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专业对口 春暖化冻,万物伊始。 连绵青山脚下是绵延十里的人群,唱喏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在煮粥般的喧沸声中尤其突显。 “骨龄十七,木三十,金七十,下一个!” 林渡在身后人的推搡之下睁开了眼睛,一阵心悸让她情不自禁蹙起眉头。 “前面的快点儿啊!怎么还不动?” “小声点,那人看着好像身体不好有点难受。” “病秧子来凑什么热闹,哪个宗门敢收啊,快点吧,别耽误了我们后面的人。” “噤声!”维持秩序的修士肃着脸喊道。 前面的人迅速静默了下来。 测灵根的修士见人迟迟不抬手,开口提醒道,“把手放上去默念自己的生辰八字。”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落到了面前,筋骨嶙峋,青脉分明若琉璃,修士一怔,抬头看向了手的主人。 那人瞧着年岁不大,身量细挑,套着件落拓的惨绿袍子,头发随意盘在脑后,额前的碎发乱糟糟的,有些发黄,似乎是营养不良所致。 偏偏她生了一张苍白倦颓的美人面,垂着眉眼,神态疏离冷清,宛若冬日枯枝落雪,稍有不慎就会被捏碎一般,簌簌化成薄雾。 是个病秧子,但是个实在好看的病秧子,可惜了。 五行感灵器的天干地支不断转动,最终停在了一个角度,接着光芒大绽,柜台后登记的人顿时瞪大了双眼。 “……生逢小寒,晖水披冻,这是天生的满值冰属性,纯冰灵根。” 纯粹的冰灵根,心性纯粹,一往无前,修炼的绝佳好苗子。 柜台之后的修士如同看见了个稀世大宝贝,一嗓子吼了出来,“骨龄十三,是满值冰灵根啊!” 身后的人跟着哗然,今日是难得的中州宗门大选之日,三宗六派十门等大小宗门都齐聚于此,只为挑选新入门的子弟。 每人生来便有五行属性,有人灵根相克,那便修行艰难,有人灵根相助,便更有利于吸纳灵气,而这单品灵根修行迅速,更何况是因时的变异灵根,福生无量,难得一见。 诚然修行资质无论好坏总有机遇踏入大道,可天性资质依旧是入好宗门的必要条件。 毕竟……这等好资质,吸纳灵气极快,寻常小门小派也不敢要——怕自家的灵脉被吸干了,于是少年天才多生于大宗大派。 谁能想到这前面病恹恹的瘦竹竿,居然有这等好天赋。 拿着笔的修士迅速记下了林渡的属性,将一块木符递给她,“无量福,小友拿着吧,请向前至山顶的广场,等候宗门挑选,依据木符上的号码报道。” 林渡颔首道谢,感受着心脏里的悸痛,唇角挂着的笑也苦涩起来。 这具身子,可不只是简单的病秧子,感觉下一秒随时都可能嘎了。 测灵根在山脚下,有修炼资质的拿着木符向前一跨,一瞬间便如同穿越一般,至那宽阔石阶之前。 林渡有些稀罕地仰头看向那浮云缭绕的山顶。 这就是修真界吗?比她想的,有趣些。 脑海中再度出现了不属于她的念头。 【宿主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要知道,你只剩下了一天的寿命哦。】 林渡面不改色地踏上了石阶,“按照常规修真小说的套路,灵气是能续命的吧?” 油盐不进。 系统一阵头大,什么好人宿主会这么不配合系统啊。 【但是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都活不到你开始修炼的那一天。】 林渡走得很慢,这具身子真的很孱弱,林黛玉跟自己比看着都更健康一些。 她是个情感博主,一个每天私信和直播连线里充斥着恋爱脑诉苦的情感博主。 林渡父母离异,无人管教的她从十几岁开始早恋,一直到二十四岁本命年的时候深觉无趣踏出红尘。 她对人心看得不能再透彻,干脆上岸当起了情感博主,因为风格犀利人间清醒字字锥心涨粉极快。 可惜不管是循循善诱还是毒舌辱骂,都救不了世界上那一大群恋爱脑。 林渡头发日渐稀少,面容日渐苍老——被气得。 终于,她开摆了,尊重嘲笑锁死! 谁知一朝熬夜直播下播之后突发心悸就到了这里。 是的,林渡穿越了,准确的说,穿书了。 穿进了一个虐恋修真系列文中,这个系列集合了各大修真界顶级恋爱脑,林渡一边上山,一边看着脑子里多出来的目录简介。 被心上人挖灵骨的大师兄,怀着身孕被心上人剖腹取胎入药复活白月光的二师姐,被魔尊哄骗盗取宗门宝物后没了利用价值残忍抛弃的小师妹,默默付出三千年最终被爱人献祭天道的师尊……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 系统期待地等着它的宿主的回应。 宿主……宿主捂着心脏,喘了一口气,然后体力不支坐下了。 系统:……6 林渡翻到了结尾,“这都能全部HE?你们这帮修真界的人不忙着修炼都在想什么啊?王宝钏看了都要说一句我的野菜让给你吧。” 【就是因为这些偏缘被当成正缘,扰乱了修真界各人命簿,所以规则动荡,宿主才会被拉进来。】 “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渡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冷漠的下三白显出一份讥讽,“尊重,嘲笑,锁死,谢谢。” 【可是宿主你不觉得你快嘎了吗?】 林渡捂着极度不适的心脏,“好像是有点。” 【因为亲亲的寿命只有一天了哦,你在现实世界是被气到心脏发病去世哦,宿主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哦】 【每拯救一个恋爱脑,斩断他们的偏缘,系统就会根据恋爱脑的程度给出相应的丹药奖励,宿主就可以续命了哦~】 【而且亲亲你的先天不足需要极为稀有的天材地宝,寻常宗门肯定供不起哦~如果亲亲想要用修炼续命,有没有考虑过身体不好也会阻碍修炼呢?】 林渡沉默不语,神识中也没有任何念头,就像是放空了一样,系统忐忑地等着宿主的回应。 她大咧咧坐在冷硬石阶之上,唇色因为缺氧已然泛紫,一张清丽卓绝的脸透着灰败的阴郁,额前碎发跟着她倾身的动作垂坠下来,因着年岁尚小,显得格外雌雄莫辨。 陆续有人路过这个古怪孱弱少年人,旁人看着潦倒,她却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怡然自得。 “杜芍,卿卿,你听我说,我的灵根资质估计只有小门派才接收,可你的灵根资质那么好,只怕能进大宗门,我俩是未婚夫妻,将来定然要一起生活的,如何能分开……” 一个男子语速极快,一面上着台阶一面看着身旁的女子。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可是这门派收人我如何能做主?” 女子声音十分为难。 男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恳求,“你跟我一起去小门派吧,我真的不想与你分开,等我们一起筑基之后,我就和你结为道侣。” 女子一怔,随即面露纠结,“可是……你让我想想。” “卿卿……我是真的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啊,更何况我如何放心你孤身一人在大宗门……” 两个人说话很专心,没有注意到路边歪着的人。 林渡忽然开口,“行。” 【宿主的意思是?】 林渡微微歪头,目光跟着那拾级而上面容苦涩的男女,唇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专业对口,包君满意。” —————— 作者高亮:是女主文,全文女性角色各有特色,都是做自己的优秀女性,只是林渡个人主打少年感而已。 爱用少年代称,“少年强则国强”的“少年”,汉典中指年龄在十岁到十五六岁阶段的人,包括少男少女,谢绝写作指导。 感恩各位宝子的阅读和喜欢,祝大家万事胜意,比心。 道家不分性别,称呼上只有师兄弟,师叔伯,虽然本文只是修真小说,但很多设定部分借鉴道家的规矩,即林渡被称呼小师叔。 *有cp,戏份不多,推动剧情不耽误剧情,强强,女主永远是占据强势的一方,世界上除了恋爱脑还有正常的恋爱,具体cp问题请移步第59章作话。看文最主要是开心,不合心意就请安静离开,请尊重作者的大纲和喜欢本文的读者,也祝你们生活愉快找到合心意的文,感谢各位的理解支持。 第2章 好浓的茶香 【宿主你好,拯救恋爱脑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叮,初级恋爱脑副本出现。 女主杜芍为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放弃进入大宗门的资格,跟随未婚夫进入不入流的小门派,未婚夫却为了一颗筑基丹巴结上掌门之女,抛弃了杜芍,甚至任由吃醋的掌门之女欺辱杜芍。 最终杜芍因为修炼资源不足,被赶去做杂役,潦倒孤苦,一辈子未能筑基成功,衰老而死。】 男子还在持续不断地劝说着,甚至直接拉着女子的手不让走了。 青山肃穆无言。 这边男子已经开始赌咒发誓,“我发誓,若是你跟着我一起进小门派,我定然此生唯你,一辈子对你好,若有违誓言,必定,必定……” “必定五雷轰顶断子绝孙?” 一道懒洋洋的声线从侧边传了出来,两个人同时一惊,看向发声的方向。 原来是一个席地而坐的病弱青衫小孩儿。 女子先是一怔,很快被那张年岁尚幼但清冷卓绝的脸吸引,心生怜惜。 生得这么好,可惜身体孱弱到连登天梯都做不到。 只怕就算天赋上佳,也很难入得了大宗门的眼。 林渡轻笑了一声,无辜的眨着眼睛,“我看话本儿里都这么说,这位姐姐,你让他立誓,等这青天白日一声雷响,天地誓言成了,真心可就是天地可鉴了,哥哥可真爱你。” “啊对了,一定要说清楚,你的名字,这位姐姐的名字,天道为证,结为伴侣,生死不离,如有背弃,必遭天谴。” 她一副我就是个单纯出主意的态度,坦然到让男人语塞。 修真界若是立下天地誓言,若有一朝违背,则会被天雷诛灭。 男人勉强一笑,“这天道誓言,岂可随意发的,小孩儿不懂轻重,阿芍我们先上去吧。”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刚才难道不想发誓,只是想让姐姐赶紧答应你吗?” 林渡好整以暇地持续输出,因为生得实在年幼,就算句句挑拨,却依旧让杜芍听了进去。 心悸再度袭来,林渡下意识蹙眉捂住了心脏,修长的手死死攥着衣领,薄若蝉翼的皮下因为用力筋骨凸显,看着格外可怜。 因为缺氧她大口喘着气,脸色愈发白了。 “你没事吧?”杜芍心生不忍,挣脱了黎栋拉着自己的手。 林渡暗暗在心底骂了一句,这身体真就纸皮一样脆,将支撑不住的身体靠向杜芍。 “我……没事,姐姐真好。” 小孩儿实在太瘦了,倒杜芍怀里的时候,身上的坚硬锐利的骨骼硌得人发疼。 好看脆弱的生物总是让人母性大发,尤其琉璃小人仰头看她的时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动着感激的光,像是什么可怜巴巴被抛弃的小猫。 杜芍心里一软,“你这样想必一个人也走不上去,我扶你吧?” “姐姐真好,这么善良的姐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男人疼你。” 系统目睹了全程:好浓的茶香。 林渡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她感觉得出来,杜芍是真的心软,也是真的心善。 赤子心肠莫过如此。 她一个人在世间行走多年,自然能感觉的出来一个人帮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杜芍扶起林渡,一时成了三人同行。 黎栋有些不满,“男女授受不清,再说修仙之路本就只能靠自己一人,你这么帮他,岂不是作弊?” “而且他这个身体情况,只怕没一个宗门要他,上去反倒是个折磨。” 杜芍意外地看向自己的未婚夫,不曾想到自己认识多年的竹马居然如此凉薄,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得林渡开口说道,“实在对不起让哥哥误会了,我是女儿家,不过你说得对,修仙之路本就是一人的修行。” 她这么说着,作势要挣脱,“姐姐快松手吧,免得被哥哥迁怒,我因为生来带疾被抛弃,天生孤苦,姐姐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祝姐姐被大宗收入门中,一路扶摇直上。” 这么一让林渡站直了,腰间的木符跟着晃荡了一下,赤金色字符露在黎栋面前。 他脸色一僵,赤金字符代表是重点招纳的优秀资质,就是杜芍也只是红字而非赤金。 这小病秧子居然资质如此之高。 杜芍听到林渡的身世怜惜更甚,“黎栋,你怎么能这么说,举手之劳而已,若是不帮才是我们的不是。” 这天梯并不算什么考验,着实不必如此苛刻。 三人并不知道的是,高山之上有数十双眼睛看着这一幕。· “纯冰灵根,天资非凡,只可惜病入肺腑,心脉闭塞,空有天资,却是个不能修炼的废人,真是可惜。” 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我看着小儿这一双眼睛看世事透彻,不过十几岁便如此通透,可见冰灵根之天资着实非凡,只需用药疏通肺腑,倒也不是不能修炼,只不过……所耗资源只怕无甚宗门敢要了。” 另一道温润之声响起,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云端的话传不到那连绵青山石阶之上,唯有微风轻拂,山鸟和鸣。 “不用管他,我带你是我自己的事,走吧,我叫杜芍,芍药的芍。” 她伸手拉过林渡,眉眼温柔,不像芍药,倒像是三月春桃。 林渡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再抬眸一派平静,轻轻开口。 “林渡,我叫林渡,渡人的渡。” 杜芍稳稳扶着她,“好名字。” 一行三人因为中间有个身体孱弱的人,故而比旁人速度慢了些。 为了怕气氛尴尬,杜芍干脆主动挑起了话题,“林渡你有想要加入的宗门吗?中州三宗六派十门各有所长,听说资质绝佳之人还有反选的权利呢。” 林渡笑了笑,“我吗?我这副残躯,如同哥哥所说,哪里会有宗门要呢,倒是姐姐,说不定还有机会挑选,姐姐有想要进入的宗门吗?” 杜芍轻声道,“何须妄自菲薄,只看你天资非凡,定然许多宗门争抢,我原本想着,能有宗门要我已经很好,如果有的选,悬壶济世,那自然更好。” 三宗之一,唯一专精于医药之术的济世宗。 林渡眼神微闪,心中感慨,接着抬眸认真瞧她,“济世救人,是大道,姐姐志向高洁,定然能得偿所愿。” “这还是没影儿的事呢,而且……” “如果我是哥哥,定然会成全姐姐的梦想,毕竟心爱之人的心愿,不就是自己的心愿?且这心愿,亦是造福天下啊。” 林渡看了一眼嗫嚅着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反驳的男子,唇角笑容更甚,真心得不得了,“济世宗附近总有小门派,哥哥舍不得你,自然会找济世宗附近的小门派,这样若是思念,随时可得见。” 进了宗门又不是进了笼子,又没有王母娘娘划了天堑,哪里就见不得面了,那孙子不过是怕自己未婚妻路越走越远,追不上她,所以才想要将人困在身边。 她将路说得明明白白,杜芍顿时也眼前一亮,先前的为难在林渡提醒之下倒是顺利拐过了弯儿。 黎栋脸色一黑,可碍于有外人在,并不好说什么,只能等到了广场再行计较。 【当前任务进度:50%,掉落奖励:益气疏郁丹×1】 【请宿主再接再厉哦,渡人渡己,天道助你。】 一阵心悸再度袭来,林渡脚下一绊,杜芍一个不妨没能拉住,那人便如同冻硬的松针一样落了下去。 错乱间,林渡仿佛听到了一声轻笑。 第3章 天选修真人 这副身子板儿真硬。 硬到林渡差点被自己的骨头给硌死。 她歪在地上,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手心却多出了一颗丹药。 是系统的奖励。 “你没事吧?”杜芍吓了一跳,赶忙要去扶她,却见跌倒的小孩儿就地坐了下来,两条细伶伶的长腿顺势改成了田间老汉坐田埂的姿势,就差手上拿个烟斗磕灰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两个人都给看愣了。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下。 “我没事,姐姐别管我,我缓缓。” 林渡一面说着一面把丹药塞进嘴里,含了一下,没化。 再嚼了一下,没咬动。 她沉默了一瞬,梗着脖子咽了下去,噎得快翻白眼。 为什么书里修士吃丹药直接进嘴就没了?你们修真界的人吃药都不用水送服的吗?真的没人吃丹药噎死了吗? 林渡怀疑人生三连。 【……对不起宿主,忘了你是个凡人了。】 林渡面上不显,在心中问道,“恕我冒昧,你们修真之人的喉咙管儿是铁做的吗?” 【修士身体强度高,主要还是亲亲你太弱了呢。】 林渡一哂,刚想要说什么,却觉得胃中有浅淡的暖意散开,接着一股温凉之气攀至肺腑,先前的格外费力的呼吸倏然就通了,那股一直缠绕的缺氧乏力感慢慢恢复。 她身上一松,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药力在自己体内化开的路径,自胃部到肺腑,顺着脉络慢慢弥散。 这种通畅的感觉是这具身体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大口呼吸着,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杜芍站在一旁,本来想要将人扶起来,却发现那人金刀大马地坐在那里,隐约有风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莫要动她。”一道声音从天际传来,“离远点,别扰了她吸纳灵气。” 杜芍一怔,忽然反应过了什么。 吸纳灵气?可林渡之前分明是个凡人…… 后头从山下过来的人也都看向了那当中石阶上不羁坐着的人。 林渡只觉得舒畅,并且下意识地顺着那药力的方向在神识内描摹路径,周身有春风缠绕。 和风缠绵醉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吸纳更多。 身轻心畅,神静气安,适然无比。 林渡忍不住想要将自己融入春日和风之中。 青山若雾,林间万物初始,草木发芽,桃花始开,蜂鸟愉情,走兽步伐轻快,绿叶上脉络分明,还有细碎的绒毛清晰可见。 等等…… 林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己为什么闭着眼睛也能看到林间景象? 【亲亲,你肺腑通畅了之后自行感悟了脉络流动,加上天赋满值冰灵根,所以自动学会了吸纳灵气练气,已经到了凤初境初期哦。】 【真不愧是天选修真人呢】 林渡倒是很平静,哦,练气了啊。 胸不闷了,呼吸平稳了,挺好。 就是……有点想呕。 林渡眉头一紧,猛然吐出一口赤黑淤血。 “系统,你卖假药!” 【我没有!那是你身体排除了陈年旧疾的淤血!】 林渡感受了一下,身体倒是依旧舒畅,没有什么不适。 她慢慢抬眸,发现周围围着一圈人。 众人只见那苍白精致的小人吐出了一口陈年淤血后睁开了眼睛,接着抬起胳膊随意擦了擦沾染了些许血液的唇,顺着垂落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修长的五指随意捋过长发,顺势歪了头扫了一眼他们。 “别看了,再看收费啊,一人十块。” 毕竟这具身体一穷二白,因为在剧本中是个边缘人物,惊才绝艳但早夭,林渡自己都不知道原身前面这十几年怎么过得。 她不过玩笑而已,自己正要坐起来,忽然不知从哪飞过来一袋灵石,接着是一声戏谑的笑。 “只是十块灵石未免太少了,一介凡人爬山就能入道,只花了一刻钟就入了凤初境,千百年来,你还是头一个,起码值千金啊。” 那声音傲慢又隽永,带着让人酥麻的痒意,林渡的评价是就这一个好嗓子网恋能谈一百个,就连他二舅的微信都能有个网恋对象。 众人本以为林渡会羞恼于这种高高在上看热闹后的施舍,谁知她打开那储物袋,扫了一眼,接着就露出了个笑容,站起身拍了拍绿袍上的灰,“谢了。” 一千灵石,天降横财啊。 她这样的散漫不羁,却让那道声音的主人低笑起来。 “好心性。” 林渡看了一眼杜芍,伸出了一只手,“姐姐,走吧,上山。” 杜芍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顺从地跟她牵起了手,全然忘了旁边还有个未婚夫。 入道之后的确和此前的凡人躯体不同,林渡走得很快很稳,只觉得身轻体健,如果忽略自己的心脏隐痛,她现在就是快乐似神仙。 那原本死气沉沉的阴郁少年这会儿多了些那个年纪才有的活气儿。 她步子迈得轻快,皮肤还苍白着,神情却生动了不少,本该有些吊儿郎当的不羁表情在她那张脸上却似濯濯清涟,望之脱俗。 “危止,她入道了。” 云端上有一声警告。 那道傲慢的声线再度响起,“入道?佛道就不是道?我看她如此通透洒脱,修佛甚好。” “妖僧,佛寺里容不下你的金身,跑来我中州宗门大选撒野捣乱?” 又是一声轻笑,“有意思,真有意思,妖僧?你们中州,都是这么叫我的?” “这孩子,是我们中州的,我无上宗,养得起她。” “这孩子看着先天不全,只怕有隐疾,来我济世宗我们能救她。” “我觉得我也可以……”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不,你不可以。”三道声音同时开口道。 林渡这会儿浑然不知,云端的几个“神仙”已经在为她这么个小鬼争起来了。 因为她没有那么孱弱,这青山看着似乎也没有先前那么高了,不过两刻钟也就到了山顶。 踏上最后一个石阶,周遭的浮云似乎都自动绕开了顶峰,入目便是阳光普照。 春日暖阳洋洋洒洒落于巨大的八卦形广场之中,八面高台之上横列不少宗门匾额,桌案横列,各门各派长老笑坐于案后。 并非是林渡预想中的道骨仙风满目白衣,反倒如同一室流丽的宝石锦缎,远远看着便流光溢彩,神妃仙子,莫过如此。 而广场之中喧喧嚷嚷,已有近百名待选弟子等候在其中,或是呼朋唤友,或是茕茕孑立,却也不是白皑皑一片,绫罗绸缎,珠光宝石,应有尽有。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杜芍,发现她头上的发髻也繁复华美,簪钗上缀着红粉宝石,红唇轻抿,香腮粉绯,一双明亮的杏眼中似乎只有喜悦却没有惊讶。 林渡收了心中的惊讶,果然当代仙侠剧妆造害人不浅。 她现在跟个刘姥姥进大观园也差不多了。 杜芍也注意到了身旁人上下打量的目光,随即想起了这孩子这身明显不合身的青绿袍子,就连挽头发的都只是一截桃枝,心中怜惜更甚。 “崽啊,不要怕,中州地大物博,富庶者多,其实今日除了世家大族子弟,也有寻常乡村子弟,英雄不问出处。” …… 林渡沉默了一瞬,除了86版西游记也没人告诉她神仙还要衣着光鲜啊。 系统及时冒头,向这个修真小白科普。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毕竟修真界有灵力,生产力是凡俗界的几十倍?所以绫罗绸缎也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而且贵的是镌刻阵法的法袍啊!】 林渡哦了一声,“合理,非常合理。” 第4章 姐姐我怕 林渡在看“大观园”,大观园的人也在看她。 无他,这年头这么朴素但好看的人不多了。 小孩儿虽然一双眸子中全然是好奇和惊叹,却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艳羡,反倒是跟逛园子一样,他们是被观看的景物。 那不合身的宽大绿袍衬得她有些锋利消瘦,一张因为常年体弱显得冷清淡漠的脸,黑沉沉的眸子里却显出了罕见的光亮,日光落到她那张被造物主恩赐的脸上,显出上好的寒冰玉都不及的通透。 全然看不出落魄穷困,反倒觉得身居陋室的孤宝跳脱于人前,怡然自得,洒脱自然。 和归真人轻轻叹了口气,“落于尘土却不曾蒙尘的琉璃心,道心上佳,和尚,这人,你带不走。” 广场上的众人都看不到的是,代表无上宗的坐席一侧,闲散歪着个僧人,容貌妖冶无双,一双含情眼,红唇昳丽,正饶有趣味地盯着人群之中的少年。 “生老病死,八苦相随,渡人渡己,是我佛门的路子,若入我佛,自可断因果,了苦痛。” 他们都看得分明,那个女修天赋不错,入三宗也是使得,如果真为了区区一个满口鬼话不见真心的男子进了小门小派,明珠蒙尘,未免可惜。 可是人各有命,世上最难改变的就是人的念头。 那小家伙偏偏横插了一脚,居然还真把女修说动了。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那小家伙是无意的,很显然,她就是故意的。 看透了世俗却不点破,极尽挑拨却又不直接挑破。 有趣极了。 和归按下隐怒,“怎么你们佛门一个云摩罗的信众还不够,非要来我中州抢人吗?你可是惹了众怒!” 危止闲闲睨了他一眼,“众怒?那有本事就灭佛啊。” 和归冷笑一声,拳头硬了,但不能打,也打不过。 危止低头,用子平术算了一卦,接着唇边的笑容凝固住了。 这卦象…… 短寿早夭,绝命之卦,偏偏……生了异变,绝处又逢生,而这缘,却由己生。 太怪了。 怎么会有人的命是自己改的,又不是话本儿里的孙猴儿。 林渡忽然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她抬头径直看向了无上宗的坐席方向。 无上宗的牌匾看上去格外简陋,甚至不如一个小门派精致,不过一块木板上饱蘸笔墨书写了无上宗三个大字,但笔走龙蛇,入木三分,其中灵韵非旁人雕金铸宝可比。 而这就是剧本之中的,中州第一大宗,无人可在其上。 返璞归真,浑然自在,有趣。 她勾唇一笑,无人可在其上,只收天才,偏偏……出了一窝的恋爱脑,不知道的还以为无上宗有什么debuff,进去的人都成了恋爱脑。 接着,她忽然眯起眼睛,注意到了什么。 那坐席上的人都是容貌极佳的,但她的注意点不在这上头。 那端坐于桌案之后的大能,正皱着眉头,偏着头,似乎在和旁边的空气说话。 按照常规修真小说定律,那定然不是什么空气。 高低得是个人。 她微微眯起眼睛。 “阿芍,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只有你,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旁,我们进一个宗门,一起修炼,不好吗?” 林渡收回了目光,显然黎栋碍于她在,正拉着人耳语。 只可惜……她已入道,这点听的分明。 “姐姐,方才哥哥才说这修真大道只能一人独行,怎么现在却又要跟姐姐一起修炼呢?” 她眨了眨眼睛,接着笑开了。 “我知道了,定然是哥哥太爱姐姐了,所以舍不得姐姐,那哥哥干脆跟着姐姐进大宗门好了,反正若是姐姐开口,宗门或许也能让哥哥进去,虽说并非正式的弟子,但也可以日日陪着姐姐了。” “那怎么能一样,那样我就只是个杂役,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如何能抛却前途跟着她。” 黎栋下意识接话开口,紧接着就看到那小病秧子一脸错愕惊讶。 “那哥哥的意思是,姐姐跟着你去小门派,就不是抛却前途了吗?” 杜芍一怔,的确,她纠结的就是该不该为了未婚夫抛却自己的前途。 可是……她再度抬头看了一眼黎栋。 他对她真的很好。 “哥哥不愿为了姐姐抛却前途,又为何要姐姐为你抛却大道?”林渡不解地看着两人,“以己度人,我若是哥哥,定然舍不得姐姐放弃大宗门的优越资源,和我一起过苦日子。” 她说着,转头看向杜芍,粲然一笑,尖锐的小虎牙跳脱,显出一抹羞涩的少年意气。 “毕竟姐姐这么好,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林渡生得好看,从他们见面起,还没有这么笑过,如今在阳光之下,眼眸明亮,阳光给那苍白的皮肤也镀上一层健康的光泽,湛然若神。 杜芍只觉得自己心被击中,狂跳了起来。 还是个孩子就这么有杀伤力,这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宿主,是不是太过了,渣男看你的眼神有杀气。】 林渡一面收了笑一面看向黎栋,微微抬眉,一字一顿道,“哥哥,你说,对吗?” 那是赤裸裸的挑衅,但因为侧对着杜芍,不曾被女子捕捉。 但黎栋看得分明,他忍不住伸手指着林渡,怒声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老是花言巧语迷惑人。” 林渡恍若吓了一跳,攥住了杜芍的胳膊,“哥哥好凶,姐姐我怕。” 杜芍也被黎栋骤然发难吓了一跳,下意识护着这个小孩儿,抬头对上自己未婚夫愠怒的一张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黎栋你怎么回事,她还是个孩子,也不曾说错什么!” “她分明在挑拨你我的关系,蛊惑你!”黎栋怒声道。 要不是碍于杜芍在面前,他只怕就要指着这个小兔崽子骂妖孽了。 可不就是妖孽,原本杜芍定然只要他磨一磨就会跟着自己进小门派,可是这小妖孽一插嘴,一切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拉不回来了。 生得不男不女像个妖孽,说话也惯会蛊惑人心。 就在他忍着怒气要拉着杜芍去一旁说话之时,一锦衣大能悬于广场之上,说出的话灌入了灵力,轻松入了广场上所有人的耳中,“诸位。”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说话,满场寂静。 宗门要开始选人了。 众人翘首以待,心中忐忑又期待,一双眼睛看着那上头的大能们,宛若等待投喂的池鱼。 对,满满一池塘的鱼,等着被钓走。 三宗六派十门,以无上宗为先。 所有人都看着正中的无上宗坐席,不仅仅是下面的待选弟子,还有各宗各派的人——无上宗选人苛刻,非天才不要,据说每次大选进无上宗的凤毛麟角,满十个都算好的。 据说无上宗的长老更喜欢在外历练捡弟子,对此林渡想说——路边的野弟子不要随便捡。 剧本里那帮子心怀不轨的人渣都是这么混进去的。 随后无上宗第一个就喊了一个号码。 “六百六十六号!” 林渡:什么老六居然有这么个牛逼的豹子号。 “六百六十六号!” 见人没反应,台上之人有点无奈,接着意念一动。 林渡只觉得自己身上多了道力量,接着腾空而起,落到了高台之上。 ……老六竟是我自己。 第5章 老工具人了 大抵是林渡太冷静了,被无上宗选到的人再是面上不显眼中也会有不自觉地欣喜,故而和归真人忍不住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不知道无上宗意味着什么。 他温和开口询问道,“孩子,你可愿入我无上宗,我无上宗乃中州第一大宗,修炼资源丰富,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林渡点头,“好啊。” 她态度太淡然自若了,让和归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随便一个人站在她面前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她都会说一句好啊。 殊不知林渡是手握剧本的女人,她甚至没有心想过自己去 别的宗门的可能性。 原著中她是和其中一个女主一同入宗门的,着笔不多。 原文中,“除却倪瑾萱外,还有一苍白青衫少年,一同入选,她看着极为消瘦羸弱,天生不足,可天资非凡,被将要飞升的老祖收为关门弟子。” 女主可怜这位先天不足的小师叔,故而在试炼期间时常照料,因此得了这位面冷心软的小师叔不少无言的关照,既体现了女主的善良,又给女主提供了不少升级道具,甚至给了女主最关键的盗取宗门重宝的一个令牌。 最后得知真相后怒急攻心,日夜悔恨,死了。 林渡评价是,老工具人了。 连炮灰都算不上。 就看那孩子最后还跟魔尊HE了,甚至一次都没有想起那件事曾间接导致了自己小师叔的死亡,林渡死的真毫无价值。 “其实孩子,我看你先天体弱,心脉滞涩,要是来我济世宗,我宗乃医修之中的第一宗,定然有朝一日能将你治好。” 一旁的一个须发皆白的真人忍不住开口说道。 眼见有人抢人,归元宗也开口道,“我们归元宗虽说不比无上宗,可也是中州三大宗之一,天下法修万人,一半皆出自我们归元,不若看看我们?” 十几双眼睛齐齐看着这个孩子,恍若林渡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吃药,很费钱的。”林渡开口道,“所以……” 她忽然扫了一眼始终没有露面的那个空座。 济世宗长老期待地看着她,心中雀跃,吃药费钱,可吃自家的药不花钱啊! 归元宗长老挺了挺胸膛,他们法修没别的,就是不缺钱啊。 无上宗长老心中一梗,早知道也学着小门小派找块好牌子了,装点门面还是很有必要的啊。 “就无上宗好了。” 毕竟,剧本里看着,无上宗的各位,都不缺灵石的样子。 但凡没钱,还能满脑子情情爱爱?那肯定满脑子搞钱啊! 归元宗和济世宗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敢问无上宗和有钱吃药有任何联系吗? 无上宗也愣了,接着立刻欣喜地站了起来,连维持高人的矜持都忘了。 “你放心,我们无上宗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毕竟,祖上富过。 和归真人十分欣喜,“你体弱,先来坐着吧。” 要不然站到最后,估计怪累的。 林渡本来想要走,却被一股力量裹挟到了桌案之后的软垫上。 她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刚要张口喊真人,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剧本里可没这出啊! 【剧本里还没有你在上山途中入道被三宗争抢的情节】 蝴蝶效应的风卷到她身上来了是吧? 林渡无言,忽然觉得一双大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接着迅速移开了。 “转头。”一声缱绻酥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林渡依言转头,只看到了前侧和归长老认真拿着册子喊人的模样。 …… “往左。”这一声带了些无奈的笑意。 林渡转头,对上了一双过分昳丽的飞凤眼。 剑眉浓黑,重睑深长,眼眸深邃嗜人,走势灵巧上扬,偏偏羽睫细密垂坠,显出一抹欲拒还迎的复杂,卧蚕饱满,眼尾染着一点莫名的绯红,细看却是天生的媚意,却并不女气。 但……这双妖媚勾人的眼睛,长在一个佛修的脸上。 头顶带着青茬,头型极好,五官精雕玉琢,骨相立体绝佳。 虽然很奇怪,但林渡头一次想用一个美人来形容一个和尚。 太怪了。 但还有更怪的,这佛修脖颈之上缠绕着赤黑二色的繁复纹路,越发显得这个人妖异非常。 “……怎么,看傻了?”佛修缓缓笑起来,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个直勾勾看自己的人,“我要告诉你个事儿,无上宗可穷得很,你要不要跟我,我保你就此成为修真界第一天才,如何?” 林渡不记得原本剧情里有这号人物。 她沉吟片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前面才给了她一千灵石,现在又要拐走她,钱多了烧得慌? 佛修愣了,系统也愣了。 她不应该问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危止愣了一会儿,才扶额闷声笑起来,“你真是……” 果然是从世俗里摸爬滚打过来的,看得太透彻清楚。 是啊,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她在问他的目的。 “我只是,觉得……”危止带有侵略性的目光一路自她眉眼逡巡而下,最终复又直视着她,“有趣,不够吗?” “不够。”林渡也就这么看着他,“当然不够。” 世上只凭趣味做事的,定然是家底实力雄厚的人。 但这样的人要是觉得无趣了呢? 林渡自己就是这样的人,随心所欲,于是下头的时候就是最无情的时候。 这佛修或许是向来中州抢弟子,或许只是想给无上宗一个没脸,或许是真的觉得她有趣,但一切都与她无关。 危止嗅到了一点同类的气息,在一个小病秧子身上。 “真不跟我走?他们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林渡开口道,“光头太难看,我不想当光头。” 危止:……倒也是个理由。 “你可以不剃度,我手上抢了很多密而不传的天品功法。” “……什么好佛修不剃度?你自己都剃了,不要看我年纪小就诓我啊。” 危止真的要笑疯了,他没想到这小病秧子这么好玩,他捂着脸笑得发抖,修长的指节显出一分玉雕的润泽光彩,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的味道。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危止,他们中州人,称呼我为,”他顿了顿,抬眸仰头,肆意一笑,“妖僧。” 他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赤黑纹路,阳光落到他的脸上,愈发显得流光溢彩,“这是妖纹。” “我吞了一条要化龙的蛟。” 几年以后,等林渡对修真界彻底了解之后,只想对着眼前这个妖僧,道一句我敬你是条汉子。 以肉身吞蛟龙,从此成了半妖。 也就此成了金身。 不疯魔,不成活,一个佛修,以此邪道入金身,偏偏还成功了。 一个佛修修炼到了金身,就是这修真界顶端战力的存在。 “嗯。”林渡平静地应道,“那你胃口还挺大。” 危止沉默了,我吃了一条龙诶,你知道吃了一条龙意味着什么吗?我超凶的诶?你真的不害怕吗? 让整个修真界都闻风丧胆,只能心惊胆战由他肆意妄为却又无可奈何的妖僧危止,被一个刚刚入道的小病秧子一句话给干沉默了。 不知道这小崽子是真的无知所以不觉得害怕,还是她们这种生于小寒的纯种冰灵根当真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的波澜。 第6章 天才少年班 【当前任务进度:90%,掉落奖励:益气疏郁丹×1】 【恭喜宿主已改变关键节点】 林渡感应到这个提示后回头,看到了正站欣喜站在济世宗弟子队伍里的杜芍。 “改变了恋爱脑的命运,还没到100%吗?” 她眯起眼睛,神识准确地落在了那帮子池鱼之中面色阴鹜难言的渣男身上,“还没分手?” 【是的,杜芍只是听了宿主的话,没有抛弃自己的理想,但偏缘依旧未断,只有彻底斩断偏缘,宿主任务才算成功.】 林渡笑了一声,的确,是没有到彻底斩断感情的时候。 但既然已经分开到了各自的宗门,不过早晚的事。 异地恋这东西,最是消耗感情。 那男的担忧的没错。 但折断恋人的翅膀,让人为了爱情抛弃前程,在鸡毛蒜皮中消磨掉感情,最终潦倒一生,就对了吗? 林渡不以为然,世上女子很多都不明白寻常男人都明白的道理。 那就是只要你一步步爬上去,足够有权有势,总会遇上想要得到的感情和人。 “满意了?”妖僧的声音再度在她耳边响起。 林渡垂眸,低声喃喃道,“还不够。” 她面容清冷阴郁,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森冷压迫感。 危止定定看了小病秧子一眼,真是奇怪。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怎么一瞬间沧桑地像是垂垂老矣的女子,浑身上下写满了对这世间的疏离冷漠。 林渡一人坐在长老席上,可下头还站着三个新收的弟子。 她将目光移到一个面若桃李的小姑娘脸上,心中大约明白,那就是倪瑾萱了。 【叮,主剧情终极恋爱脑出现。 倪瑾萱,无上宗亲传弟子,被混入宗门伪装成小师弟的魔尊花言巧语欺骗后迅速坠入爱河。 魔尊谎称需要宗门至宝治疗自己的疾病,倪瑾萱便甘愿为他盗取宗门至宝,接着跟他一起叛逃出宗,却被丢弃魔界,经脉尽断,坠入十万大山的深渊,而魔尊却在获得至宝之后对无上宗大肆屠杀,无上宗元气大伤,不复原来的中州第一宗。 而倪瑾萱受尽苦楚,最终吞噬深渊无数魔魂后堕入魔道,却被意外捉至魔宫成了魔尊的女奴。 为了报仇,倪瑾萱委曲求全,伪装了另一张脸待在魔尊身边,伺机寻找机会杀死魔尊,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重新爱上了魔尊,意外发现魔尊书房藏着的白月光画像居然就是自己,最终经历几重反转之后,他们互相表明心意,生活在了一起。】 【事实上,因为女主遭受过不少苦楚,强行扭转化身为魔,亏空不可弥补,且魔修没有转世,只能灰飞烟灭,即便后来魔尊不断寻天材地宝为魔后提升修为,本该为正道天才飞升仙界的倪瑾萱因为偏缘在命劫之时就此魂飞魄散。】 【宿主,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哦,所以不着急】 “你不急我急啊,我命还有几天?” 