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天的蝉 天边一道惊雷炸响,梁蝉的肩膀瑟缩了下,瘦白的手指握紧了伞柄。 噼里啪啦的雨珠砸在伞面上,溅起的水花沿着倾斜的角度滴落,白球鞋的鞋帮染上了泥土的颜色。 宜城的梅雨季已经过去,这场雨下得莫名其妙。 梁蝉抬起伞沿望着雾沉沉的天色,眼前逐渐虚焦,不由地想若是这场雨下在那个燥热的午后,或许她就不会成为孤儿。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叶培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隔着雨幕不甚明晰:“一会儿到了邵先生家里要记得打招呼。” 舅舅再三叮嘱,梁蝉没听进心里,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听出她语气敷衍,叶培勇有心教育两句,随即想到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外甥女在三天前失去了双亲,那些话被他压了下去。 邵家的别墅近在眼前,叶培勇敛了敛心绪。 年过五十的保姆迎他们二人进去,递上两条干净的白毛巾,笑呵呵地说:“你们先坐,先生在书房,我去叫他。” 叶培勇没坐,视线紧盯着那道门,搓了搓手,显得有些紧张。 梁蝉垂下的脑袋微微抬起一点,舅舅佝偻的脊背映入她的眼帘。舅舅没有驼背的毛病,会有如此形态,只能说明那位邵先生身份尊贵,他有求于人,下意识表现出“卑躬屈膝”的姿态。 梁蝉抿紧了唇瓣。 她心里清楚舅舅求的是什么。 如果那位邵先生点头同意,从今天起,她就得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双亲离世,唯一的亲人就是眼前的舅舅。他早年在德国工作,后来在那边娶妻生子,定居已有十年。这次抽空回来操持葬礼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最迟明后天就要离开。 梁蝉思绪纷乱间,书房门被人打开。 先出来的是保姆,对他们笑笑,默不作声地转身去茶几边沏茶。随后走出来一个清瘦颀长的男人。 梁蝉微微错愕的眼神没有藏住。 她以为舅舅口中的“邵先生”跟他年纪差不多,是她的长辈,实际上他那么年轻,可能还不到三十岁。 黝黑浓密的头发有点长,发梢堪堪挡在眉峰下,差一点就要遮住眼眸。宽松薄透的白衬衫随意套在身上,领口的扣子松了两颗,露出一小片苍白的肌肤。黑色休闲裤是很舒适柔软的布料,裤脚在脚背上堆叠了几层褶皱。脚上趿拉着一双烟灰色布拖鞋。 整个人透出一股居家的气息。 邵霖风长指夹着烟,走到近前时轻轻颔首。 叶培勇脸上堆满笑,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了,邵老先生身体可还硬朗?” “爷爷在北城,事实上我也挺久没见了,不过我们前天通过电话,他身体还不错。”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含着一丝疲惫,像是许久没休息,再加上抽烟的缘故。 说话间,邵霖风弯腰端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摁灭了烟蒂。 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 “坐。”邵霖风指着对面的沙发。 保姆沏好了一壶碧螺春,准备给他们倒,邵霖风抬了下手:“我来吧。” 保姆退下,叶培勇拉着梁蝉在沙发上坐下,手上用了两分力道。 在路上说了那么多遍,梁蝉对舅舅这个动作的暗示十分了然,嘴唇轻动,开口问候:“邵叔叔好。” 虽然他看起来很年轻俊朗,但是听他和舅舅的寒暄,似乎是平辈相交,她找不到别的称呼,便按自己理解的意思来了。 邵霖风藏在发梢下的眉峰耸动了下,手上动作没停,拎着茶壶给她面前的小茶杯里倒了点茶:“嗯。” 倒是叶培勇神色不淡定了,看她一眼,嗔怪道:“这孩子没眼力见,叫什么叔叔。” 邵霖风摇头失笑:“无妨。” 梁蝉捧着茶杯低下头,不再说话。 来之前舅舅并未过多介绍邵先生,只说当年邵先生给他爷爷准备寿礼,相中了一幅古画,舅舅作为牵线人,帮他联系了收藏古画的名家。因此邵先生欠他一个人情,曾允诺过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来找他。 现在,梁蝉是那个“麻烦”。 叶培勇事先在电话里跟邵霖风简要地说明了来意,此刻更为详细地解释:“这孩子是个可怜人,一夕之间失去双亲,临近高考我不便将她带出国,思来想去唯有托您照看一二。她很乖巧懂事,学习成绩也好,不必多费什么心思。” 这番话不可谓不令人动容。叶培勇开口前在心底酝酿了无数次,一再修改措辞,唯恐邵霖风拒绝。 他甚至对一个比他年轻的人用上了“您”这个敬称。 邵霖风呷了口茶,沉默不语。 梁蝉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从一开始的漠然到现在多了一丝忐忑。她悄然抬眸,正对上对面男人饱含打量的目光。 他的眼狭长深邃,是漂亮的琥珀色。 他在她的注视下弯起了唇角,那样温润舒朗。 外面的雨恰好停了,梁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瞧见了远处烟青色的天空,弥漫着淡薄的雾气,恍若仙境。 邵霖风亦如此刻的天色,温和的,润泽的,好似能包容万物。 “好吧。” 邵霖风思索良久,答应了舅舅那个听起来略有点强人所难的要求。 梁蝉一颗心慢慢落下,比起寄人篱下,她更害怕的是无家可归。她的家在那场大火里烧成了灰烬,什么都不剩了。 叶培勇站起来,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道谢:“谢谢,太感谢您了……” 邵霖风摆手,没说别的。他熬了个通宵,实在是困得脑子转不动了。 * 临别前,叶培勇将梁蝉叫到无人的走廊,再次叮咛她要听邵先生的话,有什么需求也可以给他打电话。 雨停了,到处湿嗒嗒的,空气里一股泥土的腥气,草木滴滴答答地落着蓄积的雨水。 梁蝉麻木地应着,点头如捣蒜。 “小蝉。”叶培勇突然叫她的名字,盯着她失神的脸欲言又止地说,“你、你千万别怨舅舅,我也是没有办法。你高考在即,带你去德国才是对你不负责。将来你考完试了,要是真想来,我再给你安排。” 梁蝉情绪不高:“我都知道。” “乖孩子,好好振作起来。”叶培勇抚了抚她的脑袋,纵使知道安慰的话语苍白,还是要说,“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别想那么多,先把学习搞好,一切都会好的。” “嗯。”梁蝉喉头有点堵。 叶培勇离开后,梁蝉独自一人回到客厅。 邵霖风倚靠着沙发背,双眸微闭,手指一下一下捏着鼻梁骨,听到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掀开眼帘朝门口看去。 “你叫什么?”他很随意地问。 梁蝉在原地站住,声音很低:“梁蝉。” 邵霖风停顿了下,又问:“婵娟的婵?”这个字在名字里比较常见。 梁蝉摇头,纠正他:“是夏天的蝉。” 邵霖风眯了眯眼,懒散地笑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也浸满了笑意。他重复她的话:“夏天的蝉。” “嗯,我记住了。”他补充道。 第2章 你就该去死 邵霖风是个好脾气的人。这是梁蝉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进书房前跟保姆说了一声,将二楼带卫生间的卧室收拾出来给小蝉住,其他的日用品她看着办。 他叫她小蝉,跟长辈一样。 容姨手脚麻利,换上小姑娘会喜欢的浅色系床上四件套,崭新的,清洗过后就收纳进柜子里,拿出来抖一抖,还能闻到柔顺剂的清香。 “小蝉,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再帮你准备。”容姨下楼,亲切地唤梁蝉去看她接下来要住的房间。 梁蝉抱着全部的家当——装了两套衣服的书包,跟在容姨身后上二楼。 “先生前段时间出去采风,最近会待在家里,他忙起来作息不规律,不用管他,有事找我就好了。”容姨话音轻柔,像春日的和风,缓缓落在梁蝉耳边,“以后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千万别拘谨。” “谢谢您。”梁蝉轻声细语。 她抱紧了怀里的书包,再怎么强装自若,毕竟来到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紧张是假的。 容姨推开房门,侧过身让她先进去。 正对着门的方向是一块阳台,封了窗户,细雨被阻隔在外,雨停后,只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阳台上放置了一组布艺沙发,上面搭了条毛毯。床单被套是米色的棉麻质地,纯色的,显得干净,只有一些细小的花纹作点缀。 容姨带她到卫生间,一些日常的洗漱用品摆在盥洗台的架子上,打开浴室镜,后面的暗格里放了沐浴露、洗发水、身体乳、护肤品之类的。 “可还缺什么?”容姨笑着问。 “不缺。”梁蝉被领着参观了一圈日后要生活的小天地,再次道谢,“谢谢您给我准备的这些。” “不客气。安心在这里住着,别胡思乱想,啊?” 容姨在客厅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孩子命苦,家里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双亲陡然离世,舅舅无法亲自照料,这才将她托付给邵先生。 小姑娘长得漂亮,性子和软,无论是谁听说这种事都会生出同情心。 “我差点忘了,你是高三生,房间里缺一张书桌。”容姨就说少了点什么东西,终于想起来了,“回头我去跟先生说,让他挑选一套桌椅。” 梁蝉不敢麻烦别人,指着房里一张小桌说:“我可以在那里写作业。” “那个不行,太矮了,长时间伏案对颈椎不好。你还年轻,要好好保护,不然上了年纪就跟我这样,动不动颈椎痛腰痛,治疗起来可麻烦了。” 容姨指着自己的后颈和后腰,絮絮叨叨的样子不会让人觉得烦,只会感到被关心呵护的温暖。 梁蝉眼眶温热,要是她妈妈也这样该有多好。 说完这些容姨就下去做饭了。 晚饭只有梁蝉一个人吃,她小心斟酌问出口:“邵先生不吃饭吗?” 容姨对此习以为常:“他在工作,不喜欢别人打扰,说是会打断思路什么的,我也不太懂。你先吃,晚点他忙完了想吃东西会叫我的。” 梁蝉埋头吃饭不再打听,大人们不喜欢多嘴的小孩。 * 高三下学期提前开学,初六就要到校,梁蝉上了几天课,因为家里变故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恰好撞上元宵节放假。 正月十七是返校的日子。 梁蝉穿着舅舅给她新买的羽绒服和牛仔裤,背着空书包去学校。 早上邵霖风没醒,容姨做主帮她叫司机,她拒绝了。 乘坐公交到了学校,梁蝉慢吞吞地走进熟悉的教室,桌椅布满灰尘,她从书包里找出一包纸巾,垂着头慢慢地擦。同桌叫了她一声,她跟没听见似的。 “梁蝉,老班叫你。”楼心月提高了音量。 梁蝉停下了机械的擦拭动作,转过身从教室后门出去。 后桌的男生拿笔戳了下楼心月的后背,待她回过头,男生小声问:“你同桌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一趟家跟换了个人似的。” 楼心月竖起课本:“我哪儿知道。她不是一直对人爱答不理的。” 梁蝉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喊了声:“报告。” “进来。”坐在靠窗位置的中年女老师放下笔,抬起头看向来人。 梁蝉走到她的桌旁,眼眸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摆,没有主动开口问老师叫自己来有什么事。 张彩琴看着她,心底悠悠默叹一声,开口说话时,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些许,没了以往身为毕业班班主任的凌厉:“你舅舅出国前给我打过电话。” 她顿了下,似是不知如何提及那件事:“你家里的事老师都知道了,经历这样的变故,没几个人能做到不受影响,老师不强求你,只希望你多想想自己的未来,再咬牙坚持一下。距离高考满打满算还有四个月,你的成绩一直很稳,985没问题,冲刺一下清北也是有可能的。考个好大学,将来的路会好走一些。” 类似的话舅舅临走前也说过,梁蝉听完心里毫无波澜。 没等来她的保证,张彩琴也能理解:“以后有任何学习和生活上的困难都可以来找老师,老师一定尽全力帮你解决。” 梁蝉这次有了点反应,淡淡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张彩琴见她肯开口,稍稍得到一丝欣慰,关切地问:“你舅舅出国后,你住在哪里?要不申请住宿,我跟学校说明情况,给你免除费用。” 梁蝉以前是走读生,住在家里,现在她家的房子被烧毁了,亲人也不在了。 “谢谢老师,不用。”梁蝉低声说,“我住舅舅朋友家里。” “离学校远吗?” “还行。” 从办公室离开,梁蝉在走廊上吸了口冬日寒凉的空气,胸口那块巨石始终压着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路过文科三班的教室,一声怒吼传来,几乎要刺破梁蝉的鼓膜。 “梁蝉!你站住!” 梁蝉不仅没有站住,反倒越走越快。 顷刻间,女生从教室里冲出来,挡在她面前,一张怒气四溢的脸撞进她的眼底。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甩了一巴掌。 她的脸被打得偏了一下,脑袋嗡嗡作响,最先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铺天盖地的羞愧和惧怕。 梁蝉没反抗,嘴角渗出一丝腥甜。 胡蓓姿红着眼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还有脸来学校,你怎么不跟你妈一块死了啊,杀人犯和小三结合生下的贱|种!你就该去死!” 三班的学生个个伸长脖子看热闹,被她的话震惊得目瞪口呆。 第3章 我家孩子受欺负了 近来一直过着美国作息的邵霖风破天荒头一遭上午起了床。 他房间里各项设施齐全,先给自己煮了杯咖啡,坐在岛台边的高脚凳上,边喝咖啡边看熬夜写的稿子。 昨晚写的时候丝滑流畅,现下再看,废话连篇,他连修改的欲望也没有,干脆一键删除,烦躁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昨晚熬的夜算是白熬了。 邵霖风的卧室在一楼,隔音效果绝佳,直到他打开鼓噪的摇滚乐,门外打扫卫生的容姨才听见动静。 她没过问,短暂地停顿后继续拖地。 片刻后,邵霖风拉开门出来,整个人颓废又慵懒,一身纯白的居家服外套着黑色长袍。头发早就该剪了,他懒得出门,任由它长到扎眼睛。 家里过分安静,以前也是这般,但邵霖风很快就觉察到哪里不对劲。 “小蝉呢?”不对劲的地方自然是相比从前,家里多了一个人。 容姨直起身,一手扶着腰,一手杵着拖把杆:“您还记得家里有客人啊?小蝉一早就去学校了。” “去学校?”邵霖风疑惑。 “我就知道你忙忘了,今天是她返校的日子。” 邵霖风蹙了蹙眉,意识到自己的粗心,眼里闪过一丝内疚。虽说叶培勇说过他这个外甥女十分懂事省心,不需他多费什么心思,既然他答应收留,断不可能放任不管。 只是他还没适应生活里有另一个人存在,这才将她忽略了。 邵霖风坐下来,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散文集,听到容姨问:“肚子饿吗?用不用给你煮点东西。” “还真有点饿了。”邵霖风笑。 “我就知道。”容姨丢下拖把,去厨房洗手做饭。 邵霖风先喝上了容姨前一晚煲的汤,问起梁蝉的事:“小蝉早上怎么去的学校,派车了吗?” 容姨不自觉流露出心疼的眼神:“我给司机打电话,被她拦下了,那孩子坚持自己坐公交去。” 容姨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邵霖风喝汤时,余光捕捉到她犹犹豫豫的神色。 “你别怪我多嘴。”得了他的首肯,容姨这才说出心里话,“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心思敏感脆弱,寄人篱下难免会看主人家的脸色行事,你若是不表现出关怀,只怕她以后更加谨小慎微,长久下去心理容易出问题的。她一个高三生,高考带来的压力本就很大。” 颇长一段话,邵霖风没打断,等她说完再抬起头,眼波平静,似乎没有发表看法的意思。 容姨知晓他的性子,他最不喜别人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不然也不会从北城搬来宜城居住,不就是为了躲开家里老爷子的念叨。 “瞧我,你是读书人,懂的道理比我多,哪里需要我提醒。”容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邵霖风望着容姨去厨房的背影,思索她方才说的话。 * 高三十点下晚自习,末班车是十点半。 铃响以后,梁蝉背起书包,在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下闷着头走出教室。换了新的地址,她得快点赶到公交站才能早点回去。 走出校门,男生们夸张的惊呼钻进她耳朵里。 “我靠那是劳斯莱斯吧,咱们学校还有这种级别的富二代?” “等着看谁坐上去不就知道了。” “好想坐进去过把瘾。” “今晚早点睡,梦里会实现的哈哈哈哈。” 梁蝉不关心什么豪车,头也没抬地左转,加快脚步朝公交站跑去。409公交经过的站点比较多,万一乘客爆满,她挤不上去就糟糕了。 不看路的后果就是一头撞到别人身上。 梁蝉捂着额头抬起眼帘,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对方笑眯眯地说:“是梁蝉小姐吧?先生叫我来接你回家。” 中年男人抬手指的方向是一辆看起来十分昂贵的车——那些男生口中的劳斯莱斯。 梁蝉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身上的八卦够多了,再添一件只怕会压死她。 中年男人似乎看懂了她的抗拒,搬出邵霖风的名字:“先生在车上等你。” 梁蝉脸上闪过错愕,硬着头皮上了车。 余光里,那些男生惊掉了下巴。 司机没骗她,邵霖风坐在后排,枕着靠背闭目养神。车顶是一片漂亮的星空,笼罩着男人俊美的面容,恍若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明。 梁蝉只看一眼就收回打量的目光,抱着书包没发出一丝打扰的声音。 车子启动后,邵霖风睁开了那双浅含倦意的眼眸,朝身侧的小女孩看过来。印象里高中女生是要扎马尾的,眼前这位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快要覆盖整张脸,写作业的时候不会挡住视线吗? 邵霖风轻咳了声。 梁蝉如受惊的小鸟,身体颤了下,松开紧咬着的唇,主动打招呼:“邵先生好。” “嗯。”邵霖风想到什么,轻笑道,“怎么不叫邵叔叔了?” 梁蝉没看他,如实说:“舅舅不让我那么叫您。” 他当时不是在场吗?她叫他邵叔叔时,舅舅说她没眼力见。 邵霖风却像不在场似的,好奇地问:“你舅舅为什么不让?”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梁蝉一字一顿地说:“舅舅觉得您太年轻了,叫叔叔显老。”