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夺命喜宴 檀木桌上的青铜鹤嘴儿吐出袅袅香气,红烛摇曳的灯晕将大喜的窗幔映的绯色如雾,窗幔用最讲究的秋香锦织成,大块的金丝绣成鸳鸯戏水图,端的是富贵逼人。一边的小几上摆着花盘,莲子百合撒成富贵牡丹的模样。红烛高烧,洞房花烛。 女子垂头坐在床边,金红的盖头掩住头面,如玉的纤手紧紧握着同心结,轻轻开口:“汲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身边水蓝色小衫的丫鬟笑着上前:“戌时,小姐莫急,世子该是很快便到了。”说罢捂着嘴笑起来。 “坏东西,小姐也是你能打趣的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边着桃色小袄的丫头冷着脸训斥,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都少说两句,”陈妈妈往门外边瞧了瞧:“进了王府,做事更不能行差一步,你们这些小蹄子嘴里说的痛快,莫要连累了小姐才是。不对,现在应该叫世子妃。” “妈妈,”庄寒雁听不下去了,盖头下的俏脸飞起两朵红晕,想要说什么制止她们的打趣,偏又说不出来。想起世子英俊的身影,更是羞得恨不得把头埋进洒满百合松子的锦被里。 卫亲王世子卫如风,每当想起他,自己的心里就泛起甜意。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容妃的筵席上,寒雁极少出门,第一次进宫,语山就远远指着男宾中的一位告诉他:“那就是卫亲王。” 他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衫,极简的样式,偏生挡不住贵气逼人。一双温润的眼睛看过来,朝她们微微一笑。 那一笑,就再也忘不掉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语山频繁的给她带来卫如风的消息。同为侯府的千金,语山性子活泼,经常和外府的太太小姐玩在一起。女眷们在一起多多少少会听到京里青年才俊的消息。语山打听到,卫亲王一家随先皇打下半壁江山,功勋卓绝,两朝元老,深得圣宠。而卫亲王世子卫如风更是少年得志,文武双全的人物。性子也极温和,待人周到。 及笄那年,没想到继母周氏竟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正是卫亲王一家。庄家从祖父一辈开始弃武从文,还是在朝廷占有一席之地。卫庄联姻,朝堂之上的事她不懂,但是对方是卫如风,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对周氏感激涕零了。 “是语山跟我提起卫家是门好亲事的,”寒雁还记得周氏当时的话:“总归是没出阁的姑娘,怎生的这般胆大又没脸?”话虽是这么说,脸上却是笑盈盈的。语山在一边撒娇:“我也是想妹妹能嫁得良人嘛,难道不好吗?”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心里却是暖暖的,都说继母黑心,她家的却是巴巴盼她过的好。这样想来更是感激,主动让父亲为周氏抬名,做了正室夫人。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良人就在眼前,从此花月静好,母亲若是在世,也应该会欣慰的。 不知坐了多久,只听“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寒雁下意识的低头去看,盖头下,并不是意料中的绸靴,而是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大红鞋面上绣着五彩的百子千孙图。没来由的,她心里突然一慌。 “三小姐怎么来了?”汲蓝诧异的声音传到耳边。 语山? 不知道为什么,寒雁竟然没有勇气揭开盖头,这一刻,她感到莫名的心悸。成亲前一晚的那个噩梦又出现在眼前。梦里和卫如风成亲的女子是语山,她疯狂的扑上去,语山却用冷漠而讥诮的目光看着她。醒来后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心里责怪自己胡思乱想。这个梦实在是太荒谬。 “四妹妹,”柔婉的女声想起,却不似平常的天真活泼,反而多了一丝寒意:“世子让妾身送酒来了。” 再也忍不住,寒雁一把掀开盖头,不顾汲蓝和姝红的惊呼,怔怔盯着眼前人。 庄语山一身凤冠霞帔,眉眼美艳无双,大红的嫁衣竟然比她还要精致,身段窈窕,唇角含笑。 早知道语山漂亮,不过语山在她面前一直穿着素淡,没想到穿着艳丽的色彩,竟像换了个人一般。尤其是眉间的神色,让人陌生的紧。 语山盯着她浅浅一笑,声音如出谷黄莺般动听悦耳:“妹妹觉得,姐姐穿这身嫁衣可好看?” 寒雁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语山又捂着嘴吃吃一笑:“看我,把正事忘了。”说罢回头,身后跟着的两个婆子立即呈上白玉托盘,中央摆着个小壶,两只酒盅。 “这是什么?” “世子爷的赐酒。”语山执起酒壶斟了一杯酒给她:“妹妹快些喝了吧,误了妾身和世子爷的洞房花烛,可是要怪罪的。” “你说什么?”寒雁头一晕,姝红和汲蓝想冲过来扶她,屋里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个粗壮婆子,几下把她们压倒在地上。 寒雁被一个婆子扭住胳膊,小脸苍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妹妹还记得这句诗吧”,语山闲闲的把玩杯盏,“当时在赏荷宴上,世子可是夸赞了我的字呢。” 那不是你写的字,是我写的,寒雁想开口尖叫,嘴已经被身后婆子捂住了。 “我忘记了,那次妹妹不在场呢,妹妹平时喜欢在府里绣花写字,当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语山继续道:“世子爷怜爱的是妾身,只不过妾身庶女之身,自然不能成为世子妃。” “妹妹可能不知道,妾身想你的嫡女之位,想的心尖儿都疼了。大婚之夜,妹妹重病不治,姐姐舍身代嫁,听着真真是如戏文一般呐。”语山仿佛变了一个人,那是她所不熟悉的一个人,美艳而咄咄逼人,平时的天真烂漫全都不见。气势夺人。 寒雁被堵住嘴说不出话来,心里仿佛掠起了惊涛骇浪,语山疯了,父亲知道会如何,世子知道会如何,世人都知道嫁入卫亲王府的是庄寒雁,怎么能众目睽睽之下偷梁换柱,变成了庄语山! “妹妹不必担心世子爷,新婚之夜见血不吉利,妾身早已备好了另一间新房。世子爷知道妹妹十二岁那年被贼人掳去失了清白,不会在意的。妹妹怕是还不知道,世子爷说了,只要妾身高兴就好。” 第2章 意外重生 寒雁猛地瞪大双眼,十二岁!十二岁那年的噩梦又浮现在眼前,而且,居然被他知道了……他会怎么看待自己,他一定认为自己不清不白,厌恶之至。寒雁心如死灰,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庄语山却很乐意看到她绝望狼狈的模样,笑的愈发欢快:“妹妹也不用担心父亲,父亲宁愿失去一个女儿,也不会愿意失去这门亲事。更何况,父亲一直不喜欢妹妹呢,要不然,怎么会放任母亲除掉王氏?” 娘亲!娘亲是被害死的?! 庄语山“咯咯”笑起来:“妹妹想来还不知道,不过也难怪,庄寒雁从来只在屋子里绣花弹琴,终年不出府,各家太太都不知道我们府里有这么个人。”她举着杯盏凑近:“一个连脸都记不清的人,大婚之夜死了又何妨呢?说不定,太太们眼中,妾身才是堂堂正正的嫡女呢!” 寒雁苍白着脸,浑身哆嗦了起来,她以为幸福美满的一生,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旁边穿来陈妈妈凄厉的惨叫,寒雁这才发现,自从庄语山进来后,就再也没见过陈妈妈。难道……她心中一寒,不可置信的瞪着庄语山。 庄语山却走到汲蓝和姝红身边:“我瞧着这两个丫头忠心,模样也不错,今儿个守夜的侍卫怕是累坏了,这两个丫头赏给他们玩儿,明天一早就让你们主仆相见。” 汲蓝和姝红是母亲留给她的丫鬟,自幼跟她情同姐妹,居然因为她,命丧与此,落得如此个结局!她的好姐姐!好继母! 庄语山似乎终于说累了,蹲下身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手里的酒狠狠灌进了她的喉咙。 致命鸩毒,见血封喉。寒雁只觉得喉咙一甜,嘴角一滴滴的淌出鲜血。 是她的错!是她识人不清,认贼作父!是她太过天真,才会对继母姐姐真心相待!如果她不整天呆在府里不问世事,如果她能不把所有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如果她不爱上卫如风! 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不会!这世上最莫测的是人心,即便没有这一出,周氏母女也不会放过自己,还有自己那个无情无意的爹。 寒雁倒在地上,一双如水秋瞳布满血泪,庄语山,就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美丽的新娘子微微一笑,吐出的句子如蝎般毒辣:“好妹妹,到了黄泉路上,看姐姐怎么做世子妃。”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胸中椎心刺骨,意识逐渐消失的时候,寒雁看到一双天青缎的官靴走了进来。 那是她的夫君,没想到今生没盼到花月静好,却等来了杀身之祸。 松软的貂皮大床,雨过天晴色的烟罗帐若有若无的垂下来,床中沉睡的少女手指微微一动,一双黑眸缓缓睁开。 寒雁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双眼干涩不堪,怎么回事,她不是被庄语山喂了毒酒,早已命赴黄泉,怎么还会醒着? 吃力的撑起身子打量,屋子里满是浓浓的药香,这分明是自己的闺房,可是看起来怎么如此陌生,陌生的令她恍若隔世。伸出手揉了揉额角,是谁救了她不成? “四姑娘。”一声惊喜的呼喊,寒雁抬眼,陈妈妈手里捧着个描金美人瓷碗,一矮身将碗搁在一边的小几上,慌忙走上前问:“姑娘可醒了,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寒雁愣愣的看着她,陈妈妈不是被庄语山处置了,眼前又浮起大婚之夜的画面,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陈妈妈见她流泪,心头蓦地一慌,跟着心酸起来,一把将她搂紧怀里:“我可怜的小姐,夫人才走,老爷就要那个贱人进门,姑娘也是个不容易的。怎就生生气病了身子,姑娘也莫要再哭了,老爷看见又要不开心……” “小姐这是怎么了?”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寒雁猛地坐直身子,汲蓝和姝红捧着蜜饯罐子担忧的站在两步开外:“小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再去将大夫请来?” 前世为她而死的丫鬟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寒雁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汲蓝……姝红……”嘴里哽咽出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索性再次埋在陈妈妈的怀里痛哭起来。 汲蓝和姝红吓了一跳,不知道寒雁这是怎么了,询问的看了看陈妈妈。陈妈妈只当她是为夫人过世,父亲另娶心酸,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不知哭了多久,寒雁渐渐平静下来,心底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陈妈妈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两鬓的白发少了许多,汲蓝和姝红看着也略有些不同。“汲蓝,把镜子取给我。” 汲蓝不知道寒雁要做什么,还是取了妆台上的菱花铜镜给她。寒雁往镜子里一瞧,苍白瘦削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瑶鼻樱唇,乌黑的长发流苏一般披散下来,镜中的人清秀温柔,尚待有几分稚气,是她没错,但绝对不是现在的她。 手中的铜镜“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姝红吓了一跳,忙走上前:“小姐。” 寒雁怔了片刻,挥了挥手,心中犹如翻江倒海。那镜中的人,分明是三年前的自己,十二岁的庄寒雁! 她抬头,再次用审视的目光观察周围,终于明白那种陌生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因为,这房间的摆设,分明就是三年前的摆设! “妈妈,今年是什么年?”半晌,寒雁才问。 “大宗十三年。”陈妈妈诧异的看着她:“姑娘怎么问起这个。” 寒雁的心头一跳,大宗十三年,母亲重病不治,周氏进门,庄语山进府。也就是这一年,她被贼人掳走,虽然什么都未发生,事情也被压了下来,自己心里却永远背上了包袱,生怕哪一天这事被说出来,名声尽毁。 人言可畏。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她不再愿意出门,整日躲在府里绣花写字,与外界失去了联系。甚至亲弟弟犯事被关进大牢,也是最后才知晓。 她被山贼掳走,是周氏找寻了两天两夜得到了消息,王府派人才将她从山贼手里救出来。她对周氏心存感激,加上庄语山的悉心照料,渐渐接受了这对母女。 第3章 姐弟情深(1) 大宗十三年,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正是她命运的转折点,一切看似顺其自然,偏偏现在看来诸多疑点。 比如周氏果真是个安分的,又怎么会在母亲病亡不久后就进了门?比如她和庄语山一起上山拜佛,偏偏山贼就掳走了她?比如山贼掳走了她若真心求财,怎么会不通知王府,若所求非财,怎会什么都不做偏偏等周氏领了人找上来?比如王府人多口杂,为何这么多年这秘密被保护的那样好?比如年仅十一岁的明哥儿怎么会突然为争抢青楼妓子与人斗殴,失手错杀对方被送进大牢? 当年的她不会想到这一层,只是一味的怨天不公,依赖父亲与周氏,活在自己悲哀的世界。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却害的身边人丢了性命。 可如今,她死了一回,回头看来时路,处处都是蹊跷,偏生那时的她还信了! 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似乎大婚之夜的惨状只是她十二岁的某个深夜的一场噩梦,可是寒雁知道,那不是梦。 既然老天让她重生在这一年,就是她命不该绝!就是给了她个机会手刃仇人,将一切逆转! 大宗十三年,一切就从这里开始改变,今生,她绝对不要让上辈子的事重演! 庄语山,周氏,她那个父亲,还有卫如风,她有这个耐心,跟他们好好慢慢的斗上一番! “妈妈,派人告诉父亲我醒了。”寒雁垂下眸子,将手拢在袖口中。 汲蓝诧异的看着寒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一次小姐醒来后和以前很不一样,像是变了一个人。 小姐一直都天真烂漫,心思纯净。自从夫人过世后,整天以泪洗面,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老爷劝了几次也开始厌烦起来,小姐就更是伤心了,心里又慌又没底。这也是人之常情,夫人在世时极宠小姐,小姐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突逢巨变,实在是不能适应。她和姝红想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帮起,前几日老爷说要娶继室,小姐极力阻止,被老爷训斥一顿之后感染风寒,卧病在床。陈妈妈心里着急,只好恨恨的骂那想进门的继室,又骂老爷不讲夫妻情分,再叹小姐命苦。 她和姝红着急的紧,怕小姐想不开积郁成疾,大宅里经常有那些心思重最后难医的,拖成了重疾,今后一生也就毁了。巴巴的守在床边几天几夜,大夫也看过,终归是醒了。可是这一次醒来,她发现小姐变得不一样。 虽然一开始也莫名的哭泣,可是冷静下来后却是不再慌张。那双乌黑的眸子跟以往一样清澈,却像是一潭沉静的湖水,看不到底,平静而无涟漪。 “汲蓝。”寒雁突然叫她,汲蓝一愣,连忙收回目光,暗骂自己这时候都能失神。 “姝红。”寒雁接着道:“你们两个是我的贴身丫鬟,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们的,可是跟着我,未必就有好的出路。我不愿骗你们,眼下的局面,我应付起来尚且有些吃力。”