【……一年。】 林渡在神识内看完了剧本内容,再度抬眸看向这剧本中的女主。 少女眉眼纯粹,一身杏粉罗裙,梳着百合髻,上头缀着几个小巧的宝石绢花,粉面含笑,白皙的脸上写满了将要进宗门的雀跃兴奋,不谙世事的厉害。 她看了一会,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偏头对上了长老席上唯一坐着的弟子的视线,接着抿嘴一笑,唇边两个梨涡,显得她格外娇俏又可爱。 危止开了口,“很羡慕?” “什么?” “我说,你很羡慕那样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单纯小姑娘?” 林渡摇了摇头,她羡慕个鬼。 这般少一个心眼儿的小姑娘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羡慕。 但凡爹妈多教给孩子一个心眼儿,或者偷偷睡前多读几本话本,多听几场戏,看看那挖野菜的王宝钏,这孩子都不至于被魔尊骗得团团转。 等等……话本儿? 林渡沉吟片刻,心中有了主意。 反正现在魔尊还没潜入宗门,一切都还来得及,防患于未然嘛。 危止眼睁睁看着原本无比沧桑的小病秧子轻笑了一声,对,就是他每回想要气各宗正派人士之前的那一声笑。 接着饶有趣味地仰起脸,一双漆黑寂冷的眼睛中含着些散漫的愉悦,盯着那个小姑娘。 如同他盯着林渡本人一样。 这小病秧子,虽然因为常年带病,所以格外阴郁倦怠,可生得也好,若说危止是外放的勾人,她就是不动声色地惹人注意。 和归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新招的这个弟子,忽然心头一惊,头皮发麻。 那妖僧呢?别把他好不容易抢过来的天选好苗子给拐走了。 如果他有异动,大不了几个长老拼着老胳膊老腿和他打一场。 危止不想让人看到的时候自然不会让人发觉自己的身影,他察觉到了那犀利的神识窥探,抬手捏了个诀。 “此地我不便久留,下次再见吧,小家伙。” 没能拐走林渡的确可惜,但他看得出来,林渡不是个轻易被说服的人。 因为太早在尘世里摸爬滚打讨生活,所以并不是随便许些好处再靠花言巧语就能骗走的。 而且……危止觉得,小姑娘剃光头,的确不如现在这样好看。 罢了。 危止遗憾地走了。 和归没有察觉到妖僧的气息,心下一定,转头冲那小弟子一笑。 林渡沐浴在天光之下,看着却依旧冷冷清清的,见和归冲自己安抚一笑,微微垂眸颔首。 这一回无上宗只招了四名弟子,无上宗总共就来了三位真人,比起隔壁一个队带一个团的,他们无上宗显得格外可怜。 倪瑾萱天性活泼开朗,也不认生,好奇地问道,“敢问真人,为何无上宗每年只收这么些弟子啊?” 和归是个极温和的人,他垂眸一笑,君子端方,温雅难言,他挥袖收了无上宗那块牌匾,“宁缺毋滥,而且你们人已经够多了,再多宗门资源供应不上……” 何为少年天才,天才修炼迅速,吸收灵气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要是不控制人数,无上宗都快被每年加入的天才们吸干了。 就算无上宗山下埋着数条极品灵脉,但灵脉散逸出来的速度终究有限,为了保持灵气浓度以供天才们修行,宗门只能弃车保帅。 收了天才,那是有代价的。 林渡悟了,无上宗是天才少年班,走的是精英教育,别的宗门那是普高,义务教育再择优录取。 第7章 因为你好看 从宗门大选之地到无上宗距离颇远,饶是灵舰也需要两个时辰。 林渡这具身体堪称破败,甚至没来得及细看灵舰之中景象,一上灵舰在升空阶段就昏了过去。 和归看了一眼蜷缩在榻上的小孩,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火狐皮盖在了她身上,接着安静坐在了软榻一侧,温润地眉宇微微拧起,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孩子本来是不该收的。 可她天赋实在太好,天底下不管是谁看着都会生出一片爱才之心。 比起满值冰灵根,更为让人稀罕的是她洞悉世事的琉璃心。 这孩子如果是正常人的体魄,修炼起来定然是一日千里,绝对会是中州第一天才,没有之一。 可她偏偏……偏偏身躯破败至此。 天妒英才不是枉言。 倪瑾萱却满眼都是兴奋,家中的灵舟不比无上宗的灵舰,内里虽说古朴自然可又无处不彰显着大宗气派。 金丝楠木为梁柱,成套的紫檀桌椅柜案雕刻精美,四面以鲛珠为照明之用,兽耳紫铜香炉中燃的是宁心静气的乳木白檀香,样样都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珍品,不见过多赘余的修饰,阔朗大气,浑然自在。 “今年少收了两名弟子啊。”雎渊慢条斯理地沏着茶,“掌门师姐还说今年能招六个呢。” 小炉上水已经滚开了,散出袅袅的水雾。 对面的人收回盯着和归和林渡的目光,言简意赅道,“一个顶三。” 说的是林渡。 不止是指天赋,也是指需要消耗的资源。 寻常人入道需要前辈引导,先学习人体经脉走向构成,再引导感悟气机,能感受到气机之后再引气入体还要费一番功夫,饶是天才扎堆的无上宗,也只有一夜入凤初境的,从没有一刻钟入凤初境的。 而且那山上灵气并不算充沛。 天才何其多,可林渡当属天才之中的翘楚。 只是……天才陨落,在修真界从不是稀罕事。 林渡觉得自己绝对是饿昏过去的,否则怎么会在睡梦中闻到了豌豆黄的香气,甚至还有仓鼠吃粮的声音。 肚子咕噜一声,她悠悠醒转,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双明亮的杏眼,像家养的猫,单纯中透着一丝天真的愚蠢。 …… “你醒啦?我从家里带了豌豆黄,是十方斋新做的,可好吃了,你吃吗?” 林渡慢慢坐起身,她是有起床气的,但社会将她打磨得习惯将气深吸一口压在心底。 她垂眸,看到了面前窸窸窣窣沾染碎屑的火狐皮,以及那正在掉屑的豌豆黄,眼皮一跳,一手接过豌豆黄塞进嘴里,顺势起身将那火狐皮抖了抖。 “无妨,净尘诀即可。”和归一直含笑注意着面前两个小弟子,开口阻拦,接着指节一动。 林渡隐约察觉到了灵力的痕迹,乖顺将火狐皮堆在一旁,向倪瑾萱和和归都道了一声谢,接着慢慢咀嚼起来。 她吃东西惯来悄无声息,只是豌豆黄实在噎得慌。 林渡觉得修真界的人单纯就是嗓子眼顺,不然怎么倪瑾萱连吃了三块都不见喝水,她刚咽下去一口就要噎死了。 忽然有一道风袭来,她条件反射抬手抓住,却发觉是一盏清茶。 水因为她的抓握微微泼洒到了虎口之上,温度正好,她错愕抬眼,看向了风来的方向、 两个自始至终从未与新弟子说过话的长老正在一张小几前品茶,他们都没有看向林渡的方向,但其中一人微微含笑,垂眸低叹道,“好敏捷的身手。” 林渡听见了,因而微微低头,“多谢长老赐茶。” 和归笑了一声,“别怪他们,他们俩不能和你们说话,是因为他们约定今年要收徒弟的不可在此前接触新弟子,不然算不正当竞争。” 林渡一气儿将茶灌下去,听得那头有人低声道,“牛嚼牡丹,你不如送她一壶水。” 她一哂,也没在意,“对你们是生活,对我是生存嘛,久旱逢甘霖,解渴的都是好茶,旁的,那就另说。” 林渡对生活质量要求不高,能活就行。 这种品茶的艺术,她也可以装模作样,可以但没必要。 和归今年没打算收徒弟,可觉得林渡实在可爱。 小小年纪,大人做派。 倪瑾萱见林渡好像精神些了,这才凑上来,“道友好,我叫倪瑾萱。” “怀瑾握瑜,心若芷萱,好名字。”林渡笑了一声,“在下林渡。” 以现在来看,她是当真当得起这个名字。 “你还晕吗?我这里还有山楂糕和渍青梅。” 她盯着眼前少年的脸,皮肤好白好透,眼睛好黑,睫毛好长,鼻梁好挺好翘……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好看的人。 林渡也不是没有发觉她的视线,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了,“敢问,瑾萱道友为何一直这么看我。” 倪瑾萱下意识回道,“因为你好看。” 林渡:…… 她现在好像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是个恋爱脑了,大约是个重度颜控,而那剧本之中,魔尊容貌冠绝天下,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群芳倾倒。 时刻都在关注这边弟子的雎渊长老噗嗤一声,把手中茶盏中的茶水都吹出了个泡泡。 对面的苍离长老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唇角勾起,接着嫌弃道,“方才还怪人糟蹋了好茶,现在你自己也在糟蹋。” 雎渊将神识放在了那有些潦草的孩子身上,认同的点了点头。 修真界其实少有不好看的,体内杂质会被灵气驱逐至体外,慢慢成为无垢之躯,只要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大约总不能难看到哪里去。 但林渡这孩子的脸,在如此不修边幅的打扮下,却生生穿出了一份潇洒狂士的味道。 倪瑾萱发现林渡和自己对视上了,少年本在榻上,所处之处比她高,因而半垂着眼眸瞧她,重睫浓密,唇上挂着竭力隐忍的戏谑笑意,乌发雪肤,似工笔钢骨,月下疏影,风流正少年。 于是林渡便发觉那小姑娘在自己的注视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从脖子红到了整张脸上,并且逐渐从薄粉变成了个熟透的小番茄。 “我……我知道你说看你要收费,我方才给你吃的,也算提前给过了。” 她方才登山之时是听到林渡说了看她要收钱的。 林渡听了就更想笑了。 榻上响了人压抑的低笑,接着倪瑾萱听到了一声极为缱绻的少年音。 “瑾萱道友谬赞了,对旁的不相干的人自然是要收费的,可对你,不收钱。” 第8章 这无上宗,不对劲 无上宗位于中州北部,南部已立春,可北地刚刚雪霁初晴。 云山缭绕之间,九道高峰错落有致,其间山峦迭起,雪覆山巅,松林苍翠,天穹之上隐约可见那拖尾的淡雾被风拽出一道长线。 灵舰停在了当中一处高峰之上,迎面下来便是一巨大广场,九道凌天石柱齐齐整整矗立在广场当中,围绕着黑白纹样的八卦校场,一青铜巨鼎立在当中,里头三柱香刚刚烧至一半,赤色被灰烬埋着,隐隐绰绰显出它还在燃烧的迹象。 和归察觉到了林渡的视线落在了那三炷香上,开口解释道,“这里是宗门主峰,三炷香,敬奉天地祖先和大道。” “如今你们进了我们无上宗,自然要先见我们掌门。” 和归话音刚落,广场之前就多了两道身影,空气中除却三炷香之外,也多了淡淡的……酸菜炖白肉的香气。 林渡觉得自己多少是饿疯了,不然怎么会闻到这等食物气味,她抬眸看去。 一人云鬓娇容,风流蕴藉,一身淡紫芙蓉缀银丝长袍,在夕照之下流光溢彩,耀如春华; 一人更贴合林渡想象中的长老模样,一身清素白衣,却也不是纯白,上头缀着繁复的银蝶暗花,眉眼冷清,唯有眼角一点红痣透出一点别样的风情。 端得是神妃仙子,天仙下凡,如果忽略那紫衣女修手上还带着油的锅铲,以及那白衣女修手上还在滴着水的一把鲜灵的绿叶菜的话。 好清纯不做作的仙子。 林渡后退了一步,她是不是进错宗门了。 【没有哦亲亲,你没进错哦】 “见过掌门。”和归拱手行了个道礼。 身后的人有样学样,却听得是那华美女子笑道,“行了,本来也就这么点人,假模假样的装正经。” 林渡愣了一下,这宗门,怎么跟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紫衣女子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林渡身上,“哪儿拐来的这么个小家伙,可怜见的,天无,回头给带她去给你姜良师叔瞧瞧,所需药材,宗门库房有的尽可以取。” “要是没有的……那看看咱们后山沃土能不能种吧,再不然,你们就多去几趟秘境好了,毕竟咱们无上宗的宗旨自给自足。” 和归嘴角一撇,方才的温和模样十不存五,“掌门师姐,你给孩子们留点幻想吧。” 紫衣女子笑了一声,“骗都骗回来了,还能跑到哪里去。” 几个新弟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懵懂的疑惑。 “既然只有四个弟子,今年你们两个收徒弟的,就平分好了。” 雎渊和苍离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了林渡,恍若她不是人,而是一只刚出炉的大鸡腿。 林渡:……气氛忽然就焦灼了起来。 “那几个去种地的还没回来,所以今晚我掌勺。”凤朝说着,笑意吟吟,“行了,都是我们自家的崽,不说那些虚的,已经晚了,你们修为尚浅,都饿了吧,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忽然一道声音凭空在广场中响起,“让那孩子吃完饭直接到洛泽来。” 洛泽万年冰冻,寻常低阶修士也不太能承受,唯有冰灵根才能呆得住,那人喊的只可能是林渡。 凤朝一怔,随即应喏,看向了林渡,“想是在禁地闭关的阎野仙尊想收你为弟子,他也是天生的冰灵根,也是我师祖飞升前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雎渊眼皮一跳,目光陡然诡异起来,我把你当徒弟,你居然要当我师妹?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膳堂,桌上瞬间就多了一盆酸菜炖白肉,一盆铁锅炖大鹅,一大盆灵雏炖鲜蘑,还有堆成了山的馒头和米饭,接着那白衣女修匆匆忙忙进了后厨,“还有最后个菜,稍等。” 林渡深吸了一口气,这无上宗,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 但是……真香。 一帮人坐到了桌前,很快几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 “看来今日掌门师姐为了照顾你们,用的是低阶灵兽,对你们这些刚刚入道的修士来说,灵气刚刚好。”和归开口解释道。 要是吃超过自身品阶太多的灵兽,那是要灵力过多,爆体而亡的。 “这是低阶灵豚肉炖我们宗门自己腌制的葵菹,我们无上宗土质极好,这葵菹是新腌制不久的,还有这个舒雁,非大节庆不吃,这是庆祝你们新弟子入宗门。” 三个真人开始给孩子们盛饭,用的是比林渡脸还大的盆。 林渡谦虚地说道,“我体虚饭量小,就吃一口。” 和归点头,接着使劲把盆里堆得冒尖的米饭压实了,递给她,“喏,一口。” 林渡:……也行。 一盏茶的时间后,瘦削虚弱的青衫少年一手捧着盆,一手拿着筷子,筷子上是众人夹给她的大鹅腿,碗里还有一个酱色浓厚的鸡腿。 而那被压实的米饭饭盆中已经少了四分之三的米饭。 林渡吃得很快,一口肉一大筷子饭,像是固有的既定程序设计,但吃相又极为优雅,除了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之外都很安静,看着不紧不慢,实则进展飞快。 那剩下三个弟子看着这个“体虚饭量小”的人,吃完了一盆饭两个腿半坨酸菜白肉之后,从容方下碗筷……随后拿起了一个馒头。 众长老一脸慈爱地看着林渡,看啊,这孩子在凡间受苦了,难怪这么瘦,这是十三年都没吃饱啊。 “长老,你们不吃吗?” “我们不吃,我等你们到了晖阳境,可以直接化天地能源为己用,也不用吃饭了。” 无上宗的几个长老最次的也已经进入第四候晖阳境,掌门更是已经入第五候乾元境。 终于,在干完一盆饭和一个有半张脸大的馒头之后,林渡停了手,真诚地夸赞道,“掌门真人做的饭当真好吃。” 修真界的食材比凡间滋味鲜美地多,而无上宗灵气馥郁,土地肥沃,所生长的食材更是有着天然的灵韵,林渡摸了摸肚子,一不留神,好像吃的有点多。 凤朝眼中笑意更甚,唯有身后的徒弟欲言又止。 “师妹吃这么多,不会出事吗?” 凤朝愣了一下,“比如?” “比如她要进阶了。” 众人呆滞地看向坐中那个绿袍少年,但见她揉了揉肚子,下意识想要将胃内容物散逸的灵气引导至中脉之中,于是灵气不断流窜循环,最终汇聚于丹田之中,形成一团淡淡的白色光团。 白色光团不断变大,原本有些撑着的肚子也慢慢消解了过度的饱腹感,可林渡依旧未能停下。 和归真人:你看吧!我就说我们宗门的天才吸收灵气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第9章 超级加辈 天渐渐黑了,雎渊和苍离两位长老你争我夺瓜分了那三名新弟子,现场拿着这个正在进阶的弟子当做教导。 “你看啊,咱们修炼打坐,讲究一点的是七支坐法,五心朝天,你看林渡,诶她完全不标准啊,这是反面典型,不能学。” “她这么坐着也能进阶,是因为她天赋能感悟气机流转,而之所以让你们好好打坐,是五心朝天的坐姿能更好的共感天地气机流转。” 三个小弟子乖乖听训,膳堂却多了一道身影。 “哟,练着呐?” “上回师妹炼丹炸掉的思学殿已经被我连夜修好了,师父你不必让新弟子们在膳堂打坐啊!” 此话一出,原本在打坐中的小弟子们没忍住都睁开了眼睛,发现膳堂之内多了一个青年,剑眉星目,一身赤色锦衣,背上有一玄金长棍,笑意吟吟,风流洒脱。 雎渊闻言一哂,向那青年指着自己新收的小弟子介绍道,“墨麟,这是你小师妹倪瑾萱。” 墨麟冲倪瑾萱点了点头,雎渊又指了那两个并排打坐的少年。 “那是你师叔的两个弟子,也是你的同门师弟。” 墨麟认完人,将视线落到了尚未睁眼的林渡身上,“那是……” “大约是你的小师叔,林渡。”雎渊沉吟片刻道,“你阎野师叔祖的未来弟子。” 墨麟沉默了一瞬,接过自己师妹给自己单独留的饭菜,忽然狐疑道,“今儿是二师妹做的菜?没加什么不该加的吧?” “没有,天无只是打下手洗了菜。”雎渊顿了顿,补充道,“应当无碍。” 墨麟这才放心拿起馒头啃了一口,刚要坐下,那桌对面的小师叔睁开眼睛,继而吐出一口黑血来。 他拿着馒头的手微微颤抖,“饭里有毒?” 林渡睁开了眼睛,抬手擦了擦唇上挂着的黑血,“哦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她语调懒洋洋的,感受着愈发轻松的身体,到底没有拿出那枚尚未服用的丹药。 雎渊眼神复杂,寻常弟子练气之时排除体内杂质不过是腹泻出汗,这位想是宿疾的缘故,每次进阶都会吐血。 林渡看向了自己对面坐着的墨麟,他手上还端着厨房里剩下的一盆鸡腿和杂菜盖饭。 “弟子墨麟,见过小师叔。” 林渡眼皮一跳,怎么突然就超级加辈了。 【叮,主剧情重度恋爱脑出现。 墨麟,无上宗同辈之中的大师兄,天生灵骨,自诞生之日便可吸纳灵气修炼,外出历练之时带回一美貌女子,邵绯天生绝脉不能修行,只能以蛊虫入体形成假丹,只能修炼而不得飞升。 邵绯在与墨麟结为道侣当日挖了他的灵骨,用秘术将灵骨换给了自己,继而离开。 墨麟就此沦为废人,怒极之下自行兵解带着记忆转世重修,再度与邵绯相逢,成了她的小师弟,不想邵绯却对他关怀备至,悉心照料,甚至一再为了他只身犯险。 一次两人被困于幻境之中,墨麟率先清醒,却意外发觉邵绯的心魔居然是自己,梦中两人顺利成亲,白头到老,邵绯被困于其中,自愿不出。 墨麟强行打破邵绯的幻境,对其又爱又恨,意外发觉邵绯对自己这具身体这么好就因为自己长得与前世有几分相似,言行举止也极像,把自己当做了墨麟的替身。 两人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但此前的假丹余毒发作让邵绯生不如死,依旧不能飞升,墨麟日日饲血为解,最后归隐天涯,余生都在为她寻找续命之法。】 林渡看着眼前的意气风发眉目含笑大口炫饭的赤衣青年,有了短暂的失语。 “小师叔为何这么看我?”墨麟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咬了一口那完好的大鸡腿,“你也饿了?” “没有,我饱得很。”林渡顿了顿,目光复杂。 她想不明白,她真的想不明白,这么个对着鸡腿都能露出星星眼的风华正茂大好青年,怎么就是个恋爱脑呢。 “对了师妹,我带你去洛泽吧,想来师叔已经等急了,墨麟,吃完带你师妹回两仪峰。” 已经入夜,北地黑夜浓重纯粹,不见丝毫云遮雾绕,天上撒满了细碎的星,清晰可见星辰流转,峰峦迭起之处宫殿楼宇灯火通明。 天上寒星,地上暖灯,人间与天上,看得分明。 林渡一时看住了,雎渊却也不急着催促她,反倒是安静站在她身旁。 “这样的景色日日都有,年年都见,但我也忘不了我第一次见到这景象的那个晚上。” 林渡转头,对上雎渊含笑的朗目,那一身宝蓝绣苍龙的袍子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喧宾夺主,反倒逼出这人身上的朗朗正气,头顶的镶宝银冠在夜里闪着低调的光。 是个极为正派的俊朗人物,林渡想,这等一身正气的师父,是怎么教出来倪瑾萱和墨麟两个绝世大恋爱脑的? 大概,因为太过正气,所以不懂那些阴谋诡计爱欲横流? 洛泽在禁地,寻常低阶弟子进入不足一刻便会被冻成个冰雕。 林渡被雎渊带着飞到空中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穿越了,以后就是能自己飞的人了。 试问哪个小孩小时候看《快乐星球》没有唱一句我要飞我要飞呢? 林渡无法拒绝这种快乐小神仙的未来。 直到一股刺入骨髓的寒冷让林渡从幻想中醒来,她看到了山谷里倾泻而下的瀑布,一路汇聚成了河流。 诡异的是,那瀑布分明是冰冻的,河流上厚厚一层坚冰。 坚冰之下,居然有涌流水声。 四面皆为冰冻貌,非皑皑白雪,而是纯粹的冰冻,将万事万物都冻住了一般,可见青松翠竹和一片雪莲,唯一一点艳色是那冻住的红梅和不知名的红色小果。 冰川之上,静坐着一人,白发三千,松散披着一件玄色垂顺外裳,内里却不见丝毫布料,一眼过去便可得见那人极佳的炼体成果,胸肌腹肌坚实却不偾张,似乎是察觉到了人的到来,他睁开了眼睛。 林渡这才发觉,原来这人的睫毛都是白的。 他分明是青年模样,却恍若冰原上蛰伏的野狼。 一开口却是吊儿郎当的戏谑之语,“哟,我那命中注定的小徒弟来了。” 第10章 鬼畜师父 林渡的师父阎野,无上宗第九十八代弟子,当今无上宗掌门的师叔,年龄却比掌门还小些,传闻中一旦出剑,剑气能让整片中州尽数封冻的剑道魁首。 从头到尾,只在文中出现过这么一个描述。 可剧情里没说,林渡的师父,居然是个……暴露狂。 除了那个外袍,估摸着还是临时披上的,下面大约不着寸缕,林渡往下一扫就看到了那盘坐时劲瘦有力的小腿肌肉。 林渡撇开脸,“师父,您还是穿条裤子吧。” 雎渊被冻得有些哆嗦,饶是他已是晖阳境大圆满,却依旧有点受洛泽这诡异地界的影响,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师叔,人我带到了,那我先告退?” 阎野应了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林渡只觉得眼前下起一场纷乱的大雪,等到雪花即将落尽之时,那道玄色身影慢慢清晰。 白发玄衣灰眸,生得极高,肩宽腿长,蜂腰猿背,居高临下觑着眼前的小不点,那眼神里不带丝毫感情,看着林渡和看冰雕一般,毫无温度,接着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头上。 林渡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气体自头顶迅疾冲向五脏六腑与经脉之中。 “啊……,”阎野语调平平,开口清越似冰凌,“天品冰灵根,心脉有损,肺部滞涩过半,先天体弱,你是怎么活到十三岁的。” 不等林渡回答,阎野自己就先答了,“别的也就算了,心脉最难全,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是我命中的徒弟,我定然会治好你,那帮只知道坐吃山空的混账大约养不起你,日后你跟着我便好。” 林渡乖巧答道,“多谢师父。” “叫什么?” “林渡。” “哪个渡?” “渡人先渡己。” 小孩儿和长辈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阎野在她头上的那只手顺势而下,抽了她盘发的桃枝,长发一时固着不曾落下,他也不曾在意,顺着那分明的下颚线向前,冰凉的手捏住了她精巧的下颚,接着强迫她抬起了头。 “脏兮兮的小东西。” 他饶有趣味地对上小徒弟那黑得过分的双眸,下三白半垂不睁的时候闪过了一瞬间的狠厉,却在抬眸的一瞬间消散殆尽,只有一份纯粹的疏离和倦怠。 “是不是觉得,你的师父,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林渡想,大约是的,她对上他分明毫无轻佻之意的灰眸,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和前面那帮真人画风全然不一样。 “既然渡人先渡己,”男人的手忽然用力,弹指击破冰面,水一瞬间涌流而出,接着迅速开始结成薄薄的冰层,林渡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人当做一个锤子,身体破开薄冰,接着坠入刺骨的冰泉之中。 她在慌乱间伸手抓握住了那厚有三四寸的冰窟边缘,接着用力攀附而上。 “那就先试试,你能否自渡吧?” 阎野蹲下身子,用力将林渡攀在冰窟的手拨开。 林渡在心底骂了一句,接着就被倏然湍急起来的水流拍入冰面而下。 刺骨的寒冷自每一个毛孔透入皮肤深层,接着浑身的肌肉经脉都跟着颤栗起来。 她想要逆流而上,却被水流一路冲刷而下,这具身体的力量并不足以供她砸开厚重的冰层。 窒息和寒冷还有巨大的冲击力接踵而至,林渡没有感觉到系统的回话,她却也顾不上了。 她今天必不能死于自己的鬼畜师父之手。 总有一天她也要把这个不穿裤子的死变态扔进冰窟窿里狠狠洗一洗他的脑子,看看里头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知道被冲刷出去多远,总是林渡已经彻底没了氧气,肺部憋闷地几乎要炸裂,丹田里的灵力四处暴动,却被那经脉之中滚入的寒气压得愈发凝实。 极度憋闷之中,林渡连意识都开始混乱,她恍惚间察觉到那股冲击力似乎消失了,她恍然间仰头,发现自己离冰面越来越远,明明是夜晚,这洛泽之内却依旧有光,她透过那柔和的水流,看到了封冻的透明冰面。 不行,得上去。 林渡本能向上而去,腿用力蹬动,连自己肺部的憋闷慢慢少了许多也没有察觉。 直到摸到了结实的冰面,她心中一定,发现自己腰间的荷包已经被水冲走了,浑身上下,只剩下了拳头能用了。 林渡狠狠咬牙,在心底咒骂了那鬼畜师父八百遍,接着重重抬起拳头,一拳砸向了冰面。 冰面无事发生。 她感受到了丹田愈发凝实的冷光气团,试着调动灵力,丹田内的灵气自中脉慢慢延伸向胳膊,接着是手背,林渡心中一动,运足了力气,丹田即将枯竭之时,蓄积力量,一拳重重砸向了冰面。 隔着水的阻力,其实这一拳并没有那么有力,但诡异的是,冰面一接触到那泛着白光的拳头,立刻如同接触到了同类一般自动给林渡让开了位置。 林渡顺势而上,破水而出的那一刻,新鲜的空气大口灌入肺腑之中。 她从未察觉过原来呼吸是这么美妙顺畅的事情,一时没有注意到冰面旁站着的人。 阎野有些意外,或者说,实在意外。 他其实做好了这孩子根本摸不到门道的打算,总归等她快撑不住了再把人捞上来也就算了,没想到她真的自己出来了。 被水彻底冲散的黑发还散在水中,小孩儿面色苍白,大口呼吸,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只是因为用力过度。 他干脆地将人捞到冰面之上,顺手烘干了她已然结了一层霜的头发。 林渡还在大口呼吸,没有任何反应,她伏在冰面之上,浑身脱力,湿哒哒的衣服却在一瞬间干了,贴在她过度瘦削的身上。 那只大手再度覆上她的头,熟悉的灵力再度灌入她的身体。 “倒是比我想象得有用的多。” 阎野低声道,“不要再大口呼吸了,对你刚刚冲开的肺腑并不友好,你现在安全了,慢慢来,跟我一起吐纳。” 林渡很小很瘦,此刻胸膛起伏大约和一只猫也差不了多少。 阎野见她迟迟未能缓过来,叹了一口气,意念一动,从手中取出一个丹药,“也不知道药力变化没有,凑合吃吧。” 她唇上被塞了一颗冰凉的药丸,她犹豫了一下,没张口,接着慢吞吞爬坐起来,抿唇看向自己这个鬼畜师父。 即便她已然想明白他大约是想利用这种方法冲开她的肺腑,可她依旧忍不住咒骂。 “师父教导弟子的方法还真是独特。” 阎野笑了一声,“我已有五百年不曾见过人了,若不是天命所指,接下来我都不会见人,直到飞升。” “小徒弟,你要谅解,一个山野闲人,为了更好地修炼,为了坐化天地,独身一人不着寸缕也是寻常。” 他看得分明,眼前的人似乎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许多,那双眼睛里是千帆过尽的寥落,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什么都在乎,想要游戏人间又想置身事外。 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这小屁孩就该被好好涮一涮,才会懂得不是只有她戏弄别人的时候,旁人也能随意左右她。 “你要记住,在谁都能捏死你的时候,不管是你的师父,还是任何人,你都该留个心眼儿。” 林渡知道自己是大意了,她来这里就像是一场游戏,从来不曾想过修真界暗藏的危险。 那些东西来的太快太容易,让她觉得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悬在空中,直到阎野将她一把按在了湍急的冰河之中。 至少她现在脑子醒过来了。 “多谢师父教导。” 阎野笑了,“不过从现在开始,前面我说的那些话不作数。” “因为现在,有我罩着你了。” 第11章 阵道魁首 林渡觉得,无上宗禁地以外,大致上演的是《我在东北刨土求生那些年》,而禁地之内,大致可以撰写为,《我和我的鬼畜师父》。 这无上宗,唯一对劲点的,是刚入门的几个新弟子。 在阎野的教导下,她很快明白人体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以及全身各处经脉上的穴位。 倒也不能记不住,这厮教导方式极为鬼畜,哪里记不住就在把她扔下洛泽被冰水冲刷的时候封住那一脉,直到她自己冲破了才能浮上来。 她就是想记不住也难,好在她在现代好歹也是个江苏考生,别的不提,背书很顺溜。 日复一日的冰泉冲刷,不仅仅是锻炼她的心肺,打通她滞涩的肺腑,冰泉之中的力量也能压制她过快晋升而有些虚浮的丹田灵气,让她的基础更加扎实,顺带炼一炼她脆弱的身躯。 阎野只道是等有一天林渡能逆流而上至瀑布之顶,便无需每日受这等折磨了。 这日林渡再度一拳破开冰面,对上了自家鬼畜师父饶有兴趣的笑脸。 “你果然是个和我一样的天才。” 林渡毫无顾忌地翻了个白眼。 修道境界共有七候,第一候就是林渡所在的凤初境,此后依次为,琴心、腾云、晖阳、 乾元、无相、太清,每一候可分为四小境,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 林渡的修炼速度快得惊人,入门的弟子们还在凤初境中期,她已经凤初境大圆满,快要筑基迈入琴心境了。 “都说师父是这剑道魁首,出剑便能封冻整个中州,若我和师父一般,日后也能封冻整个中州吗?” 阎野听到这句话倒是一愣,“谁跟你说的,我能一剑封冻整个中州的?” 林渡也不能说是剧本这么写的,她信口胡诌道,“外面都这么说。” 阎野哦了一声,接着看她自己麻溜地动用灵力弄干自己,缓缓开口,“看来你的确对你的师父我一无所知。” 林渡抬头,对上他冰冷的灰眸。 “无上宗,或许曾经有过纯正的剑修,但你师父,不是。” “这洛泽,是一处天然的寒冰阵法,只不过我稍作了改动,让它变成了真正适合我们冰灵根修炼的阵法。” 阎野抬手打了个响指,几乎一瞬间,他修长的指节上闪出无数道光点,看似毫无规则,天女散花,却在消散的一瞬间让整个洛泽春暖化冻,万物消融,露出原本的地貌。 无数苍翠松木,奇花异草,褪去了表层的晶莹冰霜,无数道各异的奇诡灵气瞬间涌入空气之中。 林渡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师父我,五十岁于阵法一道已算登堂入室,年仅百岁便在阵法大赛之中力压成名千年的三位阵法大师,夺得魁首,为了自保,才开始学习剑术,顺带拿过了中州宗门比试的第一而已。” 他语气平静无比,恍若说得是再无所谓不过的小事,“若不是我是冰灵根,难以掌控火焰,我大约还能在炼器与炼丹之上有所建树。” “所以……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那等没脑子的剑修?” 林渡:……? 她沉吟片刻,“可师父您就扔给了我那么几本书,《修真界基础法术大全》,《经脉穴位图谱详解》,《修真界杂谈》和《修真界大事纪年》,我不了解也很正常吧?” “你才凤初境。”阎野提醒她,“凤初境夯实身体基础才要紧,我八岁都比你现在壮实。” “啊对对对我就是病秧子,”林渡自觉开摆,“这病治不好了等死吧。” “死你个头,你以为洛泽的水是什么水?”阎野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人家济世宗的亲传弟子一年才有一瓶,被拿来炼丹也只敢放一两滴的灵液,我拿来给你当泡澡水!你能不能争点气。” 林渡这人天生对师长没有什么敬意,阎野也没有收过别的弟子,两个人相处起来也没大没小的。 “我这天生的不足,能有什么办法?”她懒洋洋地开口,却也没真的认命。 “林渡……”阎野叹了一口气,“你看我这双眼睛。” “在看呢,怎么了?” “我是个瞎子。”阎野开口道,“天生的瞎子。” 林渡愣了。 阎野却笑了,笑得格外愉悦,“当一个瞎子都能成为处处需得绘测精准的阵法师的时候,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所以,就算你身躯破败,命中早衰,我阎野既然是你的师父,我就能让你成为这天底下的第二个奇迹。” 林渡没有问第一个奇迹是什么。 第一个奇迹是阎野。 她垂眸笑了一声,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双眼睛虽然看着自己,但里头表情一成不变,总是冷冰冰的,只有看他的脸上的肌肉走向,才能看出的他的戏谑轻松。 一个瞎子的徒弟是一个废人,挺好。 修道之人虽目不能视,但时刻外放神识,也不是不可以做到“视”物。 “所以你是我的徒弟,不求你青出于蓝,至少争点气,活下去。” 阎野漫声道,“得了,到点了,去晚了你鸡腿又要没了,赶紧的。” 林渡站起身,手上出现了一根木簪,随手挽起头发,“师父,要打个赌吗?” 阎野循声看去,“什么?” “赌我比你早一年成为阵道魁首,无需修习剑术,亦能夺得中州大比的第一。” 少年声线清越,带着特有的咬字韵味,与北地口音格格不入的缠绵悱恻,在瀑布的轰鸣声中,依旧清晰入耳。 阎野笑了,“你最好可以。” 林渡一走,洛泽重新封冻了起来。 白发男子安静坐在冰面之上,沉默了良久,抬手触上自己的眼睛,白色的睫毛轻颤。 林渡那孩子,甚至没有问一句能不能治好。 不管是他,还是她自己。 腾云境以下的修士只能借助法器方能飞行,阎野虽然闭关多年,但家底委实比外头那些需要土里刨食自给自足的真人们丰厚许多。 林渡从阎野送给自己的储物戒内取出一片竹叶形状的飞行法器,接着意念一动,直奔向膳堂。 去晚了鸡腿可真没了。 也不知道今日是哪位真人做饭。 就在快要到达膳堂之时,林渡忽然听到有一声巨大的爆炸,紧接着就是山间的回响。 “不好啦!二师姐煲汤把炉子炸了!” 林渡身形一顿,今儿的晚饭又得推迟了。 第12章 公猪怀孕,谁干的? 林渡落到了膳堂后厨所在的地界。 无上宗每一代弟子都不算多,因而就算是师父不同,也大多统一按进门的时间和年岁排列。 墨麟是第一百代弟子之中的大师兄,而这二师姐,夏天无,就是那日随掌门一道迎接林渡的白衣女修,生得冷冷清清,稳重又脱俗。 当然,那也只是表面。 这位小辈中的二师姐,是个单火灵根,并且身怀异火,师从无上宗上一代唯一一个丹修姜良,只是因为和异火尚未磨合完毕,短短一年内炸掉了宗门内的几个宫殿和后厨。 而就是因为这得天独厚的异火,她被骗身骗心之后怀上了孩子,被渣男剖腹取子,用于给他中了寒毒的心上人入药。 墨麟已经熟门熟路地飞上了屋顶开始修补破洞。 夏天无对上林渡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一张脸还是冷冰冰的,只有说出的话有些气弱,“小师叔……我只是,想给你熬一锅补气血的阿胶糕。” “小师叔,来都来了,你试试?”夏天无指了指身后。 林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墙壁被炸开了一个大洞,通过焦黑的洞口,可以看到那没了盖子还四分五裂的漆黑小锅,锅底结着一层透黑的不明粘稠物体,在黄昏里泛着诡异的暗光。 真……焦糕。 林渡沉默了一瞬间,“我心领了,但是我觉得,这个焦糕它实在……” 清冷美人眼神一黯,显出了一点可怜巴巴的委屈神态,不管是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愧疚。 只可惜,林渡的心是坏的。 夏天无算个炼丹鬼才,别人炼丹救命,她炼丹要命。 只要是不按照丹方,自己发挥的东西,那多半炼出来的都是地雷,还带生化攻击的那种。 至少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天才。 就那个异火煮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一回事,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一点点副作用,对林渡这种冰灵根来说,但凡火毒入心,能直接送走她。 她认真地给出了建议,“虽然这个焦糕它看起来不太能入口,但我觉得这个粘稠度和胶性,可以拿来给你大师兄砌墙补砖。” 墨麟从屋顶上跳下来,声音依旧开朗,“师妹,屋顶补好了,剩下这些东西怎么办?” 夏天无叹了一口气,低眉垂眼道,“也不能浪费,就还拿去喂猪吧。” 墨麟星眸一动,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师妹,兽园里那个公猪怀孕,不会是你干的吧?” 夏天无无辜地看着大师兄,“啊?师兄,我怎么可能……” 墨麟一看就知道她误会了,“我是说,你把炼废的什么丹药喂了猪,让公猪怀孕了?” 夏天无心虚地躲避着他的眼神,“都是难得的好药材,不能浪费,那不就喂猪嘛。” “人才啊,这传说中的孕子丹不就出来了?可以给男人用吗?” 林渡抱着胳膊摸着下巴看热闹,转头对上倪瑾萱颤抖的眼眸。 她身后的新弟子排排列队,眼神中透露着同一种梦幻滤镜破碎后的绝望感。 夏天无听到了林渡的话,眼神一亮,将东西一丢,手中攥着一本记录就跑向了丹房,留下一地狼藉。 恰在这时,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咕噜噜的声响。 四个少年齐齐看向了大师兄。 渴求的眼神中写满了“师兄,饿饿,饭饭。” 平日里做饭都是长老们轮流值班下厨、照料宗门产业,包括那些良田和兽园以及下属商铺,他们这帮小的只用乖乖吃饭偶尔帮忙就行。 只是今日恰好轮到了夏天无的师父姜良,姜良炼丹走不开,支使了自家弟子去先煮个饭,炖上汤。 这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墨麟无奈地撂开东西,“你们先去膳堂打坐修炼一会儿,我马上做饭。” 林渡今天在冰水里游了许久,是真的饿了,“我来帮忙吧,凑合凑合炒点菜吃吧。” 她是个孤儿,自己活到十三岁自然是有求生能力的,墨麟倒也不怀疑她为什么会做饭。 大人不在,小鬼当家。 就在她掐着一把韭菜准备上手开切的时候,久不开口的系统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按照剧情,墨麟将在今年夏日下山历练时带回他命中的偏缘。】 林渡手上动作一顿,这些时日,她天天被扔在水里,出水就待在冰面上吐纳修炼,每天都想要晃晃自己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把系统给淹死了,要不为何这厮迟迟不说话。 已经是三月底了,夏日也就快了。 她扫了一眼正在专心致志蹲下来给灵雏拔毛的墨麟,“我要跟他一起去吗?” 凤初境大圆满的确是该下山见见世面以便筑基时候的道统选择,可林渡不是寻常弟子,原身无父无母,前面十三年在尘世摸爬滚打,早就经历人情冷暖,加上身体不好,阎野是没打算叫她出去的。 【建议宿主从源头解决问题,让墨麟避开偏缘,这样也能尽早得到新的药材治疗。】 “解决问题之后奖励是什么?” 【一颗天心莲,可用于宿主的心脏修补】 “如果完成50%呢?” 【因为是主剧情的恋爱脑主角救赎,每完成一个剧情点都有丹药奖励,但一旦剧情深入,主角感情发展,很可能完不成任务,获得不了你这具身体所需的关键药材哦亲亲,所以这边建议亲亲快刀斩乱麻呢。】 “你对我是有什么误解吗?” 林渡苍白鲜明的骨节按在水灵灵的碧绿韭菜上,目光温柔,一手握着菜刀,一截一截切断了韭菜。 系统:……这该死的代入感。 明明林渡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韭菜当然要慢慢嘎,一段段地切。 “菜炒熟了才好吃进肚子。”林渡垂眸,“你想让我直接蝴蝶掉墨麟的偏缘,不让他们接触,我看未必是好事。” 【我觉得……宿主你只是想噶我韭菜】 林渡随手将五花肉扔进锅里,刺啦一片响声。 “别人家系统都非要跟着剧情走,蝴蝶效应和剧情惯性在这个世界都没有吗?” 就算切断第一次根据剧情惯性或许还会以别的方式让主角和偏缘相遇,倒不如跟着剧情走,而她静观其变,该出手的时候再出手。 就她这些天来看,剧情里的对于无上宗如何高大上的描述她是丁点不见,三个恋爱脑都只是赤子心肠的青少年,全然看不出日后的苦难迹象,都是鲜活的人。 系统的言语里,更多地是对这些天之骄子因为恋爱摒弃道统,失去天赋,跌落凡尘的惋惜,急于去斩断这些偏缘,将这些人拉回原有的人生轨迹。 如果她是天道修正偏缘的工具,那么,原本的林渡呢?剧情已经上演过一遍凄惨结局的话,她插手改变之后,真的没有代价吗? 【不懂呢亲亲,我也是第一次当系统,总要试试嘛亲亲。】 林渡抡起锅铲,怀疑这系统绝对是淘宝客服出身。 五花肉被煸炒出油,滋滋作响,渐渐成了金黄一色,一把翠绿的韭菜下锅,爆起一片白雾青烟。 瘦条少年举着锅铲,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粘过来的粉衫小姑娘拿着盘子及时凑了上来。 ”小师叔,盘子。“ 第13章 挂牌五十万 “对了,过段时日,我要下山,届时,要是长老不靠谱,小师叔,你多担待,千万别让我二师妹进后厨。” 墨麟这话说出了白帝城托孤的悲壮。 被托孤的小师叔本人无辜地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小孩儿,指了指自己,“我,十三。” 继而伸出修长的手,手心朝上,恍若介绍一般,依次划过对面排排坐的三个,“瑾萱15,元烨16,晏青17。” 三个人同时停了筷子,抬眼无辜地看向了对面的两个“长辈”。 林渡深吸了一口气,伸出的右手在空中展开,定格,黑人摊手小哥.jpg。 面对小师叔黑白分明的真诚眼神,墨麟放下手中的鸡腿,眼神同样坚定。 “虽然您年纪小,可是您按辈分可是我们的小师叔,实在是孩子还小不会做饭,长老们忙着春耕和搜罗修炼资源,大家都急着飞升,不想带孩子,可你忍心我们无上宗的幼苗挨饿吗?” “咱们无上宗就这么缺钱吗?不能请个厨子?” 墨麟闻言眼神瞬间沧桑了起来,“你要知道,宗门每一个规定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惨痛经历。” “从前咱们宗门雇佣的厨修被别的宗门收买,虽然不敢害人性命,却偷偷地在我们外出历练前一天给我们下了药,表面没什么,但是只要一动用灵力,弟子们就放屁不止。” 林渡看着眼前还没吃完的饭,这惨痛故事听起来味道有点大。 这种不正当竞争,和互相往对方共享单车车座子上扎钉子有什么区别? 你们修真界也搞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 “确实惨痛,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林渡听完之后胃口不佳,只吃了一盆饭就收了手。 “放心吧,只是做个饭而已,我可以。” 有的千岁老人一把年纪无所事事每日坐在冰川边上钓鱼,有的十三岁小孩年纪轻轻就是哺育三个孩子的妈了。 是谁她不说。 “不过说到下山,你们这些新弟子还没有见过我们无上宗下属的定九城是什么样子吧?改日我带你们下山看看。” 无上宗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自给自足,看着穷得天天土里刨食,实际一整个定九城皆是无上宗的地盘,商铺交租,往来过路费,那都是没有成本的营收。 而维系定九城治安的,便是无上宗下属的钧定府,当中自上而下,皆可算作无上宗的记名弟子,不讲天赋,只讲本事,人才济济,实业为主。 林渡心头一动。 那计划中的一项,似乎可以实施了。 阎野压着不让她太快筑基,这些时日她常常在看书、做笔记、背书,她有大的操作空间和自由时间。 于是,这日,风和日丽,万物复苏,又到了人们春心萌动的时节,宜开书。 林渡挽起袖子,拿起毛笔,奋笔疾书,落下一个大标题,《被路边捡到的美人强上后》。 很好,很有噱头,老擦边达人了,一定能爆。 不眠不休生熬了三日后,林渡看着眼前厚厚一本书籍,微微一笑,不愧是我,人间码字机,三日三万字,还有谁! 今日是墨麟带着他们新弟子下山进城的时候,她揉了揉熬得发红的眼睛,抬脚走出了洞自己的洞府。 阎野迎面看见了林渡,被小孩儿眼下的乌青吓了一跳,“你这几天晚上做贼去了?怎么一天比一天像鬼。” 林渡懒洋洋啊了一声,“啊对对,偷人去了,怎么的吧?” 阎野切了一声,“无上宗拢共那么几号人没闭关,你偷谁?” “和你说了不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修真界轶事录和风云录,你要真想看英雄故事自己个儿端个板凳在宗门口问问那些真人,哪个不比那些破书上写的知道地清楚。” 林渡眼皮一跳,没想到阎野居然还知道她去宗门的书楼专找这些记录修真界各种名人轶事(风流野史)看过。 “今儿你们下山去城里逛是吧?拿着点钱买几身好衣服好鞋,你在长个儿,记得再买几件大几号的。” 他说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储物袋,“之前不是给你一个储物戒?那里头钱不多,只有一盒灵晶,这个里面全是灵石。” 林渡早知道这修真界除却以物易物之外,流通的大宗货币就是灵石,因为自然巧合构成了天然的禁锢灵气阵法,因而产生了灵石矿,每一块都会被按蕴含的灵气切割,大部分灵石的诞生年限不同,吸纳禁锢的灵气也不同。 灵矿年份越高,灵气越足,这就分成了上中下三品灵石,以百年为界。 在采矿后经过高级阵法师的修复,再封矿数百年,就又能复生,也算取之不尽。 而灵晶因为经过地壳运动变革深埋地底历经千年,形成了晶石,蕴含的灵气格外丰富,一灵晶抵得上一千高阶灵石。 林渡拿着那袋灵石扫了一眼,不经有些感慨,知道她师父有钱,不知道他这么有钱。 “一万上品灵石?师父您这么有钱?” 阎野看不得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是阵法师,炼器建筑都需要我,我出场费很贵的,当年在阵法师盟会里头可是挂牌五十万上品灵石。”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五十万了。”林渡摸了摸下巴,觉得这词儿有点古怪。 她踩着叶片到宗门口的时候,一帮兴奋的小孩早到齐了,正围着大师兄问东问西。 倪瑾萱是最早发现林渡过来的,远远就开始招手,“小师叔!” 来人一身青衣踩在碧色叶片样的飞行灵器上,乌黑的头发用木簪盘在脑后,额前的碎发飘在空中,阳光下裹着淡淡的金光。 一张格外精致俊气的脸,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出一种宣纸一样的苍霭,眼下堆积着青黑,下三白抬眼看人,带点冷漠的凶像,但很快散漫笑起来,一开嗓更是吊儿郎当。 “久等了,最近晚上熬夜看话本儿看晚了,今儿饭馆儿消费我林公子包了。” 第14章 死了三天的都没我白 定九城,中州北部第一大城池,自无上宗的山门下来,走过护山大阵的迷踪云海,墨麟带着他们走至其中的一片密林之内,不过眨眼之间,移形换影,身后的密林消失不见,便至城中最大的一条街。 阔朗的方石板路,两岸便是钧定府和招待贵客及无上宗弟子可暂住的驿站院落,院墙极高,灰白肃穆,极为森严。 再往前走,渐渐有些无上宗本宗的特产和商铺。 墨麟一路给孩子们介绍,一路守卫皆拱手行礼,也有人出来特地和他打招呼。 “师叔,带新弟子们出来玩儿?” “是啊”墨麟一面回礼,一面回头跟他们解释,“你们是无上宗的亲传弟子,钧定府的人若是高层会喊你们一句师叔,若是寻常工人大约会唤你们一句小师傅,也不必惊慌,应和就是。” 修真界强者为尊是大方向,无上宗的新弟子,未来必然会是一方豪杰,无上二字,代表的就是强大。 一行人被墨麟带到更为热闹随意的东市,依旧是宽阔的青石板路,沿街却有了格外不同的变化,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四通八达,互连辉耀,一路过去商铺鳞次栉比,碧榜金匾,雕窗绮户,画栋朱栏。 人间繁华,莫过如此。 林渡仰头,远远还看到了天上的一群纸鸢,浓墨重彩,花花绿绿,飞在蔚蓝天空之上,相映成趣。 “怎么样?我们定九城,是个好地方吧?”墨麟见一群孩子跟出笼的鸟一样,眼底都闪动着兴奋,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林渡垂眸一笑,“是个好地方。” 不能再好了。 “那里是我们定九城最大的成衣铺子,进去看看吗?” 倪瑾萱第一个响应大师兄的号召,“走!” 甫一进了成衣铺子,倪瑾萱满眼放光,拉着林渡直奔其中一排,“小师叔,这件好看,感觉好适合你。” “小师叔,你看看这个?” 林渡如同一条被拽来拽去的柴犬,在墨麟的有意放纵下,被迫比划了好几件衣服。 “忘了告诉你们,我们无上宗的弟子,全城的店铺都可以打折,还可以先记账,在他们的上交的租金里扣,你们到时候交给掌门或者我就可以了。” “而且所有亲传弟子每年在城内消费有一万下品灵石的贴补,也就是宗门给你们的年例之一,小师叔也无需担心没钱。” 墨麟笑容真诚,林渡心生暖意。 “你无需如此照顾我,我其实,还有点小钱。” 墨麟一哂,又想到要照顾小师叔的自尊心,轻声道,“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小师叔自己个儿留着吧。” 林渡看着那繁复的裙子连穿都不会,有些头疼,好在今日一路过来发现也有部分女修鹤氅大衫,只用冠而非各色精美发髻,修真界民风开放,并不十分关注你究竟是何打扮。 就算是衣着装饰再夸张的,淹没在人群之中,也不过有人夸一句鲜亮。 林渡很喜欢这样人人都可以做自己的世界,就如同前世的一线城市一样。 衣服、着装都不被定义的世界。 她挑了几件衣服,去试了试,接着出来示意打包。 倪瑾萱和墨麟一言难尽地看着那一堆衣服,黑的、灰的、苍的、青的,就是没点亮色,就是她几千岁的师父都比她穿得鲜亮。 “小师叔……其实你今年才十三岁。” 林渡掀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你就看我这张脸病恹恹的样子,死了三天的都没我白,穿红的出去都不用把头发放下人家都觉得我是个鬼。” 一句话说下去连带着在打包的堂倌都笑了,抬头仔细打量了一回,出声周旋,“小师傅的气质与淡色相合,倒像是雪人一般精巧哩。” 买完衣服又买头上的冠钗,倪瑾萱看林渡迟迟不动,本想开口询问,却不想她转头笑着瞧她,“瑾萱,这些我都不认识,不若你教教我,这都是做什么的?” 她态度坦然,大大方方,反而叫先前欲言又止的几个人心生惭愧。 他们都知道林渡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侥幸赶上了中州十年一度的宗门大选,进门时候不过一身绿袍两袖清风,大约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 谁知她如此坦然请教,到让先前害怕主动讲解伤害到她的墨麟有些感慨。 倪瑾萱立刻笑开来,“我来教你,这里,笄、簪、钗、梳篦……” 她拿起一个粉宝蝶形金钗,在林渡跟前比划了一下,一时有些难以想象小师叔如此打扮起来是什么样子。 “小师父喜欢这个?”林渡微微后仰,避开这该死的粉嫩,握着对方的手腕比划到了她的头上,“既然喜欢,堂倌,劳烦,包起来,记我账上。” 她说着将入宗门数日之后掌门亲自给他们的弟子令牌递给了堂倌,垂眸含笑。 无上宗弟子以永不腐朽的紫金为底,上头刻了锁定气息和血脉的阵法以确保不被旁人冒用,一面是无上宗的宗门徽章标志,一面则是该弟子的辈分姓名,亦融入了旁人不能模仿的嵌刻技术,中州无人不敬此令牌。 那堂倌接了那令牌翻到姓名一面,顿时一怔。 上头铁画银钩的字迹,分明写着的是,“第九十九代弟子 林渡” 一贯总是挂着笑容的油滑堂倌也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眼前的瘦条少年,她懒洋洋地睨过来,微微挑起单侧挑眉,似乎在问怎么了。 堂倌知道如今无上宗已到了第一百代弟子,却不想眼前这个不过凤初境大圆满的小弟子,居然与如今的掌门是一个辈分的人物,脸上笑容更加真切了些。 倪瑾萱原本想拦的,却也来不及了,绞着手思索是否该送个回礼。 林渡一眼看破她的所思所想,笑道,“你今日教了我这个,也算我半个小师父,日后这些东西,我只管问你,这根钗就算拜师礼,别多想。” “小师叔不必对我这么好,我们是同门,应该彼此帮助。”倪瑾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人。 林渡一哂,“你需得知道,一个人对你好不好,可不在一个小小金钗上,要看他平日里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原剧情中,那魔尊可是随手将一个金钗送给倪瑾萱,就让她患得患失,以为那魔尊欺负她也是喜欢她。 这教育孩子,当然得潜移默化。 林渡在心底沧桑叹了一口气,当妈之路,任重道远。 第15章 天下第一大孝子 林渡说要去书斋,趁一帮人都在里头被书架挡住的时候,她走到了掌柜的柜台前,“掌柜的,收话本儿吗?” 掌柜穿着一身水墨大袖,一手拿着一本书靠在竹椅上,眼睛半睁不阖,闻言懒洋洋回道,“话本儿?什么话本儿啊?” 林渡将自己的心血递过去。 那竹椅上的人掀起眼皮,一字一句念道,“被……路边捡到的美人强上后?” 原本还有些惺忪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前的最多十几岁的小孩儿,“你写的?” 林渡摆手,装模作样道,“怎么可能,不过是替我师父跑个腿儿罢了,我一个徒弟,自然要成全师父的梦想。” “您看,这书能印吗?我师父一把年纪了就这点爱好,我就算自己出钱,也不能让他老人家带着遗憾走啊。” 无形中被自家弟子扣了一口黑锅的阎野此刻莫名打了个喷嚏,正在思索自己一个太清境的修士,难不成还能着凉了? 掌柜深受感动,“你可真是孝顺啊。” 林渡点头,天下第一大孝子,舍我其谁。 男人低头掀开了第一页,入目是歪歪扭扭的狗爬字儿,他嘴角一抽,“这真的是你师父写的。” 林渡啊了一声,“哦,我师父看不见,落笔难免粗糙,能看就行,能看就行。” 她一个只有小学上课练过毛笔大字儿的人,能用毛笔写成这样,不错了。 掌柜继续低头看书,但很快,书页翻动的声音越来越快,神情也跟着变化莫测,从嘿嘿奸笑到姨母笑,接着慢慢瞪大了眼睛,逐渐憋闷愤怒,最后眼含热泪,忍不住拍桌而起,“这就没了?大师兄就这么死了?那女修就这么得了那金丹飞升成仙了?” “这个,我师父说了,若是有人看,自然有后续,您看这,能印吗?” “能,能,能,我好久没看到这么让人难以自拔的话本儿了,你师父可真是个天才,就是这个书名……有些不雅。” 掌柜摸了摸下巴,“这正道人士,只怕不会买啊。” 林渡挑了挑眉,一张清俊非凡的脸庞,语调淡薄内容却格外恣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这七情六欲,本就是人之常情,修真之人,难道就没有欲念了?变强是欲念,这情爱亦是欲念,欲念分什么高低贵贱?” 她分明是歪理邪说,但掌柜却被说服了,“得,您请好吧,咱们这里是三七分成,您贵姓?” “林,双木林。” “林小师傅,这印出来之后给你寄送样本,您的地址。” 林渡微微一笑,“不必,不日我自会下山来见。” 她利落地在那契约上盖上了自己的手印,转头对上从里头走出来的几个同门疑惑的目光,“走?去吃香满楼?” 一群人嘻嘻哈哈走了,竹椅上的掌柜眯着眼睛看着一行人远走的背影,甩了甩那方才按上手印的契约,看着那上头的手印,末了,轻轻一笑。 有意思,他分明是递过去笔的,可那孝顺徒弟在接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手一晃,改成了手印。 是不想留自己的笔迹? 你说的这个师父,当真不是自己? 书店掌柜没想到,这不日也就是七日后。 那人甫一进店门的时候他险些没认出来,一身潦草青衣和随意盘于头上的道髻已然不见了。 她一身云纹白鹤苍青锦袍,头发用一根白玉短簪束在头顶,另用玉扣懒收网巾勒在额前进一步固定,那生得极好的眉眼和流畅的脸部线条终于清晰地跳脱了出来,即便肤色苍白如纸,却实在风流正少年。 “掌柜的,如何?印好了吗?” 那懒洋洋的音调响起,掌柜这才敢断定那就是当日的大孝子。 “五日前就上了,您猜怎么着?” 他刚要说什么,就看见一清正男修鬼鬼祟祟地过来,左顾右看了一番,见林渡在迟迟不敢上前。 “要那本是吧,二十块下品灵石一本,不必从衣袖里拿出来了,钱放过来就带走吧。” 那人袖口只露出一个书边,听到掌柜的这么说立刻掏钱接着利落走人。 林渡沉吟片刻,“不会是我送过来的那本书吧?” “昂。”老板点头,从容一挥衣袖,将柜台上二十块蕴含淡淡灵气的椭圆石块收入囊中。 “有这么见不得人吗?”林渡抬手摸了摸下巴。 “但你有句话说的对了,这名字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却也实在吸引人,从上架起,销量极好,只不过,大家都偷偷摸摸的买。” 掌柜啧啧称奇,“不愧是你,的师父啊,就是见多识广,拿捏人心。” 林渡笑了笑,“给我拿上五本,我要送人。” “好说,分成按月给,不过这书,一时有些供应不上,您给我留点?三本行不行?” 林渡拿着三本书走出了书斋的门,接着跟墨麟他们汇合。 今日是他们这帮人送墨麟下山历练的送行宴,提也是林渡提的,一帮人乐得打牙祭。 于是大师兄就收到了小师叔的临别礼物。 “你这一路难免有无聊之时,来,这本书你拿着,据说是最近最畅销的话本,如此畅销,定然深含大意。” 林渡将那本书递给墨麟,眼神真诚。 墨麟接过那本书,“早知道小师叔爱看书,宗门书楼日日都去,我定然仔细研读。” “这就对了。”林渡格外欣慰,“这看故事,最重要的是代入感,代入主角,才能反思己身,收获更多。” 墨麟点点头,没看出来小师叔虽然年少但读书居然如此有心得,他一面感慨一面看了一眼封面。 《被路边捡到的美人强上后》 俊朗的青年一瞬间面色诡异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继续吃饭后糕点的人,又低头看了一眼书名。 “小师叔……你这本书,是不是给错了?” “没有啊。”林渡拈起一块驴打滚,“这驴打滚一份不够,再上一份吧,咱们五个人呢。” 墨麟默默将书收了起来,伸手招呼堂倌儿。 第16章 你不算在活人里 墨麟走后,林渡在回程的路上想到了什么,“咱们宗门书阁有字帖吗?” “大约,没有。”夏天无回道,“怎么了?” 林渡点了点头,“没什么。” 谁知回宗第二日,她就收到了掌门送过来的一沓书籍,最上面的是千字文。 凤朝目光和蔼,“前阵子我忙着清点冬季账目和开春之后咱们宗门属地的事务,倒是耽搁了,你师父大约也不注重这些,咱们虽说是修道的,文化素养也不能少,这些你先学着,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林渡有些意外,接着迅速道谢。 “多谢掌门真人。” “叫我大师姐便是。”凤朝生得华丽如贵妇,人却是个万事操心的性子,一人料理宗门大小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却还能顾及林渡这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大师姐。”林渡其实结合上下文,看书也还是看得懂的,这东西就好像是华夏子孙的本能,只要放在语境中,再是繁体字也能顺畅读下去。 凤朝摸了摸林渡的头,接着感慨,“太瘦了,还是吃的少了。” “你好好研习,咱们无上宗从来都是以理服人,我就欣赏你这样好读书的弟子。” 她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得了,后山的笋还得挖呢,走了。” 林渡拿着那一沓书安静的坐下,接着打开了千字文。 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千字文上设有刻录阵法,只要一打开,就能自动读出上头的每一个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 林渡觉得好玩,跟着读了一句,忽然注意到那书页上的一个小像居然好像听得懂一般,一摇一晃地跟着她念动作。 她一停,那小人眉头就皱了起来,“不许偷懒,要一鼓作气,坚持不懈到学完为止,背不完就跟我去后山挖笋。” 林渡捂额一笑,坏心眼地想要关上书籍。 听到了一声尖叫,“你可是我们宗门未来的希望啊,怎可半途而废!” “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个学生。” “狗听了还回一句汪就你还不吭声。” 书页缝隙越来越窄小,最后小人改成了哀求,“诶先别走啊,再看看行不行,读完这遍再说啊。” 林渡就又将这本书打开了,忽然觉得修真界比自己想象的要好玩多了。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宗门的书楼的一楼靠窗边,认认真真跟着背完了千字文,再一笔笔描下来。 直到那书楼里头的从未露面的真人传音给她,“到饭点了,去吃饭吧。” 林渡是新弟子中唯一一个每日都来书楼的,因为她那不靠谱的师父不屑教导那些零碎基础的东西,让她自己看书。 而林渡上大学的时候学校学习气氛热烈,图书馆日常满员,她也经常随大流泡图书馆,倒也很怡然自得。 这书楼离宗门后山不远,在一个小山头之上,出了大门就是一条青砖长阶,两边是苍绿的树木,被薄雾裹挟,树木比别处的颜色都要深些,像是从水墨画里浮现出来的青山,薄雾是晕开的墨迹。 锦袍少年踏叶而去,落于膳堂之外,尚未踏足,她就已经知道今日的食谱了。 过年尚未吃完的腊肉用蒜叶炒了,还有一锅鲜浓的鸡汤,今天还多了一股子药材味,只怕是姜良师兄的手笔。 她踏进膳堂一看,果不其然,夏天无正挽了袖子在帮忙,新弟子还没来全。 “师父,小师叔来了。” “她来的正好,我给她配的丹药已经配好了,你去拿给她。” 男子的声音响起的下一秒,就接上了一道带笑的少年音,“多谢姜良真人,林渡在此谢过。” 后厨里头,一个身着檀色窄袖的男子正握着铲子到处摇摆,闻言瞬间转过头来用手挡住脸,“你站那儿别动!” 林渡伸出的脚悬在了半空中。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姜良背对着林渡,声音都在颤抖,“我害怕活人。” …… 林渡看了一眼夏天无,难怪这位师侄也话少得可怜。 姜良,一个江湖盛传可以练出活死人医白骨的药的药修,在夏天无的剧本之中,曾经说出一句话。 “活死人我都能救活,可要是心死人活,那我如何也救你不得。” 即便后面的剧情是渣男幡然醒悟,自己不过是因为白月光救他一条命,出于责任必须救好她,自己真正爱的是夏天无,于是上演了一系列的追妻火葬场,甚至亲手剖出自己的金丹供给姜良炼丹救夏天无。 姜良却始终没有原谅这个伤害自己徒弟的渣男,在得知自己弟子再次接受渣男之后气愤闭关,再也不出。 可林渡没想到,这师兄,一个药修,居然是个社恐? 哦,甚至已经不是个社恐了,是重度恐人。 夏天无及时开口道,“小师叔,我师父不常见生人,今年的新弟子,还从未见过,所以有些……” “我懂,我懂。”林渡默默将脚收回去,接着拱手鞠躬道,“多谢姜良真人替我配药,那我就先不进来帮忙了。” “且慢。”一条银色丝线斜地里飞过来,林渡下意识想要躲避,那银线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绕上了她的手腕。 她一怔,接着感受到上头的灵力如同温泉水一般钻入脉中,并没有恶意,便乖巧站好。 “我给你把个脉,你师父给我飞书一封,但他到底不如我亲自看得准。” 男人依旧背对着林渡站着,沉吟片刻,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转过身来,一张清俊书生的白面,蓄了短须,却如同文人雅士一般,依旧是清隽的,微微皱起眉头,脸上神色凝重无比。 “刚刚您不是还怕活人吗?”林渡原本还在想这样药修如何治病救人,却没想到他进入状态比她还快。 “你不算在活人里。”姜良言简意赅。 夏天无脸色一变,师父的确恐惧生人,可只有一种情况会直面前来求医的病患,那就是已经昏迷之人或者将死之人。 她错愕地看向姜良,“师父……,您是不是离得太远出错了?或是这银线……” 林渡不怒反笑,乐得抬脚走了进去。 总比说她不是人好多了。 “五师兄,您看,我还有救吗?” “你有病,有大病。” 第17章 我吃甜,不吃苦。 “你有病,有大病。” 姜良看着眼前的少年,沉声道。 他知道自己新多了一个小师妹,差了足有八百多岁。 他更知道,自己那个小师叔,也是和自己同一年进宗门的。 姜良对生人极度恐惧,可那人主动走在他身边,告诉他自己是个盲人,看不到你的紧张,也不怕你说错话,所以不要怕。 姜良曾经对那个小师叔说过,“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就算天命如此,我便能逆天而行。” 可此后八百年,他逆天而行,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却治不好那天盲的眼睛。 对阎野,他问心有愧。 八百年后,那个让他束手无策的人,却又收了一个同样天命衰败的弟子,成了他这一辈最小的师妹。 姜良面色凄苦,继而心中发笑。 原来他一生的劫难,竟都要在这师徒二人之上。 他转头看向夏天无,发现她正皱着眉一脸担忧,“师父,小师叔她,还有救吗?” 林渡脸上带笑,那张笑得散漫不羁万事不挂心的脸,和八百年前那张脸重合起来。 姜良怔愣良久,接着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真他妈上辈子欠了你们师徒二人的。” 他说着,一把搭过林渡的脉,闭上了眼睛。 夏天无拜师九十多年,这是头一回看到自己的师父,弃用丝线,亲自上手,甚至为了免除干扰,封闭了听觉嗅觉。 “你的肺腑和其余不足你师父都在用法子替你弥补,就是这心……” 一个人心脉残缺,天生不全,甚至每活一天,这心脏就衰竭一分。 天材地宝填进去,也只能延缓,不能彻底修补。 偏偏这人的心脏特殊,并非血肉,恰似琉璃破碎,换是换不成了。若是身体健全,那这人,只怕是修真界第一个修炼路上毫无阻滞,花最短的时间飞升之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心脉残缺,肺腑还尚未完全冲开的人,入道两月,已然要筑基。 姜良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天道厚爱,还是天道深妒。 “你平常,没有任何难受的地方吗?” 林渡眨眨眼睛,“你说胸闷气短无法长时间剧烈活动甚至动作大一些就会心脏剧痛像是心脏炸成了碎片一样吗?” 她脸上笑起来,“如果是这个话,那确实有一点不舒服。” 少年笑着看了一眼一脸凝重的师徒两个,“诶呀,都好说,不要紧张嘛。” “我林渡相貌堂堂,天赋非凡,人见人爱,厨艺还好,天底下哪儿能让一个人把好处全占了?” 她不要脸地自吹自擂,接着继续开解道,“能治治,治不了算求,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名林渡,自然能自渡,你们安心便是。” 她就没指望宗门怎么救她,要不这系统留着干嘛呢。 “那配的丹药,一日一粒,为通肺腑,补不足,我会再给你研制延缓心脏衰败的丹药,让你的师兄们在外历练也注意寻找修补心脏的药方,还有……你怕疼吗?若你……” “我不怕,一点小疼而已。”林渡摆摆手,“我没那么娇气。” “哦那就算了,我说如果你怕疼,我可以研制一份药暂且压制你的不适,并且让你行动更自如一些。” 姜良捋了捋胡须,“既然你不需要……” “但是话说回来,这人合该生于安乐,是吧师兄,还得劳烦您替我研制那份药,”林渡话锋一转,拱手一笑,“我吃甜,不吃苦。” 能好好舒坦着谁乐意疼啊。 夏天无忍不住开口询问,“师父,小师叔她,能拖多久?” 姜良见林渡态度坦然,也并未瞒着,“不延缓,只有一年,但如果一直用天材地宝延续,加上修为增加,或许能一直拖延也未可知。” 三个人都不曾注意到,后厨门外静静站着一个姑娘,一身春光下最适宜的粉色纱裙, 头上的粉宝蝴蝶金钗颤巍巍地抖着金须。 倪瑾萱那张惯来带笑的脸上此刻毫无笑意,一双杏眸含着不可置信的光。 她一直知道,小师叔是新进宗门的弟子之中天赋头一筹,会在长老们互相抵赖不想做饭的时候拿起铲子填饱他们这帮还没有能辟谷的弟子们的肚子,会笑吟吟地任由她吃饭也盯着自己,会给她买金钗,给她让点心。 可她不知道,林渡居然不止是体弱那么简单,而是…… 一个时常忍受那样痛苦的将死之人。 “我吃甜,不吃苦。” 少年轻松的语调从里头传了出来,倪瑾萱抬手抹了一把脸,粉色的衣袖沾染了细碎的水珠。 她仰起头,默默握住了拳,下定了一个决心。 林渡推开门的时候发现倪瑾萱坐在桌上,一双眼睛跟兔子似的,稀奇道,“这是怎么了?今儿你师傅训你了?不应当啊。” 倪瑾萱活泼但天赋极高,书中她虽然开始是个小白花,但也是坚韧努力的小白花,且运气极好,算是个小锦鲤,这辈子的坏运气都栽在那魔尊手上。 怎么今儿倒是哭了?算算日子,魔尊是倪瑾萱腾云境的时候才来的啊。 倪瑾萱摇摇头,“来的时候御剑不好,被风沙迷了眼睛。” 林渡一哂,哄孩子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话本儿,“拿着,晚上藏被窝里偷偷看,别让你师父看见。” 倪瑾萱收了书,迷茫道,“这是什么?” “好东西。”林渡嘿嘿一笑,“山下最流行的话本儿,别丧一张脸了,你笑起来好看。” 这小兔子藏不住事儿,情绪都写在脸上。 倪瑾萱一想到自己明明想要照顾小师叔,没想到还要小师叔反过来安慰自己,一张小脸又垮下来,含着一包眼泪,接着用力挤出一个笑,脸都憋红了。 林渡无奈地看着那皱巴巴比哭还难看的笑,“怎么了这是,再不然,过两天,我请你看戏去,好不好?开心点,啊。” 倪瑾萱努力憋住了情绪,用力点头,接着自告奋勇开始帮林渡盛饭,林渡想要摆碗,就听到她一面举着饭勺一面高声道,“小师叔放着我来。” 林渡稀罕地看她,“怎么啦这是,今儿这是,被你师父说了?要勤奋做人?” 小姑娘摇了摇头,举着饭勺用力将饭往里头压了压,“小师叔你坐着罢,以后这些脏活儿累活儿我来干。” 她说着,再用力按了按。 林渡拿到手上的一盆饭是往日的几乎两倍重,筷子用力才勉强插进去了。 她沉默地看着快被倪瑾萱压成板砖的米饭,“瑾萱你,应该很会打年糕吧。” 未来可期啊这孩子,剧情没说这孩子是个怪力萝莉啊。 她铁饭盆的盆底儿都被压突出来了。 第18章 这无情道可不兴修啊 林渡用着一个被饭撑得变形的饭盆儿吃了好几天的饭,期间每日饭后还有一瓮苦药汁子在等她。 每回夏天无抱着那黑色瓦罐儿出来,她总有些幻视,生怕这位天仙儿似的二师侄吐出一句,“贵妃娘娘说了,药要喝尽了才好呢。” 下一瞬间再给她续上第二杯半价。 喝完药,那边巴巴儿看着自己的小孩儿就递上来一盘子糕点。 那糕点初时不成型,头一回是打得还能看见饭粒子形状的年糕,之后因为她实在咽不下去,换成了各色的糖果和蜜渍果子。 小姑娘的手艺倒是比她二师姐好多了,不过四五日,已能做出来了味道不错的橘子糖。 林渡倒是没什么意见,系统有点意见。 【按照剧情,倪瑾萱要到被抓进魔尊的宫殿里当女奴,为了讨好魔尊,才亲手做糕点】 “嗯?所以呢,你觉得我不如那魔头值得?” 系统一时语塞,那倒也不是。 就是觉得不对劲。 柑橘味的香气。 系统打了个哆嗦,它好像记得,这个宿主可真是百花丛中过…… 【你不会想要用这种方式完成任务吧?】 “你放宽心,能不能把我想得好一点,我从不玩弄单纯小姑娘的感情。” 林渡微微一笑,“但是我魅力太大也不是我的错啊。” 系统在颤抖。 林渡,一个坏了心的女人,果然可怕。 【原剧情中,你是无情道。】 “嗷,道友,这无情道可不兴修啊道友。” 一千本小说里八百个修无情道的都会出岔子。 显然林渡不想当那第八百零一个。 【冰灵根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你送我一个好苗子,我还你一个……”林渡忽然收了声,因为她看到了姜良远远站在门外,背影萧瑟,似乎是在等她。 “去跟你师父说,你该筑基了。” 林渡一怔,“现在?” “尽快,这瓶是你筑基受天劫之后未免支持不住的补丹。” 姜良扔给她一个小玉瓶,依旧背对着她,一派高人风范。 没人知道,这位是因为社恐,不想对上人的视线。 修真七候,第一候凤初境与凡人同寿,唯有筑基之后方才能超过常限,永葆青春。 而对于林渡来说,只有尽快进阶,才能延长些许寿命。 “我知道了,您早说啊,我这压半拉月了,也憋得慌,赶明儿就给您筑一个助助兴。” 林渡是真的压制许久了。 姜良无奈一笑,他知道林渡性子散漫油滑,跟那几个世家出来的子弟不一样,但这样的滑头并不讨人厌。 林渡刚想走,忽然想到什么,“您为什么不直接飞书给我师父?” 姜良身形一顿,垂下眼眸,半晌,方才开口,“禁地洛泽有阵法,外人气息进不去的。” 林渡挑眉,那当初雎渊带她进去的时候也没看着受阻碍啊。 俩加起来一千六百多岁的老头儿了闹什么怪呢? 她心里犯嘀咕,面上不显,笑嘻嘻地说道,“那是我师父的不是,那我走啦,多谢师兄。” 林渡乘叶而去,直入洛泽,跟自家师父说明了姜良的想法。 “他为什么自己不跟我来说?”阎野皱起眉头。 “你问我?指不定人家怕人的毛病就是从你起的呢?”林渡懒洋洋地坐到了他对面。 对面的人却也没反驳,只是笑了一声,“他这回给你治病估计要掏家底了,我这里有个储物戒指,你就说,是些我用不上的药材,问他能不能用上,不能用上的,就拿去卖了换钱也好。” 无上宗因为天才众多,丹药和天材地宝消耗得快,寻常修士或许不能一次承受的天品药材,他们这帮人就是一口吞也能消化。 林渡接了那戒指,应了一声。 “明儿你入道三月,收拾收拾,准备闭关筑基吧。” “行。” 林渡说着就要转身进洞府。 “林渡。”阎野忽然喊住了她。 林渡转头看向那静静打坐的白发猛男,“嗯?” “你能撑过天劫的,对吗?” 林渡笑了,“看不起谁呢?等着吧您。” 阎野用神识静静看着自家的小弟子,不过短短两月,这孩子已经在抽条了,背脊挺直,眉眼是遒劲的松枝,带着自然野性的苍茫钢骨。 他压着林渡不让她筑基,就是为着那筑基的一九天劫,以她当时的瘦弱病躯,只怕撑不过一道雷劫。 只是……如果再不筑基,只怕这孩子就活不久了。 只能拼一把。 林渡当真不知道这一举很冒险吗?她知道。 但她无所谓。 天命叫我救人于水火,若不怜我,那就另请高明。 林渡进入自己的洞府之中,这是一处极为简陋的洞府。 一张万年寒冰床,一方石桌凳,再无其他。 小偷来了都得放俩钢镚儿再走。 林渡盘坐在寒冰床上,忽然神识内又浮现了一则消息。 【当前墨麟剧情任务进度:5%,掉落奖励:凝碧丹×1,功效:延缓宿主你的心脏的破碎衰竭,时效:三年。】 她愣了一下,“墨麟那边剧情点完成了?” 【是的,宿主要看吗?】 林渡点头,神识内出现了一副画面。 俊朗阳光的青年金刀大马坐在树下,背上的玄金长棍此刻横在身前,而他手上拿着一本书。 篝火的红光摇曳,墨麟垂眸翻着那本书,眉头越皱越深,翻页越来越快,接着抬手一拍,灵气如同伏虎一般咆哮而出,继而在空中爆裂开来,瞬间就多了一片血雾。 书再度翻过一页,密林之间传来一声惨叫。 “何人敢坏我好事?你这个小子……” 说话间,一个虽然衣衫凌乱但我见犹怜的美貌女修仓皇跑向墨麟所在的方向,接着被脚下的砖石绊倒,扑通一声摔在了青年的边上。 女子抬起一张楚楚可怜却又实在娇艳的脸,伸出一只手,“真人,您瞧着是正道弟子,求您救我,他们是邪道,要抓我去做炉鼎。” 正道弟子本人还捏着那本书,他皱着眉头,接着吐出一句话,“你身上都没有灵气波动,分明是绝脉,什么邪道抓绝脉之人做炉鼎,他们脑子有问题吧?” 女子:……什么好人家正道弟子能对一个弱女子说这话啊? 墨麟接着拿起玄金长棍,女子眼中升腾起希冀,直男没事,只要他能出手。 直男拎起长棍,接着记下书页,将话本儿塞进了衣襟里,转身就走。 这分明就是书里说的盗贼惯用的仙人跳啊,可不能上当。 第19章 可以怀疑情商,但不能怀疑实力 林渡看着神识中的画面,噗嗤一声笑了。 无上宗的修士因为实力强悍,背景强大,寻常阴谋诡计用不到他们身上,这才酿成无数恋爱脑的惨剧。 他们这种人,并非愚蠢,只是在温室长大,没有经历,在面对别人的恶意第一反应不是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是茫然。 转世之后的墨麟智多近妖,面对同门刁难轻易化解,也懂了何为示弱装相,让邵绯屡屡心软。 如今的墨麟虽然是直男,但并非没有心眼。 她在那话本儿中将剧情换了一换,觊觎灵骨改为觊觎金丹,依旧是一个宗门的大师兄,在路边救下一个可怜美人。 话本的一开始就是二人结伴游历人间,遇上另一波仙人跳,仙风道骨的大师兄出手救下,之后被那女子下药,结果被先前的路边捡的美人设计截胡,与大师兄春风一度,之后美人告诉大师兄,方才那是仙人跳,是我救了你,两人的故事就此拉开序幕。 这就是题目的《被路边捡到的美人强上后》。 可直到大婚之时,大师兄被剖腹取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救下路边美人的那一天,也是一场设计深远的仙人跳罢了。 墨麟话本儿刚看到大婚被剖腹取丹的时候,但也足够记忆深刻了。 青年脚程甚快,不光是身后勉强爬起来的女子,后头的邪修也没能追得上。 直到他们的动静吸引了密林间最为棘手的群居动物,数十双幽幽的目光宛若鬼火,在黑暗中倏然亮起。 墨麟甚至听到了这群锯齿野狼喷鼻的声响。 他止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拎起了长棍,腾云境的威压汹涌而出。 几乎是一瞬间,那宛若宽广云海的灵力威压如同海上暴风时候的海浪,你追我赶,层叠滚过丛林杂草,十几只野狼同时龇起森森尖牙,喉咙中发出被威胁的低吼。 女子杂乱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真人,真人……” 墨麟皱起眉头,这人动静这么大,只怕威压无用,注定有一场恶战了。 女子见墨麟不走了,慌忙伸手想要拽住他的衣角,就那纤纤素手快要挨到衣袍一角的时候,青年骤然动了。 他手中握紧长棍向后蓄势,棍子后半段刚好顺势扫飞那女子。 墨麟倏然一惊,“什么东西?” 他转过头去,只能看到一抹白色幽影没入草丛中。 …… “这林子居然还有地缚灵啊。” 青年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快他就无从顾及身后之事了。 墨麟后撤一步,全身蓄力,如同伺机而动的猎豹,劲瘦的腰身绷出曲线。 几乎是一瞬间,对峙的两方都动了。 玄金黑棍在空中横扫出一片金色光弧,所到之处,剑气带着肃杀之气,刚正不折,轻松擦过野狼张开的尖锐利齿,撕开那大张的嘴角,接着一往无前,如同切土豆一般砍掉了那野狼的半个脑子。 狼群是群居动物,互相配合,一个死了还有一群从四面撕咬。 但这对于无上宗第一百代弟子之中的大师兄来说从来不是个问题。 他甚至只用自己的剑棍,就轻松将这一群开智五阶到七阶的妖兽尽数斩杀。 寂静的林间,狼的哀嚎、剑棍扫过空中发出的劲风、剑气破开血肉之躯的声响不绝于耳。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只剩下了那只刚刚化丹境的狼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狼王咆哮一声,发动了妖兽的天赋,蕴含巨大妖力的虚影与头顶的月光如期而至。 妖力切割断四面树木,如同一大张的狼口,地下土木翻涌,头顶妖力如大树倾覆。 墨麟却并不慌张,他是腾云境中期,这妖兽相当于人类的腾云境初期,他照旧能应付地得了。 但见长棍不轻不重地敲在地面,墨麟一步一敲,七步之后,翻涌的底下如同狼的下颚一般,骤然破土而出几根獠牙虚影。 七星步罡霎时连接起来,如同星斗入地,一瞬爆开巨大的金色灵力波,将那獠牙尽数斩断,埋入地下。 而长棍脱手,如同一支穿云箭,穿透了那虚影的上牙膛。 “真人小心!”一道女声惊叫起来,接着宛若水中清莲的身影挡在了墨麟身后。 