她添上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她过了十八岁的生日,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管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叫叔叔不太合适。 邵霖风一只手虚握成拳,抵着下巴颏,笑声像绵绵细雨:“这位同学,你说话的时候习惯不看人吗?” 她不仅不看人,还端坐着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在对一个木偶讲话。 梁蝉怔了怔,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垂下头,掩饰般用手指梳理了几下头发,盖住左边脸颊。 她动作极快,却没逃过邵霖风锐利的眼,他黑眸一眯,端正了坐姿:“脸怎么了?” 梁蝉声音低到尘埃里:“没事,您看错了。” “头抬起来,手拿开。”邵霖风语气冷淡,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顷刻间显露出来,让人下意识想要臣服于他。 梁蝉性子倔强,没听他的。 邵霖风耐心流失:“梁蝉。” 他不再称呼她小蝉,听着像是动怒了,虽然他的表情看不出丝毫怒意。 梁蝉哪里敢忤逆他,他是收留她的恩人。经过几秒钟的思想斗争,她缓慢地直起脖颈,转过头来正对他,整张脸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邵霖风眉心拢起:“怎么弄的?” 她的左脸又红又肿,印着指痕,嘴角破了口子,已经结痂,留下一点痕迹。 梁蝉手指绞紧,难以启齿:“您能别问吗?”她的眼神含着乞求,像路边翻垃圾桶的小流浪狗。 邵霖风想,他需要跟她挑明一个事实:“你舅舅将你托付给我的意思是由我暂代你监护人一职,我有权了解你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梁蝉想说,我已年满十八岁,不需要监护人。 可这种话她怎么能说出口?也太不识好歹了。她选择闭嘴。 邵霖风再一次叫她的名字,声线沉了两个度:“梁蝉。” 梁蝉深吸口气,感受到了泰山压顶般的威严,嗫嚅道:“因为一点私人恩怨被同学打了。” “老师不管管?” “老师不知道。” “你长了一张嘴不晓得告状?”邵霖风逼问,“你跟我说,那位同学为什么打你?” 梁蝉被逼到情绪崩溃,眼眶里迅速聚满了泪水,声音带出哽咽:“我、我不想说可不可以……” 邵霖风狠狠一愣,闪烁的眼神显出两分无措,他没想到问几句话就把人弄哭了。 好在车子停了下来,他们到家了。 容姨在客厅等着,给高三生准备了丰盛的营养宵夜,听到院子里汽车停稳的声音,连忙打开门迎接:“小蝉回来了,是不是很冷?” 梁蝉摇头,眼泪擦干了,眼眶还是红的。 容姨被吓到了:“怎么哭了?” 话落,她看向后面的男人,黑色的毛呢大衣衬得他身形挺括,在夜色的掩映下透着冷漠无情,与之相反的是他脸上略显慌乱的神情。 “小蝉,我不是故意的。”他冲着前面女孩的身影喊道。 容姨:“……” 梁蝉身形稍稍一顿,情绪缓和了些,再回想方才的种种举动,多少有些难为情,她不该对他使性子:“不是您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邵霖风进了屋,来到她面前,见她没再哭了,松了口气:“你们班主任电话号码多少?” 梁蝉仰头:“您问这个做什么?” 邵霖风认真道:“我家孩子受欺负了,我得跟老师讨要个说法。” 梁蝉心头猛地一颤,傻傻地望着这个认识没两天的男人,久久没回过神。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被人无条件的信任、撑腰了。 “如果……”梁蝉与他对视,底气不足地说,“如果是我的问题呢?” 邵霖风想得很简单:“不管是谁的问题,对方动手都不对,需要给你道歉。” 梁蝉摇摇头:“可是,确实是我对不起她,她打我也是应该的,这是我欠她的。” 邵霖风没听明白,表情有些茫然,但梁蝉不打算解释:“算了吧。” 她说算了不代表真的算了,等她吃完宵夜上楼写作业,邵霖风就给远在德国的叶培勇打去电话,拿到梁蝉班主任的手机号。 容姨旁观完,欣慰地笑了笑,这才像是家长的样子。 第4章 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翌日,早读时间,梁蝉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她肿起的脸颊昨晚被容姨拿冰袋敷过,今早还滚过白煮蛋,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但是仍能看出被打的痕迹,可见对方下手没留余力。 去往办公室的路上,梁蝉抓了抓头发,跟昨天那样用长发挡住半边脸,不想被班主任发现兴师动众。 可她不知道,班主任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敲了敲门,梁蝉听到张彩琴说了声“进”,推门进去,脚步顿了一下。张彩琴旁边坐着文科三班的班主任,还有此次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胡蓓姿。 胡蓓姿眼神淬着冰冷的毒,直直地射向她。 梁蝉的心一霎坠入海底,一步一步走过去,声音低不可闻:“张老师,您叫我。” “被打了怎么不告诉老师?”张彩琴凝视着她遮遮掩掩的脸,无力地问,“老师上次说的话是不是没听进去?” 她让梁蝉有任何生活和学习上的困难都来找她。 显然,她的话随风飘了出去,一句没进梁蝉的耳朵里,更别提被她记在心里。 梁蝉抿了下唇,一言不发。 张彩琴默叹,这孩子以前就有些沉默寡言,一心扑在学习上,原本这没什么不好。自从家里出了事,性子越发沉闷,她真担心再这么绷下去,身体里那根弦迟早要断。 高考迫在眉睫,这可怎么能行? 张彩琴与三班班主任对视一眼。两人先前商量好了处理方式,既然有人证明是胡蓓姿先动的手,于情于理都该她道歉,之后他们再从中调解,让两个女生握手言和,避免再发生此类事件。 三班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出了名的严厉,被学生称作“活阎罗”,说话带着天然的威压:“胡蓓姿,跟梁同学道歉。不管有什么恩怨,你动人打人就是违反校规,这次念在你是初犯就不请家长了。” 谁知胡蓓姿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凭什么?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她哽咽着大吼一声,两位老师都被震住了。 胡蓓姿恶狠狠地瞪着梁蝉:“就她会装可怜,就她值得同情,可我呢?她妈是不要脸的小三,勾引我爸爸,她爸是杀人犯,放火烧死了我爸爸,我没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难道就因为她学习好,老师就给她撑腰吗?”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闻言齐齐怔住,停下手头的工作看向那一处。 梁蝉呼吸凝滞,脑中嗡鸣,恨不得自己也死在那场大火里,活着的每一天于她来说无异于凌迟。 胡蓓姿抹了一把眼泪,不顾老师们的威严,跑了出去。 梁蝉行尸走肉般回了教室,面对的是同学们探究的眼神。 “梁蝉,昨天文科三班那个女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好像说的是杀人犯和小三生下的……呃,应该是瞎说的吧。” “我听说有人看见你昨晚上了一辆劳斯莱斯,真的假的?” 那些一张一合的嘴巴落在梁蝉眼中好像会吃人的野兽,她多看两眼胸口就一阵恐慌,想要逃离。 * 晚饭在食堂吃,梁蝉拿着饭卡在窗口打了份套餐,穿梭在人群当中,好些打量的目光投过来,自以为做得很隐秘,其实她全都能感觉到。 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低着头慢慢吃饭。 班主任怎么会知道她被打的事?其他人不可能多嘴告状,她思索良久,唯一能想到的人是邵先生。 脑中浮现他们昨晚坐在车里交谈的画面,虽然最后闹得有点不愉快,但不得不说他是个心思细腻、温柔体贴的人。 见他的第一面她就知道。 梁蝉不怪他擅作主张把这件事告诉老师,他不了解事情的情况,只是单纯不想让她在学校里受人欺负。 他有什么错呢? 他本来不必过问她的事,没人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梁蝉舒出口气,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看着餐盘里没怎么动的饭菜,她不忍浪费,硬是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吃掉。 吃完最后一口,她被撑得有点恶心。 距离晚自习预备铃响还有些时间,梁蝉独自一人沿着校园的鹅卵石小道散步。 没出正月,风里满是寒意,吹在脸上有微微的刺痛感。 她停在一处小路尽头,前面是实验楼的外墙,正好能避风,没那么冷。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了机,通讯录里只有两个号码。 一个是舅舅,另一个是昨晚才存的,邵霖风的私人号码。 邵霖风有两部手机,一部用来工作,休假的时候会关掉,另一部是私人手机,工作的时候会关掉。 单从这一点来看,他是个活得相当自我的人。 梁蝉盯着那串号码,想给他打个电话表示感谢,因为等她晚上回家,他大概率会在书房里工作,不能被打扰。 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那通电话始终没拨出去。 快打铃了,梁蝉关了手机,从墙角走出来,没走几步被胡蓓姿拦住了。除了她,她身后还有四五个女生,是她要好的朋友。 梁蝉并不怵她,主动开口问:“有事吗?” “梁蝉,我真是低估你了,你怎么有脸跟老师告状,我冤枉你了吗?”胡蓓姿字字句句如同锋利的刀刃,扎进梁蝉的心脏,“被劳斯莱斯的车主接送很得意吧,难怪这么嚣张,你跟你那个当小三的妈一样上不了台面,这辈子只配活在阴沟里。不对,你就不配活着!” 梁蝉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还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一想到跟你这种恶臭的人待在一个学校里我就浑身不爽。”胡蓓姿身后的女孩吐了口唾沫。 其他人的辱骂纷至沓来,戳着梁蝉的脊梁骨。 胡蓓姿的巴掌扇过来前,歇斯底里地喊:“这是你欠我的,梁蝉,加诸在你身上的痛永远抵不过我对你的恨!” 第5章 梁蝉不见了 梁蝉没有上晚自习。前来讲题的数学老师发现后,立即通知了张彩琴。 张彩琴来到班里,紧锁着眉头看向那个空位,问梁蝉的同桌:“你同桌去哪儿了?” 楼心月站起来回答:“不知道,下午最后一节课她还在,吃完晚饭一直没见回来。” 张彩琴扫视一圈,问班上其他同学:“你们有没有见过梁蝉?”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几道应答声。 “没见过。” “在食堂打饭时碰见过她,之后就不清楚了。” “在学校里能出什么事,她平时总是独来独往……” 张彩琴没听他们废话,联系了几位老师在校园里寻找,图书馆、实验楼、小卖部,学生们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了个遍,不见梁蝉的踪影。 问过门卫,可每天放学进出校门的学生那么多,门卫也没印象。 张彩琴没有梁蝉的联系方式,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突然想到昨晚她的监护人、一位姓邵的先生给她打过电话。她当机立断从通话记录里翻出来,回拨过去,无奈电话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醒。 张彩琴泄气了,只能继续找人。 两节晚自习过去,张彩琴的手机有了动静,邵先生打来了电话。 对面是极为温和舒朗的声音,歉然道:“抱歉张老师,在忙工作上的事,手机关机了,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他能想到班主任打来电话与梁蝉有关,却猜不到具体是什么事。 张彩琴焦急道:“梁蝉不见了,我们到处找不到她,她跟你联系过吗?” “梁蝉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邵霖风不慌不忙,“她没去学校?” “不是。”张彩琴细细道来,“她白天一整天都在,吃过晚饭就消失了,没来上晚自习。她学习成绩很好,以前从未出现过缺课的情况。” “好的,我知道了。”邵霖风说,“我先试着联系她,稍后给您回复。” 邵霖风取下衣架上挂着的外套,边走边套在身上,从书房出去,叫容姨打电话给司机,他要出门一趟。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手机拨出去一通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就在邵霖风不抱希望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那边是呼啸的风声,梁蝉的声音夹杂其中,显得那么微弱,几乎听不清:“邵先生。” 哪怕她逃课跑出去,邵霖风也没发脾气,只问她:“你在哪儿?” 梁蝉:“我很快就回去了,您不用来找我。” 邵霖风固执地问:“你在哪儿?” 梁蝉只好报上地址。 司机恰好把车从地库开出来,停在庭院里,邵霖风收起手机出去。 晚间刮起了大风,额前几缕发丝吹了起来,邵霖风躬身坐进车里,跟司机说了个地址,是宜城有名的漓江大桥。 车停在桥头,邵霖风远远瞧见那个单薄如纸片的身影,立在桥中央摇摇欲坠,好似随时会被一阵风吹下栏杆。 凄冷的风扬起她的头发,长发像是在张牙舞爪表达不满,糊了她满脸。 邵霖风下车走近她,还未开口,梁蝉余光瞥见有人靠近,启唇笑道:“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有个骑摩托车的交警路过,以为我要跳江自杀,停车把我从桥上拖下来,要送我回家。我说我只是出来走走,马上我的家长就来接我啦。” 她说了个玩笑,因为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让人笑不出来。 邵霖风脱下厚实的毛呢大衣披在梁蝉肩头,待她扭过头来,他才看清她两边脸颊都肿得厉害,渗出了血丝,当即皱起眉毛:“怎么回事?我跟你们班主任说过,让她处理那个打你的学生,她没管吗?” 梁蝉不想讨论这件事,只注意到他把大衣给她后,身上只穿一件羊毛衫,深黑色的,领口与肌肤相接的地方对比鲜明。他皮肤太白,衬得黑色更浓郁了些。 “问你话呢。”邵霖风像是没感觉到冷,直直地盯着她。 梁蝉不知道从何说起,仰起冻得发白的脸,轻声说:“老师对我很好,可是这件事她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是我活该。” 她越说越小声,像做错了事甘愿受罚的乖孩子。 邵霖风拎小鸡一般拽起她的胳膊,将她往车里带,吩咐司机开车回去。 路过一家便利店,梁蝉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想吃关东煮可以吗?”其实她肚子不饿,只是想吃一点烫呼呼的东西,让身体不那么难受。 邵霖风抬起一个眼神,司机就停了车,梁蝉下去买关东煮,邵霖风难得有闲心,陪着她坐在便利店的高脚凳上。 一整面玻璃墙干净剔透,对面是车流如织的道路,霓虹灯光交织。 梁蝉知道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咬了一口煮得软烂的白萝卜,她主动挑起话题:“我舅舅没告诉过你我家的情况吗?” 或许是家丑不可外扬,叶培勇只说梁蝉失去双亲,并未展开详说。 梁蝉把纸筒推到两人中间:“你要吃吗?这个鱼排很好吃。” “你吃吧。”邵霖风敬谢不敏,他从不吃这些。 梁蝉想到了,没强求他,自己默默地吃了两串,再开口就全是令人跌破眼镜的内容:“我妈妈两年前出轨了。” 她亲眼目睹母亲半夜出门,跟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在路灯下拥抱亲吻。 “她要和我爸爸离婚。我爸爸不同意,两人拉扯了一年多,终于,我妈妈忍受不了,以死相逼,只为了拿到离婚证,跟她喜欢的男人在一起。” 梁蝉说着,垂下眼睑,被风吹干的眼眶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看不清纸筒里的东西,用竹签扎了半天,那颗掉进去的丸子始终扎不起来。 邵霖风没打断,递来一张纸巾。 梁蝉吸了吸鼻子,低声说谢谢,擦干眼泪接着道:“我爸爸松口了,唯一的要求是办理离婚手续前,见一见我妈妈的情人。我妈妈也知道这个要求有多荒唐,但她为了摆脱我爸爸,顾不得那么多,约了那个男人来家里见面。我爸爸提前做了一桌菜,等我妈妈和她的情人上门,吃饭途中,他去厨房引爆了煤气罐……三人在火海里丧生。” 梁蝉眼泪止不住,整张纸都打湿了。 她爸爸那么老实的人,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偏激的事,也许真的是被逼到无路可走了才会想着拉上大家一起死。 邵霖风一直没出声,既没有安慰也没有追问其他。 梁蝉最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从出事到现在,安慰的话她听了太多太多,已经不需要了。 * 两人很晚才回去,容姨找来药箱给梁蝉上药。 “怎么三天两头受伤,学校老师也不知道约束,孩子还要高考呢,再这么下去影响学习怎么办?”容姨又气又心疼,眼都红了。 邵霖风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给梁蝉的班主任打电话。 张彩琴这才知道梁蝉又被打了,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内心歉疚深重,在电话里一个劲地揽责,怪自己对学生关心不够,没能处理好学生间的矛盾。 从梁蝉透露的信息里,邵霖风不难推测打她的女生是她母亲的情夫的女儿。 梁蝉失去了双亲,那个女生失去了父亲,心中悲痛无处发泄,将一腔仇恨转移到梁蝉身上,没想过梁蝉也是受害者。 梁蝉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在容姨给她处理脸上的伤时,她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落地窗前的男人。 他苍白细长的手指夹着烟,单穿着V领毛衫,侧脸沉静,如仲夏夜里最美的月亮,微垂着头与电话里的人交谈,低眉敛目的几个瞬间,让她想到了庙里供奉的佛菩萨。 许是觉察到什么,邵霖风转过身,与梁蝉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撞个正着。 梁蝉心中慌乱,急忙别开脸,却不想容姨刚好伸来一支棉签,戳到她脸颊上,一下疼得她咬住了唇,眼泪汪汪。 结束通话,邵霖风揿灭了烟,走到梁蝉跟前,用商量的口吻说:“先前我考虑不周,以为跟老师说明情况就能杜绝,现在看来是有些草率。小蝉,你愿不愿意转学?我可以帮你办理手续。” 让一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转学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可就此放任下去,她恐怕也没一个清净的环境复习,高考照样无望。 