她微微一笑:“你们……若是不愿呆在我身边,我可以找人打发了你们出府。”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如果汲蓝和姝红不愿跟着她,她可以放她们走。上一辈子她们为了自己赔上了性命,已经够了。 姝红腿一弯,直直跪下身去:“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一生只认小姐这一个主子。奴婢就是死也要死在小姐身边。” 汲蓝也着急起来:“小姐莫要折煞奴婢了,眼下这种局面丢下小姐那还是人吗?小姐莫怕,那周氏进了门,奴婢们也会保护小姐不受欺负的。就莫要赶奴婢出府了。” 寒雁的眼睛微微一红,难得她们这样忠心。人生在世,有多少人负心,就有多少人真心。 “你们起来吧。”寒雁脸上浮起笑意:“我是说,你们若是有了中意的人,我就将你们打发出府配人去。看来是没有了。” 汲蓝和姝红对视一眼,皆红了脸:“小姐莫要打趣奴婢们了。” 寒雁伸出手指抚进发间,分出一小撮长发绕在指尖,慢慢道:“你们跟着我,这条路凶险,可是,我一定会尽全力保你们周全。” 姝红一愣,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可是十二岁的小姐说出来,竟然让她有了一中安心的感觉。再想想刚才的那番话,真的是天真不问世事的小姐说出来的?她抬起头,寒雁素净的小脸上,笑容沉着安然,突然就有了一种谈笑有丘壑的睿智。 小姐果然是不一样了。 “你们跟着我,就要听我吩咐,尤其是汲蓝,你的性子急躁,可是从今天起,你须得改了性子,因为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忍。” 忍,忍常人所不能忍,韬光养晦这种事庄语山也会做,可是重来一世,若要比耐心,周氏母女未必就会赶得上的她。俗话说得好,忍者为王么。那就比一比,谁更能忍。 “老爷来了。”陈妈妈掀开水晶帘子,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鲜艳的织锦云纹大红长袍停在病床面前。 寒雁忍不住无声冷笑,母亲不过安葬三个月,他就有心穿红色大裳,真是狂妄的无法无边,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他了么。 她抬起头,乌发下一张小脸楚楚动人,含着泪绽出一个笑容,看的周围人心都软了。 “爹爹。”寒雁怯怯的开口。 庄仕洋低头盯着自己的嫡女,女儿柔弱的脸上努力扬起笑意,这样讨好的神情大大满足了他的自尊心,语气便缓和了几分:“雁儿感觉可好些了?” 寒雁垂下头,细声细气的回答:“女儿已经无事,让爹爹担心了。” 寒雁还记得这一年,因为父亲提起要纳继室,自己极度伤心开口拒绝,被庄仕洋训斥了一顿,一时不查感染风寒卧病在床,这个父亲竟然没来看过自己一眼。两人的关系早已僵了。 “雁儿病着的日子里想了想,之前是雁儿不对,不该惹爹爹生气。”看庄仕洋目光柔和了下来,她扯起了一抹笑:“娘亲走后,爹爹整日辛劳,房里的确缺个体己的人。” 第4章 姐弟情深(2) 庄仕洋一愣,自己的这个嫡女,之前不是一直很反对自己纳继室,怎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爹爹莫要再同雁儿置气了。”寒雁抹了抹眼睛,声音颤抖无助:“雁儿已经没了娘亲,爹爹不要讨厌雁儿。雁儿只是怕新母亲不喜欢雁儿……”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抽噎着话都说不完整。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几乎要昏厥。 “姑娘莫要伤心,累了身子可怎么好。”陈妈妈连忙上前劝慰。 庄仕洋瞧了瞧她,想来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的这个女儿本来就胆小,怕继室进门也是理当的,既然她有意松口,这么一来,倒是省事了很多。心里这么想,庄仕洋却故意板起脸,训诫道:“胡闹,你是庄家嫡女,侯府千金,怎能这样小孩子心性?”见寒雁眼泪掉的更凶,又软下声音哄到:“你周姨待人很和气,语山也是个好孩子,正好与你做个伴,雁儿只会高兴。” 寒雁心里冷笑,和气,好孩子?前一世她的确这么想,可惜直到死之前才看到这两人的真面目,也不知是悲哀还是愚蠢。袖里的五指握成拳,寒雁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天真的问:“她们真的不讨厌雁儿吗?”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庄仕洋微微一笑:“雁儿这是信不过爹爹?找个日子让她们进府,雁儿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雁儿真的很想见她们,爹爹,明日可以吗?”寒雁清澈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干脆一只手抱住庄仕洋的胳膊,撒娇般的摇了摇。 庄仕洋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寒雁极少对他撒娇,庄仕洋对妻子很是冷淡,连带着对自己的女儿也并不是很上心,寒雁跟他从小不亲。 被他诧异的看了一眼,寒雁身子一僵,讷讷的低下头,苍白的小脸染上几丝红晕,明亮的眸子里隐隐有了水光。一副想要讨好父亲却又不知该怎么做的模样,庄仕洋顿时了然,寒雁刚刚失去了母亲,极力想要得到父亲的青睐,这才来讨好他。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周氏这件事上,解决的异常顺利。于是庄仕洋慈爱的摸了摸寒雁的脑袋:“明日就明日吧,虽匆忙了些,只要雁儿开心就好。” 寒雁感激的朝他笑了笑:“谢谢爹。” 随口拉了几句家常,庄仕洋见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吩咐寒雁早些休息,便起身离开了。 庄仕洋刚一走,陈妈妈就凑到了眼前:“姑娘怎么能说那样的话,那周氏如何能进门,只有夫人才是老爷的正妻。姑娘就是太心善了,从来只听过黑心的继母,姑娘怎能不留个心眼?”又想起刚才寒雁在庄仕洋面前的刻意讨好,鼻子一酸:“倘若夫人在世,姑娘又怎么会这样委曲求全……” “妈妈别说了。”寒雁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不过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即便今日我不同意,日后父亲也会想办法让她进门的。不如先顺了她的意,不让她损了我与父亲的关系,也将她放在了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动静我们也好应付。” 陈妈妈张了张嘴,实在无法相信这一番话是从寒雁嘴里说出来的。都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自家姑娘真是早慧的令人心疼。 “小姐,少爷来了。”汲蓝端着碟子进来,话音刚落,寒雁就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姐姐!” 庄寒明站在门口,声音急切,乍一听到这声呼唤,寒雁的眼泪顿时又涌了上来。 “五弟。”寒雁应到。 明哥儿是她的亲弟弟,上一世她们姐弟的感情极好。庄仕洋只有明哥儿一个儿子,偏生对这个儿子也很冷淡,寒雁一直以为是明哥儿太过调皮的缘故,而庄仕洋是严父苦心。可是沉下心来想,却有许多令人疑惑的地方,庄仕洋对庶出的几个女儿似乎都比对他们姐弟好,庄仕洋的冷淡,似乎只针对自己的正妻所出。 明哥儿自小聪明伶俐,只是性子太过调皮些。周氏进门后,明哥儿处处与她们做对,一开始还没什么,出了山贼那事后,自己便与周氏母女真心相待,明哥儿再针对她们时,自己便会出声阻止。也正是这个原因,明哥儿竟疏远了自己,彼时她性格大变,整日躲在侯府不问世事,明哥儿不来找她,她以为是明哥儿也嫌弃自己身子不干净,心里十分难过。没想到不过一段时间后,明哥儿就与一官家子弟争夺青楼妓子,失手弄出人命。那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纸诉状将明哥儿告进了大牢。 等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哥儿已经在狱中被折磨的神志不清。她把母亲留给她的嫁妆全部交给了周氏,周氏托人将明哥儿救回来后,明哥儿病了些日子后,就不治身亡。所以在三年后的大婚之日,寒雁并没有娘家兄弟接亲。 一愣神,似乎又看到母亲临终前要她好好照顾明哥儿的场景,可是她竟然将明哥儿照顾成了这样。 见寒雁迟迟没有反应,庄寒明急的又连连呼喊:“姐姐!”又苦于男女大防即使亲姐弟也要避讳,更不能直直冲进屋里。 “我没事,五弟莫担心。”寒雁回过神,连忙安抚。 “听说姐姐醒了,我便马上赶来。姐姐感觉怎么样了?”庄寒明焦急的询问,寒雁心里一暖,这世上至少寒明是真心关心着自己,这就够了。 “我好多了,倒是你就这样巴巴跑来,怕是故意逃避先生的课程吧,要是被爹知道了,又该罚你了。”寒雁笑道。 庄寒明哼了一声:“大丈夫志在四方,成日舞文弄墨算什么英雄好汉。我若是长大了,便上战场杀敌,认几个字怎么能建功立业。” “才多大就想建功立业了。”寒雁轻声道:“若是真真对武学有兴趣,我私下里替你寻个武先生如何?不过这事可得保密,被其他人知道了,只怕我也要跟着受罚。” 前一世寒雁不同意明哥儿学武,庄仕洋对朝中的武将十分不屑。她一直养在深闺,受庄仕洋的影响,心里也觉得那些武将过于粗俗。明哥儿若是学问做出来,将来考个状元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死过一次后,她却不这么认为了。人的生命太短暂,何必要为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拼尽一生。明哥儿喜欢武学,学武又如何,再说有些武功防身总是好的,如果明哥儿学会了武功,也许当年就没有青楼与人斗殴一事的发生了。 第5章 继母为难 “姐姐是说真的?!”庄寒明瞬间兴奋起来:“我不会说出去的,姐姐可要说话算数。”随即又正色道:“若我学会了武功,一定不让姐姐被人欺负。” 寒雁眼睛一热,心里感动,嘴里道:“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对姐姐最好的报答了,只是练武续得吃苦,你莫要半途而废。” “我不会的。”庄寒明突然想到什么,询问道:“听汲蓝说爹刚刚来过,你们说什么了?” 庄仕洋和她闹僵的事明哥儿也是知道的,寒雁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明天想让我们见见要进门的周氏罢了。” “你同意了?”庄寒明不可置信的高声道:“姐,这不可以,我们的娘亲只有一个。” “别说了。”寒雁急急打断他的话,隔墙有耳:“你不懂,你听着,千万别在父亲面前提起这件事,只做不知道。明日见着他们,只要冷淡些即可,莫要自作主张。” 庄仕洋本来就不喜这个儿子,明哥儿若是再在跟前一闹,恐怕只会更令庄仕洋厌恶,这样一来就遂了周氏的心。父慈子孝虽然只是一种假象,却是十分必要的。之前因为寒雁卧病的事明哥儿就同庄仕洋闹了一场,被罚打了板子关进祠堂,这一次不可重蹈覆辙。 “姐,可是她想做我们的娘。”庄寒明委屈道:“母亲刚过世,爹怎么能……” 寒雁摇摇头:“我们的娘只会有一个,五弟,你若是信我,便照我的做,我自有打算。” 庄寒明想了片刻,终于道:“我信姐姐。” 寒雁看着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微微笑了笑。 今日便是她最后一次掉眼泪,从今往后,庄寒雁就要将所有的眼泪咽进肚子,去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汲蓝,姝红,陈妈妈,还有,庄寒明。 初冬的日头含着些微暖意,透过雕花的红木窗照进屋子。中庭一座古朴小亭,翘角飞檐。一汪清澈池水绕着亭周流过,红梅点点倒映在如镜池面上,好像碧绿美玉上镶着几颗红宝石。 园林深幽,树木被修剪的错落有致,怡人风流。庄仕洋作为朝中三品大臣,自家府上却偏爱雅致精巧,山石小院,无一不布置妥当。 单看这园林景色,便知布置之人心思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可惜斯人已去,独独留下了这如画美景,倒便宜了某些人。 寒雁坐在小亭里,青石桌上摊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汲蓝在一边磨墨,寒雁执笔蘸墨,思索良久,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汲蓝好奇的瞅了两眼,奇道:“是个‘静’字。” 雪白的纸上墨香犹存,字迹颜色饱满,恣肆风流。汲蓝不懂字,只觉得小姐平时写字秀气规矩,这次写的却潦草了些,看着与往日有些不同,看着却令人舒服。 “小姐为何写个‘静’字?”憋了半晌,汲蓝终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寒雁笑道:“这个字送给你,也送给我自己。”算一算,今日便是那对母女进府的日子,庄仕洋还未让人传话,自己就不能主动去问。以静制动才是聪明的做法。 汲蓝脸一红:“小姐是说奴婢太多嘴了,吵到小姐写字了?” “世上惬意之事莫过于红袖添香,我又哪里敢嫌我们汲蓝丫头多嘴?”寒雁故意上下打量身边丫头,假意露出痴迷之色。 “小姐又打趣我。”汲蓝越发窘迫,小姐自从醒来后性子变了不少,行事比之从前胆大了许多。往常虽然也同她们打趣斗嘴,却不如现在这么毫无遮拦。不过这未尝不是好事,小姐能从丧母的阴影中走出来再好不过了。说起来夫人过世后,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姐这么真心的笑容,只要小姐高兴,自己被打趣几句算得了什么。 正想再说几句,寒雁见姝红朝这边走过来,连忙站起身。 姝红走近了些,把一个小布袋递给她:“一共当了两百两银票,余的那只石英镯子,换了些碎银子。” 寒雁朝袋口瞅了两眼,放进袖子里收好,对她点点头。 她让姝红取了屋子里的一些首饰去当铺当银子。娘亲在世时,为避免她养成骄奢的习性,一直按月俸给她零用。好在她平时也用不了几个钱,生活一直过的还算宽裕。娘亲过世后,一切变得不同了。从前海棠阁得了娘亲的吩咐,每月会来为她裁布做衣裳,现在没人给银子,便也不来了。几个姨娘跟她不亲,更不会主动提及此事。甚至厨房里做的吃食也不如从前精致,她向来挑嘴,现在倒养成了什么都吃的习惯。 原先的侯府千金,现在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再加上周氏母女进门,她想要安插眼线亲信,务必得准备打赏银子。明哥儿想要学武,要请武先生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娘亲留给她的嫁妆锁在仓库,是留给她出嫁时的,现在不能动。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得已只能让变卖一些首饰。 这事只能由姝红去做,姝红这丫头跟了她这么些年,做事滴水不漏,是个极稳妥的人。虽然不喜跟人亲近,却也是个面冷心热的。汲蓝要机灵些,活泼的多,府中的丫头多多少少都跟她有交情,这样的人放在身边,相当于放了一个消息库,有些消息大听起来也就格外容易。这两个丫头都对寒雁极为忠心,作为丫头来说,最重要的品质也就在这里。能与主子一条心,很多事寒雁也就不避讳她们。 刚把银票收好,就见林管家过来通传,庄仕洋叫寒雁去一趟前厅。 寒雁明白过来,周氏母女应该到了,原以为会晚些的,这样的大清晨,还真是对进府迫不及待。她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抬起头又是温柔娴静:“姝红,汲蓝,我们走。” 穿过走廊,绕过回榭,刚要踏进前厅,便听到厅中传来清脆的笑声。 寒雁抬眼看去,庄仕洋坐在中央的木椅上,身侧坐在周氏,庄语山搬来一个小几子卧在两人身前,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庄仕洋哈哈大笑。周氏慈爱的看着女儿温言软语,若是不知情的见了眼前这一幕,怕是会赞叹好一副天伦之乐。 第6章 初次交锋(1) 庄仕洋对这个女儿倒是很上心,记忆里,自己和母亲却从来没有得到庄仕洋这样温情的时刻,可明明她才是正经的嫡女,命运真是讽刺。 周氏笑语盈盈,可是寒雁刚才明明看到她往这边扫了一眼,想必是看到了。就算她没有看到,周围那么多奉茶伺候的下人,难不成个个眼珠子都是瞎的?分明是一早就授意过,是想来一个下马威? 汲蓝看不过去,愤怒的就要出声提醒,被寒雁伸手拦下。他们乐意演戏,她就乐意看戏。反正看戏比演戏轻松多了,周氏想逼她先开口,那样便一开始就输了气势。