那只巨大的饿狼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青年身后,利爪直冲他的后心。 “聒噪。”青年的声音稳稳地落入邵绯耳中。 女子瞪大眼睛,接着看到不知何时,一道金色剑气从自己面前被犁过的土地之中爆射而出,自下而上,穿透了饿狼的心脏。 腥臭的血液浇了邵绯一头一脸。 女子彻底愣住了。 墨麟伸手,接了那空中落下的剑棍,抬脚向前走去。 这里都是血腥味,会引来更多嗜血的妖兽,定然是不能待了。 “弱者之躯,就不要不自量力替人挡灾。” 你可以怀疑无上宗弟子的情商,但不可以怀疑无上宗弟子的实力。 青年没有回头,心中暗爽。 这句话是那话本儿中的大师兄在女子挡灾之后说的一句话。 直到那一句,墨麟才悟了,书中说得很对。 当一个弱者替一个强者挡伤害的时候,或许那不过是出于善心,但也意味着,原本就可以自己应付的强者,会付出比自己受点轻伤更大的代价。 无论对挡的人,还是被挡的人来说,都不值得。 在原来的剧情中,邵绯从一开始扑倒在墨麟跟前就被他救起,甚至为了他挡了一个邪修的一掌,受了伤,这才被墨麟带回了宗内疗伤。 但今时今日,邵绯没有能够挡得了任何伤害,自然也没有亏欠。 “你赶紧跑吧,晚了这里会有更多的妖兽。” 墨麟说完这句,彻底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神识之中的幻象至此结束。 林渡摸了摸下巴,“不愧是大师侄啊。” 妖兽分为,开智、化丹、显灵、收性、化神五境,每境共七阶。 墨麟毫发无伤杀了一十三只狼,虽说这些狼境界不如他,但狼群可是能以低阶耗死高阶的生猛种族。 【请宿主再接再厉】 在林渡不知道的地方,刚刚还尽显高人风范的墨麟一晃身形又回到了案发现场,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匕,一边剥皮剖丹取狼牙一边碎碎念。 “好险,还好没人来捡便宜,再慢一步这狼皮就卖不上价钱了。” 第20章 绝对盲目的自信 林渡服下了那枚凝碧丹,如今的她已经习惯了生吞丹药。 甫一吞下丹药,她就知道了系统出品和姜良出品的不同。 姜良的丹药用于她心脏绞痛难忍之时,但只能压制,可只要服下这枚凝碧丹,她日常持续不断的隐痛都消失不见了,那种时刻能感受到心脏不适的虚弱感像是被浓稠的蜜蜡包裹,彻底隔绝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愧是系统啊。 本来还以为,靠着姜良自己后面可以过河拆桥来着,看来还得等自己完全好了之后再做打算。 她深吸了一口气,先前肺腑的顽疾一枚益气疏郁丹就化开了一半,两个月的冰泉逆流勇进,将近半个月的苦药攻击,如今肺腑已经通了将近八成。 这第二枚丹药,或许用来冲击筑基最合适。 林渡服下了那枚一直留着的丹药。 “舒坦。”她喟叹了一声,正经打坐起来。 一股清凉的药力自胃部化开,紧接着经脉迅速顺着运转起来,林渡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按照阎野一直教给她的吐纳方式呼吸了起来。 少年盘腿坐于寒冰床上,那双偶尔会带着些疏冷甚至戾气的下三白此刻放松阖着,因而整张脸都显出一种脱俗的安恬。 不过几息之后,四面灵气犹如深海之中突然多了一个吞噬的巨龙,呼啸席卷而来,少年周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旋。 与此同时,一直静坐在洛泽之上的白发青年忽然站了起来,一步瞬移到了一个石洞之外。 他站在洞府门外,神识扫过那门口用麻绳挂着的牌子,上头的字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请勿打扰。” 阎野轻嗤一声,脸上露出一抹笑,“小兔崽子,本事不大,花样不少。” 青年抬手,袖中飞出几样散着淡淡银光的东西,分落在了洞府四周,继而迅速连接成一个结界,银光一现,又迅速消散在了空气中。 阎野转身就走,身后一切景物如常,宛若他从未来过。 对外界的一切林渡都无知无觉。 她能感受到自己吸纳的灵气越来越多,这些灵气在她体内奔流不息,丹田内鼓胀难言,甚至多得她要炸开了。 林渡想要停止吸纳灵气,却也全然不受控制,这具身体好像一个永不知足的大胃王,曲水流觞席面只怕都得进她的肚子。 她只能忍受着丹田之内灵气挤压碰撞的鼓胀,就连体内的经脉也在不断被大量涌入的灵气冲刷,就好像是强行要将大象塞进名为林渡的冰箱里一样。 她被迫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如同每一次在冰泉里到精疲力竭才被泄洪一般冲至静水湖一般,人心有余,但力已不足,只能无为而治,任由它洪水滔天。 终于,丹田之内的灵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挤,丹田却并不能伸缩。 众所周知,气体会在高压之下变成液体。 丹田内的灵液出现的那一刻,林渡松了一口气。 谁知她还没真的放松下来,更多的灵气就涌入了她的体内。 林渡堵也堵不住,干脆躺倒摆烂,任由体内丹田的灵液一点点变多,看着那无数泛着光的小水滴慢慢融合汇聚。 灵气旋从狂暴的龙卷风慢慢变小,成了寻常的气旋。 等到月落日升之际,林渡的身体终于陷入了饱足的状态。 她睁开眼睛,抬手挥开洞府的门走了出去。 头顶本该是青天白日,可此刻黑云压城,不见天日。 林渡放目远眺,发现别处依旧是晴好的天。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发现自家师父远远站在一处,正安静地看着她。 “师父,你信不信,天道都听我的,就比如现在,我让雷劈我,它都不敢劈别人。” 林渡说着,举起手,“雷来。” 阎野眼皮一跳,骂了句小兔崽子。 那本就越来越浓厚的劫云感受到了选定的人物,黑云中闪过一道紫色的亮光,林渡顿时身上一麻。 她不曾注意到,天雷落下的一瞬间,似乎被什么不可见的结界拦截了那么一下,再落到她身上的雷已经细了许多,也暗淡了许多。 过了几乎一秒,就在她痛到骂娘的时候,一声炸雷淹没了她的叫骂。 很好,修真界也不能违背物理定律,光速大于声速。 林渡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念头,继而感受着在自己体内乱窜的电流,她试探着调动灵力,梳理着这些电流。 就在她好不容易快要梳理完的时候,第二道天劫又毫无征兆地到来。 第三道、第四道……林渡闻到了电烤肉的味道。 接着骂了一句,“我半个月都不想吃烤肉了。” 她勉强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也不管第几道雷了,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跟冬日不小心静电一样,那一瞬间的疼痛,带着麻痹感持续不断地在每一寸皮肉上上演。 林渡却无暇管自己的体外,只管内视自己的身体,全身的经脉和五脏六腑骨骼都在被雷电打磨。 而不知是否是灵气的原因,她的神智依旧还算清楚。 阎野是个瞎子,他不能用眼睛看,此刻也不能神识感应,否则会干扰天道的判断,他只能侧耳听着那一处的动静。 林渡从没在他面前喊过一次疼,现在也是这样,他听不到林渡的任何反馈。 这是一场豪赌,就算他布的阵是在天道允许范围内挡住了一定的伤害,但对于身体孱弱的林渡来说,算是杯水车薪。 因为有神识外放当做眼睛,阎野很长时间都无所谓自己的眼盲,却在今天头一回生出一点,如果眼睛能看到该多好的念头。 很多年了,大约,自修道之日起,他就没再生出过这种念头了。 阎野轻轻眨了眨眼眸,洁白的羽睫轻轻一颤,如同枝头落雪。 “林渡还活着。”一道声音落到他的耳边。 阎野意外地挑了挑眉,神识微微外放,只落到自己的身后,“姜良?” “这雷劫,比寻常一九天劫力量要强,你的阵法挡住了五成,相当于寻常一九雷劫的的强度了。” 姜良捋着胡须,不去看阎野,只落在雷劫之上。 “不应当啊,我当年的雷劫,也不过比寻常筑基天劫强了三成而已,难不成我的徒弟比我天赋还高?” 阎野皱起眉头,“这天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还是单纯就不想林渡活?” “你慎言。”姜良截断了他的话。 阎野扭过头,面上显出一份担心,“最后一道了。” “林渡可以,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姜良顿了顿,补充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能救回来。” 阎野啧了一声。 无上宗的人,每个人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都有绝对盲目的自信。 第21章 青云榜天赋第一 最后一道雷降下的时候,凝碧丹保护的心脉终于也遭受了一次打击。 林渡猛地皱起眉头,先前尚且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纠结成了那沾染了水汽皱皱巴巴的馒头皮儿。 她一手不受控制捂住了心脏,四分五裂的剧痛比起电击更让她难以忍受,大脑也如同一瞬被人砸了一板斧,连思维都被拍散了。 早知道天劫这么苦,她还修什么仙啊,等死吧。 林渡心里骂骂咧咧,可依旧跟私下骂了一百遍还是态度良好坚持完成任务的大学生一样,咬着牙坚持着。 嘴上该摆摆,身体还是诚实的。 她用残存地最后一点意识摸出了姜良给自己准备的丹药,不顾喉间溢出的猩甜塞进了嘴里。 药力化开,修补着受损的五脏六腑,安抚着剧痛的心脏。 雷劫渐渐散去,天上淅淅沥沥落下了饱含修复和生命之力的雨水,这是修士能带给自己所处土地的灵气反哺之一。 先前烧伤出现雷电疤痕的皮肤迅速生出新皮,冰凉的雨水落在成大字型瘫在地上的少年身上,她衣衫褴褛,一身青袍成了焦黑的破布片子,怔怔地仰头,任由灵雨修复着自己备受折磨的躯体,生长的痛痒让她懒得动作。 姜良和阎野走了过去,这孩子皮肤显出一种玉质的苍白盈透,鼻梁与眼窝里还蓄积着雨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苍茫疲倦。 良久,那孩子轻轻笑了一声,“来之前大家都说修真是个体面工作啊,飞升成仙就有编制了,没人告诉我还得挨雷劈啊。” “这玩意跟大人骗小孩考上大学就能享受了有什么区别?” 阎野和姜良对视一眼,“我徒弟被雷劈坏脑子了吗?你快帮我看看,我那么聪明一徒弟呢?” 姜良还真蹲下去探了探,“没坏,好得很,神魂凝实,体内也修复得七七八八了,心脉好像有什么药力护住了,没有衰败的迹象,肺腑也通了九成,其他不足还需要积年累月养着。” 慢慢的,雨停了。 天边逐渐现出一道格外绚丽的彩虹,霞光万丈,染红了半边的天。 林渡还没动,她是真的疼麻了,就算现在被修复好了心脏还有隐痛,一开口先往外吐了个血泡。 看到这一幕的阎野吓得心脏骤停,把人抱起来,“林渡?林渡?林渡还好吗?给师父说句话啊。” 林渡喉咙一动,又是一个血泡哽了出来。 ……真不是她不想说话,她说不出口。 这鬼畜师父把她抱起来,这喉咙里溢出来的血就刚好卡在喉管,上不去下不来。 她费力地拍了拍阎野的胳膊,接着自己利落地翻滚趴到了地上,呕出一口老血。 姜良没眼看,默默背手转过身。 有这种师父在是林渡的晦气。 这师父迟早把她玩儿死。 林渡吐完血才觉得舒畅了些,肩头多出了一件鹤氅,是姜良。 她这才发觉这位师兄身上套着一件狐裘,就这样依旧冻得直哆嗦。 洛泽的阵法滴水成冰,不光是北方极冷的物理伤害,还兼具了南方冬日的魔法伤害,就算已经晖阳境的真人,不用灵气护体,一会儿也就成冰雕了。 林渡道了声谢,直起身发现体内灵气充沛,原本只能勉强看到体内的经脉的轮廓,现在已经能彻底内视自身,神识铺开也比先前广出许多。 她站起身,“饿了,到点儿了没?我想炫饭。” 姜良点头,“还差点儿,但是应该在做了。” “正好我换身衣服,我现在去要饭人家丐帮都嫌我穿得破。” 林渡施施然要回她的洞府,一点儿没自己刚从生死关头走过一段的自觉。 “林渡。”阎野忽然开口喊她。 林渡转头,冲自家师父挑了挑眉,“咋啦?我说什么来着,别看不起我啊。” “今日的功课还没去做,洛泽在那边,自己进去,脏兮兮的,猴儿在泥里滚过一遍都比你干净。” 林渡啧了一声,拖长了声音,“知道了,你别看哦。” 阎野垂眸,“我是个瞎子。” 林渡没理他,自己个儿走到那悬坠的冰瀑布前,抬手将身上的鹤氅收入储物戒中,挠了挠头,“头好痒,我是不是要长脑子了。” 一次筑基雷劫让她整个肉身都几乎换新了一遍,林渡估摸着自己身上都是结痂和新肉,难免痛痒。 她伸手自己用灵力敲开厚重的冰壳,接着纵身跳了进去。 洛泽里的水是仅次于天道甘霖的天地福寿聚集之处的灵水,阎野是怕她光靠天降甘霖不够,再加上趁热打铁,或许可以彻底冲开肺腑。 林渡什么都知道,也没怎么顶嘴。 就像先前她为了让阎野放心,还能在雷劫前与他嬉皮笑脸一样。 师徒两个心里什么都清楚,却又总归不想把那俗套的担忧流于肉麻的言语之中。 姜良看不懂师徒两个的相处方式,摇了摇头,打了个喷嚏,“我走了。” “嗯。”阎野点了点头,“还要我这个瞎子送你?” 姜良嗤了一声,挥袖走了几步,离开了这一处就不该有活人踏入的冰雪之地。 就在林渡一边忍受着冰面之下激流冲刷逆流而上之时,中州浮云山上一通天落地的石柱金光大现,上面的字符不见人力,竟自行涌动起来。 天道之力涌动,引得山下驻守之人急急下山观望。 那石柱之上跃然多出一排字,“林渡 十三岁 琴心境 ” 小字有注曰,“入道两月筑基,为青云榜天赋第一人。” “林渡……林渡。”那道人盯着上头的字,“两月筑基……青云榜天赋第一人。” 这浮云山下的青云榜通天落地,是天道所生,一道通天柱名青云,另有海上一岛名瑶台,瑶台之上亦有一通天柱,名曰重霄。 青云直上,记载修真界代代辈出的青年人才,那上头见证过许多名字的消散,或是因为天才陨落,或是因为泯然众人。 重霄高耸,记载修真界次第崛起的强者,皆因修真受天道监督,若有进阶,除非遮蔽天机,否则天道将第一个知道。 民间榜单无数,评判标准总有质疑,唯有青云、重霄二榜,无人敢置喙。 林渡这个名字,在短短一天内,传遍了整个中州大陆。 与之缀在一起的,是“天赋第一”。 第22章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师叔 “林渡是谁?” “林渡哪家的?” “中州三宗六派,林渡师承哪家啊,怎么悄没声儿的就冒出来了?” “哦,无上宗啊,那没事了。” 无上宗里头,上不了青云榜的能被笑一百年,上不了重霄榜的能被笑一千年。 等到了夏日,两个入门的新弟子也陆续跟着筑基上了青云榜坠在末尾,等枫叶红了,倪瑾萱也跟着入了榜,虽说名次都不算太高,但来日方长,总有变动之时。 这天赋虽在前,可努力也未尝不能追平天赋。 无上宗从来不辜负天才,天才亦是平常人。 被许多人惦记上的林渡此刻正在宗门书楼的靠窗固定位置,面前洋洋洒洒铺着一片的宣纸,上头密密麻麻用簪花小楷写了一大片的数字和一堆鬼画符,地上也落了许多张废纸,坐上的人却全然没有捡起来的意思。 细狼毫毛笔被人粗暴地按在了宣纸之上,字体越发急躁粗糙,接着喀嚓一声,毛笔从中间被折断。 少年将手中留着的那一截笔杆重重一拍,“终于他娘的算出来了。” 她猛然站起身,抬手拎起这一张早就洇开墨迹的薄纸,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楼,桌上毫无镇压的纸片皆被风卷到了地上。 林渡却无暇顾及,身形一闪,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阎野面前,将那一张纸拍在冰面上,那纸一落在洛泽上,迅速就脆了。 “我就说了,这题就该这么解,乾位和巽位你若是非要放这青金和火石,算出来的能量压根就不能成圆,就该是曲型阵,你非要我算出成圆阵的,圆个锤子,怎么算也不该是圆着摆!” 她泄愤一般吼了出来,站在白发青年面前,“你故意诱导我?” “对,我骗你。”阎野用神识扫了一眼那上头算出来的阵法排列和各自位置所该摆的东西分量,悠悠然抬手,那冻硬了的纸张被他夹在修长的双指上,动作格外优雅。 “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质疑权威的能力,很显然,你通过考验了。” 男子话锋一转,“不过,你居然花了一天的时间,有点长了,心不静吧。” 他说着,夹着那纸页的两根手指轻轻一动,林渡脚下的冰面直接缺了一块儿,噗通一声,重物落入了水中。 隔着水声,他听到了一声“我淦……唔咚咚” 青年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放肆的笑,“心不静,就下去静一静吧。” 半个时辰之后,林渡卸了力,任由激流将自己冲到静水之中,一拳砸开冰面,自己爬了出来。 她抬手弄干自己的衣服,咽下自己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言,颓废地坐在了冰面上。 自从筑基之后,阎野就扔给自己一本阵法入门和基础阵法四十九阵,要求不高,熟背之后会算就行,要是不会算他再亲自教。 林渡拿到书之后就笑了。 笑话,她林渡从高中分班选了理科之后,数学带附加题就没下过一百八,物理化学双A+,大学物理化学和生物化学两大挂科刺客她都能稳在90+,写实验报告也没虚过,还搞不懂这个? 哦,她还真的差点搞不懂。 俗话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到修真界也适用。 所谓阵法,根源在于五行属性能量相生相克,在不同方位摆上不同属性不同能量的东西,彼此之间形成了能量场,最终在能量场中,达到一定的特殊效果。 阵法源自天然,也能脱胎天然,为人力所改。 基础阵法有四十九种,大致可以分为方、圆、曲、直、锐五种阵型。 她花了两个月算清楚了四十九种阵法的能量牵制,从距离、重量、结阵所用的物品,到最后的阵型,接着全部记住。 还没能喘一口气儿呢,阎野就给她扔来一本上古阵法奇门十阵,还都是残阵,只有文字记载,没有阵型记录。 她算得这第一个阵法,阎野还骗她是圆阵,笑死,她看他的头挺圆的。 任谁在做实验做到一半猛然惊觉自己的导师给自己的实验方法是错的,都要崩溃骂娘的。 林渡咽下这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到点儿了,吃饭。” 阎野没意见,由她走了。 等人走了,青年抬手将那张纸认真收好,不羁却炫丽的眉眼之中闪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骄傲。 “小兔崽子真行啊,当年我可是花了七天呢。” 林渡现身在膳堂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齐了。 她一出现,摆碗的摆碗,盛饭的盛饭。 “今儿来的这么早啊,怎的呢?不是秋收忙吗?谁做的饭?” 虽说收获和种植都用法术,但也得有人施法。 真人们秋天一忙起来就忘了这群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们,全靠墨麟和林渡两个人轮流掌勺。 林渡自认自己做饭味道都差不多,她是南方人,小炒为主,墨麟生在北方,多是炖煮,好在大家都不太挑食,什么都能炫完。 “今天是掌门做的饭。” 林渡挑起眉头,“大师姐?” 她看向后厨,“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还杀舒雁了?” 铁锅炖大鹅非大节庆不会端出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掌门真人说,一会儿有大事要宣布。” 林渡琢磨了半晌,直觉不对劲,给自己多拿了一个馒头,方便一会儿压惊。 凤朝没一会儿端着一锅炖舒雁走了出来,接着宣布了一件事,“年底有个小秘境,那小世界最高容纳的就是琴心境,所以,你们四个,刚好可以去。” 不管秘境分给各宗多少份额,无上宗从来没有什么名额争夺的事故,因为人太少了,都得去。 “小师妹,你身子弱,不如问过姜良再做打算?” 雍容女子看向座中的少年,她知道林渡是修习阵法,可修习阵法之人通常遇到危险没有自保之力,从不参与对战等事宜,只有组队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林渡握着筷子,“小事。” “这哪里是小事,这秘境虽说能容纳的最高灵力也不过是琴心境大圆满,可你……” “不还有两个月嘛,”林渡笑眯眯的,“大家都是菜鸡,菜鸡互啄罢了。” 这半年她虽在在研修阵法,可这具身体天赋非凡,依旧轻轻松松到了琴心境后期。 “其实我可以保护小师叔的!”倪瑾萱第一个响应。 “还有我还有我。” 林渡眼皮一跳,自己在这群孩子眼里这么弱的吗? “说到这个,前阵子瑾萱也顺利筑基了,新弟子筑基后,可到我们无上宗的藏宝阁取一样法器,开一次阁楼挺麻烦的,现在你们四个,明儿一起跟我去趟藏宝阁。” 凤朝将话说完,过去拍了拍林渡的肩膀,“有个防御法器,到时候我也放心些。” 林渡看着对面三双殷切笃定的晶亮眼眸,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在他们眼中,不会是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师叔形象吧? 第23章 表演一个摇花手 林渡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矛盾的人,她看似从心所欲随遇而安,实则她可以自己摆烂,却容不得旁人说她一句不行。 躺平了,但没完全躺平,反复仰卧起坐,才更累。 人可以不想,但不能不行。 她林渡除了父母亲缘以外,只要想,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拿不下的人。 阎野就看到一贯晚上用过饭之后就会在洞府自行修炼的弟子又坐回到了自己的对面。 “怎么了?” “师父学剑,是为阵法师防身所用,那徒弟我,该做何填补短板?” 这是林渡第一次自己开口要学。 阎野觉得稀奇,稀奇到他甚至以为这会儿天上应该出的是太阳。 林渡这个弟子虽然入他门下不足一年,但他敢说一句还算了解。 这人和自己心性很像,是个游戏人间的态度,虽为冰灵根,可不见性子有多冷冰冰,反而随和得厉害。 能让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奋发自强的,阎野很想知道是哪一路的神仙。 他想着,也这么问了。 林渡回了一句话,“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阎野心说这是个什么破回答,“你以为我每日让你泡洛泽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锻炼肺腑,强身健体。 林渡脸上往日懒散的笑都不想挂了,一个人就那么落拓坐在冰面上。 “林渡,你那破冰一掌,如今腾云以下,大约无人能接。” 阎野轻轻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那难得丧气的小徒弟的头。 “你的身体不适合剧烈运动,刀剑那种粗笨东西,你练不了了,法修那些花里胡哨的,倒也不是不能练,只是他们也得配合那花里胡哨的姿势,所以你……” 阎野顿了顿,“一招也够了。” “不过,体术也不能不练,日后等你好了总能练的,什么时候都不晚。”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实在想用什么防身,你找姜良要点毒粉行不行?” 林渡翻了个白眼,起身要走。 阎野忽然喊住了她,“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巧宗。” 布阵需要时间,但有一种阵,在布阵之时,就足以带有杀伤力。 林渡脚步一顿。 “只是,你那双手,够灵活吗?” 青年的声音戏谑轻慢,要不是林渡在这里还是个孩子,她真的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劲。 林渡面无表情转过身,“要不我给师父表演一个摇花手?” 阎野愣了,“花手,什么花手?” 林渡伸出一双修长的手,这具身体分明十三岁,但骨骼生得得天独厚的好,如同她上辈子一般,骨节分明,修长如竹。 那是一双适合被泡在福尔马林里以供瞻仰或者白骨化之后做成标本展示的手。 随后那双手掌根交叠,十根指头看着有些放松,继而疯狂摇转了起来。 阎野:…… 什么鬼东西上了他小徒弟的身,他就说今天不对劲! 林渡还没忘了问一句,“够快吗?不够快我还能更快。” 阎野捂住了额头。 林渡收了手,年纪大的还是骚不过年纪轻的。 她正儿八经将那双手并排伸在了跟前,攥成了拳头,接着吹了一口气,十根手指极为听话地从一侧开始次第展开,接着又一个个归位,听话得厉害。 的确够灵活。 阎野这才收了想要除魔卫道的手,“给我点时间,我让人锻造个法器与你。” 林渡乖乖道谢,全然没有刚才故意捣乱的样子。 阎野有些无奈,第一次收弟子,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别人家弟子是不是跟林渡一样欠儿登得厉害。 林渡转身离开的时候,阎野忽然又问,“是谁说你体弱无能吗?” “没有。”林渡没有回头,声音如同簌簌落下的薄雪,“只是我不想真到那一步的时候无能为力。” 阵法师甚至不比游戏里的脆皮法师,他们耗费大量的计算和心血,最后布出来阵法,或是用于器物的打造,总归是前期准备,绝不是个适合对战和野外谋生的职业。 千万年来都是如此,但阎野不信那个邪。 如今林渡更不信这个邪。 她在十大上古残阵中,选的第一个,是个杀阵。 宗门藏宝阁在尘封许久之后,终于再度重现天日。 之所以难开,是因为一共二十一道阵法,每道阵法开启的方式都不一样,但藏宝阁里头,隐藏着最大的宝藏。 林渡在听到凤朝抱怨的时候想到了那魔尊偷的宗门至宝。 …… 什么好人家宗门至宝是从放药材的库房里偷出来的?那能是个锤子宗门至宝。 这藏宝楼二十一道阵法是摆设不成? 林渡扫了一眼,前面十一个她还能猜出来阵法大致是什么,后面十道她压根感觉不出来。 剧情中无上宗到底是怎么败落的? 哦,是人都被魔族噶没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大能还有一个献祭天道去了。 林渡心里暗暗吐槽着剧情,这个家没了我迟早得散。 “到了。”凤朝忽然出声。 四个少年同时仰头看向眼前这九层的高塔。 那无疑是一个宝塔,塔身用琉璃构件砌筑,琉璃砖上雕有各色符文和花鸟走兽鱼虫等,在深秋的阳光下流光溢彩,辉耀无比。 人站在其下,便觉有无穷的磅礴灵力压得人不敢直视,若是时间长了甚至能看到在琉璃瓦上游走的金龙飞凤和猛虎。 青山之下,方知人与自然之差,宝塔之前,方知人与仙灵之距。 “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这宝塔里头是我们宗门历代弟子自各地收获所得的灵宝,因为对自己没有用所以都捐献给宗门,留待后人。这就是我们的大宗的底蕴。” “这宝塔已设下禁制,你们一人只能选择一件,进去之后闭眼感应,宝物亦会择主。” 修真界的器具由劣到好可以划分为法器、灵器、法宝、灵宝,其中各自分为天地玄黄四品。 而最为稀有的是上古灵宝,亦有传说中的上界遗落的仙器,在下界也大多是蒙尘的残骸。 以凤朝所言,能有资格进宗门藏宝楼的,都至少是最高级的灵宝。 无上宗,是真富户。 第24章 是它主动勾引我的 四人同时走进了宝塔之内。 几乎是一瞬间,先前还在身边的三道气息就不见了。 林渡瞬间了悟,他们四个人踏入的是不同空间。 这种宝塔之内是各种复杂的阵法叠加得来的,自然不会让进来的人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宝物有灵,自行择主。 林渡感受不到自己在哪层,只好看着眼前的景象。 诡异的是,外面分明是琉璃砖石铸就的塔,如今看来反而好像另外嵌套的。 朱砂墙,青铁柱,当中八件灵宝分列于八卦之位,上面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林渡将神识扩散了出去,一一接近,接连三个都把她的神识弹开了。 如果灵宝能说话,大概是这样的,“谢谢亲,婉拒了哈。” 直到第四个,神识才隐隐有了回应。 林渡又去试了试第五个,也有回应,灵宝跟小勾子一般,勾了勾她的神识。 接着是第六个,第七个,林渡觉得自己怪像渣男的,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八个里面五个都有回应,第五个尤其主动,她去试探别的东西的时候,那灵宝的气息还拦了一拦,恨不得挥舞着小手绢儿喊一句客官别走。 林渡很快就知道它为什么能这样拦着自己了。 那是一根线,或者说,并不只是一根线。 赤色的丝线之上,细细看过去密密麻麻刻着金色和墨色两种符文印记,而这根线,林渡泡了大半年的书楼,看了许多杂书,居然看不出它的材质。 林渡看了一眼最后那一个和自己灵魂共鸣也很强的折扇。 一时有些犹豫。 “太渣了,太渣了。”林渡轻轻碎碎念着,左右摇摆不定。 就在她想要伸出手去拿起那扇子端详一番的时候,那丝线猛然动了,跟游鱼一般猛然绕上了她的手腕,而就在这时,她的手也恰恰握上那柄扇子的扇柄。 电光火石之间,林渡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感受到了一股空间之力,她达成了条件,被藏宝楼给吐出来了。 不过一瞬间,她就与等在外头的凤朝面面相觑。 林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折扇,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里绕着一个赤金密织红绳。 她瞳孔猛然颤抖起来,不确定,再看看。 这东西什么时候绕上来的? 林渡抬头,再度看了一眼掌门师姐,接着虚弱地举起两边的手,做投降状,“大师姐,我说是它主动勾引我的,你信吗?” 好一个渣男发言,林渡自己都觉得有些不信。 谁知凤朝点点头,“我信。” “我其实还没选好它就把我弹出来了我可以还……”林渡刚想继续解释,语速飞快,等脑子反应过来凤朝说什么之后,“嗯?” 凤朝笑了,“你不必惊慌,虽说藏宝楼设下了禁制,一人只能拿一个。” “但是你手上那副扇子,只能算半个先天灵宝,它残缺的不是本身,是缺配套能发挥它真正能力的物件。” “而你腕上那个,我依稀有点印象,藏宝阁录记载,此物分明气息是仙器,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大约是个仙器的残骸,或许只是一把剑的剑穗,或许是什么捆扎之物。” “所以半个灵宝,一个残骸,倒也不算你违规。” 林渡嗷了一声,“意思我捡俩破烂儿呗?” 她说着,看了一眼手中的折扇,不等凤朝安慰她,就迅速把折扇扣在红绳上,握着折扇的手顺势捂住了两件灵物。 “孩子还小,你们当没听见哈。” 凤朝:……好赖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呗? 林渡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捡的是破烂儿,她就是嘴油,习惯性调侃。 从小别人眼里的破烂儿,在她眼里都是宝贝。 她十一岁就会把别人不要的玩具熊安静洗干净,用针线缝好,还会给他们做衣服,后来是坏了胳膊腿儿的玩具汽车,不亮的小夜灯,她都能修好。 林渡没有人给她买这些玩具,所以就学会了自己修补这些破烂儿,让他们变成自己的宝贝。 凤朝看着眼前垂眸拿着东西的小师妹,她今日穿着淡烟青的窄袖长衫,因为天天沉迷计算画图,怕墨迹沾染,所以还带了皮质的护腕,寻常体修的劲装打扮落在她身上却依旧拓落不羁。 整个人挺拔纤薄,如同远山雾霭,垂着眼眸的时候眼下有浅淡的乌青,或许只是羽睫打下的阴翳,谁也不清楚。 她一贯是那样的,好像游离在人事之外,冷眼看着人间,疏冷又倦怠,咧开嘴开玩笑的时候眼神也是散漫的。 林渡抬眼冲凤朝笑笑,“其实算我占便宜,往后我给宗门多搜罗些好宝贝进藏宝楼。” 凤朝只当她年少爱玩笑。 另外三个人陆续出来了,倪瑾萱手上握着个玲珑长鞭,卷着挂在腰间,走起来还有铃铛碎响; 晏青拎着一把玄铁大刀,神情复杂,他一贯书生打扮,就是为了看起来斯文些,不曾想到会和这把刀最亲近; 元烨倒是很快乐,他笑吟吟地提溜这一把二胡。 林渡眉头一跳,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你这是……” “奚琴啊。”元烨眨眨眼睛,“这居然也是件地品灵宝诶。” 元烨能进无上宗,是因为除了他灵根优质以外,还是皇族后裔,身上有龙气庇护。 现在这个皇族,拿着把二胡,乐得全然没有一个皇室中人的模样。 林渡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不靠谱了,她拍了拍元烨的肩膀,“你是懂琴的。” 元烨不光懂,还想当场给小师叔表演一个。 林渡抬手,“婉拒了哈。” 她怕这孩子把自己给送走。 一帮得了宝贝的孩子乐颠颠地回去自己玩儿了。 林渡也是那得了宝贝的孩子,还是两个宝贝。 她回到了洛泽,阎野依旧和往常一样坐在洛泽上,林渡来一次,他才动一次。 每一回皆是如此,林渡甚至怀疑,他不是坐等飞升,而是本就该化于无边冰雪之间。 要是自己,那绝对不会在一个地方待这么久,什么也不做,甚至动也不动。 “得了什么好宝贝?”阎野睁开了眼睛。 林渡觉得这人他睁不睁眼睛似乎也没什么所谓,但他那双眼睛的确很好看,灰瞳白睫,像是荒原上的无情无欲的野狼。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了阎野一句话,“师父,你不会是无情道吧?” 第25章 一把折扇,如何杀人? “无情道?”阎野睫毛一颤,“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林渡说不上来,因为阎野合该跟着洛泽一样,生于冰雪,化于冰雪。 冰雪是有情的吗? 她也没太想追根究底,这念头就是这么忽然冒出来的。 “随便问问。” 阎野垂眸,将落在小徒弟身上的神识收了回来,“不是,我并非无情道。” 这修真大道三千,根据个人专精的东西,可以分为剑修、刀修、体修,器修,阵修等等,这个早在入道之时就能选择。 但真正决定你能否在大道上走到飞升那一步的,是修士在经历许多,或许第三候,或许第五侯甚至第七候,才选择的道统。 比如……太上忘情,甚至无情,亦或是刑杀、欢喜诸如此类修士所感悟出的,天道规则之一。 那甚至不是自己的选择,或许是天道规则选择的你。 阎野不知道小徒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他极为负责任地告诉她,“我修的,是命。” 林渡愣了一下,“命?” 阎野点头,“命。” 阎野一生精于计算,算出他此生唯一的师徒缘是春日逢寒,林泉渡水。 于是有了林渡。 林渡歪着头想了想,她这个手握剧本的女人,大约之后也会踏上修命的道路。 “那师父就没算到,你的徒弟,大约是活不长的?” 阎野伸手,精准无误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再说这话,就自己跳进洛泽里洗一洗脑子。” “旁人我不知道,我和姜良,要你活,你就必须活着。” 林渡日日用功计算,怕头发扰了自己,所以日常都勒着束发网巾,这会儿隔着网巾那么一弹,隔着黑色密织的网纱,也能瞧出上头的红痕。 第二日林渡从入定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额上的青紫。 这老东西,下手实在狠。 先背书,后去用早膳,早膳过后顺着就去书楼计算那阵法残片,接着回到洛泽摆完阵法给阎野检验,再自觉破开厚冰进洛泽洗脑子,用完晚膳之后回洞府入定修炼,这就是林渡的一天。 如同高中或是考研的生活一样,日复一日,平凡朴素,习惯了好像也没有多累。 林渡觉得修真界缺点冰美式和烟,很快她找到了冰美式的替代品。 洛泽周围有冰山,并非雪山,而是冰山。 冰面之下,有茶树,阎野听过她抱怨为什么没有冰茶,于是亲自采摘,用古法炮制,给她制成了茶叶,用洛泽之上的悬瀑口的灵水泡开,浸泡一晚出来的冰茶水,色泽淡绿,入口微苦,茶香清冽,格外沁人心脾。 而这茶叶本身,是棵三千岁的茶王母株,以天然冰雪覆盖,集钟灵毓秀之地的馥郁灵气,积累了几百年,得出来的那么一斤茶叶,是天然化解心魔,益神清心的珍品,若是放到市面上,一百灵晶也不一定买的了三两。 林渡只觉得喝了茶之后算得更快了,心道果然要提升学习效率还得是冰的咖啡因提神。 这日她只花了半天的时间算完了最后一个残阵,也不急着去找阎野,干脆拿出那把扇子把玩。 那道只会在吃饭的时间催她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那扇子,缺个东西,但也并非全然无用。” 林渡一怔,“前辈?” 她甚至不知道守着书楼的究竟是谁,就连阎野似乎都不甚清楚。 “会打神识烙印吗?” 林渡当然会,这等小法术,她都是自己看书学的。 她将神识放出来,接着将扇子全面包裹,接着等待灵宝的软化和接纳。 “那是一件天品灵宝,不过,现在只能算上半个天品灵宝。”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原先浮在表面的神识忽然一荡,如同陷入了深不见的黑洞之中。 林渡抬手结印,将自己的神识拓印于这件灵宝之上。 那从未打开过的折扇表面的暗淡银灰之色此刻如同高温下逐渐融化的金属,显出一种软化的金属光泽。 林渡在这一刻,知道了这把灵宝的名字。 浮生。 而这的确不是完整的灵宝,因为它还有个共生的灵物,梦笔。 梦笔绘浮生。 林渡伸手握住扇柄,唰地一下打开了折扇。 里头依旧光可鉴人,这折扇材质并非寻常竹木,而是复合的熔金,扇柄上有刚硬的斜角突起,除此之外不见任何的雕刻。 不管是扇骨还是扇面都是工整的四方尖锐冷硬形状,打开的一瞬间,宛若贝雕珠光一般浮光溢彩,隐约还能窥见林渡本人支离破碎的面容。 接着那扇面底色化为苍青,上头慢慢结起了冰霜,清晰可见上头各色雪花的生长过程,晶莹剔透。 林渡先是一怔,很快意识到了这件为何名为浮生。 她收起扇子,觉得这东西也就能装个逼了,谁知下一瞬间,书楼的人开口道,“这亦是一件杀人利器。” “一把折扇,如何杀人?” “既知生平,即能杀人。” 林渡愣了一瞬间,“幻阵?” 这一回,没人回答她。 林渡也不在意,握着扇子起身,走出了书楼。 接着,向扇柄灌入灵力。 向前一扫。 无事发生。 林渡一哂,摇了摇头,她在做什么仙侠美梦呢。 果然菜鸡拿了灵宝还是菜鸡。 她刚要转身回书楼,忽然听到了结冰的声音。 细细碎碎,但对于五感灵敏的修士来说,格外清晰。 林渡猛然回头,发现书楼石阶两侧的苍青雪松在一寸寸结满冰霜,而石阶之上,也在慢慢爬上冰白之色。 而枝头的一只尚未反应过来的鸟,细小的爪子已经被连着冻在了树枝上,而那冰霜还在向上攀爬。 林渡想要赶紧解开,一时不得法,动了动打在灵宝之内的神识,沟通了半天,那急得张开翅膀却也飞行不了的鸟已经被冻到了脖颈处。 “诶不是,我没想今天就杀生啊,鸟兄你等等我啊,我这就来救你。” 林渡试了试,阖上了折扇,再度灌入灵力,遥遥指向那一枝的方向。 一道灵力化为细小的冰刀,一刀切下了那枝干,连鸟带树枝,邦得一声落到了地面之上,远看活像一只被串好了的冰糖烤雀儿。 林渡:…… “算了,后厨加餐。” 第26章 无上宗没几个脑回路对劲的 “今儿还有烤雀儿呢?小师叔,冬日烤雀儿最好了,好吃诶。” 元烨从那天林渡主动跟他说话之后,对她也敢主动提话头了。 林渡昂了一声,“偶尔也来点新菜,好吃就行。” “这雀儿哪儿来的?咱们宗门灵气足,养得雀儿也灵,我之前练剑的时候都没能打中,飞得贼拉快。” 墨麟夹起一只雀儿,咬了一口,小师叔好像格外喜欢甜咸口儿,但别说,还怪好吃的。 林渡沉吟片刻,“哦,天太冷了,雀儿自己冻结实了,从树上掉下来了。” 墨麟先哦了一声,又咬了一口,这雀儿炸得酥脆,连骨头都能嚼碎直接吞,“确实天冷了。” 十一月了,无上宗又是北地高山,虽然还没下过雪,但已经结了霜。 “但是……今年是个暖冬吧?”夏天无开口。 林渡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是啊,暖冬,可能是南边儿飞来的雀儿吧,不太适应,就啪的一下,冻死了。” “那也是。”夏天无被说服了。 “对了,天无,你上次炼得几个一扔就炸的废丹还在吗?给我整点呗?我到时候去秘境,当天雷子扔着玩儿。” 林渡看向夏天无,眼神真诚。 夏天无默然了一瞬,“小师叔,那是火绒丹。” 火绒丹,名中带火,实际是极为温和的丹药,能够滋阴补肾。 林渡十分歉疚,“对不住,我没有说你不……” “我的意思是,炼坏的火绒丹爆炸威力不够,要不换成炼坏的炙龙丹?那个劲儿大。” 