书信瞧了一眼,一目十行,一掠而过,说道:“母亲也没说什么,只是让老家人送来些衣物。” 他收了书信,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微有担忧。 王冲的娘亲来信,说的却不是俗事儿,村子里又有怪事发生,数十名村人梦中暴毙,外来的江湖人也死了七八个,死法各有不同,请了好些和尚道士也无用处。 小虫的娘亲在书信中说,她已然回了邻县娘家暂时躲避,让儿子不用担心。 小虫暗忖道:“还好娘亲回了外祖父家,不然做人子不知要怎样担心。” “村中之人为何会梦中暴毙?外来的江湖客又为什么死法不同?难道还是跟山中的石碑有关?” 母亲还在书信中叮嘱他,务要着紧学业,明年备考,不许他去邻县探望,小虫自然不敢违拗母亲的意思,心思却极难捱。 “可惜那团黑云只是些许角料,终究不复原主人手中的妙用,不然我乘之一夜千里去看望母亲多好?” 小虫幽幽叹了口气,朱英见他不甚开心,劝了几句,小虫仍旧兴致不高。 中午下学,他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在书院外等候的六子。六子和月牙儿一个书童,一个贴身丫鬟,年纪幼小,故而送信往来,还需王伯奔走。 上次王伯回去是为了报平安,这次带了书信过来,得了王冲的回信又要去邻县外祖家交给主母,甚是辛苦。 白天听讲之后,小虫神思不属,收拾了书卷,有心去找朱英,算计时间,似乎有些来不及,忖道:“且去甲字班看一眼,若是朱学兄不在,就回去背书。” 小虫在家乡并无什么好朋友,他整日价苦读,同村的孩童却都乐于游玩,大家玩不到一块,好容易有了朱英这样投契的同窗,时常惦念在一处。 他绕去了甲字班,果然见到书堂里空荡荡的已没了人,先生和学子们都不在。 小虫早有预计,也不失落,正要往回去走,忽然远远见到朱英匆匆而来,欲待招呼,朱英已经往后山去了。 小虫暗暗好笑,心道:“原来朱学兄也惦记拜师肖夫子。书院的后山,可不曾听闻还有其他人居住。” 小虫好奇心起,蹑手蹑脚跟在了好友身后,想要吓他一跳。 朱英心头似乎有事儿,并无觉察,走一处偏门出了书院,一路上山,小半个时辰后来在一处草堂。 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站在草堂外,正闲观风云。 朱英拱手为礼数,态度恭谨,说道:“师父可是要走了?” 小虫大为惊讶,心道:“原来这就是肖夫子!” “没想到朱英学兄跟这位夫子关系甚近,居然已有师父名份。” 他正胡思乱想,就听得那位年轻人一笑说道:“怎么还带了小友过来?” “树后少年!我听徒儿说过你,不必隐藏了。” 小虫微微吃惊,稍稍犹豫,从藏身处走出,躬身一礼,有些羞涩的说道:“小子一时好奇,跟着朱兄过来,非是有意窥测阴私。” 他又复冲着朱英深深一礼,说道:“本想吓朱兄一跳,此事甚不合礼数,也与朱兄道个歉疚!” 朱英轻轻掩口,却不说什么,低了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年轻人一笑说道:“无妨,我已经露了行踪,不合久留,回来这一趟,叮嘱徒儿几句就要走了。” 小虫重新深深施礼,刚才是道歉,这次是正经的见礼,说道:“白鹭书院学子王冲见过肖夫子。” 年轻人笑道:“我从今往后,也不会在白鹭书院教书了,你也不必称呼我夫子,叫我一声肖先生也就是了。” “刚好我有事情要叮嘱徒儿,也不须背人,你过来一起听吧。” 肖夫子悠然走入了草堂,小虫凑到朱英身边,低声说道:“我也不是有意,你莫要生气。” 朱英低声道:“没生气。” 小虫这才放心,却被朱英轻轻一扯衣袖,带了直入草堂。 草堂内家具甚少,当中一张极宽大草榻,草榻上有矮桌一张,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肖夫子在矮桌后端坐,伸手一指草榻,说道:“你们且坐好。” 朱英带了王冲在矮桌边老老实实端坐,跟肖夫子坐了对面。 肖夫子也不理会王冲,含笑对徒儿说道:“青袍美少年,玉树临风前;朝作千诗赋,醉中爱逃禅。” “逃禅还未必,逃家却是一定了。” 10、骗仙人 肖夫子饶有意味的瞧了王冲一眼,小虫脸上发烧,心道:“原来朱兄把这事儿跟肖夫子提了。” 他偶尔回头,却见朱英如白玉般的脸颊,通红通红,宛如煮熟的虾子。 小虫有些歉疚,正要道歉,朱英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掌,轻轻捏了一下。 朱英的手滑腻如玉,手指纤长,此时微有湿润,显得心底紧张。小虫知道,朱英这是不让他开口,也就闭口不言。 肖夫子略说笑了一句,也没继续调侃徒儿,说道:“你翘家来人间读书,尔父母又不曾托我来照拂,本也管不着。” “当年东南大旱,我求你父降雨拯救灾民。” “本来与你父越好,他若是肯降雨,我教你三年剑术,却被罗老妖撞破行藏,留不得了。” “教你三个月,只传了半部剑诀,后面两年零九个月,暂时寄在日后。” “我走之后,你须日夕用功,不然咱们师徒无再见之日了。” 朱英微微点头,小声说道;“徒儿知道。” 肖夫子微微点头,他对这个徒儿颇为满意,只是碍于门规,不能收为真传,只答允了做个记名弟子。 他瞧了一眼王冲,微微一笑,说道:“为师答允,可让这个少年与你一起参悟元元剑诀。” 朱英脸上露出喜色,急忙一扯王冲,小虫不知何意,他听了半晌,已经猜测朱英和肖夫子都非常人,见朱英拜倒在地也跟着行礼,耳边听得朱英声音柔腻,喜悦无尽的说道:“徒儿谢过师父开恩。” 肖南说道:“元元剑诀是为师偶然所得,不是师门秘传,故而方能允许你跟人同参,但除了这少年,不得我允许,不许再传他人,不然小心为师千里之外,飞剑诛首。” 朱英急忙答了一声是。 小虫心头却如翻江倒海,暗道:“朱兄这是替我争取了一份修仙的机缘么?”脑海中忽然想起来,他是父亲第一个孩子,小时候在父亲跟前甚是受宠。 父亲那时候还不是侍郎,只是一个穷困小县的县令,每日断案之余,经常抱着他讲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父亲曾感慨平生无有机缘遇到仙人。 小虫当时年幼,不知高低,问道:“都说仙人只传有缘,万一父亲无缘怎么办?” 父亲愣了许久,过了七八日,才对他说道:“但凡是人,必然有缺点,仙人也不会例外。” 还给他讲了七八个故事,都是前辈仙人飞升,留下功法秘籍,宝物仙丹与有缘,类宛传奇,异史小传。 父亲含笑说道:“若是你遇到仙人,就把这些故事讲给他们,换一份修仙的机缘。” 小虫甚为不解,问道:“有这些仙人遗泽,我们父子去取便是,何须再求仙人?” 父亲说道:“都是为父这几日乱编的故事,如何取的到东西?” 小虫大惊,问道:“这不是欺哄仙人?” 父亲笑道:“推说古书上所载,把黑锅扣给前人便是。” 小虫至今仍旧记得,父亲跟他说了这些,心情却低落好久,连续数日不甚开心。 他犹豫片刻,深深吐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肖先生,弟子愿不学剑术,免得牵累朱兄。” 肖南微微讶然,他平生见过无数凡夫俗子,听说可以学习剑术,参悟仙法,都苦苦哀求,从无一人会拒绝。 他一笑说道:“你不后悔?” 小虫老老实实的说道:“必然是后悔的,但若是有人以朱兄性命威胁,逼我说出剑诀,我若是不说,便是凉薄,我若是说了,就害了朱兄,故而两难,不如……不学。” 朱英大为感动,低声呵斥道:“莫要胡说!此乃旷世奇缘,不要执拗,误了前程。” 肖南看着两小争执,心头好笑,正要说话,就听到小虫稚嫩的声音,说道:“那日肖先生与人斗法,未知胜负如何?” 肖南微微一笑,说道:“早年,我跟罗老妖交手过一次,吃了点亏。这些年我闭关参悟了一门功法小有所成,不但治好的旧伤,剑术还有精进,已经斩杀了罗老妖。” 小虫微微揣摩,选了一个故事,说道:“学生曾在一本游记上看到,仙人出行皆驾金色祥云,罗老妖为何驾了黑云?” 肖南一笑道:“那是他修炼的黑风大法,凝练的一团妖云,旁门左道之术尔。你在哪本游记上看到仙人出行皆驾金色祥云之说?” 小虫答道:“家父偶得一本古时游记,里头记载,有位樵子深山砍柴,见得有金色云气时有出入,回来跟人说起,游记的主人心生好奇,跟着樵夫入了深山,苦候数月,果然看到金色祥云从山峰飞起……” 小虫把当年父亲编的故事,说的绘声绘色,把肖夫子和朱英都听得如醉如痴,完全没有丝毫怀疑。 肖南虽然涵养甚深,也忍不住心生激荡,等王冲讲完故事,追问了好些细节,又复问道:“那卷游记可还尚在?” 小虫似做错了事儿一般,答道:“学生不合迷恋此等杂书,耽误了学业,家母甚怒,已经把那卷游记付之一炬。” 肖南心头甚惋惜,暗忖道:“这故事内说的莫不是赤杖仙人?只有赤杖一脉的遁法是一团金色云光,听闻他飞升之前,把毕生所学的道法,还有所炼的一十九件法宝,尽数封印某处名山,一同等待有缘。” “那处山场必然是赤杖真人选定的藏宝地。没想到诸多同道欲求不得,却在凡俗之人口里听到了此等真秘,该当我是有缘人。” 他心头沉吟片刻,取出一卷簿册递给了朱英,说道:“元元剑诀你学了半部,剩下半部为师也来不及传授,但其中奥秘你已尽知,可自行参悟全本。” 肖南正欲起身,瞧了一眼王冲,忽然笑道:“得此秘辛,不能无奖励,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必然给你。” 朱英脸露喜色,低声说道:“快拜师。” 小虫却听出来,肖南根本不想收徒,若是肖夫子想收徒弟,何须绕这个弯子? 他心头暗忖道:“父亲说过,仙人多半不喜欢贪恋之辈,故而欲求仙术,不能为己,当为旁人求取,引诱仙人主动赐法。” 11、黑风袋 小虫老老实实的说道:“欲给朱兄求件法宝。” 此言一出,肖南和朱英尽皆惊讶。 肖南微微点头,觉得孺子可教。 朱英心情激荡,似翻江倒海,小脸又变得红通通,眼角隐有笑意,嘴里却说道:“胡说什么?快换个要求。” 小虫很想给娘亲求一枚长生不老的丹药,但父亲从小就教他:人心繁杂!知人心者,万事迎刃而解,不知人心者,万事皆为碍难。 自己至亲之人,宝爱之物,旁人不过当瓦砾。 旁人至亲至宝,就算不以为然,也要小心翼翼,诚惶诚恐,方能取人亲近。 小虫知道,在肖夫子心目中,朱英比自己娘亲一个凡俗女子重要过百倍,所以他替朱英求法宝无一丝犹豫。 肖南哈哈一笑,说道:“说罢!看上我哪件法宝了?” 小虫说道:“肖先生的法宝,必然宝之贵之,又要防身御魔,不可轻授。不过先生斩杀了罗老妖,这等手下败将的东西必然瞧不上……” 肖南一笑说道:“你偏会算计。” 他瞧了一眼自己的徒儿,含笑说了一句:“易得无价宝……” 朱英脸上微微泛红,低下头去,不敢跟师父对视。 肖南不觉好笑,暗道:“这徒儿跟我学艺虽然不久,但家学渊源,六识灵通,如何能让一个寻常少年跟缀身后,还不自知?” “他这是故意把人带过来,想要在我面前替这少年争一份机缘。” “这少年也确有些不凡,性情又好,可惜我真不能收徒。” 他瞧了王冲一眼,小虫一脸憨厚,一望而知,不是狡狯之人,沉吟半晌,扔出一个布袋,落在朱英怀里,说道:“罗老妖的黑风袋在此,我都没打开看过,送你们罢。” 肖南交代了这一句,化为一片清光,满草堂都是光明,须臾不见。 朱英手捧宝袋埋怨道:“肖师乃是天下有名的剑仙,出身名门正宗,你若是能拜师,多大的机缘,何苦为我求什么法宝?” “我家里……又缺什么宝贝了?” 小虫憨憨一笑,说道:“做人何必贪心。” 朱英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伸手敲了王冲的脑门一下,说道:“以后都要听我的话。”说完这句双颊生霞,心情却出奇的好,笑吟吟的将黑风袋丢给了王冲,说道:“算你有良心。” 小虫一脸呆呆,把黑风袋推了回去,说道:“此是你之物,如何给我?” 朱英噗嗤一笑,说道:“罗老妖出身黑风观,所学不过旁门左道。虽然修炼年久,功力深厚,但随身的几件法宝本少爷还真瞧不上。” “何况……我又缺什么宝贝了?” 小虫有些不知所措,他真不是善于心计之辈,所作所为都是父亲所教,依样葫芦而已,正要再劝几句,让好友收回此物,却听得朱英说道:“东西虽然给了你,但罗老妖的东西,泰半来路不正,有伤天和,你决不能胡乱使用。肖师允传半部元元剑诀,此才是正经功夫,比罗老妖的零碎强多了,你要多下苦功,以后我来监督你修炼这一门剑经。” 小虫思忖良久,无话可说,只能答道:“不能耽误读书。” 朱英再也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脆脆如风中之铃铛,良久才说道:“你知道多少读书人,若知道能学仙家法术,甘愿舍弃功名利禄?” “本朝的樊大将军,前朝的李国舅,八百年前大汉开国三杰之首张房,乃至上古周朝太子,个个富贵无极,仍旧舍去一身富贵,潜入深山,从师学道,都为人间佳话,你却舍本逐末,甚呆也。” 小虫低声说道:“我父亲说:这些世外之人,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法力,却不思造福黎民,为国出力,遇到什么宝物出世,却拼尽生死争夺。” “一群祸害而已。” “教我读书,考取功名,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是为了造福黎庶,必要时可舍己忘身,抛却荣辱。” “我学成剑术也是为天下百姓做一番事儿,绝非为了一己之私。” 朱英微微愕然,良久才说了一句:“令尊令堂皆非俗流也。” 小虫脸色有些古怪,他倒是知道自己父亲母亲确都不凡,但也不好跟朱英吹嘘,只说了一句:“家严家慈不过寻常人而已。” 朱英只是不信,不过以他的家世,便是当朝宰相也不会觉得如何,并未有往心底去,笑吟吟的说道:“若是有暇,当去拜望伯父伯母。”说了这一句,脸上又复飞红。 小虫说道:“本来想要约朱兄共进晚膳,在肖夫子这里耽搁许久,此时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朱英笑道:“既然来不及在书院用膳,我们出书院去另觅食肆,今日为兄请你。” 小虫举了黑风袋说道:“我把此物送回住处,咱们再一起去。” 朱英叫道:“虽然我瞧不上罗老妖的东西,但黑风袋也算是宝贝,又藏着罗老妖毕生私藏,不知道多少修道人的事物,哪里能放在它处?万一被人偷盗了去,使用里头的左道法宝害人,你我都有罪愆。” 他走上前握住王冲的手腕,低声念道:“嘀嘛噗喽呐哊嗒!”黑风袋顿时化为一块胎记般的浅浅黑影,印入了王冲的手腕。 小虫没见过如此奇异之事,轻摸手腕,脸上有些惊异,又有些古怪。 朱英说道:“等晚上回来,教你如何从黑风袋中取用事物,且先一起去食肆。” 他把黑风袋封入了王冲的手腕,并未撒手,五指轻轻牵了小虫的手,并肩下山而去。 小虫只觉得,朱英的手温滑细腻,握着十分舒适,心头暗道:“肖夫子是剑仙,又说曾求朱兄的父亲降雨拯救灾民,朱兄家里必然不是凡人,难道是司职风雨的山神,又或者……龙王?” 小虫又复瞧了一眼,朱英和他相握的手儿,暗道:“朱兄难道是条小龙不成?” 他也不害怕,转觉得有趣儿,忖道:“朱兄若是一条小龙儿,我岂不是握着一只龙爪?” 朱英见他看几眼自己的手,脸上憨憨带笑,忍不住羞恼,说道:“我的手有什么好看?” 12、混天符箓 小虫脸色有些古怪,他倒是知道自己父亲母亲确都不凡,但也不好跟朱英吹嘘,只说了一句:“家严家慈不过寻常人而已。” 朱英只是不信,不过以他的家世,便是当朝宰相也不会觉得如何,并未有往心底去,笑吟吟的说道:“若是有暇,当去拜望伯父伯母。”说了这一句,脸上又复飞红。 小虫说道:“本来想要约朱兄共进晚膳,在肖夫子这里耽搁许久,此时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朱英笑道:“既然来不及在书院用膳,我们出书院去另觅食肆,今日为兄请你。” 小虫举了黑风袋说道:“我把此物送回住处,咱们再一起去。” 朱英叫道:“虽然我瞧不上罗老妖的东西,但黑风袋也算是宝贝,哪里能放在它处?” 他走上前握住王冲的手腕,低声念道:“嘀嘛噗喽呐哊嗒!” 黑风袋顿时化为一块胎记般的浅浅黑影,印入了王冲的手腕。 小虫没见过如此奇异之事,轻摸手腕,脸上有些惊异,又有些古怪。 朱英说道:“等晚上回来,我再教你如何从黑风袋中取用事物,且先一起去食肆。” 他把黑风袋封入了王冲的手腕,并未撒手,五指轻轻牵了小虫的手,并肩下山而去。 小虫只觉得,朱英的手温滑细腻,握着十分舒适,心头暗道:“肖夫子是剑仙,又说曾求朱兄的父亲降雨拯救灾民,朱兄家里必然不是凡人,难道是司职风雨的山神,又或者……龙王?” 小虫又复瞧了一眼,朱英和他相握的手儿,暗道:“朱兄难道是条小龙不成?” 他也不害怕,转觉得有趣儿,忖道:“朱兄若是一条小龙儿,我岂不是握着一只龙爪?” 朱英见他看几眼自己的手,脸上憨憨带笑,忍不住羞恼,说道:“我的手有什么好看?” 小虫也不隐瞒刚才的念想,说道:“肖夫子说,曾求你父帮忙降雨。我思忖朱兄家里必然非是凡人,或者便是一家子龙王。想着自己握了一只龙爪,未免有些趣致。” 朱英笑道:“没错,我家都是一窝龙,小心我半夜起身,显化原身,一口吃了你。” 小虫摇头说道:“朱兄是斯文人,一碗素面也吃不下,如何吃得我这般大物?” 朱英见他说的认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携手出了书院,朱英对白鹭城十分熟稔,找了一家开了数十年的老店,进了店家便叫道:“开半桌席面,要清淡些。” 他似是常来,店家小二招呼的殷勤,先抹了桌子,又复擦了凳子,这才招呼两人坐下,自己去后厨催促饭菜。 两人聊聊学业,谈论诗文,大庭广众之下都不提肖夫子,以及神怪之事。 过不多时,店家把菜肴送上来,朱英仍旧吃的清淡,只挑些水煮的白菜,清蒸的豆子吃几口。 小虫对外面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个六七分饱,就停箸不食了。 两人又复闲坐了一会儿,见天色将晚,书院要关门了,这才并肩一起往回走。 两人回了库房上了阁楼,小虫正要温习功课,朱英笑道:“今日不要读书,我来给你讲解元元剑诀。” 小虫立刻把手中书卷放下,朱英见了,微微有些钦佩,暗道:“若是换了旁人,知道有此仙家剑诀,早就安耐不住,迫不及待起来。他却还能去读书,当真有些脾性。” 朱英把小虫叫过去,坐在他的床榻上,说道:“天下道法,各有源流,最上之妙,便是混天符箓。” “元元剑诀乃是混天符箓一脉,这二十八枚混天符箓,每一枚都妙用无穷,合在一起便可催发剑光,斩人于千里之外。若无肖师那种剑仙指点,寻常人得了也是无用。” 朱英伸手一点,虚空勾画,把一枚混天符箓画出,有阴钩铁划凝于空中,飘荡不定,煞是神奇。 小虫家教森严,朱英讲解元元剑诀,混天符箓,便以师礼视之,虽然看的目瞪口呆,并不插嘴,也不打扰,耐心听着他讲解:“这一枚混天符箓乃是收摄之意,念作勾音。你若是能够于神念中凝神观想,勾勒成型,便可虚空摄物。” 朱英探手一抓,便有一方砚台飞起,落入他的手中。 小虫想起石碑上的文字,多一半都有此枚文字,不由得大开疑惑,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操御铜环和黑云的两道文字都有这一枚,原来总有收摄之意。” 朱英讲了这枚混天符箓,又复讲解如何凝神,如此存念,至于虚空勾画文字,须得有炼气的修为,他反而掠过,暂时不提。 这二十八枚混天符箓组成的元元剑诀,每一枚符箓都有妙用,更有凝神存念之法,有无数修行秘奥。 朱英讲了一枚,小虫就听得茅塞顿开,细细回味用来操御铜环,驾驭黑云的两道文字,顿觉深有所得。 朱英见他领悟极快,也不由得欣慰,又叫他尝试观想。 小虫有过了经验,再来观想这一枚混天符箓,如观掌纹,毫无滞涩,不过半个时辰就颇有心得。 朱英见他学的快,说道:“修习剑诀,须把混天符箓烙印于心,感觉眼前有符箓悬空,堂堂煌煌,终日如烛,永不熄灭,方算有成。混天符箓又有神异,寻常人往往数月观想,也不能烙印一枚与心神。你记心天下无双,修习剑诀应该比别人快些。” 小虫暗忖道:“一枚符箓便需要数月么?” 他稍稍闭上眼睛,有三道混天符箓悬空,挂于眼前。 一道堂皇大气,清光如昼,隐变无常;一道幽沉深深,泊泊绵绵,浩浩汤汤,如龙惊蛰,有沛莫能御之意;一道锐如天刃,煌煌烈烈,若新发硎,辉芒炽烈,有横斩八荒之意。 第三道混天符箓却非是元元剑诀的二十八枚,而是一百零八枚,气魄之雄,把其余两道文字都压了下去。 小虫睁开了双眼,暗忖道:“这也没什么难处,比我当日在小寒山,硬是记下整座碑文,可要容易太多了。” 朱英见他闭眼一会儿,便即睁开,叹气说道:“莫要跟我说,你已经存想成功。” 零点三更,求个五月份的第一张月票 零点快到了,求一张五月份的第一张月票 13、嘀嘛噗喽呐哊嗒 朱英仍旧不能释怀,暗道:“若是我早几日教他一些法术,在肖师面前展露出来,十之八九就能让王冲拜入门下。” “悔也恨也,终究差了一招。” 他觉得对不起王冲,教授剑诀,加倍用心,又复虚空勾画,绘出第二枚混天符箓,说道:“此一枚混天符箓,乃是周转之意,念作颠音,若是能够于神念中凝神观想,勾勒成型,便可旋转事物,颠倒上下。” 朱英一指砚台,这块产自青州的红丝砚便旋转起来,颠倒了方向。 小虫依样葫芦,伸手一点,朱英的这方砚台也转了一下,只是方向稍偏,歪斜了一些。 朱英掩口笑道:“你还未有炼气,无甚法力,驾驭符箓,不能得心应手。” 渐渐红日西沉,阁楼幽暗,朱英教到第七枚混天符箓,觉察到天色昏暗,随手一挥,床榻边的灯盏燃亮起来,说道:“修习符箓之术极耗心神,我知道你学的快,但也不能一股奶的尽数传你,要分匀一些时日,免得你受不了。” “等你把剑诀符箓尽数学全,我再传你炼气之术。炼气之术和剑诀符箓兼修,方可阴阳兼济,术道相长。” 小虫对朱英挥手点燃灯火之术,颇为好奇,问道:“这也是法术么?” 朱英说道:“小术而已,不值一提。” 小虫并无疲累,正思忖要不要温习功课,背几卷书,却听得朱英轻轻一笑,说道:“你倒是真按耐的住,也不问我如何取用黑风袋中之物吗?” 小虫这才想起,还有此事,说道:“跟朱兄一起,颇觉愉快,诸般俗事,便记不起来。” 朱英脸上笑意更盛,在灯火之下,隐隐似有一股春意流转,直如异花绽放,缓缓说道:“天下储物之宝都不脱三四种祭炼法门,黑风观一脉走的是万妖诀的路数,储物的法宝以小招摇咒为根基。” “万妖诀有咒无箓,故而也被称作无字天书,小招摇咒便是七个咒言,我来教你念诵。” “嘀嘛噗喽呐哊嗒!” 小虫跟着念诵,一字不差,却毫无效果。 朱英笑吟吟的说道:“若是随便听了,便能念出,也不是什么法术了。此咒须同时震动体内七个窍穴,互相呼应,方能有效。” “第一个字,须定神小腹,第二个字,须凝意左腰……”朱英口中讲述,同时伸手在王冲身上指点,给他纠正。 小虫领会于心,尝试了几次。 第七八次念“嘀!”字时,忽感小腹微微一涨,再念““嘛!”字时,左腰微微一跳…… 一口气七个咒言念出,顿时感应到了手腕上的黑风袋,心念一动,就有一团黑云缓缓飘出。 小虫微微吃惊,急忙收了念头,黑云又复被吸入了黑风袋。 朱英一双明眸微微放光,低声叫道:“果然奇才。” 他当年学小招摇咒,花了半日光景,已经被家里人夸赞“道心天成,天资明慧”。王冲比他当年尤胜数分,放在道家各派必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衣钵传人。 朱英又复惋惜小虫没能拜师。 有了一次成功念出小招摇咒的经验,小虫再尝试时,便百用百应,灵验如斯。 他可以感应到黑风袋内空间阔敞,足足有三四间房舍般大小,堆放了无数东西十分杂乱,就如谁家久未收拾的库房,心道:“怪不得朱兄不要,他一个极爱干净的人,如何受得住这般脏乱的东西?” 有一团黑云在其中转来转去,正是罗老妖使用之物,跟他在后山捡拾到的碎云一般无二,只是大了无数倍,内蕴风雷也强横了不知多少。 朱英说道:“罗老妖出身黑风观,别的法术也学的不精,只有一门苦修了数百年黑风咒,还炼入了地心煞气和九天风雷,算是个厉害手段。” “肖师当年,拜师未久,学艺未深,行道江湖,遇到了罗老妖吃了点小亏。” “不过玄门正宗,毕竟非同小可,不过才数年光景,肖师的本事就超过了罗老妖,让他数百年苦功烟消云散。” 