第6章 我们家小蝉 “可是,可是……”梁蝉迟迟拿不定主意,“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容姨在一旁劝说:“先生有朋友从事教育行业,办理转学手续没那么难,端看你愿不愿意。” 邵霖风看出女孩的犹豫,也不强迫她接受他的提议:“高考前几个月转学是个冒险的选择,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继续留在现在的学校,以后那个女生还会不会找你的麻烦,我不敢保证。” 梁蝉头脑一热,被他说动了:“我答应您。” 邵霖风再次求证:“想清楚了?” “嗯。”梁蝉郑重点头,“谢谢您。” 说完,她有些愧怍地垂下了脑袋,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本以为舅舅将她托付给邵先生,仅仅是让她有个容身之处,不曾想过他会为她如此费心。 邵霖风洞穿了女孩的心思,出言宽解:“其他的暂时都不要想了,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大学。” 梁蝉鼻尖陡然泛酸,被她极力克制才没有哭出来,最后闷声闷气地应道:“我会的。” 否则对不起您的付出。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邵霖风的办事效率超出梁蝉的预期,可能是他人脉广、地位高,总之,梁蝉隔天就转到了宜城最好的高中——宜大附中。 在无数学子和家长眼中,只要进了宜大附中,等同于一只脚踏进了宜大的校门。 宜大是双一流,在我国高校排名当中名次靠前,常被宜城人挂在嘴边夸赞。 坐车去学校的路上,梁蝉内心十分忐忑,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老师和同学,她一个性子慢热的人适应起来没那么快。 邵霖风的手机响了几次,被他无情忽略了。 梁蝉忍不住抬头,说:“您不接吗?” 邵霖风会亲自送她去学校,主要是想跟她的新班主任打个招呼,方便跟进她后续的学习情况。 “你猜是谁打过来的?”邵霖风起了逗弄的心思。 梁蝉面露疑惑,他的电话她怎么会知道? 邵霖风当着她的面掏出私人手机,来电显示“张老师”三个字。梁蝉瞄了一眼,恍然大悟道:“是我们班班主任?” 邵霖风接通了电话,打开免提让她听:“邵先生,这么早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想跟您解释一下,昨天晚上我们年级主任开了个会,针对梁蝉同学的问题讨论了很多。我向您保证,以后绝不会出现前两次那种情况,还请您慎重考虑转学一事。” 邵霖风没出声。 梁蝉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老实讲,高中已过两年半,张老师一直担任理科重点班的班主任,工作尽心尽力,待她尤其好。 张彩琴没听到回应,再接再厉道:“现在是关键时期,换新环境需要重新适应,转学对梁蝉同学不利。她是清北的苗子,我教了她两年多,不想看着她白白错失机会。” 邵霖风清了清嗓子,话音一如既往地润朗:“张老师,我们家小蝉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其余的话就不多说了。” “邵先生,请您相信我……”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邵霖风捏了捏眉心,他很少一大清早就起床,睡眠不足导致他此刻有些头昏脑涨,“不管是家长还是老师都无法做到二十四小时看护梁蝉,万一再出现意外状况,别说高考了,孩子的健康都会出问题。” 张彩琴哑口无言,再也说不出一句保证的话来。 邵先生有一点说得对,作为老师,不可能时时刻刻照看一个学生,她还有那么多学生要操心。稍有疏忽,难保梁蝉不会再受到伤害。 偏偏胡蓓姿也是受害者,同样面临高考,打不得骂不得,连处罚都得再三衡量,生怕她做出轻生的行为。 邵霖风与班主任的交谈,梁蝉在旁侧听得一清二楚。等他挂了电话,她竟是一句话也记不得了。 只有那五个字深深地纂刻在她心头——我们家小蝉。 * 新班主任是一位男老师,年过四十,姓宋。邵霖风在办公室里跟他简单聊了几句,就把梁蝉交给他了。 “再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瞎跑出去,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拿什么跟你舅舅交待。”邵霖风临走前如是说。 梁蝉心虚,老老实实地承诺不会再犯。 送走邵霖风,梁蝉跟随宋老师来到教室,四楼左转第一间,理科火箭班,比她以前所在的重点班还厉害。 第一节课已经开始,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题。 宋老师敲了敲门,打断了讲话的声音:“耽误两分钟时间说件事,我们班新转来一位同学,叫梁蝉。大家以后多多帮助新同学,可别欺负人家。” 火箭班的学霸们按捺不住好奇心,齐齐抬头打量新同学。 “不是吧,距离高考还剩四个月转过来,她是有多想不开。” “好靓,就是不知道学习怎么样。” “学习那不得是逆天的节奏,也不想想我们火箭班是那么好进的吗?” “看老宋紧张的样子,还特别叮嘱不许欺负新同学,八成是他亲戚……” 梁蝉敛下眼睑,避免跟那些人对视。尽管投过来的目光并无恶意,但她在经历过种种事情后,对于别人的注视总是有些胆怯的。她害怕他们下一秒就会吐出狠毒的话,骂她怎么不早点去死,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她扣紧书包背带,劝自己冷静,这里没人认识她。 “梁蝉,你先坐在第三排那个空位上,那位同学请了半天假,中午我再给你安排新的座位。” 宋老师不想打扰学生的课堂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安置好梁蝉。 梁蝉说了声“谢谢老师”,走向第三排靠过道的一个空位。 她的同桌是个男生,皮肤白,戴着黑框眼镜,脸上有几颗痣,人看着很老实。 “我们继续。”宋老师走后,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屈指敲了敲黑板。 梁蝉一脸茫然地看着黑板上的解题步骤,直到她的同桌悄悄把卷子往中间移了一点,用手挡住嘴巴,低低地说:“这是我们昨晚做的一套题,你没卷子,先看我的吧。” 梁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卷面上,男生拿笔在一道题上点了点,意思是老师讲的这道题。 “谢谢。” 梁蝉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 下午梁蝉换了个新同桌,她的座位还在第三排,只不过是靠窗的位子。那里原先坐着一个男生,被安排到靠近走廊那面墙的单人单桌。 新同桌是个女生,额前的碎发被捋到头顶用卡子固定住,露出大大的脑门,桌肚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包。 梁蝉领了一套附中独家学习资料,刚放到桌上,旁边就伸过来一只胖乎乎的手,拿着一个比手掌还大的牛角包:“请你吃的。你好瘦哇,我们高三狗不多吃点撑不住的,每天脑力劳动累死个人。” 梁蝉还没开口,后桌就伸过来一颗圆圆的脑袋:“大音,你别祸害新同学了,以为谁的饭量都跟你那么大。” 被称作大音的女孩把牛角包塞给梁蝉后,瞪了那男生一眼:“有本事你饿了别吃我的面包!” 梁蝉把厚厚一沓资料码整齐,心里冒出一丝疑惑,大名鼎鼎的宜大附中的学习氛围怎么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老宋叫你凉茶?”她同桌问道。 “是梁蝉。”梁蝉咬字清晰,“梁山伯的梁,蝉鸣的蝉。” “我叫陈小音,你……” 后桌的男生接话:“你可以叫她大音。” 陈小音又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男生顺便自我介绍:“我叫董晨光,就晨光文具那个晨光。”他指着自己的同桌,“他叫刘一凡,不用叫名字,喊他书呆子就行。” 刘一凡慢腾腾地扭头,斜了他一眼以示警告,之后就埋头写作业,不负他“书呆子”的外号。 梁蝉不是热络的性格,浅浅笑了下,回过头抽出一张卷子,沉浸在题海里,屏蔽了周遭的一切。 “梁蝉,你以前哪个学校的,怎么突然转学了?” 后桌传来男生好奇的问话声,梁蝉握笔的手倏地攥紧了。 第7章 纯黑色的小裙子 司机在宜大附中前一个路口等梁蝉。 上车后,梁蝉有些累,靠在舒适的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睡不着,只好睁开,望向车窗外。流水一样的霓虹灯在眼前划过,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 回到家中,梁蝉挺直脊背打起精神,放下书包去厨房倒水喝。 容姨掐准时间煮好了宵夜,正好关火,在缭绕的白气中回头:“小蝉回来啦。下午包的小馄饨,你要吃几颗?” 梁蝉探头看进锅里,飘起来的一团团白色绉纱馄饨像天边的云朵:“九颗?十颗?”她肚子好饿,不确定能吃多少。 容姨笑了,拿碗的同时顺手捏捏她的脸颊:“给你盛一大碗,剩下的再给他。” 这个“他”指的是邵霖风。 梁蝉正疑惑,书房那边就传来开门声。 邵霖风趿着拖鞋,长指夹着烟,边踱步而出边露出沉思状,似乎还沉浸在工作中。 梁蝉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根据容姨之前提到的一句,她推测大概是搞创作一类,作家?或者是编剧。 “回来了?”邵霖风看见她,不再思考新剧本里那个令人头疼的转折是否合理,换了副表情,唇角上扬,笑得如同冬日刺破云层的暖阳,“新学校还适应吗?” “嗯,环境很好,同学也很好。” 梁蝉温吞吞地回答完,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他今天的穿着有点特别,上身是一件宽松的竖条纹衬衫,浅绿色的条纹,是那种非常清新的绿,一边衣摆掖进白色休闲裤里,另一边任它垂着,长度到大腿。 很考验身高的穿搭,因为一不小心会显得个子矮,但他不会,他完全hold住了,身高腿长比例优越,堪比杂志封面的男模。 如果不知道他的年纪,她会以为他只有二十岁。 容姨端来两碗小馄饨放到他们面前,梁蝉的那碗果真比邵霖风的多。 梁蝉拿起勺子,撇了撇汤里飘着的紫菜和虾皮,入口前先问:“要不换一碗?” 邵霖风已经舀起一颗馄饨送进口中,话音因此含糊:“高三生辛苦,多吃一些,而且你太瘦了,风一吹就要跑了。” 没有那么夸张吧。梁蝉吹了吹馄饨,眼睫低敛,只当他在说玩笑话。 * 来到宜大附中的第一场考试,梁蝉前所未有的紧张。父母过世前很少过问她的成绩,她在学校能够名列前茅全靠自觉。她也不是那种天赋过人的学霸,每进步一分,都是她在夜里刷题到后半夜的回报。 以前面对考试游刃有余的她,这次在考场上频频走神。她坐在靠窗的座位,天边赤橘色的火烧云勾起她对那场大火的回忆,卷子上的字变成模糊的影像。 结果在意料之中,她考出有史以来最差的成绩。 分数出来那天,回家的路上,梁蝉愧疚不已,把脸藏在膝盖间,弯下腰去,前胸和并拢的双腿相贴。 司机以为她身体不舒服,问了两遍需不需要去医院。 梁蝉摇头,闷声说:“不用。” 班主任会给她的监护人打电话吗?她该怎么跟邵霖风解释?他花心思送她进最好的学校,她却没有用最好的成绩回馈他,他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吗? 感觉到车在慢慢停稳,梁蝉坐直身体,调整呼吸,下车去。 邵霖风在客厅里,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一角,腿上摊开一本书,薄薄的木质雕花书签在指尖翻转。 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她:“回来了。” 梁蝉驻足,仿佛回到几天前的晚上,他说一句“回来了”,然后问她“新学校还适应吗”,那么温和。 “嗯。”梁蝉局促地走过去,在他开口前坦白一切,“我这次考试没有考好,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努力。” 这是她酝酿了一路的话,没有掩饰考差的事实,也没有为自己考差了找借口。 邵霖风很意外,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挑高了眉毛,甚至于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两秒后,他才像是被人解开穴道,放好书签合上书,看着梁蝉认真地说:“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梁蝉的脑袋低垂到最大限度,下巴戳在两条锁骨间,声音低得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听清她说了什么:“我考得很差,辜负了你的期望。” 邵霖风就像她的朋友,没有一丝长辈的架子,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对她说:“过来坐下。” 梁蝉犹豫了下,坐去他旁边,中间隔开的空间还能再坐一个人。 “我对你没有期望。”他的手指白净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掌心搭在膝头,推心置腹道,“小蝉,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其他人不该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别给自己设定太多框架。” 考虑得越多,压力就越大,小小年纪要活得明媚开朗一点,好好享受人生中只有一次的十八九岁。 梁蝉点点头,嗯了声,不知不觉间耳朵红了。不知道邵霖风注意到没有,她自己用手挠了挠,让人误以为那是蚊子咬的。 “厨房里留有粉蒸排骨和粢饭糕,肚子饿了就去吃一点。”邵霖风端起茶几上的红茶,放得久了入口微凉,他只喝一口就搁下,像叮嘱贪吃的小孩那般,“别吃太多,那个不好消化。” 容姨不在,梁蝉自己去厨房拿碗筷夹起蒸锅里的热食,发泄般咬了一大口,嚼两下,尝到了食物本身治愈的味道,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邵霖风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这两样? 她确信自己没告诉过他。 邵霖风拿起书去书房,手机屏幕亮起,远在德国的叶培勇隔着七小时的时差给他发来短信。 “小蝉她情绪还好吧?” 两个小时前,邵霖风打电话过来,问了个很奇葩的问题:怎么让十八九岁的女孩心情好转。 叶培勇虽然不理解,思考过后还是给出了答案:“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穿漂亮衣服,都能让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开心。” 回答完,他才想到寄住在邵家的外甥女,求证道:“是小蝉吗?她怎么了,情绪一直不佳?” 邵霖风说:“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她考试考差了,我怕她一时难以接受。” 叶培勇陷入沉默,不禁反思,他对外甥女的关心还不如一个外人。 梁蝉谨记邵霖风的叮嘱,吃了一块粢饭糕、两块粉蒸排骨就停下筷子,拖着千斤重的书包走上楼梯。 推开房门,手在墙上摸索开关,灯光亮起的刹那,书桌上那只庞然大物以难以忽略的存在感闯进她的视线。 是一只乳白色的盒子,上面印着金色logo,绑着粉色镶金边的丝带。 梁蝉用后背抵上门,书包放到椅子上,扯开盒子上繁复的蝴蝶结丝带,里面躺着一条纯黑色的小裙子,裹在半透明的防尘袋里。 或许是裙子的材质不能折叠,是平铺着放的,所以这个盒子巨大无比。 梁蝉屏住呼吸穿上它,手够到背后的拉链,拉到蝴蝶骨处,再从脖子后面探下去,拉上剩下一截拉链。 站在全身镜前,梁蝉眼睛亮了起来,她不敢相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裙子穿在身上能有使人大放光芒的效果。 她忘乎所有地赤着脚跑下楼,找到送她裙子的人。 邵霖风戴着眼镜坐在电脑后面,镜片的反光模糊了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嘴角是上扬的:“还行吗?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风格。” 梁蝉的眼睛里有星星闪烁:“我很喜欢。” 这是她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刻,尽管她前一刻沉浸在成绩跌下去的郁闷中。 裙子是交叉的V领,剪裁得恰好到处,没有暴露的风险,刚好贴住少女胸脯起伏的边缘,悄悄透出一分性感与成熟,肩带的蝴蝶结系绳又把性感藏起来,留下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的轻盈和俏皮。 梁蝉洗完澡,身体扑到床上,想起来忘了跟邵霖风说谢谢,懊恼地用被子蒙住脑袋,发出只有自己能听懂的呜呜声。 还有一个问题从纷乱的思绪中冒出来,他为什么会送她一条裙子? 第8章 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难道是提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梁蝉在床上翻滚一圈,身体里的那股兴奋劲横冲直撞,怎么也压不下去。她下床跑到衣柜前,把挂起来的裙子取出来,脱下睡衣再一次换上,在全身镜前欣赏许久。 她雀跃地转动身体,裙摆在空中荡开一圈圈涟漪,她看着飘扬起伏的裙摆,心情也随之高高扬起。 邵霖风的眼光真好。她从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裙子。 梁蝉坐在床边,咬住下唇思忖数秒,给他发消息:“谢谢你。”后面加了一个可爱的颜文字。 等了会儿,邵霖风没回,梁蝉也不纠结,方才去他书房,他盯着电脑屏幕敲字,想来正在忙,没空看消息。 不过,他戴眼镜的样子较之平时更为温润优雅,像是把绅士风度刻入骨子里的谦谦君子,让人忍不住靠近,与之相交。 到第二天早上,邵霖风当面对她说:“昨晚手机静音了,看到消息时已经很晚了,就没回你。”后一句回应她的道谢,“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他微微笑着看她现在的样子,似乎不再为考试难过,那就好。 梁蝉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抿唇嗯了声,到底没按捺住心底的疑惑,问道:“裙子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邵霖风稍稍一怔,想到给她办理转学手续时看过她的个人信息,包括出生年月日,她的生日在下下周,快到了。 “不是。”他笑了下,慢条斯理地喝粥。 那是为了什么?梁蝉想追问一句,但她快迟到了,只好背起书包,从餐桌上的盘子里抓起一个包子就跑:“邵先生再见,我去学校了!” 梁蝉完全没有想到那条裙子是安慰之意,邵霖风也没给她解释过。 过了几天,邵霖风推给她两张微信名片。 梁蝉不明其意:“他们是谁?” 