夏天无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只有眼角的朱砂痣格外艳丽,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大表情,就好像在说今年是个暖冬一样。 林渡放心了,原本以为伤害了二师侄的自尊心,但很显然—— 无上宗的弟子,没几个脑回路对劲的。 林渡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好到她快忘了来无上宗的目的。 直到前往秘境当日,她在中州那数百名弟子之中,遇上了自己完成的第一个副本的女主人公,杜芍。 那个想要济世救人的杜芍。 杜芍也一眼看到了林渡,倒不是刻意寻找的缘故,是因为无上宗的人到哪儿都显眼,而那四个之中,林渡通身的气质,又太过引人入胜。 小孩儿早就不是初见时一身潦草青袍的黄毛细竹竿了,她看起来过得很好,好到焕然一新,除了那依旧过度苍白的皮肤,还有不管锦绣衣袍还是粗麻布衣,都如同远山薄雪的气韵。 任何人一看到那孩子,心里都会无端浮现一点怜惜和想要靠近的念头——她看起来好像太单薄孤独了。 林渡察觉到了一道格外慈爱的视线,这种慈爱太不寻常,因而她毫无意外地抓到了那个视线的主人,杜芍。 她当年也是这么看自己家逐渐圆润的猫的。 林渡本来是有猫的。 她曾经捡到了一只被遗弃的已经开始发病的折耳,她花了几万也没能留住那猫多久。 捡来的时候那猫背上一把骨头,老是瘫坐着。 林渡知道,那只猫很疼,她只能尽可能地花钱延缓她的病情,终于那背上的肉一点点厚了起来,不再一摸一把骨头,会躺在她怀里呼噜呼噜。 那时候她就是这么看猫的。 现在杜芍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林渡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滋味,她想,那猫是来短暂治愈她那无望的人生的。 如今她或许,也是来治她们那不该无望的人生的。 林渡就遥遥冲杜芍一笑,却不知道多少人因为那一笑愣了神。 那笑不是她往日挂着的散漫不羁没什么含义的笑,疏冷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便如同春日消融的冰雪,一瞬间就嗅到了春水的味道。 不光是杜芍愣了一下,倪瑾萱也看痴了。 约莫几息之后,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了问句,“无上宗那个青袍弟子是谁?” 今日的秘境用林渡的话说叫菜鸡互啄,各宗各派来的都是琴心境和凤初境的修士,其中小一部分便是今年入门的新弟子。 林渡转头打了个响指,倪瑾萱才恍然醒过神来。 她算了算时间,“还有一刻钟秘境就开了,这秘境的地图你们都拿好了,如果遇到危险记得喊我。” 三个弟子看着眼前的小师叔,又彼此看了一眼,觉得小师叔这句话大约是说反了。 虽说她的修为是他们四个里头最高的,可她身体孱弱,没有自保之力,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据说林渡身上那件苍青松鹤纹白狐裘是凤朝特地从宗门库房找出来的法衣,上头刻有玄品二阶的防御阵法。 但三人没有反驳林渡,都乖巧点头,打算在进秘境之后第一时间找到小师叔。 他们宗门弟子令牌设有感应阵法,能够找到附近的同门。 林渡看出来了他们不信她了,但也没点破。 其实当个病秧子挺不错的,至少,她到来的那一刻,清晰地听到了人群中正有人大言不惭的吹逼。 “青云榜天赋第一?我今儿倒要看看,这天赋第一有多能耐,能不能在我剑下走过十招。” “也不知道这天赋第一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真能拿得动刀?” 林渡听见了,也只是笑了一声。 这些人还真猜对了,她林渡确实提不动刀。 至于能不能在人剑下走过十招,那就要看他能不能挥得出十招了。 为表尊重,林渡表示可以不动用浮生扇。 所以当有人凑上来自报姓名,接着问林渡是谁的时候,三个弟子同是挡在了林渡身前,“你找小师叔有何事?” “没事儿,就是想瞻仰一下,天赋第一的风姿。” 来者是个剑修,看着已有二三十岁,已经是琴心境大圆满,放在中州也算青年英才,也是这次来的修士里面的翘楚。 他扫了一眼无上宗的四个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背着玄铁大刀的晏青身上,虎目灼灼,跃跃欲试。 林渡眼睫一动,她筑基之后算是脱胎换骨,人也拔高了不少,十三岁本就是女生窜高的黄金时期,两相叠加,她已经窜到和十七岁的晏青还差不多高了,所以三个人挡在她面前,也没真能挡住她。 她抬手,一道气劲轻轻拨开了挡在身前的元烨和倪瑾萱,接着平静地看向面前的健壮青年,“在下林渡,无上宗第九十九代亲传弟子,青云榜天赋第一,阁下在寻我?” 第27章 小师叔,你怎么还涨价了? 少年声线清越,开口如冬日青松落雪,一开口原本热闹得跟集市一般的人群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那青年愣了几息,目光僵硬地从晏青身上移到林渡身上,接着又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目光在四个人身上扫来扫去。 “就你他娘的叫林渡?” 林渡点头,“如假包换。” 青年觉得不对,就那么定定地盯着眼前的人看,恨不得跟X光似的看到林渡的骨头,任谁被这么看都会有些愠怒。 那人却又开了口,语调懒洋洋的。 “看完了吗?再看,收费,一人二十块灵石。” 当中一帮人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小师叔,你怎么还涨价了?” 林渡微微一笑,“哦,因为天赋第一,双倍收费。” 等她上了重霄榜,她一个人收一百。 林渡她是懂报价的。 青年愣了,他看着眼前清瘦无比的少年,那小脸儿白得跟纸一样,被一圈白狐狸毛围着,感觉自己一拳头下去能把他打吐血,或许声音稍微大点,人可能都受不住,一时说不出话。 他抬手挠了挠头,两条粗黑的眉毛纠结了起来,“你怎么能是林渡呢?” “林渡怎么能是这样的呢。” 林渡笑了,“那你觉得,林渡应该是什么样子?” 不光是那剑修,所有人都一脸复杂地看着林渡,青云榜天赋第一,怎么能是个病恹恹的少年呢? 就算脸再好看,可看着就是薄命的样子啊。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天下第一好的天赋呢? 落在林渡身上的目光一时格外五彩斑斓,有人惋惜,有人质疑,有人不屑。 “原来天赋第一,居然是个病秧子。”有人讥笑出声。 “莫不是天道弄错了?” “天道能出错?” 天道错不了,错的只能是林渡。 “真是白瞎了。” “大失所望。”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众人都以为天赋第一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居然是个明显天生不足的病秧子,甚至隔着几尺的距离都能闻到她身上常年用药散出来的淡淡苦药气味。 倪瑾萱皱起了眉头,插着腰大声道,“我说你们瞧不起谁?我们小师叔入道两月筑基,你们能吗?” 林渡笑了一声,在别人回嘴之前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别听。” 她早就料到了,凡事挂个第一的,总会有人不服不是吗? 尤其在发现,原来这个第一也不过如此的时候。 从小到大,尤其做了自媒体之后,她听过许许多多难听的话,这点在她耳朵里只会让她有点想笑,但是倪瑾萱这孩子心性恪纯,不适合听这些。 林渡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叫她听到的好。 倪瑾萱只觉得自己两边耳朵倏然沾染上一团冷玉,那双手没什么温度,甚至有点冷硬,但她就无端心情好了起来。 剑修看着林渡,“你能打架吗?” 林渡甚至没有掀起眼皮看他,“你觉得我能吗?” 好的,等着向着天赋第一讨教的人都停下了蠢蠢欲动的心。 欺负一个病秧子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就算这个病秧子是天赋第一。 林渡笑着看这即将落到自己面前的干戈悄然化解,收回了捂在倪瑾萱耳朵上的手,那双手又垂落到了厚重狐裘之下,没人能看到,少年的大拇指摩挲了一下中指骨节,一双半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戾气。 她可是个,被系统派来,斩断偏缘的炮灰。 准确来说,现在的林渡的性质,算个恶毒反派。 林渡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 她烦得要死。 林渡越烦的时候,脸上的笑就越真。 所以倪瑾萱一看那张笑脸,心里的气就都消了,她说,“小师叔你也等着瞧,等从秘境出来,咱们无上宗所取出来的灵物,定然是第一名。” 大抵是中州人的天性,总爱排个排行出来,像是这种被前人发现并且定期定点打开的秘境,尤其被宗门打下烙印给弟子历练的,也会按照收获给人排名,顺便判断这秘境要再养多少年才能再度打开。 林渡应和道,“那是自然。” 无上宗这次带他们来顺便被请来坐镇的是雎渊真人,他被请至大堂。 里头人已经坐满了,但他一进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雎渊倒是规规矩矩拱手致礼,这才到当中的座位坐下。 一旁济世宗的真人闲话道,“这回你们宗门那个林渡来了吗?” 雎渊点头,“来了。” 林渡两个字一提起,私下都竖起了耳朵。 “嗷,她身体还好?”君迁可是听去收徒大典的人说了,那林渡天生不足,身体孱弱,也不知道这些年玩儿命一般在外头搜刮资源的无上宗能不能养得好。 “好得很,一顿三大碗米饭加两个馒头,有事?”雎渊做饭的次数也不少,因为自己家两个徒弟都嗷嗷待哺,所以对林渡的饭量还算熟悉。 济世宗的君迁真人愣住了,“啊?” 末了笑起来,“您可真会开玩笑。” 雎渊掀起眼皮,“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君迁的笑声像是被掐了脖子一般戛然而止,他看了一眼雎渊的表情,不像假的,再看看。 不是,那病恹恹的小子,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一顿能吃三大碗的样子啊? “诶,秘境开了。” 随着这一声,原先桌案之前空茫的地方倏然闪动了一片金光。 今年众人不至于像是孤寡老人一样蹲在秘境之外等着家里那群熊孩子出秘境了,因为无上宗的雎渊真人带了一个法器。 这法器并不算珍贵,但厉害就厉害在能融入小世界的天穹,让他们这帮孤寡老人看一看孩子们都在干什么。 有这个便如同天眼一般,虽不至于完全清晰,比如要是被树和洞穴挡住了自然窥探不得,但只要在地面上,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雎渊看着那水镜,想到了自己小师叔嘱咐自己多关注林渡的口信,还觉得有些怪异。 阎野的阵法堪称天下第一,多少人梦寐以求能得他镌刻阵法,可自从他无相境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过一单,可为了林渡,他居然自己主动画了这天眼的阵法图,送给了和归,让他去锻造了这个天眼。 原来不管是多能耐随性的人,当了师父也会像个老父亲一样万事不放心啊。 雎渊丝毫不怀疑,如果林渡当真在秘境中出了事儿,阎野会直接让他撕开秘境,把林渡带出来。 第28章 人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所谓秘境,一则可能是大能的遗府洞天,二则是别的退化或者初生的小世界,因为时空与中州此界交汇,意外被修士发觉。 这次的秘境,是个退化坍缩的小世界。 林渡踏入界门之后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眼前就是一片荒漠枯木。 周围没有旁人。 林渡记忆很好,但她还是掏出了祖传的地图,看了一眼。 很好,这坍缩的小世界天道把她扔到了最广漠的无尽沙漠里,说是无尽,是因为这片沙漠占据了这小世界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流沙和沙尘暴屡见不鲜,最重要的是,没人真的探索完过这片沙漠里到底有什么。 因为过度的荒芜,传说有人进来七天都没走出沙漠,因而那地图上标了个存疑的圈和问号,另有一行小字,补全地图的人有惊喜哦。 她冷笑了一声,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他妈的叫惊喜。” 这个时候偏偏系统跳了出来。 【宿主,这次杜芍和她的是未婚夫也在秘境之中,还有最后百分之十,完成任务你的肺腑应该能彻底治好了。】 林渡垂下眼眸,嘴角勾着讥讽的笑,不过瞬间,那垂落的手中多了一把扇子。 唰地一声,沉铁一般的折扇倏然展开,显出一片雪光。 “都说这沧海桑田,撒哈拉沙漠之前还是海呢,系统,你说,我能不能,干脆把这个,变成冰河世纪好了。” 她抬眼,“我也想看看,我的浮生,能有多大。” 系统觉得不太对劲。 是宿主不太对劲,难不成这个宿主在修真界考研一般的学习,学疯了?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渡感觉到了系统的心思。 虽然系统很长时间都几乎像是不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就算系统不说话,她也能察觉到系统的想法。 与其说她被系统植入,倒不如说,他们精神本就是互通的。 “人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她淡淡吐出这句话,接着灵力涌动,自丹田疯狂涌流而出,顺着经脉,抵达掌心,接着被灌入浮生之中。 扇面在空中划出一道堪称绚丽的弧光,接着隐入尘烟之中。 空气之中响起了细密的结冰之声。 虎视眈眈的流沙,吹过来饱含尘沙的风,都被迅速冻结,蒙上了一层细密的冰白霜冻。 那一身青衣白狐裘的少年收了折扇,安然看着迅速向前延伸的冰霜,接着身形一动。 这是她的浮世,意味着,她当然可以出现在每一段地带。 天眼之下,这一幕一览无余。 满屋子的抽气声。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冰灵根,林渡她师父本人是修真界传言可以一剑封冻整个中州的人,但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样云淡风轻地抬手一挥,冻出去至少三丈远,那这天赋堪称有些恐怖了。 要知道寻常琴心境的剑修,剑气挥出三尺都算有天赋的。 外头那些弟子初初见到林渡的轻蔑他们其实都看在眼里,此刻若是有人亲眼看见,定然能够知道,何为天赋第一。 天道从不会估错每一个孩子的天赋,因为那本就是天生天养天赋。 有人轻轻叹了一句,“真叫人嫉妒啊,老子学剑三百年,剑气都不一定有这么远。” 叫人妒,也叫天妒。 雎渊开口找补,“约莫是,灵宝的缘故,毕竟我们无上宗穷,只能给孩子一人发一个灵宝护身。” 几个小门派的掌门彼此看了一眼,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倒不如不解释。 谁不知道无上宗虽然消耗修炼资源迅猛,但是搜罗得也猛,不然怎么供出来这帮气人的天才。 他们还不敢抢,一则灵宝挑人,抢了也不一定有用,二则,敢抢无上宗的东西,那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连窝都给你端了。 林渡发觉这浮生还有点意思,她走动到哪里,冰霜就会再向前延伸。 所以当路过那两个被冻住脚的人的时候,她有些歉疚。 但等看清脸了,她的歉疚之心荡然无存。 冻住的不是人,是人渣。 人渣大约是不用管的。 林渡问系统,“这男的天赋不高,怎么过来的?我记得小门派最多一两个名额。” 【还能怎么过来的。】 林渡就懂了,原来是已经攀上掌门的女儿了。 她眼睛不眨地就要走,却被人叫住了。 “林渡,你是林渡吗?” 林渡脚下一顿,目光落到了那和渣男相隔不远的女子身上,“我不是。” …… 女子开口道,“我叫倪思,我父亲是虹真派掌门。” “哦,我父亲是个孤魂野鬼。” 林渡抬脚继续走,她走动毫无声息,四下连风都寂静,只有冰不断向前向上凝结的声音。 那声音落在林渡眼里堪称悦耳,但对于两个人来说,无异于催命符。 “林渡道友,我知道你是中州天赋第一,你不受这诡异的冰霜的影响,你也一定有法子救救我们对不对,我现在动不了。” 倪思赶忙想要喊住她。 林渡转头,“你动不了?这冰比我做的冰糖葫芦的糖壳还薄,你动不了?” 她话里是纯粹的疑问,就好像再问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题目一样。 倪思沉默了,她总不能说,因为她太菜了?自己的脚被冻得死死的,就算用灵力挣开,还没等她拿出飞行法器,人就又冻住了。 而且这冰不止是从脚底起的,诡异地只要在这个区域,冰就好像在不断生长一般,直到将所有的地方都冰封住。 太冷了,冷得她经脉都运转滞涩,人也冻僵了。 这分明是沙漠,怎么会有冰雪呢? “求道友救命,我倪思必有重谢。” 倪思其实也是今日被林渡的皮囊晃了一下神的修士之一,但她有些看不上林渡的孱弱,可没想到这天赋第一的确有点东西。 林渡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我有个疑问,所有人进入界门都会被随机传送,这个秘境虽然天道规则坍缩,但也不至于分不开两个人,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这刚进来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们能凑在一起要么是天道真的就这么作死,要么是有什么手段。 倪思愣了一下,没想到林渡的关注点这么歪。 “是用的并蒂莲的种子,我和他一同服下,天道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林渡长长地哦了一声,看向了黎栋。 她眉眼生得极好,眉骨恰到好处地锋锐,眉毛浓密如墨,眼皮不见一丝累赘,重睑深长走势向下,偏偏眼睛本身却又向上微扬,眼神就时常带了点欲扬先抑的阴郁韵味。 林渡依旧背对着他们,只是回过头来,定定看着那有些僵硬的青年,轻笑起来,重复道,“原来是并蒂莲啊,这最后一句听起来,我还以为,是同心结呢。” 第29章 我没有道德 林渡的恶劣性子黎栋是领教过的,就知道装病弱博得女人的怜悯,实则句句阴险给人下套。 但此刻是求人救命的时候,黎栋只能低声下气求人,“林道友,你是正道第一大宗的亲传弟子,想必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一开口就是道德绑架高手了,林渡扭头就走。 “我没爹没妈,所以我没有道德。” 他们让她留下才是找死,毕竟,这是她的浮生,她在哪,浮生就会落到哪儿,只要她想的话。 但很显然两个人都不知道林渡和这沙漠中荒诞出现的诡异冰霜有关,因而都高声喊了起来。 “林道友,林道友留步!” “林道友,一百灵石,若你救了我,我给一百灵石。” 寻常人说灵石,一般说的都是下品灵石,只有上品和中品,才会特地提起。 林渡就停了脚步,“一百?” 倪思咬咬牙,“一千,救两个人,不能再多了。” 这时候都没忘了黎栋。 林渡哦了一声,“行吧。” 她说着,轻飘飘地隔空弹了道灵气过去,已经蔓延到倪思脖颈的冰壳从心口噼里啪啦地碎裂开来。 果然是薄冰。 若是洛泽的千年厚冰,她就得上拳头了。 那日她琢磨了许久,才发现解不在浮生扇上,在自己身上。 “这就好了?这么简单”倪思发现自己已经被冻僵了,但的确是能活动了,“不会再冻上吗?” 林渡很不喜欢蠢人,她站在原地,“好了,钱。” 倪思眼珠一转,“就这一下,一千灵石,未免太过分了,林道友是第一大宗的弟子,难道还缺这点小钱吗? 林渡更讨厌占她便宜的人,她点了点头,“缺,我爹不是掌门。” 倪思愣了。 林渡看了一眼还冻着的渣男,握着扇子的那只手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中指骨节,接着转身直接面向了两个人。 “这位道友,我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等你给我这一千,二,是等我亲自动手,拿到你身上的全部东西,包括那一千,你选一个吧?” 倪思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眼前的少年分明是笑的,但她敏锐地觉出了不对。 倪思是掌门的女儿,从小尽可能地用好东西堆出来的锦绣人物,她不是看不出来,林渡那笑面之下是森冷的煞气。 可这怎么可能呢? 无上宗的弟子,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物。 【宿主,如果在任务完成之前抹杀偏缘,任务算失败。】 林渡握着扇子的手一顿,垂下眼眸,轻轻叹了一口气,“真可惜啊。” 她这句话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神识里回话。 就这么一句,倪思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她倒退了一步。 “我给,我给。” 黎栋却还冻着,赶紧出声喊了一声,“思思。” 倪思恍然回神,匆匆取出一千灵石,“你得救他,救完我就给。” 林渡眼珠慢慢移动了一点,将视线转到了冰冻人渣身上。 接着脸上笑意更甚,“好啊。” 她抬起手,接着一步步走到了黎栋身后。 不过短短几步,倪思和黎栋却大气也不敢喘,如同熬过了什么酷刑一般。 直到林渡倏然出手,两道气劲重重打在了男子背后,脊柱两侧。 接着冰壳碎裂,黎栋浑身都冻得有些麻木,所以一时也没察觉什么不对。 林渡挥袖收走那一千灵石,抬脚就走。 她走得很平稳,但一步就到了冰霜的末尾。 倪思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紧接着不可思议地出声,“琴心境的修士怎么可能瞬移?那是什么步法?” 黎栋觉得自己身体还是冷,这种冷,像是从五脏六腑里渗透出来的,再具体一点,是从腰里头渗透出来的,森寒刺骨。 众长老将一切都收入眼中。 雎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后,老实说小门小派太多,他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是谁家的,还好天眼是听不到说话的,只能看到三个人的动作。 林渡那后头两下子,他没看错的话,之所以特地绕到那男修的身后,打在那人的第三脊椎两侧附近,大约,是冲着俩腰子去的。 肾脏离背后更近,否则林渡没道理非绕到人背后给人家解开。 雎渊又看了看那个男修的脸,隐约想起来,好像就是收徒那天林渡出言干涉的那个心胸有些狭窄的青年。 他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的腰也有点发凉。 林渡可是纯种冰灵根,日常待在天底下最冷的洛泽,若是肾脏中藏了这么一丝至寒之气,那可真是……没个三五年的功夫,温养不回来。 是个再阴损不过的法子了。 但一想到是那人的徒弟,居然也觉得正常。 林渡在沙漠里走得百无聊赖,甚至觉得自己身上多少该带点bgm,冰雪奇缘主题曲let it go那种。 她要是唱出来,是不是天眼就能把这段给掐了,没版权不能播。 毕竟她刚刚干的那事儿,或许当事人没看出来有什么,高阶修士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小手段。 冰灵根是变异灵根,黎栋没有,她的灵气打入肾之内,人大约就算没废也持久不了多久。 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讲,大约比死了还难受。 林渡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对。 沙漠不对。 她收了扇子之后不再用灵力加持,最开始长出来的薄冰已经化了。 但化得格外诡异。 先化的地方纵横交错,方正有序。 林渡初时没有察觉,往后把神识放出去确认那两个晦气的东西没跟上来的时候才注意到了这一诡异的迹象。 像是……沙漠之下,有东西。 人为的东西。 方方正正得像是装修之时提前铺好的水管电路。 林渡脑子动的很快,这片沙漠里面充满未知,但曾经占据这个小世界这么大面积,还是个坍缩的小世界,她看过的书上说过,一般天道坍缩的小世界收获地更多的是修士遗迹,可这个小世界地图上遗迹很少,大部分是灵植妖兽。 倘若,修士遗址,在沙漠中呢? 第30章 他腰子又有点疼 “底下有东西。” 水镜之前,雎渊轻声道,“很可能有城池遗址。” 那秘境他们多少都知道一些,除了沙漠之外,其余地方都被探索地差不多了,里头危险的有几个上古血脉的灵兽和食肉的灵植,但因为坍缩天道规则的境界压制,所以只要这些东西不发狂逃生并不难,折损率不高,要不也不会把刚进门的新弟子都送进来。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未知数。 “如果林渡聪明的话,就该让其余弟子一道过来,以她一人之力,只怕发掘不了这么大面积的遗址。” 一个修士开口。 但很快他们发现这孩子显然不聪明。 孩子不光没喊人,还一个人走到了那一处已经消融的地方,蹲下来,用扇子柄开始在沙地上写写画画。 林渡在画率先消融的轨迹结构。 她画完之后琢磨了半晌,没看出来是什么,于是开始掏家伙。 夏天无炼废的丹药,只要稍稍注入一点分解的灵力,就会迅速炸裂开来,效果比地雷都要好。 接连八声巨响,尘烟四起,不光把还没走远的倪思和黎栋吓了一跳,也把水镜前的众人吓得不轻。 一片尘沙之中,那道苍青色的影子稳稳立在一侧。 最后一声巨响之后,林渡睫毛轻轻一颤,低声道,“陷。” 随着这轻飘飘的一声,沙地剧烈震动,紧接着流沙疯狂下陷,露出一个足有三丈的深坑,但依旧是茫茫一片沙。 “这么深?” 林渡皱起眉头。 不应该啊,她轻飘飘站在深坑旁边,像是下一瞬间就要落下去一般。 “林渡这孩子,这么虎的吗?” 一众长老目光都不管那帮在林子里和妖兽斗智斗勇的小徒弟了,看着那沙漠中肉眼可见的巨大坑。 这一言不合就开炸的操作,怎么那么熟悉呢? 轰隆隆,另一处也同样爆炸开来,与沙地不同的是,飞溅出来的都是泥土和石块,紧接着一个杏粉衣衫的姑娘钻了出来。 她不比方才身上分毫不曾沾染的林渡,一头一脸都是灰,看着跟偷偷跑出去在泥里滚了一遭的狮子猫似的。 那双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茫然。 众长老:……没记错的话,这玩意也是无上宗的吧?青云榜第九十九名,是这小姑娘没错吧? “你们看,那小姑娘手上拿的是天品灵植五彩石花。” …… “不愧是无上宗的弟子啊啊哈哈哈。“ “真不愧是中州青年英才,真了不得。” 一众长老迅速吹捧起来,要知道这五彩石花极难遇见,地图上只有最开始有人侥幸得了一株。 且这东西生在溶洞深处,内里崎岖错综,有成百上千条石道相互交汇,稍有不慎就是死路,里头还有嗜血的蝙蝠群与妖蛇,算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许多人曾在那其中迷路到最后没能出来。 但很显然,无上宗的弟子手段都很简单粗暴。 找不到出路,那就炸出一条路。 天雷子并不是容易得的玩意,那是最后的保命符,爆炸符也是同样的道理,并不常见,也就无上宗这群家底厚的败家子儿们能一口气扔这么多都不带眨眼的了。 谁都没想到,他们扔的是弟子因为异火无法收敛所以蕴含爆裂的火灵力的废丹而已。 当又一处爆炸痕迹显现的时候,长老们已经有些麻木了。 “又是无上宗的哪个弟子吗?” 雎渊咳嗽了一声,“也许不是。”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尘土之中出现了一道玄金身影,接着一对黄色龙角紧随其后,恰恰顶在了那少年的后腰上。 雎渊:……哦,还真是他家的。 元烨,那个皇族后裔。 少年被状似龙角的东西一顶,哀叫一声飞到了天上,口中大声嚷嚷着什么。 雎渊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还好天眼听不到声音。 他实在不觉得那孩子能喊出什么好话来。 而且他腰子又觉得有点疼。 “诶诶诶,你这老牛怎么回事!是我拉得二胡不好听吗?你不是要我拉对曲调才送个珠子吗?我拉得不对吗?” 那灵兽闻言喷了一个响鼻,又冲了上去。 元烨捂着腰子在空中利落地转身,接着跳至一块巨石之上,见那头牛还要撞过来,只好又继续向前跑。 “就算我拉得不好,你也不至于顶人啊!” “诶诶顶屁股也不行!” 元烨一边高声嚷嚷一边躲闪,看似狼狈不堪,但脸上表情却丝毫没有焦急和紧迫之色。 “那是……有囚牛血脉的龙蛇?”有长老在一片狼藉之中认出来了。 黄角牛头蛇身四足,并未完全化龙,但还能看出是龙子的血脉。 按道理来说,有囚牛血脉的灵兽性情温顺,喜爱音律,并不暴虐,根本不会伤人。 在这片秘境中,这条有囚牛血脉的龙蛇守着一片灵溪,溪水潺潺,林间鸟鸣清悦,正是天然的绝佳音律。 ”这无上宗的弟子果真都不走寻常路啊。“ 雎渊听着众长老的议论,勉强保持着微笑。 那不是他的亲传弟子,但他依稀记得,这孩子从藏宝楼中,取出来了个奚琴,这孩子的师父是苍离,精通音律,算半个音修。 一个有龙气庇护的皇族后裔,本该和龙族血脉的灵兽亲和力最高,而龙族之中最和善的一支血脉就是囚牛血脉,囚牛还好音律。 三重友好buff下,元烨还能把这条龙蛇逼得暴走,某种程度上,那也是一种本事。 龙蛇穷追不舍,少年不断逃窜。 雎渊很快发现,元烨那小子一直在吊着那龙蛇,保持着能让龙蛇往前一扑就碰到的距离,却没真的让它出手伤害自己。 “晏青!你他娘的好没好!让你捞珠子不是让你捞鱼!”元烨眼看已经快体力不支,且那灵蛇越发暴躁,握着弟子令牌大吼一声。 “好了好了!这灵兽在灵溪底下藏了好几个洞,这才花了些时间。”弟子令牌里传来晏青的声音,“你撤吧,我往西一里路,你甩开那条蛇来找我。” 元烨回头看了一眼那蛇,接着嘿嘿一笑,“牛兄,回见,有机会再请你听我拉曲儿。” 他说着,利落地身形一晃,恰好躲过那条扫过来的粗壮蛇尾,树被蛇尾生生撞断,他却浑然不怕,不经过几个脚步轻点,宛若游龙一般,须臾之间,已行出去一丈远。 第31章 我可不记得我养了两条狗 龙蛇本性喜爱囤积天材地宝,尤其爱好宝石珠子,秘境地图上有注,只要曲调合心意,那这条开智了的龙蛇便会打赏一颗自己收藏的珠子。 有一些高阶妖兽的内丹,有蚌精蕴藏百年千年的上好灵珠。 来的大部分修士都遵守着规则,好聚好散,不遵守游戏规则想要强行屠杀这条龙蛇抢占宝物的也都被龙蛇一口吞了。 晏青和元烨离得最近,提前汇合之后发现前方就是那条龙蛇,彼此对视一眼,元烨就掏出了他的奚琴。 元烨的确有天赋,他在皇室中阴谋算计丁点不沾,日日提着鸟笼去看戏,所有曲调过耳不忘,但仗不住这孩子故意作乱。 那龙蛇说一句,元烨用奚琴跟着拉一句,连音调和断句长短都一模一样,最后连起来,又给龙蛇演奏了一遍,成功把人给激怒了,碾着人一路追到了林中。 躲在一旁的晏青就施施然跳进灵溪里开始捞珠子。 无上宗的弟子,从不遵守规则,要拿什么东西,那一定是连窝端。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长老们:……倒也真不愧是无上宗的弟子。 有人欲言又止,但很快他们见到了更可怕的操作。 先前那个炸了千岩洞的无上宗女弟子,运气极好,找到了丛生的无幻草。 只不过,还另有一群妖兽虎视眈眈,那女弟子似乎擅长使鞭,鞭子如同钩子一般,一卷一收,一从灵植不管有无杂草,尽数被卷走。 鞭影交错,不过片刻之后,原本葱郁的草原,如同被一百头牛啃过一般,一点绿色都没了。 雎渊表情良好,大不了这小世界多封一段时间不开,养一养,这帮孩子出来可是带了一袋种子。 果不其然,倪瑾萱在将灵草席卷一空之后,掏出一把种子撒了下去,接着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七日时间,她想要尽可能多的给小师叔采些灵植,多采一些,总归有能用的。 而此刻被倪瑾萱惦记着的小师叔依旧在黄沙大漠里。 “这林渡是不是有病?自己炸了个坑跳下去了?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黎栋一面抱怨一面还是忍不住想过去看看,实在不行填一填土也行啊。 这大漠委实有些过度荒芜,虫子都见不到几条,他们打算跟着无上宗弟子走,毕竟至少人家是天赋第一,总有点办法。 谁知道一回来就看见林渡往自己炸出来的坑里跳。 林渡正在看着裸露出来的一块岩石。 上面的骨头,明显是鱼类的化石骨骼。 冰先化,证明那下头有明显传导温度能力优于泥土的东西,林渡以为是带金属的阵法,现在看来是石头。 这沙漠之下,很有可能是城池围墙。 林渡想着,忽然察觉到了沙土往下扬,她抬眼,对上了正在用剑往下拨沙子的黎栋。 她直起身,一手拿着那块被风沙掩埋的化石,随便施了个净尘诀,似笑非笑看着被当场抓包的人。 “黎道友,这是何意啊?” 黎栋心说还能干什么,想把你埋了呗。 但他不敢,他察觉不到林渡如今的境界修为,但他还没有筑基,林渡至少是琴心境,他只能盯着那道视线,咽了咽唾沫,“我,手抖。” 林渡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接着转身,手上的石头随手往上一扔。 这坑极深,但她就那么轻飘飘的一扔,那有人脸大的石块就这么扔出了深坑,黎栋转身就跑,依旧被那石块咚得一下砸在了肩头。 他痛叫一声,身形一歪,“草!” 一道轻慢的声线从底下传到他耳边,“我也手抖。” 林渡说着飞身而上,大氅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与一旁的倪思对上眼,接着挑了挑眉,“有事?” 倪思后退了一步,“路过。” 林渡点头,没在意,转身就走。 分明是个身体孱弱的修士,可就连健壮的倪思和黎栋都有些跟不上。 就在他们眼看都有些跟不上的时候,前头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可不记得我养了两条狗。” 林渡向来嘴损,偏她天生音调偏低,尾音却又上扬,哪怕骂人,也跟说什么俏皮话一般。 身后的两个人脸色一僵。 “顺路而已。”黎栋犹自犟嘴。 林渡没回头,哦了一声,接着径直走向了以她现在的目力之内唯一一株植物。 那是一株极大的红柳,肉眼看着至少有十人合抱的粗。 眼看快到近前,林渡却停住了脚步,等着身后的两人。 那两个人见林渡不走了也想停,可是碍于先前说的顺路,并不想真当跟在林渡屁股后头的狗,于是硬着头皮越过了林渡,继续向前走。 “什么味道啊?”倪思娇贵,总觉得有股诡异的味道。 黎栋用力嗅了嗅,“没啊,沙漠不就这味道。” 就在快要走到那巨树之下的时候,异变陡生。 簌簌之声像是沙地里爬过虫蛇一般,接着那柳条倏然直冲已经走至树冠之下的两人而来。 林渡抱着胳膊,眼中闪过一道兴味,“哦豁。” 谁知下一秒,那张牙舞爪的枝条竟还有一部分冲着她而来。 林渡脚尖一点,向后极速掠去,顺手扔过去一颗漆黑的“丹药”。 砰得一声,枝条被生生炸烂了半截,却不像是寻常被火烧过一般的漆黑树木,反倒像是被迸溅出无数腥红的汁液。 林渡眉头一拧,这树不对劲。 红柳是灵植,汁液绝非是血红之色,爆开的除了浓重的药味和焦味以外,还有一股浓郁的腥气。 这柳树,妖化了,并且一定吃过血肉。 难怪这一片沙地连个动植物都看不见,这东西可不分你是什么,吞就完了,一点都不挑食,人渣都吃。 她眯起眼睛,看着明显不敌已经被柔软却粗壮的树枝吊起来的两个人,赤色的柳枝如同八爪鱼一般缠绕着人体,眼看着还在用力收紧。 黎栋疼得大叫出声,倪思也在仓皇尖叫,接着拿出一道灵符,运起灵力,费力举起胳膊,贴在了缠绕自己的柳枝条上。 下一秒火焰燃起,柳枝发出诡异刺耳的烧灼声响,不像是树木,倒像带了水的猪皮被生生按在了油锅上来回摩擦,刺啦一声吱吱作响。 林渡不觉得自己能打过这东西,她扭头就走,神识探入自己的储物戒中,看着自己单独收拾好的可能用到的东西。 下一瞬间,沙地震动,林渡本就在高度紧张,听到动静立刻顺势跃起。 几乎是同一时刻,沙地之上有猩红树根破土而出,和那道青色的身影几乎是相贴着穿透了空气。 第32章 修真界一拳超人 林渡猜到了这树在沙土之下的根系绝对极广,可不知道居然这么广。 她所在的位置到树干已经有至少有三丈之远,这树根显然还能延伸。 林渡不想当肥料,正面硬刚对她这种专精阵法的人来说格外吃亏,但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她避无可避。 青衣少年抬手,方才就疯狂运转的灵力尽数灌入右手,接着一拳重重挥出。 砰得一声,赤黑腥臭的汁液迸溅开来,刚刚落到空中,就迅速冻结成了冰霜之花。 刺骨的寒气从空中迅速扩散,那是林渡的灵力余波。 刚刚逃出生天的倪思只觉得被那寒气压得呼吸滞涩,她刚刚呼出的一口气在空气中迅速成了白雾。 林渡落到了地上,紧接着是四分五裂的赤色冰坨,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水镜之前,方才高高提起心弦的雎渊长老长出了一口气,后头跟着是此起彼伏的吐气声。 林渡没学过体术,剑术刀法一窍不通,谁也不知道那一拳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量,只能归咎于大约天赋非凡。 唯有当事人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因为灵气磅礴的阻隔,她手上并没沾染任何血肉。 没错,血肉。 这妖化的红柳枝条早就成了血肉。 林渡想到了那日阎野所说的“一招也够了。” 腾云以下,无人能接自己的破冰一拳。 她若有所思,彻底明白了阎野的意思。 切瓜砍菜都用手,虽然简单粗暴,但足够有效。 就希望她这个修真界一拳超人,可得留点头发。 林渡转头看了一眼被她的灵力余波压得瑟瑟发抖的人,接着抬脚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倪思被那居高临下毫无温度的一眼看得又是一哆嗦,没人比现在的她更知道什么叫青云榜天赋第一。 那股灵力寒冷刺骨,这会儿顺着她的毛孔扎进她的皮肤里,甚至她运起来想要抵御这股寒冷的灵气在接触那道灵力的一瞬间都缩了回去。 妖物有灵,只要不被刺激到发狂失去理智,在遇到比自己更强的东西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再主动出击,这个有符咒的小修士不好惹,那个一拳就能砸烂它的修士更不好惹。 林渡装完这个逼,维持着那睥睨一切的眼神,转头就走,就那么一脚没注意就踩到了个东西。 她踉跄了一下,大氅尾端扫过沙地,接着顺势蹲了下来,恍若刚才只不过是蓄势而已。 绊倒她的是一个头骨。 那头骨嵌在沙地深层里头,只露出个一点头盖骨。 林渡蹲下身,用指节扣了扣这个绊倒她的罪魁祸首,试图轻轻敲醒沉睡的魂灵。 但显然魂魄早就不在了。 林渡凭借看的杂书判断了一下,这白骨化的程度至少死了有一百年了。 恰好是这小世界上一次打开的时间。 她皱起眉头,这小世界死亡率很低,她来之前做过功课,上一次三百二十一个修士,出来了三百零一个,只死了二十个,就算这红柳全部吃了,也不足以妖气严重到将一个灵植化为血肉。 林渡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个铁锨,在两个人复杂的目光中,娴熟地开始挖土,铁锨插进沙土之中,一脚踩上去借力,接着顺势一翻,完全是平日里做惯了的样子。 “这林渡想干嘛?” “那东西是……铁锨?” 雎渊抬手扶额,“是铁锨。” 他们无上宗的弟子,筑基之后多多少少都会被抓去学一学种灵植和养灵兽的法术,美名其曰学会如何自力更生。 这铁锨其实是辅助用品,所有弟子第一次都会拿到这东西,拿来查看土地和植物情况。 “你们无上宗弟子可真是多才多艺啊。“有长老假笑。 林渡的动作越来越快,很快众人都知道林渡为什么要拿铁锨了。 红柳树根虬枝盘曲,根根有成年人手臂粗细,露在天光之中,显出一种透着血红的黑,铁锨不带灵力压上去的时候,分毫也撼动不了那树根。 饶是见多识广的长老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柳已经吸取了无数的血肉,凝结成邪气四溢的赤黑枝干,盘亘纠结,散落其间的,分明是人的白骨。 