小虫听得有趣,频频点头,他性子温和,不喜与人争斗,没有关心肖夫子和罗老妖谁人道行高低,却心底暗暗忖道:“若是我能驾驭了这团黑云,岂不是就能随时去看娘亲?”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朱兄,你可知黑风咒如何练?” 朱英笑道:“我虽然也懂些万妖诀,但所学跟黑风观不是一路,小招摇咒这种大路货,几乎尽人皆知,黑风咒却是黑风观的秘传,外人无从得窥。” “你也不要想祭炼这团黑风煞云了,拆了当做材料,日后祭炼别的法宝罢。” 小虫点了点头,心底又复想起那道幽沉深深,泊泊绵绵,浩浩汤汤,如龙惊蛰,有沛莫能御之意混天符箓,暗暗忖道:“或者用混天符箓也能祭炼罗老妖的黑风煞云?” “等我有空,偷偷尝试一番。” 朱英虽然跟王冲交好,但天色已晚,毕竟有些忌讳,不方便继续同榻闲聊,推说明日还要上学,催他回去睡觉。 小虫回了自己的床榻,跟朱英道了一声安,脱衣睡下。 朱英却没睡意,取了本闲书翻看良久,这才吹熄了灯火,和衣而卧。 第二日,早上起来,王冲和朱英又如日常一般,一起去用早饭,一起去上课。 升入了乙字班,王冲也是整日有课,有时候下学比朱英晚些,有时候下学早些,但晚上两人总会相约一起,形影不离。 两人一起用过了晚饭,又复一起回了库房,朱英又继续给王冲讲解元元剑诀。 小虫不光是记心绝佳,更能闻一知十,举一反三,不过数日便把元元剑诀的二十八枚混天符箓学成。 这二十八枚混天符箓各有功用,或者驭物,或者颠转,或者催速,或者刚柔,或增锋锐,或加坚韧,合并一起用在飞剑上,便可使剑光任意飞舞,变化无穷,搏击穿刺,无有不应。 朱英教全了剑诀符箓,不知道哪里弄了一把竹箸,让王冲当做飞剑来驾驭,熟练种种变化。 小虫从未接触过这般好玩的东西,数十根竹箸在库房的阁楼上盘旋飞舞,他和朱英各自操纵一部分,斗的繁花似锦,璀璨妖兰。 14、何谓周天 第二日,早上起来,王冲和朱英又如日常一般,一起去用早饭,一起去上课。 升入了乙字班,王冲也是整日有课,有时候下学比朱英晚些,有时候下学早些,但晚上两人总会相约一起,形影不离。 两人一起用过了晚饭,又复一起回了库房,朱英又继续给王冲讲解元元剑诀。 小虫不光是记心绝佳,更能闻一知十,举一反三,不过数日便把元元剑诀的二十八枚混天符箓学成。 这二十八枚混天符箓各有功用,合并一起,可以驾驭万物,用在飞剑上,便可使剑光任意飞舞,搏击穿刺。 朱英也把元元剑诀的炼气之术,传授给了王冲,并且禁止他多去习练符箓,告诫他此术太耗心神,须得炼气有成,方能任意练习,但也不可轻用。 朱英手持一册巴掌大的小书,却是把王冲背写的元元剑诀裁剪了,重新装订而成。 他看了一会儿书,又复看了一眼正在打坐的王冲,不由得微微得意,暗道:“你记心天下无双,才华亦堪比当世最负盛名的苏王米裴四大家,但炼气的资质却始终输我一筹。” 想到此处,朱英又暗暗自责,不该如此幸灾乐祸,只是想到这里,又觉得王冲亏得还有缺陷,若不然岂非不类生人? 他心头辗转,诸多矛盾,自己也觉得心思可笑,只把一腔子羞恼都怪罪在王冲身上,决意明日不请他吃饭了。 王冲打坐了良久,睁开双眼,脸有愧色,说道:“仍旧只能感应一丝一忽的气息,却无法收摄到丹田。” 朱英笑道:“已经算是好了。” “元元剑诀的炼气术,乃是五台派嫡传。” “五台派当年也是玄门正宗,只是三代老祖跟人斗剑输了,不合去学了一些邪门法术,自号正邪合一,以为法力会大进,却没想到,修炼的时候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化为邪物。” “五台派的长老们,合力把老祖封印,都不愿意继续留在五台派,分了出去,各自创立门户。好好一个正道大派,就此星流云散,只剩下三两晚辈,还在山门苦苦支撑。” “也因此五台派许多法诀流传出来。” “元元剑诀的炼气术,为五台派最正宗的大五行炼气术,讲究降龙、伏虎、拘象、驭鹤、锁心猿。” 小虫从未接触过,道家炼气之术,听得津津有味,问道:“何谓降龙、伏虎、拘象、驭鹤、锁心猿?” 朱英笑道:“武家亦修真气,但皆存于周关窍穴,四肢百骸,故而真气流转,金石皆粉,肉身强横,力愈龙象。” “玄门正宗除了肉身之窍,还修精神之窍,讲究内外交感,天人合一。” “降龙、伏虎、拘象、驭鹤、锁心猿,皆为修行精神窍穴的法门。” 朱英见王冲还是半懂不懂,有些朦胧,耐心继续解释道:“譬如人间武者任督二脉贯通,谓之小周天。” “若修为更深,在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中另开窍穴,使真气往复循环,首尾衔接,便可称之大周天。” “真气大周天愈多,修为便愈浑厚。” “七周天以上,便可号称一流,九周天以上,谓之宗师,十二周天以上,可称陆地神仙……” “若能真气运转至十三周天,便是人间武极!” “但武者之潜力,尽于此矣。” “玄门修炼开启精神窍穴,诸多窍穴勾连亦可成周天。” “人身窍穴有尽,精神窍穴无穷!故而法力无有止境,直指仙神。” 小虫听得悠然神往,冥冥忽忽,飘摇晃荡,一处不在体内,不在身前身后,却又无处不在的隐秘虚无孔窍骤然洞开,天地豁然开朗,眼前虚悬的三道文字都缺了一块,蕴收摄之意,念作勾音的那一枚混天符箓忽然消失不见。 小虫微微惊讶,随即便觉察到,那一枚混天符箓,已经跟虚冥之中洞开的的孔窍融合归一,生出一种奇特的轻轻震鸣,每一次震动都会有一股奇异的气息,从虚空中生出,汇入孔窍之中。 “这是……开窍了么?” 小虫试着驾驭这枚符箓,只觉得运势之间,比往日顺畅十倍,虚虚一招,朱英便腾空飞起扑向王冲,把他砸了一个人仰马翻。 朱英气恼不禁,叫道:“为何拿我试演法术?” 小虫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以对,只能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觉得,朱兄好像要离我而去,情不自禁想要召唤回来。” 朱英伸手一推王冲的胸膛,爬了起来,有些羞恼,但也有些说不清楚的欢喜,叫道:“我还要在书院念书,如何会离开你而去?” 小虫想起父母,有感于心,随口说道:“南风凄凄,西风袭袭,云散难复,别离难聚。” “你我迟早要考取功名,做天南地北宦游之人。” 朱英本来气恼,闻言却不由得心底一酸,他知道自家的事儿,迟早有一日,在人间留不住,须得归家,跟王冲想要再见,只怕难于登天。 除非是……两人能正式拜师肖南。 朱英忍不住敲了一下王冲的头,说道:“没事儿说这等晦气话干甚?” 小虫急忙道歉,朱英心思微微一转,乘势说道:“你须发个誓来,日后不管多远,有什么阻碍,我要你来时,你都来寻我,才会原谅你。” 小虫正了个色,发誓道:“日后朱英有召,王冲必不辞万难前去相寻,若是有违此誓……” 朱英伸手按住了他的嘴唇,语气有些幽幽的说道:“若是你真不来,我也不愿意听你发下被雷劈什么的恶毒誓言,只罚你终生再也见不到我罢了。” 小虫心道:“这又算什么惩罚了?” 他年纪还幼,并不能理解这种情绪,只记得父亲的集子里,有一篇《别赋》,忍不住念出了起首一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还顺口念了父亲的注释:“这等惩罚比雷劈,比身被刀兵,比缠染恶疾,比人身之种种报应,可要难受千百倍了。” 朱英怔仲出神,念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忽然大是感动,心有柔情无限。 15、山君 经过这么一岔,小虫觉得气氛不对,就没提起开了一处精神窍穴之事。 朱英也没想到,王冲这么快就能开一处精神窍穴,还把一枚混天符箓炼入其中,稍稍整理仪容,仍旧给小虫细细讲解大五行炼气术。 五台派的大五行炼气术,能炼开一百三十六处精神窍穴,法力循环可成五重周天,是极了不起的炼气功法,珍贵之处不下元元剑诀。 肖南传授了朱英十七枚混天符箓、龙虎两周天的炼气术和四十六路剑式,并未把元元剑诀传授齐全。 学过的剑诀和炼气之术,朱英讲的十分仔细,没学过那部分元元剑诀的精深之处,他也不甚懂,只能把自己的理解说一些。 小虫也不知道其中的区别,他从小得母亲教诲,让他于学业上的难关,不懂之处硬背下来,所以把他朱英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理解不来的地方都暂且越过去,留待日后揣摩。 朱英讲解了一遍,见小虫脸色恹恹,精神有些不济,说道:“今日便学到这里,明日咱们一起去后山,我传你元元剑式。” “这路剑法招数巧妙远甚人间武学。” “若是用于江湖争雄,只凭这路剑招便能打遍人间无敌手。” “就算是剑侠之间斗剑,凭着剑招的精妙变化,也能占许多上风。” 小虫道了一声好,跟朱英道了安,回去自己的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朱英晚上,总要看一会儿书,默默存想石碑上的符箓,过了半个时辰,听得朱英吹熄灯火翻身睡下,重新睁开了双眼。 小虫是兴奋的有些睡不着。 新开启的精神窍穴中,那枚蕴“收摄之意,念作勾音”的混天符箓时时刻刻都在微微震鸣,它每一次微微震鸣都会跟这处精神窍穴结合更深,同时有一股奇妙力量溢出。 小虫暗暗忖道:“此便是法力了?” “一枚混天符箓要融入一处精神窍穴么?果然我运使这枚混天符箓驭物,力量比原来大了许多,也更为随心如意。” 原来他存想的三道石碑上文字,泾渭分明,彼此无碍,但这枚蕴“收摄之意,念作勾音”的混天符箓融入精神窍穴,宛如一枚玄钉把三道符箓牢牢定住,三道混天符箓似乎稍稍明亮了一丝一忽。 小虫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说法,观玩良久,暗忖道:“明日问问朱兄罢!” 他白天读书,晚上跟朱英学习元元剑诀,也甚劳累。此时好奇心渐渐淡去,困倦之意上来,不多时沉沉睡去。 第二日,小虫起来,却发现朱英不在,心头甚诧异,暗道:“朱兄怎么起的这么早?还不曾叫我?” 他稍稍收拾了起身,遍寻不着朱英,只好悻悻的一个人去吃饭,在饭堂问了几人,都没见到朱英,心头更是古怪。 到了上课的时候,还不见朱英出现,小虫心底牵挂起来,中午忍不住去问甲字班的夫子,甲字班的夫子也说不曾见,他顿时慌乱,央求夫子叫人去寻。 甲字班的夫子听说是早上不见,只以为朱英是私自出去玩耍,如何肯叫人去寻找? 小虫毕竟年幼,被甲字班的夫子喝骂几句,只能垂头丧气的出来,下午也不去上课了,在书院四处寻找。 书院里遍寻不着,小虫疑心朱英去了后山,循照上次朱英走过的偏门,找到了肖夫子的草堂。 小虫在草堂内寻找了一回,仍旧无有痕迹,草堂内灰尘积厚,显见许久无人。 他越发的焦急,只在后山乱找,不知不觉入白鹭山甚深,天色也渐渐黑了。 小虫醒悟过来时,周围已经尽是没见过的山林,四处望去,也不知哪个方向是书院,心头又惊又怕,仍旧记挂着朱英。 “我是该寻找下去,还是回去书院?” “也许朱兄已经回了书院呢?就算他还没回去,我也应该去找他的家人,书院必然知道他家中仆人住在何处,须得通知一声。” “万一真有什么不忍言事,就只能报官了!实在不成,也顾不得父母叮嘱,把父亲的名号报出去,不怕官衙不尽心。” 小虫思忖来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终究是十二岁的孩童,身体发育未足,疲累上来,一跤坐下,半晌也起身不来。 小虫挂念朱英,早上就没吃好,晚饭又没吃,饥疲交加,坐在地上,歇息了好一气,仍旧没缓过来。 他也知道,不能在后山过夜,万一遇到狼虫,怕是性命堪忧,但身体实是撑不住,纵然焦急,也是无用。 小虫无意中,一抹手腕,看到了化为一块胎记般的浅浅黑影的黑风袋,忍不住想道:“若是我能腾云就好了。” 正如此乱想,前方忽然有两盏灯火,忽明忽暗,小虫心头大喜,叫道:“可有人么?” 他话音刚落,灯火处忽然有一声低吼,震慑山林,四空皆应。少年心头亡魂大冒,心底已然明白:“那不是两盏灯火,是一头饿虎的一双眼眸。” 小虫惶急下,急忙摸出了那枚铜环。 过不得片刻,一头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借着月色,踏山林而来,见到白白嫩嫩的少年,就是一声长啸,浩浩惊风,把小虫骇的肝胆俱裂。 他毕竟年幼,再也顾不得了,一张手铜环化为脸盆大小,凭空飞出,正正砸中了吊睛白额斑斓猛虎。 小虫虽然开了一处精神窍穴,但毕竟才没一日,法力微弱,这枚铜环虽然砸中了虎额,但斑斓猛虎毫发无伤,铜环却弹飞了十余步,落入了树丛中。 小虫再次施展法术召唤,铜环却没了声息,毫无动静。 他急忙想要从黑风袋中,翻找几件能活命的东西,却听得吊睛白额斑斓猛虎低吼一声,口吐人言:“小道友,为何用乾坤圈砸我?” 小虫愕然,叫道:“老虎成了精也?” 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半似吼叫,半似发笑,叫道:“本山君为何又不能成精?” 小虫和这头吊睛白额斑斓猛虎一人一虎各自瞪眼,少年一颗心乱蹦乱跳,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期期艾艾的说道:“在下误以为山君要食人,才胡乱出手。” 求个月票 16、小龙王 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吼了两声,怪道:“你修炼乾坤圈法,为何不知道此法传承来历?” 这头老虎侃侃而谈,如饱学宿儒:“天下祭炼圈环之属法宝的法门甚多,但总不脱金刚琢,乾坤圈,如意箍三大源流。” “你这个圈子能大能小,专一飞出去砸人,不是乾坤圈又是何物?” “此法乃是三坛海会大神传下,正宗左道,邪魔妖族都有传承,各家之法,微有不同。” “他老人家来头高大,乃上古神人,自幼修持,参悟妙玄,降服过七十二洞妖王,事迹太多,一时间说不清楚,你若是有心,寻一本《三坛海会大神传》来看便知端倪。” 王冲惊惧之心渐去,摸了摸有些黯淡的铜环,心头好奇,忍不住问道:“山君的妖气如此厉害,能削我法宝的祭炼火候,不知修行了何种厉害道法?” 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四爪按落,趴在了地上,说道:“妖族一脉,尽是万妖诀的传承,只是各家所得不同。我成精之后,先天得了一道黑风咒,专一削对家道行,不但对法宝有用,对人也效用不浅。” 小虫心头诧异,问道:“黑风咒不是黑风观的传承吗?” 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吼叫一声,答道:“我正是出身黑风观。曾为他家老观主的座骑,服侍了三百余年。老主人仙去,不服膺他的后辈,独自离开,八方游荡。” 小虫连连点头,憨憨呆呆,心底却暗叫道:“他一头有道行的虎妖,不拘在何处修行,必然名头极大。我从未听闻白鹭山有虎,更不可能有虎妖,这头虎妖必然是别处来。” “他有意跟我闲聊,好些话其实根本不须说,却有一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颇有话痨之姿态。” “这事儿不对劲了。” “何况,怎么就这般巧?又是出身黑风观?” 小虫虽然深信这头虎妖必有目的,但毕竟是猜测,也不太敢做准。 他记挂朱英,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有个好友,名叫朱英,十四五岁年纪,模样俊美,今日走丢,不知山君可曾见过?” 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叫道:“曾见过,他已经回去书院了。” 小虫顿时惊喜,叫道:“原来朱兄不曾出事儿。” 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叫道:“我送你一程罢。” 不等小虫拒绝,他就跳上前,张开大口,叼住了小虫腰带,四爪生风,一蹿十丈,不过小半个时辰出了山林,到了白鹭山山脚下。 他放开了小虫,说道:“前面便是书院,我不方便人前现身,你且自行回去罢。” 小虫深深一礼,往书院走去,心头还是有些古怪,这头老虎来的玄异,肯定有什么说法。 小虫才离开,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就地一滚,化为了一個黄衣大汉,叫道:“人已经送回去了。” 一个白衣少年飘然出现,身边还有一个年纪更少的男子,面目与他有五六分相似,正是失踪了一整日的朱英。 白衣少年拱手为礼,说道:“谢过陆兄。” 老虎变化的黄衣大汉,也拱了一拱手,叫道:“小龙王何须客气。” 白衣少年说道:“回头请陆兄喝酒。” 黄衣大汉放声长啸,狂奔而去,身上隐隐有黑风涌动,化为一条滚滚龙卷。 黄衣大汉刚刚离开,朱英就叫道:“二哥,我要在书院读书,你不能带我回家。” 白衣少年敲了一下朱英的额头,带了几分宠溺说道:“伱翘家许久,双亲俱是担忧,让我们见到你,务必带了回家,莫要让二哥难做。” 朱英一脸倔强,不肯服软。 白衣少年无奈叹息道:“要如何才肯回家?” 朱英答道:“让我再读两年书罢。” 白衣少年说道:“两年太久,许你多玩七日。” 朱英叫道:“七日怎么行?最少一年。” 两人讨价还价,最后定了半月之期,白衣少年叹息数声,飘然而去。 朱英送走了自家哥哥,不敢迟疑,捏了个法诀,整个人化为了一团雾气,雾气须臾消散,人影不见。 小虫回到库房阁楼,果然见到朱英在读书,忍不住问道:“你哪里去来?整日都找不到?” 朱英噗嗤一笑,说道:“有些家事,来不及跟你说,就出门去了。莫要生气,我还给你留了好吃的东西。” 朱英取出一个食盒,食盒里有十数样点心,每一样都精美绝伦,妙尽研态,不类吃货,让人不忍动箸。 小虫见好友归来,虽然有些生气,但终究是放心了,他本来就甚饿,取了一块点心放入口中,香甜爽口,软糯无比,连连夸赞。 朱英把食盒给了王冲,自己却不吃,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他风卷残云一般狂吃海塞,忽然问道:“你去寻了我一天吗?” 小虫点了点头,答道:“书院内外都寻遍了。我也是呆了,应先去寻你家仆人,若是没有消息,便该去报官,比我一个人胡乱寻找,岂不是有用的多?” 朱英微微一笑,心底暗道:“哥哥若非看着他,在后山没头没脑的寻我,还未必会如此好说话,给我半个月的期限。” 黄衣大汉在山顶,翩然而立。 白衣少年安步当车登上山来,说道:“都传闻小寒山出了一件宝物,被白蛛叟所得,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偏偏搬运不走。” “如今消息传开,前后已经有十七八伙修行人士去凑热闹了,甚至好些江湖武者都听闻了些外杂的消息,一窝蜂的拥了过去,我们亦去瞧看罢。” 黄衣大汉说道:“也好。” 黄衣大汉架起一股黑风,白衣少年操弄一团雾气,两人半风半雾,不多时去得远了。 隔日下学以后,朱英把王冲叫到后山,取了两口木剑,递了一口给他,说道:“今日便传你元元剑式。” “这路剑式分有阴阳两路,阳剑式乃是人间武学,阴剑式乃是仙家驭剑之法,各有六十四式。” 朱英似是有些焦躁,也不从头细细指点,把阴阳六十四招阳剑式练了一遍,让他跟着练习。 小虫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但从小读书,从未习武,一招一式,学的甚是辛苦。 17、轻薄儿 黄衣年轻人在山顶,翩然而立。 白衣少年安步当车登上山来,说道:“都传闻小寒山出了一件宝物,被白蛛叟所得,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偏偏搬运不走。” “如今消息传开,前后已经有十七八伙修行人士去凑热闹了,甚至好些江湖武者都听闻了些外杂的消息,一窝蜂的拥了过去,我们亦去瞧看罢。” 黄衣年轻人说道:“也好。” 黄衣年轻人架起一股黑风,白衣少年操弄一团雾气,两人半风半雾,不多时去得远了。 隔日下学以后,朱英把王冲叫到后山,取了两口木剑,递了一口给他,说道:“今日便传你元元剑式。” “这路剑式分有阴阳两路,阳剑式乃是人间武学,阴剑式乃是仙家驭剑之法,各有六十四式。” “我先传你阳剑式。” 朱英似是有些焦躁,也不从头细细指点,把六十四招阳剑式练了一遍,让他跟着练习。 小虫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但从小读书,从未习武,一招一式,学的甚是辛苦。 他也甚觉得奇怪,朱英教剑诀和炼气之术,都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到了剑式,就恨不得他一日学会,也不敢问,闷头苦学。 朱英指点了两三遍,小虫仗着记心极好,虽然出手劲力,变化还差得远,剑招姿势已经分毫不差,把六十四路阳剑式练的有模有样。 朱英悄悄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没能练成阴剑式,无法演练给你看。”他把肖南所赐的原本《元元剑诀》递给了王冲,说道:“肖师的这本剑诀,你留在身边细细揣摩,有什么不会的地方,这几日都找我来问。” 小虫点了点头,兀自不明所以。 朱英把剑诀原本给王冲,自己留着他背抄的一份,另有一份心思。 小虫却以为朱英早把剑诀倒背如流,用不着此物了。他是真的用不着,但觉得好友所赠不该拒绝,也就没有开口,枉费了朱英一番心思。 朱英把元元剑诀又重头到尾讲了一遍,将自己所知尽数传授,直到月上中天,觉得没什么可说,两人才携手回了书院。 此时书院大门早就关闭,两人一起翻墙而入,朱英身手矫健,小虫却笨拙了些,翻墙的时候脸上蹭了些土。 朱英见了,伸手替他掸开尘土,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 小虫甚是尴尬,说道:“朱兄何如此轻薄?” 朱英脸上通红,说道:“若是不服气,你也来摸我一把。” 小虫摇了摇头,说道:“此事甚辱斯文。你我都是读书人,怎么可以互相摸来摸去?” 朱英脸上极红,哼了一声,心道:“这句话我记住了,看你日后摸不摸。” 两人回了库房,各自睡下。 之后连续十余日,两人白天读书,晚上去后山一起练习元元剑诀。 朱英不辞辛劳,一招一式跟王冲拆解剑式,指点他该如何迎敌变化。 十余日苦练下来,虽然缺少修为,剑上没什么力度,但在朱英的传授下,小虫的剑术进步奇快。 朱英木剑圈转,小虫手腕无力,跟不上他变化,手中木剑脱手而飞,心头甚是懊恼。 朱英笑道:“莫要恼,你没有真气,力气亦不足,被我绞飞了手中剑,乃是理所当然。这些时日,你进步已然不小,一剑在手,打两三个寻常壮汉不是问题。” 小虫心道:“只怕我日后遇上的都不是寻常人物。”他对摄走自己的白胡子老爷爷仍记忆犹新,对来书院读书的路上遇到驾驭飞尸的道人也不能忘怀,更不要说罗老妖和肖南了。 这些人哪里是阳剑式可以抵挡? 他也微微觉察出来,朱英怕是有什么事儿,但王冲秉承家训,素行君子,也不好问人阴私,只能把这般忧虑压在心里。 朱英收了木剑,心道:“二哥虽然给了三月期限,但未必信守诺言。我如今已经把所知所学尽数教了王冲,不知道他日后造化如何,能否凭此练出一身本领,好来寻我?” 他虚虚一摄,把绞飞的木剑抓回,递给了王冲。 王冲把木剑收入了黑风袋,正要跟朱英一起下山去,就听得有虎吼之声,一股黑风起在半空。 两人伸手握在一处,躲入一株大树下,这才抬头去望。 半空中一团黑风飘荡,一头全身黑毛,骨头都露在外面的怪物,口喷黑烟,啾啾诡笑,不住的扑击黑风。 小虫瞧得这头怪物眼熟,不由得吃了一惊,叫道:“原来是那日丢了铜环的老人家驾驭飞天之物。” “他的怪物在此处,本人却在哪里?” 朱英身世不凡,认得出斗法的两人,不由得暗叫道:“驾驭黑风的不是二哥好友陆玄生吗?他怎么跟天尸教的人斗法起来?