她就偏偏不开口,看谁比较有耐心。 周氏一边与庄仕洋说着话,一边悄悄瞅了一眼寒雁,这小蹄子怎么这样沉得住气?本来想晾她一段时间,受了委屈的庄寒雁必定会忍不住出声打断长辈的谈话,这就是不敬。如果她再顺着叫屈几句,就更让庄仕洋不喜。就算庄寒雁不开口一味的等,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挫挫她的锐气了。 可惜周氏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寒雁始终笑盈盈的看着他们,遇上她的目光,不闪不避,甚至唇角扬的更高,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周氏一愣,但见寒雁双眸明亮,带着洞悉一切的目光,似乎还有一丝嘲讽,不禁心中一寒。 再看时,寒雁却又是那样笑的天真无害。 她一怔,连忙安慰自己,对方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自己又何必惧怕。这么愣神的功夫,庄仕洋已经顺着她的目光发现了寒雁,皱了皱眉:“雁儿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寒雁这才带着汲蓝姝红上前,娇怯怯的行了一个礼:“爹爹,雁儿不想打扰夫人与您的谈话,只好站在一边等待。况且刚刚夫人一直看着雁儿,雁儿以为爹爹早就知道了。” 几句话,说明了自己是依礼行事,又暗示周氏早就见着她却不提醒,到底安的是个什么心思。 庄仕洋一愣,立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郁的看了一眼周氏,平时内宅里妻妾们耍什么手段,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在他的面前耍手段,就显得不把他这个老爷放在眼里。而且寒雁怎么说也是他名上正出的嫡女儿,这么多下人看着,也不知道等下会怎么传出去。会不会说他庄仕洋任由外室欺负嫡女,祸乱内宅。他是文臣,最重的就是名声。 周氏心里一紧,连忙赔笑道:“妾身不知道那就是四小姐,只说是哪家的姑娘长得这般漂亮,跟画上的仙女儿一般。要是早知道是雁姐儿,妾身迎接还来不及呢。” 这话说的妙,既撇清了自己,又讨好了她。寒雁微微一笑,她打的好算盘,见势头不对就巴结自己,想先软下态度再说? 可惜,寒雁低下头,恭敬道:“小女姿色平庸,夫人过誉了。” 庄仕洋很满意她的顺从态度,很快又皱起了眉:“怎么还夫人夫人的叫,该叫周姨了。” “周姨?”寒雁扬起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这位是雁儿的哪位姨母?” 庄仕洋脸上有些尴尬,周氏眼里却闪过一丝愤恨。 “雁儿,胡说什么,这是你的母亲。”周氏的身份的确尴尬,若不是这么着急进府,等过了丧期,正正经经进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夜长梦多,周氏选在这个时期进府,她不是作为姨娘或者外室,是想以女主人的姿态进府,却不能为外人声张,只能先以外室的身份进府,日后抬为正室。 “既然是母亲,为什么要叫周姨呢?”寒雁天真道:“爹爹,娘亲当年入府的时候,各位姨娘都敬茶过,族里长老们也都来送礼恭贺。既然周姨进府,又是爹爹的妻子,雁儿觉得,一定要通知各位姨娘和长老才行。” “不行!”不等她说完,庄仕洋就断然拒绝,心里不由的开始发虚。这事万万不能对族里长老们提起,他压根就没想过现在抬了周氏。本来以为寒雁年纪小,哄她先叫周姨,以后周氏抬了正夫人再改口,现在确是不行了。 周氏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唯有寒雁仍然是笑盈盈的,不是费劲心力要做府里的女主人么?可以!只要能让长老们信服,而且一开始,就要坐好与姨娘们打擂台的准备。在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寒雁可不认为自家的这些姨娘们是省油的灯。那么喜欢算计,就算计个够好了。 正想再添把火,一个娇柔的声音打断了她:“这位就是雁儿妹妹?” 寒雁心里冷笑一声,终于来了。 庄语山穿一件粉色棉绸长裙,下摆极阔,胸前绣着海棠花样,外罩件云襦短袄。梳着个流云髻,发间插着几只精致的蝴蝶金钗,她本来生的美艳,虽年轻身段未长成,毕竟有了少女的窈窕风姿。这么一精心打扮,衬得整个人亭亭玉立,粉面桃花。 这身行头,看着竟比她这个嫡女还要考究。也难怪卫如风会心动,如斯佳人,解语娇花,比她沉默木讷的模样动人多了。想到卫如风,心头又是一痛。 那厢庄语山已经亲切的执起了寒雁的手,笑道:“我一见妹妹,就喜欢的紧。” 寒雁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莹白如玉。她也天真一笑,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令屋里众人皆是一惊。 “可不巧,我不喜欢姐姐。” 寒雁的余光落在周氏脸上,见她脸色一变,庄语山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竟愣住了。 “你说什么?”开口的是庄仕洋,他狠狠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平日里你娘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给我跪下!” 寒雁咬了咬唇,低头跪了下来。 庄语山眼里闪过一丝窃喜,很快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神色,偏还大度的劝解:“没关系,妹妹可能是与我不熟悉,地上凉,妹妹还是快起来吧。” 寒雁心里暗笑,要知道她这个父亲,生平最是自大,最讨厌别人忤逆他的意思。平日里母亲姨娘下人们事事顺着他,庄语山想要充好人,却直接忽略了庄仕洋的态度,这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 第7章 初次交锋(2) 果然,庄仕洋表情不善的瞪了她一眼:“起什么起,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步!” 庄语山没料到庄仕洋怎么会突然变了态度,眼里有了水光。周氏连忙上前打圆场:“语山也是心疼雁姐儿,这孩子就是心善。” 想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边来?这个继母的意图这样明显,当初她怎么就没看出来? 庄仕洋视线落到寒雁身上,冷声问道:“你对语山可有什么不满意?竟说出那样没分寸的话来!” 寒雁把手背在身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爹爹,她身上有香粉的味道。” 庄仕洋一愣,周氏和庄语山对视一眼,心中不解,香粉有什么问题? 寒雁抽抽噎噎的回答:“爹爹难道忘记了,雁儿对香粉过敏,只要一闻到香粉的味道就会浑身不舒服,这位姐姐身上的香粉味这样浓,雁儿老远就闻到了。雁儿实在不喜欢。” 庄仕洋立刻尴尬起来,忙道:“爹爹当然知道你对香粉过敏。” 知道?寒雁嘲讽的看了他一眼,她不过随口编造了个理由,庄仕洋要是真知道,那才就有鬼了。 “不过。”庄仕洋轻咳两声:“虽然如此,你也不该这样对你姐姐,起来吧,别跪了。” 寒雁连忙站起身来,走了两步,重新执起庄语山的手,朝她真诚的笑道:“方才是我的不是,姐姐别跟我一般计较。” 庄语山对她的热情莫名其妙,下意识的就要挣开她的手,寒雁顺势一松,小脸一垮:“姐姐拍开我的手做什么?不肯原谅我了么?” 庄仕洋不悦的盯着庄语山,庄语山打了个寒颤,连忙拉住寒雁:“怎么会,我很喜欢妹妹。” 寒雁开心的笑道:“姐姐人真好,姐姐对我这么好,我要送姐姐一盒香膏。涂在身上很香的,比姐姐用的香粉更香,我瞧汲蓝和姝红用着后在我身边服侍,也不会过敏呢。” 周氏本来很满意的听寒雁与庄语山说话,待听到最后一句时,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汲蓝和姝红不过是两个丫头,送庄语山丫鬟用的东西,还道比她的香粉好。是说庄语山连她府上一个丫环都不如?心中愈是恼怒,阴沉的望向寒雁。 庄语山也听出了寒雁的意思,但是庄仕洋就在眼前,也不好做什么反驳的举动。本以为是寒雁故意损她脸面,但寒雁笑的真诚,似乎并不了解其中的意思。 这人到底是个傻的,还是个聪明的? 不管是傻的还是聪明的,今日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料,周氏皱了皱眉,没有按照她预先想好计划进行,只怕再这样下去变故更多。 于是她起身对庄仕洋道:“老爷,时候不早,能否容妾身收拾衣物,让语山先安顿下来?” 庄语山巴不得早早离开这儿,在这个妹妹面前讨不了好,实在令人气闷。便揉了揉眼睛撒娇道:“娘,我好累。” 寒雁也厌烦了与他们打擂台,再说今日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多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庄仕洋顺水推舟道:“好,我与你们一道去。” 真是体贴入微,寒雁几乎都要感动了。她看着周氏从母亲原来的位置上站起身,拂了拂衣摆的褶子。 老实说,周氏的确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即便年过而立,却更见少妇的丰满韵味。柳眉下是一双上扬的细长眼睛,顾盼流连间都是风骚艳丽。嘴唇饱满丰盈,笑容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勾魂。想想母亲不甚爱打扮,可是看着令人舒服得多。 周氏今日穿了一件桃色的文锦长裙,腰肢处用靛蓝的宽绸绣花腰带缠了一圈,更显得柳腰不堪盈盈一握,外搭一件同色的轻薄娟衣,配着一套如意楼精心打造的红宝石头面,富贵逼人。 不过,也俗了些。 庄仕洋转过身,对正在沉思的寒雁道:“我陪你周姨去看看院子,你也早些回去吧。” 看着庄仕洋宝蓝色的彩绣长袍,和周氏庄语山的桃色粉红搭在一起,竟鲜艳的五彩缤纷,寒雁的目光不自觉的冷了下来。 “爹爹……”寒雁叫住他。 庄仕洋回过头,寒雁犹豫的开口:“雁儿还有一件事……”为难的把剩下的半句话吞下去。 庄仕洋的心情已经变得不错了些,便和蔼道:“雁儿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听国子监的夫子说过,依照大宗律例,丧期三个月内不能着艳色衣衫,当今圣上最是重仁爱孝义,去年有位大人,祖宗去世没多久,纵容家中姨娘佩戴红色绒花,被御史参了一本,便被革了官职,全家都发配西北了。真是可怜。”寒雁声音清脆,目光清澈如水:“嗯,周姨今天穿的,我看就很鲜艳呢。不过娘亲刚过世,现在还在丧期,周姨穿成这样来咱们家借宿,要是被当今圣上知道,雁儿和爹爹可就得去西北了。”寒雁故意把“借宿”两个字咬的很重,不期然看到周氏青一阵白一阵的脸。“难道周姨不知道大宗律例么?连雁儿都知道呀。”寒雁笑眯眯道。 庄仕洋看了看庄语山,又看了看周氏,冷道:“雁儿说的有道理,穿这么鲜艳做什么!” 周氏一愣,看看女儿,再看看自己。今日进庄府,她是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没想到寒雁这一番话就引来了庄仕洋的不快,这明明就是为了取悦他,没想到如今适得其反。 目光定在庄寒雁身上,都是这个贱人,今日之事都是被她搅黄的,庄仕洋的这个女儿可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别人就算了,她看的出来,庄寒雁分明就在针对她们母女! 寒雁心里却清楚得很,庄仕洋将仕途看得很重,别的事可能不在意,能影响到他做官的,必定是十分敏感。不过能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把周氏母女接进府,也看得出周氏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只是,她冷笑一声,重要不等于必要,这个道理,周氏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庄语山恨恨瞪了一眼寒雁,得意什么,父亲又不喜欢她,总有一天,这府里千金的位置,会成为她庄语山的囊中之物! 第8章 戏耍赫连 等周氏离开后,汲蓝和姝红走上前,汲蓝道:“小姐,那个周夫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别乱说话。”没等寒雁开口,姝红就打断了汲蓝:“这里四处都有人,别给小姐添麻烦。” 寒雁哈哈大笑:“姝红,你别这么紧张,老这么板着张脸,会长皱纹的。” 姝红仍然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寒雁摸了摸鼻子,真是无趣。 “汲蓝姝红,今天带你们出去玩走走。” 汲蓝眼睛一亮:“小姐是要出府?” “小姐不可。”姝红皱了皱眉:“要是被老爷发现就坏了。” “放心吧。”寒雁很有把握:“爹现在忙着享受天伦之乐,一时半会不会想到我们的。而且我们不走正门,姝红把银子拿好,我们去东城的武官,给明哥儿寻个武先生。” 姝红还想说几句,见寒雁心思笃定的样子,便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眉间仍是忧心忡忡,倒是汲蓝,高兴的不知怎么办才好,急急忙忙的要回屋子收拾东西。 清秋苑里的后墙有个狗洞,是寒雁儿时发现的秘密。小时候她还经常带着汲蓝姝红从狗洞里溜出府玩,七岁以后学了女诫女则,知道这是不妥的事,便没再干过这种事。可是现在重活一世,她的心思也变了许多。女诫女则不过是禁锢人生的俗礼,为什么要为这些条框让自己不快活呢。 寒雁让姝红找了件丫鬟的衣服,三个人穿着粗布棉衣顺着狗洞往外爬,爬在最前面的寒雁突然“扑哧”一笑,吓了汲蓝一跳。 “小姐怎么了?” 寒雁摇摇头:“我在想,这样其实挺快活不是。做个侯门小姐真没意思,反而不如平头百姓自由。” 汲蓝摇了摇头:“平头百姓未必就自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姐的生活,也是多少百姓奢望都奢望不来的。” “有道理。”寒雁点点头,比起前一世,她要豁达得多,也更珍惜生命。这样短暂的生命里,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前提是替母亲报仇之后。 三人爬出狗洞,拍了怕身上的泥土。寒雁为了不被人发现,只做丫鬟打扮,并没有注意她有什么不同。三人没有雇马车,又极少出门,干脆一边逛一边走。 寒雁没有发现的是,外墙不远处有个陌生的身影一直注视着她们,男子叼了根草含在嘴里,看着远去的背影饶有兴致道:“庄府上的丫头真奇怪,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爱钻狗洞。”想了想,又摇摇头笑了:“有意思。” 街上人来人往,道路两旁是贩卖杂物的小贩,汲蓝很少有出府的机会,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很是兴奋。 寒雁虽然对这些也很新奇,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目光里时不时透出点新鲜和好奇。姝红最沉稳,下意识的走在最前面,将寒雁护在身边。 寒雁一边逛,一边思量,早知道外边的世界如此精彩,当初应该多溜出府玩个痛快才是。要知道她这个侯府千金名头几乎是个摆设,庄仕洋从不关心她。母亲去世后,府里关注她的人越来越少,这样越不被人注意,反而方便了她的出行。 顺昌武馆是大宗最有名的武馆,这里的开馆宗师是前朝武状元杨琦,馆内的武先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许多名门世家都愿意将自己的儿子送进武馆学武。顺昌武官名气这样大,却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凡来求艺者,只能在武官内习武。寒雁曾听说,当今圣上的小儿子十三皇子想要请武馆的武先生进宫传授武艺,遭到那位武状元的直接拒绝,皇帝龙颜大怒,想要降罪与杨琦,却被众多大臣阻止,最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寒雁却很佩服那位武状元,不单是因为那位敢直接拒绝当今圣上,而是还觉得这位武状元设出了这个规定,倒是有点一视同仁的意思在里面。贫贱自古不比富贵行事容易,便是求学也一样。但是把学子都留在武馆,众目睽睽之下,武先生便不能做什么小动作,自会尽心尽力。 这样想来,对那位前朝的武状元,倒有几分好奇起来。 