树根纵横深扎地下,其间禁锢着累累白骨,阴气森腾。 林渡垂眸,看到了一个头骨,有两枝树根似乎是后长出的,穿过了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只有那一处是细的,往前延伸越发粗壮,像是白骨血肉滋养出来的地狱枝蔓。 而这已经是距离红柳树干三丈远的地方,林渡只挖了一个小坑,甚至只够一个成年人躺下去的地方,就已经有十几个头骨。 林渡抬头看了一眼天穹,接着开口,“小世界平均百年才开放一次,从发现至今不过开放了七次,七次,能死这么多人?” 她是阎野的徒弟,自然知道天眼没有声音,但这么大的动静,总有人会看到。 座中的长老们有的人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念出了林渡的口型。 君迁一瞬间头皮发麻,“七次一共死了一百五十七个修士。” 但那一百五十七个修士中,还有很多不是因为妖柳死的。 也就是说这小世界之前也有不少死于这株妖柳之下。 林渡看了一眼那边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倪思和黎栋,收了铁锨。 红柳根系暴露在天光之下,很快有些躁动。 林渡掏出浮生扇,当着两个人的面,挥出了一扇,冻住了蠢蠢欲动的柳枝。 那诡异的冰霜慢慢凝结的瞬间,黎栋大喊了起来,“居然是你!” 林渡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因为过度害怕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两个人,他们在看到那冰霜慢慢凝结的时候,同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接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 “你是故意要坑我的钱?” 林渡又垂了眼皮,“不是,别自作多情,意外而已。” 这次她动了念力,绕开了倪思和黎栋。 倪思气得跺脚,“明明就是你我们才会被冻起来的,你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敢问我们要钱?” 林渡已经蹲下了身,头也不抬,取出一把短匕,切下了覆着薄薄冰层的树根,那树根刚要爆起,切面就被蔓延的冰霜给冰封了。 她低头,看着被自己攥在手中还在扭动的树根细枝,陷入了沉思。 不对,还是不对,这妖力不对。 不止是血肉,还有怨气。 漆黑的怨气在树根内里,外层才是血肉凝成的妖气。 也就是说,这树之所以妖化,是因为大量怨气的刺激。 林渡拿出了个阵尺和检测的阵盘,低头看着那迅速错综汇聚的阵法线感应。 “林渡!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们个说法!”倪思和黎栋还在喋喋不休。 林渡烦了,打了个响指,那冰霜就自觉爬上了两个人的脚上,吓得两个人连忙要往她的浮生法力范围外逃窜。 但已经晚了,两个人迅速又成了冰冻人渣。 林渡屏蔽了那两个人的咒骂,抬头看向了红柳,“原来是这样。” 红柳生长在曾经的城池之上。 她在沙地上大致猜测出了城池的范围,红柳这处,刚好在城池中心。 而这城池中心,居然有个聚拢法阵。 聚拢的,是怨气。 大量怨气滋养着这本就属阴的红柳,就此妖化。 那怨气的来源,是沙漠下的城池? 第33章 小师叔倒拔垂红柳 林渡从小运气就不好,不说那些爹妈都不要的人生大事,只说日常里头,就连外卖和快递都能三不五时出错,不是漏送送错就是干脆坏了。 她被送进这未曾有人彻底探索过的沙漠初时抱怨了一下也习惯了,遇到吃人的红柳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既来之则安之,林渡其实心态很好。 外卖送错了漏送了商家会补偿退钱,快递弄坏了也有赔偿,有时候不用花钱还能白得一点东西。 衰人有衰福。 就比如这怨气极重的柳树,是至阴之物,本身是极好的阵法材料。 林渡看着妖气愈盛的红柳,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来都来了,也得带点东西走吧,这么一大棵柳树,布阵她能用到天荒地老。 林渡笑了,那两个被冻上的人却被这一笑吓得魂儿都没了。 这林渡是真有病!连对着要人命的红柳都能露出那种笑。 林渡动手开始破阵,虽说在地底下,但只要在阵法之中,能量就一直能相互影响,那只要让产生的能量和力被破坏,或者逆转,这阵法就算破了。 即便无法接触到构建阵法的东西,但林渡只需要在原有阵法上叠加一个反阵就够了。 她拿着阵盘越走越远,那只有眼珠子能动的人也只能追随着她动,见林渡越走越远这才慌了神。 林渡终于确定了阵法的具体位置,接着利落地开始布阵。 你聚拢,我消解。 逆阵倒推,对于林渡这个数理化小天才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问题就是这阵太大了,她一个人布阵有点累,加上阵一破,只怕红柳会发狂,底下的城池也会因为力量反噬出点问题,还是的摇人过来。 林渡左手解了自己腰间挂着的弟子令牌,用灵力激活,向几个小师侄传了音。 几乎是同一时刻,原本正在到处挖宝溜达的少年腰间令牌轻轻泛起了白光,接着同时看向了一个方向。 “小师叔喊我们,只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这窝鸟蛋就先算了,我们赶紧过去。” 元烨看着腰牌指示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晏青放下了手中砍树的刀,点了点头,“距离似乎有点远,得抓紧了。” 倪瑾萱是天生的好运,在接连找到几个天品灵植之后,看到了弟子令牌的召唤,连忙随便一揣就冲向了沙漠的方向。 不少长老都已经麻了。 无上宗总共来了四个人,一对兄弟联手作案,霍霍了不少高阶灵兽的巢穴,一个就是随便走都能遇上珍稀灵植,另一个……虽然暂时没什么收获,还有点不正常,但实在很能折腾。 到底沙漠距离遥远,林渡还在大漠中心。 她正在任劳任怨地布阵,还好布阵材料阎野管够,她甚至有个储物戒指专门放各种属性的布阵材料。 两个时辰过去,这阵也才将将布好。 林渡抬头看了一眼天。 坍缩的小世界被中州的修士用秘法拴着,所以这天没有日月星辰,自然也没有黑夜白日。 她只能靠掐算。 等到最后一块青金和阵中的灵石堆好,林渡不断计算高度集中的精神已经疲乏到透支了。 她取出一瓶灵液灌下,老老实实把今天还没吃的丹药吃了,接着,将灵力注入阵法设置的阵眼。 如同上学时费心连好的电路按下开关一般,阵法缓缓启动。 这还是林渡第一次布面积这么大的阵法,她站在阵中,安静地等待阵法彻底被激发。 气机源源不断地自阵眼涌动,同样在阵中的另外两个人也察觉到了这股向外爆发的力量。 至刚至阳的阵法之力泛着淡淡的金光,少年身着青色大氅,透支精力而显得过度苍白的脸上被金光印出一点圣洁的光,衣摆无风自动,她独立其间,举世无双。 金光不过一现,接着有一道看不见的波,向外扩散的金光像是被扼断了一般,一瞬间隐没消散。 “切,我以为多了不起呢,神神叨叨的布阵,没想到学艺不佳,这就断了啊。”黎栋的声音很大,足够不远处的林渡听到。 水镜之前,也有不少长老扼腕,“阵法消失了?” “失败了?” “不对啊,这阵法,分明是个反阵,她要干什么?” 一切语言都撼动不了那当中的人,她垂眸微微一笑,“成了。” 抵消了。 当底下的阵法失效的一瞬间,先前聚拢压制的怨气,必将反噬,就算被红柳吸收的也不例外。 怨气渐渐躁动,红柳刚收到了冲撞的反噬之力,挣扎着发出了怒吼。 那怒吼像许多魂灵的尖叫,男女老少发出尖利的泣诉,鬼哭一般叠加在一起,不断冲撞刮擦着人的耳膜。 林渡握紧了拳头,做好了红柳暴走的准备。 果不其然,不光是垂着的血色枝条,还有脚下的根茎一同颤抖起来,林渡甚至能看到那树皮之下涌动逆流乱窜的怨气。 这些怨气比之林渡的至寒之气更让人不适,侵入人的皮肤的时候像是毒蛇吐着信子,舔过你的皮肤。 那种冷就算是冰灵根的林渡依旧有些发颤,她在一瞬间恍惚看到了巨大树干上出现了无数张人脸,像是被困在树干上一般挣扎着想要冲出老厚的树皮,那些嶙峋粗糙的树皮被撞出鼓胀的五官,人的鼻梁眼睛和嘴巴,反复不断。 好好一个树,恍若成了空心的人皮鼓。 林渡头皮有些发麻,接着她感觉到了地在震颤,宛若大地的心跳。 但林渡知道那不是。 那是千万亡灵的怨气反噬,他们想要逃走,想要解脱。 那是人的心跳,是古城的心跳。 林渡浑身绷紧了,宛若蓄势待发的猎豹,平静温雅的装束之下是寸寸紧绷的肌肉。 白狐毛领在呼啸的阴风中微微颤动,少年的拳头举起,接着响起令人牙酸的砸破皮肉的声响。 枝条冲破了林渡的浮生冰霜,带着嗜血的森森怨气,想要将这个不过在地上摆了几十样东西就破了它几千年怨气修为的林渡吞拆入腹。 柳妖内里被怨灵横冲直撞,反噬得不轻,它需要补充血肉灵气。 林渡是现场灵气最足的东西。 无数的枝条被拳头砸烂,又有无数枝条补上,少年那白皙的骨骼分明的拳头不断挥出,身形却在一步步直冲树干本身而去。 水镜之前的众长老都有些呆滞。 那黎栋用剑都砍不断的枝条,能扎透人头盖骨的枝条,在林渡的拳头之下如同熟透了的西瓜,被轻轻松一拳一拳砸烂,爆裂成一块块血红的瓜肉,在纷纷扬扬的血块散落中,少年宛若闲庭信步,终于走到了暴动的红柳之前。 她布了个叠加阵。 反阵之上,还有个鬼门阵。 她把鬼门开在了红柳所在之处。 阴魂冲鬼门。 林渡垂眸一笑,感受着底下越来越重的暴动,加了最后一点力。 砰! 鬼门大开,阴魂冲天。 无数阴魂直冲鬼门饿的冲力将红柳生生震出了深植的沙地。 林渡顺势用灵力锁住了红柳,防止它被这爆发的力量冲到天上。 而接到小师叔召唤的三个少年在感受到沙地的震动之后心中着急,将速度加到了最快,直冲那爆发的阵地而去,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以为陷入危难之中弱不禁风的小师叔,衣袍完好,连大氅的风毛都丝毫不乱,托举着那个巨柳的树干。 那巨柳已经被连根拔起,根系极为旺盛,大部分都被挣断,往外渗透着黑红的粘稠汁液,几乎有几十个小师叔那么的粗的树干,被小师叔一手轻飘飘地托举着,似乎刚刚拔出。 看到这一幕的元烨瞳孔微微一颤,惊恐道,“小师叔,小师叔她自己一个人,倒拔出了这千年柳树?” 第34章 少年意气 林渡把红柳举起来这一幕,震惊的不止是在场的几个人,还有水镜前的各门派长老。 “这这林渡……” “是阵法。”专精阵法一道的连衡派长老开口道,“林渡的阵法没出问题,第一道金光是反阵,反阵法破阵,需要极为精密的推测和计算,阵法被破,怨气反噬,阴魂不散,自鬼门开。” 她顿了顿,眼眸中爆出灼热的光彩,“这林渡,在阵法一道,绝对是个天才。” “就这反阵,我家那帮弟子,给他们七天都不一定能算明白,早在红柳树上吊着了。” “说起来,这林渡师从哪位大能?” 雎渊虽然觉得这个小师妹委实厉害,但觉得玉衡吹得有点过了,听到这一声询问忙找到了台阶,“林渡啊,她师父是阎野仙尊。” “嗷,阎野仙尊啊,那没事了。”玉衡想起了当年中州阵道被阎野支配的恐惧。 林渡是阎野的弟子,那就很合理了。 师徒两个,都是天才到天妒人怨的变态。 红柳遭受那镇压多年的阴魂怨气反噬,此刻已在强弩之末,林渡可不想着红柳垂死挣扎自爆,那从鬼门放出来的阴魂显然也不是好惹的。 她抬眼看到了三个呆若木鸡的师侄,高喊道,“过来帮忙。” 林渡松手将那红柳放倒,轰隆一声,接着利落地站到了一侧。 “阳魂法会吗?元烨列东方位,晏青列西方,瑾萱列南方,结阵!” 少年身形瘦条,在那血红的柳树映衬之下,清淡地如同墨笔稀释一点。 鬼啸声愈发尖利,红柳妖气暴涨,赤红枝条纷乱飞舞,浓郁的妖气冲天而起,几乎凝成了实质,森森阴魂遮天蔽日,挤挤挨挨直冲云霄,盘旋成黑灰的龙卷风,自先前树干所在的巨大洞口接连不断破土而出,咆哮之声震耳欲聋。 天地都在震颤,似有崩裂之势。 水镜之前,已有不少宗门长老站了起来,“不好!林渡放出了这么多怨气深重的阴魂,只怕小世界会崩塌!” “要不要提前打开界门?让孩子们赶紧出来!” 雎渊还稳稳坐在当中,只有宽大衣袖之下手已紧紧握成了拳,“不急,再等等看。” “林渡不是那等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莽撞孩子。” “你都说了她只是个孩子!”君迁也有些着急。 若天地将崩,则小世界不保,小世界的所有人都可能被伤及。 先前还呆滞的无上宗三人在林渡喊的一瞬间飞身而出。 四道少年身影分列四方,几乎是同一时刻,双手在身前飞速打着手诀。 阳魂法,是用生人阳魂,释放修士的最大阳气,以自身爆发出的阳气,震慑恶鬼阴魂。 四人神情肃穆,身上气势节节攀升,一瞬间爆发出极强的金光。 无上宗的弟子人人皆是天赋超凡,四人林渡为水镇北方,瑾萱五行俱全,可为火镇南方,元烨龙气庇护,灵根为木镇东方,晏青灵根属金镇西方。 就是最绝佳的四象阵。 林渡抬手撒出小七关阵的七样材料,成北斗七星之势,将四人的阳气聚拢,压制在那黑洞洞的阴魂和妖气狰狞的红柳之上。 四方阳魂爆裂出来的金光一瞬间冲天而起,裹挟着那灰黑的阴魂风卷,几乎是一瞬间,鬼吼声被震慑得停滞下来。 林渡抬眼,高声喝道,“晏青!破煞!” 晏青抬手拔出背后的玄铁大刀,毫无惧意,眉眼坚定,一刀劈向了那被阳魂镇压的阴煞之物。 少年本是书生意气,眉眼隽永,可手持玄铁大刀,整个人如同暴起的猛虎,刀气刚直不阿,一往无前。 一刀刺破金光,穿透滚黑的阴魂和赤黑的妖气,一刀破煞。 无数阴魂发出破碎前最后的叫嚣,怨气被金光吞噬殆尽,如同围笼之势,冲天金光似金龙吞蛇,一点点将怨煞之气绞碎。 大地震动,四个少年依旧稳稳站在其上,衣袍被狂风卷动,身型却似四把出鞘的长剑,凛直锋锐,四双眼睛倒映着金光,衬出少年人的无畏。 水镜前久久没有议论的声响,良久,雎渊率先开口,“就因为还是孩子。” 那些阴魂被压制至少几千年的阴煞之气,大约足够毁灭一个在坍缩的小世界了。 孩子们面对强大的危险也是不会跑不会让的,他们一往无前,全力以赴,尽管天摇地动,在消灭眼前的阴煞之后可能面对更大的危险,却依旧愿意爆发阳魂,让自己之后处于虚弱状态。 少年意气,不许他们做伺机而动的逃兵。 “居然,四人联手就破掉了那千万阴魂怨气,真是……后生可畏啊。” “真不愧是无上宗的弟子啊。” 外人看到的都是这帮孩子过于耀眼的优点,只有孩子的家长会在意他们付出的代价。 雎渊的目光扫过四个孩子,最后将视线停在了自己那个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的小师妹身上。 林渡状态不太好,她先天体弱,如果要爆发和四人同等的阳气,势必比他们透支的多,但她不想拖后腿。 结阵如果能量不匹配,造成的结果绝对是不仅仅是能量不够或是不成阵,还有扭曲和反噬。 林渡深深喘了一口气,头一回感觉到了什么叫感觉身体被掏空。 她从宗门为了所有弟子进秘境配置的一些日常所需丹药之中取出一颗补元丹吞了下去,骨头里森森流淌着阴冷,如同跗骨之蛆,让人浑身不适。 林渡皱起眉头,她是个冰灵根,是不怕冷的,这是因为爆发阳气之后透支所致。 一颗不够,她又塞了一颗,动用了灵力化开药力。 她脸色白得吓人,倪瑾萱连忙跑过去,“小师叔?” “我没事。”林渡摆了摆手,“有事的是地下。” 红柳妖力被他们方才的阳气压制打散,煞气已无,又没了根,可以直接扛回家了。 她指了指柳树,“你们谁要,这么难得的至阴之物,拿点儿?” 元烨看了一眼那还在往外渗血的树干,打了个哆嗦,“不了吧?” 小师叔那口气,就跟指着一堆生肉说吃点儿一般。 这谁敢吃啊? 他们纷纷摆手敬谢不敏,林渡就安然取出一根织金缎带生抽出金线,金线属阳,阳封阴物,将那柳树绑了,扔进了自己的储物戒指里。 沙漠这处动静极大,早有修士也闻声赶来。 狂风慢慢止息,林渡身心俱疲,慢慢佝偻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 她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盯着那被拔除的深坑。 透过纵横交错的树根和白骨,她看到了些许银光反射。 林渡眯起眼睛,那是阵法中银块的闪光,但忽略银光之后,她看到了深处跪坐的一具白骨。 那白骨已经成了玉质,说明修为极高。 白骨对面,是排列整齐的白骨,粗粗一眼看去,再考虑到距离地底的深度,那至少有上百人,也都是高阶修士的骨骼,泛着玉质一般润泽的光,和柳妖所吞吃的生人骨骼截然不同。 林渡忽然头皮有些发麻,她直起身,嗓子发紧,“不对。” “树根一共多少人的白骨?” 倪瑾萱一怔,晏青率先数了起来,三丈直径的树根地盘,一眼望过去都是森森白骨和血色树根纵横交错,被冲击力拽断的树根截面还在往外渗着漆黑的黏液,细看过去闪动着猩红的光。 “一百九十七个头骨。” 林渡补充道,“一百九十七个低阶修士的头骨,他们都是琴心境和凤初境的修士,最老的一个头骨距今六百多年。” 说明柳树妖化之后吃的都是他们中州的修士。 “但是……我们就进来了七次,有死过那么多人吗?有那么多人折在大漠之中吗?” 林渡的声音不高不低,极为平静。 三人同时觉得背后升腾起一股凉气,从头落到脚。 第35章 卧龙凤雏 “小……小师叔,会不会……是你多心了?”倪瑾萱有些害怕,伸手拽了林渡的大氅边缘。 元烨和晏青同时摇了摇头,接着同时看向了林渡。 “小师叔的怀疑,不是虚妄的揣测。”晏青比他们都大一些,是中州一个小世家的族人,自幼读过不少书,虽然走得是刀修的路子,思维却比两个师弟师妹有条理得多。 小世界坍缩之后游荡在虚无之中,空间碰撞进入此界,被中州的宗门发现的,并且因为发现人恰好是大宗修士,几个宗门合力开发,其余门派会上缴一些租金作为供奉,所以成了中州门派弟子的历练秘境。 而这小世界是出了名的低阶修士低折损率的秘境。 他抿了抿唇,“据我所知,七次,折损的不足两百人,而其中很多死因都明确地不在大漠之中。” 林渡天生对数字敏感,几乎能做到过目不忘,而晏青思想更成熟,很快跟上了她的思维。 “先前出去的人中……很有可能,出了点问题。” 林渡接口道,“或者换句话来说,出去的人当中,有鬼。” 元烨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有鬼?” “化身。”晏青说完又补充道,“血肉被柳妖吃了,魂也就散了,关于柳枝有个秘术,名为柳枝化骨,可让柳枝代替给人续断骨,古书中记载,修为深厚的柳妖能成血肉之躯,食人后柳枝可化为被食之人的身躯。” 被柳妖吃进去的是人,吐出来的东西虽然一模一样,但实实在在是个鬼。 这是一盘大棋。 阴魂怨气使得红柳妖化,滋生的怨气养育着柳妖,而这下面的阴魂也借柳妖吃人,钻进那柳枝生出来的躯体内,换了一个新身份。 界门打开,顶着中州弟子的人形出去,反正柳妖只吃人,不吃弟子令牌和储物戒。 林渡和晏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深重思虑。 元烨骂骂咧咧,“亏我还想拉个曲子给他们超度一下呢。” 林渡垂眸,“也不是不行,我们下去看看。” 元烨啊了一声,掏二胡的动作一慢。 倪瑾萱有些担忧,“小师叔,你看着不太好,我们先歇歇吧。” “在那帮子人全部来添乱之前,我们先直击一下第一现场吧,要不然一会儿来看热闹分一杯羹的能把这些头骨都踩破了……” 林渡说着,看了一眼远方分散的黑色小点,蚂蚁一般正冲这里飞速地移动。 晏青也同意,“我先下去,小师叔你小心些。” 林渡一哂,“我又不是纸糊的,你放心便是。” 元烨小声道,“小师叔还能倒拔千年柳妖。” 林渡扶额,“我不是我没有……算了。” 晏青率先持刀直直跳下,林渡紧随其后,倪瑾萱拽着她的大氅,跟着她跳下,元烨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坑极深,落下去的时候四个人即便动用了灵力延缓,依旧关节被震得生疼。 甫一落地,林渡就皱起了眉头,“好重的阴气。” 骨头里的阴气还没散,她情不自禁的拢了拢大氅,没用。 冰块捂着还是冰块。 地下的确大约是个城池,他们所落的地方是个城池的中心广场一般的地方,当中一个供奉的桌案,桌案之前虔诚坐着一具白骨,肉身已化,骨架依旧是打坐模样。 林渡扫了一眼,大约是个祭坛。 祭坛周围密密麻麻是一片坐化的白骨,约莫有数百个人之多。 “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坐化了?”倪瑾萱轻声吸气,她方才没有往下看,所以和这么多白骨打了个照面还有些瘆得慌。 元烨栽下来的时候没站稳,扑通一声直接扑进了一个白骨的怀里,紧接着稀里哗啦,白骨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往周围四散开来,那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坐化白骨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崩坏四散。 眼睁睁看到这一幕的林渡:…… 我他妈刚才说什么来着? 晏青正在查看祭坛供桌上的东西,听到动静转身一看,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玩意是皇室宗族子弟? 少年整个人扑在那胸骨面前,两只手还按着两截肱骨,他抬眼一看,也知道闯下大祸了。 “小……小师叔,我就是,腿有点软,但是没关系,我们还跟之前一样,数头就行了,你看这头盖骨它多整齐啊……” 林渡点点头,“你要是把你的头盖骨放上去也是一样的整齐。” 元烨艰难地爬起来,苦着一张脸,“我错了,您看,那不是还有好几个没散的吗? 晏青走到了供桌前那个明显是主导位置的白骨之前,刚刚伸出手,那具白骨应声而散。 稀里哗啦,转瞬即逝。 林渡抬手按了按眉心,总共四个人,居然出现了一对卧龙凤雏。 晏青沉默片刻,默默收回手,“我说我还没碰到小师叔你信吗?” 林渡敷衍地点头,“你说我就信。” 晏青有点委屈,“我真的没碰到。” 稀里哗啦,又是一声,林渡皱着眉头,看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以为又是哪个卧龙凤雏碰到了。 但没有。 林渡眼神慢慢凝重起来。 晏青仿佛找到了一点理论支持,大声道,“小师叔你看,我就说……” 他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具白骨散落。 晏青声音一抖,像是二胡拉错了调子被老师强行掐了。 林渡眯起眼睛,“总不能是你声音太大吓着这个白骨了吧。” 她话音刚落,又是一具白骨散落到了地上。 倪瑾萱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小师叔……鬼,鬼还没被打散吗?” “你怕什么?我们是修士,杀鬼的,除非他们也变成了鬼修,否则就是鬼怕我们。”林渡脑瓜子生疼,先前计算量太大了,看了一眼胆小的兔子似懂非懂的模样,又放缓了声音。 “就算他们是鬼修,这天道压制在琴心境,我们四个都是琴心境,是我们群殴他们。” 林渡说着,又接连有几道白骨散落的声音,原先完好坐着的白骨,只剩下了二十具。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元烨,去碰一下那几个没散的白骨。” 元烨啊了一声,不明所以,但还是过去碰了一下。 没散。 “用力。” 元烨啪的一下给了那头骨一巴掌。 白骨纹丝不动。 反倒是元烨哀叫一声,吹了吹拍红的手。 “发现了吗?”林渡说道。 “发现了。”晏青接话,看向了那几具依旧坐着的白骨。 “发现啥了?”元烨一脸无辜。 “数一数散在地上的头盖骨吧元烨。”林渡开口。 元烨就乖乖数起了一共有多少头盖骨。 “一百九十六……一百九十七,加上供桌那边的一共一百九十七个,小师叔。”元烨说着忽然脸色一僵,“这数目,听着有点耳熟啊小师叔?” 林渡垂眸,轻笑起来,“是啊,耳熟。” 一百九十七具散落的白骨,是因为白骨阴魂已经不在此界,不再有阴魂之力维系,所以散了。 而柳树树根下同样有一百九十七具白骨。 换句话说,一共一百九十七个鬼,走出了小世界,混迹在他们所在世界中。 如果今天不是林渡破阵,这一回,或许还有二十个鬼跟着他们一道出去。 鬼物混迹人间,以邪道复生。 先前只当凶柳吃人,如今挖开了才明白。 凶的从来不是柳,是人。 第36章 大人,时代变了 上头陆陆续来了些人,有人见下面四个无上宗弟子站在森森白骨之中,有些害怕,高声问道,“是无上宗的道友吗?你们在下面还好吗?” 林渡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劲。 元烨仰头高声回道,“谢道友关怀,我们在下面挺好的!” 林渡眉头一挑,更不对劲了。 上头的人觉得底下阴气深重,有些犹豫,但听到这一声,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林渡看了一眼倪瑾萱和元烨,清了清嗓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知道吗?” 晏青同样反应过来,“这事儿只能出去告诉长老。” 林渡补充道,“单独告知雎渊长老,六百年,足够一个寻常弟子变成宗门长老了。” 雎渊没来过这个秘境,算起来,这秘境出现的时候,他至少已经是腾云境,进不来。 元烨和倪瑾萱虽然单纯,却也知道利害,闻言迅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渡蹲下身,随手拿起一根玉质的白骨,看着约莫是块肱骨,接着拿着那东西轻轻敲了敲那人的头盖骨。 “小师叔,你这是?” 林渡又敲了一下,“敲木鱼攒点功德。” 功德+999 她隐约觉得,事情的背后,比树皮之下是血肉,树根之下是累累白骨,更为可怖。 因为那怨气,绝不只是两百阴魂聚集而成的。 方才那冲天怨气和怨灵,光是那树妖内里的脸,可就不止剩下这还没出去的二十个人。 她们四个方才打散的阴魂至少成百上千。 冲鬼门的阴魂多到凝成了实质的黑色,哭嚎声中男女老少皆有,可这里的都是高阶修士。 因为世界坍缩,没有能力飞升,但修为极高的修士。 哪儿来的孩子。 很有可能,这地下城池之中还有许许多多具白骨。 三人觉得小师叔有点不对劲。 那高阶修士至少已经到了晖阳境,因而骨头历经天劫被淬炼成了近乎通透的白玉质地,虽然积年的聚阴致使其消磨了淡淡的润泽宝光,至少敲起来是好听的,跟敲玉质的盅一样。 晏青忽然开口,“小师叔,你知道问灵吗?” 林渡抬眼,“侥幸在书楼中一册奇门道法中看过。” 那是个只动用神魂的法术。 他们同时看向了那依旧立着的几个白骨。 “方才阴魂都从鬼门冲出来,已经都被我们的阳魂打散了,但这些应该还有残念。” 还有残念,所以白骨不倒。 两个不爱看书的小孩儿只有呆呆看着师兄和师叔的份儿。 林渡对上两双清澈无知的眼神,叹了一口气。 倪瑾萱也觉得自己有些没用,小声道,“小师叔,我们是不是特别没用。” 林渡摇摇头,“怎么会呢,你们很可爱。” 元烨顺口道,“真的吗?” “对,有种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纯真的可爱。”林渡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倪瑾萱的头,另一只手还拎着那根肱骨。 倪瑾萱乖巧地哦了一声,“小师叔,你吃糖吗?你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小师叔虽然比她小,但不知为何,已经生得比她高了,倪瑾萱微微仰头,掏出荷包里的糖,“前天刚做的。” 林渡不想用碰过骨头的手碰吃的,就着她的手叼了一颗糖,元烨也伸手去要糖,将硬糖嚼得嘎嘣响。 恰逢几个外宗弟子降落下来,噗通噗通几声,接着就是几声诶唷。 骨头散落一地稍有不慎一脚踩上,脚下一滑,人就是一个屁股墩。 林渡掀起眼皮睨了一眼那几个修士。 那几个修士揉着屁股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看向当中那四个人,忽然觉得画面有点怪。 四个人安然站在一地的白骨之间,脸上笑嘻嘻的,其中一人甚至还拎着个骨头,还有一个人嘴里嘎嘣嘎嘣发出咬碎骨头的声响。 几个修士目光渐渐惊恐起来。 “你们……你们居然,吃……吃尸骨?” 林渡:……? 元烨嚼糖的动作一愣,“不是,不是。” 一人指着林渡手上的白骨,“那你们拿人家的尸骨做什么?” 林渡顿了顿,她能说她就是单纯想听个响敲个木鱼吗? “我……问个灵?” 她比划了一下,“轻轻敲醒沉睡的魂灵?” 几个修士将信将疑,“真的?” “那不然呢,炖汤吗?”林渡心说炖了也不补钙啊。 林渡拎着大棒骨就往那几个没倒的尸骨上走。 所谓问灵,不过就是用神识沟通残留的执念。 她随便敲了敲人的头盖骨,这个修士大约不如中间的修士修为高,骨头并非完全的玉质,声音也更沉闷不清脆。 但很快,林渡知道了这头骨为什么是沉闷的了。 只一瞬间,森冷的气息顺着她的指节攀爬上她的手腕,接着神识也被一道冰凉的东西勾缠而上。 那道灵魂气息格外冰冷沉重,像是封存了千年不见天日的湿冷黏虫,带着腥冷潮湿的贪婪,勾上了她的神识。 “小师叔!这怨灵没散!还寄居在白骨之内!”倪瑾萱一直亦步亦趋跟着林渡,这会儿迅速察觉到不对,扯下腰间的鞭子就要向那具尸骨打去。 “别动。”林渡垂眸,直接将手上的骨头扔了,抬手盖上了那人的头盖骨,语调森森,“想干什么?夺舍吗?你也配?” 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到了林渡的身上,她身上覆着厚重的大氅,只有一只手伸出其外,看着比那白骨还要苍白一些,一时分不清究竟谁是鬼。 但接下来,林渡的举动更让人害怕。 她抬起另外一只手,用灵力强制将那几个尚未散架的白骨裹挟到了自己跟前,不顾那一地四散的白谷堆,胡乱架着,就算整个歪倒也不在意。 “都看好了,我是来问你们话的,不想说,那就连你们现在只能栖身的骨头我都砸碎。” 林渡的神识的确不如这些老东西深厚,但是…… “大人,时代变了。” “这小世界的天道坍缩,管你从前是第几候,现在你都只能使出琴心境的实力。” 林渡面无表情地抬手,灵力灌入手掌,修长的五指捏着那头盖骨,慢慢用力。 头骨慢慢结上了细密的冰霜,接着,林渡轻轻一笑,“瑾萱,可以了。” 喀嚓一声,头骨应声而碎。 寄居在头骨之中的神魂没了依附的东西,叫嚣着就要逃走,被一旁的倪瑾萱抬手一鞭抽散。 天品灵宝云魄鞭,不止伤肉身,亦可伤神魂。 林渡笑着闲散往另一具完好的白骨面前走了一步,接着抬手,食指轻轻扣了扣它的头盖骨,神识覆盖上去,“那么,你呢?”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恍惚间那白骨似乎都在颤抖。 第37章 碎骨鞭尸? 林渡的耐性并没那么好,尤其在她明知自己大约会得到什么结果的时候。 头盖骨里的阴魂没有回应,只有一片缄默。 咔嚓一声,头骨碎裂。 紧接着就是破空的鞭响,坐化的白骨稀里哗啦四散。 围观的众人又齐齐打了个寒颤。 “那么,你呢?” 这一回林渡得到了回应。 她闭上了眼睛,看到了这个阴魂给自己的答案。 此地名为兰斯城,是兰句界最大的中心城池。 最初没人觉得兰句界有什么不对,直到灾害频发,沧海成湖,日月渐渐黯淡无光。 而已经足有千年无人飞升,灵气越发稀薄,灵脉和灵石矿都似乎比先前需要更长的时间产生灵气。 才有高阶修士确定,兰句界兴许在坍缩。 坍缩的小世界会逐渐无法从内部走出去,无法飞升,最终灵气消耗殆尽,最先死亡的是修士。 没人想死。 等到日月不见之时,人们与天道的最后一丝联系也消失,只剩下了纯粹的规则压制。 于是高阶的修士们联合起来,想了很多办法,想要用各种方式打开界门,可始终无果。 最后的殊死一搏,是献祭。 献祭那些修为不高第一批会死亡的人,汇聚那些人身上的灵力和魂力,到整个世界最高修为的二百一十七名高阶修士身上。 当他们身上的修为一瞬间超越此界的压制修为时,或许就能迫使小世界送他们出去。 但坍缩的小世界天道规则已经不全,他们失败了。 被激怒的世界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强的沙尘暴,将兰斯城彻底淹没掩盖。 二百一十七名高阶修士,就此被掩盖。 千年的不甘积累,让大阵悄然发生了变化。 林渡看完了这个阴魂给自己讲述的故事,顿了会儿,笑起来,“这个时候,还要三分真七分假,演给谁看呢?” 字字句句是迫于无奈的挣扎,可有人在意那成千上万的卑微人命吗? 这话或许可以诓骗瑾萱和元烨那般小修士,却实在骗不了她。 那大阵一层叠一层,她只需要往城内走一走,就可以知道,究竟是几重大阵叠加,他们的后手究竟又是什么。 “不老实啊。”林渡说着,手上用力。 又是咔嚓一声。 阴魂在空中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被倪瑾萱用力一鞭子打碎。 林渡闲闲抬眼,“这里是兰斯城,一场天灾将其掩埋,但东西大多还在,你们需要的,就去吧。” 那几个围观的人却不太敢动,“你……你们先?” 林渡摇了摇头,手盖到另一个头盖骨上,“还没问完。” 围观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这是没问完?这是没碎完吧。 “晏青,你也来。” 晏青面上依旧清隽平静,只有内心波涛汹涌。 他记得……问灵之法施展之后,还需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若是阴魂愿意开口,问灵才能顺利。 哪有小师叔这般,上来就威胁人的,阴魂能理她只能说迫于淫威。 晏青抬手,施法凑上去,但随即神魂就感受到了凶灵的撕扯,他迅速抬脚踹上去,接着顺势拔出背后的大刀,一刀自中间劈开那白骨。 “夺舍损伤阴德,这位前辈,请好自为之。” 刀气刚烈至极,甚至连祭坛的地上都划出一道刀痕。 几个修士齐齐后退了一步,先前觉得晏青是无上宗四个弟子之中看上去最正常的,故而他们离这人最近,刀气险些波及他们的脚指头。 现在他们悟了,他们无上宗的没一个是正常的,得离他们远点。 越来越多的人赶来,一个接一个落地。 就见先前来的人缩手缩脚站在祭坛空隙角落,当中一地白骨,四个无上宗的弟子一人提刀,一个提鞭,一个架着个奚琴,正在演奏安魂曲,琴声凄厉嘶鸣,听着便叫人瘆得慌。 剩下一个,看着无比瘦弱,让所有人大失所望的天赋第一,徒手捏碎了一个头盖骨。 接着一旁提鞭的粉裙娇俏女修,一鞭甩了过去。 “我草,这无上宗的弟子在干什么?碎骨鞭尸???多大仇啊。” 这场景太过诡异了,所以无人注意角落一侧,有人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脑子,痛苦得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林渡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根据这个阴魂所述,当年这二百多名修士做出了两手准备。 若是献祭力量不够,那就开启聚阴养煞大阵,防止死后的阴魂消散,寻常人三魂七魄四十九日便会彻底消散而小世界已经坍缩,无法转世,故而只有等待小世界之外的力量开启界门,小世界重见天日。 红柳是个意外,但也不完全是意外。 从红柳妖化的那一刻,那个布阵的人就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红柳恰长在阵眼之上,只要他们源源不断地用阴魂怨气供养,这红柳就能修成大妖。 夺舍不易,容易生出更多异变,比如一体双魂,或者修士拼死自爆。 但如果红柳食人之后枝条化身成原本的人型,他们阴魂钻入柳枝之中,再动用力量和红柳切割,拾了人原先的身份,在秘境历练时间一到,外界之人开启小世界界门之时,他们便可混入人群之中,到达完好的新世界。 “吃人是柳,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阴魂森森怪笑,“如果能出去,谁想困死在这一片天地?” “毕竟,真的害死那一百九十七个修士的人,可不是我们,是你们这些打开魔盒的外界修士,不是吗?” 林渡笑了笑,“不对,当然不对。” 她抬眸,动手捏碎了那阴魂的头盖骨,“当然不对。” “从你们献祭全部无辜低阶修士甚至平民的那一刻,就不对了。” 如果不是那成千上万不知情被献祭的平民,这红柳不会妖化。 仅仅是二百一十七名修士的怨气,滋养不出一个大妖。 “你们的逃出生天,是用无数生人的血恨撕开的口子。” 林渡自诩不是什么正道人士,她不认为自己三观有多正,她只知道,自己的事,绝不牵连无辜之人。 “反正他们都会死的!提前死,献祭出来,还算死得有点价值!” 林渡眨了眨眼睛,“按你所说,你现在没有价值,那就该死了。” “瑾萱,鞭子。” 鞭子破空发出锐鸣,那挣扎的阴魂想要逃走,发出凄厉的嘶吼,渐渐在空中显出一道灰黑色的虚影。 就在此时,角落处的一个人歪了歪头,掐住了自己身旁的一个人的脖子,接着直接将人扔向了祭坛当中。 黑影随即直直撞进那被扔出来的修士躯体之内。 第38章 你们无上宗都有病! 原本凄凄切切的奚琴陡然变了调,瞬间如同万马奔腾,激昂慷慨,长音之间间奏如同踏马时的地动,引得那被林渡布阵炸出来的洞口也簌簌落下些沙土。 但无人在意。 因为两个阴魂夺舍了两个修士。 对于他们这群至多琴心境的修士而言,是无法制止夺舍进程的。 只有杀死。 那无上宗的四个不太正常的天才无疑已经动了杀念。 原本还带了点书生气的高大少年已经提刀蓄势,另一个娇俏跟仙女儿似的女修鞭子甩成了长蛇。 而林渡,那个先前谁也没瞧得起的天赋第一人,将最后还完好的七坐尸骨彻底抬手捏碎,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她姿态闲散,甚至在捏碎之后从容拍了拍手,抬眼看向了那还站在角落的人。 “什么时候上身的?是晏青问的第一个?” 的确是晏青,晏青那一刀不比倪瑾萱的灭魂一鞭,虽然刀气刚烈,能震慑阴魂,但瑾萱一鞭兴许只抽到了一点,让那阴魂躲了过去。 他们的修为只能感受到阴魂的大致位置。 元烨一个人坐在一片白骨堆上,全心全意投入在自己乐曲之中,连面部肌肉都在跟着用力,两根弦被少年拿着的弓揉搓得格外动情。 没人比一个音修更知道什么是精神攻击。 但前提是,不要无差别伤人。 原本在元烨身前的人默默散开,并不想被伤及。 林渡忍着神魂的躁动,“出来,别逼我说第二遍。” 那人蔑笑起来,抽出一把灵剑,“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凭什么?这具身子已经是我的了,如何?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林渡哦了一声,“你们都听到了,是他自己让的啊。” “林道友且慢!”有人慌了神,“此人是三大宗门之一归元宗的亲传弟子,万万不可啊!” “归元宗的亲传弟子这么容易就被人夺舍了?”林渡又往前走了一步,“那真可怜啊。” “林道友!” 林渡轻轻嗯了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那灵剑已经直冲那面门而来。 “林道友若是杀了他只怕会惹上是非啊!”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你知道他本人的神魂是不是已经被这老东西吞了吗?” 林渡讨厌麻烦,但她更讨厌威胁。 先前阻拦的归元宗弟子见状也拔出了灵剑,斜地里替林渡挡住了那一剑,急声喊道,“巫曦师兄,我知道你还在,你醒醒啊!” 林渡握着浮生扇的手一顿,瞳孔一颤。 巫曦? 那不是,夏天无命中的那位偏缘? 这人多大了?还跟他们一帮小孩儿一起玩儿? 【对,夏天无和巫曦的故事最初是清冷社恐二师姐×年下直球小狼狗哦】 林渡:……就是说这玩意不能死对吗? 【他死不了。】 林渡没错过系统这句话,不等她思考背后的深意,巫曦已经掀开拦着他的同门,直奔林渡而来。 这人是琴心境大圆满,只差一线就能突破结丹,所以才来这个秘境逛一逛,找一找机缘。 林渡的修为差他一层。 她拧了眉,既然现在不能死,那就往死了揍一顿吧。 眼看灵剑就到了眼前,林渡抬手一扇挡住了那寒光泠泠的剑尖,接着顺势打开折扇,“你不出来?那我就打到这人死,我看你到时候要不要出来换第二具躯壳。” 她语调轻缓平静,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感情,如同雪雾簌簌。 接着浮生扇打开,冰霜顺着剑尖一寸寸爬上人的指尖,手腕,接着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冻结了人的全身。 被附身的巫曦初时还试图动用灵力挣开那冰霜,但却徒劳无功,至寒之气扎入他的毛孔,连带着肌肉和经脉都开始变得凝滞起来。 男子因为用力脖颈和额角的青筋皆爆起,但肌肉无法动弹,甚至连眼前都近乎蒙上了一层薄薄冰雾。 