操纵飞天夜叉这位法力浑厚,不知是天尸教的哪位长老?” “我二哥呢?” 朱英知道自己的法力不成,不敢贸然上去帮忙。 小虫低声说道:“我来书院的路上,曾见过那头怪物,是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黑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所有,那道人还问我去小寒山如何走。” 朱英心头惊骇,暗道:“身材矮小,喜穿黑色道袍,应是天尸教第四张老孙有鬼。此人修道二百余年,但天资颖悟,法力只怕还在修道年头更久的罗老妖之上。” “陆玄生虽然也得了黑风观的真传,但他是座骑出身,所学还不如罗老妖。” “孙有鬼只让一头飞天夜叉相斗,还未出尽全力,他此时已经左支右绌,离输不远,若是这位天尸教的第四张老全力以赴,二哥的这个朋友必然饮恨当场。” 小虫正要扯着朱英赶紧离开此处,有人在天上斗法,岂是一株大树能遮掩? 忽然听得耳边,有个人冷笑了两声,说道:“原来是你小子,居然在这荒山也遇得上,也算是有缘。” 朱英和王冲一起回头,却见不远的一株大树下,站了一个材穿着黑色道袍的矮小道人。 朱英急忙挺身,护住了王冲。 王冲却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前辈。” “上次道左偶遇,前辈遗落了东西,小子捡拾起来,无处奉还,今日有缘再见,该当完璧归赵。” 半月三更,求个月票…… 18、大知闲闲,小知间间 王冲这句话埋了两个扣子,一个是点名肖南的身份,希翼这位正派剑仙能有些名头,威慑对方,一个是点出有前辈真仙的遗宝,希望能够引起孙有鬼的贪念。 他父亲曾说过:“但凡是人,必然有缺点,仙人也不会例外。”王冲只希望这位矮小道人也有缺点,凡心未泯。 孙有鬼听得此语,果然脸色微变,喝道:“怪不得肖南不去小寒山?他所寻的是哪位前辈真仙的遗泽?” 小虫答道:“肖师不曾告诉我们,只提过那位前辈仙人惯爱乘金色祥云来往。” 孙有鬼一拍大腿,叫道:“原来是赤杖仙人的遗宝,怪不得他连那座古怪的天碑都舍弃了,赤杖仙人的宝贝自是远胜来历不明的天落灵碑。” 小虫见这位矮小道人,不但未有收手之意,两头飞天夜叉啾啾乱叫,凶威越来越甚,把陆玄生和朱英的二哥杀的汗流浃背,岌岌可危,心头微微一沉,暗道:“糟糕!没搔到这个矮道人的痒处。” 他平日憨憨,此时应变绝快,大叫道:“若是前辈肯放过我的两位朋友,晚辈愿把肖师答应赐下的一件宝物相赠。” 孙有鬼微微诧异,沉吟片刻,居然真个喝令,召回了两头飞天夜叉。 两头飞天夜叉落在这位天尸教第四长老身边,仍旧是啾啾乱叫,浑身黑气直冒。 朱雄和陆玄生两人,各自落下了黑风雾气,脸上都有些古怪。 他们都知道,王冲不过是个寻常读书少年,不久前还因为朱英打过交道。 当时两人都觉得,王冲一介凡人,跟他们非是同一层次,没想到却被王冲救了,欠下老大的人情。 陆玄生低声说道:“亏得他识不出某家。” 朱雄不暇跟好友叙话,急忙叫道:“孙前辈,不过是一场误会,我们并没见到那块石碑。” 小虫心底咯噔一下,那位白胡子老爷爷,还有小寒山的石碑,早就成了他一块心病。 暗暗忖道:“这些人若是知道,我曾上过小寒山,还记得石碑上的碑文,只怕非要捉我走不可。” “纵然朱兄这样的好友,也决不可吐露此等秘密。” 孙有鬼没有理会朱雄,冷笑一声,这位天尸教的第四长老惯爱冷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冲着王冲开口说道:“小子,你说的可真?” 小虫忙道:“再真切不过。” “肖师好歹也是名门正派,如何会教徒弟撒谎?” 肖南的确名门正派,也肯定不会让徒弟撒谎,但奈何他王冲,并非肖南门徒。 王冲的父亲曾跟他说过:“古圣人云: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为了救人,王冲也就顾不得这些小节了。 孙有鬼不置可否,问了朱雄和陆玄生一句:“你们果然没见到那块石碑?” 陆玄生苦笑道:“那块石碑有些玄奇,先天就有一股颠倒虚空的力量,寻常人见不到,修道之人也找不到。” “我和朱雄没什么缘法,只见到了白蛛叟,本想困住他,但交手一招,此人滑溜,逃的飞快,并未把人留住。” 孙有鬼信了七八分,他也去过小寒山,也知道那座石碑有些古怪。 凭他的法力,小寒山又不甚大,还明明知道白蛛叟就在山中,不曾远离,但就是遍寻不着。 孙有鬼也遇到过几个同道,只看大家的表现,就知道这些人跟他一般,并没有找到那座天碑。 他是偶尔听到朱雄和陆玄生闲谈,说起曾见过白蛛叟,这才出手想要拿下两人,逼问细节。 若是寻常情况,孙有鬼才不会轻轻放过两人,但此时听得王冲“胡说八道”,对前辈赤杖仙人的遗宝贪念,压住了无名的天碑。 他呵呵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饶过你们吧!” 陆玄生,朱雄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得孙有鬼喝道:“小子,你跟我走。” 王冲脑子还未转过念头,就被一只生满黑毛的怪手一把捞起,身不由己腾空,看着地面上的三个人越来越小,心头惶恐不尽。 朱英也没想到,孙有鬼放过了二哥和二哥的老友,却把王冲抓走了,惊叫一声,捏了剑诀要来拦截,可是他的修为,跟孙有鬼差之天地,连点影子都没捞着。 朱雄心头一颤,急忙抱住了他,喝道:“快走!” 陆玄生也不敢怠慢,驾驭黑风,腾空而去。 满空只听到朱英带了哭音,惶急的叫嚷:“放我下去,我要救人……” 王冲脑海里,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糟糕了,必然要旷了书院的功课。” 孙有鬼抓他,不问可知,必然是也惦记什么赤杖仙人的遗宝,王冲的父亲当年,除了讲故事之外,还讲了无数“注意事项”,遇到各种意外,如何应对,小虫倒也并不惊慌。 孙有鬼踏夜叉飞行,速度绝快,脚下的一头飞天夜叉浑身黑烟缭绕,声势猛恶,绝不类好人。 他拍了拍王冲的后背,勉强做出温和之态,说道:“我跟你师父,也算旧识,前辈真仙的遗泽,必然有法术禁制,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欲去帮忙……” 小虫问道:“前辈可是需要晚辈指路?” 孙有鬼讪讪的说道:“正是。” 小虫说道:“晚辈不认识路啊!” 他不等孙有鬼脸上变色,就继续说道:“我只知道地方,但具体怎么去却不晓得。” 孙有鬼手上黑气缭绕,刚才差点就想一掌劈了这小东西,听得王冲说知道地方,匆忙又换了温和脸色,说道:“地方在哪里?” 小虫详详细细,把故事说了一遍,只是每到关键处,就推脱“记忆不真切”,各种细节,略有颠三倒四,时常做出恍然之色,做出又记起来什么的模样,补充一两处小细节。 孙有鬼也是跟他不熟,不知道这小子天生记心无双,有过目难忘的本事,没能识破其中关窍。 小虫此时心头只祈祷,肖南去了寻找宝贝,还未离开,虽然父亲教过无数法子,但这些法子,五一不是要甘冒大危险。 小虫对这位天尸教的第四长老没什么信心。 虽然孙有鬼上次,曾自称“不轻易伤人”,但他始终记得前面一句:出身邪宗! 19、伴凶如虎 王冲的父亲曾教育过儿子:“遇到邪派仙人,逼问你宝藏之事,什么都不说,就要被酷刑折磨,什么都说,会被随手杀掉。只有大处详说,小处出错,不断补充细节,表示自己还有用处,方能存身……” 小虫这会儿,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他这会儿有些后悔了,暗暗忖道:“虽然当时肖夫子并不想收徒,但我若是冒险尝试一番,说不定还有机会,至差也不过是被婉拒。” “若能拜师肖夫子,得个岁月静好,如何还会沦落到在邪派人物手下挣扎求活?” “下次再遇到肖夫子,定要努力拜师。” 孙有鬼踏飞天夜叉,遁光不过一会儿,就出了白鹭山的地界,下方莽莽大地,尽是荒山,有人郭处反而不多。 这位天尸教第四长老飞了两三个时辰,让飞天夜叉降落在一处溪水边,捏了个法诀,这头飞天夜叉自去砍柴,不多时弄好了一团篝火。 小虫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全黑了。 正常情况,半夜三更在深山的溪水旁,极容易遭遇猛兽,十分危险。但此刻王冲身边,跟了比野兽凶狠十倍的邪道妖人,还有一头飞天夜叉来来去去,小虫相信绝无什么野兽,敢来冒犯他们。 飞天夜叉生了篝火,就去猎杀了一头小鹿。 小虫为了表示自己颇有用处,接过了这头小鹿,架在篝火上,半柱香的功夫,这头小鹿就被烧成了焦炭,他只能尴尬的说道:“劳烦前辈,再让夜叉捕猎一头。” 孙有鬼本以为,这小子如此勤快,必能弄出一份美食,哪里晓得会是这个下场? 老道士无奈下,亲自去猎了几头野鸡,也不让夜叉动手,自己亲自烤熟了,分了王冲一头。 小虫还真的有些饿了,平时他早就睡下,也不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在天上,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有几块热乎的野鸡肉下肚,舒服的不行。 他吃了几口,急忙夸赞道:“前辈的手艺十分了得,这野鸡美味异常。” 孙有鬼脸色十分不善,若非惦记这小子还有些用处,不能耽误了“大事儿”,早就一巴掌拍死了。 他堂堂一个天尸教第四长老,居然还要伺候这小东西,给他烧野鸡吃,真是情何以甚? 小虫把一只野鸡都吃掉,就乖乖去一旁坐着,尽量减少存在感。 孙有鬼吃了东西,便在火堆旁盘膝打坐,修炼真气。 小虫却怎么也睡不着,暗暗抚摸手臂上的黑风袋,把那道幽沉深深,泊泊绵绵,浩浩汤汤,如龙惊蛰,有沛莫能御之意的混天符箓,不住的送入其中。 他得了黑风袋,检视过几次里头的东西,总计有金银珠宝二十九箱,堪称富可敌国,还有各色道袍连带冠履百数十件,人间的凡俗利器不下千余口,刀枪剑戟都有…… 关于修道的事物反而不多,只有九件,其中有两件都是葫芦,里头藏了丹药,他给朱英看过,朱英也不识得,叮嘱他不要乱吃。 另外七件都是法宝,其中最厉害的一件,就是黑风煞云了。 这件法宝不是混天符箓祭炼,走的是万妖诀的路数,故而小虫用混天符箓祭炼,黑风煞云颇有抵抗之意,混天符箓根本炼不入其中。 小虫生性灵敏,试了几次,忽发奇想,把自己祭炼过的那团碎云丢入其中。 这团碎云落入黑风袋,本来就是一体,顿时跟黑风煞云弥合,不分彼此,小虫顿时就感应到了,黑风煞云内也有了一丝符箓法力。 有了这个缺口,他祭炼黑风煞云,虽然进展极微,但比刚才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却好太多了。 小虫祭炼了一会儿,困倦上来,收了法力,合上了双眼,暗暗忖道:“我现在也逃不掉,有机会都不行,靠一双腿,就算走出几十里,人家驾驭遁光,打个喷嚏的功夫就追上了。若是能够把黑风煞云祭炼了,也跟什么罗老妖一样能够腾空飞行,才有逃走的指望。” “只可惜,我法力太差,也不知道哪个年月,才能把这团黑风煞云祭炼得逞。” 小虫睡了两三个时辰,就听得孙有鬼叫道:“小子,快些起身,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孙有鬼也不等王冲醒过来,一把抓起来,仍旧足踏飞天夜叉,腾空而去,飞天夜叉口喷黑烟,抵挡住了高空的罡风,除了飞行的不大美观,其实舒适度也还可以。 小虫算计时辰,已经到了上课的时候,暗暗叹息道:“今日没法跟朱兄一起吃早饭了。” 他跟朱英没同吃同住,早就有了习惯,此时朱英不在身边,颇多空落落。他也不敢学孙有鬼,站在飞天夜叉后背上,小心翼翼盘膝而坐,仍旧像昨日一般,眺望辽阔大地,观赏风景。 孙有鬼忽然问道:“你是小寒山人士?” 小虫心头一扑棱,却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寒山那边就没人居住,附近的村中都知道,小寒山是因为山中地气特殊,入夜极寒,连野兽都受不住,这才得名。” 孙有鬼微微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小虫脸上不动声色,但心底却吓坏了,真怕这位天尸教的第四长老识破自己,曾被那位白胡子老爷爷抓走的事儿,逼问自己碑文的模样。 他此时也知道,那块天碑有些灵异,上头的文字,必然都是法术,那些古怪文字更长一下,比寻常修道人掌握的法术,想必威力也大一些。 若是宝贝,还可以舍了,但记忆脑中的东西,怎么可能丢的掉? 这些修道之人特别注重独得之秘,想要独自享有碑文,必然要杀了他个记心无双的人。 孙有鬼还真没想到这般细细,他就是想起那日道路上碰到,打听小寒山的事儿,随口一问。 这位天尸教长老,心中想的都是,如何找到赤杖仙人的宝物,万一跟肖南撞上,就杀了这个五台派的余孽。 五台派势大之时,也是玄门正宗,不要说他,天尸教都不敢招惹,但现在五台派衰微了,孙有鬼也自不惧一个五台派的晚辈。 肖南虽然剑术惊人,能斩杀了罗老妖,但毕竟修道年浅,孙有鬼自忖,至少有七八种方法,能杀了对方。 20、记名徒弟 小虫暗暗忖道:“须得占住这位天尸教前辈的思绪,不能让他得空想小寒山。” 他一脸憨憨的问道:“前辈,你驾驭飞天夜叉,何不让两头夜叉抬一乘轿子,比这般飞遁岂不是舒服许多?” 孙有鬼冷笑一声,随即就愕然了,暗忖道:“是了,为何我不弄一乘轿子,让两头夜叉抬着?” 古往今来,许多事情,已经变得司空见惯,故而从无人去想,为何不能变革一番? 修仙之辈,大家飞天遁地,都是有什么用什么,谁也没想过舒适度的问题,此时被王冲一语提醒,孙有鬼思忖良久,觉得此法果然可行。 他对王冲大加赞赏道:“没想到,你思维敏锐,居然能相处这般别开生面的法子。本长老回头奖励你一个全尸。” 小虫一脸尴尬,闭上了嘴,暗暗忖道:“果然如父亲所说,这些邪道仙人都脾气古怪,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受了这个教训,不再试图讨好孙有鬼,瞑目炼气,修炼一会儿大五行炼气术,修炼一会剑诀符箓。 到了晚上,两人又露宿荒山,孙有鬼喝令飞天夜叉去砍伐了粗大树木,花费了半夜光景,果然造出了一乘粗糙的轿子。 因为荒山缺少材料,没有布匹,轿子没有围帐,只好算“大滑竿”。 孙有鬼总算还记得王冲,这乘滑竿有两个座位,他自己的甚是宽敞舒适,给王冲的座位,就窄小局促。 到了天明,两人一起上路,王冲坐在滑竿上,只觉得左右兜风,屁股下一层布晃荡来去,还不如坐在飞天夜叉后背上稳当,不由得叫苦不迭,但后悔也迟了。 两人非止一日,在王冲父亲胡编的故事,提到的有玄山,落下了遁光。孙有鬼把王冲留在原地,飞空去兜了一圈,不多时折返回来,一脸的兴奋,叫道:“我看到了肖南,他仍旧留在此地,必然还未得手。” 小虫心头微微一松,暗忖道:“如何能够向肖夫子求救?脱离这凶人的掌握?” 他终究是个十二岁的孩童,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儿,随机应变之能几等若无。虽然父亲教了好些稀奇古怪的技巧,却并没能使用的得心应手。 此时彷徨无计,只能尽量一句话不说,降低存在感。 孙有鬼却谈兴甚浓,不住的提问,盘问赤杖仙人遗宝的细节。小虫竭尽全力应付,待得孙有鬼自觉没什么好问,又去摆弄那乘“轿子”,他后背已然冷汗湿透,手心里也全都是湿漉漉。 “这样下去不成,得想个法子脱身。” 他正在绞尽脑汁,想活命的办法,忽然远空处一道如线寒芒飞来,落在一处高峰上,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人,远远眺望。 小虫识得是肖南,但孙有鬼就在身边,他也不敢做什么动作,只能在脸上摆出惶急之色,希望肖南能看出点什么。 刚才孙有鬼四处打探,见到了肖南隐居的草庐,肖南自然也见到了,这位天尸教的第四长老。 他本来不知道孙有鬼为何过来,但看到了王冲,心下了然,暗忖道:“必然是这孩子说漏了嘴,被人听到,招惹来了如此凶人。” “孙有鬼乃是天尸教的长老,一身修为远在罗老妖之上,我暂时还不是对手。但这孩子跟我颇有缘分,总要救他一救。” 孙有鬼冷笑一声,提气喝道:“肖南,你这般鬼鬼祟祟,算是什么名门正宗,有胆子过来凑近看罢。” 肖南微微一笑,喝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驾驭清光,果然飞了过来,在孙有鬼跟前落下,还冲着王冲招呼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会跟孙长老一起?” 小虫瞧了一眼孙有鬼,见他没有阻拦,就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 肖南听得后来,忍不住说道:“你为了救人,不惜舍身犯险,可夸可赞。冲着这一点,我收你做个记名徒弟。” 肖南冲着孙有鬼一拱手,说道:“不知孙长老,可愿意把我徒儿归还?” 肖南亦是久经大敌,见过风浪之人。 王冲在孙有鬼的手里,他想要讨人,须得有个过得去的理由。 本来王冲就颇得他好感,此时为了救人,就干脆收为记名徒弟,让孙有鬼无可推拒。 孙有鬼冷笑一声,沉吟良久,心道:“这小鬼把能说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更何况,肖南也要寻赤杖仙人的遗宝,我在旁窥测,他得了什么宝贝,我在出手抢夺,有没有这个孩子,并无多大影响。” 修仙各派,对师徒传承都极为看重。 肖南说王冲是他记名徒弟,孙有鬼若是杀了他,又或者扣下不放,肖南就有借口,去寻亲朋好友,师门故旧前来斗法。 孙有鬼虽然不惧肖南,但五台派当年可是一等一的大派,虽然如今没落了,仍旧保不齐会有什么隐居的高人。 孙有鬼思忖良久,一笑说道:“你的徒弟,还了给你就是。” 小虫反应极快,孙有鬼一开口,他就撒开一双小腿,跑到了肖南的身边,紧紧抓住了肖南。 肖南微微一笑,冲着孙有鬼一摆手,驾驭清光腾空,绕过了几座山峰,在一座草庐前落下。 肖南说道:“虽然是为了救你,事急从权,但既然答应了,收你为记名弟子,我亦不会吝啬,必然会传授你本门剑术玄功。” “你跟朱英学的元元剑诀如何?” 他也没抱什么期许,毕竟跟王冲他们分开,不过大半个月光景,元元剑诀好歹是五台派嫡传,哪里是轻易可以有成就? 朱英修炼了几个月,还是有些修行的底子,至今也才开启了一处精神窍穴。 小虫跟朱英呆的久了,看到朱英说过无数次后悔的话,心头暗忖道:“我不该隐瞒修炼的情况,当竭尽全力表现,方能让肖师看重。” 当下说道:“已经把剑诀符箓尽数观想烙印,也开了一处精神窍穴。” 肖南云淡风轻,从来都是世外高人的模样,剑仙风范十足,听得这句话,脸上再也绷不住,喝道:“这孩子怎么胡乱吹牛?” “我们这一脉,虽然不守世间礼法,但也都要求门人弟子,做个正经人,不能信口开河,说些不着调的话。” 说点事儿 五一陪孩子出门,很不幸…… 再次“重型感冒”了。 昨天直接趴窝,今天稍微缓过来一口气,脑子已经清醒了,但全身关节都在疼。 写异仙列传的时候,本来一直都期待能够给一本让诸位读者喜欢的书,但……众所周知,当时“重型感冒”大爆发,全家中招。 身强力壮的普通人,大概也就是一两周的事儿,我是一直都没能太好,整个人的大脑功率被强行锁死在60%,写点东西需要反复修改才能稍微满意。 原来半个小时,搞定一章两千字,现在一天八个小时,能写三百字…… 等到身体稍微好一些,本来是打算加速推进,至少有个结尾,但却发现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写过啥了…… 今天晚上,乘龙仙婿还会有更新,现在写八百多字,距离写完一章,还需要一点时间。 顺带说:本来是想早点结束异仙,但总觉得这本还能抢救一下,打算一天一更,同时写作,过几天身体稍好,就恢复更新。 跟香蕉争吵过几次,在网上也吐槽过,我始终认为,网文不合适中老年人。一个中年人,到了四十岁以后,身体健康,家人健康,子女都健康,也没闲杂的事儿,实在太难了…… 就不要说身体机能下滑,文字感下滑,各种不可违背的生理规律了。 ps:最后,求几张本月的双倍月票。 重点,是求月票。 21、大周天伐髓术 小虫生怕师父恼了,把自己逐出师门,忙伸手虚虚对准一块石头,老老实实把二十八枚混天符箓的功用,一一演示出来。 肖南看到这一幕,饶是功力深湛,修养不俗,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才分别十余日,这孩子就能把二十八枚混天符箓修炼到这个地步,岂非剑道奇才?” “就我所知,能够在入门一年内,把本派入门剑诀符箓炼成之人,全天下正邪各派也只有寥寥三五人。” “我们五台派,上一个出现如此厉害的人物,还是三代老祖红袍。只可惜这位老祖,不但未有光大五台派,因为跟人斗剑输了,不合去学了一些邪门法术,自号正邪合一,以为法力会大进,却没想到,修炼的时候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化为邪物。” “本派的长老们合力把老祖封印,都不愿意继续留在五台派,分了出去各自创立门户。好好一个正道大派,就此星流云散,只剩下三两晚辈,还在山门苦苦支撑。” 想到此处,肖南有些难过,不愿意多想旧事儿。 小虫也不知道该如何给肖南展示,自己开启了一处精神窍穴,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把法力悉数使出,心头暗忖道:“这般法力,应该是炼开一处精神窍穴的层次了罢?” 肖南脸色又是一变,伸手按住了王冲的百会穴,一股法力透过百会,游走周身。他自然有秘法窥测到王冲,究竟开了几处精神窍穴。 这股法力游走全身,立刻就感应到冥忽之中,有一处虚空孔窍,肖南正感觉欣慰,他的法力何等强横?这么微微探视,小虫就感觉虚空之中,再“漏”了一孔,有周转之意,念作颠音的那枚混天符箓,无巧不巧的嵌入其中。 小虫大喜,期期艾艾的说道:“多谢老师帮我冲开第二处精神窍穴。” 肖南甚是无语,良久之后,才说道:“你我师徒,不须客气。” 他心里宛如翻江倒海,情绪波荡甚剧,暗暗忖道:“本来是为了救人的权宜之计,却没想到捡到了如此宝贝,这般资质怎么能只做记名弟子?” “师门规矩虽然要紧,但如何比得上如此佳弟子?” 肖南没有收回法力,继续谷催法力,送入王冲体内,同时喝道:“快盘膝坐下。” 这股法力转为炽烈,沿任督二脉,贯冲丹田,在丹田内又复转为酷寒,分散诸奇经八脉,这股酷寒之气,游走至全身,又复变化,生出酸,痒,疼,麻等感觉,四肢百骸的关节,犹如万蚁啃噬,难受的无以复加。 小虫也不敢动,他虽然不知道肖南做些什么,但猜测不会对自己不利,咬紧了牙根,生生承受了下来。 身体上的诸多变化,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才消停,肖南伸手一拍,王冲全身的骨骸生出了脆响,从尾椎骨一路响彻到了头盖骨,最后咔嚓一声,一股清凉之意的气流,从百会穴流淌下来,把身体的种种不适,尽数抚平。 肖南也很满意,王冲能如此忍耐,笑道:“这是咱们五台派的大周天伐髓术,能够忍受下来的人极少,你能承受到最后,好处不尽,日后修炼的时候便知。” 小虫急忙起身,谢过了肖南,说道:“多谢老师成全。” 肖南看王冲几眼,只觉得越发顺心,暗道:“这种徒弟,真是天上落下来。” “不过暂时也不好急躁,等冲儿把大五行炼气术练成第一个周天,作为奖赏,正式收他入门罢。” 在肖南的心目中,王冲已经成了冲儿,地位之重要,远远超过了朱英,甚至比五台派的门规也大了许多。 五台派的门规,有十六不收:其中有异类不收,也有功名利禄之心太重者不收,但肖南之前不能收王冲,却不是因为这两条,而是他自己还未出世。 按照五台派的规矩,他须得把一门剑术修炼至大圆满,得了师父白月大师的首肯,才能算是正经出山,可以收徒授课。 违反门规,问题可大可小,轻则被罚闭关数年,重则被逐出门户。 