一路走,汲蓝都忍不住去瞅路边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寒雁笑她:“想买就买呗,怎生看的这般小气,倒不知道你原来是这般吝啬的。” “小姐。”汲蓝一本正经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府里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这些等手头宽裕了再买也不迟。” 寒雁更觉得有趣:“一盒胭脂小姐我还是买得起的。”随手从袖中摸出几个铜板:“买两盒,你和姝红一人一盒。” 姝红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奴婢用不着那些。” “一个两个都这么想替我节省不成?”寒雁又好气又好笑:“既然这样,不如把月钱一并省了。” 这下汲蓝也不吱声了,寒雁却是心里一动,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银子现在对于她来说的确是个大问题。 她望了望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商人忙碌,农人辛勤,有什么法子可以快速赚到银子? 一时间还想不出来,寒雁心里把这件事记了下来,也知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事将成为她主要考虑的麻烦。 西城比起北街更加繁华,也许因为处于商道边缘,来往客人居多,每日便都是熙熙攘攘的,瞧着更加热闹。也因此建筑更为繁复精巧,碧瓦朱阁,处处美景。市井游人众多,摩肩擦踵。汲蓝和姝红一路护着她来到巷子深处,终于看到一处高大的建筑,上面一块梨花黄木的牌匾,‘顺昌武馆’四个字笔力雄浑劲道,格外惹眼。 汲蓝上前,牵起朱门上的铜锁叩了叩,不一会儿,门“吱”的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青布小褂的清秀小童。 见了寒雁三个女子,小童也是一怔:“姑娘可有什么事?” 寒雁微微一笑:“烦请小先生带路,我们是来寻武先生的。” 顺昌武馆自开馆以来,从未收过女子,小童愣了愣,憋红了脸:“你们是女子。” “顺昌武馆可有规定女子不能学武?”寒雁笑盈盈望着他,这小童比明哥儿可爱多了,傻呼呼的。 第9章 拜师状元(1) 小童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可是……” “既然没有,小先生就请带路吧。”寒雁没心思跟他继续绕,等会路过的人看到了就麻烦了。 小童为难的想了一会儿,才勉强道:“跟我进来吧。” 寒雁笑道:“小先生请放心,见了令师,只管道我姐妹自己非要进来即可。” 小童脸一红,这姑娘好厉害,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师傅脾气古怪严厉,万一看到他带几个姑娘武馆发怒,也不知道会怎样罚他。忍不住偷偷瞧一眼寒雁,正对上对方笑盈盈的目光,顿时脸更红了,低着头只管匆匆赶路。 汲蓝悄声道:“小姐,我们真要进去,这武馆里可全是男子。” “不用怕。”寒雁道:“这就跟国子监一样的道理,不过是个求学的地方,何来男女之说。再说武馆里总会有伺候的丫头,有练武的女子也说不定。” 仿佛是印证她所说的,前方突然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煜哥哥,你又输啦!” 寒雁一愣,脚步刚停,那边似乎已经发现了她们,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你们是谁?” 寒雁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已经站了一位娇美的少女,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练武的轻便劲装,寒雁已经注意到她的衣服竟是用华贵的金丝缎织成,虽看着不起眼,却是价值不菲,这样的富贵,莫非是皇家人? 正在思量,面前的小童已经开口:“云霓郡主。” 云霓郡主,居然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云霓郡主? 那边云霓郡主已经好奇道:“小李,这是新买的丫头?” 小李连忙摆手:“郡主殿下,这几位姑娘是要来寻武先生的。” “寻武先生?我竟不知,顺昌武馆何时有了收女弟子的规矩?”一个轻佻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云霓郡主的身后走出了一个红衣男子。 寒雁顺着云霓看过去,不禁眼睛一跳,这男人生的好生美艳! 一袭绯色绸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露出比女人还要精细的锁骨,却不让人感到轻浮,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自在风流。往上看去,是一张更为绝色的容颜,秋水为神玉为骨,本是形容女子的词用在他身上一点不过分。男子薄唇轻抿,一双弯弯的桃花眼看过来:“几位姑娘怎么称呼?” 他虽是对着三人,目光却是盯着寒雁,寒雁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也不顾云霓郡主在身边,干脆收起了笑,淡淡道:“小女姓倪,名妲曳。” 红衣男子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倪姑娘?” 寒雁皱眉,看这男子的打扮,再看与云霓郡主的关系,想来是大概是京城哪户的大家公子。本来这次出行便是偷偷溜出来,不可为外人知晓。这男人的目光有几分审视,若是被发现自己的身份可就遭了,况且这种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赫连煜见寒雁只顾发呆,忽略了自己的刻意表现,心里不是滋味。京城的哪家女儿见了他不是丢了魂似的,面前这个却不同。虽然穿着极普通的衣衫,看起来确有几分不俗,她身侧的那两个丫头护着她,倒像是伺候的。心里一动,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是独自进武馆寻武先生,这行为出格了些,倒又不像是大家闺秀的行事。 寒雁冲云霓郡主行了个礼,沉声道:“小女还有急事,郡主请容小女先行离开。” 云霓郡主点点头,示意小李带寒雁她们离开。心中只觉得面前这个少女跟平日里的那些闺阁小姐有些不一样,至少那些小姐看见煜哥哥都只差眼珠子没瞪出来。这位却好像巴不得早点离开,走的时候都没看煜哥哥一眼。 赫连煜没想到寒雁说走就走,并且只对云霓行了礼,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长这么大,何时被女人这样冷遇,顿时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寒雁离开后片刻,从花台后走出一位青衫男子,见云霓和赫连煜都站在原地发呆,淡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赫连煜一见到他,立刻跳起来:“傅兄,我方才遇到个有趣的女人,你替我在京城打听一下是哪家的丫头。” “为何不自己打听?” 听闻这话,赫连煜一张俊脸顿时垮下来,惨兮兮看着他道:“前些日子李阁老夫人带着女儿来府上做客,我不知道是李家千金,说错了话,父亲罚我不准出府。若不是今天云霓来找我,我还得被禁足。现在一举一动都有人守着,如何能自己打听?” 云霓心里忍不住想,说错了话?恐怕是又调戏了人家吧,这位表哥向来做事不拘礼法,他们面前尚且没什么关系,外人却是不喜的。那李阁老为人迂腐,女儿被调戏,肯定大怒,没让御史参赫连老爷一本教子无方已是万幸之至了。 “她怎么惹你了?”傅云夕看着他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那位姑娘没有被煜哥哥的美色诱惑!”云霓忍不住开口,说完自己“扑哧”一声笑起来。 “小丫头,你这么喜欢打趣我,下次不带你出来玩了。”赫连煜凉凉瞥她一眼。 云霓朝他扮了个鬼脸:“不带就不带,我找云哥哥玩去。” 赫连煜一心只念着刚才的丫头,看着傅云夕道:“云夕,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若是帮我查出了那丫头的身份,我屋里的那副鬼谷先生的丹青就送你了。” “她可有什么特点?”傅云夕道。 “她说她叫倪妲曳。”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的傅云夕露出古怪的神色:“怎么啦,你想到什么了?” “倪……妲……曳?”傅云夕看着他,重复了一遍。 赫连煜忙不迭的点点头。 傅云夕叹了口气,忍不住扶额,这个好友,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这时候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什么倪妲曳,分明就是你大爷。 寒雁跟在小李的身后,无意间瞥到汲蓝红扑扑的脸蛋,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刚的红衣那男子姿容绝色,姝红那样镇定的人都发了些傻,想必是有些来头的。顿了顿,便问小李:“小先生可知,刚才的那位公子是什么来头?” 第10章 拜师状元(2) 小李本来就为方才的事有几分抱歉,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云霓一行人,让局面尴尬不是他的本意。见寒雁有意缓和气氛,连忙接口:“那是左相的嫡子,也是在武馆习武的。” 左相嫡子,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寒雁这才记起,因为前一世嫁给卫如风的关系,庄仕洋对她晓以各种朝中关系。她对这些事不甚上心,左相倒是有一点印象。 左相赫连无铭膝下一子赫连煜,由夫人所出,生来美貌倾城,姿容艳丽。赢得无数京城女儿的芳心,赫连煜少年风流,行事大胆,令人又爱又恨,倒是个出格的主。 这样的人必是不拘于礼法的,没想到也会来武馆习武,看来顺昌武馆比她想象的更有真本事。 武馆占地广大,一路装饰简介利落,多用黑白两色建筑,青瓦灰墙,显出几分刚硬的气质。进门绕过是花坛后,寒雁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面前突然开阔起来。目光所及是一片空地,远处有练功的打斗声传来,想来应该是习武的弟子了。 寒雁目不斜视,只是低着头跟着小李进了长廊,拐了几个弯之后,走上一道高高的台阶,面前出现了一间大殿。 小李引了寒雁三人走进大殿,朝最中间的人恭声道:“师祖,这几位姑娘要来寻武先生。” 寒雁朝端坐在中间高位的人望去,那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须发皆白,却面颊红润,正闭着眼睛。左手握着一个铁疙瘩,身子坐的笔直,初冬的天气已经有了凛冽寒意,面前老者却只穿了一件褐色单衣,真真是精神矍铄,气度斐然。 听见小李的话,老者猛地睁开双眼,目光直直射向寒雁。 寒雁微微低着头,对着老者的目光不闪不避,坦坦荡荡的行了个礼,开口道:“民女见过杨大人。” 杨琦眯起眼睛,活这么大岁数,他见过不少人,不是没有胆大的女子,但是却很少有能在他的目光下依旧这么从容的,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看起来只是个未曾及弈的小娃娃。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已非朝中人,大人这两字,老夫只怕担不起。”许久,他才开口道。 “是民女冒昧了,杨老前辈。”寒雁从善如流。 杨琦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竟然还有几分机灵,他把玩着手中的铁疙瘩,道:“你说,你是来寻武先生的?” 寒雁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是的。” “是替何人所寻?”杨琦看得很清楚,面前这三人,其余两人明显对寒雁态度恭敬。他看人毒到,几乎一眼就断定寒雁是其余两人的主子。至于她们为何做这幅打扮,无非是不愿让人发现她们的真实身份。这样隐藏,想来因为寒雁的身份不低,况且寒雁这样大方从容的气质,并不像是寒门小户可以培养的出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来武馆,不会是为自己寻武先生。 “民女斗胆,想为自己寻武先生。” 此话一出,汲蓝和姝红都是一愣,杨琦也感到诧异,顿时沉下脸道:“姑娘可是在戏耍老夫?女子如何寻武先生?” 杨琦毕竟是做过武状元的人,身上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质,尤其是板着脸的时候,眉毛一皱更是吓人。难怪小李会忌惮他,不是没有理由。可惜这对寒雁毫无作用,因为她明白,自己与杨琦不存在利益冲突,所以不会有危险。 就在小李为殿中那位总是笑盈盈的小姐暗自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含笑的清亮声音:“杨老前辈这武馆,可有不收女弟子的规矩?” 杨琦一怔,抬眼看去,面前的少女双眸明亮,毫无一丝惧怕之意,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不等他开口,继续道:“民女早听闻,顺昌武馆于大宗一枝独秀,当年的武状元便是最好的招牌。民女却觉得,顺昌武馆之所以这样长盛不衰,便是因为其他的武馆都不及此馆的独特。而顺昌武馆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是绝对公平的。” “世人皆知,顺昌武馆,无论寒门弟子还是高门贵族,都须得在一处习武。便是给了寒门小士一视同仁的机会。民女认为,能定下这个规矩的人,为人必定是刚正不阿,品格高洁的。” 杨琦心中猛地一震,他本是寒门子弟,幼时得一高人指点,方习得武艺。他家贫苦,为了改变家中现状,他苦练技艺,终于有了机会在校场与人较量,夺了一个武状元的名头。 正是因为他自己出身卑微,深知寒门弟子求学的难处,开这个顺昌武馆是圆他儿时的梦。那些习武的寒门弟子有他年轻时的影子,看到他们,就想起当年的自己。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道,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不知比自己年轻多少倍的少女一语道破! “既然贫富能做到公平,男女有何不可呢?莫非杨老前辈也以为,女子这个身份,比寒门这个身份来的更为卑贱么?那么,当今皇后,皇太后又将如何自处?” 竟然拿当今皇后太后来说事,虽然荒谬,却也的确如此,倘若不答应女子习武的话,就说明在他的心中,女子比寒门弟子更为卑贱。可是皇后和太后却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这样的话,就是他杨琦对皇家的大不敬。他突然发现,这一番话,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沉默半晌,杨琦突然哈哈大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寒雁却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民女只是想为自己寻个武先生罢了,若是冲突了老前辈,是民女的不是,请前辈恕罪。” 杨琦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她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却能顶住自己的压力侃侃而谈,态度不卑不亢,进退适宜。既懂得加以威逼,又懂得软言低声,实在是睿智。这份聪慧和从容,假以时日,必定会更加出彩。若是这姑娘是个男儿身,自己倒有心收个小徒弟,可惜了。 他叹了口气:“你说的有理,可惜老夫这个武馆,习武弟子皆为男子。你若要寻武先生,便得入馆习武,与众多男子混在一起,实在不妥。被有心人知道传了出去,名声也会受损。” 第11章 再遇世子(1) 这番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寒雁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日日和一群男子呆在一起,若是被传出去,别说自己,就是整个庄家都会没脸。 杨琦也并没有说谎,顺昌武馆内习武的弟子皆为男子,就是云霓郡主,也不过是因为圣上与杨琦的关系,偶尔来串门玩玩,馆内先生教她最简单的一些招式,权当玩笑罢了。