邵霖风说:“宜大附中的退休教师,资历深厚,教理科的,其中张老师物理和数学十分优秀,附中好些独家学习资料和题库出自他手。另一位邓老师也很厉害,主攻英语。你学习上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请教他们。不用不好意思,我跟他们打过招呼。” 梁蝉愣愣地瞅着他,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小别扭。是不是因为她上次没考好,班主任找他说了什么,他觉得丢面子才想着请老师来帮她提高成绩。毕竟,是他把她送进宜大附中的,肯定跟班主任保证过她进火箭班不会拖班级后腿…… 没等她想太多,邵霖风就拿手里的书敲她脑袋:“眼睛都瞪直了,想什么呢。” “我……”梁蝉支吾,没说出来。 “别误会我的用意。”他好像总是能轻而易举看穿她在想什么,在她开口前为她解疑答惑,“给你介绍老师是为了提供学习方便,不是施加压力的手段,别把我当成不断给孩子请家教、企图压榨每一秒课余时间的恶魔家长。” 梁蝉羞愧地躲开他的视线,为自己的揣测感到抱歉。 他一心为她好,她却以小人之心去想他,太不应该了。 所幸邵霖风不在意这些,说完正事打了个哈欠,书籍放回茶几下边,懒懒地起身回到属于他的卧房。 梁蝉独自一人待在客厅,茶几上放着她没喝完的半杯水,她拿起来抿了口,水还是温热的。 她一口一口喝光,脸颊在幽暗的光线下一点点染上绯色,平时装满公式和单词的大脑此刻被邵霖风取代。 他温柔对她笑的样子,拿书敲打她额头的样子,耐心解释的样子,还有他之前为她做的那些,送她裙子、给她转学、听她倾诉……一帧帧清晰地在她脑海播放。 即便是她的父母在世,也没有这般细致体贴地待过她。 他应当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不知在沙发上坐了多久,直到邵霖风打开房门,见她还在那里,跟他离开时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怎么还不去睡觉?” 梁蝉一惊,回过神来,朝他望去一眼,心跳陡然加速,慌忙撤回视线。 只那一眼,她便看清邵霖风裹着纯黑色的睡袍,顺滑如水的质地,腰间系了一条带子,雪白的肤色若隐若现,使得他分外性感,她不敢多看。 梁蝉心慌意乱地站起来,说话时不免磕巴:“我、我睡不着。”她迈开一步,准备逃回楼上的小天地。 “等等。”邵霖风出声叫住她,手握住白色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跟我过来。” 梁蝉看着他走进厨房,只犹豫一秒就跟上去。 他背对着她站在流理台前,用来擦头发的干毛巾随意地搭在肩上,熟练地架起一口奶白色的小锅,开火,倒入牛奶。 梁蝉明白了,是因为她说她睡不着,他才想着为她热一杯牛奶助眠。 可她刚喝完半杯温水,估计胃里没地方装牛奶了,但她没有说出来,静立在一旁看他的侧脸。他的鼻梁高挺,下颌骨轮廓线很清晰,是多少古装男演员羡慕的脸型,既有古典韵味又不失精致。 空气里很快飘来牛奶的香气,更多的则是来自他身上清冽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气息。 邵霖风关了火,把牛奶倒进杯子里,转过身端给她:“拿到楼上去喝,喝完就躺下来睡觉,今天周六,别做题了,要注重劳逸结合。” 梁蝉眼眶发烫,没有接过杯子,一股冲动下,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邵霖风身体僵了下,杯子里的牛奶洒出来几滴。他没有推开她,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几分莫名地问道:“怎么了?” 温热的液体顷刻浸湿他身上薄薄的真丝睡袍,沾到他皮肤上,她哭了。 邵霖风的声音越发低柔:“小蝉?出什么事了?”他不禁猜想,难道她在新学校又被人欺负了? 梁蝉的脸闷在他胸膛里,他对她太好了,好得她有些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黄粱一梦,等她醒过神,属于她的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数不尽的黑暗。 她呜呜地哭出声,脆弱得可怜,喉咙里挤出来的几个字,声不成声调不成调:“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厨房里一片寂静,她的哭声那么悲伤无助,像个被抛弃的小孩。某种意义来说,她确实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 邵霖风没让她等太久,大概过了三秒,没拿杯子的那只手抬起来抚了抚她的后脑,嗓音低低,带着安抚的魔力:“好,不丢下你。” 梁蝉肩膀抽动,哭声愈发大了,好似要将前些时日积压的负面情绪通过泪水全部发泄出来。 她哭得停不下来,邵霖风胸前的布料染湿了一大片,有些无奈地笑着,还有些心疼:“别哭了,我答应你。” 他拍拍她的肩:“牛奶再不喝就凉了。” 第9章 小蝉生日快乐 梁蝉躺在床上,脸颊摩挲着柔软馨香的被子,哭了太久眼睛红肿得像两颗大核桃,但她心里松快了许多。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她想了很多,有一条思绪格外清晰,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喜欢邵霖风。 不是可能,是确信。她确信自己喜欢上他了。过去的十八年里,她从未对任何异性产生过这样的依赖和留恋。 即使她对他了解得不够深刻,只知道他叫邵霖风,性格很好,很有家庭教养。至于他有没有女朋友,甚至有无婚配,她不清楚。 想到这里,梁蝉突然一阵心慌,万一他有女朋友了……不对不对,就算他没有女朋友,她也不可能跟他发生什么。 她是一无所有的孤儿,他是那么好的邵霖风,像天上的月亮,她哪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 梁蝉惆怅地叹息,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摸到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拔掉充电线,在百度搜索框里输入“邵霖风”三个字。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没想到真能找到与他相关的资讯,非常非常多。 原来,他是作家,是制片人,是导演,还是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梁蝉越深入了解越感到惊愕。 都怪他平日看起来太过清闲,完全不像在经营一家公司。 他的作品不多,目前仅有三部,《金色蔷薇》《朝生暮死》《阁楼上的女人》。不过也能理解,他那么年轻,能有三部脍炙人口的代表作已经相当了不起。而且,当红影后赵佳蔓是他一手捧红的。赵佳蔓是电影《阁楼上的女人》的女主角,这部电影上映后,口碑票房双丰收,她一举斩获金马奖和金鸡奖的最佳女主角,时至今日在年青一代的女演员里风光无两。 当然,网上不止这些基础信息,还有关于他的八卦。有说邵霖风与赵佳蔓在电影拍摄期间生情,疑似在恋爱,也有说两人目前已分手,更有甚者,说他隐婚生子…… 梁蝉看得心跳突突,关掉手机催促自己赶快睡觉,本来眼睛就肿,再熬夜明早起来脸不得肿成猪头。 * 梁蝉生日这天,正好学校放月假,她得以在家休息。 邵霖风手头的剧本完成度不错,最近开始早起,一大清早端着杯黑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上看书。听到从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他放下咖啡杯回头。 “邵先生早。”梁蝉穿着浅咖色的卫衣和蓝色牛仔裤,摆手跟他打招呼。 邵霖风问:“今天过生日,有计划吗?” 梁蝉立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手扶着楼梯扶手,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他要帮她庆祝生日吗? 很快,她脸上布满苦闷:“老师发了超多卷子,时间被挤得满满当当,什么计划也不可能实现。” 邵霖风站起来舒展臂膀,他前几天剪短了头发,整个人更为清爽,也更为年轻,穿着米白色系的居家服,清晨的阳光从侧面照进来,撒在他身上,一片温暖和煦。 梁蝉看呆了,脸颊不由发烫,听见他提议:“那我们就在家里过,叫容姨晚上多煮几道菜。” “好啊。”在她看来,只要有他在,其他的都不重要。 吃过早饭,梁蝉准备回房写那堆积成山的卷子,走出餐厅时,一阵手机铃声在她身后响起。 是邵霖风的私人手机。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听他讲电话。 “今天吗?你们在哪儿聚?什么时间……” 梁蝉听到一两句,便能脑补到电话那边应是他的朋友,约他今天出去聚会。 邵霖风的声音略略顿了两秒,婉言相拒:“晚上不行,真想要我去,挑个别的时间吧。明天我有空。” 对面问了句什么,他温暾地笑笑:“家里有小孩需要照顾,人家今儿过生日。别,你别来凑热闹,人家跟你又不熟,怪尴尬的。” 又聊了两句,邵霖风挂掉电话。 梁蝉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坐在书桌边,扯出一张卷子摊开。她本该高兴的,他为了给她庆祝生日,推掉了朋友的聚会。可他说她是需要照顾的小孩。 她才不是小孩,过完今天,她就十九岁了! 傍晚时分,梁蝉从房间出来,容姨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蛋糕,透明的包装盒,可以看到里面蛋糕的全貌。是一个两层的巧克力水果蛋糕,上面用翻糖做了很多个精致的小动物,小熊、小狐狸、小兔子,像动物园开会,一看就不便宜。 容姨看到她,笑眯眯地拎高蛋糕盒给她展示:“先生昨天订的,刚送到家,真好看。” 梁蝉没在客厅里瞧见那人,轻声问道:“他呢?” “喏,在里面忙活呢。”容姨神神秘秘地指着厨房的方向,调侃道,“把我赶出来了,我倒看看他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 梁蝉讶异地瞪圆了一双眼,邵霖风亲自下厨?他早上还说叫容姨多煮几道菜,怎么自己动手了? 这么难得的机会,她可要好好观摩。心里想着就行动起来,偷偷摸摸地溜去厨房,探头探脑地窥视他做饭的样子。 跟她想象中的游刃有余不太一样。 那天晚上,他给她热牛奶时动作熟稔,她以为他是隐藏的大厨来着。实际上,他歪着脑袋,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请教电话另一端真正的大厨:“要煎几分钟?三分钟吗?你确定?” 然后,他对着另一部手机喊“Siri,提醒我三分钟后给牛排翻面”。 电话里的大厨大喊着纠正他:“我说的是煎三分钟,不是三分钟后翻面,意思是总共就煎三分钟!” 邵霖风:“……” 梁蝉捂着嘴偷笑,没打扰他,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坐在客厅沙发上,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她拿起某人随手放在茶几上的书籍,翻开来看。 是一本外国小说,主角的名字十分拗口,她只看了两页就没甚兴趣。 还是他写的小说更好看。她最近利用闲暇时间看完了《金色蔷薇》,目前正在读《朝生暮死》,打算把最出名的《阁楼上的女人》留到最后看。 门铃响了,容姨在整理餐桌,梁蝉放下书跑去开门。 跑腿小哥递来一捧包装精美的鲜花,微笑着说:“请梁蝉小姐签收。” 梁蝉懵懵地抱着花回到屋里,迫不及待跑去厨房找邵霖风,用不可置信的口吻问他:“这束花……是送给我的吗?” 邵霖风在钻研奶油蘑菇汤的做法,有些手忙脚乱,没多余的眼神分给她,只说:“打开卡片看看。” 梁蝉这才发现挤挤挨挨的花朵中间藏了一张粉色的硬卡片,就连卡片也是一朵花的形状,上面写着“小蝉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梁蝉用手背盖住了眼睛,以防泪水涌出。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鲜花,第一次如此隆重地过生日,有蛋糕,有佳肴,有人给她唱生日快乐歌,有人温声催她吹蜡烛许愿。 第10章 文身也是一种纪念吧 第二次考试成绩下来,梁蝉总算没辜负邵霖风的期待,考出了年级第二的好成绩。虽然他曾说过,他对她没有期待,叫她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梁蝉却没办法不在意。 如果这个成绩能稳住,考上宜大不成问题。 最后一段复习时光,梁蝉摒除杂念,全副心思用在学习上。 倒计时牌子上的天数一天天递减,终于迎来了高考。 司机开车送她到考场,一同过来的还有邵霖风,他和那些前来送考的家长们一样,下车摸了摸她的脑袋,附赠一句鼓励的话:“考场上别胡思乱想,放轻松,好好考,考完了给你奖励。” 他知道梁蝉的实力,正常发挥就好。 过去数月,梁蝉在他的疏导下开朗许多,拿笔袋的手背在身后,仰头看他:“我可以先问问奖励是什么吗?” 邵霖风说:“保密。” “那好吧。”梁蝉没有太执着地追问,倒退着走了几步,转过身跑进考场。 邵霖风注视着香樟树下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心想,这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不必多么朝气活泼,至少对未来的生活抱有一丝希望,不再想着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意义。 六月七号、八号两天一晃而过。 辛苦读书十几载,只为一朝春风得意。被老师家长比喻成“人生分水岭”“千万人过独木桥”的高考,真正体验过后就会发现,是这样的平淡,跟其他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考完那天下午,班级群里热热闹闹,消息刷了几百条,没人讨论题目,都在商量晚上在哪儿聚餐,几点会合,吃完去KTV唱歌还是去酒吧探索新世界。 梁蝉远远看见熟悉的劳斯莱斯停在树荫下,小跑着过去。 司机不在,今天开车的人是邵霖风,她坐进副驾驶座,笔袋放在腿上,理了理贴在额头上的刘海。 天气太热,从教学楼出来到校门口这一段路,已是满头大汗。 邵霖风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着她,递来一张纸巾,没有问她考得怎么样,用寻常语气说:“晚上想吃什么菜系?容姨不在家,我们自己解决晚饭。” 言下之意,他们在外面吃。 梁蝉生日那天他亲自下厨,效果不太理想,难为她肯给面子,将那些口味奇怪的牛排、意面和蘑菇汤消灭掉,没太打击他的信心。但他有自知之明,从那以后很少下厨。 “啊?哦,我们……我们班晚上有聚餐。” 梁蝉的手机开机后,嗡嗡振动个不停,她边看消息边回他的话。 本来就不太想去,邵霖风这么一问,她就更不想去了,比起跟不是很熟悉的同学聚餐,还不如和他一起吃饭。于是她话锋一转:“但是,我没打算去。” 邵霖风很少干预她的选择,唯独这次,不怎么赞同地说:“高中生涯最后一次聚会,你不去参加以后回想起来会遗憾的,有些同学或许等着跟你正式告别。” 梁蝉嘀咕:“我跟班里的同学认识时间不长,应该没人在意我去不去。” 高考前几个月她才转来,比不过其他同学相处两三年的情谊,只有她的同桌陈小音,给过她很多帮助,她们关系还不错。 刚想起陈小音,她就心有灵犀地发来私信:“梁蝉梁蝉梁蝉,班级聚餐去不去?我去接你啊。” 梁蝉拿起手机看了眼,面露踌躇。 邵霖风细心地注意到她的神色,替她做了决定:“去跟同学好好放松一下。地点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好吧。”梁蝉抬起头,“我想先回趟家换身衣服,可以吗?” 她穿着长裤,紧紧裹在腿上,出了汗不太舒服。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邵霖风笑了声,掉转车头往回家的路上开,“打扮漂亮点儿,喝点酒也没关系,高考结束了,不用顾虑那么多。” 梁蝉想,他日后若真成了谁的家长,一定是最开明的家长。任何时候都能给人引路照明,有他在,烦恼会少很多。 * 梁蝉洗了个澡,裹着浴袍来到衣柜前挑选衣服。她的衣服有一些是容姨帮忙添置的,以舒适简约为主,是她自己要求的。 众多朴素的衣服里,她的目光被一条纯黑色的小裙子吸引。是很久以前,邵霖风送给她的那条,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穿。 梁蝉把它拎出来,犹犹豫豫地换上,红着脸整理好头发,下楼去找邵霖风。 他正在跟人打电话,结束通话后,转过身就看见她穿着裙子、略显拘谨地垂下脑袋盯着鞋尖。 邵霖风笑着夸赞:“很漂亮,也很适合你。” 梁蝉脸更红了,红晕一路蔓延至耳根和脖颈,缓了缓才敢抬头看他:“你不用开车送我,我同桌打车路过,会来接我。”她添上一句,“我同桌是女生。” 邵霖风轻轻颔首:“你们路上注意安全。还有,聚会上喝酒可以,别喝太多。” “嗯。那我走啦。”梁蝉离开前没忘操心他的晚餐,“你一个人晚上吃什么?” 邵霖风晃了晃手机:“有个朋友来宜城了,刚下飞机,给我打电话,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梁蝉没多想,背着一个小包出门,搭上陈小音带过来的出租车。 陈小音一见到她就惊讶地用双手捂住嘴巴,眼睛亮亮的:“哇,小蝉你平时够深藏不露的,穿这身也太美了,像公主一样!” 梁蝉眼睫敛下,淡淡地笑,那只是她表面的样子,实则她生活贫瘠,与“公主”二字所代表的意思相差甚远。 陈小音神经大条,没留意到她的情绪转变,拉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自己刚才干了一件大事:“给你看我的文身!考完试立马奔去文身店里弄的,我以为会很痛,结果还好诶,跟蚂蚁啃咬差不多,麻麻的。” 她锁骨处文了一朵小巧的玫瑰,线条干净简单,盛放在白皙的肌肤上,是一个亮眼的点缀。 梁蝉多看几眼,由衷称赞:“很美。” 陈小音嘿嘿笑着,颇为得意地扭动身子。 梁蝉问她:“你在哪家店文的?” 陈小音刷地扭头,盯住她的脸:“你问这个是想自己也文一个?” 梁蝉没考虑太久,点了点头:“有这个想法。” 陈小音来了兴趣,滔滔不绝地跟她交流:“你想文什么图案?那家文身店里几本图册上展示的很多图案都好好看,选择困难症都要犯了,挑来挑去,最终还是选择了我爱的玫瑰花。其实我还想文一串英文字母,特别有感觉。” 梁蝉在提出想文身时,心里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她没跟陈小音坦白:“到了地方再说吧。” 陈小音一再求证:“真要文啊?你可得想好了,不能一时冲动,以后反悔很难洗掉的,会留印子。” 她以为梁蝉是那种呆板的人,对文身一类的事情不感兴趣,是她看错了吗? 梁蝉看向车窗外还亮着的天色,以及天边大团大团的云朵。夏季的天总是这么蓝,水洗过一般。太阳炽热,万物蓬勃。 “文身也是一种纪念吧。”梁蝉变相回答她,自己不会后悔。 第11章 你应该再文一棵小树 距离班长规定的聚餐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陈小音让司机改道,先去她先前光顾过的文身店。 文身店开在一条巷子的尽头,门前铺了几块粗糙的石板,缝隙里冒出几株不知名的紫色小花。