肖南权衡利弊,宁肯承受门规处罚,也要把王冲收入门下。 小虫起身之后,只觉得身体轻捷,力大无穷,体内多了一股真气,跟开启精神窍穴,炼就的法力截然不同。 肖南笑道:“咱们五台派的剑术,法武双修,比纯修炼法力的门派,颇有不同。元元剑诀更有阴阳两路,阳剑式本来就有炼真气的法门,只是朱英不会,他也不能传你。” “你经我大周天伐髓术,易筋炼脉,洗髓伐骨,修炼阳剑式便会快出数倍,炼真气也比寻常人容易。” 肖南有些话,却没跟王冲提起,五台派虽然法武双修,但跟其余门派一般,都不甚重视武功,毕竟武功再高,也不敌一发法术。 肖南是担心,王冲在阳剑式上,浪费太多功夫,这才不惜用本身功力,施展大周天伐髓术,替他增厚根基,好能让这个徒儿,早些把阳剑式修成,有更多功夫去修炼阴剑式。 小虫得了好处,心头却忐忑不以,有玄山可没什么赤杖真人的遗迹,若是被老师发现,不知该怎样处罚? 他也不敢说起这事儿,只能暗暗忖道:“说实话是不能说的,只能另想法子,让师父放弃。” “比如,把黑锅扣在孙有鬼身上,说他拿了赤杖仙人的宝物,说不定还能给老师免祸。”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肖南越看越是满意,叮嘱道:“你刚从孙有鬼手下脱身,又经历了一场易筋炼脉,洗髓伐骨,今日就先歇息吧!” “明日,我亲自传你元元剑诀。” 肖南把王冲带入了草庐,亲自替他铺了被褥,还赐予他一丸辟谷丹,让暂且先疗肚饥。 小虫倒是有心,勤快一些,替师父弄些吃食,以示跟在孙有鬼手下不同,在孙有鬼的手下,都是这位天尸教的长老亲自弄饮食。 但草庐之中,没有任何杂物,王冲想要献殷勤也不可得,只能按照肖南安排,老老实实休息。 他这些时日,风餐露宿,十分辛苦,好容易有了草庐藏身,心情轻松下来,不多时就已经沉沉睡去。 肖南过了一会儿,还过来替这个徒弟掖了一下被子。 22、寂照庵 肖南睡不着,也不想打坐,在草庐前闲坐,暗暗思忖道:“本来想要寻得赤杖仙人的遗宝,光大五台派的门楣。” “在有玄山寻找了许多时日,倒也找到了一处阵法禁制,只是缺了些手段,无法破阵入内。” “孙有鬼法力又厉害,远在我之上,前次不过是仗着五台派的残余威名,震慑了他一番,把冲儿讨要回来。真个斗法,怕还不是此人对手。” “我不如暂且退走,一来给冲儿安排一个安全地方,开始修行,二来去找师门长辈借一件法宝,不但可用来破阵,跟孙有鬼斗法也能不落下风。” 想到此处,肖南顿觉豁然开朗。 隔日,小虫早上起身,却见肖南一脸慎重,说道:“徒儿,我在有玄山寻找多日,一无所获,想是仙缘未至。” 小虫急忙答道:“也许徒儿道听途说,颇有谬误。” 肖南摇了摇头,说道:“先不去提它,我们师徒这就走。” 小虫甚是惊讶,肖南并未提起,已寻找到一处阵法禁制的事儿,他还真以为老师放弃了寻找宝藏。 肖南能够放弃赤杖仙人的遗宝,对王冲而言是大大的好事儿,至少不必担心师父发现了,自己这个徒弟信口胡说,乱编故事,躁怒起来,撵出师门。 肖南抓住了王冲,化为一道清光,腾空而去。 小虫只觉得身外有一层清清盈盈,无形有质的力量,把天空的罡风抵挡在外,比坐在飞天夜叉身上舒服多了。 不由得暗暗忖道:“待日后我也修成剑术,出入青冥,不知有多么痛快。” “既然拜师了,黑风煞云是不是就不必祭炼?那玩意威力远不如肖师的剑光,飞遁亦不见快速,也不见舒适。” 肖南不住的盘算,暗道:“把冲儿暂时送去哪里为好?” “对了,可以送去严道友的寂照庵。” 孙有鬼一直都在关注,肖南和王冲师徒,大早上忽然见肖南带了王冲,御剑腾空,急忙喝令两头飞天夜叉,抬了一乘大滑竿跟了上去。 若论功力,孙有鬼实是在肖南之上,但论飞天遁地之术,他的飞天夜叉却不及肖南的剑光,肖南甚至都没有刻意去甩脱他,只是略略加速,孙有鬼就只能看到肖南越来越远,终于影踪不见。 孙有鬼气的破口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心道:“你终究还是要回来,我且在有玄山等着。” 肖南飞了一日一夜,把剑光落在一处山脚下,携手拉着徒儿,缓步登山,说道:“师父居无定所,只能先把你留在一位好友处。她是带发修行之辈,法力不在为师之下,你须乖乖听话,不得胡闹。” 小虫听得带发修行四个字,问道:“师父,你要送我去的地方,不是个尼姑庵罢?” 肖南答道:“正是,严道友的寂照庵风景绝佳,是个修行的好去处。” 小虫是读书人出身,心头暗道:“自古以来,读书的士子在寺庙借地方读书,都是风雅之事,却从未听闻,有读书之人在尼姑庵借读,这就是不是风雅,而是风骚了。” 他有心拒绝,但前不久在孙有鬼的手下,屡屡多嘴,下场都不甚好,虽然肖南比孙有鬼和善的多,也不敢胡乱开口,只打算相机行事。 肖南带了徒儿,登上了半山,半山腰有一处背风的山坳,四处都是青松翠柏,花草遍地,还有一道小溪从山头上流淌下,潺潺绵绵,经过山坳中庵堂,从后面进去,从庵堂的正门之测穿出,十分雅静。 山坳中的小小庵堂,不过七八间房舍,却并不似日常所见寺庙,整齐肃穆,禅堂都是依山而降,错落有序,别有一种娴静恬淡。 肖南提气喝道:“严师姐,小弟肖南来访。” 片刻后,一个身穿大红僧袍,身材高挑,秀发如瀑,容貌绝美的女尼,从庵堂中缓步走出来,见到肖南微微一笑,说道:“怎么有暇,来我的寂照庵?” 肖南拱手一礼,说道:“新收了一个记名弟子,想要借师姐的庵堂落脚,指点他一段时日。” 他对王冲说道:“严离师姐曾跟我同门学艺,快些叫严师姑。” 严离僧袍一拂,说道:“莫要提以前的事儿,现在五台派已经快没了,何必还惦念旧日门派。要我说,你也赶紧拜个师父罢!孤魂野鬼的,没什么意思。” 肖南一脸的尴尬,小虫乖乖的叫了一声:“严师姑。” 严离微微一笑,说道:“这孩子不错。” 肖南微微一笑,说道:“的确还有些天份。” 严离说道:“你也不能收徒,天份再好有什么用?” 肖南脸色一滞,正欲解释,严离笑道:“我已经脱离五台派了,还管你作甚?你要在我的寂照庵教徒弟就来罢!反正我一个人也颇寂寞,多两个人热闹些。” 严离尼姑带了肖南师徒进了庵堂,伸手一指说道:“最东边的那一间禅堂,是我师父的,旁边那一间是我的,除了这两间禅堂,随便你们师徒挑选住处。” 肖南谢过了严离,目送这位穿了一身大红僧袍的俏尼姑进了自己的禅房,带了王冲,选了偏东的两间禅堂。 两师徒在房中落座,肖南说道:“严师姐当年,曾跟我一起在白月恩师座下学艺。后来你白月师祖为了嫁人,散了门下徒弟,严师姐另行拜师,我惦记白月师祖的恩德,不愿意拜师,仍旧留在了五台派。” 小虫心道:“这关系好生复杂?白月师祖居然嫁人了吗?这位严师姑一身大红僧袍,看着也像新娘子啊。” “我们这一脉,行事风格好生古怪,比较起来,似乎在尼姑庵修行,也不算什么事儿了。” 肖南说道:“昨日你可休息好了?” 小虫答道:“在师父身边,万事安全,睡的十分香甜。” 肖南说道:“既然如此,你且先把剑诀符箓重新演示给为师,我从头指点你。” 小虫心头大喜,抖擞精神,把二十八枚混天符箓再次演示给肖南,他倒是不会把得自天碑的一百零八道符箓,也显摆出来,毕竟前者叫炫耀,后者叫作死。 肖南瞧得心情激荡,暗忖道:“果然好徒弟,他现在只差法力不足,若是给他炼成了大五行炼气术的第一周天,便可勉强百步驭剑了。” 23、白水剑 肖南坐在庵堂前的石阶上,看着徒弟练习剑术,指点道:“阳剑式虽然是人间武学,但招数变化承上启下,乃是修炼阴剑式的根基。” “阳剑式修炼的不好,去修炼阴剑式就有许多破绽。” 小虫演练了一遍,收了木剑,恭立在师父身边,肖南讲解了一番阳剑式,指出他剑术哪里还有不对,某一剑式还可有何种变化。 两师徒在寂照庵住下。 肖南抖擞精神,使出了全身解数指点徒弟。 王冲也不负他的期望,进步奇速。 各派的剑诀符箓,乃是剑术的核心秘要,各派的新入门弟子,往往没有三五年时间难以尽数观想完成,资质稍稍鲁钝之辈,观想十年以上也不出奇。 王冲上手就能把剑诀符箓观想烙印,比别家修炼剑术之辈,起步就领先了老大一截。 阴剑式乃是驭剑的法门,王冲暂时还练不得,肖南把指点的重心都放在大五行炼气术和阳剑式上。 开启精神窍穴,非是一朝一日,王冲的进步还不甚明显,但被肖南以五台派秘传的大周天伐髓术,易筋炼脉,洗髓伐骨之后,阳剑式的进步却一日千里。 不过三五日的功夫,王冲就贯通了任督二脉,炼就了真气小周天,又复七八日的功夫,他又炼成了第二重大周天,有了内家真气为支撑,许多原本做不到的剑招变化,都变得得心应手。 说了小半个时辰,肖南瞧了一眼王冲手里的木剑,心道:“须得想办法给冲儿寻一口飞剑。若无飞剑,纵然炼就剑术,也没法对敌。” 他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哪里可以给徒儿寻一口飞剑,只能叹息一声。 小虫见师父叹息,问道:“师父有什么烦恼?” 肖南不好意思说,自己寻不到一口飞剑给徒儿,说道:“等你修行入了正轨,师父要暂且离开一段时日。” 小虫心道:“这跟叹息有什么关系?你把朱英扔了,也不见有什么感怀?” 他想到朱英,颇为怀念,暗道:“本来在书院读书,有此好友,多么快乐。却没想到被人捉了来,现在又拜了师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白鹭书院完成学业。” 小虫深知,自己若是不能完成学业,考不出功名,母亲该多么愤怒?他并不想母亲失望。 这些话,他也没法跟肖南说,只能说道:“徒儿必然努力修行。” 肖南安抚了几句徒弟,就见严离从禅堂出来,这个俏尼姑瞧了一眼这对师徒,问道:“你这个徒弟收了多久?” 肖南淡淡说道:“算是有一月有余罢。” 小虫暗忖道:“若是从在书院后山第一次遇到算起,倒也快一个月了。” 尽管肖南已经多说了些时日,严离还是大吃一惊,叫道:“才一个多月,就能连开两处精神窍穴?把阳剑式修炼到如此地步?” 肖南微微得意,心道:“还没让你得知,我徒弟已把剑诀符箓观想成功了。” 肖南也知道,这个宝贝徒弟天赋太好,自己得藏掖的紧密,免得被人抢了去,所以指点剑诀符箓都在房中,也叮嘱徒弟不要炫耀。 饶是如此,严离也吃惊不小,走过去伸手一按王冲的肩头,微微蹙眉,说道:“你还给他使用了大周天伐髓术?” 肖南答道:“替冲儿节省一些修炼的笨功夫而已。” 严离噗嗤一笑,说道:“我大概明白了。” 她对肖南说道:“我前些年得了一口飞剑,自己也用不上,你打不打算要?” 肖南大喜,急忙说道:“师姐愿意给,小弟当然却之不恭,怎么能不要?” 严离说道:“你去替我办一件事儿,我就把飞剑给你。” 肖南问道:“师姐但有差遣,小弟万死不辞。” 严离微微一笑,说道:“也用不上死一万次那么多。我最近修为遇到了瓶颈,需要几味灵药炼丹,好突破境界。” 肖南微有难色,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小弟必然竭尽全力。” 严离也不理他,对王冲说道:“难得你叫我一声师姑,这口白水剑就赐予你了。” 肖南低声说道:“莫不是岭南老妖的那口白水剑?” 严离笑道:“若真是一口好剑,我如何舍得送人?” 她拍了怕王冲的脑袋,说道:“这口白水剑,乃是左道妖人祭炼,品质稍次了一些,但你初学剑术,当做练手也足够了。” 小虫急忙说道:“谢过师姑。” 严离拍了拍手,说道:“记得答应我的事儿,莫要混赖过去。” 肖南笑道:“师弟决计不敢。” 王冲随手把白水剑收了,虽然从师父和严离的对话中,他猜测这口飞剑品质一般,但终究是一口飞剑,心底也甚欢喜。 肖南让他去庵后的空地,自行去练习剑术,这才对严离说道:“师姐是修行出了岔子吗?” 严离也瞒他,说道:“我另投师门,兼修两家剑术,剑气有些冲撞,所以不得出行。若是你能帮我把灵药寻到,我炼一炉化气丹,便可解决这个问题,还能让修为更有突破。” 肖南有些叹息,说道:“师姐又是何苦?” 严离冷笑一声,说道:“你比死守着山门,总要好些。” 两人再无多话,肖南翩然而去,回了房中。 小虫在庵后的平地,练了一会儿剑术,伸手一抹,把白水剑取了出来,尝试以混天符箓祭炼。 这口白水剑一道混天符箓也没有,却有一股奇怪的妖力,王冲尝试了小半个时辰,也只能无功而弃。 “许是我功力不够,若是我炼就第一重大周天,应可把这口飞剑祭炼了。” 他把黑风煞云取出,这件法宝祭炼了甚多时日,已经有些感应,跟白水剑做了对比,暗道:“白水剑底蕴,还不如黑风煞云,日后用来跟人斗剑,怕是输多赢少。” “可惜父亲所说的仙家宝藏都是乱编的故事,不然真个去找到一个,得几件法宝,岂不是美哉?” 王冲知道炼气术干系到剑术的高低,日夕都想用功,他不敢在野外修持炼气术,收拾了两件法宝,回了寂照庵。 24、少年侠客 肖南在寂照庵呆了一月有余,终究还是惦记有玄山的宝藏,把徒弟托付了严离,飘然离开。 肖南一走,小虫并不因为没有了师父监督,修炼稍有松懈,反而加倍努力。 每日除了练习阳剑式,几乎足不出户,一日十二个时辰,到有七八个时辰在打磨炼气术。 肖南走的时候,王冲已经炼开了第九处精神窍穴,再开启十六处精神窍穴,就能完成降龙大周天。 肖南走后第五日,王冲又炼开了第十处精神窍穴。 小虫欢喜不尽,暗暗感应十处窍穴内的混天符箓,忖道:“师父行色匆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归来,我若是能在他回来前,把所有剑诀符箓都潜入精神窍穴,他老人家必然大大夸奖。” 王冲却不知道,他觉得混天符箓嵌入精神窍穴,乃是司空见惯寻常事,实则不然。 打个比方,元元剑诀总计才有二十八枚混天符箓,却要炼开一百三十六处精神窍穴,法力循环成五重周天,哪里能够分润? 实际上,能够把混天符箓,或者万妖诀的咒术嵌入精神窍穴,乃是极难之事,便是肖南也没有把二十八枚元元剑诀都炼入窍穴,只把十二枚收入其中。 能够把混天符箓炼入精神窍穴,法术运转,响应如斯,动念即生,斗法的时候,要占不少便宜。 王冲是入道年头还浅,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占了极大的便宜。 小虫伸手推开了禅堂的房门,见院子中静悄悄的,并无人踪迹,以为严离许是也在闭关,并没有去惊动这位“师伯”。 而是推开了寂照庵的大门,想要出去走走。 他在过来寂照庵已经一月有余,整日都是修炼,也难免气闷。 小虫顺着山路,一路下山,到了山脚下,仍旧颇荒凉,不见什么人烟,也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看到有人的村落,心头暗忖道:“闲行至此,也该回去了。” 他正要往回走,就见一个少年匆匆而来,满脸风尘。 少年见到了他,立刻露出微笑,打了一声招呼:“小书生,你可知道寂照庵在何处?” 小虫此时身上,还是书院的打扮,被人叫一声小书生,也不足奇怪,他微微愕然,反问道:“兄台去寂照庵有何贵干?” 寂照庵从没什么香客,以严离的本事,王冲虽然没见过,但谅必不在肖南之下,也用不着香客施舍,故而小虫甚是奇怪,对方为何要上寂照庵。 少年一脸仰慕的说道:“我听人说,寂照庵有剑仙,特来拜师。” 小虫顿时了然,暗道:“严离师伯怕是不会收你。” 他在寂照庵住了许久,也没见过几次严离,深知这位俏尼姑师伯,性子冷淡,绝不似爱调教徒弟的人。 何况,严离一个尼姑,就算收徒,也该是收女徒。 小虫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来,自己嫁人的白月师祖,对这个判断,又有些不大作准起来。 他只能伸手一指,说道:“往上面去,就是寂照庵。” 少年道了一声谢,兴奋的往山上跑去,没几步就施展了一路轻功身法,几个起落,就在十余丈外。 小虫心道:“这位仁兄的武功极为不凡,怕是跟我差不多。” 他学了元元剑诀的阳剑式,一直都没跟人正式动过手,也不知道自己评判的准不准。 小虫心头好奇,也跟着上山,只是故意缓了脚步,跟少年拉开了极大一段距离。 等他回了寂照庵,却见少年跪在地上,一脸的倔强,小虫打了个招呼,问道:“兄台为何跪在此地?” 少年说道:“我来拜师,仙人不收,我便跪在此处,他若是不收,我就不起来了。” 小虫想了一想,说道:“也是,心诚则灵。” 少年大为得意,却见到小虫越过了自己,进了一间禅房。 小虫曾得父亲教诲,告诉他世上有三种人不可帮:不曾求助的,帮忙后不会感激的,帮了会对自己有极大损害的。 他当时不以为然,父亲倒也干脆,换了便服带了他,让他任意帮人。小虫帮忙过数十人之后,吃了无数大亏,终于明白父亲所言,如金如玉。 这个少年不曾求助,而且也看着不像会感激自己的样子,小虫鼓励一句,已经是莫大的慈悲。 到了晚上,小虫出来去寻严离吃饭,他在寂照庵每日的饭食,都是这位尼姑师姑安排。 严离今日准备了两样素菜,蒸了一钵米饭,虽然没什么油水,但小虫也不挑剔,照旧吃的十分香甜。 少年见王冲和严离,态度亲密,脸色顿时就变了,叫道:“小书生,你怎么也不替我说情?” 小虫一笑答道:“师徒乃是何等亲密的关系?自古师徒如父子,谁人会不谨慎些?我对兄台一无所知,如何好劝严离师伯收徒?” 如果是朱英想要拜师,王冲肯定会说情,但一个陌生少年,人性品德一概不知,他才不会惹麻烦? 少年焦躁起来,叫道:“一句话而已,你也不肯,实在太不是东西。” 小虫不善言辞,被说了一句,干脆不回答,只是闷头吃饭。 少年却忍不住了,大叫了几声,忽然站起来,跑到两人身前,抽出了腰间宝剑,指着严离说道:“我本来听说,你是个剑仙,特来拜师,既然不肯收我,我便要见识一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小虫看到明晃晃的一口宝剑,下意识就一脚踹了出去。 元元剑式的阳剑式,虽然是剑法,但亦有如何化剑为拳脚的功夫,肖南对这个好徒弟,没有丝毫吝啬,早传授了给他。 小虫也是没多想,他就记得父亲说过一句,如果有人拿刀剑指着你,你就先杀了他。 并且给他举了几个例子,小虫当时深以为然,后来也渐渐怀疑过,莫不是又乱编造的故事?就如那些神仙宝藏一般? 只是父亲的教诲,实在太过深入王冲之心,故而也没想,放着严离这等大高手,何须他出手的事儿。 少年也没提防,被小虫一脚踹中的胸腹,整个人翻了出去。 他欲待爬起来,微微挣扎,体内有如万千小针攒刺。 25、太阳真火葫芦 元元剑诀的阳剑式,虽然在整部剑诀之中,只是阴剑式的根基,但如是流入江湖,却是一等一的武功秘籍。 不但有玄妙的招数,也有修炼内家真气的功法,尤其是五台派乃是剑侠门派,阳剑式修炼的内家真气,锐利如刀剑,伤人之后,极难驱除,比寻常的内家真气厉害多了。 小虫得肖南施展五台派秘法,易筋炼脉,洗髓伐骨之后,修炼真气势如破竹,进境奇快,如今已经炼开了五重周天。 他虽然对敌经验未足,但这一脚还是让少年生受了下去,看着表面无碍,其实受伤极重,没有数年将养不好。 严离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你师父就是教你,出手不留情,对敌不慈悲吗?” 小虫欲待解释,却听得严离继续说道:“难得他醒悟了,早年为了一线慈悲之心,对敌的时候常常留手,不知道吃过多少大亏。” “你这个孩子,脾气秉性,我很喜欢。” 她大红僧袍袖袍抖开,一股奇风吹出,裹了少年,直飞往山脚下而去。 小虫颇为赞叹,垮了一句:“师父果然法力无边。” 严离淡淡说道:“这些小法术,哪里称得上法力无边?当年三代老祖,那才是法力无边,尤其是走火入魔,化为妖物之后,几近天下无敌。” 小虫顿时噤声,低头继续吃饭,他如今也知道,三代老祖红袍,乃是五台派的禁忌,无人再愿意提起。 吃过了饭,小虫去把碗筷收拾洗涤,他虽然厨艺一般,但干这些粗活却甚勤快,也十分细心。 严离等他忙完,这才说道:“你老师想必又是去小寒山了,他总想着得些奇遇,法力一日间大进,重新广大五台派门楣。” “天下哪里有多数好事儿等他?” “小寒山?” 小虫也没想到,就连严离也知道小寒山,安耐不住心头好奇问道:“小寒山究竟有什么?” 严离笑道:“听说是一块天碑,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块天碑落下,恰好附近有个左道邪修白蛛叟,就被他得了机缘,只是他一身邪派的根底,无法破解天碑,又不知道遮掩,渐渐被好多人都知道了。” “前后也有数十位同道去过小寒山,但都无法破解那座天碑生而有之的颠倒虚空阵法。白蛛叟躲在石碑的庇护下,安稳的过了这许多时光,但他终究非是命中有缘之人,迟早要为人做嫁衣。” “世上再没有,明明知道有天大的好处,自己却拿不到,更折磨人了,白蛛叟迟早要疯。” 小虫忍不住道:“石碑的阵法,果然无人可破吗?” 严离答道:“也未必就无人可破,只是有如此修为之人,都不会轻易出手。” 小虫暗忖道:“我师父未必是去了小寒山,没准是去了有玄山呢?” 肖南虽然隐瞒了在有玄山,发现了禁止阵法的事儿,也没跟徒弟提起过,但小虫察言观色,总觉得师父的表现有些古怪,此时反思,不由得暗道:“难不成有玄山还真有仙家宝藏?” 此时的肖南,已经重新回了有玄山,他借了一件厉害的法宝,顿时信心大增。 肖南也是吃过亏,增长过智慧之辈,暗忖道:“我若是开启赤杖仙人宝藏的时候,孙有鬼出来碍事,说不定就耽误大事了。” “先仗着借来的法宝,杀了孙有鬼才是正经。” 孙有鬼仍旧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多盖了一间木屋,并未有去占了肖南的草庐。 肖南回来的时候,他正放出了三头飞天夜叉,吞吐玄气,修炼法术。 肖南见孙有鬼三头飞天夜叉,身上鬼气隐隐,也不由得暗暗惊道:“这老鬼法力甚厉害,若非借来的法宝,我必然死在他手里,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肖南也客气,远远的飞了过去,一扬手就飞出一个火红葫芦,无数彩色透明的弹丸,牵扯无数缕彩线,喷涌而出。 这件法宝名为太阳真火葫芦,乃是五台派一位长老,闲暇时候,收聚太阳真火炼就的一件宝物,专破各种邪祟。 太阳真火被祭炼成无数透明彩蛋,还有无数斑斓多彩的丝线,已经凝练至非常地步,寻常邪祟沾染上,就会灼灼燃烧,直到化为灰烬。 孙有鬼也早就见到了肖南,他自持法力高强,也不以为意,待得肖南一言不发,就放出了太阳真火葫芦,无数太阳真火落下,这才知道肖南离开,是去借法宝了。 他心头骇然,叫道:“肖南,你甚无耻。” 肖南喝道:“换过位置,孙道友怕是也要做一般的事情,对我也不会容情。” 三头飞天夜叉,各自喷吐黑气,跟太阳真火对抗,孙有鬼看了一眼三头飞天夜叉,心疼的无以复加,他知道这三头性命交关的飞天夜叉,已经救不回来了。 若是再逗留片刻,自己也要糟糕。 他袖袍兜住了脸面,奋力一跃,冲出太阳真火,也不顾的身上还有火星,驾驭遁光飞走。 肖南有心去追,但只要收了太阳真火,这三头飞天夜叉只怕就能脱困,他一咬牙,仍旧催动太阳真火,灼烧这些飞天夜叉,暗忖道:“没了这三头飞天夜叉,孙有鬼要灭去七成凶焰,不一定还是我的对手。” 太阳真火虽然克制飞天夜叉,但这三头飞天夜叉火候实在太足,任意一头足以匹敌法力三周天的修士,一时三刻也不能烧灭。 肖南也不焦急,在附近寻了一处山头,盘膝坐下,耐心催动太阳真火灼烧这三头飞天夜叉。 过了数日,一头飞天夜叉支撑不住,轰然一声,化为了飞灰,少了一口飞天夜叉,其余两头更支撑不住,也在半日后,被灼烧成了灰烬。 肖南收了太阳真火葫芦,回去了自己的草庐,准备修养数日,再去探访那处阵法禁制。 孙有鬼此时,已经在回去天尸教的路上,一路上都咬牙切齿,骂道:“你有人借宝贝,难道我天尸教就没人?虽然不能独得宝物了,但总比白白给了肖南贼子的好。” 他没了飞天夜叉,飞遁比正常要慢许多,心下计算,就算请了人过来,也绝救不了自己的三头飞天夜叉了,心疼的无以复加。 26、有法力者皆魔 “先天地而生,备载世间万法,藏诸玉京,纵万古金仙,欲求一观不可得。” 严离不觉动容,问道:“果然是天帝的琅嬛天碑?如斯神物怎会流落人间?” 少年笑了一笑,身后忽然长出一条毛茸茸的长尾,接下来又有三条长尾生出,人也有了变化,身体变得纤细,容貌绝艳,一双细长的眼眸,似妖似媚。 “我祖父说:天界有大妖,自号大圣,起兵作乱,打到了凌霄殿外,好生热闹。