这样正经的女子求学,寒雁是第一人。 “民女并非强人所难,所以今日只是提个想法。众所周知,物以稀为贵,凡事都要抢占先机为好。顺昌武馆一视同仁所以独特,若是再出现一个一视同仁的武馆,而这个武馆,恰恰只收女弟子呢?”寒雁提醒道:“前辈也应该知道,不仅是男子出身寒门,有的女子也是出身寒门。” 杨琦目光一闪,瞪着寒雁道:“你在威胁老夫?” “民女不敢。”寒雁平静道:“只是做个假设罢了。老前辈也知道,女子习武,本身只是为了防身之道,所以馆内的武先生并不需要多高的武艺,像老前辈这样的武状元用了未免大材小用。只要有功夫的武先生即可,可是女子上的武馆京城只此一家,想必也是很热闹的。” 寒雁用余光扫了一眼杨琦,放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女子武馆一旦落成,老前辈这份独一无二也就没了。而京城里,最不缺的,便是富贵人家,民女的这个假设,总有人会明白。” 杨琦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姝红和汲蓝怕中间凶神恶煞的老头子会伤害到自家小姐,连忙侧过身子,不露痕迹的将寒雁护在身后。 寒雁盯着杨琦道:“今日民女前来,寻武先生的事并不急于一时。只是对老前辈提个建议,若是能盖一间专为女子沿用的武馆,是再好不过了。若是在老前辈的名头下,达官贵人们也不会有所顾忌。” 杨琦心里一动,其实早年间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只在脑海里掠了掠便过去了。他心高气傲,凡事愿意做独一无二,若是由别的人家盖一间女子武馆,他失了这份独特,未免遗憾。若是由自己盖一间,虽有风险,但一旦顺利,搏一个好名声,名利双收,却也不坏。 “你这个提议太大胆了些。”杨琦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却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你想得到什么?” 这个少女,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样替他出主意,必定有所求才是。 寒雁心中一喜,轻声道:“很简单,女子武馆落成之后,小女想进馆习武。” 杨琦感到奇怪:“这样简单?” 寒雁摇摇头:“还有舍弟,进了武馆后想烦请老前辈亲自教导。” 杨琦不怒反笑:“荒谬!老夫今生只收过一个弟子,你兄弟有什么资格入我门下?” 寒雁也知道自己期望高了些,京城里那么多达官贵人,杨琦都不曾教导过他们。明哥儿又有什么特殊之处,让这位武状元高看一眼? 她叹了口气:“民女并不是强人所难,只是实在情非得已。舍弟习武之事不能为外人道也,老前辈的武馆须弟子进馆习武,舍弟却不能进馆。所以想请老前辈私下授受。” 这话说完,寒雁又是惆怅万分,顺昌武馆的武先生是最好的武先生,明哥儿偏只能私下习武,真是令人头疼。 出人意料的,安静了半晌,寒雁听到杨琦平静的声音:“你带他来,老夫看他有没有资格接受我的教导。” 寒雁一愣,听闻这话立刻欣喜若狂:“老前辈这是答应了?” “不算,即便他有这个资格,老夫也不会以师徒与他相称。只是老夫生平最不喜欠人情,这便是你提出主意的回报。”杨琦手上的铁疙瘩一顿,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答应了面前的少女。 寒雁却是感激又兴奋,当下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杨老前辈。” 离开了顺昌武馆后,许是事情进行的比意料中顺利,寒雁心情变得极好,脸上露出笑容。 汲蓝忍不住道:“小姐真的要去武馆习武?” 寒雁摸了摸鼻子:“习武防身,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上一世她处于深闺,只学些诗词歌赋,世人的确认为女子的才学就是吟诗绣花,倘若这些做得好,便是才女了。殊不知这些就如绣花的枕头,外表看着鲜艳些,内里却是一包稻草,毫不实用。练武防身,实打实的功夫,比那些个琴棋书画有用多了。 已是午后接近傍晚,街边摆摊的小贩们开始收拾回家,再过不久,夜市就要开始了。 灯火辉煌的夜市,也只有母亲在世,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有机会随女眷们游玩时才能见到。花灯如锦的美丽,让她贪恋不已。总有一天,她也能离开那个囚禁她韶华的四角侯府,走到这广阔的世界中,赏遍这盛世美景。 姝红买了点精致的糕点,方才在顺昌武馆的时候,寒雁吩咐汲蓝还是偷偷把银子交给小童,让小童带给杨琦。虽然她替杨琦出了个主意,但杨琦也答应教明哥儿武艺。自己打算进武馆习武,便是另外计算的了。一码事归一码事,寒雁分得很清楚。剩下的些许碎银,姝红买了些糕点,回去打算留着晚上做小姐的零嘴吃。 刚把糕点放进帕中包好,汲蓝还没来得及收好,便听得耳边突然穿来一声马嘶,紧接着一个粗硬的声音响起:“滚一边去!没见着马车吗?!” 寒雁一把扯过汲蓝,刚刚站住,便见一辆黄木马车险险擦过身侧,马车冲出几步后停了下来。汲蓝被寒雁扯得身子一扭,手上的糕点撒了一地。她性子向来泼辣,立刻走上前几步愤然道:“你这人大街上怎么横冲直撞,撞到人怎么办?” 那车夫是个凶蛮的汉子,却穿着上好的绸缎,听到汲蓝的质问冷笑一声:“冲撞?哪儿来的没规矩的野丫头,冲撞了世子,还在这里大声嚷嚷!” 世子?寒雁一怔,紧接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什么事?” 周围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寒雁只觉得全身血液都静止了,上一世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僵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第12章 再遇世子(2) 一只手聊起马车的帘盖,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孔来。那眉眼曾是寒雁每一个夜里心心念念的欢喜,如今看来,却是无边的苦涩与苍凉。 卫如风,终于在这一世看到了他。这样的阴差阳错,莫非是孽缘?寒雁低下头,就是这个人,纵容自己的姐姐设计毒杀了自己,当初爱他的温和君子,却不知道那副好皮囊下,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心思。 汲蓝也没想到马车里坐的人是这样高的身份,一时间愣在原地,但是是对方错在先,要低头认错,却又拉不下脸。 姝红走到她身边,朝马车上的人福了一福:“草民妹妹不知是世子的马车,冲撞了世子,是草民的不是,便替妹妹向世子赔个不是,希望世子大人大量,饶过小妹一回。” 卫如风皱了皱眉,一转头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那目光里含着愤恨和委屈,苍凉又无力,最终汇成深深的绝望,死死落在自己身上。 卫如风一愣,发现那目光来自于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少女容貌普通,他在心里微微思索一下,确定不认识对方。这个陌生的少女,为何会对他露出如此的神情?心里有了疑惑,却听见自己的车夫粗声粗气的训斥那个冲撞了自己的丫头:“真是好没规矩的丫头,世子爷没说话,定是生气了。” 卫如风皱了皱眉,不过是上个街,惹出这么多事做什么,当下不悦道:“没事,你们走吧。”再看向车外时,人群中的少女已经不见。心下郁卒,手一抖,放下帘盖吩咐:“走吧。” 车夫已经听出他声音中的不快,连忙赶车离开。姝红松了口气,责备汲蓝道:“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看那马车便知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也就是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冲上去!连累了小姐,看你怎么办。” 汲蓝委屈的撇了撇嘴:“可是糕点都摔碎了,那马车横冲直撞,世子就能这般不讲道理么?明明是他们错在先。” 姝红摇了摇头:“还惦记着糕点,小姐呢?” 寒雁从人群中走出来,方才卫如风似乎已经发现了她,心下无措之间便躲进了一个高大妇人的身后。在这样的场景下相遇,是她不曾想过的。现在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咋一看到故人,真是百感交融,怕卫如风发现了端倪,这才躲了起来。 姝红见寒雁面目苍白,急道:“小姐可是惊吓到了?”随即自责起来:“都怪奴婢,若是注意些,便能躲过去的。” 汲蓝不赞同的开口:“怎么能怪你,分明就是那劳什子世子爷仗势欺人。” 寒雁心里微微一哂,都说识人便从身边人识起,那卫如风的车夫如此嚣张,卫如风本人又能好到哪里去?方才姝红道歉时,也未听得他推辞,分明是自高自傲。这样的人,当年怎么会被他的外表迷惑? 再看看周围的人群中,不乏花样年华的女子,一脸痴迷的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里明明白白写着爱慕。是了,那样的痴迷表情,也曾经出现在她的脸上。少女情怀,见到对方丰神俊朗,一颗芳心便暗暗交付。再说庄语山的口中,这位世子爷却是个品质高洁的主,当年她深信不疑,只觉得世上怎有如此好的人。 寒雁眸光暗了暗,将这些思绪甩出脑子,道:“别说这事了,赶快回府,今日之事切莫对外人提起。” 汲蓝和姝红坚定的点了点头。 刚回府,从狗洞爬进了自家院子,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看见陈妈妈匆匆走来,看见寒雁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道:“姑娘这是去哪里了?老身把秋香苑找遍了也没找着,悄悄去打听,听说今日没人出府,还以为是院子里进了坏人。再找不着,老身就得去告诉老爷了。” 寒雁笑了笑:“妈妈不必这样担心,告诉父亲的话指不定又要扯出什么事端来。”再说庄仕洋哪里会真心关注她的死活,要是周氏母女在一旁添油加醋,这事恐怕还不能这么顺利就算完。 陈妈妈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姑娘怎么……”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吃一惊:“姑娘这是出府了?” 寒雁点点头:“说来话长,我先去换衣服。” 等寒雁换好衣服,坐下来把事情告诉了陈妈妈,只是中间省去卫如风一段。听完来龙去脉,陈妈妈忍不住责道:“姑娘真是胡闹,这样大胆的出府去,若是被外人知道告诉老爷,免不了要受责罚。外头的人不知底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被人欺负可怎么办?” 寒雁安慰她:“有汲蓝和姝红陪着呢,况且我做丫头打扮,谁会注意到我。妈妈不必忧心,以后若是遇到这事,只管宽心便好,父亲那边,能不去劳烦他便不要去。” 陈妈妈张了张嘴巴:“以后?姑娘还要出府?” 寒雁耸了耸肩:“我得带明哥儿见杨老前辈一面,况且以后若是要上女子武馆习武,恐怕也只能偷偷去。” “姑娘真要习武?”陈妈妈看着她:“闺女家向来细皮嫩肉,姑娘何必自讨苦吃。” 寒雁拨弄着暖炉里的炭块:“今时不同往日,这府里没人护着我们,就只能多个心眼,自己护着自己了。” 陈妈妈眼睛一酸,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便伸出手把寒雁搂在怀里:“姑娘,真是苦了。” 寒雁躲在陈妈妈怀里,温暖的感觉让她十分舒服,不自觉的伸了个懒腰,道:“不苦。”比起母亲和前世的自己,这可不算苦楚。 眼下是安定了,可是府里住进了周氏母女,应该很快就要闹腾起来。 “汲蓝。”寒雁叫道。 汲蓝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上前。 “你和媚姨娘院子里的人相熟吧?”寒雁记得,母亲未过世前,每次都是汲蓝打听到媚姨娘园子里的事。有什么消息,也都是第一时间知晓。 “小姐说奴婢熟,奴婢就熟。”汲蓝笑道。 寒雁摆摆手:“那你就去和媚姨娘院子里的丫头们吃吃茶聊聊天,告诉她们,周氏进府了,老爷十分宠爱,有意抬她为正房夫人。” 第13章 鹬蚌相争 汲蓝一愣,虽不明白寒雁为什么要这样说,还是点点头退下了。陈妈妈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姑娘这样说,万一被那碎嘴的传到老爷的耳里……” “妈妈放心。”寒雁伸出手放在暖炉上方,舒服的眯起眼睛:“老爷本就有心抬举她,媚姨娘早晚都要知道这件事。现在知道,现在就能做准备。汲蓝是个有分寸的,不会告诉别院里的人。媚姨娘知道这件事,瞒都瞒不急,哪里会到处说呢?” 陈妈妈微微怔了怔,明白过来。感叹这哪里像是十二岁的姑娘想出来的法子,只是这样聪慧,也不知是福是祸。总觉得姑娘自从这次醒来变得很不一样,周氏进了府,一切看着平静,可是,只怕就快要变天了。 大清早,寒雁在汲蓝姝红的伺候下起来梳妆。挑选了半天,寒雁指着一件素色宽摆长裙:“就那件吧。” 汲蓝为难道:“小姐,虽说现在还是孝期,这也太素了了些。那周家的刚进门,若是穿的这样朴素,只怕会被她们看低了去。” 寒雁摇摇头:“今儿个唱戏的主角可不是我们,况且我也不爱那些个鲜艳的。让她们狂,看低了我们最好。现在看的越低,将来才会败得更惨。” 姝红默默地为她寻了件淡月色的小袄,道:“虽然这么说,外头起风了,小姐还是穿暖和点好。” 汲蓝又开始忙碌的为她梳头,寒雁让她梳了个与从前一般无二的丫鬟髻,圆圆的两个发团显得她更是稚气了几分。汲蓝用同色发带给她缠了发,并无饰物。看着镜中的少女,本就发育的略晚,这么一打扮,简直跟个小娃娃一般无二。 “走吧。”寒雁整了整裙摆,招呼妈妈跟她一起去前厅。 庄仕洋相比别的朝臣,对女色向来不甚亲近,所以这么多年来,府上总共只有一妻二妾。两位姨娘住在较远的芙蓉园,晚姨娘是老祖宗在世的时候送给庄仕洋的通房丫头,后来生了女儿后抬了姨娘。庄仕洋对这位姨娘不怎么关心,生了女儿后更是极少进晚姨娘的屋子。好在晚姨娘也是个安分的,这么多年不曾给娘亲添麻烦。 而另一位媚姨娘,却不是个简单的主儿了。 当年先皇过世后,西北出了饥荒,庄家名下的庄子千亩,当下便把那年的产出运到西北减缓灾情。皇上龙心大悦,便赏赐了若干宝贝,媚姨娘便是宝贝之一。媚姨娘人如其名,非中原人而是胡姬,生的美艳妩媚,行事更是嚣张大胆。自从媚姨娘进了府,寒雁和娘亲就没过上好日子。 媚姨娘这般姿色,庄仕洋就算是个圣人,也动了些心思。况且胡姬向来吸引男人手段众多,自媚姨娘进府后,庄仕洋更是冷落了正妻与晚姨娘,夜夜歇在媚姨娘屋中。 庄仕洋虽说不会宠妾灭妻,表面上也尊重自己的娘亲,可惜男子向来不管内院之事,媚姨娘心思重,也不直接争宠,而是挑起内院下人与娘亲的冲突,娘亲生性懦弱,遇事为难。给了媚姨娘机会,不久后,下人们便传出娘亲持家不力的说法。 媚姨娘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要仗着庄仕洋的宠爱,将娘亲逼到众矢之的地步,最好庄仕洋休妻,她能上位,夺了主母之位。可是有一次媚姨娘与娘亲发生了冲突,那一次做的过分了些,庄仕洋大怒,把媚姨娘带到祠堂狠狠教训了一通,从此后,媚姨娘安分了许多,或者说不再肖想主母之位,只一心一意霸着庄仕洋。虽然还是不把娘亲和寒雁放在眼里,到底没有故意找茬。 寒雁觉得,这位媚姨娘与其说是被庄仕洋吓怕了,不如说是看出来主母之位是个虚的。娘亲占着正房的位置,偏偏地位连妾都不如。这后院三个女人,其余两人根本毫无威胁,媚姨娘许是觉得没意思了。 但是看着这样冷清的庄仕洋,居然会养了个外室,而外室所出的女儿,居然这么大了? 以庄仕洋冷漠的性子,怕是这女人在他心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子。所以在娘亲过世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她接进府来。 寒雁之前还不明白,庄仕洋为何要等到现在才让周氏进府。要知道娘亲是个温和的性子,若是庄仕洋早些将周氏迎进府,娘亲肯定也是准予的。一直养在外面被隐藏起来,这是为什么?这其中,有什么玄妙? 在打听到周氏的底细之前,这府里已经准备了一场好戏。媚姨娘这么多年都不曾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而且这个对手,窥伺的正是她志在必得的主母之位。大幕拉开,好戏就要开场了。 寒雁想着想着便扬起嘴角,看的汲蓝一怔。 来到主屋,小厨房已经做好了饭食,寒雁扫了一眼桌面,水晶虾饺,红枣燕窝,碧玉粥,芙蓉酥,还有几碟说不出名字的小菜。 寒雁心里冷笑一声,好丰盛的早餐!自从母亲去世后,她整日垂泪,便不再去主屋与两位姨娘一同用饭。