迈过台阶,是一片片透明塑料片组成的门帘,后头光线有些昏暗。 挑开门帘,陈小音自来熟地嚷嚷:“没想到吧,我这么快又回来了,还给你们带来一位顾客。” “小妹妹,是你啊。”吃外卖的文身师搁下筷子,起身迎接。 快到下班时间,店里就他一个人。 梁蝉跟在陈小音身后,没她那么大大咧咧,眼神收敛着打量四周。店面虽小,五脏俱全,沙发、茶几、置物架摆放得错落有致,且收拾得干净整洁,完全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脏乱差。 文身师是个二十出头的男生,穿着黑色T恤,露出色彩鲜艳线条繁复的花臂,歪头看梁蝉:“是你要文身?” 梁蝉停止打量,注意力回到说话的人身上:“是的。” 陈小音了解梁蝉的性子,挽着她的手臂,把她拖到前面来:“别紧张,这位帅哥手艺很好。” 被叫“帅哥”的男生挠挠脖子,低头笑了下,抱来一摞图册放到就近的桌上:“先选图案,或者你自己带图来做也行。” 梁蝉没有翻看那一摞图册,斟酌了几秒,有点放不开地问:“可以描述图案,你来画吗?” “行啊。”文身师见惯各种场面,这种要求再寻常不过,“先跟你说好,设计图案费用高一点。” 梁蝉没有异议。 文身师问她想文什么图案,他先画给她看,满意了再动手。 梁蝉指着沙发边几上半碗快要坨掉的拉面:“要不你先吃完?” 文身师没想到这个女孩还挺贴心,也就没拒绝,坐下来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半碗面,擦干净嘴巴,拿起沙发上的iPad,侧边磁吸的ApplePencil被他取下来,打开绘画软件,新建了一张空白画布:“现在可以说了。” 梁蝉瞥了一眼陈小音,后者走到一面墙前,背着手欣赏挂在墙上的照片,是店里的顾客展示的文身图案,各式各样,她看得津津有味。 梁蝉压低声音说:“我想文一只蝉,被一阵风包围。” 笔尖在屏幕上一顿,留下一个细小的黑点,文身师愣住了,两根手指轻点屏幕,撤回了那个小黑点:“蝉我知道,树上的知了嘛,风要怎么画可把我难住了。” 风是没有具象的东西,可以是被扬起的树枝,也可以是被吹散的蒲公英,还可以是水面荡开的波浪……唯独风本身,是画不出来的。 梁蝉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不用那么复杂,就画几根波浪线条,我自己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就行。” 文身师指尖的ApplePencil转了一圈,比了个“OK”的手势,在空白画布上绘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蝉,周围画几条线。文身师审美一绝,寥寥几笔营造出风与蝉相生相依的感觉。 梁蝉看一眼就表示满意极了。 “想文在什么部位?”文身师引她到后面放置机器的小房间。 梁蝉事先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脚步顿了顿,她想把这个小秘密藏在不那么轻易被人发现的部位。 “腹部下方一点吧。”她说完,给他指了指。 文身师给机器装上一次性针头,戴上手套,举着手柄看她手指落下的地方:“很多女孩子文这里,夏天穿露脐装刚好能展示出来,相信我,绝对好看。” 梁蝉不语,她不穿露脐装,不会露出来。 图案要先转印到皮肤上,再用针头刺入一个个小孔注入色料。陈小音说不痛,跟蚂蚁咬一样,可能每个人的痛感不同,即使敷了麻药,梁蝉还是能感觉到每刺入一下,有清晰的疼痛传来。 随着痛感越来越密集,图案也就深深地纂刻在皮肤上。 * 两个高考完就跑去文身的女孩,在当晚的聚餐上只能喝饮料吃清淡的菜,因为一周内要忌口。 说好的不醉不归成了泡影,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碰杯畅饮。 陈小音搂住梁蝉的脖子,靠在她肩上问:“我看到你的文身了,蝉是你的名字,很好理解,那几根线条是什么意思啊?我没看明白,不过怪好看的。” 梁蝉把问题丢给她:“你猜。” 陈小音没喝酒,被包厢里的氛围感染,脸上呈现出微醺的状态:“我猜啊……我猜不出来。要我说,蝉就该待在树上,你应该再文一棵小树。” 梁蝉但笑不语。 坐了会儿,她要上洗手间,问陈小音去不去。 陈小音摆头,松开勾住她脖子的手,放她离开。 作为同桌,她能感觉到小蝉很多时候不开心,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人这么不开心,总归是不好的事,所以她识趣地没有问过。 梁蝉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上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胡蓓姿上一秒还在跟身边的同伴说笑,冷不丁撞见几个月不见的梁蝉,脸上的笑霎时凝住,转换成浓浓的厌恶和讽刺。 “你怎么还没死啊。”胡蓓姿喝了酒,积压已久的怨愤卷土重来,指着她的鼻子恶语连连,“既然从我的世界消失,就麻烦你消失得彻底一点,别他妈总在我眼前晃悠行不行?一看到你的脸,我就会想起你那个不要脸的妈,杀人放火的爸。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梁蝉,故意恶心我,让我不痛快!” 梁蝉过了一段清净平缓的日子,几乎快要忘记那些令她痛苦不堪的回忆,胡蓓姿的话轻易勾起她的噩梦。 她浑身筛糠一般发着颤,转身欲走,被冲上前来的胡蓓姿一把攥住。 “你给我站住!”胡蓓姿从上至下扫视她,冷笑出声,“看来你妈死前教了你不少勾引男人的招数,金主这么舍得给你花钱,他老婆知道吗?” 这话暗含梁蝉被有钱男人包养当小三,引得她身后的同伴露出鄙夷的笑。 梁蝉拧动手腕,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放开。” “我就不放,你能怎么着?”胡蓓姿掐住她的下巴,目眦欲裂地控诉,“你妈不知廉耻破坏别人的家庭,你爸杀了别人的爸爸,梁蝉,你见了我怎么可以这么坦然?你就该跪下来忏悔求我原谅,你就该给我妈磕头道歉!” 梁蝉的下巴被掐红了,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甲印,她忍着痛说:“我跪下来求你原谅、给你妈磕头道歉,你能从此放过我吗?” 若是这样就能两情,她可以照做。 胡蓓姿眼眶聚满泪水,恨得咬牙:“不可能!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梁蝉苦笑:“那还说什么呢?” 陈小音在包间里等了一会儿,没见梁蝉回来,放心不下出来寻她,却见一群女生扯着她往电梯里拖,其中一个女生拽住她的头发。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陈小音吓一跳,大叫着拔腿冲过去,还是晚了一步,电梯已然关闭下行。 她拼命按电梯按钮,一点用没有。 脚踩到一件凸起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梁蝉掉落的手机。屏幕刚好在这一刻亮起,显示一通电话打进来。 第12章 影后赵佳蔓 意大利餐厅里,流淌着舒缓悠扬的钢琴曲,如流水一般倾泻,淌过顾客的耳畔。璀璨的琉璃灯撒下银白光辉,照着餐桌上摆盘精致的菜。 跟好友享用完晚餐,邵霖风买完单,拿出手机给梁蝉打电话,想问她那边的聚餐结束没有,他可以去接她,免得她打车回去不安全。 铃声响起没几秒被接通,却不是梁蝉的声音,一个陌生的女声慌慌张张地说,梁蝉被一群女生带走了,看样子可能有危险。 邵霖风眉心一蹙,神色骤变:“你们在什么地方?” 坐在对面的赵佳蔓亲眼见到邵霖风失去往日的沉稳持重,略显慌乱地抓起椅背上的休闲外套,大步往出走。 赵佳蔓只得戴上口罩和墨镜,急忙跟上。 “出什么事了?”她踩着七公分的细高跟,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邵霖风被拽得脚步顿了下,神情凝重:“家里的小孩出了点事情,我赶着去处理,没空送你回酒店,你叫车吧。” 赵佳蔓没作犹豫,说:“我跟你一起去,兴许能帮上忙。” 她没听说邵霖风家里有小孩,或许是亲戚家的孩子?这当口显然不适合过多打听,能帮上忙才是最要紧的。 邵霖风本想拒绝,考虑到梁蝉是女孩子,若真出了什么事,有女性在场会方便些,就默允了她跟随。 邵霖风心里有个大概的猜测,梁蝉被带走也许与她曾经在学校里受欺负有关。任何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不管对方是多大年纪的女生,三番两次为难梁蝉,他不能忍,也不打算再息事宁人。 赶过去的路上,他冷静地报了警,简单说明事发地址和情况。 邵霖风和警察先后抵达,破门而入时,梁蝉狼狈地倒在地毯上,身上昂贵的裙子被剪破了,嘴角渗出血,抱紧双膝蜷缩成一团不停发抖,意识有些模糊。 赵佳蔓没料到情况这么严重,心跳直突突,转头去看邵霖风,稍稍一愣,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盛怒的表情。他这个人一贯是温和没脾气的,待人接物三分礼,剩下的七分,是包容。 邵霖风蹲下来用外套裹住梁蝉,抱起她,气到极致脸上泛起冷意,跟警察说:“我先送她去医院,剩下的麻烦你们了,可以查一下酒店的监控,应该能找到施暴的人。” 克制着怒意交代完,他步履生风地走向电梯。 赵佳蔓再次跟上,待他走进电梯间,帮忙按了下行的按键,粗粗扫了眼他怀里的女孩,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柔顺的乌发遮掩了一半脸,像是被人扇过巴掌,脸颊高高肿起,泛着红,看不出本来的相貌。身形十分纤薄,蜷在男人的臂弯里犹如一只瘦弱的病猫儿,脆弱得惹人怜爱。 不怪邵霖风动怒,就算是陌生人,见到被伤成这样的小姑娘都会产生同情心,憎恶伤害她的人。 赵佳蔓坐进车里,终于想起自己是能帮上忙的:“我叔叔在三院,我给他打个电话,好让他提前安排人手给这位……妹妹做检查。” 她不清楚小姑娘的身份,暂且称作“妹妹”。 邵霖风的视线始终在怀里的人脸上,闻言,移出一分注意力给她:“多谢。” “跟我客气什么。” 赵佳蔓舒口气,拨出一通电话给她叔叔,之后的路程,没再开口讲话,她知晓邵霖风心情不好,多余的噪音只会惹他烦躁。 * 梁蝉醒来时,天彻底黑了,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眼皮像是有千斤重,缓缓睁开,眼前一片朦胧的白色。 “你醒了?” 陌生女性的声音响起,梁蝉吓得身子抖动了下,大脑尚未清醒,身体的记忆率先做出反应。她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小黑屋里被胡蓓姿和她的同伴围攻。 “你别害怕,这里是医院,那些伤害你的人被警察抓走了。”许是看出她在害怕,女人弯腰凑近了些,声音轻轻柔柔,安抚她的情绪,“你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痛吗?痛就说一声,我叫医生来给你打止痛针。” 护士给她换病号服时,邵霖风回避了,赵佳蔓在一旁盯着,看到她身上有几处擦伤。 梁蝉在她一声一声温柔的话语里找回一丝安全感,绷紧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张了张嘴,嗓音分外沙哑:“你是……” 女人有些眼熟,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佳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住她一只手,开玩笑般介绍自己:“你不认识我吗?我还以为自己很有名呢。嗯,我是邵先生的……朋友。他去医生办公室了,马上就来。” 梁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网上的八卦信息里,她是影史上非常年轻的影后赵佳蔓。据说再捧一座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奖杯,她就是最年轻的三金影后。 她本人比照片漂亮百倍,不是明艳型的长相,是电影人常说的骨相美,骨骼线条清晰又完美,略施粉黛便具有特别的古典韵味。 在电影《阁楼上的女人》中,作为导演的邵霖风把她的美放大到极致,几乎到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勾魂夺魄的地步。后来与她合作的导演有几位,拍出来的镜头总是缺点味道。 邵霖风说有朋友来宜城,约了今晚一起吃饭,原来指的是赵佳蔓。 朋友。仅仅是朋友吗? 可赵佳蔓的打扮分明隆重得不输走红毯,说明她对此次约会极为重视…… 梁蝉对自己很无语,她都躺在病床上了,还能想到这些。 邵霖风推门进来,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抬眸与她对视上,他眉间的折痕松开,像是放心了:“还难受吗?” 梁蝉轻轻晃了晃脑袋:“你怎么找到我的?” “幸亏你那个同桌留意到你许久没回包间,跑出来寻你,正好瞧见你被人拽走。”邵霖风说到这儿,眉间那道痕迹又浮现,比方才深了几许,“以后得在你身上装个监控,怎么稍不留意就能出意外。” 梁蝉心生愧疚,抿了下干燥的唇:“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邵霖风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以后少说这些话,真嫌麻烦我就懒得管你了。” 梁蝉失落地嘀咕:“裙子破了……” “什么?”邵霖风没听清,“哪里破了?” “裙子。”梁蝉难过地说,“她们剪坏了我的裙子。” 胡蓓姿骂她是阴沟里的老鼠,不配穿这么贵的裙子,脱不下来只能毁掉,她拼命护着裙子才激怒了她,换来一顿打。 邵霖风还以为她说身上哪里擦破了,原来说的是裙子,他笑她小孩儿心性:“就一条裙子,破了就破了,你要是喜欢,回头给你买十条八条。” 梁蝉看着他,心里委屈,他不懂那条裙子对她的意义。 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是带她走出黑暗的第一步。她永远不会忘记收到裙子的那天晚上,她有多开心,仿佛连日笼罩在头顶的阴霾被一缕阳光刺破,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赵佳蔓旁观两人的互动,心里冒出一股难以分辨的怪异感觉。 没多久,容姨过来了,嘴里对欺负梁蝉的人骂骂咧咧,转头对上梁蝉苍白的小脸,心疼坏了,拉着她关切地询问身体哪里不舒服。 趁着她们在说话,邵霖风送赵佳蔓出去。 当晚,微博某著名狗仔发布了一条娱乐八卦,称拍到了影后赵佳蔓在邵霖风的陪同下出入宜城三院,疑似有孕。 第13章 那女孩喜欢你 赵佳蔓的粉丝气得头顶生烟,抄起键盘大骂无良狗仔看图编故事。 “眼睛被屎糊住了?你赵姐一个星期前还在吊威亚拍武打戏,你告诉我她怀孕了?我看是你怀孕了!” “出门前最好看看有没有下雨,我怕你被雷劈。” “戏杀青了去找老友聚一聚,顺便去医院探望老友的家人,这才是正常脑补OK?某狗仔你良心被狗吃了,就会胡编乱造。” “望周知,你赵姐的马甲线比你的生命线还清晰。” 不乏有路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歪个题,zjm真的和slf在谈吗?两人传好几年的恋情了,能不能来点石锤!” 赵佳蔓粉丝怒吼:“你赵姐单身独美,别乱点鸳鸯谱了谢谢!” 对家粉丝趁机浑水摸鱼:“要我说某些赵粉别太给自己脸上贴金,还乱点鸳鸯谱?呵,你家姐姐要是真能攀上邵霖风估计得乐死了。别的不说,赵佳蔓除了在《阁楼上的女人》里大放光彩,别的作品扑死了,搭上邵总不得要多少资源有多少,至于跟新人小花抢大饼?” 赵佳蔓粉丝当即回怼:“再怎么扑那也是有实绩的,照样吊打同期女星,你家主子怕是连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没有吧。” “笑死,粉丝都承认赵某人吃老本,还讨论什么?散了散了。” 梁蝉围观完各路粉丝掐架,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机,搁到床头柜上。 夜已深,邵霖风和赵佳蔓相继离开,容姨留在病房里陪床,在折叠小床上睡着了,寂静的空间里环绕着轻微的呼吸声。梁蝉身上有些疼,辗转难眠,拿手机看了会儿娱乐新闻,越看心情越糟糕,更睡不着了。 赵佳蔓和邵霖风到底是什么关系? 抱着这个问题,梁蝉失眠到天快亮才睡去,没过多久,被病房外嘈杂的动静吵醒了。 是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说的话断断续续含着鼻音,梁蝉刚醒,听得不是很分明。之后是一道熟悉的男声,音量压得低,但吐字清晰:“这件事结果如何,警察那里自有定论,您不必来找我们说情。您家孩子一再故意伤人,前两次没追究是念在她年纪小,可年纪小不是犯错的借口。既然她学不会尊重人,有的是人教她……” 一贯温润的嗓音,杂糅了些许冷漠。 梁蝉捂住胸口的位置,清楚地感受里面心脏的跳动愈来愈烈。 送走胡蓓姿的母亲,邵霖风站在门外稍微平复了下,不想把情绪带进病房里,三秒后,他推开门,拎着早餐进来,与梁蝉清明的眼眸撞上:“醒这么早?”随机一想,明白了,“是不是我在外面说话吵醒你了?你都听见了?” “你说得没错,我不该一味忍让。”梁蝉吸口气,努力说出那句话,“我没有对不起她。” 邵霖风把早餐放到床头柜上:“这么想就对了。以后好好生活,别把乱七八糟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你没有任何错,是她没想明白。” 两人的说话声吵到容姨,她一骨碌从小床上翻身下来,捂着额头:“瞧我,睡过头了,现在几点了?” “时间还早,您吃完早饭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邵霖风不在意地笑笑。 梁蝉问:“我今天还不能出院吗?”她感觉除了脸和身上的擦伤有点痛以外,没有别的毛病。 “按理说能,但我昨天跟医生提过,等你状态稍好一些做个全身检查,这样更稳妥。昨天比较紧急,只做了初步检查。”邵霖风总是考虑周到,“下午再办理出院,让容姨先回去给你熬点补汤。” 容姨点头赞同:“听先生的,做个检查自己也能放心,免得有什么后遗症。” “好吧。”梁蝉乖乖听从安排。 容姨吃完早饭离开,病房里只剩下邵霖风和梁蝉两个人。半小时后才能去检查,梁蝉此时饿得肚子咕咕叫,尴尬得脸都红了,只能没话找话:“昨天……” 刚起了个头,她没好意思说下去,声音卡壳了。 邵霖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环臂,轻抬下颌:“想说什么?” 梁蝉上下牙齿啮咬唇内的软肉,脑子里转了一个弯儿,故意没把话说得太明白:“昨天来医院看我的是赵佳蔓吗?” 邵霖风的反应与昨晚的赵佳蔓如出一辙:“你不认识她?”看来赵佳蔓还不够红火啊。 梁蝉嘴硬:“我平时不关注娱乐圈。” “哦。”邵霖风点点头,“是她。怎么了?” “她是你的朋友?”她其实更想问,她只是你的朋友吗?不是别的关系?比如……女朋友。 邵霖风没能领会她问出这句话的含义,默然片刻,试着以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的角度来思考,做出猜测:“你有同学是她的影迷,想找她要签名?” 梁蝉:“……” 以前没看出来他有作家和编剧的特质,现在看出来了——脑洞大、思维跳跃。 说曹操曹操就到,病房门被人敲了两下,梁蝉应声望去,进来的人是赵佳蔓。 女人戴着米白色的宽帽檐渔夫帽,遮住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则用口罩遮盖。