琅嬛天碑就是被作乱的大妖推下了天宫。” “我们若是能寻到天碑,偷学了上面的法术,立可纵横人间全无敌。” 小虫心道:“真有这般厉害?我岂不是迟早天下无敌?” 他忧心更重,生怕被人窥破出什么,躲在了严离身边,不吭不响。 严离伸手纤纤玉手,胡赤魅一笑抛出了一枚玉石葫芦,说道:“师姐须几日才能恢复伤势?” 严离开启玉石葫芦,轻轻嗅了一下,淡淡说道:“三日便可。” 胡赤魅笑道:“我便三日后再来。” 他四条长尾一卷,身化青烟,须臾不见。 小虫颇有些骇然,问道:“那个无名少年是不是就死了?” 严离点了点头,说道:“胡赤魅修炼的是天妖寄神术,可以附体凡人,施展法力,被他附体的凡人,只是一种消耗品,自然活不下来。” 小虫骇然道:“这岂非是邪术?” 严离噗嗤一笑,说道:“你是否觉得师伯也是一身邪术?” 小虫急忙低头,说道:“王冲不敢。” 严离淡淡说道:“你是见识的少了,等你有机会见识一番世界,当知道:养小娘的神仙、吃人肉的佛祖、豢养人畜的妖怪!” “有法力者皆魔!” 严离语音清淡,但却如洪钟大吕,敲入王冲心头,让他良久不知该如何接语。 三日一晃即过,王冲正在院子里炼剑。 严离禅房大门忽然敞开,身上的火红僧衣宛如一团火焰在跃跃跳动,俏媚的脸上,多了一往无前的自信。 在刹那间,小虫以为自己看到九天火神,化为女身,降落人间,焚尽邪祟。 一个柔和的声音,悠然响起:“恭喜师姐,更上层楼。” 严离一指某间禅房,说道:“你要不要拜一拜师尊?” 胡赤魅脸上微微有些苍白,居然显得有些恐惧,忙不迭的说道:“我就不去打扰师父了。” 严离也没有为难他,僧袍一拂,化为赤虹冲天而去。 胡赤魅微微一笑,亦腾空而起,化为一道黑气,紧紧追上了严离。 等两人飞的远了,有微风拂过,小虫才忽然觉察到,身上已经是冷汗涔涔。 “没想到小寒山居然有那种东西。” “天地之碑,何等奇妙?” “还有倒反天庭的大妖,不知何等雄壮?” 除了这些遐思之外,小虫还有深深忧恐,却不敢多想了,他身怀天碑之秘,一旦被人发现了,决计不得好死。 “以后务要藏拙,不能表现的太好,也不能表现的太差,出风头的事儿少做,什么都不争先。” 小虫乱想了一会儿,仍旧埋头练剑,练了几遍剑术,回去房中继续苦修炼气术。 严离一走,寂照庵就只剩下了王冲一人,他本来以为,自己亦能照顾好自己,但到了晚上,才发现一件事,没人给自己做饭了。 小虫无奈下,只能在寂照庵四处寻找,但这里却没什么厨房,平时他也没注意,严离是从什么地方端出饭菜来,不由得大是苦恼。 “师父,师姑都不在,难道就要饿肚子不成?” “若不然去严师姑的房中去瞧一眼,那里有无吃食?” “不妥不妥,此大失礼数。岂有长辈不在,就乱去翻人寝室的道理?便是饿死也不能做这种事儿。” 小虫翻来覆去,饿了一天两夜,只能拎了白水剑往后山,看能否打了猎物,先疗肚饥。 他如今身手已经非同小可,武家真气已经有五重天的修为,放在江湖上也算是好手,在后山转了半天,就看到七八头野猪在地里不知啃些什么。 小虫盯上了最小的一头,喝道:“去!” 白水剑翩然飞出,虽然他降龙大周天还未成,这一剑堪称虚有其表,遇到稍有法力之人,都不能伤人,但对付一头野猪却足敷了。 尤其是他把剑诀符箓印入精神之窍,剑光虽然力度不足,却速度奇快,那头野猪什么也没感觉,就扑腾一声,被白水剑钉在了地上。 其余野猪被惊了,呆了一下,看到远处走来的王冲,不但未有躲避逃散,反而各自发出凶威,一起狂奔冲撞过来。 小虫也没想过,这种野兽的性子,居然凶顽若此,只能探手一招,召回了白水剑,施展开元元剑术。 一剑一头,待得最后一头野猪倒在数十步外,他才有些后悔:“杀了这么多猪,可怎么吃得完?” “放些时日,肯定会坏了。我就应该暂且避开,待得这群野猪走了,再去捡拾杀死的那头,以后过几天来杀一头,才能吃的久一些。” 虽然有些后悔,小虫还是砍了一堆的木柴,取了那枚铜环,找了块坚硬的石头,驱使铜环砸了数十下,迸射出火星,点燃了火堆。 第一头小野猪,毫无意外的烤成了焦炭。 第二头野猪,小虫特意选体型大一些的,烤了半个时辰,外面焦黑,用白水剑切开,里头却甚是生嫩。 小虫已经饿得不行,凑合着在焦黑和生嫩之间,找了几块能吃的勉强吃了。 他再去看那几头野猪,忽然就觉得,似乎也不至于放坏。 寂照庵左近无人,也不怕人来偷野猪,王冲也没收拾一番,吃个半饥不饱,潇潇洒洒的回去了。 小虫炼气打坐,到了半夜十分,忽然听得有庵外有怪笑之声,忙把白水剑摸了出来,暗忖道:“莫不是有什么妖怪?” “没有严离师姑坐镇,我虽然有些修为,也不济什么用啊。” 小虫推开房门,正要出去查看,一间禅堂倏忽飞出一只车轮大小,白骨森森的大手,只是一捞,抓了一头似熊非熊的怪物,缩回了禅房,就听得有大口咀嚼的声音传出。 27、筋斗云法 “那间禅堂是严离师姑所居……” 小虫想起曾冒出过,去里头翻找吃食的念头,就有一股不寒而栗,他不敢想自己万一进去了,是个什么下场。 “那个白骨大手,是严离师姑留下的什么法术,还是养的什么妖魔?” “怪不得她老人家说,有法力者皆魔,也怪不得我师父死活不愿意拜新师父。” 小虫关上了房门,不敢再偷看,虽然心绪不宁,还是强行打坐炼气,只是许久都静不下心思。 他微微睁眼,摸了一下手腕,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暗暗忖道:“当初我在后山,捡了一堆碎云,都能用石碑上符箓炼了。但后来得了黑风袋,却没法祭炼那团黑风煞云。朱英说黑风煞云乃是万妖诀一脉,还劝我充当材料……” “若是把黑风煞云放出去,让那只白骨大手捏碎,说不定就可以用混天符箓祭炼了。” 小虫得了黑风袋,除了做储物之用,对立面的东西,也不甚有兴趣,不管是凡间的阿堵物,还是几件邪门的法宝,都没太放在心上。 只有这一团黑风煞云,他冒过几次念头,若能任意驾驭,不拘是看望娘亲,还是去寻找朱英,都有许多便利。 也许日后学成剑术,飞遁更快,只是按照目前进境,怕是没有几年光景,还做不到御剑飞行。 小虫想了一会儿,暗道:“反正是白来的,坏了也不可惜,万一能成,岂不是好?” 他一抹手腕,把黑风煞云放出,这团黑风煞云刚飞出房间,方才那只白骨大手就又出现,只是一抓,就生生把整团黑云捏爆,化为漫天的灰白雾气,四下里扩散开来。 当日罗老妖突袭白鹭书院,气势无双,直如灭世大货,跟肖南也是斗的有来有去,虽然最后饮恨,但仍旧显得本事不凡,却哪里了得,他的看家法宝,居然不敌这白骨大手的随意一抓? “怪不得朱英不要,黑风煞云果然不是什么好宝贝。” 这一次,可不是肖南斩落的几角碎云,而是整团黑风煞云,被无上邪道法力给震破了。弥漫开来,不但笼罩了整座寂照庵,连半座小山都给笼罩在内。 就连王冲住的禅房都涌进来不少碎云。 小虫早有经验,法力又比当初高明不少,凝神观想,那一道幽沉深深,泊泊绵绵,浩浩汤汤,如龙惊蛰,有沛莫能御之意的混天符箓高悬,他祭炼过的那团黑云飞了出来。 涌入房中的碎云被黑云扫中,如雪溶水,不多时就有十六七团碎云,被王冲收取。 小虫见此法果然可行,心头大喜,他暗暗忖道:“不知道白骨大手出没,是個什么规律,但估量在寂照庵外,不会有事儿。” “我先不要在庵内冒险,去外面收取碎云罢。” 王冲推门而出,瞧也不瞧院子内的漫天碎云,出了寂照庵,又复为笼山遍野,漫天灰白雾气震惊,暗道:“就此看,严离师姑的法力,怕是比师父厉害许多倍啊。” “怪不得她总劝师父,另外投个师父。” 小虫定了定心神,又复走出了数十步,这才把那团黑云放出,这团黑云在混天符箓的操纵下,扩张为亩许大小,四处乱转。 所以遇到这团黑云的碎云,都如水奶交融,汇入其中,再也不分彼此,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虫的黑云就扩大至了五六亩大小,在寂照庵前清出了好大一块。 小虫微微感觉,法力有些枯竭,忙就地打坐,修炼了两三个时辰,待得法力恢复,这才又继续扫荡寂照庵外的碎云。 被白骨大手捏爆的黑风煞云,扩散实在太广,小虫每日除了去烤些野猪肉,就是打坐炼气,收敛碎云。 一晃十七八日过去,寂照庵附近仍旧无数灰白碎云萦绕,只是再不集中,收聚起来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小虫打坐一个多时辰,忽然有所感悟,又有一枚混天符箓飞出,落入虚空,开了第十一处精神之窍,法力增加了些许。 他大喜过望,一跃而起,正要继续催动黑云,其实这团黑云,如今已经不甚漆黑了,只是稍稍乌青而已,忽然想道:“已经这般大的一团,我是不是已经能够坐上去了?” 小虫小心翼翼,把黑云指定在一处,翻身坐了上去,这一次却没有一屁股落空,有一股绵绵软软的力量,托住了身子。 小虫大喜,盘膝坐稳,催动了符箓,黑云果然缓缓腾空,他生怕中途有失,不敢让黑云高飞,只在离地三五尺处兜转。 饶是如此,能够驾驭腾空,也让王冲收聚碎云,便宜了许多,这一次,他只花费了半日光景,就把山前山后的碎云收聚的一干二净。 收了庵外的碎云,王冲还不满足,回了寂照庵,取了一杆竹扫把,把庵堂院内的碎云都扫出了门去。 然后再从容出了寂照庵,把这最后一批碎云收了,忍不住有些诗兴大发,憋了小半个时辰,放了个轻屁,没想出什么雅词儿,悻悻回了庵堂。 小虫记心绝佳,但作诗的本事,实在不怎样,要不然他父亲也不会替他准备一册集子,好人前显胜。 小虫性子傲,除了跟朱英念过两首,再无借用过父亲的东西。 他父亲集子上,倒是有给他准备相应的诗词,但此时都无人在,就算念了又给谁人听? 王冲自小被娘亲教养,远离父亲,故而也免得对父亲有些怨念,此时才忽然觉察,父亲给自己的好处,旁人怕是千年都求不来。 他站在寂照庵内,忍不住忖道:“好想去探望娘亲,去找朱兄。” 犹豫片刻,又复沉寂,暗忖道:“就算能驾云,可我又不认得路,一口气乱飞下去,说不定飞去什么地方,万一是什么妖魔老巢,邪派山门岂不是糟糕?就算没走到什么厉害地方,走错了路,也是不好。” “要是有父亲说的地图就好了,只需要喊一声,小x小x,去白鹭书院,就能引导着飞过去就好了。” “也不知道琅嬛天碑上的法术,有没有这一种。” 28、有熊少年 一团乌青头,在一双手儿之间飘来荡去,形状变幻不定,隐隐还有风雷滚滚。 小虫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觉得,这玩意应该已经不是黑风煞云了。 它的使用方式非常古怪,根本不是用来乘坐了腾空飞行,更类似一件可刚可柔,变化无形的兵刃,可以收入全身毛孔,释放出来,周身云雾缭绕,能让人灵活的宛如“飞鸟”,凌空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动作。 “这是被我拆炼成了一件新的法宝么?” 小虫随手一捏,云团散开,如烟般消散不见。 他有单手一抓,掌心便多了一面“云盾”,虽然威力尚不可知,白水剑全力刺出,无法一击洞穿,可多插两下也就捅漏了,抵御凡间兵刃绝无问题,对抗剑仙的法宝效果大大存疑。 好在这东西只要有需要,可以凝聚个百八十面,靠数量来堆厚防御。 虽然新炼成的云团,也能变化其他形状,但小虫真不认为,这软绵绵的云彩团子砸人身上,能有什么伤害。 炼成新的云团之后,小虫把玩了六七日,尽得其中奥妙,对这件法宝说出不来的喜爱。 “我记得小时候,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个神通广大的猴子,善一种筋斗云法,跟此宝类似,不如就称之为筋斗云罢?” 小虫给这团乌青头,重新起了名字,兴致嫣嫣的出了房间,打算去后山看看野猪肉还能不能吃了。 在他寂照庵里,不敢使出来筋斗云,生怕白骨大手把自己也拍碎了,那玩意看着不像是有灵识之物。 步行出了寂照庵,才一顿足,飘飘荡荡,离地而起,他初次掌握此等法宝,也不敢高飞,擦着树梢,左顾右盼,十分得意。 到了放着野猪的地方,小虫还没凑近,就嗅到了一股臭气,暗道:“几日没来,这些野猪肉果然不能吃了。” 他落在地上,看到剩下的几头野猪,心道:“不能留在这里,不然待师姑回来,见此不洁物,必然大大生气。” 小虫伸手一抓,有一团云雾凭空托起了几头野猪,他半云半雾,飞出数十里,寻了一個山洞把野猪都扔了进去。 扔完野猪,小虫正要回转寂照庵,忽然见到前头隐隐有烟火气,不由得大是惊喜,暗道:“原来这边有人家。” 他得了筋斗云,活动范围大了许多,但也还是第一次找见附近人家。 自从肖南和严离都走了,寂照庵就断了炊烟。王冲出身官宦人家,就算在乡下老家,也是有几百亩良田的大户,哪里会做杂活?何况寂照庵里遍寻不着厨房,想勉强动手都不行,日子苦不堪言,野猪肉不好吃不说,他还不会烧,已经许久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小虫伸手一抹黑风袋,暗暗忖道:“亏得罗老妖广有钱财,我去买些吃食。有了筋斗云真个方便,以后不用愁养不活自己了。” 小虫如鸟掠林,远远的就看到山坡上有三户人家,并非料想的村子,他不好意思直接飞过去,正欲提前降落下来,就看到一个少年走出了家,厉吼一声,化为了一头似熊非熊的怪物。 小虫大吃一惊,叫道:“原来是一窝子妖怪?” 那化熊少年早就看到了王冲,仰天吼叫,四足着地,向他狂奔过来,疾如狂风。 小虫摸出了白水剑,犹豫了一下又换了铜环,他还未完成法力大周天,驭剑威力不强,遇到有什么强力护身法术的敌人,飞剑容易被打落尘埃。 至于这枚铜环,他得到手最早,威力反而比白水剑大些,又是白来的东西,真丢了也不心疼。 小虫催动了乾坤圈法,手中铜环化为锅盖大小,飞了出去把化熊少年打了一个跟头。 化熊少年原地一个翻身,看似毫发无伤,变得更为暴躁,又复继续吼叫扑上。 小虫见没能伤了对方,也不惊慌,这次已经比上次好多了。他上次用铜环来打陆玄生,被那头虎妖的护身妖气削了一二十日的祭炼苦功,连跟虎毛都没蹭下来。这次好歹还能打对方一个跟斗。 “我开了十一处精神之窍,法力比当日强了十余倍不止,不知道再遇到那头虎妖,能不能也打他一跌?” 小虫细细思忖片刻,摇了摇头,觉得要打陆玄生还是差些。 他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救过这头虎妖,更不知道那日的黄袍大汉,就是送自己下山的虎妖。 化熊少年性子爆裂如火,顶着乾坤圈扑了上来,绕着王冲左右扑击,他误以为王冲不能飞高,只想把他给抓下来。 小虫催动了铜环绕身翻飞,不住的跟化熊少年硬碰硬。 双方硬拼了数次,他也尝试出来,乾坤圈法催动的铜环,砸人的力量大概有二三百斤,若是稍稍蓄势,力量还能大一二百斤,这个化熊少年的力量却足有千斤之上,但铜环飞行迅速,来去如电,又非血肉之体,连环乱撞,并不落太多下风。 少年连续扑击,怒吼连连,都被小虫以巧妙至极的手法,用铜环给撞落下来,他心头暗生一计,猛然伏在地上,任由铜环砸下,大步前冲,一直冲到了小虫的脚下,这才猛然大喝一声:“你上当了!” 小虫飘然拔高了七八丈,看着化熊少年跃起了五六丈的惊人高度,但无法滞空,无可奈何的落回地面,心头暗忖道:“他这是有什么计谋吗?为何说我上当了?” “这也……不能是调虎离山吧?” “暗度陈仓?还是上房抽梯?” 王冲在父亲跟前时,得王侍郎指点过兵法,一时间就想多了。 化熊少年喝道:“你居然还能飞高一些?骗子,大骗子!” 小虫也回嘴道:“你居然还能说人话,混账,大混账。” 王冲对化熊少年没什么恶意,纵然人家是一窝妖怪,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肖南收徒的时候,也没说五台派弟子,见了妖怪就要杀,他也没有私人理由,祸害妖怪,并不能理解这个少年为何见了自己,就气势汹汹的动手。 至于寂照庵里死了那头,也跟他王冲没有任何关系。 29、赘入东海乘龙婿,嫁须南海小龙王 小虫也不是出门降妖除魔,他就是来丢个臭掉的野猪,顺带买些吃食,刚刚争斗一场,多少是少年心性,忍不住见猎心喜,仗着自己会飞,稳稳不败,才玩闹了一会儿。 他还是第一次跟人斗法,玩的兴尽,喷了一句,反正没得买吃食了,正想不如早点回去寂照庵,看能整点啥别的东西充饥。 化熊少年悻悻恢复了人身,忽然灵机一动,抓起了两块石头,奋力掷向了王冲。 亏得筋斗云跟正常乘坐的云头不同,不是坐在云头上,是沉浸式驾乘,石头飞至王冲身边,激起这件法宝的反应,凝出一面云盾,把石头抵挡了下来。 化熊少年连续扔了十七八块石头,虽然都被筋斗云防御了下来,却也把小虫也惹恼了,说道:“有种你追过来?” 化熊少年丢石头丢的兴起,捡了一包石头紧紧跟着王冲,看着王冲飞的不紧不慢,他也就亦步亦趋,追两步丢两块石头,渐渐被吸引到了寂照庵外。 小虫回了寂照庵,不敢再使用筋斗云,落下地来走进了庵堂,心道:“今日也是晦气,怎么就遇到这种妖人,非追着我不放?” “我又不曾招惹他。” 化熊少年看到寂照庵,也没走门一纵身跃入庭院,见王冲站在地上,骂道:“如今不飞了?且给小爷受死。” 王冲忍不住问道:“我不曾惹你,你为何定要跟我为难?” 化熊少年却又狡黠,说道:“你做个糊涂死鬼罢。” 他一声低吼,化为了似熊非熊的怪物,刚要长身扑击,一只白骨大手飞出,一把捞住了少年,缩回了禅房。 小虫默默在心底说道:“果然死的糊涂。” 少年发出了几声惨呼,忽然就戛然而止,随即就听得房中有咀嚼之声。 小虫听了一会儿,心情甚抑抑,一时间也不想吃东西了,回房去静坐。 他想起父亲说的话,有时候也觉得修仙不全都是好事儿。 总有莫名其妙的争斗,也不为了甚?就是要生死见分。 小虫情绪不佳,肚子又饿,没多一会儿,沉沉睡了过去。 他梦中刚刚出现朱英,带了去赴宴,刚上了一套山海八珍,还未举箸试吃,就听到耳边有人叫唤:“徒儿,醒来。” 小虫一惊,匆忙起身,却见师父肖南就在身边,忙问道:“师父怎么回来了?” 肖南满脸都是遮不住的喜色,说道:“不要乱问!你师姑呢?” 他在有玄山用太阳真火葫芦破去阵法禁制,得了一卷道书,五件厉害的法宝,虽然看着不似赤杖仙人一脉,但也是大有来历之物。 肖南为此对这个徒弟加倍看重,虽然所得之物跟王冲讲的故事略有偏差,但都拿到了宝贝,还计较什么? 小虫忙把胡赤魅来求助的事儿说了,还提了琅嬛天碑的来历,甚至也没隐瞒,严离禅房中会飞出白骨大手,吃了两头似熊非熊怪物的事儿。 肖南暗忖道:“我已经得了传说中的宝物,就不该再多贪念,何况那么多人都去了,实在太热闹,赶紧带了冲儿寻觅福地去修炼方为正经。” 小虫见到师父,开心坏了,心道:“得让师父带我回一趟书院,不知道朱兄还在书院否?怎么都要跟她道一声平安。还要跟院长请個假,明年的乡试,也不知道能不能去了?” 肖南伸手一拍徒弟,说道:“我们不等你师姑了,先跟为师走罢。” 他得了道书和宝物,对王冲比之前还要亲热,这个徒弟对他而言,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不但自己是个宝贝,还能让他有一场造化。 小虫心道:“上次师父跟我说走,就把我带到了尼姑庵,这一次不知道又带去什么地方?” 肖南带了小虫,刚刚腾空,忽然又想道:“孙有鬼也知道有玄山宝藏的事儿,终究是个隐患,要不还是去跟严离师姐汇合,找个机会联手做了这位天尸教长老。” “只有姓孙的真个变成鬼,我得宝之事才能安稳。” 肖南口封何等紧?就连王冲这样的徒弟,都不肯口吐实话,如何容得孙有鬼知道自己的大秘密? 当下权衡了一回,定了云路,往白鹭书院方向飞去,他打算先去白鹭书院落脚,毕竟那地方熟悉。 至于孙有鬼,肖南相信此人去了有玄山也必定一无所获,肯定会不死心,再来小寒山碰运气,两人迟早还有相撞的一日。 小虫也不知道,师父心思这等复杂,被肖南带着飞了数日,当他看到白鹭山的时候,不由得心情激荡,想要喊一喊朱英。 “也不知道朱兄还在不在?” “他真是头小龙王吗?” 肖南在后山落下剑光,重新踏入自己的草庐,见里头被人清扫过,灰尘并不大,微微一笑,伸手一指,草榻上的空空如也的笔筒就飞出几张素简。 他取过来看了一眼,笑道:“原来都不是给我,却是给伱的信。” 小虫正想着,回书院一趟,听到有自己信,问道:“可是朱英兄给我的书信?” 肖南想起两小的种种表现,忍不住笑道:“还能是谁人?” 小虫急忙接过,一共有五封书信,他挑了日期最近的一封,拆看就看到上面写了: 冲弟: 为兄被二哥带回家中,不知道你何时归来,又能否逃出孙有鬼的魔掌。 若是你不幸了,我朱英在此发誓,日后炼成剑术,必杀此老鬼替你报仇。 翩翩朱生,日入在东…… 为兄家住东海,你若是有幸得开此信,务必来东海一叙。 小虫看得一呆,心道:“朱兄果然还是担心我,可是只留个“东海”,我如何去寻找?难道诺大东海都是你家不成?朱兄也忒不细致了。” 知道朱英已经归家去了,小虫也不再着急去书院,又复取了一封书信,细细观看,不知不觉,五封书信看完,草庐中忽然亮起灯火。 肖南笑吟吟的说道:“有句古话,叫做:赘入东海乘龙婿,嫁须南海小龙王。” “虽然不是什么正经话,但却甚是快意人生啊!” 双倍最后一天,求个月票 30、玄灯录 小虫不知何意,问道:“师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肖南笑而不答,这句话却非是正经仙家流传,不好跟徒弟解释。 小虫把书信收了,甚是怅然,但随即就醒悟过来,暗忖道:“放着师父在,他老人家跟朱兄家里相熟,曾求朱兄老父降雨,我还能打听不到朱家何处?” 肖南伸手一指,说道:“你修行已有根底,从今日起,就再不许睡觉了,以打坐代替。” 小虫答应一声,心道:“我已经有些时日,不曾睡觉了,都是打坐炼气。” 重新回了白鹭书院,虽然没见到朱英,王冲仍旧颇为心安,打坐没多久,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神游太虚的层次。 肖南见徒儿如此乖巧,心头大觉欣慰,他是法力接近五重大周天的人物,数日不睡,亦不会疲累,翻开新得的道书,沉浸其中。 肖南出身名门,见识不凡,但也没听过这卷《玄灯录》其中最高心法,能炼成三十三重法力大周天,已经直追五台镇派心法了。 只是五台派镇派的无上心法,随着红袍老祖化为妖魔,就此遗失,再也无人能够习得。 肖南越看越是激动,偶尔看一看乖乖打坐的徒弟,只觉得这个徒弟,实在太宝贝了,若无王冲的一段故事,他如何能找到这般上乘心法? 肖南暗暗忖道:“我师父白月大师,只传下了三卷经书,最高只能修炼到一十二重法力大周天,虽然也算不俗,但勉强可以跻身一流,却无望更进一步。” “有了这卷玄灯录,广大我五台派门户大有希望。” “尤其是这门心法,跟我的元元剑诀并不冲突,可以一并兼修,简直是天造地设一般的完美。” 肖南已经着手修炼了新得的道书,也开了两处精神之窍,他已经有心暂停五台派心法的修炼。 师徒两人入夜无话。 第二日,小虫起身,被师父赐了一葫芦辟谷丹,他确实也饿了,昨天走的匆忙,也不敢说,塞了一粒,暗暗忖道:“天天吃这个东西,怕是不用去茅房。” 肖南对王冲说道:“你留在此处,不要乱走,遇到有什么危险,赶紧藏觅起来,我要去找你严离师伯,稍后便回。” 小虫忙答应道:“徒弟必然留守此地。” 肖南化为一道清光,须臾不见。 肖南腾空飞上云端,暗暗忖道:“先去寻找严师姐,把太阳真火葫芦还了,此物我已经无用处。新得了五件法宝,威力都比太阳真火葫芦更大。我已经把玄天琉璃盏祭炼,斗法时法力无穷无尽,何须此宝。” 肖南御剑直奔小寒山,小寒山距离白鹭城不过一百余里,在王冲的娘亲眼里已算是远路,在他这等剑仙之列,不过片刻时光。 肖南到了小寒山,隐隐看到有十七八道灵光冲霄。 小虫功力还浅,看不出来,但肖南何等功力,自然瞧得出来,这是炼开了精神之窍,大有道行的仙家法力外泄,幻化的征兆。 肖南辨识一番,不见有严离的灵光,便欲暂时退回,但却忽然见得有一处小庙中,三道恶气冲天,隐隐有些尸臭,不由得精神微微一振,暗道:“这不是天尸教的法力?难道孙有鬼还叫了帮手来?” 他自忖新得法宝,又把其中最厉害的一件祭炼了,就算再遇上天尸教的长老,也不甚惧怕,御剑飞了过去。 这座小庙里,三个黑袍道士正在祭炼一门阵法,其中一人正是第四长老孙有鬼。 他失去了三头飞天夜叉,法力大衰,回山之后,请了两位同门过来,又不舍得说起有玄山的事儿,就跑来了小寒山一起祭炼万鬼大阵,准备炼开小寒山取得天碑。 如今天碑的来历渐渐传开,来窥伺的人也多了。 