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他的整个神魂,原本躯体内的神魂也抓准时机进行着反扑。 身体本就不能动,神魂又在撕咬搏斗。 男子的喉咙嗬哬出声,嘶哑无比,宛若烟灰积累之下干涩爬出的魂灵,“这是……” 回答他的是当头一拳。 就算是琴心境大圆满又如何,阎野说了她的一拳腾云之下无人能接,那就没人能接。 林渡是冲着人脸去的。 “出不出来?” 林渡收了拳头,一把扼住了人的咽喉,接着慢慢用力,那只苍白的手背上皮肤薄透,青色经脉突出纵横,饶是这样狰狞,却也实在好看得像是个艺术品。 奚琴的曲调越发激昂起来,倪瑾萱拎着鞭子站在一旁,“快出来!你有本事抢男人,有本事出来跟我打啊!” 林渡眼皮一跳唇角一歪,好险忍住了没笑。 归元宗的几个弟子急得团团转,却也没人敢上手救人。 他们都是亲眼看到林渡是如何一个个捏碎高阶修士头盖骨的。 这青云榜天赋第一是不是真的病秧子他们不知道,但一定是真的疯子。 青年的面部一点点涨成了青紫,连带着瞳孔开始上翻,喉咙的嗬哬之声越发粗重,混着奚琴突然变得刺耳的长音,一道黑灰之色悄无声息地顺着人的鼻孔钻了出来,接着直冲林渡面门而去。 那阴魂带着决绝的厮杀意味,谁知居然没能撞进去。 它错愕地穿过了林渡的身躯,被倪瑾萱看准机会一鞭抽得四散,变成烧纸一般飘起来的纸灰碎屑,轻轻飘在空中。 奚琴嘶鸣声起,恍然间似有无形的声波将这些阴魂碎片彻底消灭。 林渡这才松开了那人的喉咙,“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张了张口,觉得喉咙和神魂都痛得厉害。 林渡看了一眼归元宗的其他弟子,“看好他,别让他走在你们背后,出秘境之后,让你们家长老探魂。” 那几人乖乖点头。 另一边鞭声再度响起。 晏青用宽背大刀的刀背砍晕了人,那阴魂在元烨的音律声中不堪其扰,又被原身神魂反咬,仓皇出逃,下场如同前面的阴魂一样,都被打散了。 倪瑾萱收了鞭子,一双杏眼依旧亮晶晶的,“小师叔,你累不累,手疼吗?” 围观了全程的众人:……你们无上宗都有病! 第39章 去捡破烂 奚琴声戛然而止,元烨站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灰,“诶呦这人骨头硌得我屁股疼。” “走了。”林渡招呼人。 “去哪儿啊小师叔?” “去捡破烂,去哪。” 四个人率先离开,走路轻快悠闲,看起来像是来闲逛的。 人刚刚拐过一条路,林渡就跑了起来。 剩下三个人一愣,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起来。 “小师叔,我们跑什么啊?” “晚了抢不到好的了,先去那些卖灵器和天材地宝的店铺把好东西都搜罗起来。” 林渡安排着,“我估摸着,大的府邸里宝贝也不少,我们分开行动,动作快些,不然等他们都反应过来,我们就抢不着了。” 三人眼睛一亮,扫了一眼,先往大宅子里去了。 无上宗的人一走,几个心有余悸的修士如梦初醒,“走啊,方才林渡说了,这是个城池,城池里面总归有东西可捡。” 几个人四下散开。 “刚无上宗的人从哪儿走的?” “就那儿。” “哦,那我换个方向。” 实在不想跟无上宗那帮人杠上。 他们长老跟没教过他们道德一样,手段残忍得可怕。 有人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头骨,好奇地用脚重重踩了上去,诶唷一声抱着脚跳了起来。 “这头骨这么坚硬,林渡他娘的怎么徒手捏碎的?” 这谁知道呢? 众人嘻嘻哈哈地散了。 大地之上,狂风呼啸怒吼,如同暴走的龙,带着灭世一般的力量,刮过大漠,大地震颤哀鸣,原先掩埋在黄沙下的城池彻底揭开了厚重的面纱。 那些残忍的,赤裸的真相,如同那皑皑白骨一般,彻底显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街道上摊贩的木车已经枯朽散架,一路随处可见姿势古怪到恍若傀儡一般的白骨,他们像是动态的一般,有人还僵硬站直着,有人似乎正弯腰挑拣货物,有一对白骨还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态,有人怀里抱着一具极小的骸骨,骸骨上还挂着金锁项圈。 直到大风刮过,城池彻底露在天光之中时,这些姿态各异,还保持着生前最后姿势的白骨终于轰然倒塌,成了一堆不带任何意义的白骨。 进来的中州修士们看着开始崩塌的白骨,同时都停下了翻找东西的手。 恍然间,他们好像听到了轻轻的叹息。 世界坍缩,沧海桑田,人不过是这世间最脆弱的东西。 天地还在,草木生生不息,飞鸟走兽重新诞生,只有修士,留下了最惨烈的遗迹。 这是他们的兰句界,人自以为是世界的主人。 但世界坍缩之时,只有人修率先失去了性命。 世界并不在意这些累累白骨,无论未来是否会彻底坍缩成虚无中的一颗不起眼的微尘,都是演化,死而复生,人之所求,并非世界所求。 林渡站在一间店铺之内,睫毛轻颤,抬手施了个净尘诀。 “叨扰。” 她轻轻说了一声,那柜台后的白骨已然听不到了。 这些普通的低阶修士的阴魂,早在她设鬼门阵的时候,被彻底消灭了。 坍缩之地,无法连接冥界,亦无法超度。 她低头默哀三秒,下一瞬间,开始清空货架。 有些东西已经因为时间太长失去了灵力,成了破铜烂铁,但封存在盒子里的东西都还有用。 林渡轻车熟路地开始搜罗,只伸手一探,该扔的扔,该放进储物戒的嗖得一下就放进了储物戒。 无上宗四人如同蝗虫过境,连抽屉柜面和后面仓库都没放过。 后来的修士只要看到店铺干干净净一点灰都没有,就默默收回了进去的脚,转头就走。 无上宗这帮人前面一个个跟没读过书的暴力狂一样,但偏偏能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掏的一干二净,就差把门口的石狮子都拖走了。 那修士正在心里腹诽,忽然就听到重物在挪动的沉重声响,他回头一看,那个纤弱清瘦的青衣少年正在移一个大宅院门口的铁狮子。 “?不是,林道友……你不至于吧?” 林渡回头看了一眼那修士,“什么不至于啊?你没看出来吗?” 修士愣了愣,“什么?” “这铁狮子是用陨铁乌金做的,如今乌金价钱几何?” 修士摇了摇头,“我是个法修。” 法修要乌金干什么。 林渡哦了一声,“不说别处,就咱么中州,一两乌金,就这个数。”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顺手弯了弯。 法修还在发愣,“二百灵石?” 林渡啧了一声,“你们法修是真一点儿不懂材料啊。” “到底多少,还请林道友赐教。”那法修也不恼,就是纯好奇。 “两颗上品灵石。” 法修瞪大了眼睛,“我艹?那不就是两万灵石一两?” 他慢慢将目光移到了那另一个铁狮子上。 林渡忙不迭把手头的扔进储物戒,身形一晃挡在那铁狮子上,“诶道友,说归说,你是法修,法修要乌金干嘛。” “……那你要乌金干嘛?你看着也不是那器修啊?” 林渡闲闲抬眼,“在下不才,师承阎野仙尊。” “阎野……阎野……??”那法修瞪大了眼睛,“那个,一剑能封冻整个中州的阎野仙尊?” 林渡将那另一尊铁狮子收入囊中,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微微颔首,“正是家师。” 虽说……那个老家伙大约是不能做到一剑封冻整个中州的。 “先告辞了,道友。”她抬脚踹开那府邸的门,约莫一刻钟后,笑容满面地走出了宅子。 果然高门大户世家大族就是有一堆好东西啊。 各个世界特产不同,这回她算是赚麻了。 人呐,不光得多读书,还得多买菜。 上知天文地理,下知买菜行情。 腰间的弟子令牌忽然响起了一道急促的声音,“小师叔,速来城主府,内库有阵法。” 是元烨。 他们刚刚入门不足一年,除却林渡这个专修阵法的人之外,其余人所学对于阵法所知寥寥无几。 林渡看了一眼弟子令牌指引的方向,绕路不便,还是直接超近道吧。 身着青色白狐毛大氅的人飞升跃上了院墙顶端,接着一路飞跃,轻灵地如同飞雁。 刚进入一家院子里的法修一抬头就觉得一道青影飞了过去,空中掉下来零星几根洁白的毛发。 法修沉默片刻,到底谁说林渡是个病秧子的来着? 第40章 错误示范 “小师叔,这到底是什么阵啊?你都看了半盏茶的时间了。” 元烨挠了挠头,“要不然,就算了?” “你试过炸开来吗?”林渡拿着探测阵盘皱着眉头,觉得耳边这孩子实在聒噪。 元烨啊了一声,“没有。” 林渡抬眼,收了阵盘,“那就炸。” 反正夏天无一炉废丹至少十几二十个,一天至少炼一炉,攒了两个月的废丹都给他们带着了。 元烨从怀里掏出几颗废丹,轻轻一弹。 轰隆一声,无事发生。 林渡掀起眼皮,“不愧是城主府。” “书房在哪?” “啊?” 林渡抬脚就走,“阵法师一般会给主家留下基础的阵法图。” 元烨挠了挠头,“是吗?” “让你读书你非去喂猪。”林渡抬手敲了敲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的头,“你是不是压根没往书房去?” 元烨的确没想着往书房去,他觉得这都至少千年过去了,什么书籍都快化成灰了。 他捂着额头,倒也不觉得疼,就是觉得不对劲。 小师叔,她是不是比自己还小两岁来着? 但是为什么他被教训得这么自然,这就是传说中,辈分压制? 两人一路寻找,开门,搜刮,再开门,再搜刮,直到一个房门之前,元烨抢着走了两步,替小师叔抬脚踹门。 门没踹开。 他无措地哎了一声,无辜地看向了林渡。 “这门。” “禁制。”林渡眉头一拧,“这间房大约很重要。” 禁制姑且可以算阵法的一种,只不过融入了空间规则,并且涉及的东西不太多,只阻隔,并不主动攻击。 林渡看了一眼元烨,“你……体术行吗?” “啊?” “算了。”林渡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分明是会看眼色的,但偏偏就是读书少了。 她面无表情地举起拳头,运起灵力,一拳砸向了门旁边的固定的格门。 一拳砸破。 元烨瞳孔一颤,“禁制是这么破的吗?” 林渡收回手,“不是。” “我这是错误示范。” “但快。” 元烨觉得这个错误示范有点耳熟,但一时有点想不起来。 “下次遇到禁制,最快的办法,就是绝对的力量压制。” 林渡说完,指了指那破的洞,“你上脚吧,用点力。” 元烨点了点头,抬脚就是一揣,四道门板应声而倒。 啪的一声,扬起一片细密的灰尘。 两人同时屏息眯起眼睛,接着意外地看到了一具被巨大铁链捆住的白骨。 “这人是犯了天条吗?”林渡看了一眼那铁链,比她胳膊还要粗上一些,拧成的每一截都快赶上她脸大了。 元烨咳嗽了两声,“反正不是好人,要不然为什么用这等铁链拴着。” 林渡垂眸,“倒也未必。” 元烨愣了一下,他是单纯,不是傻。 “和那先前阵法有关?” 林渡点点头,“或许只是我的臆测而已,没关系,人都死了,先找东西吧。” 这里的确是个书房的模样,书架上的玉简、竹简甚至纸书尚且完好,似乎是因为干燥和禁制的原因。 林渡看了一眼当中的书案,“这桌案雕花还挺复杂,写东西的时候不硌得慌吗?” 元烨扫了一眼,“是暗格掩饰而已。” 他走过去,随手捣鼓了几下,将桌案中间的雕花顺利升出一个箱子,接着从那出来的一方箱子中又拉出了七八层小抽屉。 林渡目睹了全程:……6 “这藏个东西自己都会忘记到底藏在哪里了吧?” 元烨笑了笑,“可不止这些暗格。” 他极为娴熟地继续开了抽屉,从抽屉里也找出一个暗格,接着是桌角,桌底。 林渡捂着额头,“一块儿木头恨不得弄出八百个暗格,这什么人弄这等书桌啊,是想把一百零八串佛珠拆碎了一个里面装一个吗?” “不是啊,暗格嘛,机密,我那帮子叔父都这样。”元烨淡然把找出来的东西都堆到了林渡的面前。 少年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唯有一双飞凤眼显出一份皇室中人的矜贵,这会儿神态自若地转头去摸书架上的暗格,像是做惯了的模样。 只有这会儿,林渡才从他身上看出了一份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的皇族气韵,在波谲云诡的皇家中,再是纯真的小孩儿,也已经习惯了那弯弯绕绕的复杂。 “找到了,是这张吗?” 元烨将那份图纸递给林渡。 林渡垂眸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了计较,取出笔墨就着那阵图算了起来。 她在计算,元烨就在翻找书房中有用的物品,等所有柜子都翻完了,百无聊赖的少年就将目光移到了当中那个被巨大铁链锁住的人身上。 那白骨之上还覆着近乎完整的法衣,腰间的白玉佩和储物袋都还保存完好,只有手足上拴着铁锁,那用来禁锢人的铁链被钉在地面之上,似乎是之后才钉下的,青砖四分五裂。 元烨道了一声得罪,俯身想要取下那人身上的储物袋和储物戒。 就在这时,一股残留的巨大灵力弹开了刚刚靠近的少年。 元烨早有防备,用灵力稳住身形,在地砖之上摩擦出一道鲜明的痕迹。 “诶不是,我不拿还不行了吗?” 屋内忽然响起一身叹气,“汝从何来?” 元烨和林渡同时看向了当中的尸骨。 那些有能力附在自己白骨上的阴魂早就被他们四人联手绞杀,只剩下了骨头渣子,其余被献祭的平民能力不够,早在数千年化为了毫无理智的冤魂被打散,那么,这人是什么情况? 元烨下意识看向小师叔,林渡使了个眼色。 “晚辈元烨,无上宗第一百代亲传弟子,来此历练,无意冒犯。” 那道沧桑空荡的声音再度响起,“无上宗?” 林渡搁下了笔,“洞明界。” “那是……通天大世界之一的洞明?” 林渡颔首,“阁下尚存遗志,晚辈力弱,但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定当相助。” 空中只有一声轻轻的叹息。 “敢问,城中可有祭坛?” “有。” 林渡算完最后一笔,收了东西,走到了那具白骨之前,“但现已被彻底破坏。” “那就好,那就好。” “吾乃兰斯城城主,兰句界开始坍缩之后,二百一十七名高阶修士他们聚集在兰斯城,以商量如何拯救兰句界为名,实则妄图以献祭之法撕开界门,逃出生天,吾想要将消息告知众人,联合所有人一同反对这些所谓最有机会逃生的精英,被他们发现后锁在城主府内,不得脱身。” 元烨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这城主,也是高阶修士之中的一员,是因为发现献祭计划之后才被锁在这里。 为什么不直接杀死? “如今那二百一十七名修士,成功了吗?” “罢了罢了,你们不过在第二候,只怕是不知道。” 林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倘若我说,已经有一百九十七人,成功了呢?” “什么?” 那道声音一时激烈起来,气劲再度爆发,林渡和元烨同时外放灵气抵御住了那道灵气。 “晚辈中州第一宗宗门亲传弟子林渡,前辈您手中,或许有那二百一十七名修士的名录?” 元烨看了一眼小师叔,恍然觉得这位像极了自己那索要逆贼名录的皇叔。 第41章 有点良心,但不多 林渡不光得到了那二百一十七名修士的名录,还有他们各自的特征,擅长,功法。 只从这城主的白骨来看,他的修为不亚于那二百一十七名修士之中的人,也就说明,或许一开始,这帮人是真的想要救世。 可救世之人,最后为了自己的生路,成了灭世之人。 这一道残念在给出名录之后已近力竭。 林渡思索片刻,“城主,您的执念是救世,可世人已死,但晚辈有个请求,那一百九十七人本是逆天而行,对于我们洞明界是多出来的东西,为了遮蔽天机很难说他们究竟会做出什么,我人微言轻,需要一份更强有力的证据。”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养魂木,这东西金贵,最主要一般用不上,若她不是阵法师,根本不会带。 “您愿意,救一救我们洞明界的世人吗?” “吾辈修道之人明生死,求正道,惩恶扬善,利益苍生,自当尽力。” 林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将那道气息微弱的残念请至了养魂木中。 “小师叔?”元烨眼中闪过一抹思虑,“你这是?” “总要有点证据。”林渡指了指自己,“你觉得,一个小弟子的话,可信度有多高?雎渊长老会信我们,但中州大小宗门无数,他们信吗?” 即便妖柳吃人,谁能证明那一百九十七个人真的都逃出去了? 谁能为了他们口中的一百九十七人,花费时间精力去验证去追捕,甚至互相猜忌? 元烨总觉得小师叔这个人好像对世界充满了怀疑。 她方才用中州第一宗引得城主信任,可自己却并不信任中州第一大宗在中州各宗门的信用和号召力。 她思索在先,求真在后,步步深思算计,如同想尽办法让皇帝相信有坏人的叔父们一样,可小师叔今年才几岁? 饶是皇室中人,这个年纪,大约也不会如此猜忌人心。 林渡不知道元烨在想什么,就算知道,她也只会一笑而过。 两个人并肩走向了城主府内库。 “小师叔,你说,这城主说的有几分真假?如果是真的,那些人为什么不杀了他?” “因为他们不想浪费。” “什么?” 林渡重复了一遍,“他们不想浪费一个活着的高阶修士献祭出来的力量。” 如果提前死了,那这个城主就没了价值。 在献祭之前,他们都想要这世间的人好好活着。 林渡破了阵,接着跟元烨一起扫荡了整个内库。 各种材料和灵药归林渡,法宝灵器归元烨,灵晶宝石对半分。 “我们还带着城主的残念,就这么搜罗他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等走出城主府的时候,元烨忽然良心作痛,小声问道。 “没关系,我装在另外一个储物戒里,他看不到。”林渡伸出了手,食指和大拇指张开,两个朴素的宽面银戒闪着朴素的光辉。 元烨自愧不如,还得是小师叔。 有点良心,但不多。 二人再度分开,林渡进入一间药铺的时候发觉里面已经有了人,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得一道极为惊喜的温柔女声,“林渡?” 林渡转头,杜芍一身济世宗的九叶铃莲水色弟子服,头上发髻上簪着一枝水晶芍药,眉眼之间是欣喜的笑。 “终于碰上你了,先前就想和你打招呼,只是那时人多,你看着不太方便。” 林渡冲她颔首,站在门框处,向巷口扫了一眼,“杜芍姐姐,近日可好?” “都好,你进来吧,这药铺我还没有搜完。” 林渡点点头,“这就来了,姐姐你先拿你自己的东西。” 杜芍闻言也就继续翻找起来,不多时,就听得林渡在一侧问道,“这间药铺内库有禁制,你破开了吗?” 她摇了摇头,“这间药铺似乎是这城中最好的药铺,连装药都用的寒玉盒,药性都在,你有缺什么药吗?我给你。” 林渡笑了笑,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只是抬脚走进那中槅门之后,“我来试试。” 她说着,探了探禁制,接着一拳砸上那最脆弱的空间,禁制消散,她从容地推开门。 “咱们进去吧。” 杜芍怔怔地看着那被一拳砸破的门框,“你的手?” “灵力而已,无妨。”林渡已经开始娴熟地搜刮东西了。 杜芍不信,凑过去看了看,那只右手的确没什么,只有骨节处轻微泛红,是她身上为数不多的血色。 “我看你血色不好,大约是心脉有问题,使用灵力需得注意,千万不可过激。” 医修典籍繁琐,五年也只能算学得入门皮毛,杜芍有心想要帮林渡,如今却也只能嘱咐一二。 林渡笑着应好,两人正要出门,突然听到了一道嬉笑声。 杜芍尚未反应过来,林渡就抬手拦住了她。 不等她开口询问,一道冰凉的灵力钻进她的喉咙,如同雪天舌尖一点落雪,很快消弭殆尽,但雪的冰冷味道还在,她的声带也跟着不再发声了。 林渡看的杂书不少,这法术并不伤人,要是强行用灵力冲开也是可以的,她用神识传音解释道,“等会儿,一会儿给你解开。” 杜芍无措地看着少年,这才惊觉先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年,不过短短一年功夫,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 这孩子在宗门吃什么了?长得也太快了。 但很快,杜芍的神色就凝重了起来。 外头那个说话的男声,似乎是她的未婚夫,黎栋。 黎栋所在的宗门只有两个名额,她倒是不意外为什么一男一女两人结伴而行。 但他们说的话却让杜芍瞪大了眼睛,让她甚至忘记思考,为什么林渡要拉着她躲在药铺内库,而不是出去和黎栋碰面。 “你怎么样?吃了丹药还觉得冷吗?”女子声音关切。 “还有点,没事,我是男人,能抗住。”男子故作无所谓道,“不过这林渡真是有病,你回去也该跟掌门说说,总不能因为是无上宗的弟子,就能随便欺负我们小门小派吧?” 倪思闻言冷笑道,“那林渡的确可恨,讹人钱财还把我们冻在那吃人的柳树下见死不救,还好我们顺利逃走了,回去我定然让我爹给我们讨个公道。” “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冷,思思,你不冷吗?” “我倒是无妨,你若是冷,一会去找你那个在济世宗的妹妹要点丹药?你不是说,她答应这次历练之后会到宗门兑换筑基丹给你筑基吗?” “你之前所说的,秘境回去之后就向我爹提亲,还作数吗?” 小门派没有丹修,丹药都是紧缺物件,一颗筑基丹在外价格极其昂贵,并且还有一定的几率筑基失败,门派中唯有倪思这个掌门的女儿吃得起。 黎栋犹豫了一瞬间,他是笃定杜芍会给他的,只是上一次提了一嘴杜芍没听出来他在索要。 杜芍已经是凤初境大圆满,就要筑基了。 “我一会儿碰上她就找她要,思思,等我顺利筑基之后,便立刻向掌门求娶你为道侣,只是我担心我资源不足,筑基失败……” 黎栋说着,压低了声音,语气诚恳,“你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只是提亲这事,唯有我顺利筑基,方才能有资格挺直腰板求娶你,不是吗?” 倪思闻言也软了声音,“我父亲只在乎我喜不喜欢,不会在意你的修为。只是你说的也对,那我回去让我父亲多给你点修炼资源,好让你顺利筑基。” 两人在外间说着话,忽然里头一声闷响。 “谁?”黎栋皱起眉头,握起了手中的灵剑,“偷听旁人说话?未免太不道德。” “道德?”一道极为熟悉的散漫语调从里头传了出来,青色衣摆从里头的槅门边缘晃过。 “黎道友,脚踏两条船,才叫不道德,你说对吗?” 林渡独身从里头踱步而出,眉眼之间是愉悦的笑意。 第42章 她真的要裂开了 少年分明是笑着的,她生得高挑纤瘦,这一年来吃的饭全用来蹿个儿了,所以即便披着大氅也显得单薄。 可即便这样单薄苍白的人,笑得堪称和蔼可亲,依旧让立在橱柜之前的黎栋和倪思齐齐后退了一步,再次想到了被那刺骨薄冰支配的寒冷。 林渡往前一步,他们就退后一步,一直到她走到堂中,三人才滞住了。 “你们好像,很怕我?” 她微微抬起眉毛,目光晃过两人手上的寻常木盒,那是方才杜芍不要了的东西。 木盒并不太能保存药材的药性,这千年过去,里头的草药只怕造成一抔皱缩干枯的废品了。 黎栋心说能不怕吗?一言不合就把人冻住,要不是那树妖发疯,不知怎的把薄冰弄没了,他和倪思只怕早没了。 林渡笑了一声,将目光投向倪思,“你不好奇我方才说的话吗?” 倪思怔愣片刻,“哪一句?” 林渡好脾气地拢着大氅揣着手,“脚踏两条船。” 黎栋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思思,你不要听她胡说!” “倪道友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认识黎栋吗?”林渡闲闲往前又走了一步,“因为我来这世界上,第一个扶了我一把的姐姐,是他的未婚妻,如今是济世宗的内门弟子,我想,大约是黎栋口中的,堂妹吧?” “林渡!你不要胡说,那不过是我的同乡而已。”黎栋握紧了拳头,他转头拉了倪思的手,“思思,你不要信外人挑拨。” 林渡一直注视着倪思,见她娇俏的脸上似有异动,笑了笑,“我只想告诉你,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给男人花钱倒霉三辈子。” 这男的一开口就是老凤凰男了,她不信原剧情中的黎栋和倪思最后能和和美美终成眷属。 她闲闲拢了袖子,“走了。” 黎栋直接转身挡在倪思的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胳膊,目光恳切,“思思,别听她瞎说,这人一开始就勒索你,如今还信口雌黄,离间我们的关系,不过是,是个天生看不得旁人好的坏种罢了。” 林渡顿住了脚,天生坏种? 她轻笑了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姐姐,不走吗?” 黎栋闻言,浑身一震,诧异地转头。 那黄花梨木槅门之后,又出现了一道水色身影。 不是杜芍又是谁? 林渡隐在大氅之后的手虚虚一弹,解了那禁言法术。 杜芍却依旧喉头哽塞,说不出话。 “姐姐,需要代骂服务吗?对你的话,我不收钱哦。” 杜芍定定地看着眼前无比错愕的男子,这个男人她不能再熟悉了,相识二十年,她竟然从未看出他是个东食西宿朝三暮四的人。 自从各自进了宗门之后,两个人见面次数不多,只靠传信,黎栋因为她的坚决所以很是生了一回气,很有一段时间没有理她,直到她寄了些衣物和基础药液过去,那人才又和自己通信。 现在想来,只怕都是为了她在济世宗的资源。 可这怎么可能呢? 她记忆中的黎栋,是什么好吃的自己不吃都分给她,身上为数不多的零花钱给她买珠钗,因为母亲回家探亲不想和自己分离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的少年。 不是现在这个,字字句句都是筑基、资源,抱着别人说要提亲,满口谎言的男人。 杜芍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五脏俱焚,心肺滚油,“我最后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林渡表情一僵,转过头去忍住了内里脱口而出的草。 这渣男被她打入了至寒之气,所以她能感应到。 倪思和黎栋定然是不愿意分开行动的,所以她特地在发现那道气息越来越近之后趁着杜芍翻找东西,飞速出去布了个简单的引路阵法。 她费尽心思将这三人凑到一起,黎栋也不负她所望地正常发挥了,杜芍现在给她来一句最后一次机会。 林渡捂着心脏,只觉得心都要气裂了。 她真的要裂开了。 在现代后台私信里充斥着“要不要在给他一次机会”的恋爱脑,怎么修真界她还要再受这等折磨。 林渡抬手,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她按了按额心,在神识内说道,“系统,今儿他们还不分,我真的不干了。” 【宿主,请压制情绪,你也不想被气噶第二次吧。】 “阿芍……我……” 倪思盯着杜芍,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不善,“你是黎栋什么人?” 黎栋心中一跳,抢白道,“是同乡。” 杜芍闭了闭眼睛,怒极反笑,“既然只是同乡,那么我们订婚的信物就交还彼此,我还你玉佩,你还我那柄灵剑,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 她说着,用力扯下自己随身佩戴的一个香囊,上头的同心结在空中跟着剧烈晃荡起来。 为免被磕碰,那玉佩被她一直小心装在刻有防御阵法的香囊之内,那不过是寻常玉佩,甚至灵力微末,但她一直视若珍宝。 杜芍直直看着眼前的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黎栋握着灵剑的手一紧。 倪思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皱起眉头,“你曾跟我说,这灵剑是你父母传给你的?” 杜芍冷笑起来,“若是之前,的确也算半个父母,只是如今,却不过是同乡所赐而已。” 黎栋迟迟没动,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怒斥道,“阿芍,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那玉佩并非是什么定情信物,这灵剑乃是我家传,你是不是疯了才这般胡言乱语?” 林渡听到这话眉毛一抬,忍不住想给这渣男的心理素质鼓鼓掌,眼看和杜芍挽回不了就直接果断弃车保帅,不愧是诡计多端的凤凰男。 杜芍也被黎栋的厚颜无耻惊到说不出话。 那人不等她发话,继续皱着眉头装作恳切的兄长语气教训道,“是,我知道你一直爱慕于我,只是我一直当妹妹看待,那玉佩我看你喜欢就给你了,没想到让你如此误解,我知道你听见我对思思说求娶之事刺激到了你,可我是真心爱她的,她也会是你未来的嫂子,你别闹了好不好。” “从小到大,我只爱过一个人,就是思思,进门派那天起,我就对她一见钟情。” 倪思听到了黎栋的话脸色微微一松,接着挑眉抬起了下巴,“你都听到了?别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 想要让一个女人说出的话语变得不可信,只需要在她身上扣一个因情生恨的帽子就够了。 杜芍面色惨白如金纸,面上肌肉抖动,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向来温柔明亮的眼睛此刻闪动着破碎的光。 【副本一当前任务进度:100%,掉落奖励:益气疏郁丹×1】 “我打断一下。”林渡将手心多出来的丹药放进储物戒中,心脏也不疼了,人也精神了。 “你们订婚,就没有婚书吗?” 第43章 长点心眼儿吧 杜芍这才想起婚书这件事,从自己的储物戒内拿出一个木盒,木盒之内一张红纸,上头写着的正是杜芍和黎栋的生辰八字。 黎栋脸色一变,抢过那婚书,“这是什么?我从未见过,你怎么不知羞耻连婚书都写下了,我们虽说父母相识,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却也不能如此乱来。” 林渡听烦了,“打住。” 她走过去站在了倪思身后,声音刻意压低,学着黎栋那方才的缱绻语调,“其实我倒是有个办法,既然黎栋一见钟情非你不娶,绝口不承认他曾经和人订过婚约,那就发誓啊。” “天道誓言,发誓他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个人,不曾和任何人订过婚,如果对你说过一句假话,就天打雷劈。” “这样对你,也是个最安全的保证啊。” “让你们感天动地的爱情,接受天道的见证。” 林渡轻轻笑了一声,“你说对吗?倪思姐姐,我也是为你好啊。” “我就看不得好看的姐姐被坏男人骗。” 她语调轻缓,咬字却清晰,尾音缠绵宛若诉说情话。 来修真界最大的好处,那就是渣男不敢发誓了,老天爷真就看着呢。 说雷劈就雷劈。 倪思骄纵,从小到大门派内的人都上赶着巴结她,如若不是黎栋的好皮囊和不管面对谁腰杆总是挺直不屑一顾的态度,她是不会注意到这个男人的。 她转头,对上林渡含笑的视线。 这人笑起来的时候黑眸依旧雾霭沉沉,引人入胜,一张脸却是真切的,认真看人的时候,总好像含着情一般,与往日的淡漠不羁全然不同,被注视的人难免会生出一种被重视的错觉。 倪思就这样听进去了她的话。 “漂亮姐姐,长点心眼吧。” 林渡伸手在倪思耳旁打了个响指,接着看了一眼杜芍。 她在等她的反应。 这人于她来说不算全然无药可救,但她的价值也就到这里了。 林渡不喜优柔寡断的人。 杜芍忽然伸手夺了黎栋腰间的灵剑,长剑出鞘,发出一声清悦的低吟。 那是一柄天品法器,对于寻常没有背景的普通低阶修士来说,已然算得上重要家产了。 黎栋下意识按住了剑鞘,却见女子含恨笑了一声,接着一剑斩断了那玉佩之上的同心结,将那玉佩摔进他的怀里。 “家父之物已经收回,灵剑尚且锋锐,还可再另配剑鞘,你我就此恩断义绝,日后便是陌路人。” 杜芍柔和的五官显出一份难言的坚毅与犀利,拎着那柄灵剑向店外走去。 黎栋错愕地喊起来,“你怎可夺我佩剑!” 他想要追上去,灵剑寒光泠泠,破空而出,稳稳架在他的衣襟之上。 女子身形挺拔,执剑手法青涩,但目光却比剑锋还要寒上三分。 “泥人尚且有三分性子,你今日辱我至此,若再枉言,我不介意与你动一回手。” 林渡意外地抬了抬眉,这杜芍倒是……比她想象得有气性的多。 果然恋爱脑一醒就是让人顺眼多了。 黎栋一直知道杜芍性子婉约温和,耳根软,最容易摆布,没想到她如今居然真的敢将灵剑架在他脖子上。 杜芍并不通剑法,但不妨碍剑刃锋利,她收剑时往那脖颈之上压了一分,“你若再动,剑刃入内一寸,便是你的颈动脉,你那唯一心爱之人,身上也会溅上你临死的血。” 她是个医修,自然知道何处是轻易便可至死。 黎栋僵得一动不敢动,杜芍收了剑,剑刃擦过男子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男子痛呼一声,杜芍却没回头。 她走得决然,孤傲如化雪沾湿的冷梅。 “不擦擦剑吗?那人的血,未免太过污浊。” 林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杜芍听得这一声,接了那块布,眼睫一眨,就落下泪来。 水珠落到银色剑身之上,接着顺着滚落下去,留下一道逶迤的小水痕。 林渡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铸剑师不行,好的剑身应该过水不留痕。” 杜芍原本强撑着,直到林渡开口,心中的委屈和痛楚才汹涌而出。 可这会儿这孩子说的话却又让她忍不住笑出来。 她取了帕子,自己抬手揩眼泪,一面哭一面笑,“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孩子。” 林渡眨眨眼睛,没有反驳。 杜芍笑着笑着眼泪又止不住地留,她自觉狼狈,以帕子覆面,心中却越发委屈,忍不住呜咽出声。 林渡本想离开,见她这样,叹了一口气,抬手用灵力带着她走到一间无人踏足的宅院之前,接着一脚踹开了大门,带她进去。 “你先哭着,我去捡个破烂,马上就回来。” 她说着飞速进了宅子,对那白骨道了一声得罪,接着开始迅速地扫荡。 林渡这般,杜芍又忍不住笑,自己笑着擦了眼泪,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看着那孩子在屋子里头晃过一圈,响起一声拳头砸破东西的声响,忍不住又操心起来,“怎么老是用拳头。” 林渡没答话,挑拣了点有用的东西走出了屋子,随手递给她一块玉佩,“给,天底下玉山那么多,灵韵足雕工好的一个赛一个,我随便在路边捡个破烂都比刚才那个玉佩强。” 杜芍接了,玉质入手温润,有浅淡的灵气涌入,她轻声道,“不一样的啊。” “姐姐,你听我一句劝。”林渡抬手捏了捏眉心,“不管这个玉佩上寄托了什么情感价值,就算它是你二舅姥爷传给你的东西,要是一块普通石头,那就只是块石头,” “只有价值连城,保质期长,不会随着时间贬值的,反而越来越珍贵的,那才叫传家宝。” “一块儿石头算求的宝贝。” 林渡难得的匪气外泄,眉眼中也多了些往日没有的生动。 杜芍一直看着她,这会儿忽然温温柔柔露出了点笑意,“林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不像个孩子。” 林渡掀起眼皮,“有爹有妈的才是儿,没爹没妈那顶多算个人。” 不等杜芍反应过来,林渡抬手掐算了一番,“剩下时间不多了,捡破烂去了,那两个人看着心眼儿不大,估计会报复,你要跟着我吗?” 杜芍先是应了一声,随后取出一个小包,“我看你方才似乎心脏不舒服?过来我给你扎一针。” 林渡眼皮一跳,抬脚要开溜,“不了吧姐姐。” 杜芍揪住了她的白狐皮衣领,“不是说是大人吗?小孩儿才怕扎针,是大人就给我老老实实过来挨扎。” 第44章 居然还活着 林渡到底最后被扎了几针,别的不说,先前因为她气得隐隐作痛的心脏倒是真舒坦了些。 只是杜芍在施针之后,眉眼之间却满是忧愁。 林渡的心脏状况,太差了。 当事人倒是一点有事儿的模样都没有,这座古城被搜罗得差不多了,越来越多的人赶来,林渡眼瞧着走几步就能碰到人,干脆抬脚往别处走了。 她似乎运气天生不好,与灵植没什么缘分。 明明道路不过左右两侧,她走的地方就一定没有什么灵植,而杜芍选的方向却总能收获一两株东西。 林渡觉得这是天道纯粹的恶意。 她好像注定了不能靠自己搜集到那系统口中能够治疗自己的灵植,最多找到些许可用于炼器或是刻阵的材料,诸如树脂或是鹿角等等。 七天时间转瞬即过,界门缓缓开启,分散在小世界的修士们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林渡定定看着那天边出现的金色界门,曾经有千万人被献出性命和灵力,只为求那道界门打开。 门这种东西,里面的人渴望出去,外头的人想要进来。 “发什么呆呢?不走吗?”杜芍轻轻喊她,“心脏又不舒服了?” 林渡条件反射地远离了杜芍伸出来的手,“不是,我很健康,不需要扎针。” 她祭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器,轻轻跳了上去,“我们走吧。” 几百道身影带着灵力光弧皆去往同一个方向,远远看过去便如同无数道升起的新星,灵光各异,赤橙黄绿青蓝紫,数百道光影于这空茫的天地之间掠过,像是交织的华彩缎带,耀目又神秘。 各宗长老已经出了茶室,在外等待自家的孩子了。 雎渊身后站着个白衣女修,冷冷清清,唯有眼角一点红痣带着些昳丽风情。 林渡远远看着夏天无就想到了那个被她一拳揍破相的巫曦,原本她今天是不该来的,怎么又来了,什么孽缘? “雎渊师兄。”林渡落至雎渊面前,目光却越过他,看向了夏天无,“天无怎么来了。” 雎渊轻轻咳嗽了一声,“还能为什么,你和那柳妖缠斗之时,爆发了阳魂法,透支不少吧?跟你五师兄说了,寻常补阳的丹药对你药性太烈,所以特地炼制了温补的丹药,让天无送来。” “回去也就几个时辰,哪要需要劳烦她亲自送过来。” 林渡的余光搜寻了一下人群中的人巫曦,发觉自己那拳打得太重了,现在那人脸还肿着没消,半面显得格外滑稽。 那夏天无这趟来得也挺合适。 “我不放心你,过来我给你把个脉。”夏天无伸手过去握了林渡的手腕,格外娴熟地搭脉,指尖如同触在寒凉的冰块上一般,一时眉心微蹙。 “小师叔你……” “居然还活着。” 寻常人死了七天估计都比林渡现在的体温暖和。 你要说林渡命薄,她阳气所剩无几都尚且能行走自如活得好好的,你要说林渡命好,她一个阳魂法就已经透支了体内近乎全部阳气,只看体内的境况,直接进冥界都不会有鬼怀疑她是生人。 林渡无辜地看着眼前的二师侄,这孩子是真跟他师父一般不会说话啊。 “我活着呢,不要怕。” 夏天无面部表情惯来极少,此刻除却眉心微蹙,眼中含着担忧之外,神色和林渡的体温一般冰冷。 她取出一个玉瓶,“小师叔,补阳丹,先吃两粒看看。” 林渡狐疑地看着比寻常丹药大些的补阳丹,“你是在为难我?” “为了温补,所以多加了些东西稀释延缓药力释放,小师叔不必害怕,不是我炼的丹,是我师父炼的。” “嗷。”林渡硬着头皮吞了下去,骨头里时刻流淌的森冷慢慢疏散。 另外三人也陆续出来,他们的状态明显比林渡好出许多,被逼着一人吃了一颗寻常补阳丹,头上慢慢冒出了点白雾。 林渡一晃眼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虽说是冬日里,但你们热得冒热气是不是太离谱了些。” 三个开水壶无辜地看着小师叔,“我们也不想的。” 那补阳丹服下之后,体内阳气喧沸,浑身都热起来了,接着就开始跟水壶开了一般,从头顶上冒出了热气。 林渡脑子里浮现几个大字:我想开了。 夏天无冷静的脸上表情不变,只有睫毛轻颤昭示了她的歉疚,“抱歉,你们的补阳丹,是我做的,可能火大了点,有点浓缩,所以药性烈了些。” 雎渊和林渡同时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顺便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三个小开水壶顶着头上的水雾,此时正是白日里,阳光下三道白雾越发明显。 晏青觉得有点丢脸,试着抬手挡了挡,发现自己伸出来的手也在冒热气,只能作罢。 林渡倒是没忘记了正事,“雎渊师兄,有件事想要跟你谈谈。” 雎渊放下手,看了一眼那边各家长老,“马上要验收弟子的收获了,很急吗?” 林渡想了想,“不是特别急。” “那就等会儿说。”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想要挽回耗时耗力,不差这一个时辰。” 雎渊:……听着就不像什么小事。 “先说吧,总归我不到场他们也不敢评判。” 林渡指了指耳朵,“劳烦师兄设下至少在场所有人都听不到的结界。” 雎渊愣了一下,抬手布下结界,“你放心说。” “那柳妖所吃的人一共一百九十七个,我探过白骨的年份,最早的一个死了六百年左右,而那古城当中有献祭和聚阴大阵,一共二百一十七个高阶修士的尸骨,其中一百九十七个已经没有了残魂。” 林渡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讲了一遍,“所以,我怀疑,进过这秘境的人中,大约有一百九十七个人,已经不是原来进去的中州弟子了。” 