一副标准的明星出现在公共场所的装扮。他们难道不知道,越是这般掩饰,越是与周围的普通人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一眼发现明星的不同寻常。 赵佳蔓掩上门后摘除脸上的“伪装”,将带来的鲜花和果篮毫不客气地丢给邵霖风,先冲病床上的梁蝉笑一笑:“身体好点了吗?” 梁蝉挤出一个微笑回应:“好多了,谢谢你来看我。” 没等赵佳蔓开口说不客气,邵霖风率先抢话:“你怎么来了?还嫌新闻闹得不够大,能不能有点公众人物的自觉?” 他语气熟稔,既像埋怨又像无可奈何,梁蝉听了,心里顿时涌起酸涩感。 赵佳蔓一手叉腰:“要是天天被八卦新闻左右,我也不用活了。再说我的粉丝不都帮忙辟谣了,我上周还在吊威亚拍武打戏呢,怀哪门子的孕。” 邵霖风捏了捏鼻梁,竟是被她的话逗笑了。 梁蝉痴痴地望着他翘起的唇角,原来,他不是只对她一个人笑得那么温柔,赵佳蔓也有同等待遇。甚至因为他们年龄相仿,相识数载,又有共同话题,彼此交谈的时候氛围轻松愉快。不像她,每每与邵霖风说话,字斟句酌,生怕自己哪里表现不够好。结果呢,她太过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反倒显得局促,不够大方坦荡。 梁蝉眼里浓浓的落寞掩饰不住,靠坐在床头,不知不觉敛下了眼帘,却不想这副失意的模样恰好被赵佳蔓瞥过来的眼神敏锐地捕捉到。 同为女人,赵佳蔓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稍吃了一惊。 这女孩到底和邵霖风是什么关系?邵霖风说是他家的小孩,可她连夜打听过,邵家的亲戚里没有这么大的孩子。 护士前来敲门,通知梁蝉可以去做检查了。 一项项检查下来颇费时间,邵霖风在走廊上等候,双手插兜,闲适地看墙上的医疗宣传海报。 赵佳蔓陪在他身边,试探性地问道:“那女孩喜欢你,你知道吗?” 第14章 我喜欢你 邵霖风偏头看过来,疑心自己听错了。 赵佳蔓没有重复那句话,默默观察他的反应,他眼里的诧异显而易见,看来是不知道了。她摇头失笑。 身为导演,洞察力肯定得超过旁人,这样才能发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从细节处打动观众。可惜邵霖风细致入微的镜头语言却没能帮助他解读出身边人的心思。 赵佳蔓终于忍不住了,用眼神投降:“你别这样看着我,怪可怕的。我说真的,没跟你开玩笑,那女孩对你的感情不一般。” 邵霖风:“你不觉得你这话过于荒唐?” “哪里荒唐了?亏你还是搞艺术的,应该比我看得开。”赵佳蔓右手托着左手肘,墨镜下的眉毛一挑,反正他看不到,“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单身男人,这不是很正常?你告诉我,哪里荒唐了?” 邵霖风难得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 赵佳蔓微微一笑,尽量使语气平静:“她不是你亲戚家的小孩吧。” 邵霖风还是不语。 赵佳蔓识相地就此打住,没有追问下去,她抬起手腕看表,准备告辞:“我就不陪你耗在医院里了,没准被人拍到又是一通乱写。我是不在乎流言啦,得为经纪公司考虑,免得公关部的员工骂我让他们加班。” 她挥挥手,挎着包潇洒地离开了。 邵霖风如一尊雕像伫立在走廊上,面前宣传海报上的字清晰浮现在眼前,他却一个也没看进去。 赵佳蔓还嫌不够似的,不久后发来一条微信:“不要怀疑女人的直觉。” 邵霖风看了眼手机,没回复,装进裤兜里,脸上神色莫辨。 做完全部检查,午饭时间已经过了,部分体检报告无法当天拿到,邵霖风先去帮梁蝉办理出院手续,带她回家休养。 赵佳蔓丢下的那颗重磅炸弹威力无穷,邵霖风一上午都在思考梁蝉这姑娘是不是真的对他产生了男女之情。或许是赵佳蔓看错了,梁蝉对他仅仅是对长辈的依赖。 他也在反思自己,以往有哪里做得不够妥帖,给了她暧昧的幻想。 情感这种东西最难把握,无论是哪种情感。所以,思来想去、反复回忆,他仍是厘不清头绪。 车子在路上平缓行驶,遇到红灯亮起,稳稳停下。 肩头忽然一重,邵霖风思绪顿住,视线垂下,是梁蝉倦意浓浓的一张小脸。前段时间她废寝忘食地学习,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几乎挂不住肉。昨晚被人打了巴掌,薄薄的皮肤肿起来,现在还没消下去,看着实在触目惊心。 邵霖风想触摸一下她的脸,又怕把人吵醒,手伸到半空停住,在心里叹一口气,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当初应下叶培勇的要求,说实话,他没打算做些什么,只管这姑娘的吃住问题就行,他独来独往惯了,不太会照看人。是容姨心软,在他面前提起,寄人篱下的小女孩心思敏感,得多多照顾,他才试着去了解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在这个过程中,他难免生出怜惜,忍不住对她好一点。 * 梁蝉在家断断续续睡了一下午,傍晚时分起床下楼,在熟悉的落地窗前找到邵霖风的身影。 天边的彩霞如大片染红的枫叶,随着风飘散。他颀长的身姿就浸润在绚丽的霞光中,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缕缕青烟似山间腾起的白雾。 察觉到注视在自己脸上的视线,邵霖风侧过身,招了招手:“傻站着干什么?过来。” 他弯腰揿灭了烟,挥手扇了扇没能散掉的烟味。 梁蝉穿着柔软的家居服,空调温度低,她刚睡醒有些不适应,身上披着薄外套。 邵霖风拿起遥控器,调高了空调的温度:“肚子饿吗?厨房里有吃的。” 梁蝉摇头,她从医院回家后大吃了一顿,之后就一直在楼上睡觉,感觉不到饥饿:“容姨呢?” “司机载她出门去买新鲜的鱼,回来给你炖鱼汤喝。” 梁蝉舔了舔唇,嗓子哑哑的:“太麻烦她了。” “你多吃点她就高兴了。”邵霖风坐到沙发上,端起保温的茶壶,里面装的是白开水,给她倒了一杯。 梁蝉在他身边坐下,敏感地猜到他有话要说,喝了半杯水,没等到他开口,她抬眼看他的脸:“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邵霖风确实想挑开了跟她说清楚,只是没想好开场白,便问道:“你呢,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梁蝉歪了下头:“你说考完了给我奖励,现在高考结束了,我的奖励呢?” 邵霖风倒是没想到她会提这个,笑了笑,起身回房,没多久折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胡桃木的长条形盒子,放到她怀里:“上个月去拜访朋友,看到这条手串,觉得适合你就买下来了。” 梁蝉惊喜地打开,是一串玉珠子穿成的手串,相连的地方是一颗平安扣,用明黄色带有光泽的线扭在一起。 她一个不懂玉的人,也能看出手里这串玉珠质地清透,如同有水在里头流动,猜想价格不便宜。 “是不是很贵啊?”她虽然喜欢,却心有挂碍,无法心安理得接受。 他已经送了她太多东西,她担心自己穷其一辈子也偿还不起。 邵霖风跟从前一样,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哄小孩一样:“不贵,小玩意儿而已,你喜欢就拿去玩。” 梁蝉陷入温柔旋涡,有些轻飘飘的,自己戴上了手串。她的手腕太细,缠了两圈才刚刚好。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勇气,她深深地吸口气,说:“邵霖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邵霖风面色僵了一瞬,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唤他。 “你问。”他也许知道她要说什么,脑中混乱起来,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拒绝才能使伤害降到最低。 他不想伤害梁蝉。 梁蝉得到他的允许就大胆问出来了:“那个女明星,我是说赵佳蔓,她……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她心跳快得如同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而出。 邵霖风看着她,同样的,心跳有些失衡,比平时快很多,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正面回答:“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她是你女朋友,我接下来的话就不适合说了。”梁蝉想,她一定是昨晚被打坏脑子了,不然头脑清醒的她说不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我想跟你谈一谈我的心事。” 几个月前,她察觉自己喜欢上邵霖风,第一个想法是配不上他,最好永远藏起这个秘密。现在的她,在说出“我想跟你谈一谈我的心事”后,意识到自己还年轻,不到二十岁,未来有无限可能。她不怕吃苦,勤奋上进,绝不可能止步于眼前,总有一天她会变得优秀,能匹配上他。 她不介意让他提前知晓她的心意。 她想跟他说,邵霖风,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等等我。 第15章 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邵霖风家境优渥,自小到大顺风顺水,只有他不想做的事,没有他做不成的事。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纠结是如何跟家中的长辈提出,他不想继承庞大的家族企业,想从事感兴趣的事业。 此时此刻,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二次纠结。 梁蝉等了许久,不见他回答“赵佳蔓是否是他女友”的问题,凭着一腔孤勇,干脆打开天窗倒出所有的心里话:“邵霖风,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小孩子小打小闹的喜欢,事实上,我很久前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经过漫长的时间去思考,我确定我对你的感觉是真的,不是寂寞无助时臆想出来的……” “梁蝉。”邵霖风急慌慌地打断,怕她说得太多再难挽回,“你听我说,梁蝉。你才十九岁,见识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太少,一定程度上会限制你的判断。等你将来走出去,认识更多的人,就会发现十八九岁谈爱情是不够成熟的。” 梁蝉眨巴了下眼睛,眼眶毫无预兆地泛起湿意,难以置信地问他:“你觉得我幼稚?” “我不是那个意思。”邵霖风拿起抽纸盒,连抽出几张纸叠在一起递给她,“你先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 梁蝉没有接过纸巾:“我很冷静,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她承认选择现在表白有些冲动,但不能否认她对他的感情是“不够成熟的”,那样太伤人。 邵霖风只好亲自给她擦眼泪,剖明心迹:“我今天反思了很久,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误会了。我受你舅舅所托照顾你,算你半个长辈,我对你……” “我知道了!” 梁蝉闭上眼睛再睁开,他的表情是那样镇静,镇静中带着一丝懊悔,好似在后悔曾经对她那么好,让她喜欢上他。 她的心如坠冰窟。 “好的,我知道了。”梁蝉偏过脸,他捏着纸巾的手指擦过她的鼻尖,她点点头,拼命忍住泪,声音依然哽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思绪紊乱,说不出别的话,只一遍遍重复这四个字。 邵霖风头疼得厉害:“你知道什么了?” 梁蝉努力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眶里是破碎的泪水,搭配她尚未消肿化瘀的脸颊,显得可怜又决然:“我知道了,您对我的好,不是出于对我有好感,更不是喜欢我,您是为了偿还欠我舅舅的人情,对吧?或许还有对我的同情。” 是她自作多情,奢望不该有的东西。 邵霖风张了张口,想要辩解什么,但他没有机会。容姨恰巧在这时候回来,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一条鱼活蹦乱跳扑腾起来,塑料袋哗啦作响。司机跟在她身后,帮忙把两大袋食材送进来。 他们身上沾了细密的水珠,梁蝉恍然发现那些绚丽的彩霞消失了,天空下起了雨,跟她第一天来到这栋别墅的情景别无二致。 她一身孑然地来,注定要一身孑然地离开。 容姨抖落肩头和袖子上的雨水,朝客厅里两人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她眼力好得没话说,粗粗一瞥就看出梁蝉哭了。 她丢下塑料袋,任由那条鱼在里头挣扎,快步走来:“小蝉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梁蝉摇头,眼泪差点又出来,她抬手重重地蹭了一下眼皮,慌忙站起来:“容姨我没事,我先上楼了,晚饭你们吃,我不饿,就不下来了。” 她一口气跑到楼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背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到地上,脸埋进膝盖间。 梁蝉,你哭什么啊,表白的那一刻不就设想过这种结局吗?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可是没什么效果,还是很难受。 原本,她想给邵霖风看一眼她的文身,告诉他,那些细小的柔和的线条代表风,是邵霖风的风。 现在没必要说了。 * 容姨不明状况,只觉得客厅的气氛有点僵,想追上去看看梁蝉,被脸色晦暗的邵霖风拦了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不用上去看看吗?”容姨急得跺脚。 “她身体没事,需要花点时间平复情绪,你别去打扰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邵霖风没交代前情,含糊不清地劝说。 容姨看看楼上,又看看他,渐渐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邵霖风不想谈这件事,话题转移得十分生硬:“时间不早了,您去厨房做饭吧。” “小蝉说她不吃,我还做什么做。”他如此回避的态度,容姨越发肯定他说了什么勾起了小蝉的伤心事,她是打心底里疼惜小蝉,自然不满,“先生也真是的,大了小蝉八九岁,跟她计较什么。凡事多让着她点啊,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受了委屈没人安慰,被欺负也没人帮衬,除了自己承受又能怎么办呢。” 邵霖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她:“你也觉得她是小孩对吧?” 容姨不懂他的想法,按照自己的年龄阅历来判断:“十八九岁,还在上学,可不是小孩吗?所以说你多担待一些。” 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邵霖风坚信自己的处理方式没错。 她就是一涉世未深的小孩,懂什么? 既然不合适,就该在事态没发展到严重时,将它斩断,免得将来一发不可收拾。 容姨见他好似想通了什么事,眉眼舒展开,她也就不再啰里啰嗦惹他厌烦,弯腰抓起从塑料袋里成功越狱的鱼,去厨房处理。 水池里鱼鳞四溅,邵霖风夹着烟走进来:“晚上有客人来,多做几道菜。我看有多的食材,应该够用吧?” 容姨挥动刀子,按住鱼开膛破肚,扭头问他:“几位客人?” 邵霖风答:“一位。” 容姨徒手掏出鱼腹里的内脏,腥味冲天:“够的。客人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邵霖风还真不知道:“应该没有。” 晚饭前,赵佳蔓光临邵家别墅,与早晨去医院的休闲装扮不同,她穿了条不亮眼但很适合她风格的无袖款黑色针织长裙,一边开衩,行走间雪白的长腿若隐若现,露出来的手臂线条也极为好看。 烫着大卷的黑色头发扎了起来,颅顶的发丝挑松,营造出慵懒的凌乱感。纤细的天鹅颈一览无余,唇上涂了她代言的彩妆品牌新出的口红色号,柔雾玫瑰色。 赵佳蔓款款走来,送上一瓶包装过度的红酒:“打扰了。” “坐吧。再有一道汤就能开饭了。”邵霖风去了趟厨房,拿来螺旋状的醒酒器,当场开了她拎来的红酒,倒进醒酒器里。 赵佳蔓在餐桌边坐下,理了理裙摆,手掌杵着下巴,看他倒酒时优雅从容的样子,玩味道:“真意外,你竟然邀请我来你家里做客。我以为昨晚的意大利餐就算是你为我接风洗尘了。” 邵霖风面无表情:“有件事要你帮忙。” “哦?”赵佳蔓来了兴趣,收手坐直,“邵总竟然有事要我帮忙,我可太稀罕了。说吧,什么事?” “稍后再说。” “一向快言快语的邵总竟然开始卖关子了,我更期待了!” 邵霖风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直视着她:“你非得一句话带一个‘竟然’?语言匮乏成这样。” 赵佳蔓:“……” 她看出邵霖风隐藏在淡定下的烦躁,收起调侃的心思,拢了拢卷发,眼神瞟向别处:“小蝉妹妹呢,怎么没见着她?” 没人应答。 容姨端来最后一道鱼汤,熬得奶白的汤鲜香浓郁,盛在砂锅里,上面撒一把葱花,热气袅袅升腾。 “容姨,你去楼上叫小蝉下来吃饭。”邵霖风开口。 “我这就去。”容姨边点头边往楼上走,嘴里嘀嘀咕咕,“不吃饭怎么能行,我去劝劝她。” 赵佳蔓大概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听着两人简短的对话,她眼珠一转就咂摸出内情。待容姨走后,她压着声音问邵霖风:“你跟梁蝉摊牌了?” 邵霖风淡淡扫她一眼:“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别给我露馅儿。” “什么?”赵佳蔓一头雾水。 第16章 你不后悔就好 邵霖风不担心容姨叫不来梁蝉,他了解她,哪怕情绪不佳,她也不舍得叫容姨为难。 果不其然,没过两分钟,容姨就带着梁蝉下楼来。小姑娘低低地垂着脑袋,霜打的茄子一般。 容姨慈爱地摸着她的后脑勺,跟她当同盟军:“我已经说过先生了,他再敢惹你哭,我就不给他饭吃。”说完才想起来邵先生是她的雇主,不给饭吃行不通,她果断换了种说法,“我就在饭里加黄连,苦死他。” 她说着玩笑话,有意逗梁蝉开心,若是平时梁蝉会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月牙,但她现在笑不出来。 来到餐厅,容姨给她拉开椅子,热情得像饭店里的服务生:“尝尝我做的鱼汤,可好喝了!”下一秒,反应过来还有客人在,容姨忙招呼道,“赵小姐,鱼汤要趁热喝,我帮你盛。” 梁蝉浑身一僵。 她方才一直垂着头,视线盯住地面,不想与邵霖风有眼神接触,是以,不曾发现餐厅里还有另一个人。 她抬起垂敛的眼帘看向对面,光鲜亮丽的赵佳蔓坐在邵霖风右侧,皮肤白得发光,比餐桌上的瓷器还要莹润。 不是谁都能当大明星的。