孙有鬼祭炼了一番,心头憋闷,暗道:“可怜我两百年苦功祭炼的三头夜叉,就被肖南那贼子一把太阳真火给炼烧了。没有了飞天夜叉傍身,我单独一人,怕还斗不过他,只能靠两位同门,还有万鬼大阵了。” 他正在烦躁,忽然生出气机感应,一抖手中的拂尘,数十头厉鬼夹裹重重黑气冲霄,立时就看到肖南。 孙有鬼大怒,喝道:“肖南,你还敢出现于我面前。” “两位师弟,与我一起同诛此獠。” 天尸教的两位道人,法力不如孙有鬼,但也是大有道行之辈,也都一抖手中的拂尘,数千头厉鬼簇拥了三人,拔空直上。 肖南见得天尸教的三位道人,催动了如此恶毒的大阵,也不由得心头吃惊,不过仍旧无惧,说道:“孙长老,别来月余,功力似大有进境啊!” 孙有鬼气的怒吼道:“进境個鬼。” 三名天尸教的道人,一起催动拂尘,跟万鬼大阵一起,化为层层荡荡的黑云,满天空都是鬼哭神嚎,向肖南杀了过来。 这门大阵乃是天尸教的秘传,只是祭炼艰苦,得行走江湖替人镇宅捉鬼,一点点凑聚起来厉鬼的数目,少说也要几十年的奔波,极少有人愿意祭炼此阵。 天尸教大多数道人并非邪恶之辈,历代也没出过几个滥杀无辜炼法之辈。 原本孙有鬼想自己祭炼万鬼大阵,反正他有飞天夜叉护身,也不着急炼法,但被肖南烧死了他的三头飞天夜叉,这老鬼就忍不住了,找了两位炼法未成的同门,三人各自贡献出历年所收的厉鬼,合力炼就大阵。 如此合力祭炼,虽然节省了功夫,但斗法的时候,须得三位一体,不能分开。 肖南护身清光,跟万鬼大阵略略接触,就有些抵挡不住,他刚要取出太阳真火葫芦,又按下了这个念头,一路且战且退,把孙有鬼等人引离了小寒山。 孙有鬼也十分担心,万鬼大阵一样怕太阳真火,他跟两位师弟叮嘱道:“一旦那贼子使用太阳真火,须得尽快收回万鬼大阵,改用其他法宝对敌。” 这般斗法,在小寒山附近,每隔三五日就有一回,故而也没人在意,有人稍稍关注了几眼,就再也不关心。 只有在一座水潭里,忽然冒出一个白衣少女,望了一眼天空,惊喜叫道:“是肖师回来了。” 明日更新 22、隐身术 小虫梦中刚刚出现朱英,带了去赴宴,上了一套山海八珍:驼峰、熊掌、猴脑、猩唇、象拨、豹胎、犀尾、狮乳,鱼籽、鱼翅、海参、鱼肚、鱼骨、鲍鱼、鱼唇、干贝,还未举箸试吃,就听到耳边有人叫唤:“徒儿,醒来。” 小虫一惊,匆忙起身,却见师父肖南就在身边,忙问道:“师父怎么了?” 肖南压低了声音答道:“孙有鬼在附近窥伺,我们又在明处,十分不利取宝。我们师徒换个隐秘所在,避开这老鬼的耳目。” 小虫心道:“师父,有玄山真没什么宝贝,咱们不如直接离开。”但又不敢明说,只能哼哼答应,憋的十分辛苦。 肖南随手一挥,飞出两根信香,落在地上,插稳不动,袅袅自燃。 他对王冲一笑,说道:“炼开了精神之窍,大有道行的仙家法力外泄,会在头顶上凝聚成灵光冲天。你还不妨,我若是走了,草庐上没有灵光,孙老鬼一望可知端倪,须得用此物稳住他。” 肖南又取出两张灵符,给自己和王冲分别贴上,这才捏了法诀,一道青蒙蒙的微光扑过,两师徒就原地无影无踪。 小虫瞧不见自己的身体,也不慌张,反倒觉得有趣,暗道:“这就是仙家传说的隐身术了?果然谁也看不着,好生奇妙,日后必定要学一学。” 他才冒出此念,脑海里就又多了一道混天符箓,这道混天符箓,若有若无,似空似幻,比另外三道都短的多,只有九枚符箓。 肖南刚给徒儿施展了隐身术,忽然就发现,自己也瞧不见王冲了,暗叫道:“这是法力大进了吗?怎么连我也看不到冲儿?” “不对不对,就算法术再玄妙,也没有自己看不到的道理。” 他正怀疑是不是哪里出错,清光朦胧之下,又能看到王冲,这才松了一口气,带了徒儿冲霄飞去。 小虫在师父的挟持下,偷偷吐了吐舌头,他是刚刚发现,试演新的符箓,似乎师父也看不着他了。 “以后不能胡乱试演法术,太容易露出马脚。” 孙有鬼放了一头飞天夜叉,盯着师徒两人住的草庐,飞天夜叉对灵机感应敏锐,但毕竟是个死物,被肖南的信香骗过,茫然不曾觉察,这对师徒已经兔飞冥冥。 肖南带了王冲,并非飞远,直扑向一座山壁。 小虫远远见到,一座陡峭的山崖,扑面而来,师徒两人的速度却不稍减,急的叫道:“师父,我们要撞上了!” 肖南微微一笑,穿山壁而入,过而无痕。 “这座山壁乃是法术凝幻,非是实体,若非你故事里有描述,师父又复细心,还真找不到此处。” 山壁内是一个极阔敞的空间,前后左右各有数十步,最底处是一座铜门,上有七条火蛇飞舞,把山腹照耀的如同白昼,还未切近就有扑面热浪滚来。 这七条火蛇栩栩如生,蜿蜒飞腾,烈烈火发,凶恶狰狞,就算是肖南也根本不敢靠前,他指着铜门说道:“为师见识浅薄,也不知这封禁的法术是正邪诸派,佛道两家的哪一种真炎,以至于无法破禁,空望宝山而兴叹。” 小虫大惊,心道:“有玄山还真有仙人宝藏?” “我父亲莫不是個乌鸦仙人?” “说什么中什么?” 肖南说道:“我们师徒二人躲在此处,孙有鬼绝对找不到,只会以为我们师徒走了。” “待得他安耐不住,离开有玄山,为师再想方设法取宝。” “今次多亏了徒儿,不然为师如何能有这般奇遇?” 小虫没见过这般神物,远远看着七条火蛇在铜门上缓缓飞舞,似乎有一种特殊规矩,忍不住暗忖道:“这些火蛇不知道懂不懂人言?能否交流一番?” 他冲着铜门方向躬身一拜,此乃礼敬先贤之意,却没想到,似是引发了火蛇的躁动。 一条火蛇腾空而起,涨大了起来,变得水桶粗细,巨口火牙,双目开阖如电,动如雷霆,向王冲缠绕过来。 肖南急忙纵剑光,想要救下徒儿,剑光斩中了火蛇,却被生生弹开,不能伤损分毫。 小虫更是连念头都来不及转动,一瞬间就被烧成了火人。 肖南目眦尽裂,这个徒弟,他宝贝非常,新收到手,哪里想到就要葬送此处?正要驾驭剑光,强行救人,却忽然醒悟,暗叫道:“不对!” 小虫动也不动,面目栩栩如生,就连儒袍都不曾破损半点,只是双目紧闭,不知道是死是活,身上那条火蛇不断盘绕,火焰却并不曾把人灼伤。 肖南心惊道:“似是听长辈说过,此乃炼心之法,专为检验入门弟子心性之用。” “只是当年,长辈也语焉不详,我也不曾关注。早知道,这座铜门是这等破法,岂不是早就取了宝物去?” “希望冲儿没事儿。” “我且替他护法。” 小虫恍恍惚惚,见一个道人乘云而来,冲他笑道:“小道士可愿继承吾之衣钵?” 小虫心道:“我非是道士,乃是书生。”仍点头答道:“愿意!” 道人呵呵笑道:“既然愿意,便请先过乾离炼心局。” “这这这……” “咋个炼啊?” 道人也不理会,化为一道青虹,须臾不见。 小虫忽然就发现,自己身处书堂,周围都是郎朗的读书声,先生用戒尺一拍书案,问道:“王冲!汝读书,欲何为?” “齐家治国平天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愿得一屋,庇天下孤寒氏,愿得一稻,饱世上饥馑人,愿得一剑,扫天下诸不平,愿得一笔,书古今灿华章……” 王冲把父亲集子里,铿锵有力的言语一一说出,就感觉到这个世界不大对,时间线骤然拉的飞快。 他十年寒窗,很快就高中了状元,深的皇上信任,奉旨出使敌国,商议割地赔款之事,他却说服了一名敌国将军原地造反! 几十场仗打下来,手里的兵将越来越多,不但灭了敌国,更挥兵把本国也灭了,自己当了皇帝,发展经济,广收人才,建造船队,不断扩张,国家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小虫正觉得过瘾,忽然就觉得什么东西破了,心头一疼,醒了过来。 23、乾离炼心局 小虫一翻身坐起来,忍不住吓的怪叫。 谁看到自己被一条火蛇缠绕都会心胆俱颤。 这条火蛇麟角宛然,水桶粗细,巨口火牙,颌下有须,通体烈焰,凶恶狰狞,是不折不扣的怪物,要论吓人程度,比孙有鬼的飞天夜叉可要甚多了。 火蛇在王冲身上绕来绕去,始终没有进一步攻击,也没把他点着, “怎么这火蛇不烧我?” “我不是该当场化为飞灰吗?” 王冲猛然抬头,见肖南按剑守在一旁,叫道:“师父,这该怎么是好?” 肖南全身剑气催动,盯着宝贝徒儿,准备一有不好的征兆,就全力救人逃走。他可是知道这条火蛇的厉害,飞剑都斩不动,发威起来,自己决计抵挡不住。 “徒儿,试着与这条火蛇沟通。” 小虫得了师父安抚,稍稍定神,好言语说了几句,火蛇似乎并听不懂,仍旧上下来盘绕,活像在车珠子。 小虫惊惧之心渐去,思绪活跃起来,暗暗忖道:“那道士说的乾离炼心局是什么鬼东西?就是做了一个朝堂上的梦?” “我这是过关了?” “这条火蛇才不烧我?” “应该是仙人的格局不够大,被我父的想象力给惊吓到了。” “父亲大人小时候讲的那些故事啊!我听了都觉得离经叛道,匪夷所思,偏偏又好像很有道理。” 肖南见王冲跟火蛇沟通无果,忍不住问起徒儿,刚才是何感受? 小虫原原本本把情况说了一遍,肖南心思活泛起来,叮嘱徒儿不要动,也去铜门前躬身一拜。 果然有一条火蛇飞出,定住了肖南,半个时辰后,火蛇一甩尾,把肖南打出了铜门跟前,肖南睁开双眼,气愤愤的叫道:“一群误国贼子,好生该死。” 小虫好奇问道:“师父?你在乾离炼心局里遭遇了什么?” 肖南怒不可遏的说道:“我在朝廷上跟那些奸贼据理力争,被昏君当场推出午门斩首,这等朝廷不亡无日矣。” 小虫忙问道:“师父可曾拉拢朝堂上的友军?” 肖南忿忿道:“哪有什么友军?为师本以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却没想到朝堂上尽是庸碌之辈,一个有骨气的也没有。” 小虫又复问了一些细节,只觉得……换他是皇帝,也得杀了这個愣头青。 肖南不服气,沉思良久,又复上去试演,连输七局,第二次是救灾被人断了粮食,第三次是跟随大军出发没找到路,耽误了军机,第四次是卷入了科举舞弊案,都被皇帝杀了。 第五次郁郁不得志,第六次执掌了朝廷大权,却误信个佞人,被牵连抄家,第七次是做了东宫太子属官,太子登基后,本想大展拳脚,结果新皇帝三日而亡,有权臣辅佐了其他皇子上位,把他流放三千里,死在流放的路上。 肖南再去铜门前行礼,那些火蛇却不理会他了。 小虫在火蛇的盘磨之下,静下心思,挨条试演石碑上的符箓,试到了七十六条时,一道煌煌如日,照耀千古,有焚烈八荒,席卷膏野之势的混天符箓,懒洋洋的飞出,在火蛇身上一绕。缠绕王冲的火蛇,长声咆哮,一股炽烈火力,透入了王冲的识海,七处精神之窍灼灼燃烧起来,一起轰鸣,震裂开来。 这道混天符箓有二十二枚,七处窍穴一开,便有七枚符箓嵌其中,一股法力从第一处窍穴,一直转到了新开的第七处窍穴,一蓬奇亮的烈焰来回游走。 小虫还是个学道的初哥,哪里见过这等玄奇的场面? 肖南尝试了七次,尽皆失败,回头来却见徒儿身外火蛇渐渐缩小,落与肩头,化为纹身,不由得大惊道:“徒儿,你如何收伏了这条火蛇?” 小虫不敢言明,曾观天碑的事儿,只能含糊答道:“徒儿也不知道,这条火蛇为何就听话了。” 肖南上来替徒儿检验良久,不由得心头哑然,暗道:“想是我还差了些仙缘。” 他对王冲说道:“此禁制名为乾离炼心局,守护的七条火蛇,必然是乾离真火所化。” “此乃佛道两门,正邪诸派,最为有名的真火,有两家别传。一家是正道第一玄宗五庄观炼就的五气乾离真火,另外一家是混元派的乾离七昧真火。” “五气乾离真火出手便是绵绵万里火云,只有混元派秘传的乾离七昧真火,才会炼为炎龙火蛇,杀伐激烈。” 小虫听师父讲古,低声说道:“这山洞的原主人是混元派的仙师吗?” 肖南轻轻吐气,哈哈的两声,似笑非笑,十分古怪,他见王冲没得反应,才想这个徒儿,入道未久,对修行界毫无了解,解释道:“早在三百年前,混元派已经被三大玄宗联手灭了。” 小虫心道:“父亲编的故事,果然不甚靠谱,这里没有赤杖仙人。” “不过,也不能怪父亲,他也没提这里有什么,是师父自己脑补了细节。” 肖南望着铜门,踟蹰良久,对徒儿说道:“你再上去试试?” 他猜测是铜门只给七次炼心的机会,自己七次皆墨,只有让徒儿去尝试了。 只要把七条火蛇都收了,两师徒就能进去,得亏此地秘藏。 混元派虽然倒行逆施,被三大玄宗联手灭了,当年势头之盛,还在五台派之上,教中厉害人物无数,藏有的功法秘籍,法宝数不胜数,能够得到混元派的秘宝,也不差于赤杖仙人的宝藏。 小虫规规矩矩上去行礼,又有一条火蛇飞出,恍惚中,方才那名道士又复出现,见到小虫大惊道:“怎么又是你?” 此时孙有鬼怒不可遏,他已经发现了肖南和王冲师徒不见了,把一口气撒在那座草庐上,三头飞天夜叉齐出,把草庐夷为平地,只是还不能解气,狂叫道:“我要看你们师徒,能逃去哪里?” 这位天尸教的第四长老,气哼哼的上了大滑竿,让两头飞天夜叉扛了,飞上半天空,四处游弋,欲找到这师徒二人。 只是他如论如何也想不到,不远处那座山壁内别有洞天,反而去各种稀奇古怪之处寻找,把有玄山翻了一个老底儿朝天。 24、可以把此机会让与老师么? 道人微微低头,再无任何动作,小虫只觉得心头发毛,暗道:“不会出什么事儿罢?” 良久良久,道人才叫道:“尔今破了乾离炼心局,只须发下弘誓大愿,必灭五庄观,洞天教,太乙教,便可为我隔世传人!” “五庄观?岂不是正道第一玄宗!” “其余两家必然是另外两大玄宗了?” “老师说三大玄宗灭混元!老道士是想要让我替他报仇?此事绝不可答应。” “我怎么可能灭了什么五庄观,洞天教,太乙教?” 小虫慨然答道:“小子,可以把此机会让与老师么?” 道人沉默半晌,挥了挥手,小虫就清醒过来,眼前白影一晃,肖南被一股力量摄入铜门里头去了。 小虫喃喃自语道:“果然可以么?” 肖南消失在铜门之后,就没了声息,小虫也颇担心师父会不会出事儿,他看着铜门上的六条火蛇,也不敢凑近过去。 小虫等候了半个多时辰,老师还未出来,却出事儿了。 孙有鬼在外面驾驭了飞天夜叉,满山乱转,找不见人,越发焦躁,催动了飞天夜叉狂喷黑气,见山毁山,见林摧林,刚刚好路过这块山壁,夜叉一口黑气喷上,消失无踪。 孙有鬼顿时觉察不对,兴冲冲催动了两头飞天夜叉撞向了山壁。 夜叉这口黑气,差点把躲在里头的王冲给卷到小虫心头一惊,就见到两头夜叉扛着孙有鬼冲了进来。 他暗暗叫苦,心道:“糟糕了,师父不在,这老鬼又找上来了。” “不知道能否骗他去炼心局,趁着呆若木鸡的时候,捅上一剑。” 王冲心底谋算,表现的却甚乖巧,躬身一礼,说道:“见过孙长老。” 孙有鬼兴奋至极,喝道:“果然有宝!” 他也不理会王冲,生怕肖南先抢了宝贝去,喝了一声,指挥两头飞天夜叉扑向了铜门。 孙有鬼也不识得,这六条乾离火蛇,只当是寻常的火系法术,既然肖南能够进去,他自认为也能成。 孙有鬼却不知道,这可不是正经的入门之法,六条乾离火蛇感应到有邪祟之气,顿时暴动起来,各自膨胀为数百尺长短,水缸粗细,烈烈火发,把两头夜叉只是一绕。 两头飞天夜叉各自喷吐黑气,跟乾离真火对抗,被灼烧的滋滋有声,啾啾乱叫。 三条火蛇困住了两头夜叉,另外三条却扑向了孙有鬼,这位天尸教第四长老,亡魂大冒,身影里飞出了第三头夜叉,袖袍兜住了脸面,奋力一跃,驾驭遁光飞走。 冲出了山壁,孙有鬼回头看了一眼三头飞天夜叉,心疼的无以复加,他知道这三头性命交关的飞天夜叉已经救不回来了,刚才若是再逗留片刻,自己也要糟糕。 “可气,这两个混账,我必然不与你们干休。” 没了这三头飞天夜叉,孙有鬼要灭去七成凶焰,不一定还是肖南的对手,甚至若是不走,待会肖南出来,今日只怕要折与此地,匆匆催动一股黑烟走了。 乾离真火虽然克制飞天夜叉,但这三头飞天夜叉火候实在太足,任意一头足以匹敌法力三周天的修士,一时三刻也不能烧灭。 半日后,一头飞天夜叉支撑不住,轰然一声,化为了飞灰,少了一口飞天夜叉,其余两头更支撑不住,也在一炷香之后,被灼烧成了灰烬。 小虫见六条火蛇把三头飞天夜叉尽烧成了飞灰,运起煌煌如日,照耀千古,有焚烈八荒,席卷膏野之势的混天符箓试着一招。 六条乾离火蛇没有回去铜门之上,先后落在他身上。 小虫也没料到,天碑上的符箓如此厉害,欢喜不尽,耐心又等了一日,这才见到肖南满脸都是遮不住的喜色,从容走出了铜门。 他急忙上去叫道:“师父,可是得了什么宝贝?” 肖南答道:“得了一卷道书,五件厉害的法宝。”他得了道书和宝物,对王冲比之前还要亲热,这个徒弟对他而言,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不但自己是個宝贝,还能让他有一场造化。 山壁之内,尽是飞天夜叉烧过的灰烬。 肖南立时就觉察了,问道:“怎么这么大的灰?” 小虫忙答道:“方才孙长老来过,被铜门上的火蛇,烧了三头夜叉,脸色很糟糕的走了。” 肖南暗道:“孙有鬼知道有玄山宝藏的事儿,终究是个隐患,他失去了飞天夜叉,我又新得几件法宝,该当杀了这位天尸教长老以绝后患。” “只有姓孙的真个变成鬼,我得宝之事才能安稳。” 肖南又复瞧了一眼王冲,暗道:“孙老鬼已经走了甚久,现在也不知何处去追索。先把冲儿送回白鹭书院,安顿好了他,我再去找孙老鬼,谅必他还回去小寒山。如果不在小寒山,就去天尸教附近堵他。” 他对王冲说道:“徒儿,此地已经不须再留,我们走罢。”带了王冲,化为一道清光,飘然而起。 小虫也不知道,师父心思这等复杂,被肖南带着飞了数日,当他看到白鹭山的时候,不由得心情激荡,想要喊一喊朱英。 “也不知道朱兄还在不在?” “他真是头小龙王吗?” 肖南在后山落下剑光,重新踏入自己的草庐,见里头被人清扫过,灰尘并不大,微微一笑,伸手一指,草榻上的空空如也的笔筒就飞出几张素简。 他取过来看了一眼,笑道:“原来都不是给我,却是给你的信。” 小虫正想着回书院一趟,听到有自己信,问道:“可是朱英兄给我的书信?” 肖南想起两小的种种表现,忍不住笑道:“还能是谁人?” 小虫急忙接过,一共有五封书信,他挑了日期最近的一封,拆看就看到上面写了: 冲弟: 为兄被二哥带回家中,不知道你何时归来,又能否逃出孙有鬼的魔掌。 若是你不幸了,我朱英在此发誓,日后炼成剑术,必杀此老鬼替你报仇。 翩翩朱生,如日在东…… 为兄家住东海,你若是有幸得开此信,务必来东海一叙。 25、赘入东海乘龙婿,嫁须南海小龙王 小虫看得一呆,心道:“朱兄果然还是担心我,可是只留个“东海”,却如何去寻找?难道诺大东海都是你家不成?朱兄也忒不细致了。” 知道朱英已经归家去了,小虫也不再着急去书院,又复取了一封书信,细细观看,不知不觉,五封书信看完,草庐中忽然亮起灯火。 肖南笑吟吟的说道:“有句古话,叫做:赘入东海乘龙婿,嫁须南海小龙王。” “虽然不是什么正经话,却甚是快意人生啊!” 小虫不知何意,问道:“师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肖南笑而不答,这句话却非是正经仙家流传,不好跟徒弟解释。 小虫把书信收了,甚是怅然,但随即就醒悟过来,暗忖道:“放着师父在,他老人家跟朱兄家里相熟,曾求朱兄老父降雨,我还能打听不到朱家在东海何处?” 肖南伸手一指,说道:“你修行已有根底,从今日起,就再不许睡觉了,以打坐代替。” 小虫答应一声,心思却不在这上头,重新回了白鹭书院,虽然没见到朱英,王冲仍旧颇为心安,打坐没多久,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神游太虚的层次。 肖南见徒儿如此乖巧,心头大觉欣慰,他是法力接近五重大周天的人物,数日不睡,亦不会疲累,翻开新得的道书,沉浸其中。 肖南出身名门,见识不凡,但也没听过这卷《玄灯录》其中最高心法,能炼成三十三重法力大周天,威力直追五台派镇山心法。 只是五台派镇山的无上心法,随着红袍老祖化为妖魔,就此失传,再也无人能够习得。 肖南越看越是激动,偶尔看一看乖乖打坐的徒弟,只觉得这个徒弟实在太宝贝了,若无王冲的一段故事,他如何能找到这般上乘心法? 肖南暗暗忖道:“我师父白月大师,只传下了三卷经书,最高只能修炼到一十二重法力大周天,勉强可以跻身一流,却无望更进一步。有了这卷玄灯录,广大我五台派门户大有希望。” “尤其是这门心法,跟我的元元剑诀并不冲突,可以一并兼修,简直是天造地设一般的完美。” 师徒两人入夜无话。 第二日,小虫起身,又被师父赐了一葫芦辟谷丹,他塞了一粒,暗暗忖道:“天天吃这个东西,怕是不用去茅房。” 肖南对王冲说道:“你留在此处,不要乱走,遇到有什么危险,赶紧藏觅起来,我有事离开,稍后便回。” 小虫忙答应道:“徒弟必然留守此地。” 肖南化为一道清光,须臾不见。 离开了白鹭书院,肖南御剑直奔小寒山,小寒山距离白鹭城不过一百余里,在王冲的娘亲眼里已算是远路,在他这等剑仙之列,不过片刻时光。 到了小寒山,肖南隐隐看到有十七八道灵光冲霄,这是炼开了精神之窍,大有道行的仙家法力外泄,幻化的征兆。 肖南辨识一番,不见有天尸教的灵光,便欲暂时退回,却忽然见得有一处水潭里隐有水族灵光透出。 水潭中忽然冒出一個白衣少女,望了一眼天空,惊喜叫道:“是肖师回来了。” 肖南也没料到,还能再见到另外一个徒儿,在水潭边落下了剑光,笑问道:“你不是给王冲留书,要回去东海了么?怎么还不见走?” 朱英此时换了一身女装打扮,明眸皓齿,肌肤如玉,竟然是个绝美的女孩子,只是脸上极有憔悴之色,显然最近日子过的不好,给肖南提起王冲,顿时哽咽起来,叫道:“老师,王冲被孙有鬼抓走了。” 肖南一笑说道:“我偶遇孙有鬼,已经把王冲救回来了。” 朱英又惊又喜,问道:“王冲现在何处?” 肖南答道:“在白鹭后山,我的草堂处。” 朱英也顾不得跟师父叙旧了,捏了个法诀,足下生出雾气,踏了白雾腾空而去。 一个白衣少年也从旁边钻出水面,在水潭中一翻身,架起一股浪头,想要去追妹子,却被肖南拦阻了下来。 朱雄知道妹子走不丢,冲着肖南一礼,说道:“最近有个叫胡赤魅的野狐精,自称祖父乃是雪雪老人,为天帝看守书库,传下来一些消息,称小寒山那座天碑,乃是琅嬛。” 朱雄对肖南倒也并不隐瞒,把最近听到的一些消息说了。 肖南惊道:“天帝有碑,名曰琅嬛。” “先天地而生,备载世间万法,藏诸玉京,纵万古金仙,欲求一观不可得。” “竟然是此宝么?如斯神物怎会流落人间?” 朱雄答道:“那头野狐精说:天界有大妖,自号大圣,起兵作乱,打到了凌霄殿外,好生热闹。琅嬛天碑就是被作乱的大妖推下了天宫。” “如此机缘,千载难逢,我们兄妹亦想观一观天碑。” “就算只看一眼半眼也是好的。” 不要说朱雄,就连肖南也忍不住怦然心动,暗道:“果能看一眼,的确是不世机缘。” 他终究出身名门正派,最近又得了宝物,贪心不重,随即就暗道:“此宝大有来历,乃天帝之私,非是任何凡间之物能比拟,必然有因果勾连,我还是不沾染为好。” 两人对答的这会儿,陆玄生也出了水面,他知道肖南身份来历不凡,也干干净净的说道:“这里有小龙王的一处别业,还算雅致,肖先生何不也来此处小住?” “有什么需求,也可以驱使我等。” 朱雄也反应过来,暗道:“是了,肖南先生剑术惊人,若是跟我们一处,遇到什么大敌,也能照拂一二。”当下也连连恳请肖南留下。 肖南暗忖道:“冲儿在草庐也不甚安全,来这边暂居,倒也不错。” 朱英半云半雾,到了后山,见到王冲正在草庐前读书,一股喜色,正要落下。 小虫正背书,忽然感觉天空有云雾,吓了一跳,忖道:“莫不是又闹邪怪?”他被邪派妖人抓来抓去,早有了阴影。背后一条火蛇飞出,迎风变化水桶粗细,口喷烈焰,信信发威,骑上了就要逃命。 26、龙女多情 小虫得了七条乾离火蛇,但却不是爱跟人争斗的性子,见有危机,第一时间想的是赶紧逃走。 朱英见到王冲放出一条火蛇,快手快脚骑了上去,微微吃惊,暗道:“他哪里来的如此神物?” 这条火蛇鳞甲栩栩如生,但朱英看得出来,这条火蛇乃是宝物所化,缺了生灵的灵动。朱英自己也不过法力一周天的修为,腾云驾雾也只能半云半雾,飞不高也飞不多快,生怕追不上王冲,高声曼呼道:“王冲小弟莫要走,我是朱英。” 小虫爬了上蛇背,内心嘀咕:“这宝贝若是有鞍韂就好了,可以坐稳当些。”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擦了擦眼睛,看了又看,忍不住叫道:“朱兄,你是被妖人施展了法术,被变成了女娘么?” “莫要担心,我这就求肖师帮你变回来。” 朱英忍不住笑,说道:“不要胡说,我一直便是女娘。” 王冲从蛇背上爬下来,惊道:“我一向自负记心,怎么才没几日不见,就记错了朱英兄的性别?” “或者,朱兄原本就是女子。” 小虫一场慌乱过后,定了定思绪,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都是乱想。 朱英本就该是女子,只是自己没看出来。 