而小厨房里端到清秋苑的饭食只是清粥小菜,极为简单。她倒不知,原来这外边的饭食别有洞天!向来晚姨娘不是个挑剔的主,这样的菜色,应是媚姨娘吩咐厨房做好的。 汲蓝伺候着她坐下来,刚坐下,便见媚姨娘和晚姨娘进了屋。 媚姨娘见着寒雁,先是一愣,随即掩唇笑道:“四小姐来了,看来病是养好了,可是脸色看着怎么这样差呢?可别勉强。” 晚姨娘安静的站在一边,倒是她身后的三小姐庄琴飞快的看了一眼寒雁,又低下头去。 这位三小姐与寒雁的交情极浅,甚至算得上是陌生人。庄琴和晚姨娘整日呆在芙蓉园刺绣,也不怎么见得着面。 寒雁还在思量,感觉身后的姝红不露痕迹的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抬眼一看,正看到庄仕洋带着周氏母女朝这边走来,脸上便是一笑:“谢姨娘关心,其实雁儿身子还有些不适,只是今日是周姨娘进府的第一次早膳,父亲吩咐我不能怠慢才是。” 媚姨娘脸色一变,待看见庄仕洋三人时,更是绞紧了手中的锦帕。本以为王氏死后,正房的位置便稳稳当当落在自己身上,没想到半路里冲出个周氏,更可恨的是,老爷还对那贱人那般不一样。 第14章 庶姐亲近(1)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周氏将成为她最大的威胁。寒雁和晚姨娘根本不足为惧,唯有面前这个,刚进府便得了老爷的欢心。昨晚竟然没有歇在芙蓉院,那贱人哪里比得上自己! 寒雁垂下脑袋,貌似难过道:“爹爹很喜欢语山姐姐呢,昨儿个我去请安时,还为了她责骂我。”撇了撇嘴角,一副小孩子心性的模样道:“爹爹从来没有和我一道用早膳过。” 媚姨娘听闻这话更是目光一冷,眼睛盯着庄语山闪过一丝愤恨。这么多年,她最大的不足,就是没有为老爷留下一个儿子。那贱人得了老爷欢心,不就是因为替她养了个女儿么?自己这般的姿色,若是有了儿子,主母之位便是稳妥的了!哪里轮的上她!这么想着,双手便抚上腹部,仿佛那里真的有了个小生命。 寒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垂下头掩去嘴边的微笑,再抬起头时,庄仕洋和周氏母女已经进了屋。寒雁连忙起身向他请安。 媚姨娘和晚姨娘也跟着向他请安,寒雁站起身,笑道:“晚姨娘,媚姨娘,这位就是昨日刚进府的周姨娘,这位是语山姐姐。” 周氏一愣,自己怎么成姨娘了?这么一来,立刻当上庄家主母的梦不就成了幻影? 庄仕洋没想到寒雁会这么说,片刻便思索起来,周氏进府的时候是以外室身份,连个妾都不算。当下提为正房恐怕是不行了,先做个姨娘安抚着,日后再抬便是。于是朝寒雁点点头:“不必这样客气。” 周氏见庄仕洋没有反驳,更是暗地里捏起了拳头。寒雁看在眼里,也不言语,等庄仕洋坐下后,也跟着坐了下去。 周氏进门就想做正房,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她偏要将周氏的这条路堵死,不过以庄仕洋对周氏的重视程度,做个妾是不可能的。不如顺了他的意抬为姨娘,一来缓和庄仕洋对她的不喜,二来嘛,把她放在和媚姨娘同一处的位置,且看看谁斗得过谁。 陈妈妈吩咐厨房摆好碗筷,晚姨娘垂头吃饭,庄琴更是目不斜视,行为举止规规矩矩。庄语山大概是从前不曾有过这样精致的早餐,目光都有些不同。但见媚姨娘款款起身,柳腰轻摆,声音更是勾魂夺牌。 “老爷,妾身为您布菜。” 媚姨娘今日穿了一件深黛色的连身对襟长裙,因着孝期的缘故,裙面并无鲜艳的图案,只有一点墨色寒梅。可是这般的简单并不使她落了颜色,反而让她平时美艳的容颜少了几分风尘,多了一丝清丽。一头青丝随意琯起堕马髻,几缕略卷的发丝垂在白皙的耳边,低头布菜的时候便露出纤细的脖颈,整个人被这身素色衣衫衬得更是肤如凝脂,美人如玉。 庄仕洋便是个石头人,此时也心猿意马,目光霎时间就有些幽深。 媚姨娘迎着庄仕洋的目光,对他甜甜一笑,言语间更是柔顺亲昵:“老爷,这块芙蓉酥是厨子新做的小食,可要好好尝尝。” 媚姨娘向来以泼辣风情美人的形象示人,何时这般乖巧温婉。庄仕洋受用之时,也顿感新鲜,倒把周氏母女晾在一边。 寒雁夹了一筷子虾饺咬了一口,看着对面周氏难看的脸色,突然觉得今日的早膳尤其美味。 没想到还不需她点火,这两人便斗上了。只是鹬蚌相争,也不知道谁会是最后的得利人。 用过早点,庄仕洋便备车上朝去了,媚姨娘见庄仕洋离开,盯着周氏哼了一声便出了屋子。寒雁抹了抹嘴,也跟着站起身。周氏朝庄语山使了个眼色,庄语山立刻站起身,讨好的对寒雁道:“雁儿妹妹可有事?” 寒雁扫了一眼周氏,见她笑着望过来,略一思忖便道:“无事。” 庄语山立刻走过来拉住寒雁的胳膊:“左右无事,不如一起去花园逛逛。” 陈妈妈不屑的看了周氏母女一眼,不过刚进府,竟摆出了个主人的架子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庄语山才是庄家正经的嫡女。 寒雁也不恼,笑着拍了拍庄语山的手:“姐姐毕竟是是第一次进府,想来这府上的景色也是从未见过的,我便领姐姐四处走动走动,免得走岔了路,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就坏了。” 漫不经心的抬眼,果不其然瞧见庄语山的小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勉强笑道:“那就劳烦妹妹了。” 寒雁不置可否:“这府里除了父亲,大家都叫我四小姐,雁儿姐姐和周姨娘也这么叫吧。其他的称呼,听着怪不习惯的。” “你!”庄语山没想到寒雁会来这么一句,指着寒雁便道。 “我怎么了?”寒雁疑惑道:“姐姐为何指着我,指着别人可不是大家闺秀的行事。” “语山!”周氏突然开口,深沉的目光定格在寒雁身上,慢慢道:“四小姐说的没错,大家闺秀可不会这么指着别人,看来得找个人教教你规矩了。” 寒雁听了却是一挑眉,大家闺秀?庄语山一个庶女,如何称得上大家闺秀?看来一开始就存了登堂入室的心思,要谋夺嫡女之位。真真是狼子野心的母女两。庄语山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又不敢违抗周氏的命令,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刚是和四小姐开玩笑,我们快走吧。” “三姐也一起去吧,”寒雁却是转头对一边的庄琴道,见庄琴不知所措的模样,便对一边的晚姨娘道:“晚姨娘,我也好些时候没与三姐说说话了,今日就把三姐借我一日如何?” 晚姨娘一愣,接着笑了笑:“四小姐客气了,琴儿,今日就陪着四小姐好好玩吧。” 庄琴这才走上前来,眉目间还有些迟疑,寒雁却是径自拉了她的手朝前走,把个庄语山落在后头。 “娘——”庄语山看着周氏,又看看前面的寒雁和庄琴,气愤的跺了跺脚。 周氏皱了皱眉:“快跟着去。” 待庄语山不情不愿的离开后,周氏看了一眼垂头站在一边的晚姨娘,笑道:“姐姐可愿去我那院子坐坐?” 晚姨娘轻轻摇了摇头:“改日吧,今日我有些头晕,想回去休息了。杏儿,过来扶我。”身边的丫头连忙上前扶起她,晚姨娘对周氏点了点头:“我先告辞了。”也不等周氏答话,径自走了。 第15章 庶姐亲近(2) 周氏脸色变了变,等那身影走远了,狠狠的往地上卒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失宠的贱妇,竟然也敢跟我使眼色!” 身侧的李嬷嬷看了看屋里,道:“老奴看这晚姨娘也是个不识抬举的,夫人邀她过来坐是抬举她,没想到竟这般没眼力。真是个蠢的。” “行了。”周氏不耐烦道:“你少说两句,我看这府上,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先回院子,有些事还得商量商量。” 再说这边,寒雁走到挽香阁前的花圃里,初冬红梅欲开未开,更是增添了几分好景色。空气里暗香浮动,衬着清幽的草木,更是清新雅人。 最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棋局,寒雁看着看着来了兴致,便拉着庄琴道:“早听说三姐棋艺一绝,不如与我对弈一局?” 庄琴小声道:“哪里那么夸张,不过学过罢了,四小姐可别这样说。” 寒雁皱了皱眉,不过立刻就笑起来:“说那么多作甚,来,摆棋。” 一边的庄语山却是郁闷万分,不知道为什么,寒雁一直对她十分冷淡。虽然面上是说三人一起逛园子,可是自始自终,她都拉着庄琴的手说话,把自己抛在一边。有的时候自己插话,也被她轻描淡写的挡开或是忽略,似乎是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 庄语山敏感的感觉到,寒雁对她有敌意。可是为什么?她一直按照母亲所说的,讨好她亲近她,可是她呢,处处端着侯府谪女的架子,简直可恨。如果没有寒雁,这一期就是她的了,不对,这一切本来就是她的!凭什么被庄寒雁占有!母亲说,她明明…… 庄语山越想越是不甘,一张俏丽的小脸也扭曲起来,一边下棋的寒雁却是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执了一枚白子落上棋盘。 庄语山身边伺候的丫头云儿愤愤道:“小姐,她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庄语山听闻却是心中一跳,渐渐冷静下来,扭头看见寒雁她们下棋下的专注,半分没有注意到自己,又是一怒。她自小便样样出色,走到哪里都是众人注意的对象,可是自从进了这府里,不能穿美丽的衣衫,要隐藏起自己的才华,甚至得低下头去讨好面前的女子,实在是忍无可忍。索性一转身,对云儿道:“她们自顾玩的有趣,我可不愿意傻等在这里。不管她们,我要自己逛逛。”说完就抬脚离开,径自朝花圃里走去。 云儿连忙跟了上去,寒雁却是眼睛都没抬一下,倒是一边服侍的姝红,把手里的茶壶交给汲蓝,自己离开了。 寒雁似乎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棋局中,半晌捏着棋子的右手才犹犹豫豫的放在一个地方,紧接着就是一个黑子压了下来。 “我输了。”寒雁叹了一口气,苦着脸道:“都第五局了,为何我总是输?” 庄琴也笑:“你急于求成,落子之前虽有思索,却只顾了眼前几步。而我从落第一颗子时,就开始布局。之后你走的每一步,我便有应对的棋子了。” 寒雁一愣,抬眼看去,对面的少女拈着棋子,似乎不经意道:“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所以每下一盘棋,都要真心对待,不可侥幸。” “三姐真是高手。”寒雁笑眯眯道:“我输的心服口服。” 庄琴却是摇了摇头,许是和寒雁下了些棋的缘故,无形之中距离竟然拉近了很多,言语间也开朗起来:“今日便到这里吧,姨娘还等着我回去一同做桂花糕。” 寒雁笑了笑:“晚姨娘真把你当小孩子了。”复又淡淡道:“其实我很羡慕你……”至少娘亲还活着。 庄琴一怔,面前的少女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稚气未脱的脸上,眉眼间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忧伤。心里一软,便拍了拍寒雁的头:“总会好的。” 这样亲昵的举动一做出来,寒雁先是呆了呆,心中一阵暖意,便笑道:“但愿吧。” 庄琴四下看了看,道:“也不知那位语山小姐去了哪里?” “语山小姐”这个称呼一出来,自然就说明了庄琴心中,庄语山不过是个外室之女,不被承认的身份。寒雁笑了笑:“不必管她了,她愿意逛着便逛着,拦着她反而会怪我们。” 庄琴也不多说,当下带着丫头离开了。 庄琴走后,寒雁站在原地,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原先从不知道,三姐竟然这般聪慧的。” 汲蓝把披风给寒雁披上:“奴婢记得小姐小时候很爱跟着三小姐身后的,只是大了之后,便和芙蓉院的来往淡了。” 怕是其中又有什么隐情,寒雁挑了挑眉,虽然对小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是以庄琴的智慧,与她平日里表现出的平凡懦弱的庶女模样来说,实在是差别太大了。 为什么她没有在自己面前掩饰呢?寒雁一手支着下巴,心里暗自计较,而庄琴下棋的那番话,对她说的,又在暗示什么? 还在思索,便见姝红从外头走进来。 “可有什么事?”寒雁问。 姝红摇头:“语山小姐只是在花圃里走了走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不过……” 寒雁眼睛一亮:“不过什么?” “不过奴婢看见了周姨娘身边的李嬷嬷,和林管家在一起说话,说了很长的时间。李嬷嬷还塞给林管家一个金簪子。奴婢隔得远,不敢走近了。” 汲蓝惊讶道:“李嬷嬷刚进府,怎么和林管家这样熟了?” 寒雁眸光一冷。林管家在府里做事做了几十年,是府里的老人,娘亲在世时大小事务都让林管家帮衬着一点。周氏来者不善,带来的身边人自然不是什么好货,那金簪子不是普通的物什,李嬷嬷交给林管家,必然是周氏吩咐,作为打点的酬劳。 只是,正如汲蓝所说,周氏刚刚进府,怎么会这么快就与林管家熟了。即便林管家是个墙头草见风使舵,可是但凡有两分头脑,便会谨慎的观望几日。那么,这林管家,究竟是周氏进府前便和李嬷嬷有关系的,还是进府后被收买的? 第16章 开始布局 如果是进府前,那么娘亲的事,倒是可以从这里查一查。 金銮殿上,明黄色的身影端坐高位,文武百官垂头而立,并无要事启奏。贤宗帝今日心情不错,许是因为西北边境传来大捷的喜讯,面上都带了三分笑意。 “朕听闻边关大捷,甚是欣慰,打算过些时日在宫里举行夜宴,众位爱卿可有想法?” 底下众人皆是连声应合,皇上许久没有这般高兴了,西北战事自先皇起变成了大宗的一块心病,此次重创了外族鞑虏,自然是值得贺喜。 “云夕。”皇帝看着底下其中一人:“这成将军可是你一把手训出来的,若要论功赏,你得记头等功!” 站在宰相右边的青年男子一身深红绣白蟒官袍,釉色的官锻靴边纹着暗金色的花纹,腰间一枚白玉,再无过多装饰。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漆黑的眸子淡然如水,然而散发着三分凛冽,站在大殿中央,天生一股肃杀的贵气风华。 男子俯身垂首:“微臣不敢当。” 语气却丝毫惶恐也无,这般狂妄的姿态,皇上竟然也不生气:“别推辞,朕还打算重重赏赐你一番,看你这般年纪还为娶亲,不如赏几个美人,如何?” 那青年却拱了拱手,淡淡道:“微臣并无娶妻之意。” 皇上哈哈大笑,似乎乐意看见他吃瘪的样子。金銮殿上的其余臣子却是面色各异。 卫王卫靖皱了皱眉,一转头正对上庄仕洋不喜的眼光,两人对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垂下头去。 玄清王傅云夕和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关系极好。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然而这句话绝不能用在这两兄弟间。 傅云夕今年二十有一,年少有为。当年鞑虏攻进中原,年仅十四的玄清王主动请缨,不顾皇上的反对,当着文武百官立下军令状,对峙沙场,一战成名。 鞑子退守西北,几乎全军覆没。成将军是将们之后,当时占了副将之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两人建立了过命的交情。 然而傅云夕之所以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并不仅仅引文权势或战功。成为京城少女们的心上人,傅云夕本身是个极俊美的男人,这样文武双全的青年俊杰,清贵卓绝,自然会有人眼巴巴的往身上扑。可惜此人不解风情,性格清冷,弱冠之年身边竟没有一个女人,有些传说他断袖的留言就在坊间流传起来。 卫王和玄清王成为对头,一是因为本身所处的微妙位置,二是因为成将军。成将军的姑姑嫁给卫王不久后,难产而死。之后成为两家便开始交恶,京城里大宅门里的事弯弯绕绕多的很,虽然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在那妇人死后亲家变仇家,有眼色的都知道其中必定有不少周折。 成将军和傅云夕关系亦师亦友,自然是站在成将军这一边,这样一来,和卫王敌对的位置几乎就这么确定下来。眼下皇上夸奖成将军,抬高傅云夕,卫王自然是不喜的。而庄仕洋向来站在卫王这一派,同仇敌忾也应该。 高位上的帝王含笑,不露声色的把众人的神情收归眼底,复又说了几句才扬手,一边的公公躬身道:“退朝。” “王爷,恭喜了。”经过傅云夕身边时,庄仕洋朝他道贺。 傅云夕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宗的福气罢了,同喜。”转身走了。 庄仕洋碰了个钉子,既恼又羞,恨恨的盯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小声道:“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也敢这般狂妄!真以为自己是天了!” 卫王走过来,拍了拍庄仕洋的肩,笑道:“王爷立了大功,皇上重赏也是应该的。” 