即使她的容貌在娱乐圈里不算一眼惊艳的类型,仍然漂亮得足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眼前的画面刺痛了梁蝉的眼,更刺痛了她的心。 “那就麻烦容姨了。”赵佳蔓落落大方,笑起来有种特别的亲和力,“阿风总在我面前夸您手艺好,我今天有口福了。” 容姨手抖了一下,她从不关注先生的社交圈,因而陡然听见这一声亲昵的“阿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先生交女朋友了? 不该她打听的事,她不会多嘴,笑着给赵佳蔓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赵佳蔓饱含期待的眼神落在小碗里,舀起一勺品尝,眼睛亮起来:“好鲜啊!” 邵霖风适时出声:“喜欢就多喝点。” 梁蝉从头到尾宛如一个透明人,机械地喝着汤,嘴里尝不出味道,只觉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每吞咽一下,难受得厉害。 他和赵佳蔓才是一对,是她先前没看清,贸然表白,带给别人困扰。 赵佳蔓戏瘾上身,尝过那道椒盐小排后,给邵霖风夹了一箸:“阿风,你多吃点,最近是不是瘦了?” 邵霖风看她一眼,赵佳蔓无辜地眨眼,他最终没说什么,夹起碗里的小排吃了。 赵佳蔓像这屋子里的女主人一般招待梁蝉:“小蝉,你也吃。” 梁蝉麻木到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回应,“嗯”了一声,往嘴里塞进一大口米饭,呛得她几欲作呕。 邵霖风不是没看出她的勉强,心脏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不等他想明白这股疼痛因何而来,梁蝉放下碗筷起身:“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 梁蝉逃回房间,仰头看着天花板吸气、呼气,很好,这次没有哭出来。 人在经历一次又一次打击后,会变得坚强。这话果然不假。 饭后赵佳蔓没有离开,容姨收拾餐桌,她跟邵霖风去他的书房,一直待到深夜,又随他回卧室。 梁蝉下楼倒水喝,看见了沙发上赵佳蔓的深灰色鳄鱼皮手包。她把包落下了? 翌日清晨,容姨做好早餐,准备去叫梁蝉,她已经醒了,从房间出来。脸上的红肿涂过几次药,终于消了,眼周却浮肿得突兀。 “昨晚睡得不好吗?”容姨瞧着她憔悴的模样。 梁蝉不想总叫她操心,粉饰好心情,弯唇说:“有点失眠,可能刚考完试不太适应,过几天就好了。” “哦,我们去吃早餐吧。”容姨见她笑了,心情也舒畅,“有你爱吃的茴香肉包,有汤汁的那种。” 梁蝉帮忙把早餐从厨房端出来,分量很多,她有些疑惑,没来得及问,邵霖风的房门开了,先从里面走出来的是赵佳蔓。 她抬手揉捏肩颈,噘嘴嘟囔着:“你的床垫太硬了,睡得我肩膀疼,回头我买张新的送你吧。” 梁蝉耳中嗡鸣一声,一霎间,整个人落进冰天雪地,身体里的血液被冻住。 原来如此,沙发上那只孤零零的女士手包,不是被主人粗心落下的,是它的主人昨夜宿在这栋房子里。 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梁蝉弯腰捡起,脚步匆匆地去厨房冲洗。 水流哗啦啦,梁蝉好似没知觉,任其冲刷过手指。她以为经过一晚上的自我疏导,她能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那样不堪一击。 她就是一只纸糊的老虎,外表看着坚强,内里一碰就碎。 用过早餐,赵佳蔓就要离开了,邵霖风没叫司机来,亲自开车送她。 驶过拥堵的车流,赵佳蔓转过头看着开车的男人,他昨晚十分绅士,让出床给她睡,委屈自己躺在沙发上。 车里没有观众,不需要赵佳蔓再发挥演技,她说出一句发自内心的话:“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了?” 那个姑娘在刚刚对爱情抱有幻想的年纪,突然遭遇这么大的打击,很难说不会对以后的感情生活产生影响。 邵霖风一脸平静:“有些事当断不断反而对她是一种伤害。” 注定没结果,不如早早收场。 赵佳蔓耸肩:“你不后悔就好。” 她与邵霖风相识多年,也就今天,窥见他绝情的一面。在她的设想中,他得知梁蝉对他有意,可能会有一个漫长的接受过程,然后再想合适的对策,以温和的方式对待她的感情。事实上,他不到一天就快刀斩乱麻。 即使他“斩断”的对象不是她,也叫她心有戚戚。 车子开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邵霖风松开安全带,正色道:“佳蔓,我知道你此次来宜城的目的,我目前筹备的剧本女主角不适合你,你别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赵佳蔓一顿,心中涩然。 邵霖风不会白白欠她人情,还有下文:“我可以介绍你去周导的戏,他最近在招人试镜。” 赵佳蔓的心被他吊得忽上忽下,落不到实处:“周义单导演?” “除了他还能有谁。”邵霖风说,“我总不会给你介绍不入流的导演。” 赵佳蔓轻轻吸了口气,拎起搁在大腿上的包,准备下车:“谢了。” 邵霖风:“你应得的。” 赵佳蔓掩住失落,推开车门,探出一只脚落在地面,不甘心似的,回头看他那张傲人的脸:“要不上去坐坐?朋友送了我一包新茶,还不错。” 邵霖风不言语,只是看着她,她便自乱阵脚,改口道:“算了,酒店不是喝茶的好去处,万一被拍了说不清。下回再请你。” 她故作潇洒地走进电梯,门闭合的那一刻,满眼酸楚。 他说她来宜城是为了他手中的剧本,可他有没有想过,她也许是想来见一见他呢? 邵霖风头枕着座椅靠背,在车里干坐了半个小时,重新系上安全带,驱车回家。 梁蝉在客厅里,背脊微佝,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腿上,静静地看着某一处,一副等人的姿态。 邵霖风手指勾着车钥匙,瞧她一眼,心中了然:“在等我?” 梁蝉紧抿了下唇,说出想了很久的话:“我想搬出去住,希望您能批准。舅舅那边,我会跟他说明。” 其实不需要他批准,她就是出于礼貌跟他打声招呼。 当初舅舅找上他,是想她在学习之余有个容身之所,现在高考结束了,她即将上大学,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第17章 我想现在就搬 邵霖风心脏又被针扎似的疼了一瞬,这次的感觉比上次清晰了些。 他望着梁蝉决绝冰冷的神情,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冒出赵佳蔓在车上对他说的话,她说“你不后悔就好”。 他想过梁蝉见到赵佳蔓和他之间的“亲密举动”后,会收起所有的心思,变回从前那个小蝉,却没想到这么做会将她一下子推远,她竟生出逃离的想法。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梁蝉与他相处数月,一见他凝眉的样子,便知他不赞同她的做法,她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十九岁了,没有‘监护人’一说,您对我仁至义尽,没必要再管我吃住。再过两三个月,我就要上大学了,可以住在学校宿舍里。” 早晚都要离开这里,不如早点离开,免得她多受煎熬。 邵霖风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照理说他不该这么生气,也不知在气什么。但他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等开学再说。” 梁蝉执拗起来九头牛拉不回:“我想现在就搬。” 邵霖风心头那把火压制不住了,脱口而出:“随你。” 梁蝉达到目的,反倒没想象中的解脱,她忍着痛苦说:“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过去麻烦您了,等我以后赚了钱,会报答您的。” 越说越阴阳怪气。邵霖风私心觉得,他们好歹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他就算拒绝了她,她也不能因为赌气就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依然可以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梁蝉说完该说的话就上楼了,自然不知道,邵霖风一个人在客厅里抽了两支烟,点燃第三支烟时,被容姨看到,说了他一顿。 梁蝉蜷缩在房间阳台的小沙发上,燥热的夏风从半敞开的窗口扑来,裹挟着蒸汽般的热度。 树上蝉鸣阵阵,她的心如同静止的水。 初见邵霖风,是在下雨的天气里,他像是从雨中撑伞走过的俊雅绅士,身上有着清新好闻的味道,衣摆不沾染粉尘。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手指修长干净,便给人温润如玉的错觉。 谁知道他温润的外表下是一颗冷硬无情的心呢? 她现在知道了。 梁蝉呆坐许久,翻开落了灰的日记本,找到一页空白,提起钢笔在上面写下两行秀丽的小字。 【邵霖风真厉害啊,他什么都会,唯独不会爱我。】 【这世上没人爱我。】 她合上日记本,只容许自己再难过片刻,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找房子。 * 梁蝉给远在德国的舅舅打去一通电话,两人隔着时差聊不了几句,她简要说出想搬走的原因,是不愿再给邵先生添麻烦。 叶培勇也认为高考完了继续住在邵霖风家里太过叨扰,同意了她的做法,并给她的卡里打了一笔钱。 梁蝉回:“谢谢舅舅,等我赚了钱再还你。” 叶培勇自知把她一个人留在国内有所亏欠,嗔怪道:“一家人不提这些,你照顾好自己,有需要再跟舅舅说。” 电话那边传来蹩脚的中文,是个小男孩的声音:“爸爸,妈妈今天做了中国菜,你快来尝尝。” 叶培勇笑着应了几声“好”,撂下了电话。 梁蝉回想着电话挂断前传来的其乐融融的欢笑声,羡慕得落泪,她太久没体会过家的温暖了。过去她母亲的心思不在家庭上,对她算不上多坏,但也不如别的母女那般亲近。住进邵家后,容姨待她很好,邵霖风给过她很多关心和帮助,他们始终不是她的家人。 对于她要搬出去住,最不乐意的人是容姨。 “小蝉啊,你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孩子一个人租房子住多不安全,房东靠不靠谱另说,碰上不好相处的邻居,你怎么办?” “先生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答应了。” “听容姨一句劝,咱就住在这里,等你上了大学,周末还能回来待两天,容姨给你煮好吃的。” 容姨一边做甜品一边劝说梁蝉改变主意。 梁蝉站在岛台边,帮忙给醒发好的面团刷上蛋黄液:“容姨怎么知道我在宜城读大学,如果我去外地不就见不到了。” 邵霖风从厨房经过,听到她们的对话,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听见容姨接话:“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上宜大。” “要是能上清北呢。” 容姨似乎没考虑这一点,不出声儿了。 * 宜城的房子租金不低,这几天梁蝉被中介带着看了十多套房子,便宜的地段太偏,安保设施不到位,小区连个像样的大门都没有,人随意进出。位置好、装修合适的租金太贵,她付不起。 眼看着耽误一个星期,她心里着急,嘴角起了燎泡。 容姨煮了一锅绿豆汤端给她,刚喝几口,加了联系方式的中介打来电话:“梁小姐吗?我手里有套一居室符合您的要求,你要不抽个时间来看看?” 梁蝉一口干了碗里的绿豆汤,急匆匆地出门。 跟中介约在小区门口碰头,对方身上的浅蓝色衬衫湿了大半,热情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小区对面就是超市,购物方便。我们要看的是二期的一套房子,业主是个老太太,跟儿子住在一起,这边就闲置了。电梯房,在十楼,家电齐全,装修简洁,拎包就能入住,我相信你看了会满意的。” 中介都健谈,梁蝉听着他的介绍,乘电梯到十楼,他从一串钥匙里挑出一把,打开猪肝红的保险门。 全套面积五十四平,入户是一架鞋柜,对面放着木框穿衣镜,底下连着几格抽屉,可作收纳用。既然是一居室,一眼便可望见不远处的床,放了张白色床垫。厨房在北边,洗手间在东边,两扇门正对着,中间相隔一米多宽的距离,刚好够容纳一台洗衣机。 中介领着她去看厨房,靠近门边立着蓝色的单开门冰箱,不锈钢的流理台一尘不染,有两个天然气炉灶。再看洗手间,打开花洒,冲水大得跟酒店里一样。 地板通铺木纹瓷砖,虽然是瓷砖,因为木纹做得逼真,有种原木风的感觉。 叫中介说准了,梁蝉相当满意,转头问清价格:“一个月租金多少?” 中介竖起的两只手分别比了个五和一。 梁蝉吓破了音:“五千一?!”她租不起这么贵的! 中介摇头笑说:“一千五。” 梁蝉照样一副惊吓表情:“业主是来做慈善的吗?” 这种靠近大学城、地理位置良好、装修完善的房子一千五也太便宜了。虽然她是占便宜的那一个,也不免心虚。 中介解释:“老太太就想赚点买菜的零花钱,你看了那么多套没有满意的,这套今天才到我手里,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梁蝉连声道谢,当场签下合同。 中介留下钥匙、电卡和燃气卡,先行离开。等出了电梯,他给一个人拨去电话:“邵先生,我是小郑,按照您的要求,给她开了一千五一个月的租金,押一付三,之后是每三个月付一次房租。” 对面传来清润好听的男声:“麻烦你了,剩下的我补给你。” 第18章 巧克力味雪糕 不到半天时间,梁蝉收拾好了寄存在邵家的全部行李。容姨想叫家里的司机开车送她去租住的地方,被她以会有朋友来帮忙为由拒绝了。 她孤身一人坐上出租车,给司机阿姨说了小区的地址。 邵霖风站在落地窗前,跟往常一样,手里夹着一支香烟,定定地望着那辆远去的绿色出租车。 容姨拖地到他身旁,发现他脚边的地板上落了一圈烟灰,皱起眉毛。最近几天先生抽烟的次数比以往一个月加起来都要多。 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容姨没忍住,问了出来:“工作进展不顺利?” 出租车已经开远了,一丁点影子也看不见,邵霖风回过头,眼眶有些干涩,他摁了摁眼角,声音藏不住疲惫:“可能是吧。” 容姨一脸莫名,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可能是”是什么意思? 邵霖风低头看见地上的烟灰,为给容姨增加清扫工作而感到抱歉。他掐灭了只剩小半截的烟,径直往楼上走。 容姨看了眼他的身影,自打小蝉住进家里,他几乎不到二楼走动,给足小姑娘生活的空间,眼下是心血来潮想要上去看看? 邵霖风站在梁蝉的房门外,犹豫了下,握住门把推开。 她前脚离开,容姨还没抽出时间收拾这间房,他进去之前,以为里面会有搬家后的凌乱,实际上纤尘不染。 地板干干净净,桌椅摆放整齐,只留下原有的物品,属于她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床上同样整洁如新,被罩和床单揭下去洗了,在阳台的晾衣杆上飘荡,随风吹进来一股洗涤剂的清香。 邵霖风慢步到书桌前,手指从椅背上沿轻轻划过。这是她来到家里以后新添置的一套桌椅,方便她写作业。 她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用了。 他随手拉开抽屉,想象中里面应该是空荡荡的,其实不是,有一个熟悉的胡桃木盒子安然放在角落。 他把它拿出来,心里有所预感,不甘心地打开验证。 被他猜准了,他送给她的毕业礼物她没有拿走,这串她戴了没多久的玉石手串被永远遗留在这里。 邵霖风拎起手串,冰凉的珠子滚过他的指尖,他闭了闭眼,恍然之间有种覆水难收的感觉。 * 高考出成绩那天,梁蝉相当平静,整理好从超市买来的食材,放进冰箱里,洗了个西红柿,一口一口咬着,思考午饭吃什么。 天气虽然热,但这间出租屋的通风效果超乎预期的好。靠床边的那扇窗和保险门上的小窗同时打开,空气对流,整间屋子都是凉爽的,完全不用开空调。 梁蝉盘腿坐在双人沙发里,筛选着群里令人眼花缭乱的兼职信息。陈小音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梁蝉梁蝉梁蝉,你查成绩了没有?” 梁蝉的声音没情绪:“还没。” 陈小音的大嗓门能刺破鼓膜:“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我的姐!” “你查了吗?”梁蝉还是恹恹的,提不起多少精神。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是倒霉体质,还真的是一点意外惊喜不给我,差两分上北城大学!” 梁蝉眼眸闪了闪,总算有了一丝情绪波动:“岂不是很可惜。” 陈小音很乐观:“随缘吧,可能我就不适合去北城大学,我打算报宜大。”说完她就关心起梁蝉,“你快查,查完跟我说一声。” 通完电话,梁蝉没有立刻查成绩,放下手机去厨房。 吃了一个西红柿,她不太饿,按照网上搜来的教程做了一份葱油面,还给自己煎了个金黄的蛋,配上榨菜,安安静静吃完。 她拿下衣架上的帆布包,装进钥匙和手机,出门,去附近的网吧。 梁蝉开了墙角的一台机子,登录查询成绩的官网,输入证件号和密码,屏幕上弹出输入错误的提示。她愣了下,从手机备忘录里找出当初注册时设置的密码,原来输错了一位,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重新输入,登录进去。 成绩一目了然。 可能是抱着不能给邵霖风丢脸的信念,她考得比前几次模拟要好得多,过了北城大学的分数线。 她盯着成绩,自嘲一笑,可惜不能给他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下午的网吧里开着过低的空调,有淡淡的烟味弥散,旁边传来男生的声音:“树哥,雪糕买来了,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被称为“树哥”的男生应是坐在梁蝉的正对面,嗓音清亮又清晰,像是给封闭的网吧里投掷了一颗清凉的薄荷糖。 “巧克力味,谢了。” 他朋友笑道:“还真是万年不变的巧克力味。给,两支巧克力的都给你。” “不用,一支就够了。” 他朋友离得远,直接把装着两支雪糕的塑料袋抛过去,其中一支雪糕半路从袋子里掉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梁蝉头顶,落到她面前的桌上。 另一支雪糕成功被对面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 “卧槽,误伤了!美女,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旁边的男生赶紧推开椅子过来,给梁蝉道歉。 梁蝉一脸麻木地把掉落在脸上的发丝掖到耳后:“没关系。” 对面的男生这才察觉到出了事故,按着桌子站起来,露出被电脑挡住的那张脸。头戴式耳机挂在脖子上,穿着简单得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T恤,外面随便套了件白衬衫,清清爽爽的黑色短发,干干净净的眉眼,问他朋友:“出什么事了?” 朋友指了下梁蝉,尴尬地笑:“我给你扔雪糕的时候,其中一支掉下来砸到这位的脑袋了。” 蒋祈树看了眼那个女生,清瘦的小脸没有表情,连目光都没从电脑屏幕上偏移半寸,只说着:“我没事。” 很冷淡。 蒋祈树瞪了他朋友一眼,像是在责怪他做事不靠谱,随后绽放一个阳光明媚的笑脸给梁蝉,但对方没看他。 “我朋友毛毛躁躁的,替他跟你道个歉。”