小虫双手一拍,火蛇化为烈焰,又复飞入身上,化为纹身,迎向了朱英,说道:“朱兄……” 话已出口,小虫知道不对,讪讪一笑,说道:“该叫什么?” 朱英走上来,持了王冲之手,想了一想,笑道:“以后我叫你冲弟,你叫我朱姐姐好了。” 小虫乖乖叫了一声朱姐姐,问道:“姐姐原来没走,我还想去东海找你,只是东海那般大,如何能找到人?” 朱英笑道:“本来要走了,但二哥听说了小寒山天碑的来历,非要多留一段时日,也就没走。你是怎么脱身?” 小虫说道:“是肖师收了我为记名徒弟,从孙有鬼手里硬要过来。” 他把肖南得了混元派宝贝,自己烧了孙有鬼三头飞天夜叉的事儿,都跟朱英说了。朱英听得又惊又喜,暗道:“冲弟已经拜师,肖师又新得仙家宝藏,日后我们在一起的几率,大大增长。” “得带冲弟去见肖师,求他老人家,正式把我二人收入门下。” 她对王冲说道:“肖师正在我二哥的一处别业,我带伱一起过去。” 王冲答应一声,朱英扯了两下,却没扯动他,叫道:“你怎么这般重?” 王冲却不知道,他身上有乾离火蛇,此物乃乾离七昧真火所化,灵机盎然,非是大有法力之辈,根本挪移不动。 不要说朱英,就算肖南,罗老妖,孙有鬼之流来了,也弄不走这件宝贝。 除非是法力通天,又或者将此物炼化了,方能任意弄走。 小虫见朱英生气,忙说道:“要不,朱姐姐跟我一起,乘坐火蛇过去?” 朱英连连点头,她也颇好奇,这头火蛇究竟有何神妙? 王冲把一条乾离火蛇放出,化为水桶粗细,他趴在了前头,朱英轻轻一跃,也上了蛇身。寻常女孩子,多半害怕蛇虫,但朱英天生乃一切蛇虫的克星,如何会害怕? 朱英兴致勃勃的问道:“你运气倒是好,才学道就能得此宝物。” 小虫顺口一句,说道:“也许是朱姐姐太过旺朋友,我没遇见你时,就没这般好的运气,认识你之后,就连神仙都认识了好几个。” “虽然有些神仙,着实不是好人。” 朱英吃吃一笑,催促道:“快些上路吧。” 王冲这才驾驭了乾离火蛇,腾空而起,这条乾离火蛇,连孙有鬼的飞天夜叉都能焚烧成灰烬,本质极是强横。 平时藏在他身体里,借助肉眼凡胎之体,神物自晦,灵光隐藏,此时尽数放出,自有一股灵光冲霄。 就算在水潭处的肖南,也都惊动了,急忙御剑升空,见到徒儿如此招摇,急忙催动剑光迎了过去,先把两个小的拎了起来,喝道:“快收了火蛇。” 小虫不知何意,但师父的话肯定要听,收了乾离火蛇,肖南这才惊道:“这七条乾离火蛇是什么等级的神物?为何灵光如此招摇?” 他对王冲说道:“你以后不可轻易把乾离火蛇放出,此物来历高大,万一被人看重,出手抢夺,你如何抵挡的住?” 小虫不敢回嘴,朱英急忙说道:“是我带不动冲弟,所以让他带我飞回来。” 肖南想了一想,说道:“冲儿,你不是有黑风煞云么?回头师父传你法门,先把此物炼了,充当带步之用。不过你法力连一重大周天都无,就算能有了法宝,也飞不多远,还要勤学苦练,积厚法力。” 小虫连忙答应,朱英却微微吃惊,暗道:“师父怎么代冲弟如此好?难道已经看出来,他天资不凡了?这可是好事儿。” 肖南带了两小回来,朱雄双手一分,水波扬起,出现了一条水波凝聚的阶梯,一路宛如甬道,通向水潭深处。 小虫看的啧啧称奇,暗道:“朱兄怕果然是小龙王,他二哥的别业,就好似水晶宫。” 这座水潭不大,但却极深,所以当年才会被朱雄选做别业。 水面千百丈之下,一座占地数十亩的宫殿,小巧精致,有十余头虾兵蟹将巡游,见到朱雄尽皆战战兢兢,生怕触怒了小龙王。 朱雄把一众人请了进来,宫殿里头还有数十名鱼精,蚌精,化为姣姣女娥,有些尾巴尚未化尽,但容貌却都姣好,捧着各色果盘,无数糕点,迎接宾客。 小虫还看到了,上次朱英请自己吃的好东西,这才知道那些糕点,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瞧了一眼朱英,刚好朱英也在瞧他,两人四目相对,顿时让旁边的朱雄生出了酸涩之意,暗暗恼怒道:“妹子偏偏看上个凡夫俗子,虽然有些文采,又能怎样?” “偏偏这小子,还救过我和陆兄一命,不好跟他发作,但须得想过法子,尽早断了两人的联系。” 朱英悄悄的牵住了王冲的手儿,低声在他耳边悄悄语。 朱雄看到这一幕,又复心头冰凉,暗道:“自古以来,龙女多情,怕是不好拆线。” 27、玄天琉璃盏 王冲被孙有鬼带走,朱英不知道担了多少心,虽然孙有鬼非是嗜杀之辈,但毕竟是出身——邪宗。 现在王冲回来了,还被肖南收入门下,朱英开心至不能自已,她悄声跟小虫说道:“你要是觉得这里不错,我跟二哥讨要过来,反正他别业多。” 小虫急忙拒绝,说道:“读书人怎可耽于享乐。平日有屋住,有一茶一饭,已经足敷。” 朱英嘻嘻一笑,也不跟他争,只是暗暗想道:“总要想办法,让他放弃了功名之念,读书到了后来,就要变得古板。” 双方宾主落座,朱雄开了酒宴,对这头小龙王来说,此地简陋,安排不得什么山珍海味,但对寻常人家来说,已经极是奢华。 肖南出身仙宗,虽然没有资格上天赴宴,但各派仙家的宴席也不是没见过,自是浑不在意。 他本来担心,徒儿没见过这等场面,落了尴尬,但随即就觉察,小虫举止落落大方,并不局促,这才放心下来。 王冲父亲是本朝侍郎,幼时不知去过多少当朝官宦之家赴宴,区区小龙王的摆场,还震慑不到他。 朱雄举杯说道:“此地简陋,还望肖师和王冲小弟不要计较。” 肖南一笑说道:“承蒙小龙王款待。” 小虫心道:“长辈已经发话了,我默不作声便是。”也跟着一礼。 朱英怕他受冷落,特意跟着同坐,低声笑道:“这里是没什么好东西,有空你来东海,我帮你捉几个蚌美人吃。” 一个蚌美人刚好路过,吓的浑身一抖,差点把手里的盘子扔了。 小虫忙说道:“此等精灵,已经有了灵识,如何还要吃她们?太残忍了吧?” 朱英笑道:“我本就是海中最残忍的生灵,若是上岸了还要吃人呢。” 小虫犹豫了一番,说道:“要么,你还是吃我吧。” 他并不相信,平日吃面都偏素的朱英,会吃什么蚌美人,却没有硬去驳斥,开了一个有些呆头呆脑的玩笑。 朱英没料到小虫这呆头憨子,也会开玩笑,只当他真的担心自己吃人,笑的花枝摇曳,说道:“好吧,就吃你。我今晚要吃红烧的书生,清酌的王冲。” 师徒数人受小龙王朱雄款待之时,在数百里外,一座小庙中,三道恶气冲天,隐隐还有些尸臭。 三個黑袍道士正在祭炼一门阵法,其中一人正是天尸教第四长老孙有鬼。 他失去了三头飞天夜叉,法力大衰,回山之后,请了两位同门过来,一起祭炼万鬼大阵,准备炼开小寒山取得天碑,再去寻肖南报仇。 虽然三头夜叉并非是死在肖南手里,但孙有鬼仍旧把这份账记在了他头上。 如今天碑的来历渐渐传开,来窥伺的人也多了。 孙有鬼祭炼了一番,心头憋闷,暗道:“可怜我两百年苦功祭炼的三头夜叉,就被肖南那贼子一把真火给炼烧了。没有了飞天夜叉傍身,我单独一人,怕还斗不过他,只能靠两位同门和万鬼大阵了。” 他正在烦躁,忽然生出气机感应,一抖手中的拂尘,数十头厉鬼夹裹重重黑气冲霄,立时就看到两道遁光在追逐。 前面奔逃的却是最近颇为“风光”的大狐狸精胡赤魅,他一身黑衣,也是个翩翩美少年,就是一脸邪魅,双目狭长,一望而知,不是端人。 后面追逐的却是一名邪修,正发出长空怒啸,黄云滚滚,务要生擒了这头大狐狸精,好打听更多天碑的消息。 孙有鬼见之大喜,喝道:“两位师弟,与我一起捉住胡赤魅,同诛此獠。” 天尸教的两位道人,法力不如孙有鬼,但也是大有道行之辈,都一抖手中的拂尘,数千头厉鬼簇拥了三人拔空直上。 胡赤魅见得天尸教的三位道人,催动了如此恶毒的大阵,不由得心头吃惊,叫道:“孙长老,别来月余,功力似大有进境啊!” 孙有鬼气的怒吼道:“进境个鬼。” 胡赤魅这一句,正正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三名天尸教的道人,一起催动拂尘,万鬼大阵化为层层荡荡的黑云,满天空都是鬼哭神嚎,向两人杀了过来。 这门大阵乃是天尸教的秘传,只是祭炼艰苦,天尸教大多数道人并非邪恶之辈,历代也没出过几个滥杀无辜炼法之辈,都是行走江湖替人镇宅捉鬼,一点点凑聚起来厉鬼的数目,少说也要几十年的奔波,极少有人愿意祭炼此阵。 原本孙有鬼有飞天夜叉护身,也不着急炼法,但被肖南烧死了他的三头飞天夜叉,这老鬼就忍不住了,找了两位炼法未成的同门,三人各自贡献出历年所收的厉鬼,合力炼就大阵。 如此合力祭炼,虽然节省了功夫,但斗法的时候,须得三位一体,不能分开。 胡赤魅护身妖光,跟万鬼大阵略略接触,就有些抵挡不住,被阵法吞了进去。 后面追击的邪修,怒喝道:“孙有鬼,你当我怕了伱不成?”催动滚滚黄云,一路且战且退,把孙有鬼等人引离了小庙。 这般斗法,在小寒山附近千里,每隔三五日就有一回,故而也没人在意,有人稍稍关注了几眼,就再也不关心。 酒宴罢! 肖南把王冲和朱英叫走,对王冲说道:“把黑风煞云取出来。” 当初他把黑风袋扔给了王冲,的确不曾查看,但黑风煞云是罗老妖斗法的主力,亲手收取了,仍旧藏入其中,自然不会不知。 小虫忙把黑风煞云放出,肖南取了一件茶盏般的宝物,将之收入其中,说道:“此物乃是罗老妖一点点收聚云气,又炼入了地心煞气和九天风雷,炼就的一件宝物。” “你们都不懂黑风咒,留着也是无用,今日我就将之拆了,教你们炼一件玄门正宗的法宝。” 肖南在铜门后,得了物件宝物,其中一件便是手中的玄天琉璃盏,此物非是杀伐至宝,却内蕴无穷法力,随时可以给主人补充,持此一物,斗法的时候,便可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他用来收容黑风煞云,不过顺手为之,借其能容万物之功。 28、苏王米裴的王 肖南虽然斗法比罗老妖强上一筹,但并不能拆了这件法宝,他敢发下如此豪言,就是因为手上有玄天琉璃盏。 黑风煞云虽然是罗老妖,数百年辛苦祭炼的宝物,却如何比得上当年混元派的镇派之宝? 这团黑风煞云入了玄天琉璃盏,肖南清喝一声,此云就在盏中崩碎了,化为片片碎云,一丝一缕的灰色云絮。 肖南也不由得暗暗吃惊,忖道:“没想到玄天琉璃盏威力如此厉害,明明不是杀伐之宝,却可轻易毁了罗老妖的护身法宝。若是跟他斗法的时候,我有此宝傍身,便是个罗老妖也不是对手。” 肖南取了一枚葫芦,葫芦嘴冲着玄天琉璃盏,,一团漆黑之气被汲取了出来,他对王冲和朱英说道:“地心煞气,只合祭炼旁门法宝,此物浊沉,反而会让飞行法宝速度稍偏缓慢。” “罗老妖是借用地心煞气,用来削减敌人真气,咱们五台派却用不着这种旁门功效。” 肖南伸手一指,把碎云一分为二,对王冲和朱英说道:“你们各自把这一半碎云收了,我教你祭炼五台派的代步云法——翔云法!” 朱英从腰间取出一个荷包,上绣了一座龙宫,具体而微,活灵活现,收了这半团碎云,她其实不在乎这件法宝,就算完成的黑风煞云,她也不当回事儿,何况散碎的角云? 只是一想到,肖南会传自己和王冲翔云法,两团云又是同出一源,成双成对,这才喜滋滋的收了。 王冲却想起来,自己当初在后山,收了一团碎角云,暗暗忖道:“若用石碑上的符箓祭炼,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回头我再一分为二,一半用师父所传的翔云法,一半用石碑上的符箓祭炼。” 肖南把五台派的翔云法,传授了两个记名徒弟,让他们分头去祭炼,自己也闭关起来。 这一次,在铜门后得了一卷道书,五件法宝,道书还可以稍后参研,但这几件法宝,肖南打算尽快祭炼了。 他此时不过能够初步运用,还未能祭炼有心。 朱英拉着王冲,却不忙带他去找地方修炼,只带着他在朱兄的别业中乱转,两人虽然不算久别,但重逢之后,的确有许多话说。 朱英笑吟吟的说道:“你跟我一样,拜在肖南恩师座下,有些话便不须瞒你了。” “姐姐的确不是人。” 小虫忍不住接了一句:“必是九天仙子落凡尘。” 朱英伸手敲了他一下,说道:“甚不正经。” 小虫急忙说道:“姐姐说了上半句,我脑海中就自然而然冒出来这一句,却不能怪我,实是此句天然自生,非人力能左右。” 朱英心头甜蜜,但嘴上却说道:“这句实在没水平,你是讽刺,我不配什么好诗句么?” 小虫挖尽脑中学问,仍旧找不到匹配之词,只能又去回想父亲的集子,找到了一首洛神赋,又觉得不趁场景,额头上汗就下来了,暗道:“父亲也不多准备几首应景之作,这该如何是好?” 朱英也没为难他,柔声说道:“姐姐倒是的确家住东海,乃是天帝册封的东海龙王之女,家里排名第七,上头有四個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十来个弟弟妹妹。” “我跟父亲去天庭赴宴的时候,恰好有个新被选上去的神仙,乃是文坛大豪,风采翩然,被天帝命作诗助兴,连做了六首,尽为文采华美之作。” “心下仰慕人族文学,故而私自跑出来,想要读几年书,长些学问见识。” 小虫忍不住问了一句:“还有文人做神仙?” 朱英笑了一笑,答道:“怎没有?” 小虫有些不服气,说道:“前几年死的文人,也没什么出色的人物,也只有苏白泉的文章还过得去。” 朱英笑道:“正是苏白泉,你怎么不服么?” 小虫答道:“当今文坛,以苏王米裴四大家为首,但这个苏却不是苏白泉,是老苏的儿子小苏。” 他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我父亲便是苏王米裴的王,真论文章华丽,大苏还能压我父亲,老苏差了十八条街不止。” 虽然因为父母失和,王冲并没有被父亲养在身边,但这种为人子的骄傲,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更何况,他和朱英关系亲密,自然觉得朱英何必去仰慕什么苏白泉的文采,自家的老爹才是当今文坛领袖之一。 朱英也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笑了一笑,心道:“冲弟平日谦和,说起来文章,就有一股傲气,不肯服人。” “他现在文名未显,日后真不一定,输给了苏白泉,我当对他多加鼓励。” 朱英在龙女之中颇为异类,从小酷爱读书,也对文人士子多有好感,若不然也不会被王冲惊艳,生出丝丝缕缕的情愫来。 她笑了一声,说道:“日后四大家的王,说不定便是伱了。” 小虫摇了摇头,心道:“我作诗和文章都是不行。” 朱英把自己的家世,跟小虫说了一遍,小虫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家里也说一说,朱英却没太在乎这些,以她龙女的身份,凡俗之人,就多高贵也匹配不上,反倒是五台派肖南门徒,可以做门当户对。 朱英根本不在乎,小虫家里是什么人。 她对王冲说道:“我父亲当年,得了天帝符诏,管理东海,虽然有神位,身份也尊贵,但却不能泽及后人。” “所以,我们兄弟姐妹都得自寻出路。” “我三哥运气最好,被西方一位罗汉收了为脚力,如今算是家里最有出息。其余兄弟姐妹,都羡慕非常。” “父王总希望,我能拜入肖师门下,做个正式弟子,但我听说五台派不允收异类,一直也颇沮丧。” 朱英其实有句话,没有跟王冲说,五台派不收异类,但却有个漏洞,若是异类为门人弟子的配偶,却可以跟丈夫或者妻子一同,拜师入门。 她本来没想过这条路,但王冲的出现,却让这位龙女多好多的心思。 王冲对朱英来说,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夫婿了,文采翩翩,修道天赋无双,还足以带了她一起,拜师进入五台派。 29、莫要走了这两个妖精 朱英邀请小虫一起祭炼碎云,两人在一处花园,各自放出了所藏的碎云。 小虫催动了翔云法,一道符箓飞出,顿时有十余团碎云被笼罩,合拢起来,化为了一团。 朱英没他领悟的快,但修为比他深厚一些,一面自己炼法,一面说道:“云以斗量!若要驾驭飞遁,一斗云便可,再大些也不过舒适些,阔敞些,并不会飞遁更快。” “修道人都会收聚云中精气,只是收聚云精极耗时间,除了专门修炼云法之人,都不会收藏太多。” “罗老妖数百年收聚,足有数十万石云精,着实费了无数辛苦,你初学道法,不须耗费太多苦功在这上头,只需祭炼一二石云精,便足敷使用了。” 小虫频频点头,心底却暗道:“怎么跟石碑上的符箓,有些不一样,石碑上的法术,只怕不拘多少云气都会被吞纳祭炼,而且变化更有妙用!” 他放出了两石多的云气,如法祭炼,化为席子大的一团云,试着操纵,果然能勉强浮空,只是法力不足,乘上去坐不多久,就支撑不住,要摔落下来。 朱英看他祭炼,暗暗好笑,东海毕竟是龙族,操弄云雾,行波催浪之法天下无双,她有家传的乘云法,远比五台派精妙,此番炼法不过凑数,并不急切。 小虫试了数次,暗道:“为何这团云需要我法力一直支撑,乾离火蛇就不须?” 他想不明白,打算自己细细琢磨,只有想不明白的事儿,小虫才会寻人去问,这也是读书时候,养下的习惯。 诚所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过不得多一会儿,朱英也祭炼了一团云,比王冲的那团大了一些,她轻轻一跃,足踏白云,在园子里兜了一圈,左右摇摆,飘飘欲仙。 小虫看的羡慕,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有这等法力,可以随便飞遁。” 朱英笑道:“我也不过才一重周天的法力,你追上我也不难。” 她拉了王冲欲去寻肖南,却被告知肖南还未出关,她也不耐烦去寻二哥,拉了王冲悄悄出了水潭。 小虫看着朱英施展法力避开潭水,从水底浮上水面,不觉甚为赞叹,暗道:“果然有了法力,四处都能去得。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没有一身本领,想要行万里路可不容易。” 上了岸,小虫忽然惦念起母亲来,但又不好带了朱英过去,甚不合礼数,暗暗忖道:“按照师父说,乾离火蛇太过招摇,万一被人看到了,岂不是给娘亲招惹灾祸?” “还得学个隐蔽行踪的法门。” “隐身术不知能否遮掩灵光。” 朱英和小虫出来水潭,就见得远方高空,黑云滚滚,黄气漫漫。 两人修为都浅,看不出来什么人在斗法。 朱英低声说道:“不知什么人在斗法,不过那边距离我们还远,也不用担心。” 小虫想起来,当初被白胡子老头抓走的事儿,以及被孙有鬼挟持,总觉得不稳当,说道:“这附近荒凉,也没什么好玩,不如回去罢。” 朱英笑道:“回去也好。” 她只要跟王冲一起,倒也不在乎身在何乡。 两人正要回去,却听得有人喝道:“莫要走了这两个妖精。” 一张大网兜头飞来,把两人都笼罩在内。 小虫应变快,放出了新炼的云团,顶住了罩下来的渔网,叫道:“我们不是妖精。” 几个身手矫健的汉子,各持鱼叉棍棒,哪里肯相信他的话,叫道:“这水里冒出来的妖精,还会放云,用鱼叉刺他。” 凌空几柄鱼叉飞来,朱英忙把一根金绳放出,把这些鱼叉迎空一捆,丢在了地上,又复把金绳祭起,把这些壮汉一股脑捆在了地上。 小虫和朱英知道,这群人必然是附近村民,看到朱雄和陆玄生出入水潭,有了点误会,埋伏在附近要捉他们。 小虫有些头疼,说道:“我们并无危害地方,你们为何要来侵犯?” 几個壮汉被捆作一团,心头惊惧,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是一个看起来读过几日书,微有些斯文之气的汉子,说道:“是我们误会仙长,只要放我们回去,必不敢再来倾扰。” 小虫摇头说道:“你们这些人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王冲的父亲曾跟他说,一诺千金,乃是义士所为,普通人决计做不到,所以绝不要相信普通人话。 几个汉子互相瞧了一眼,都赌咒发誓起来,朱英也并不想杀人,就欲放了他们,小虫却拦阻道:“我有一件法宝,名曰复音海螺,你们各自冲着它说出一件,自己的阴私之事。只要回去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我就把这件法宝,放在诸位的村头,把你们的阴私播放出去。” 他从黑风袋里,取了一件海螺,递给了刚才说话的斯文汉子,汉子挣扎了片刻,低声对海螺说了一通话。 朱英好奇,在小虫耳边轻轻问道:“罗老妖还有这件法宝么?” 小虫答道:“只是一件寻常海螺,我骗一骗这些人,有了把柄,他们就不会乱说话了。” 朱英微微一笑,说道:“伱为何定不相信,他们会遵守诺言?” 小虫答道:“古来大丈夫一诺千金,但世上怎有这么许多大丈夫?” 朱英被反问的一愣,随即暗道:“是也!世上怎么有许多大丈夫?” 这些汉子各自吐露了心底秘密。 小虫收回了海螺,朱英解了金绳,准备放这些人去了。 有个黑脸的大汉,见两人都在闲谈,悄悄捡起了鱼叉,给同伴施展了个眼色。 几个汉子态度各有不同,却有两人跟他一般捡起了鱼叉,三人一起向朱英和小虫奋力刺去。 朱英和王冲虽然都年幼,但一个出身龙宫,一个是侍郎之子,身上衣饰不凡。这些汉子瞧不出来两人来历,却都觉得两人必然有钱,领头的黑脸汉子和应和的两人都是一个念头,杀了这两个小东西,不知能得多少钱财。 这群汉子敢来杀“妖精”,胆略都不是普通,平时也会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并不忌惮杀人。 30、五台旁支 小虫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凶顽,亏得他练习剑术有成,真气也有根底,匆忙在黑风袋里抓了一件兵刃,当胸一横,把三根鱼叉一起荡开。 朱英本想出手,见小虫匆忙抓了一杆长戟,以长大兵刃使出元元剑术,只觉得有趣儿,反而退后了一步,任由王冲挡在自己的面前。 小虫也是急了,又没什么经验,不曾留手,长戟一圈,只听得咔嚓数声,三杆鱼叉一起折断。 罗老妖收藏的兵刃,都是精钢打造,放在武者手里,堪称神兵利器。王冲又得肖南大周天伐髓术易筋炼脉,洗髓伐骨,身体之强横,宛如妖怪,这些寻常壮汉如何是对手? 小虫甚是恼怒,长戟一指,喝道:“饶过你们一次,还敢偷袭,就都不要活了。” 他还是个孩子,说的是气话。 让小虫真下手杀人,虽然双方已经有了如此冲突,他还是下不去手。 喝了这一句,小虫心底也微微犹豫,却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除恶本就该务尽。” 一道青光飞过,把几名壮汉拦腰斩断,一个穿着青衣的老者,从后面树丛走出来。 他手里持着一個黑皮葫芦,轻轻一弹底部,就飞出了一团黄雾,笼罩在几名壮汉的残躯上,不过一时三刻,就尽数化为血水。 青衣老者又复一弹葫芦的帮,收回了黄雾,把葫芦捧在手心,笑呵呵的说道:“我打探了数日,这几人平时做活,闲时打劫,手底下已经有七八条人命,已经留不得了。” 小虫听到老者这般说,微微松了一口气,若非老者出手杀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毕竟他还年轻,又是个读书人,非是什么杀伐果断的凶狠人物。 老者笑吟吟的问道:“两位是哪家弟子?我是慈云寺智冠长老门下黄轩辕。” 小虫刚想报上名号,却被朱英扯了一下,立时就不做声了。 朱英答道:“我们姐弟乃是散修,家中长辈不须招摇,乱报名号。” 黄轩辕呵呵一笑,说道:“老夫是听得江湖传闻,小寒山出了一件宝物,这才不辞辛劳,千里而来。” “不知两位可曾听闻此事?” 朱英答道:“略有耳闻,不过此地距离小寒山尚远,道友须得东行二三百里,方能看到小寒山。” 小虫听得有趣儿,暗忖道:“这个叫黄轩辕的老人家,看起来颇为急公好义,但朱姐姐却似乎有些提防,问题应该是出在慈云寺上,这家寺庙怕是有什么说法。” “他也想去小寒山,不知多少人惦记那座石碑,也不知村子里的人如何了。” 黄轩辕其实颇想交好这两个少年男女,他出身的慈云寺,乃是五台派的旁支,只是所传的剑术不算正统,远比不上肖南这一支正宗。 他老师智冠长老也叮嘱过他,说本门剑术不算高深,遇到同道,须得谦逊。 黄轩辕跟朱英对答几句,也觉察出来,这对少年男女对他颇有提防,暗道:“许是他们听说过慈云寺的名头,所以不愿意与我深交。” 他也是无奈,慈云寺几个有名的和尚,除了智冠长老之外,都仗着剑术强男霸女,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淫僧,见两人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只能告辞而去。 