雎渊脸色慢慢凝重了起来,“师妹,你知道你这个猜测,有些大胆,可能会掀起中州各宗各派的风雨。” 林渡点头,“我知道,但我不是猜测,我有证据。” 她说着,手中多出两根骨头。 雎渊:……她什么时候捡的骨头? 不是,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带两个骨头出来? 白骨在少年的右手中优雅地打了个转,林渡声音极度平稳,“这个,是那个最早死亡的尸骨。” 雎渊的目光落到她的右手上,接着那左手的白骨也打了个转。 “这是兰句界阵中一个高阶修士的尸骨。” “当然,我还有个证据,但那残魂的力量估计只够说一次。” “师兄,你要确保听到那残魂所说之话的宗门长老,都完全可以相信。” 雎渊的视线向上,落到了林渡脸上。 那分明是个少年人模样,眼睛雾霭沉沉,眼下因为七日之间休息甚少积了些淡淡的青色,她唇角还含着日常跟自己人说话时惯有的吊儿郎当的笑,但言语之间已经把中州大小宗门的长老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雎渊压下心中的惊诧与意外,郑重地点头,“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第45章 雁过拔毛无上宗 雎渊在整理好说辞之后,这才挥开结界,抬脚走向那用以记录各宗弟子获取灵物数量的四方台。 一方人正在争论在古城中获取的东西积分该如何计算,见无上宗的真人来了,便将问题抛给了他。 雎渊依旧是那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闻言只问了一个问题,“古城是谁先发掘出来的?” “自然是你们无上宗四位弟子。” “那除却他们之外,还有人付出过努力吗?” 有修士想说进去搜罗也要努力,毕竟年份久远,需得慧眼识珠,寻常修士的门户自然也有禁制和阵法等等设限防止偷盗。 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无上宗四个弟子,或者说,没有林渡布阵,那这古城,势必不会重现人间。 “这林渡,当属第一。” 说话的是归元宗的长老,他已经得知了林渡救下了险些被古城怨灵夺舍的弟子,虽说……那手段粗暴了些,但对于他们低阶修士来说,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连横派长老亦应和起来,不说旁的,只说那布下的几道庞大阵法,许多就是她自己也是入门多年之后才能布出来。 等到鬼门大开时,林渡临阵应变的几个阵法更是天赋非凡。 饶是学习阵道多年的修士,遇上那样的境况,做得也不会比林渡更好了。 雎渊听着那些附和的夸赞声,眼中闪过一些笑意,“高估我家师妹了,孩子还小,当不得你们这么夸。” “只不过,我的意思是,今日积分,还按照此前一贯的计算方法,不将那古城中的东西算进去了,如何?” 众人闻言沉吟片刻,“只是这样,未免对你们宗门的弟子太不友好。” 毕竟他们最先到沙漠中,还耗费了许多时间布阵,不比旁人是看到动静之后才动身前去的。 雎渊摆摆手,“林渡第一是因为她做的贡献是突破性的,其余三人,你们就按照原来的规则来吧。” 毕竟……就算不算那古城中过得的东西,那三个人,也没少霍霍好东西。 果不其然,几个长老一看无上宗三个弟子登记的积分,倪瑾萱凭借五个天品灵植积累的恐怖积分遥遥领先,而元烨和晏青因为大量宝珠和兽丹等物紧随其后,依旧将其他宗门的弟子积分甩在了后面一大截。 积分本就是根据东西品阶和年限各有加权,天品灵植难得,一次秘境能取上一株已是走了大运,倪瑾萱足足五株千年天品,积分自然最多。 济世宗长老君迁看得眼睛都红了,“你们无上宗弟子可真厉害啊。” 厉害,想拐。 就在几个长老商量期间,林渡走到了四方台前登记东西,她沉吟着看了一眼那台面,“在古城中获取的东西也要都放出来吗?” 这次登记工作的确都极为繁杂,几个负责登记的长老忙得一头汗,闻言随口道,“都放台上吧。” 林渡哦了一声,只听得噼里啪啦接连巨响。 继而轰隆一声,四方台的木桌桌面生生被压塌了。 “不好意思……忘了还有两个铁狮子了。” 林渡抬手挠了挠头,伸手将那两个铁狮子装回去,接着小声问道,“都是些破铜烂铁,你们要怎么登记?” 一群长老盯着那堆成了小山的“破铜烂铁”,一时无语凝噎。 别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一根梁柱?什么好人会连人家梁柱也拆下来? 就算那是如今少见的化金乌木,那也不至于如此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啊! 那边长老们已经在商量还是按此前的规矩计算积分,不算古城中得来的东西,听得这边的动静,都看了过去。 瘦条少年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能把桌子给压塌了,要不,我赔钱?” 雎渊抬手扶额,“师妹,把你的东西收起来吧,不用验看了。” 林渡哦了一声,乖乖把那堆东西收了起来,拢着手站到了一旁。 雎渊状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说起来,你们谁之前进去过这个秘境吗?那时候怎么没人发现沙漠里埋藏的古城呢?” 归元宗和济世宗的长老都摇了摇头,“不知道,没进去过。” “不过我记得,这回来送行的长老里面,确实有几个进去过吧?” 雎渊垂眸,“是吗?是哪几位啊?” 君迁直觉雎渊话里有话,他抬手指了指几个修士,接着传音给雎渊,“有事?” “有点,三宗六派十门这些大门派里头有人吗?” 君迁点了点头,“有一个,那个,飞星派的印仲,先前听他笑说过。” 雎渊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到了印仲身上,飞星派主修炼器,器修居多,也就意味着,这人是大约是看得懂林渡在大漠中布的阵法的。 虽说修士岁数漫长,无上宗的弟子对于占卜、体术、义理、道术、符箓乃至音律等都会有所涉猎,但个人专精的只有一两项。 既然炼器,难免遇上阵法,印仲他若是那一百九十七人中的一个…… 雎渊垂眸思虑片刻,算了算济世宗和归元宗两个长老的年纪,确认他们当时再废物也不可能还没结丹之后,给了两个人一个眼神。 归元宗长老裴钦有些莫名其妙,“雎渊真人,你眼皮抽筋了?我看看,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嘶你今儿……” 雎渊翻了个白眼,传音给他,“闭嘴吧,今儿要是我闹灾,也是整个中州闹灾。” 裴钦嘿了一声,“怎的呢?展开讲讲?” 雎渊是在场修为最高的,也不客气,抬手设了禁制,将事情三言两语讲了个清楚。 裴钦听完忽捂着右眼,“娘勒,我右眼皮开始跳了。” 君迁沉吟片刻,“你就这么相信我们不是那鬼?万一我诓骗你呢?” 雎渊笑了一声,“你也不想想今年多大了,三四百岁才进人家第二候小秘境,丢人不?” 君迁脸色一黑,“你别仗着你年纪小我们两百岁就嘲笑人啊,也不知道谁当初没上重霄榜哭着去重霄台下战书挑战旁人的?” “行了你俩能不能成熟点,说正事呢。”裴钦说着看了一眼林渡,“那孩子……” “她身后是我们无上宗,谁敢碰?”雎渊也肃了脸色,“我无上宗虽说人少……” “差不多得了,放狠话对别人放。”君迁最不耐烦无上宗收了一堆天才还非要装人少势微的可怜模样,哪一个放出去不是直接能灭一个山头的恐怖分子? “查是要查的,只是要怎么查,查出来之后作何打算,还要有个章程,我回去会禀告掌门,之后,咱们三宗六派十门,开个会吧。” 君迁和裴钦倒是不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无上宗在除魔卫道之上的决心和行动,无人可置喙,要不也不会明明是最古老的宗门之一,当中数次险些断代,至今才只传到第一百代。 如今新入门弟子虽说看着不太靠谱的样子,可不是所有人都敢透支阳魂的阳气剿灭怨气冲天的阴魂的。 三个人正在说着话,忽然听得一声晴空霹雳。 “什么动静?谁渡劫了?” “不可能啊?没劫云啊。” “天道誓言?” 林渡和三个头顶上冒着烟的热水壶齐齐看向了天雷降下的方向。 那刚刚发誓的人,似乎是,黎栋? 看来那杂书中所说的下暗示之法,还有点用啊。 第46章 我是来下战帖的 杜芍自然也看到了发誓的人是黎栋,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而走向了林渡。 “我想我摸到了些进阶的壁垒,此次回去之后就要闭关筑基了,林渡,你等我学好针灸,给你治心。” 林渡闻言摆摆手,“我没事,还有我师兄呢,你应当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叫姜良。” 杜芍还真听过他的名字,据说姜良只救将死之人,但凡多一口活气儿的都不收,外号活判官。 但凡姜良说没救了,那人定然是没救了。 “听说姜良最擅炼丹,从未用过针灸等术法,我且学着,你好生修养,或许有一天,我能帮上你的忙,治好那些疑难杂症。” 杜芍此刻一如初见时一般,眼中是对未来希冀的光芒,只是从前如同收拢在锦囊里的玉石,如今却似阳光下的水晶钗,盈盈可见炫光流动。 林渡歪着头想了想,“好啊,我等你学成。” 她其实不在意他们能不能救到自己,因为她自己会救自己。 但人嘛,总要有点念头可奔。 站在林渡身旁的夏天无轻轻眨了下眼睛,到底没有说话。 “林道友。” 一声含混嘶哑的喊让一排站着的五个人齐齐偏头看向了声音的方向,三道白雾也跟着在空中拐了个弯儿。 “嚯,道友你这脸,玩儿挺大啊。”元烨瞪大了眼睛。 原因无他,眼前这人看着委实有点惨了。 半面青紫肿胀,脖颈之上还有清晰的指痕,本来不看脸只看身型还是个玉树临风的大好青年,一看脸倒像是……猪妖化了形。 青年闻言眼珠子慢慢移动,目光落到了林渡身上,即便他脸部肌肉不能动,但依旧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林渡忽然伸手握住了夏天无的手腕,“二师侄,帮我个忙,你有活血化瘀的伤药吗?我在秘境中不慎打伤了这位归元宗的巫曦道友。” 她顿了顿,努力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诚恳一下,“只是我没想到,只是一拳而已,居然给这位道友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实在是我意料之外,毕竟……我看他分明比我修为高,应当很快就好了。” 巫曦听着话觉得味道不对,胸口起伏都大了些。 当时他的神魂虽然被压制了,但也能听到林渡的话。 林渡她分明是冲着要他命去的,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只是一拳呢? 夏天无的目光就移到了巫曦身上,“我家小师叔入道尚未一年,年幼力弱不知控制,道友见谅,看道友鼻骨似乎也有些歪斜,需要正一正。” 她说着,道了声得罪,接着走到那鼻青脸肿的人面前,一张冷冰冰的天仙面孔,目光如同看一个死物一般。 青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含混道,“不……不必,归元宗,也有医修。” 夏天无面无表情地伸手捏了上去,只听得喀嚓一声,她退回一步,端详了一下,确认正了之后,认认真真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取出两个玉瓶和一个小药膏。 “这是活血化瘀的丹药,涂面的伤药,还有治疗喉咙的药液,服下之后暂时不要喝水。” 巫曦以为会很受些折磨,结果还没喊起来冷清仙子就已经收回了手。 “我,我不是来找林道友算账的。” 林渡就站出来了,她这会儿显得乖巧极了,全然没有当时扼住他喉咙的时候的森冷诡谲,恍若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摄人气势都是他错乱间的一场幻梦,只有喉咙的隐隐作痛才证明这一切。 “巫道友,我让二师侄给你伤药,是过意不去,虽说当时乃情势所逼,但到底伤到了你,我林渡从不愿意亏欠旁人。” 她说着,手中多出了一个燃着碳火的紫金团鹤手炉,随手递给了夏天无,“暖暖手。” 这人被阴魂夺舍过,身上沾染着阴尸怨气,夏天无接触了他的面庞,定然也沾染了些。 她暂时还不想让巫曦看出来夏天无有异火。 夏天无接了过去,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开口询问林渡这是何意,面上更是亘古不变的冷清神色。 按照原剧情,巫曦是在一次中州比试大会上注意到身怀异火的夏天无的。 这会儿巫曦尚未结丹,离第一个剧情点还早。 但林渡想让夏天无每次提到巫曦,脑子里浮现出的就是这副猪头样子。 “林道友,我来,是想向你下战书的。” “秘境之中控制身体的不是我,我想要和你再真真正正打上一场,九年之后的中州群英会,我们届时一较高下。” 因为当时被掐得半死,声带受损,脸又肿着,所以巫曦说话格外含混。 林渡眯起眼睛,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三个还在冒热气的热水壶,“他说什么?” “好像是说,他要和你打一架。”元烨开口道。 林渡哦了一声,“可是我修的是阵法啊,巫道友,你是不是误会了?” 阵法师极少参与擂台比试,这是修真界历年来的定律。 这么多年,参加擂台比试的,也就是半吊子的阵法师,和林渡的师父阎野,自然,对战定然用的不是阵法。 巫曦却不管,他取出一个战帖,当场用灵力刻下了他的印记,又写上了林渡的名字,动作无比娴熟,像是做过无数次一般。 林渡:……什么好人能随身携带已经写好只差名字的战帖啊?这事儿没少做吧? 青年双手拿着战帖,接着弯下腰,“请林道友接战。” 不等林渡反应,那战帖就以迅疾之势飞向林渡的面门。 林渡下意识后仰,伸出手,中指和食指夹住了那战帖,接着那战帖便迅速录入了林渡的气息。 巫曦直起身,“既然道友接了,那我们,届时再见。” “希望道友九年之后,已经结丹,否则我赢得问心有愧。” 他说完这一切,转身就走,背影倒是看着格外英姿勃发。 林渡还保持着夹着那战帖的姿势,转头看了一眼小开水壶,“他说什么?” “他看不起你。”元烨尽职尽责地翻译,“他说你九年后不一定能结丹,害怕他自己胜之不武。” “意思是让你花九年的时间最好能赶上他。”晏青进一步拱火。 林渡面上格外匪夷所思,“巫曦他一个剑修,比我大十岁,他占便宜还看不起我?” “小师叔!下次继续揍他!”倪瑾萱率先响应。 林渡转头看向夏天无,“二师侄,咱们宗门一般人入道多长时间结丹?” “短则五年,长则二十年。” 第一候到第二候是脱凡,第二候至第三候是得道,一结丹,则丹道初成,飞行自在,延年千载,故而琴心境到腾云境,是所有修士的一个大坎儿。 林渡哦了一声,“行吧,我知道了,明年就结丹,巫曦他最好回去立马结丹,不然算我胜之不武。” 没等林渡再放狠话,又一个人走到了她面前,手上拿着战帖。 林渡抬手扶额,顺便给了旁边的人一个眼神。 元烨会意开口道,“想给我小师叔下战帖啊?往后稍稍,想打她的人已经从这里排到我们定九城啦。” 第47章 有点小钱 林渡觉得不对劲。 她一个阵法师,为什么会收到这么多的战帖。 这中州的修士未免太过好战了些。 在推拒了三个战帖之后,林渡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夏天无,“能不能放个消息,说我寿数只有一年了。” “如果你寿数只有一年了,来找你约战的人定然络绎不绝,在你死之前,能战胜天赋第一,就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林渡沉吟片刻,“即便胜之不武?我是个病人啊。” “你在秘境中看着不太像个病人。”晏青诚恳地做出了评价,“尤其捏碎人高阶修士头盖骨的时候。” “你说那个头盖骨?还没洛泽的冰面硬呢。”林渡懒洋洋地拢了拢大氅,“师兄怎么还没好啊,咱们再不回去,找我们下战帖的人真的要排到定九城门了。” 晏青客客气气接了一个人的战帖,声音沉稳,“谁挑战了青云榜或是重霄榜上的人,只要天道认定这一场比试是公平的,那赢的人的名字便会取代被挑战之人的名字。” “于是每个榜单上的新人,都会有人下战帖,几乎成为中州老传统了。” “无上宗几乎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被人下战帖。” 林渡觉得不对,“我五师兄也是?” “曾经有人守在咱们山下守了一百年,就为了和姜良师叔比试炼丹,取代他在重霄榜上的位置。” 林渡问,“然后呢?” “那人没等到,师父一百年都没下山,没见生人。”夏天无接了话。 林渡一哂,她就知道。 四个人抱着一堆战帖跟着开完“家长会”的家长上了灵舰,谁也没在意那宣读排行的长老喊的积分名单。 反正四个人的名字整整齐齐排在最前面,无上宗也依旧在宗门排行的第一位。 “所以小师叔一共收到了多少战帖?” 林渡解了大氅,“不知道,我都以身有顽疾不得妄动灵力给拒了。” 除了巫曦那个趁人不备硬盖章的,其余倒也都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咱们四个里,应该还是晏青收得最多吧。” 晏青无奈地点头,“我一介读书人,他们非要跟我喊打喊杀。” 他说着,意念一动,手中出现了一叠战帖,整整齐齐颜色大小纸张各异,但垒起来厚得跟砖头一般。 林渡摸了摸下巴,看向了元烨。 唰地一下,少年手中出现五张战帖,如同开扇一般抖动了几下,“五个而已,不足为惧。” 毕竟和他斗的大多也是音修,是文斗,并非和晏青一样是武斗。 “瑾萱呢?” 倪瑾萱掰着手指数了数,“不多不少,七个,一月对战一个,等到七月凤仙花开的时候,就打完啦。” 林渡挑了挑眉,甚至连档期都排好了,所以无上宗那些闭关修炼的弟子,是因为实在不想接战帖才闭关的吧。 四个人歪在桌椅之上闲话,顺带清点这次带回来的药材。 “小师叔有什么需要用的药材吗?”倪瑾萱扒拉着自己采的草药,看向了夏天无。 夏天无看了一眼,“那一株天品石花,可以炼制填补先天不足的降元生骨丹,其余的,倒也不是不能用,但作用微乎其微,不太合,你自己留着吧。” “除去上交给宗门的三成,其他的都给小师叔吃吧!“倪瑾萱很快有了主意。 林渡原本懒洋洋支着胳膊靠在软榻上写写画画,听到这一声掀起了眼皮,“可以但是没必要,留着给自己,再不然放到宗门的寄卖所也能卖出个天价,给你自己买点有益修行的东西吧崽。” 虽说宗门什么都不缺,但有钱也不是这么个造法。 “但是……” “不用但是,我林渡不爱欠人情,你若是要给我,我可以等价交换。” “但是我是自愿给小师叔你的!不需要任何回报。”倪瑾萱杏眼瞪大了。 林渡收了笔墨,一咕噜坐起来,“知道你不缺,但修行之路漫长,给自己留点家产吧。” “小师叔今儿教你一句话,升米恩斗米仇。” 她坐也不好好坐着,一条腿支起来,一条腿仍旧歪着,脸上是笑的,眼底却雾霭沉沉,“还有一句话,叫大恩即大仇。” “你小师叔不想当你的仇人,小师叔也不希望你以后养育更多的仇人。” “人各有命,若是小师叔的病需要你盗取宗门至宝,难不成你还要违背祖宗门规?” 原本只当孩子们说笑雎渊没插嘴,这会儿听着林渡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开口插话,“哪有师妹你说的那么严重,孩子还小,只是想要你好罢了。” “再说咱们无上宗同门如手足,再是什么宗门至宝,那也是留给自己人用的。” 他一说完就暗暗道了一声不对,林渡可比倪瑾萱还小呢。 眼见小姑娘原本兴奋的脸上慢慢显出一份不解的落寞,林渡叹了一口气,放软了声音,向她招了招手,“同门情谊我心领了,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乖啊。” 她很难不怀疑,倪瑾萱这小孩,不管那对象是不是魔尊,都会帮忙盗取宗门宝物。 这孩子太单纯心也太好了些。 那剧情中魔尊还跟小姑娘一起共患难了,可她自己是一点事儿没干就收获这么个向阳花,不太妙。 小姑娘乖乖走到了林渡的软榻前,得了一盒六块灵晶。 “那石花算我买的,好不好?”林渡说着,捏了捏她的发髻,“我不缺钱,你不缺药,咱们合作互惠共赢。” 倪瑾萱知道林渡声音虽然温和,但态度坚决,不情不愿地收了。 她其实根本不太懂为什么大恩即大仇,但小师叔说了她就像吃小师叔做的饭一样全部吃干净,哪怕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肉,也囫囵吃吞进肚子里,用以后的时间慢慢消化。 总归小师叔不会害她,也总有一天,她能听懂林渡言语里沉甸甸的让她摸不透的东西。 “不过师妹,”雎渊想起来了什么,“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林渡哦了一声,“我师父有点小钱,然后,古城里头搜了一大堆,怎么啦?” 雎渊收回了视线,低头叹气,“那没事了。” 师父是这样的,当爹又当妈,还要给钱花。 虽说阵法师能打的不多,但是他们是真的富啊。 “诶小师叔,你缺什么药材,我这里也有……” 元烨刚笑着要说话,忽然响起一道沉重的撞击声,灵力罩剐蹭发出尖锐的声响,紧接着灵舰一荡,他一个没坐稳,咚得一声滚下了椅子。 雎渊神色一肃,站了起来,“似乎有人撞上了咱们的船,天无跟我出去,你们四个在里面不要妄动。” 第48章 老太太碰瓷 灵舰停住了,舱内的四个少年也都坐直了,滚到地上的人也坐回了原位,只是有些心神不定,想要到窗子旁边去看一看外面的情形,但另外三人没动,他也没敢动。 林渡收了填补好的地图,摩挲着手中的浮生扇。 晏青解了背上的大刀,拿着一块小兽皮慢吞吞擦着宽刀刀面。 倪瑾萱眼睛盯在林渡身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腰间的长鞭。 舱内设有禁制,门外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分明。 没过多久,元烨率先忍不住了,“小师叔,你不好奇吗?” 林渡没说话,琴心境的修士神识范围并不算太广,到不了偌大的船舱之外。 “万一外面有贼人呢?”元烨站了起来,“万一雎渊师叔遇上麻烦了呢?” “如果外面是小贼,那我们不必出去,师兄一人便可解决,如果外面是凶恶之徒,我们更不必出去,师兄解决不了的,我们更解决不了。” 林渡开了口,“我们能做到的,是别添乱。” 她懒洋洋地转着扇子,“必要的时候,最好能自保。” “咱们用的是有宗门标识的灵舰,别说在中州,就是整个洞明界,也没多少人,敢惹无上宗。” 晏青弹了一下长刀的刀背,手指有点疼,默默地将中指蜷进手里,脸上依旧沉稳。 无上宗,在中州意味着强大。 不管是几乎从不出门的姜良,还是舱外的雎渊,都在重霄榜上好好的列着。 又是一声震动,四人齐齐看向窗外,却见爪勾撞到了防御阵上,爆出激烈的火花。 林渡忽然站了起来,走向了船舱一侧梁柱旁,“元烨,暗格。” 元烨就过去开了暗格,露出了防御阵法的核心,上头纵横交错的有几个棋盘格一样的东西 林渡往里头扔了个灵晶,接着抬手拨动了几处地方。 “小师叔,你这是?” “这船的阵法是我师父所创。”林渡言简意赅,“就是师兄他们不会用,以为防御阵只有一层。” 元烨嗷了一声,虽然看不懂,但是觉得很厉害。 外头的灵力刮擦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带着灵舰也在摇摆起伏,林渡微微皱着眉头,“这群人有备而来?难道是云盗?” 可云盗怎么敢打劫无上宗的船? 晏青也站了起来,“这里离宗门约莫还有两个时辰。” 倪瑾萱有些紧张,“师父他不会有事吧?” 灵力的威压倏然爆发开来,让屋内四人齐齐闷哼一声,肩上的威压如同万重山峦,压得人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小师叔!”倪瑾萱看到了不远处地上滴滴答答落下的血,吓了一跳。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具身子实在太弱了,林渡在心底骂了一声,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竭力咽下喉头的腥甜,开口道,“情况不太妙,去看看。” 这时候给掌门传信已然来不及了,掌门只有乾元境,再快赶过来也要些时候,唯有无相境以上的修士才能及时赶到。 舱外状况的确如林渡预料的那样不太妙。 雎渊蹙紧了眉头,感受着对方比自己高出一境的灵力威压,端方的脸上显出一丝凝重。 “你撞了我的船,撞死了我的爱宠,总要给我们个交代。” 对面的灵舟刚刚显形,通体漆黑,甲板上立着一个覆着繁复银质面具的人,他兜头套着古怪的白色长袍,遮盖了全部的身型,一开口却是个老妪的声音。 无上宗灵舰阔朗,目标就极大,此刻四面围着数十个人,皆是覆面白袍。 他们稳稳悬停在空中,手中还都拎着那乱空匪盗常用的钩爪,即便身上用了掩盖气息的东西,依旧能猜出,这些人至少都是腾云境。 唯有腾云境的修士,方能不借助飞行法器,飞行天地之间。 十人包围了无上宗的灵舰,叫嚷着要偿命,可招招是想将船扣下甚至拖走。 雎渊没想到有人当真敢明目张胆地碰瓷无上宗,“灵舰会自动识别避让,你怎么证明是我们撞死了你们的畜生,不是因为被你们自己的人吓死了?” 夏天无没说话,只是放出了异火,将那面前的爪勾一一烧熔。 她现在并不好受,因为那人的威压也压在她的身上,虽说有法衣阻隔,但调动灵力依旧艰难无比。 白袍首领冷笑一声,“分明就是你们灵舰无人掌舵,撞到了我们的船尾,恰好我家爱宠站在船尾看风景,就被你们防御阵反弹的力量撞落了地,这会儿定然是死了!” 雎渊拧眉怒目,刚要反驳,舱门之内忽然传来了一道仓皇的少女哭声,“不好了,他们放出的威压把小师叔给压死了。” 夏天无脸上当即浮现了一丝不可置信,就连雎渊脸色也僵住了。 林渡死了? 紧接着,后头跟着传出来一道少年的喊声,“师叔!小师叔她死得好惨啊!要让这些人偿命啊!” 雎渊骂了一声,祭出了一杆银枪,“你那被撞死的人我没见到,我们家小孩儿被你放出来的威压压死,今日定然要来给她偿命。” 就算比自己境界高还有十个至少腾云境的帮手又如何?今日谁都别想走。 这些人本就是来碰瓷的,雎渊何尝不知,只是他不欲惹出事端,船上还有四个孩子,高阶修士打起来的威压波及到孩子,难免会伤到他们。 “哟,你这是想打了?不想跟我扯皮了?”那老妪嗓音怪笑一声。 雎渊立在船头,“扯你大爷!” 男子手中长枪在空中晃出一道光弧,接着银枪枪头直指白袍人,温厚的眼眸骤然犀利起来,“你不就是想要打吗?可以,藏头露尾畏畏缩缩的鼠辈,不配与我为敌。” 白袍人尖声笑起来,接着手中打出一道炫光,直直刺向雎渊,却被他面前骤然发力的防御阵弹了回去。 那人轻轻咦了一声,四面忽然响起了铜铃声响。 那铜铃声重重,逐渐急促起来,防御阵也跟着簌簌颤抖摇晃起来。 长枪倏然闪出数十道虚影,接着宛若离弦之箭,却又带着万钧之势,毫无阻碍地穿出屏障,接着合拢直奔那老妪的面门。 “不自量力,你分明知道,我的境界比你高,你要如何,比得上我呢?” 那人从容挥袖,数十道虚影便如泥牛入海,没入虚无之中,眨眼之间被灵力绞碎。 雎渊长枪一晃,“比我强又如何,乾元境多少人尚未上榜,你以为,我是怎么上的重霄榜?” 他仰着下巴,掷地有声,抬脚跃出船舱,错过了里头短促的一声“别出去!” 一道银光倏然在白袍人身后炸开,激得那人闷哼一声,甩袖跃至空中,“你耍诈?” 雎渊双手握着长枪,早已蓄势待发,“本就是战术,何来的耍诈?” 夏天无原本紧绷的心弦在那一道短促的别出去之后倏然一松,转头看向了船舱门中。 那个本该“死了”的人此刻原地复活拢着大氅,皱着眉头,神色凝重,骂了一句,“完犊子了。” 本来是老太太碰瓷故意讹人,按传统办法,讹回去跟老太太并排躺在地上也就完了。 但这群一看就是坏人组织的玩意儿分明是想将他们整个都扣下来,如今雎渊一出去,船上剩下他们五个葫芦娃,只能一个一个送了。 第49章 请你们看个白日烟火 林渡忍着威压,转头看向舱内,“元烨,奚琴,随便拉什么,打乱铜铃的节奏。” 元烨当即掏出奚琴,就地而坐,阖目拉起了一个哀怨的小调。 铜铃声被哀怨的二胡声打散,元烨却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轻松,平日里为了显得陶醉刻意闭着眼睛皱着眉毛面目狰狞,此刻却全然是因为吃力,一张脸已经从白面馒头皱成了烧麦褶子。 晏青意识到了什么,“是蚀破铃?” 以此铃破阵,那是滇南的法子。 林渡没工夫匀出精力回答问题,扔给他一样东西,“晏青,乾七。” 晏青接了,才发现是一块南无天石。 “天无,燃火,离五。”林渡扔给夏天无一样东西。 接着几个人被林渡支使的到处跑,堪堪替她布好锁群阵法。 林渡站在阵法中心,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角溢出的鲜血,接着放下一颗灵晶,用尽全身的力气,方才在高阶修士战斗的威压下,逼出一点灵力,激活了阵法。 一道浅淡的金光浮现在了地面之上,纵横交错成八卦图样,接着竖起八道金光柱,犹如一只倒扣的金色牢笼,将五人牢牢罩在里头,先前如同泰山压顶的威压顿时消散不见。 元烨眉头一松,小调陡然节奏加快。 林渡感受着体内的灵力乱流,暗道一声不妙,不受控制地抬手捂住了心脏。 她太疼了。 疼到像是被液压机碾碎了一般。 林渡皱着眉头咬牙翻找出姜良给自己炼制的缓解疼痛的丹药,咽下一个也不管用,干脆塞了一把囫囵吞进去,转头看向了正和那人缠斗在一起的师兄。 哀哀切切的二胡声中,雎渊的背影也变得悲壮了起来,宛若孤军奋战的烈士。 但他的情况比林渡想得好得多,甚至隐隐占在上风。 雎渊似乎喜欢龙纹,今日一身苍蓝龙纹长袍在空中因为灵力而鼓荡,背后的龙像是活了一般在云间遨游。 那一杆银枪破空宛若龙吟,寒光泠泠,属于枪的主人的金色灵力在被日光穿透的疏冷云层之中爆发,继而带着正气凌然的雄浑气魄,毫不相让地抵挡着分明比他高出一境的修士的诡谲攻击。 斑斓的眩光四散,雎渊嗅到了馥郁的香气。 这是冬日里,哪来的花香。 他拧眉屏息,提枪再度刺出,枪杆在空中甩出一道光弧,枪花朵朵,在男子手中灵活地不像话。 本是刚直之道,却又回转千绝,叫人眼花缭乱之际也摸不透男子下一招的落点。 一道白虹斜地里刺破金色灵力波动,裂帛声次第响起。 雎渊脸色一白,抬手将枪横在身前,挡住那一道白虹,枪杆震动得人手心都在发麻。 “被天道眷顾的天才,也不过如此。”白袍人宛若老妪一般的嘶哑嗓音显出一份讥讽,继而抬起右手,微微招了招。 白袍人招手的那一刻,铜铃声戛然而止。 一道破云弩瞄准了船舰,灌入了灵力,爆射而出。 林渡眼皮都没动一下,按住了夏天无想要起身的动作,神识传音道,“利器破不了的。” 她那个鬼畜师父布阵不走寻常路,旁人做的防御阵都是能顶得住大面积压力,但只要集中力量攻击一点就会被打碎。 但这灵舰的防御阵法利器和单人都奈何不了它。 除非,分列开来,一同攻击,并且爆发性的力量奈何不了它,需要持之以恒的压迫。 基本上可以把包围着船舰攻击防御阵的修士们力量耗干。 倪瑾萱紧张地看着那道蓝色身影,“我觉得师父可能打不过那个怪人。”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晏青沉稳开口,“这人藏头露尾,但看功法却并非重霄榜人物传中记载的,就算他不是个人,比你师父厉害的,也该在重霄榜上。” 重霄榜之上,人妖皆有,只要在此界,就逃不开天道。 晏青言外之意,是那人必不可能打得过雎渊。 林渡忽然开口道,“倘若,本不该在这世界上的人,到了这个世界呢?” 晏青倏然一怔,接着错愕地看向那正在持续攻击着防御阵的十人。 “兰句界?”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不在此界之中,并非此界天道所生,自然不会被承认。 “我运气一贯不好。”林渡说着,轻轻笑了一声,“老爱招惹麻烦。” 原剧情,从没有这一幕。 没有大漠之下的古城,没有这些白袍人。 蝴蝶效应远比林渡想得更为强大,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即便他们中很多人已经有了生活的剧本,但林渡就是那个介入其中的变数。 还是太弱了,林渡想。 她讨厌这种没有能力的感觉。 一直都很讨厌。 防御阵岌岌可危,终于在数十人坚持不懈的施力下发出碎裂的声响。 元烨吓得手一抖,曲调拐了个弯儿,像是个老太太跌了一跤。 夏天无抬手运起异火,做好了一个人的应对十个同阶修士的准备。 林渡看着那几个已经灵力耗尽只能维持自己悬停于空中的修士,因为疼痛而过度惨白的脸上显出了一份沉沉的讥讽,握着扇柄的手慢慢用力。 就在她想要展开浮生扇的一瞬间,云海中倏然出现了一艘大型灵舰的巨影,还未见人,就听到了一声高声调侃,“娘勒,我就说你今天右眼皮跳了你还不信,这下好啦,遇灾了吧?” 一道剑意带着与声音主人截然不同的凌厉,在空中分作十一道剑气,在空中次第发出一道爆鸣。 “小崽子们,归元宗的师伯请你们看个白日烟火。” 裴钦的身影倏然出现在了船头,迎面一道犀利的弩箭射向他的胸口。 “娘勒,你们云盗现在还带弩机?装备越来越好了啊。” 紫袍修士提剑而上,“你们用破云弩,礼尚往来,我给你们放个炮吧?” 他抬手挥剑,眉眼之却间毫无戏谑之意,“天火雷爆。” 就在裴钦挥剑的一瞬间,原先落入下风的雎渊在空中翻了个身,继而扫出一枪。 “长龙入海。” 接连不断的剑气爆炸声中,二胡激越,龙啸雄浑。 剑气带着爆裂的凶煞之气,逼得数十个本就未到晖阳境的人接连后退,接着如同下饺子一般咚咚咚跌落了云层。 站在船尾的白袍人被那长枪化龙生生撞退了数丈之远,银色面具的下颚边际挂着粘腻的血迹。 “都说了,我是重霄榜上的修士啊,你就算境界比我高,又如何?” 银枪枪尖指着白袍人,男子眉目之间依旧正气凛然,“不如我送你下去,找一找你那宝贝畜生?” 第50章 拿这件事笑我一辈子? 雎渊和裴钦皆为晖阳境,虽说裴钦尚未进入重霄榜,但到底是归元宗的长老,越阶杀敌或许艰难,但揍那十个小喽啰不成问题。 眼看只剩下那个船上的乾元境修士,雎渊和裴钦对视一眼,皆提着东西朝着白袍人而去。 两个人合力,一人干扰,一人应敌,两个人配合难得的默契,盖因裴钦正面硬刚不住,只能见机骚扰那白袍人几下。 白袍人被骚扰得不胜其烦,威压滚滚而去,却见裴钦晃着手中的灵符,丝毫不惧怕他的威压。 雎渊趁他愣神之际蓄势一枪,将那白袍人的船直接斩破。 白袍人见今日事情已经难以达成,即刻转身就走。 “想跑?”雎渊却不愿意放过,“今儿你必须偿命。” 林渡听到这一声,抬手扶额,合着雎渊是当真以为她死了? 她大概知道倪瑾萱说什么信什么的天真是遗传的谁了。 银枪抵达白袍人面门的一刹那,那人撕开了一个传送卷轴。 林渡忽然喊了一个名字,“兰曦雾!” 枪头刺破卷轴,白袍人却已跃入卷轴的空间通道之中。 唯有林渡若有所思地捻了捻中指骨节,那人……因为朝她看了一眼,所以慢了一步。 要不然以师兄的境界速度,是刺不到卷轴的。 她喊出的是那兰斯城城主给的名单上的高阶修士之一的名字。 有意思极了。 雎渊遗憾回身,落回了甲板上,看到了那个被众人包围在当中的师妹。 她脸色惨白,唇上染血,但脸上却挂着诡谲的淡笑,甚至颇有些气定神闲的味道。 他沉默了片刻,“师妹你……没死?” “啊,我死了。”林渡敷衍着开口,“啊,我又活了。” 雎渊:……师叔到底怎么把这个徒弟养得这么贱兮兮的? 难怪当年师父不让他和阎野师叔多说话。 “诶,小崽子们,你们无上宗不太行啊,不如跟我回归元宗?” 裴钦扫了一眼雎渊,腰杆挺了挺,“至少我们归元宗的灵舰能顶住云盗的攻击。” 林渡懒洋洋开口,“您真觉得那是云盗?” 脑子正常的云盗会动明显带着大宗门门徽的灵舰? 除非那云盗是想报复组织,找个轰轰烈烈的死法。 裴钦看了一眼林渡,收了笑,“那倒不是。” “我记得这个时候你们快到封云城了吧,怎么绕路过来了?”雎渊收了枪看向裴钦,“你们归元宗要投奔我们定九城了?” “啊对对对,去你们定九城扶贫。”裴钦蹲在灵舰船沿上,“真他娘的不识好歹,我接到你的传音赶过来的好不好。” 雎渊老老实实低头,“谢了啊。” 让无上宗的人道谢,裴钦自己都觉得奇怪。 “如果我不来,你们会怎么办?” 雎渊垂眸,“那就只能……” “传音给掌门了。” 他宁愿就近求助裴钦,也不想回去挨大师姐的揍。 但是真到了他一人难以为继的时候,自然会舍了脸面和性命,保住船上的孩子。 “师父一直没有通知宗门吗?”倪瑾萱忽然眨着眼睛开口。 雎渊假笑一声,他害怕。 比起白袍人,还是宗门里等着问责他的掌门大师姐更让人害怕。 男子承诺了之后跟裴钦好好打一场之后,送走归元宗的灵舰,转头看向船上的五个人。 “今日求助之事,你们……不要告诉掌门,只说,有人劫船,被我击退了。” 他真诚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们,一贯正派的脸上显出了一份恳求。 倪瑾萱沉默地看着眼前气势突然变怂的师父,觉得有什么师尊的高深滤镜,喀嚓一声碎了。 两个时辰之后,灵舰甫一落到无上宗的地界,凤朝就笑吟吟地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听说你这回带孩子出了点岔子?还让我们家小师妹惨兮兮地在灵舰上自己布阵抵御你们打架的灵力威压?” 雎渊悚然一惊,瞪大了眼睛,“大师姐,你怎么知道?” 凤朝和善一笑,艳光四射,声音温柔至极,“啊,因为归元宗的掌门,跟我传过音了,咱们无上宗上下一百代,你是头一个打不过求助外人的,真给咱们无上宗长脸啊。” 雎渊后退了一步,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大师姐,那一个乾元境,十个至少腾云境的修士,我一个人,是真的……” “懂了,那是练得少了。”凤朝眯起眼睛,“既然打架不行,那就老老实实干活儿吧,以后别给我出去丢人了。” 她笑眯眯地数了起来,“咱们宗门九道峰,所有山头和后面的良田,明年春日所有的耕地、播种、施肥、除草、育苗、插秧,都归你了。” “冬日也别闲着,给我滚去钧定府算年账收租,算错一块灵石,仔细你的皮。” 雎渊垮着一张脸,“师姐……我还有两个徒弟要教呢。” “没事这期间,我会亲自教导他们的功课。”凤朝看了一眼林渡,“林渡书都是我教的,你看看她现在的素养。” 林渡想到了那个书里的小人,嘴角一抽。 雎渊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修士此刻当着一帮新弟子的面,被大师姐训得头都不敢抬,缩着头跟鹌鹑一样乖乖听训。 林渡下了船拢了拢大氅,看到了凤朝身后的姜良师兄和那个高大的白发男子。 这是什么奇景,一个自闭死宅一个重度社恐都出来了? “哟,师父,您怎么舍得从冰窟窿里出来了?” 阎野的神识落到了林渡身上,这小兔崽子居然在幸灾乐祸? 她在幸灾乐祸个什么东西? 快要死了很开心? 很快他就知道林渡为什么那么开心了。 “师父,您猜怎么着,您给宗门灵舰刻的防御阵,它被破啦。” “阵道魁首,挂牌价五十万,重霄榜第二,给自家人设计造出来的防御阵,被十个腾云境的云盗破啦。” 阎野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开口声音冷淡,“姜良,去给我那不中用的徒弟看看脑子,我看她只怕也被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 姜良不习惯有这么多人,背着身子,等着林渡自己过来。 林渡抬脚走了过去,手腕被扣住。 “威压之下强行动用灵力?你想找死?”姜良冷声道。 阎野眉头一动,抿着唇,身上气息愈发冷寂。 “死不了,不是有五师兄吗?你可是活判官啊。”林渡依旧嬉皮笑脸。 姜良骂了一句,“我就是真判官,要你再这样,你的名字我一天能在生死簿上划四五次。” “你知不知道你的心就跟碎了的琉璃重新按原样拼起来的一样?但凡有个大波动,就又该四分五裂了。” 林渡咧着嘴笑嘻嘻的不说话,被阎野又敲了个暴栗。 “蠢。” “我再蠢炼制的防御阵可没有被打破。” 阎野狞笑起来,咬紧牙根挤出话语,“你就打算拿这件事笑我一辈子?” “昂,不能吗?”林渡有意岔开他们对自己的教训。 “在不能自保的情况下强行逞能的可不是英雄,那是蠢材。” 阎野又敲了敲她的头,“知道了吗?” 林渡忽然仰头笑起来,“那无上宗的宗训在师父眼里,也是蠢材?” 无上宗宗训第七条,若我族道友陷入危困之际,无上宗弟子,当舍生取义,以身救世。 阎野垂眸,灰白的睫毛微微颤动。 “放肆,不许顶嘴。” 林渡:不容本宫放肆本宫也放肆多回了,还差这一回? 晏青忍不住开口解释,“其实小师叔是为了让我们都免受灵力威压的波及,如果不是那阵法,小师叔或许更难受。” 阎野听到了陌生的声音顿了一下,语气温和了些,“怪我。” 晏青吓了一跳,躬身拱手,“晚辈没有怪罪师叔祖的意思。” 阎野继续开口道,“怪我忘了,坐船的都是一帮孩子,也不知道还有人胆大包天来挑衅无上宗找死,更不知道带孩子的人居然没能力保护孩子,所以没加抵御灵力威压的阵法。” 晏青面色一僵,他大概知道小师叔的那张利嘴是随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