庄仕洋连忙回头,拍马屁道:“论起大功,谁比得大人?两朝元老,玄清王也要看您几分脸色的。这些赏赐,只怕大人看不上眼。” 卫王便是呵呵一笑,也不说什么,只是看傅云夕的背影有些发沉。 珙桐苑,里屋榻上坐着个年轻的妇人,这妇人穿着一件单薄的水绿松香裹胸罩衫,底下着银底撒翠色彩蝶灯笼裙,乌黑的发髻梳成一个流云髻,斜斜插着一支千层牡丹金步摇,芙蓉玉面经过精心修饰,越发的美艳无边。 庄语山扑进周氏怀里,恨恨道:“娘,那贱人一直这样欺负我们,今日还百般羞辱与我,我连庄家一个不受宠姨娘所出的庶女都不如,就这么白白咽下这口气?” 周氏看着女儿娇美的脸上的委屈神色,眸中闪过一丝心疼,抚摸着她的脑袋,沉声道:“是娘想岔了,本以为庄寒雁会跟王氏一样没用,却不知道这是个聪明的。”她冷笑一声,那描画的细长的柳眉扬出凌厉的锋芒:“语儿莫怕,那王氏娘都斗得过,怎么会怕一个小贱人,总归是个十二岁的,再怎么聪明还能翻了天去?” 一边的李嬷嬷闻声跟着道:“夫人小姐且宽心,那四小姐不受宠,老爷不喜,这府里便没多少地位。哪像我们姑娘,老爷心尖尖疼着呢。” 周氏便点点头,又用手点着庄语山的额头:“你在老爷面前乖巧些,莫像今日这般急躁,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得了老爷的欢心,咱们娘俩在府里才能好过。”顿了顿,又道:“我看那庄寒雁是个不受宠的,芙蓉园那两位,一个没儿子,一个女儿也是个闷的,倒是不足为惧。” 李嬷嬷看着自家小姐,迟疑道:“那少爷呢,好歹也是庄家的谪子……”话没说完就被周氏的一声冷笑打断:“谪子?老爷可没把他当谪子,这事你不用管,也是个没什么分量的,还不如芙蓉园那个媚蹄子重要,不过眼下既然进了府,我们且去瞧瞧那位小少爷,彩茗,把给少爷的礼拿出来。” 庄语山愣了愣,问道:“娘,那礼可是贵重,就这么给了他。” 周氏瞪了一眼女儿:“你个不争气的,什么时候才能聪明点?那礼可是我精心准备的,贵重算什么?那小少爷一定会喜欢。” 庄语山还想说什么,看见周氏的神色,也讷讷的不再开口了。 第17章 结成同盟 院里的青竹依旧青翠挺拔,清秋苑的冬日因着这般翠景,少了几分萧瑟,多了几分生机。 寒雁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把玩着手中的绳索,瞧了瞧赶来的汲蓝,笑道:“可打听到什么?” 汲蓝愤愤道:“周氏母女太坏了,奴婢方才出去,这府里的下人越发的没个规矩,巴巴的都往珙桐苑跑。也不知那屋里的许了他们什么好处。明明小姐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 寒雁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摇头道:“她们刚进府,自然是要打点下人,不用管他们,正好帮我看看这府里,哪些个是真心的,哪些个又是怀了别的心思的。”想到什么,脸色又变了变:“只是别的院子我还可以不管,这清秋苑可得看好了。姝红汲蓝,你们平日里也都留意着,周氏想看我们院子里的动静,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才行。” 汲蓝瞪大眼睛:“小姐,咱们就不做些什么?” “做什么?”寒雁笑着看了她一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得好好布局才行。” 姝红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索寒雁的话,片刻后眉头松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寒雁面上就有了赞许之色,好在她的丫头都是机灵的,上一世的教训让她明白,耳聪目明,从来就是在吃人大宅中生存下来的手段。汲蓝和姝红就是她放在院子里的眼睛和耳朵。 随手捻了一粒盐渍梅子噙在嘴里,酸味儿还没来得及化开,就听见汲蓝又道:“奴婢,奴婢听人说,周氏捧着个盒子朝松林院去了。” 寒雁一惊,只觉得嘴里一痛,竟是情急之下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来不及多想,便从秋千上一跃而下,眼里闪过冷意:“她们去明哥儿那儿做什么!” 姝红也是跟着一愣,汲蓝试探道:“必定是没安好心,小少爷如今是府里的半个主子,或者是她们想要巴结讨好?” “你认为明哥儿是府里半个主子?”寒雁却问汲蓝。 汲蓝一愣,只听寒雁继续道:“这府里的下人何曾把明哥儿当成主子?老爷不喜,明哥儿就是谪子又如何?要说周氏巴结明哥儿,我却是不信的。”想了想,握紧了拳头抬脚就要出门:“不行,我要去瞧瞧。” 明哥儿是寒雁唯一的亲人,也是娘亲的心头肉。重活一世,寒雁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照顾好明哥儿,保护他长大成人。在别的事上寒雁尚能泰然处之,明哥儿却是万万不能的,眼见着那心怀鬼胎的周氏母女接近明哥儿,她就没办法冷静。 姝红低着头走到寒雁身边道:“小姐切莫打草惊蛇。” 寒雁一愣,姝红握住她的手劝慰:“奴婢现在就去打听打听,眼下青天白日,周氏母女总不会当着府里下人的面谋害小少爷,若是有差池,奴婢拼尽全力也要护着小少爷。” 汲蓝也跟着道:“小少爷很聪明,小姐莫急。” 寒雁看着面前这两个丫头,心思慢慢平静下来。眼下的确不适合打草惊蛇,若是这么快就赶去松林院,恐怕周氏立刻就会明白她身边有眼线,以后再往那边打听消息就难得多了。况且姝红说的有道理,周氏不至于蠢的大白天对明哥儿下手,现在的明哥儿对她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小孩,是自己鲁莽了。 姝红看着寒雁,郑重道:“小姐信奴婢。” 片刻,寒雁点点头:“快去快回。” 庄仕洋回府时,已是日落西沉,暮色四合了。 刚下马车,便见庄府门口立着两个穿藕色小衫的丫头,一人抱着个紫金雕花暖手炉,一人提着盏绸布灯笼。见他从马车上下来,立刻迎了上去。 庄仕洋顺手接过丫头手里的暖炉,热意令他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抬眼瞧了瞧另一个丫头,觉得有些陌生,便问:“你们是哪个院子里的?” 提灯笼的丫头立刻福了福身子,小声道:“回老爷的话,奴婢是珙桐苑的,主子说天冷了,路上黑,让奴婢们出来伺候老爷。” 庄仕洋一愣,眯了眯眼睛,片刻后道:“你们主子是个有心的。”随即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媚姨娘那边通报一声,爷今儿不过去了。” 身边的丫头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在心里暗道周姨娘好手段,不过卖个软便把老爷留在了珙桐苑,今晚芙蓉园的那位恐怕要气的摔杯子了。 庄仕洋随两个丫头走进珙桐苑,院子里静悄悄的,东厢房的一间屋子,窗户上映出明亮的烛光。一个窈窕的影子坐在窗边,在窗纸上映出一个清晰的影子,却是垂头刺绣,认真温婉的模样。 挥手让两个丫头退下,庄仕洋推门而进,窗边的人似乎没有察觉,依旧专心致志的绣着绷子上的百子千孙图。 庄仕洋也不出声,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周氏这时只穿了一件素白的中衣,外头披着一件紫红的罩衫,单薄的衣服将她完美的身段完全展现出来。蜂腰长腿,一头乌黑的发没有用簪子琯起来,随意的披散在身上,衬得唇更红,齿更白,两颊如浸了水的桃花瓣,被一边的暖炉熏得红通通的。神情温婉,却自有一番风情和妩媚。手里捧着一个大红娟底的绣绷子,嫩白如葱的手指在绢布上翻飞。 庄仕洋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一般痒痒,那如玉的手指看起来绵软无力,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偏偏那妇人端坐,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存在,咽了咽唾沫,便自身后一把将美人搂紧怀中。 “哎呀!”周氏吓了一跳,手里的绣绷子一下掉在地上,她扭过头:“老爷……”嘴唇正巧碰在庄仕洋的鼻尖上,庄仕洋只觉得血液一冲,今日在朝堂之上所有的不快和面前的美景混在一处,直直朝下涌去。当下就抱起周氏,不顾对方的惊呼将她压进床榻。 一番翻云覆雨后,庄仕洋长舒了一口气,从周氏的身上躺下来,一手抚着妇人的裸背,一手不安分的四处揉捏。 周氏娇软的嘤咛一声,拿手去推他:“老爷今日怎么这般胡来,要是叫下人看见了……” 第18章 京城首富 庄仕洋就是一笑:“是你今儿个太诱人,叫爷想的紧,这身子比以往热情多了。下人谁敢进来。”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一沉:“这屋里怎么没一个伺候的下人?” 周氏惊讶道:“妾身两个丫头不是去接老爷了么,还有李嬷嬷,刚才我吩咐过,哄睡了语儿就让她歇息。” 庄仕洋闻言却是大怒:“你刚进府,怎么事事都用自己带的丫头。我庄府上下几个丫头还是用得起的,明日叫管事的带几个丫头,你挑几个去。” 周氏心中大喜,却迟疑道:“四小姐说,府里的姨娘都是这样配人的,妾身不想惹人闲话。” “这府里是我做主还是她做主了?”不说还好,一说庄仕洋便是满脸怒容:“我是她爹!这府里哪有她说话的份!” 周氏露出几分害怕的表情:“可是我瞧着四小姐不喜欢我们,语儿也提起过。老爷,我看这四小姐是个主意大的,不若你平日里说的那般乖顺啊。” 周氏这句话别有用心,表面抱怨,实则警告。暗示庄仕洋这个女儿表里不一,恐怕平日里的乖巧孝顺都是装出来的。但是看自己进府这两日她的表现,便知这个四小姐的心机不可小觑,且不说后招如何,只是无论如何看着都不像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能有的手段。 庄仕洋心里也忍不住怀疑起来,寒雁自小便和王氏亲近,和他这个爹倒是没什么亲情,甚至是极为惧怕。好在王氏将她教养的好,不论他的态度如何,寒雁始终是恪守利益,在他面前乖巧顺从。 可是自从王氏死后,他许久没关注这个女儿,直到周氏进门,他才发现,寒雁变了。从原来的极为惧怕,到如今若有若无的针锋相对,瞧向自己的眼神里,也不再是尊重和顺从,反而多了一丝底气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种眼神竟然让他有些心虚。 这个女儿不知不觉中令他感到陌生,有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他的控制欲向来很强,所以寒雁这种意外令他感到愤怒。 周氏柔柔的靠在庄仕洋胸前,道:“四小姐没了娘,对妾身排斥也是能理解,只是你是她的父亲,怎么着做儿女的都要给父亲个脸面。前日里当着下人的面,她这般说,不是打老爷的脸么?” 庄仕洋一怔,面前又浮现出寒雁那日教训周氏不准着艳色衣衫的话来。他竟不知,寒雁几时有这般伶俐的口才来。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周氏见目的已经达到,连忙笑着道:“妾身今日去见了五少爷。” 庄仕洋倒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随口问:“怎么样?” 周氏却是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又是幽怨又是深情:“仕洋,我真想为你生个儿子。” 庄仕洋一听这话,料定她在庄寒明那里落了委屈,当下心中更是对寒雁两姐弟不悦。再一听怀中女人柔柔的企盼,大男子自尊心得到满足,当下情难自禁,抱着周氏又滚成一团。 夜色撩人,这厢打得火热,芙蓉院里有人却是今夜无眠了。 “啪!”,一个青釉底粉蝶美人碗被摔碎在地,晶莹的燕窝撒了一地,一边的丫头心疼的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那可是主子特意吩咐厨房炖了整整三个时辰的燕窝粥,就这么摔没了。 榻上的女子瞪了她一眼:“人都没了,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复又咬咬牙:“老爷今儿个真的歇在珙桐苑?” 小丫头怯怯道:“奴婢听人是这样说的。” 那榻上的年轻女子正是媚姨娘,今日见庄仕洋对周氏母女极尽亲昵,让她无端有了威胁之感。自己没有儿子,能在这府里有一席之地,凭的就是老爷的宠爱。周氏有庄语山这个女儿,平白就比她多了一个筹码,况且今日也见着了,周氏虽然不及自己美貌,但也是颇有姿色,那股柔润的气质是自己学不来的。庄仕洋多年习惯了自己这样的泼辣美人,府里来了个柔和性情的,多少都会有点兴趣。男人都是贪恋新鲜玩意的,自己已经双十年华,若是此时失了宠,再想翻身就难了。 于是今夜她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想要好好伺候庄仕洋,将他的心牢牢勾住。不想庄仕洋身边的小厮却突然来知会,今夜庄仕洋要歇在珙桐苑,她精心的打扮,吩咐厨房做好的羹汤全部都白费了,这让她如何不嫉,如何不恨! “狐媚子!”媚姨娘咬牙道:“刚进了府就这般不安生,当我芙蓉园的人都是死的么!不过一个老妇,也想掀起风浪!” 一边的小丫头瞧了瞧她的脸色,终是开口:“主子,方才奴婢出去时,碰着四小姐的贴身丫头汲蓝,便与她说了一会子话。” 媚姨娘知道她不会平白无故说起这个,瞪她一眼:“说什么了?” “回主子,听汲蓝说,周氏最近对四小姐很是殷勤,今日还去见了小少爷,送了不少礼,怕是有心巴结呢。” 媚姨娘大怒:“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姐罢了,巴结,哼,她倒是愿意给自己找帮手!” 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又抬头问:“四小姐那边怎么说?” 小丫头凑近道:“汲蓝说四小姐是个不懂事的,见那周氏对她好,看着也有几分开心。” 媚姨娘不说话了,只是摩挲着自己裙边的花纹,半晌,站起身道:“娇梦,从今日起,你和四小姐身边的丫头多亲近亲近,她想拉拢四小姐,做梦!” 虽是个不受宠的,总还是在族里说的上话,若是庄仕洋有心抬周氏为正房,只要寒雁当着族长说几句好话,事情就成了一半。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得想法子把四小姐拉到自己这边来才行。 时节渐渐的发冷,冬日里日头也令人开始觉察不到暖意,反倒是城东门早晨挑着担子卖吃食的小贩跟前,食物热腾腾的香气令人闻之舒爽。 京城里,一直都流传着“东穷西富,南贵北乱”的说法,大意就是指东边多是穷人聚居的地方,北边治安混乱,南边达官贵人居多,西边富庶一方。据说是先皇在世时一个游历的道人所说,其实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因为东北放靠近城郊,临着一大片荒地山野,自然了无人烟。 第19章 珍宝有毒 南桥边是京中贵人最喜欢呆的地方,这里玩的场子多,花样也多,但凡大家公子,都爱在这边寻个乐子。便是规矩的,也欢喜这边的精致环境,寻个雅致的茶楼喝喝茶听听琴,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但见南桥底的一间商铺,宽敞明亮,简单质朴,却又有通声不凡的富贵之感。门上方的牌匾上是金灿灿的一个大字:当,竟是个当铺。 铺子里老掌柜正在忙碌,当铺二楼是精致的倚栏,居然是酒楼的模样。 从二楼的楼上望下去,不仅能望见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向东更能瞧见南桥下的一汪碧水潺潺流动,美玉一般灵动无暇。 “这地儿真好,恐怕是揽尽一方胜景了。”红衣男子持着酒盏浅酌一口,一双妩媚的眼睛水光潋滟,若是长在女子身上,恐怕绝代芳华。 垂下的纱帐是京里最新出的雨过天晴色香蔓,清清爽爽的摇曳间,真如同碧水洗过天空一般的色彩。珠帘外,两个美貌女子轻轻拨弄着琵琶,悦耳的轻音似珠落玉盘,令人心醉神往。 另一边斜坐的男子通身富贵,穿着浅金色的长袍,衣袍的扣子全用银线细细缝制,头戴一顶明珠冠,恨不得将有钱二字写在脸上。他一手持玉筷夹了片菜肴放进嘴里,一边道:“没见过你这样混白食的,爷这可不招待闲人,每日里往这跑算什么事。赫连家的小少爷跑到我富贵楼里蹭饭,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赫连煜闻言一笑:“有什么可怕,你江玉楼是天下首富,不过一顿饭,何必这么小气。再说蹭饭的不止我一人,”点着下巴朝对面:“你怎么不说他?” “他是入了银子的,你没有,”江玉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如你进我富贵楼得了,唱个小曲儿什么的,以你的美色,不出三日,必定无数公子抛尽红绡。” “你!”赫连煜生平最恨人说他男生女相,偏偏对面是个脸皮厚的,对他无可奈何。