黄轩辕离开水潭数里,一个少年跟了上来,气愤愤的说道:“师父明明帮了他们,这对小男女却不感激,一脸的拒人千里,真是何其可气?” 这个少年乃是黄轩辕的徒弟,叫做司马平,被他从小收在身边,当亲儿子一般看待。 黄轩辕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应该是听说过慈云寺的名头,所以有些忌惮。” 司马平还是气愤愤的,说道:“慈云寺是慈云寺,师公智冠长老可是远近有名的神僧,不知救助过多少人,怎可一概而论?” 黄轩辕原本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中年才拜师学习剑术,人情世故精通,闻言笑道:“外人哪里分的开。” 小虫目送黄轩辕走远,问道:“朱姐姐,可是慈云寺有什么说法?” 朱英脸色凝重,说道:“慈云寺也是五台派的分支,说起来跟我们还算有些瓜葛。” 小虫惊讶道:“如此说来,岂不还算是同门了?” 朱英说道:“他们所学不正,名声也不好,仗着剑术做下许多恶事。肖师当初特意提点过我,说有几家从五台分出去的门派,须得小心提防,也不许交往。” 小虫说道:“原来如此,我看黄老先生一脸正气,没想到出身不好。” 两人本想出来闲游,遇到这种事儿,也就没兴致了,朱英仍旧施展法术,避开潭水,带了王冲,回到了朱雄的别业。 两人才回来,就看到朱雄和陆玄生要出去。 朱英问了一声:“二哥,你们要去哪里?” 朱雄答道:“还去小寒山看看。” “上次我们听人说,白蛛叟曾叫了一批孩童,去看那座石碑,我们去找那些孩童,问一问情况。” 小虫心头暗叫道:“这是要坏事儿了。” 他也想不出借口去阻止,何况阻拦了朱雄和陆玄生,又能阻拦其余人么? 陆玄生笑问道:“你二人可要一同出去?” 小虫生怕朱英答应,急忙说道:“肖师尚在闭关,我们做徒弟的怎都要守在身边。哪里有老师闭关,徒弟出门去玩的道理。” 朱英也婉拒道:“我跟王冲道行低微,出去也不过是牵累你们,还是留在这里好了。” 朱雄也不强迫两人,同了陆玄生一起,出了水潭,各自驾驭云雾和黑风去了。 两人飞遁的动静都大,还没走远的黄轩辕师徒,也没走太远,忽然间水潭里,冒出这等云雾黑风,两师徒都暗暗吃惊。 司马平说道:“水潭里怕是藏了不少人,不仅仅是那对少年男女,他们应该也是惦记小寒山的宝物。” 黄轩辕脸色凝重,说道:“宝物自古有德者居之,我们师徒也不过是碰一碰,是否有缘,莫要管别人。” 朱雄和陆玄生也看到了,远处的斗法,他们不敢靠近,绕了过去。 31、开派祖师爷张真君 孙有鬼带了两位同门,把驾驭黄云的邪修击退,重新回了小庙,各自把拂尘一抖,胡赤魅从万鬼大阵里头滚了出来。 他见周围厉鬼啾啾,三个邪派长老虎视眈眈,立刻就光棍的说道:“诸位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开口,胡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一条活路。” 孙有鬼问道:“小寒山的天碑,果然是琅嬛?” 胡赤魅毫不犹豫的答道:“这也不是独家之秘,现在已经有别的源头传出消息了,迟早可以验证真假。” 孙有鬼心情激荡,又问了一句:“你可知道如何破解琅嬛天生的阵法?” 胡赤魅噗嗤一笑,说道:“若我知道如何能取走琅嬛,如何会把这个消息往外说?自己取了琅嬛,找个地方参研上面的法术,岂不是最聪明的做法?” 孙有鬼承认,这头大狐狸精说的甚是,换了他,知道如何取走琅嬛,也不会跟别人说起此碑来历,只会私自独吞。 他又问道:“天庭可会派人来取走此碑?” 胡赤魅笑道:“这事儿,我如何能够知道?就算我祖父也不可能知道,这般天庭的大事儿。不过,现在天庭被闹的天翻地覆,怕是需要有一段时间,才会派人下来。” 孙有鬼怦然心动,暗道:“如此说来,岂不是还有些时间?等天庭派人下来,我们早就把上头的法术学全了,天庭也不见得会追查此事。” “当年袁天师泄露如意天册,也就是被抓回去关押了三十三年,并未处置他的徒儿。” “如今他徒儿创立的飞仙教,虽然比不得三大玄宗,却也是天下十九大派之一,还得了天帝的符诏,飞升上去的门人弟子,可以入选仙官。” “比起这等大派,天尸教简直连提鞋都不配,如此机缘,不可轻轻错过。” 胡赤魅看到孙有鬼和两位天尸教的长老,脸色变幻,就知道他们动了心思,暗暗忖道:“只要他们也想得琅嬛天碑,就不会杀了我。我独自一人,如何能够夺取天碑?须得有人帮忙才行。” “这些人以为我奇货可居,能打探消息,却不知道,我亦能利用这些人,给我火中取栗。” 孙有鬼一抖拂尘,给胡赤魅下了一道禁制,喝道:“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我们,若有庞杂心思,必然追索魂魄,炼成厉鬼。” 胡赤魅连道不敢,心头却冷笑一声,暗道:“这些旁门法术,如何能够禁锢与我?我且装作受制,关键上头再反水。” 王冲和朱英在水潭下,朱雄的别业,呆了七八日。 小虫修为进境极速,又炼开了两处精神之窍,距离第一重降龙大周天圆满,只差七八处窍穴了。 朱英在王冲的刺激下,也下了苦功。 朱雄和陆玄生都没回来,肖南却出关了,他出关后甚是兴奋,这一次闭关收获极大,不但把五件法宝祭炼,所得道书玄灯录也稍稍入了门。 他问过了王冲和朱英的修炼,对小虫大加赞赏,对朱英也是多多勉励。 肖南早就看出来,朱英对王冲有些不同,暗道:“也不用等冲儿炼气一重周天圆满了,一個徒弟也是收,两个徒弟也是收,老龙王那边的面子也不薄,不如趁早让两人拜师。” 肖南生怕王冲这个宝贝徒儿,被人抢了去,故而推翻了之前的想法,出关之后,就摆下了香案,对两人说道:“本来为师还不到收徒的时候,但难得与你们二人有缘,故而不惜破了门规,收你们为徒。” 朱英知道五台派的一些规矩,心道:“师父果然看重冲弟。” 肖南在香案后挂了七张画像,伸手一指,说道:“正中这一张画像,便是我们五台派的开派祖师爷张真君。” “左边一张画像,乃是我们五台派二代老祖萨天师,右边这一张画像,却是我们五台派三代祖师,名讳就不提了。” 小虫偷眼观瞧,张真君祖师一派武将打扮,身上有盔有甲,座下伏了一头青毛狮子,极其雄壮威武,背后立着一杆蘸金大棒。 萨天师却是正经道家打扮,周身有十余只白猿,或托桃献果,或手持浆壶,踊跃欢喜,背后两口宝剑,斜斜插在肩头。 三代祖师却又是一番景象,比两位老祖更显气派,坐在云辇之上,身外天花乱坠,天灯照耀,头顶上霞光万道,足下五色祥云,身外缭绕十余件法宝,也是光彩滟滟。 肖南指着另外四张画像说道:“这四人便是五台派四代的长老,分别是我这一脉的白月祖师,脱脱祖师,太混祖师和司空老祖。” “为师便是五台派五代弟子,白月祖师这一脉的传人,你们拜入我门下,为五台派六代弟子。” “咱们五台派,从二代老祖起,还有许多同门,鼎盛时期,足有万余门人,我日后一一跟你们说知。” “现在伱们拜过祖师!” 朱英入门较早,做了大师姐,王冲入门较晚,年纪也较幼,做了二师弟。 两人拜过了祖师,又拜过了肖南,肖南满意的把三卷道书赐下,说道:“白月祖师除了元元剑诀,尚有传下两部道书,你们既然拜入本门,这些道书便提前传授。” “不过,后面两卷道书,有我法力禁制,非是把元元剑诀修炼至五重周天大圆满,翻阅不得。” 朱英和王冲谢过了老师,两人都欢喜非常。 肖南收了香案,也极欢喜,跟两个徒儿说了一些五台派的事儿。 “咱们五台派虽然有些没落,但仍旧是天下十九家有天帝符诏的大派之一,飞升上去的门人弟子可以入选仙官。” “你们若是勤恳修行,日后飞升上去,便有职司,不是寻常散仙可比。” 小虫也不知道,职司这种东西有多珍贵,朱英却知道职司的重要,心头暗暗忖道:“三哥被西方一位罗汉收了为脚力,至今还未授职正果,便是因为出身不好,根脚不足。” “父王希望我能拜入五台门下,便是为此,如今算遂愿了也。” 32、二七火龙法 肖南收了两个徒弟,心头畅快,暗道:“如今我把五件法宝都祭炼了,再遇到孙有鬼,必然让他饮恨当场。”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躲在何处?” 肖南若是早几天出关,倒是可以见到,孙有鬼跟人斗法,但此时却见不着了,孙有鬼已经击退了对手,重新回了小庙。 朱英本来只得传了元元剑诀,也知道肖南不会再传授更高深的剑术了,甚为遗憾,此时重新拜师,成了正式弟子,就拿了两卷道书,虽然知道看不得,还是悄悄翻了一下,果然里头都是空白,功力不到,只能看到白页。 肖南笑道:“这三部道经前后相继,你们元元剑诀尚未修成,翻阅后面,有害无益,非是师父小气。” “不要说你们,便是为师,也是最近才能翻看这两卷道经。” 朱英收了道经,笑嘻嘻的说道:“师父给我们讲一讲,这两部道经的来历呗,这又不是修炼,应无大碍。” 肖南笑道:“本派张真君祖师开创门户,入门的道书,便是二七火龙法!只是此法高妙,极少有人能够修成,故而萨老祖改为了火龙剑法,易于入门。” “只是火龙剑法,还是有些艰难,所以到了白月祖师这一代,又复创出了元元剑诀。” “元元剑诀更易修炼,故而五台派五六代弟子,有多一半都修炼此法入门。” 小虫问道:“白月祖师创出了元元剑诀,其余几位四代老祖,难道没有创法么?” 肖南笑道:“自然也有,不过我不是他们那一脉的人,也学不到脱脱,太混,司徒三位老祖的道法。” “不过,四位祖师所传的入门道法虽然有别,但都要修炼火龙法,进阶的法门并无区别。” 肖南也没好意思说,二七火龙法上头,还有更高深的道法,他就没获得传授。 肖南指点了一会儿,两个徒弟,想着水潭下这处宫殿,也算清净,正欲再去闭关数日,参详玄灯录。 朱英却有点惦记哥哥,说道:“我二哥和朋友出去,已经许久没回来,弟子十分担心,他遇到什么厉害的人物。师父可否带我去探查一番,若是二哥没事儿,我劝他早些回去。” 肖南心道:“有我在,还让人伤了小龙王,那头老龙的面子上须过不去。出去一趟,顺带找一找孙老鬼,若是能够遇到他,当场打杀了,也能绝一处后患。” 当即答道:“也好,我带你们一起去附近转一转,看能否撞见小龙王。” 他有心卖弄,取了一朵红花,迎空一抖,化为一团火云,承载了三人,排空直上。 肖南也不用什么法术,只凭火云的炽烈火力,生生把潭水蒸发,排开的潭水化为蒸腾水雾,宛如老龙出水,声势极为煊赫。 朱英坐在火云上,暗叫:“老师原来可没这般手段,原来冲弟说的宝藏,居然真有,还被老师得了。” “这火云不知是什么法宝!” 肖南所用的红花,乃是铜门后所得五件法宝之一,虽然能化为火云,却是一件攻伐之宝,偏巧跟五台派的道法相合,催动起来,比玄天琉璃盏还要顺手。 肖南驾驭火云,往小寒山方向飞去。 小虫坐在火云上,别有一番感受,他很快就看到了自家的村落,村子里许是死人太多,家家缟素,好多家院子里都有嚎啕之声。 虽然知道母亲已经走了,他还是深深的担心,暗忖道:“不知母亲怎样了,家里好不好。” 肖南对下面这座村子,并无多少关注,催云一掠而过,不多时就到了小寒山。 小寒山附近,已经有不少修道之人,有人看到火云飞过,就放出了护身的法术,又或者法宝,免得路过之人忽施突袭。 有人艺高胆大,洋洋不睬,混不当回事儿。 也有人藏觅气息,担心被发现。 肖南催动五台派的秘法,没发现熟悉的气息,正要兜一圈,换个方向,却见下方的小寒山忽然微微荡漾,出现了一座新的山头。 山头上竖立一座高大石碑,石碑旁盘坐着一個白胡子老头,正一脸惊慌的望着天空。 肖南也没想到,琅嬛天碑颠倒虚空的阵法忽然失效,手疾眼快,伸手一点,飞剑就落了下去。 白蛛叟仓促间,张口一喷,飞出大片灰白光气,想要顶住肖南的飞剑,却哪里能够? 肖南的飞剑穿过灰白妖气,如利刃切豆腐,只是一绕,就把白蛛叟的一条臂膀给斩了下来。 他再欲补上一剑,结果了这名守着宝山的妖怪,眼前一花,刚刚的小山头,天碑,还有白蛛叟全都不知所踪,甚至就连飞剑也感应不着了。 肖南心头大惊,暗道:“亏得没用新得的几件厉害法宝,不然丢失了,岂不是心疼。” 就算丢的是飞剑,肖南还是心疼非常,驾驭火云在小寒山上兜转,久久不肯离去。 小虫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心道:“就是这个白胡子老头,他是把师父的飞剑夺了么?” “这老头的法术,岂不是比师父还厉害?” “也是,他守着天碑,就算再笨,这么多天也都背下来了。我才学了五条符箓,他怎么说也是个妖怪,有修行的根底,必然学的更多,法术更厉害。” 小虫却不知道,白蛛叟哪里能学到天碑上的法术? 他出身妖怪,学的是万妖诀,根本看不懂天碑上的混天符箓,甚至看过一遍,脑海中什么印象也没有,始终一条符箓也记不住。 白蛛叟又是野妖怪出身,并不甚通文字,始终没想到,要把天碑上的符箓抄写下来,只想着要把这件宝贝拿走。 被肖南一剑斩了条胳膊,白蛛叟疼的满地打滚,待得天碑阵法重新颠倒虚空,他把自己的胳膊摸了回来,用妖术接了上去,只是伤口处的剑气,始终不能驱除,过了一会儿,手臂又掉了下来。 附近的修道人,目睹肖南路过,天碑便即出现,只以为他有破解颠倒虚空阵法的本事,纷纷驾驭遁光腾空,想要拦下这个“关键人物”。 肖南兜了几圈,眼瞧数十道遁光升空,也不敢久留了,选了一个方向,就飞遁了下去。 33、阴魂箭 “可气!居然失了飞剑。” 肖南催动火云,须臾就把后面追上来的修士甩的无影无踪,想起丢失在小寒山的飞剑,始终不能释怀。 这口飞剑是当年白月大师所赐,也是肖南唯一的法宝,数十年从未离身,现在虽然新得了几件法宝,但这口飞剑在肖南心目中仍旧有不可代替的位置。 他暗暗忖道:“还是要回去寻找,不能丢了这口师传飞剑。” “我一身本事,都在这口飞剑上,虽然现在新得了五件法宝,但没了飞剑,许多不便利。” 肖南落在地上,把王冲和朱英放下,说道:“为师去去就来。” 他不敢再用火云,怕被人盯上,施展本身真气腾空而去。 朱英目送老师离开,对王冲说道:“没想到琅嬛天碑居然如此神奇,连老师的飞剑都收了。” 小虫心道:“上次过去看碑,也没觉得那东西如何。再让我靠近,我十有八九能能找到石碑,只是此事绝不可行,也不能让人知道,我跟那座天碑有关系。” 他对朱英说道:“师父应该是去寻飞剑了。” 朱英问道:“刚才你有否看清石碑上的文字?” 小虫急忙说道:“并不曾。” 朱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有看清,那座石碑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任谁看了,都会被干扰神识,看过即忘,不能铭刻于心。” 小虫不敢多嘴,生怕被怀疑什么。 朱英左右顾盼,说道:“我们也不要在这里傻等,我看那边有一座小庙,我们过去庙中,等候师父如何?” 小虫答应了一声,两人携手走了过去,刚进了庙门,就看到孙有鬼正在烧烤野味。 孙有鬼也没想到,小虫居然会自动送上门来,喝道:“小贼,你师父呢?” 小虫哪里敢答? 急忙一晃肩头,飞出一条火蛇,抓住了朱英就爬了上去。 乾离火蛇腾空而起,孙有鬼见到这条火蛇,稍稍犹豫,随即就想道:“我有两个同门,又有万鬼大阵,如何还惧怕这条火蛇?” “何况这小鬼根本没什么修为,全靠法宝自身通灵,威力必然不能全数发挥。” 他和两个天尸教的长老,一起催动了遁光,架起一团黑漆漆的鬼云,追了出来。孙有鬼喝道:“小贼,哪里走?” 小虫不感应答,对朱英说道:“朱姐姐,我们倒霉了也,居然撞在这凶人手里。” “糟糕了,他居然还多了两个帮手。” 朱英也暗暗吃惊,她低声问道:“你这個条火蛇,飞的可快?” 小虫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 乾离火蛇能够把三头飞天夜叉焚毁,威力自然是极大,但小虫刚初学道,得了七条乾离火蛇也没多久,哪里敢跟孙有鬼这等邪派长老斗法? 至于这条火蛇飞遁速度如何,他也是没谱,小虫也没骑过几次,只能对朱英说道:“师父刚走不久,我们也许还能追得上。” 乾离火蛇腾空飞遁,夭矫如龙。 后面孙有鬼催动万鬼大阵,化为数十亩的鬼云,黑沉沉,遮天蔽日,声势极为浩大。 附近的修士见了,都不敢凑近过来。 小虫和朱英都飞到了小寒山,也没见到肖南,小虫也不敢逗留,万一被孙有鬼追上,不是好耍子,只能催动火蛇继续一路狂飞,颇有些晕头转脑,不辨东南西北之意。 孙有鬼追了一路,也暗暗提防,对两个师弟说道:“一旦那小贼使用火蛇反扑,须得尽快收回万鬼大阵,改用其他法宝对敌。” 两名天尸教的长老,亦知道真火之属的法术,专门克制天尸教的道法,又知道孙有鬼的三头飞天夜叉,就是被七条火蛇焚毁,也都小心上了,各自取出了一口飞叉,准备用来跟小虫斗法。 小虫驾驭火蛇,飞过了小寒山之后,渐渐不辨方向,他一来没出过远门,只去过白鹭书院上学,二来云高路迢,他根本不认识云中的路径,此时已经不知道飞来了哪里。 惶急的对朱英说道:“我们现在到了什么的地方?待会还能找回去不?” 朱英趴在火蛇后背上,四下观望了一回,说道:“我也不认得路了,但只要给我打听一番,我能找到回二哥别业的路。” “至不济,我也能带你回去白鹭书院。” “肖师在刚才那座山上,找不见我们,肯定会发现庙里有些鬼气,八九成会去那座水潭别业查看,我们有否回去。” 小虫心道:“我们怕是不好回去。” 他被孙有鬼追的,也不敢回头,更不知道如何才能甩脱,只是闷头乱飞。 堪堪天色将晚,四野如穹庐,无数星光笼罩下来。 孙有鬼望着前方,一道火光,拼命逃窜,心头暗暗艳羡,忖道:“这几条火蛇不知是什么宝贝,居然被肖南赐给了徒儿。若是我能擒捉下来,这个小贼,逼他把火蛇献上,我得了此宝,在天尸教就能无敌。” “凭此宝物,做个教主也无妨。” “更别说肖南身上,只怕还有其他宝物,须得尽数夺了,不能让他祭炼了这些宝贝,不然就制不住他了。” 孙有鬼还不知道,肖南已经把五件法宝尽数祭炼了,不然必定会改换想法。 天色入夜,万鬼大阵的威力,渐渐激增,数千头厉鬼簇拥了三人,层层荡荡的黑云,满天空都是鬼哭神嚎。 孙有鬼把操纵大阵的拂尘在手臂上一卷,双臂张开,宛如弯弓搭箭,真气射出,缠绕了数十头厉鬼,直奔小虫的后心。 这是万鬼大阵的一门法术,名曰:阴魂箭! 寻常人中了一记阴魂箭,身体无伤,但体内却会被阴魂侵蚀,生生被吞吸精血,化为干尸。 就算是修道之人,中了一记阴魂箭,若非炼就一股纯阳真火,以真火慢慢炼化,也要缠绵甚久,真气被阴魂侵蚀,须得遭不少罪。 朱英瞧见孙有鬼放出这一记阴魂箭,她比小虫眼光见识高得多,急忙喝道:“趴下,不要抬头。” 取了一件法宝,贴在后心上,自己合身抱住了王冲,欲以自己的身体,替他抵挡。 小虫愣了一下,一按左肩,说道:“我还有火蛇。” 34、乾离火蛇烧万鬼 朱英虽然出身不凡,但限于年岁,而且并不怎么热衷修行,法力只有一重周天,第二重周天只炼开几处窍穴,面对孙有鬼这等厉害的邪道长老,纵然有几件家传的宝物,也没有信心抵挡。 她却没想到,王冲居然还有一条火蛇! 小虫不是爱炫耀的性子,此时被朱英一抱,心底大是感动,放出了第二条乾离火蛇,迎向了阴魂箭。 孙有鬼也没想到,王冲居然得了七条乾离火蛇,他还以为肖南得了宝贝,赐给徒儿一条,就算是师恩浩荡了。 他却不知道,肖南没能过去乾离炼心局,又不好意思跟徒弟抢,所以一条火蛇也没得,七条乾离火蛇全都归了王冲。 阴魂箭虽然是天尸教,极厉害的法术,但却如何比得上混元派的镇山宝贝? 阴魂箭被火蛇一绕,顿时化为飞灰,这条火蛇并不停留,直扑向了三位天尸教的长老。 孙有鬼的两位师弟,各自放出了一柄飞叉,缠绕黑气,跟火蛇斗在了一处。 天尸教这两位长老,修为虽不及孙有鬼,所炼护身飞叉也是数百年苦功,用了五金精英,各种灵药洗练,非是寻常法宝。 但飞叉和火蛇纠缠一块,不过多时,两位长老就都觉察不妙,一起撤了飞叉,叫道:“师兄,快走!” 这两口飞叉,乃是他们数百年苦功祭炼,跟心神紧紧相连,早就感觉到,若是再恶斗下去,怕是要被火蛇损毁,两人哪里舍得? 飞叉还能抵挡一二,毕竟本质乃是飞剑一流,但万鬼大阵尽是阴气,厉鬼更为真火克制,孙有鬼根本不敢驱动大阵上前,无奈也只能跟了两位师弟,在火蛇的追击下,且战且退。 小虫也没想到,这条火蛇如此厉害,他也不敢追击太远,遥遥收了火蛇,目送三位天尸教的长老,狠狠的退出百里。 朱英惊道:“冲弟,你这两条火蛇怎么如此厉害?” 小虫答道:“我听师父说,世上只有两家懂得炼乾离真火,一家是正道第一玄宗五庄观炼就的五气乾离真火,另外一家是混元派的乾离七昧真火。此乃乾离七昧真火精粹,炼成了几条火蛇。” 朱英微微吃惊,叫道:“居然是此等真火?” “我听父王说过,世上有几种真火,焚天煮海,威力无穷,只要炼成,持之可横行天下。” “这种能够化为蛇形的真火,怕不是相当于十几重周天的修士。” 朱英远远望向,还在百里之外,梭巡不去的天尸教三位长老,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说道:“冲弟,我们不如正面迎上去,把他们吓走。” 小虫吓了一跳,叫道:“万一失手怎么办?” 朱英说道:“就算我们不冲过去,他们也不会走,被跟在后面,迟早有疏忽的时候,还不如冒险。” 小虫闻言,思忖片刻,觉得朱英说的有道理,他捏了法诀,飞出了两条火蛇,一条守护身边,另外一条盘空一绕,身躯暴涨,足有十余丈长短,向着三位天尸教长老飞了过去。 孙有鬼气恼不尽,暗道:“若非我天尸教的道法,最被真火克制,如何会被此小辈欺辱?” 他和两位师弟驾驭万鬼大阵,遥遥接触了一番,被乾离火蛇烧去了数十头厉鬼,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节节败退,使用旁门法术遥遥轰击。 亏得小虫预先就埋伏了一条火蛇,守护在身边,天尸教三位长老发出来的法术,被乾离火蛇一卷,尽数消弭。 孙有鬼和两位师弟,跟乾离火蛇恶斗了半个时辰,再也顾不得面子,催动了阴云退出了战斗。 小虫也不敢追击,待得孙有鬼等人飞遁的远了,他也收了火蛇,跟朱英一起,选了个方向退走。 两人飞出了百余里,在朱英的建议下,换了新炼就的翔云法,把两团云气连在一起,慢慢的寻找回去的道路。 火蛇虽然飞遁快,但是在太过招摇。 换了翔云法,两人法力连在一起,勉强可以支撑半云半雾,离地数里,缓缓飞行。 小虫暗暗忖道:“老师教的翔云法,却不如石碑上的云法,我抽空试试石碑上的云法,把碎云多炼一些。” 朱英虽然也不认得路,但飞了一会儿,下去寻有人家的地方,打听了几次,也渐渐找回了方向。 两人花费了数日功夫,终于折转回了水潭。 朱英带了小虫,潜入水底,仍旧不见二哥朱雄和陆玄生回来,也没见师父肖南,两人商量了一回,决定在此地等一等。 小虫这几日,抽空用天碑上的云法,把肖南打碎的云精炼了不少,这门云法跟五台派的翔云法不同,甚至跟任何一家一派的云法都不同。 别家云法都是把云气炼成一团,乘坐了飞遁,只有天碑上的云法,乃是把云气跟身躯炼成一体,不用时收入周身毛孔,运用的时候,释放出来,周身云雾缭绕,身如飞鸟游鱼,不须刻意驾驭,就能飞天入地。 小虫修炼了数日,忽然心头一动,暗暗忖道:“这门云法似乎是为了斗法之用。别家云法只图用来赶路,斗法的时候,肖南老师从不用此云法,都是驾驭飞剑,身剑合一。但这门云法与身法合一,并不影响运使法术,甚至还能用来斗法。” 小虫钻研天碑云法,深有趣味,不知不觉,把大半的云精都祭炼了。 朱英虽然担心二哥,但有小虫陪着,便没那么焦虑,只是总也等不回来朱雄,陆玄生和肖南,她也有些急躁。 这一日,朱英对王冲说道:“此地距离书院不远,我们要不回去留张书笺,万一老师过去,也知道能来什么地方找我们?” 小虫也有些怀念书院,虽然觉得在水潭底下,小龙王朱雄的宫殿里安全一些,但也觉得回去一趟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答应了一声,两人又悄悄离开了水潭,驾驭了翔云法,不过半日就回了白鹭书院。 小虫还惦记把书读完,好能去参加乡试,两人去肖南的草庐,留了书信之后,就拉着朱英回了书院。 只是王冲和朱英也没想到,两人远远就看到,白鹭书院中央有深坑一座,书院里静悄悄的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