一气之下却是转了目光:“云夕,你方才开始就盯着楼下,瞧什么有趣的?莫不是瞧上了谁家姑娘?” 那男子正是傅云夕,此刻他倚栏而坐,墨色的眸子却盯着楼下一辆极普通的马车。 车夫将马车停在当铺前,片刻后,马车里钻出来两个丫头模样的女子,蓝色小衫的丫头站在车厢前,掀开帘子,扶着里面的人走出来。 那是一个身形尚小的少女,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一件弹墨绫薄棉袄,外面只穿着黛色棉缎背心,极是简朴。梳着两个圆圆的团子髻,从上面看不清面目,手里抱着个半人高的木头盒子。 赫连煜已经凑了过来,乍一看也是一愣,惊诧之下倒是忘了方才的不快,问江玉楼道:“你这铺子,不是只收宝贝么?” 江玉楼摇头:“但凡富贵的,便没有拒绝的道理。宝贝不宝贝倒是其次。” “那就奇怪了,”赫连煜自言自语道:“穿着这般寒碜,居然敢进你家铺子,别不是走错路了。” “你当我富贵楼是什么地方,人人都能走错?”江玉楼接口道:“富贵不显,越是有宝贝的人,越要藏着掖着。” 赫连煜哼了一声,却见身边的傅云夕鲜少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便跟着往底下瞧去。 那衣着普通的少女却正是寒雁,身边陪伴的丫头是汲蓝和姝红,今日便是要来典当东西。只是这东西一般的当铺怕是不能当了,只有富贵楼,京城最大的当铺,才有可能收下东西。不过,也仅仅只是可能。 掌柜的是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家,见寒雁她们三人近来,并未轻待,反而将她们迎到中堂,奉茶后和气道:“姑娘可是要典当东西。” 寒雁眼里便闪过一丝赞赏,京里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察言观色,都成人精了。今日她刻意穿着普通,放在别的铺子里,见她不似富贵人家,年纪又尚小,恐怕早就遭人鄙夷不屑了,可是这掌柜的非但没有露出他意,反而这般和气,难怪可以将铺子生意做成京中第一。 “劳烦掌柜的,我这里有个小玩意儿,掌柜看看值几个钱。”说着便令汲蓝打开大木盒子。 当铺中堂和外间有一张厚厚的布帘子盖住,且有人守着,就是为了防止歹人。所以寒雁也不担心,汲蓝上前将盒子盖掀到一边,里面的东西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掌柜的大吃一惊。 寒雁歪头笑着道:“掌柜的,估个价。” “姑娘这是何意?”那老掌柜面色一敛:“莫不是在戏耍老夫?” 寒雁道:“掌柜是不认得此物?” 那掌柜的闻言一愣,老实说,他确实不识得眼前的东西,况且这看起来也太过普通。他自打在富贵楼做生意,每日见识的宝贝不计其数,一双眼睛却是毒到的。方才见面前的小姑娘虽衣着普通,其貌不扬,但捧着盒子小心翼翼的姿态,却让他对对方手里的东西不容小觑,可是没想到打开来看却是这么个东西。 他再瞧了瞧箱子里,确定不是什么宝贝,顿时就有些不悦:“我便认得,也是个不值当的!姑娘若是没别的东西,便去其他铺子典当即可。” 寒雁还没开口,姝红已经道:“老掌柜,若是就这么让我们姑娘走了,怕是你家主子知道了,会怪责与你。” 富贵楼的当铺和酒楼,幕后主人并非是眼前的老人,而是当今首富江玉楼,此人极有经商之道,不过弱冠之年,便将生意做的这般大,更是在京里开了这样体面的一间铺子。 老掌柜看着面前的少女,个头小小的,尚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就这么从容的盯着他,好像有十分的把握那东西是个宝贝。当下便狐疑起来,却又听寒雁道:“老掌柜且宽心,你家主子到了,保准不会斥责你。” 老掌柜看了她一眼,终于下定决心对身边一个小厮道:“你去知会一声公子,这位姑娘有大买卖要做。” 江玉楼正尝着西域运来价值百两纹银的葡萄美酒时,便见一灰衫小厮站在珠帘外道:“公子,楼下来了位姑娘,要当宝贝,方掌柜看不出个来头,请您下去瞧瞧。” 第20章 险恶用心(1) 清秋苑院中的石桌旁正坐着一个蓝布衣衫的少年,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对她一笑:“姐姐!” 寒雁笑着道:“坐在院子里做什么,也不怕风吹着了,妈妈在屋子里生了炉子,进来吧。汲蓝,把昨儿个分下来的天山银针给少爷砌上一壶。” 庄寒雁笑着起身走过来,嘴里讨好道:“还是姐姐疼我。” 回到里屋,寒雁又让姝红塞了个铁皮小暖炉在庄寒明手里,见他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脸上也有了暖色,才道:“昨儿个周氏来找你了?” 说到周氏,庄寒明的脸色顿时变了,冷哼道:“没安好心,我看见她们就犯恶心。” “你没有与她们起冲突吧?”寒雁担忧道,自己这个弟弟毕竟尚年幼,又不曾了解大宅院里这些腌臜的手段,加上少年心性,怕是会忍不住与周氏起冲突。落了人口舌,反而会让别人认为他这个谪子对新进府的姨娘苛刻,庄仕洋也会心生不满。 庄寒明摇摇头:“我照四姐说的,只是对他们很冷淡,她们送完东西便走了。” 寒雁嘴角扬起一个讥诮的笑:“送东西,她可真会送!” 昨晚汲蓝打听消息回来,告诉寒雁周氏母女见了明哥儿,只说是刚进府的见面礼,便送了好些礼物,粗略一听竟很多都是些珍惜玩意儿。 她可不相信周氏母女会这么好心,她们所做的事,必是有什么目的。结果当晚庄寒明便吩咐身边的丫头送来了一样东西,便是这笼里的这只鸟儿。 周氏当时告诉庄寒明,这鸟儿极是有趣,喜爱美貌的女子,若是见着美人,便会扑到那女子身上表示亲昵。京中的大户公子平日里逗个鸟也不是什么大事,庄寒明年纪尚小,自然对这种新鲜的玩意儿会产生兴趣。只是当时庄寒明已对周氏母女厌恶有加,故而对她的这只鸟也不待见,干脆令人交给寒雁,反正女子最喜欢这些动物。却不曾想到寒雁见到这鸟儿后大吃一惊,一眼便瞧出这东西长得跟古籍上的号鹏极为相似,加上庄寒明将周氏的一番话传达给她,更是确定了这是一只淫鸟。 周氏好狠的手段!若是一般的少年,见着这般新奇的鸟儿,势必会真令人寻了美貌女子来试验一番,到时候那号鹏见了美人之后动情,泄出了缅玲,那种春药的味道光是闻一闻便会令人失了神志,如此一来,便会就势与那女子发生关系。久而久之,便成了耽于女色的废物。而明哥儿今年才刚刚十一岁,周氏这是想掏空明哥儿的身子! 京中之人识得这号鹏的人又甚少,今日那阅宝无数的方掌柜也未曾看出来,这府中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了。周氏这一招既隐晦又稳妥,今后明哥儿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怀疑到那只鸟儿身上!上一世明哥儿因为青楼妓子被关进大牢,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的原因。想着想着,寒雁的脸色便冷下来,原来从一开始,周氏就布置好了一切! 庄寒明见寒雁阴沉的表情,也猜到了什么,问:“可是那鸟儿有什么不对?” 寒雁不想将这种脏污的事情告诉他,只道:“那鸟是个有毒的,不可近了你的身子。” “什么?”庄寒明一听大怒:“她们好大的胆子,居然就敢在这府里谋害我!姐,我们告诉父亲去!”说着就要起身。 寒雁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你现在告诉父亲,反而会让那两母女生疑,今后她们还会不断往你屋里添东西。不如瞒着,也让她们消停一阵。” 庄寒明看着她道:“姐,那鸟儿现在在你屋里,你身子怎么办?” 寒雁笑道:“放心吧,我今日去了当铺,将那鸟带笼子一股脑当了,她们母女爱送就送,咱们把那些个全换成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庄寒明瞪大眼睛:“姐,你居然偷溜出府?” “嘘。”寒雁瞪他一眼:“你想让全府的人都听见?”顿了顿,:“这事没人知道,你不必担心。”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今日当了的银票,你收着。” 庄寒明摇摇头,把银票塞回寒雁手里:“我平日用不着什么银子,姐你自己留着吧。对了。”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周氏还送了我许多衣物和小玩意儿,我瞧着那些衣物都是些精致值钱的,那些小玩意儿也是稀罕的,不如姐姐一道拿去当了。” 衣物?玩意儿? 寒雁眼睛一眯,嘴角扯住一个冷笑。 精致的衣物和华贵的玩意儿,便是要明哥儿生了惫懒之心,成为那不学无术,成日只知玩乐的公子哥儿。庄仕洋见着了,也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华而不实,败家可恶。这捧杀,周氏玩的不赖! “你有闲便收拾一下吧,除了衣物,其他的玩意儿我拿去当了便是,可别辜负姨娘的一片苦心。” “姐。”庄寒明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道:“我平日在国子监,不曾到后院中,又是男儿身,周氏对我还有几分顾忌。你却不一样了,凡事要小心一点。” 言语间不掩关切担忧,寒雁心中感动,瞧着对面的少年,不知不觉,明哥儿竟也长得与她一般高了。秀气的小脸已经略有了男子汉的坚毅,少了些稚气。自从娘亲过世后,明哥儿也似一夜间长大了不少。顿时心中更是柔软。 陈妈妈瞧着这对姐弟,心中不由感慨。到底是亲生姐弟,感情不是作假。这府上处处都是陷阱和不安好心的人,真是可怜了这对钟灵毓秀的小人儿。好在姑娘懂事了,那份心机和聪慧让她看了都要赞一声好,至少在这府上,不是任人宰割。 那一厢庄仕洋和周氏刚刚经过一番折腾,周氏未着寸缕的身子柔若无骨的靠着男人,声音媚的让人心醉:“老爷,过几日的宫中夜宴,大臣们都要带女眷的……” 庄仕洋刚刚挥洒了自己的欲望,脸上都是餍足的表情,闻言了然一笑:“当然带你这个妖精去了,你是爷的心肝,不带你带谁?” “妾身只是个姨娘的身份。”周氏一双眼睛盈盈含泪,端的是万种风情:“语儿也只是个庶女的身份,跟着老爷,怕会被有心之人说闲话。” 第21章 险恶用心(2) 第22章 勾心斗角 第23章 横生变故 第24章 替罪羔羊 第25章 风波平息 第26章 宫中夜宴 第27章 小小警告 第28章 事不过二 第29章 邓家小女 第30章 踏雪寻梅 第31章 谁家芳华 第32章 亲密接触 如果真是禁地的话,自己站在这里原地等待,庄语山等会回去之后可以说自己走散了,派人来寻,被发现出现在禁地,就是有理也说不清,皇上怪罪下来,对一个闺阁女子来说,就是致命的。没想到庄语山的心思居然这样恶毒,看来重活一世,虽然她年纪尚小,手段却一点都不心软。 可是若要谈离开,寒雁也不认识路。这一块都没什么人,所以极有可能,这一块都是敏感地带,走错一步,也许就是另一个禁地。 想到这里,寒雁忍不住懊恼起来,当时应该叫汲蓝她们跟上的。可惜丫鬟都在一处伺候,离她太远了,便没想那么多。 咬了咬牙,寒雁还是一甩头,朝着最东边,一大片林子的地方走过去。 其实按理说,人的本能会往开阔地带走,可是寒雁却不敢这么做。 如果是禁地的话,林子里树木繁密,也许还能为她遮挡一下,那些建筑屋子,却是万万去不得的。 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寒雁很快就发现,这周围,竟然是真正的没有一个人! 事即反常必为妖,宫中没有太监宫女伺候的地方,必然是原因的。与此同时,寒雁也暗暗庆幸刚才自己果断离开,要知道净房那边是一大块空地,她躲都没地方躲!若是有人寻来,一眼就能发现她。 只是这样走,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回到梅园? 不知走了多久,林子似乎仍然没有尽头。寒雁正在焦虑的时候,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馥郁的芬芳,那香味儿沁人心脾,寒雁闻着不禁一怔。 一抬头就愣住了,好大一片红梅! 若之前皇后的那片白梅园是美景,这厢的红梅就是仙境了。 大朵大朵的梅花就这么俏生生的绽放开来,夺目的红色,增添了几分喧嚣的味道。梅花冷清,这里的红梅却热烈又耀眼,带着孤傲的美,挺拔在枝头。不畏风雪严寒,料峭枝头。一时间,寒雁只觉得恍然如春。 十里红梅,大雪覆地,既艳丽又素淡,既热闹又冷清,如同闺中女子芳华悲哀的盛放,壮烈灿烂,最美不过是,最惨不过是,为君零落为君开,偏偏无人欣赏。 那些梅花开的那般急切,又谢的那般急切,艳艳的红色,红了寒雁的眼。人生太多短暂,芳华难永存,如同她的上一世,死在最美的年华,最美的一天。 她几乎觉得那红梅就是自己了,她也这么死在盛放的那一天,她也悲哀的无人欣赏。她的美,她的好,那个人看不到。 梅花只绽开在冬季,所以势必要接受暴风雪的洗礼,她的人生,永远与“平坦”二字沾不上边。所以这一生,便是风吹雨打,无人怜惜。有谁懂得欣赏她,有谁懂得体贴她?她像一个战士,活的悲哀又骄傲,却又……只此一条出路! 寒雁泪盈于睫,几乎是魔症的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探究的目光,心下一凛,脑袋顿时清醒起来,抬眼就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遥遥立于宫墙边,红梅下,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就这么淡淡的看过来。 就在寒雁朝对方望过去的时候,天上居然开始飘起雪来。 雪花簌簌的掉在寒雁的头上肩上,一时间那人的面目竟有些模糊。寒雁什么都不敢做,对方已经发现了她。一时间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 此刻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映着红梅点点,若不是不远处站着个陌生人,实在是称得上一幅美景。 只可惜主角却没心思欣赏什么美景,过了最初的慌乱,寒雁已经慢慢冷静下来。那个人出现在这里,要么他本身就是禁地里的人,要么,他的身份已经高到不用惧怕“禁地”这个名头。 低头思索了一下,对方分明已经发现了她,却不动声色,是放过她的意思? 寒雁迟疑了一下,打定主意不管那人到底是谁,现在溜之大吉才是办法。正要抬脚离开,却听见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寒雁登时就是一阵紧张,怎么还会有人? 这是一片广阔的红梅林,梅树长得也足够茂密,但是并不代表就能遮住寒雁的身影。况且这雪地之中,寒雁一身着实醒目。 心下一慌,寒雁一抬头瞥见那边长长的宫墙,宫墙拐角处大概可以藏匿的下她,可是,刚才那个人还站在拐角处。 寒雁心下紧张,那才那个人和现在的这拨人是不是一路的?若是一路的,她做什么选择都是同样的下场。若是不同路的,她应该选择哪一个? 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来的是两个人,那边却只有一个人。寒雁咬了咬牙,就往宫墙那边走去。 宫墙那边立着的人影却像是毫无反应,既没有注意寒雁,也没有注意来的一男一女,依旧笔直的站在梅树下。 走的越近,寒雁心中越是紧张,可是那边的一男一女已经向梅林深处走进来,寒雁低着头往前走,就看见离自己一步之遥的雪地上,墨色滚金边的华贵官靴。 她没来由的就一阵紧张,因为来自自己面前的人,散发着一股极其凌厉的寒意。这一刻,寒雁居然不敢抬头。 可是,没容她继续想下去,前边已经传来男女呻吟的声音,那声音似愉悦似痛楚,夹杂着女人低低的喘息和男人难耐的怒吼。寒雁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呆了两秒,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上一世出嫁前,陈妈妈是给她拿过几本小册子让她看的,卫王府不同于其他府邸,陈妈妈嘱咐寒雁要学会抓住卫如风的心,便与她说的尤为详细,甚至还找了些木偶来演示。寒雁自然懂这声音代表着什么,想到卫如风,寒雁脸色一白,紧接着,又紧张起来。 宫中的女眷,除了赴宴的夫人小姐们,几乎可以说全都是皇上的女人。这会儿皇上和男眷们应当在猎场狩猎,可是这男人居然就在宫中与女子苟合。不论这女子是不是皇帝的妃子或是什么人,这都是私通的罪名。寒雁要是被发现,一定只有死路一条。如果那男人身份高贵一点,那女人是宫外的小姐,今日她们在这里行龌蹉之事被寒雁遇到,寒雁就只能嫁给那个男人了! 第33章 演技尚拙 第34章 逢迎拍马 第35章 京中俊杰 第36章 原来是他 第37章 联合刁难 第38章 见招拆招 第39章 暗地欺辱 第40章 还你一掌 第41章 敲打太子 第42章 冤家路窄 第43章 云霓郡主 第44章 祝捷大舞 第45章 故意使坏 第46章 阴谋挑衅 第47章 给个惊喜 第48章 反败为胜 第49章 赏赐多多 第50章 故意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