他看着她桌面上另一支巧克力味雪糕,“这支雪糕请你,就当是赔罪。” 梁蝉有点烦躁,到底要她说多少遍,她没有在意这个小小的意外,更不会因此恼火。 她把雪糕推给旁边的男生:“不用了。” 蒋祈树弯下腰仔细瞧她低垂的眼,他是个相信“眼睛不会说谎”这句话的天真派,如果从言语判断不出一个人的真情假意,那么就盯着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生气了?”他这么问,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 梁蝉施舍给他一个凉凉的眼神:“你再打扰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蒋祈树怔一下,摸着鼻子笑起来,牙齿洁白,笑得跟不谙世事的孩童一样,纯真无邪:“行,没生气就好。” 他朋友心安了,回到自己的机位,拿起桌上的手机啪啪打字。 “树哥,缘分啊,我看到那女生的高考分数跟你一样。” “忘了问你,你想好报哪所学校了吗?” 几秒后,蒋祈树回他:“宜大。” 李傲然:“太好了树哥,我们又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树哥,我爱你。” 蒋祈树:“滚。” 第19章 被篮球砸晕了 学生时代最长的假期莫过于高考完的这个暑假,既没有堆积如山的作业,也没有需要操心的学业问题。 梁蝉在假期里同时做着好几份兼职,在开学前攒够了学费,还有富余的,够她几个月的生活费。 她目前正在做的兼职来钱多,开学也不舍得辞掉,缺点是晚上结束时间不定,因此她没有退掉租的房子。 开学这天处在持续的高温天气中,太阳光不要命地播撒热情,想要把世间万物炼化。梁蝉在浅蓝色吊带外穿了同色的薄针织开衫,白色长裤,一双浅棕色德训鞋,从公交车上下来,两鬓的碎发湿嗒嗒的,黏在皮肤上。 她推着行李箱,还没看清学校大门,陈小音就跟火箭似的,冲到她面前。 陈小音微胖,但她从不过分在意自己的身材,穿着紧身的浅灰色短袖,胸前一块玫粉色印花图案,搭了条复古蓝的牛仔短裙,不介意暴露自己胖乎乎的小肚子和大白腿。 她给了梁蝉一个大大的拥抱,甚至想亲亲她:“我以为你要上北城大学,你能来宜大我太开心了!真的!为了这个,今天我请你吃大餐!” 她太激动,一声比一声高亢,兴奋地晃动着扎了几根小辫子的脑袋。 即使梁蝉心情沉闷,也被她治愈了几分,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先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陈小音松开手,退后一步认真打量她:“哇,梁蝉,我说怎么抱起来手感不对,你瘦了好多,去参加变形记了吗?” 她帮梁蝉推行李箱,梁蝉自己只需拎着一个行李袋:“没有。” 陈小音“嘁”一声:“你好没幽默感。” 两人办理好入学手续,去宿舍放东西,完了出校门吃饭。陈小音口中的“请吃大餐”就是去肯德基。她点了两人份的套餐,额外加一份小食拼盘和一大份薯条。 “突然想吃肯德基的薯条了,嘿嘿。”陈小音喝一口加冰块的可乐,一次性抓起三四根薯条塞嘴里。 梁蝉放空大脑啃着香辣鸡腿堡,尽量找话题,不让气氛冷掉:“你读的什么专业?” “建筑啊,我没跟你说过吗?”陈小音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小辫子,“已经能预想到不久的将来,我的脑门草木稀疏的状态了。” 梁蝉被辣味呛了一下,也可能是被她的话逗得笑呛到了。 陈小音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跟她待在一块非常放松,能够帮助她短暂逃避那些苦闷的事情,获得片刻喘息。 她是梁蝉唯一的朋友,即使相识的时间不长,即使很多女孩子之间聊的私密话题她们从没聊过,也不妨碍她们相谈甚欢。 陈小音托着腮,想到什么,眼眸刷地点亮:“不过,我们学院有大帅哥!报到时碰见的,帅得那叫一个清新怡人,就跟夏日里郁郁葱葱的大树似的。从教学楼出来,我就听见好些女生谈论他……他背的那个包也好好看,想买同款,早知道拍下来在淘宝上搜一搜了。” “以后总会再见到的。” “也对。”陈小音边说边手舞足蹈,“我跟你说,你见了就知道,比明星还出挑。” 梁蝉不紧不慢地吃完一个汉堡,咬着吸管喝了口冰可乐。她在现实中只见过一个比明星还出挑的人,那就是邵霖风。 不,应该还有一个。她曾在网吧里碰见过一个漂亮的男孩子。男孩子应该也能用“漂亮”来形容吧?他的眉眼出落得精致又干净,像筛过绿叶的阳光,也像夏日的柑橘,散发着温暖的带着青涩味道的香气。 她们两个的相处时光多数是陈小音在讲一些琐事,梁蝉在听,偶尔给一两句回应,没有出现冷场的情况。 梁蝉也知道朋友之间是要共同维系的,如果一个人长久输出得不到回应,会打击分享的欲望。 陈小音看她安静倾听的样子,另起话题问道:“小蝉,你为什么抛弃北城大学来上宜大?你选的金融学是你喜欢的吗?” 前一个问题很好回答,梁蝉说:“我的分数只比北城大学的录取分数线高几分,不太稳妥。至于选金融学的原因……”她顿了几秒,有点不好意思,“听起来是个将来会赚很多钱的专业。” 陈小音哈哈笑起来,掐了下她没有几两肉的脸颊。 * 大学的日子没有高中时期憧憬得那样美好。犹记得高中老师常挂在嘴边的话:别看现在苦,将来上了大学就轻松了。 哪里轻松了?照样要上课、写作业,外加处理繁杂的人际关系。 军训过后,梁蝉兼职太忙的时候,会住在校外的出租屋,没那么忙能赶在宿舍门禁前回来就尽量往回赶,其他时间照常上课、泡图书馆,一星期里跟陈小音约一次饭。这就是她全部的生活。 因为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也就没多少机会跟舍友相处,另外三个经常一起吃饭逛街,越来越熟,跟她渐渐疏远了关系,倒也称不上孤立。 她还跟高中时期一样,独来独往,沉默寡言。 星期五下午只有一节课,上完课,梁蝉背着书包独自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 今天是阴天,一丝风也无,天气闷热得不行,估计再有一场雨,气温就能降下来,迈入秋天。 她捂着不舒服的肚子,白净的额头浮起一层细密的汗。她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出门做兼职,但是没办法,周五晚上客流量大,能拿到比平时多一倍的提成。 再忍忍,去便利店买一块三明治垫肚子,再吃一粒布洛芬就能缓解。她走得极慢,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路边一排香樟树,后面是露天篮球场,场上正在上演激烈角逐。奔跑时球鞋摩擦水泥地的脚步声、篮球触地的响声,混杂着女生们的欢呼声,热闹非凡。 梁蝉垂着头,鞋底踩过地上几片掉落的树叶,从旁经过时一眼也没看,她并不关心篮球场上的赛况。 蓦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灌入耳朵:“李傲然,接球!” 李傲然原地起跳,身上的背心球衣随惯性动作往上窜起,露出精壮的腹肌。他高举起双手拦住隔空飞来的篮球,旁边一个男生前来抢球,没控制住力道,两具身体撞到一起。李傲然不仅没接到球,反而给篮球注入一股力量,直接飞出球场,砸到路边。 梁蝉心里装着事,注意力分散,只听见别人高声喊着“小心”,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一颗篮球重重砸到她脑门上。 她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堪一击,砰一声倒在地上。 李傲然吓傻了,嘴里喃出一句:“完蛋了。”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身旁越过,冲向昏倒的女生,打横抱起她朝医务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待李傲然看清那是他树哥,连忙拔腿跟上。 第20章 我怕你摔倒再晕过去 “怎么弄的?”医务室里的女大夫指着病床,示意蒋祈树把人放上去。 蒋祈树依言放下梁蝉,大口喘着粗气,紧皱的眉头写满担忧:“被篮球砸到脑袋,昏过去了。” 女大夫一边给梁蝉检查一边数落两个汗流浃背的男生:“你说你们这些男生打球也不知道注意点,砸到脑袋是闹着玩儿的吗?” 跟着过来的李傲然仍然一副惊魂未定的状态,双手合十,一迭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等人醒了再道歉吧,跟我说有什么用。”女大夫找来体温枪贴在梁蝉额头测量,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松一口气,“她发烧了,38度6,估计是体力不支,被砸一下就没抗住。” 蒋祈树和李傲然相互对视,稍微放下心来。 蒋祈树问:“人什么时候能醒?” “我也说不准。”女大夫转身去放满药品的置物架前配药。 李傲然朝病床上的人看去一眼,瞪圆了一双眯眯眼,惊呼出声:“哎,树哥,这不是高考出成绩那天在网吧见过的女生?” 蒋祈树早就认出来了,没吭声而已。 李傲然一手叉着腰,捋了捋汗湿的额发:“这是什么孽缘啊,上回砸到她了,这回又砸到了。” 蒋祈树踢他:“还说呢,不都怪你。” 李傲然心虚,接了他一脚没还手,确实怪他,没得辩驳。 女大夫被吵到耳朵,挥手作驱赶状:“先让她躺着休息会儿,你们别在这里说话了,有什么事出去讨论。” 李傲然缩缩脖子,拽着蒋祈树挑开帘子出去。蒋祈树回头看了眼病床上脸色苍白、不停冒虚汗的女生。 他怀疑她体重不足八十斤,抱起来都没什么分量,身形纤薄得跟纸片似的。 蒋祈树没离开,坐在帘子外一张带靠背的椅子上,长腿敞开,手搭在医生用来写病历的办公桌上,使唤李傲然去篮球场把他的衣服和背包拿过来。 祸是李傲然闯的,他自然没怨言,耷拉着脑袋走了。 不久后,梁蝉悠悠醒转,睁开眼,目之所及一片雪白,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和石灰墙的味道充斥在鼻腔。 “你醒了?”女大夫坐在床边,见她眼神茫然,倾身询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梁蝉逐渐清醒的大脑告诉她,此刻身处在医务室,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气若游丝道:“不痛,就是……有点晕。” “最好还是做个脑部CT,万一是脑震荡。” “应该不是。”梁蝉笃定地说,“我中午没吃饭,可能低血糖犯了,还来了例假,肚子太痛,又被篮球砸了下,就成这样了。” 女大夫扶额叹气:“你还发烧了你知道吗?”这么多毛病同时出现,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啊。 帘子外的蒋祈树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默不作声地起身出了医务室。 梁蝉抬起手掌覆上额头,感觉不出来。她上课时身体就很难受,以为是天气闷热加上痛经的缘故,是发烧了吗? “你也太瘦了,看着有些营养不良,听你说中午没吃饭,一日三餐要按时吃啊,最好荤素搭配,再配合锻炼,身体才能健康。”女大夫早就开好了退烧的药,一听说她胃里没东西,也不敢给她吃了。 她哗啦一下扯开帘子,准备叫外面等候的男生帮忙买饭,却没见到人:“奇了怪了,刚还在这里。” “谁?”梁蝉坐起来,靠在床头往外望。 “送你过来的男生。” 话音刚落,蒋祈树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手里拎着个白色小塑料袋,里面一支棒冰,四袋建达缤纷乐巧克力棒。 “我朋友去食堂买饭了,你先吃点这个垫肚子。”蒋祈树走到病床边,从袋子里拿出棒冰,剩下的巧克力棒塞给梁蝉。 他用运动外套的袖子包裹住棒冰,贴在梁蝉额头,帮她物理降温,视线落在她脆弱的脸上,语气恳切:“代我朋友向你道个歉,他不是故意的。” 梁蝉上下唇紧紧压在一起,他没觉得这套说辞很熟悉吗? 蒋祈树像是有读心术,干笑两声,说:“上次也是他砸到你了。等会儿他来了再跟你赔罪。” 梁蝉偏了偏头,意思是他不用这么举着手给她降温:“我知道了。” “那你……”蒋祈树的手没拿开,伸长手臂追着她转头的动作,棒冰依旧牢牢地贴在她前额。 “你不用这样。”梁蝉不适应这种距离的接触,推开他的手,眼神无奈,是她自己走路心不在焉,没注意周围,怨不得旁人,“我接受你们的道歉。” 蒋祈树垂下手,顷刻间做了个决定:“为了表示歉意,接下来我每天给你送早餐,直到……直到你没事为止。” 梁蝉:“?” 他是不是有病? 梁蝉饿得胃部痉挛,没精力跟他周旋,撕开包装纸,三两下吃掉一根巧克力棒,胃里好受了些,才开口说:“我现在就没事了。” 女大夫在一旁帮腔:“做错事就该有道歉的态度,人家说给你送早餐,你安心接受就是了,不用不好意思,不然他们不长记性。” 蒋祈树被内涵了也不生气,笑着点头:“是是是,姐姐说的对。” 一声“姐姐”哄得年过四十的女大夫心花怒放,也不忍心再训他了。 梁蝉连续吃了两袋巧克力棒,手撑着床面侧过身,脚够到床边的运动鞋蹬上,起身时察觉到身下不对劲,一扭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纸一般的脸立时增添了一丝血色,是羞红的:“不好意思……” 女大夫和蒋祈树同时看过来,洁白的床单上染了一块血迹,她的裤子也脏了。 蒋祈树一愣,慌忙偏过头去,轻咳一嗓子,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大夫是女人,对这种小状况习以为常,没当回事:“没事儿,洗洗就好了。你把药拿回去吃,记得别空腹吃,要是明天还不退烧就来输液。” 梁蝉的脸烧透了:“多少钱?” 女大夫指了指脖子扭过九十度没看任何人的蒋祈树:“这位帅哥付过了。” 蒋祈树敛下眼眸,默默拿出运动外套袖子里的棒冰,拉开两条袖子,绕过梁蝉的后腰,在她身前利落地打了个结,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歉:“对不起。” 他动作太快,等梁蝉回过神来,他的外套已经围在她腰间,帮她挡住了尴尬的部位。 他说:“走吧。” 梁蝉走出医务室,身体还很虚,脚步迈得慢吞吞的,从地上投映的影子看出那个男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她回头看他,不知何时出太阳了,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我回宿舍。”言下之意,你别再跟着我了。 “我送你回宿舍。” “我自己可以。” “我坚持。” 梁蝉感到无力,任由他跟着,可他跟着跟着突然加快脚步,与她并肩而行,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正要挣开,他就义正词严道:“我怕你摔倒再晕过去。” 梁蝉闭眼,几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我没那么虚弱。” 蒋祈树弯起嘴角:“等你活蹦乱跳的时候再说这句话。” 梁蝉无言。眼下的她的确能用“虚弱”来形容,几步路走得她气喘不匀、头昏脑涨,若不是借着他手臂的力量,搞不好她真会摔下去。 蒋祈树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一路上,收获了一批又一批注目,临走时,他特别叮嘱她记得吃药,还有,他明早过来给她送早餐。 梁蝉在楼道口驻足,回过头再次强调:“不用。” 蒋祈树佯装没听懂,边倒退着走边挥动手臂告别,逆着光看不清五官,却能感觉到他在笑:“就这么说定了。” 梁蝉两道弯眉中间的距离蹙拢,要被气晕了。 怎么会有人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儿? 蒋祈树退到女生宿舍楼的铁栅门外,停住脚步,从浅灰色的斜挎腰包里掏出手机,给李傲然发消息。 “带上你的饭,来女生宿舍3号楼。” 李傲然回:“哥,我刚赶到医务室。” 蒋祈树:“少废话,快点。” 第21章 你很闲吗 今晚的兼职做不成了,梁蝉极度郁闷,打电话向值班经理请了假,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卫生间冲澡。 换下来的脏衣服和那个男生的运动外套她暂时没力气搓洗,分别放在两个塑料盆里,用泡沫水浸着,准备睡醒再洗。 宿舍门被人推开,三个室友回来了,其中一个叫林娇的,拎着一碗打包的粥递给她:“蒋祈树托我给你的。” 梁蝉一只脚踩在床架的扶梯上,顿住了,回头看她:“谁?” “蒋祈树,建筑学院的大帅哥。”另一个室友卢明明兴奋地凑上前,“我在路上听人说,他扶着你送到女生宿舍楼下,你们什么关系啊?” 梁蝉总算反应过来,送她回来的那个男生叫蒋骑树。 骑在树上的意思吗?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她回答卢明明的问题:“我们没关系。” “那他怎么会送你回来?我还听人说,他临走时喊着明早要来给你送早餐,他不会是在追你吧?”一个宿舍里总有一个八卦欲爆棚的人,卢明明就是。 一直没说话的肖莉用手肘推了推卢明明,提醒她别乱说。 卢明明努嘴:“我就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梁蝉知道她没坏心,只是出于好奇,她实话实说:“他和朋友打篮球砸到我了,所以送我回来,送早餐是为了表达歉意。” 得到答案的卢明明瞬间失去往下打听的兴趣:“哦哦,原来是这样。” 肖莉看她脸色特别差,关心了一句:“你没事吧?” “已经看过医生了。”梁蝉坐在书桌前慢慢吃完一份鸡丝蔬菜粥,过半个小时,吃了医生开的药,躺到床上睡觉。 手机“叮咚”响了几声,将她从睡梦的边缘拉回来。 她摸到枕边的手机,收到来自陈小音的消息。 “【图片】” “梁蝉梁蝉梁蝉,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吧?” “我记得你有同样的衣服!” “天呐,你竟然被我们建筑学院的院草蒋祈树公主抱!” 梁蝉盯着那三个字,为自己先前的揣测感到无语。原来他叫蒋祈树,不叫蒋骑树。 点开图片,是偷拍的角度,蒋祈树抱起她狂奔的画面,画质有些模糊,看不清她的脸。 陈小音紧跟着发来一条:“他们说你被篮球砸晕了,真的假的?” 梁蝉:“真的。” 陈小音:“你还好吗?” 梁蝉:“在宿舍,准备睡觉。” 陈小音:“那你快去休息吧。” 聊天止于此,陈小音没打扰她。 * 翌日周六,没课,梁蝉也没赖床的习惯,七点不到就起来了,刷牙洗脸下楼,她要赶去一家书店做兼职。昨天那个兼职没能做成,她心疼死了。 一旦忙起来,她的脑子里就装不进别的东西,忘了跟蒋祈树的约定。 她单肩挂着帆布包,走出宿舍楼,看到坐在单车上的少年,才想起他昨天傍晚离开时撂下的话。 梁蝉脚步急刹,眉心拧了起来,他怎么来真的啊。 蒋祈树穿着一整套的白色运动装,整个人阳光清爽,单腿支地,生怕她看不见,高举起手臂挥舞。 车把上挂着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冒热气的早餐,汽水将袋子内里氤氲得一片朦胧。 梁蝉不得已走向他,板着小脸:“我说了不用给我送早餐。” “别这样,昨天确实是我们的不对,没听那位医生姐姐说吗?道歉要有态度。”蒋祈树真的很爱笑,笑起来就跟头顶的艳阳天一样灿烂,他递上手里香气四溢的早餐,“给。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考虑到你还在生病就买了清淡的。” 梁蝉勉为其难接受:“下不为例。” “不能啊。”蒋祈树手握住车把,劲瘦的脊背微弯,偏头看着她,眼睛亮得灼人,“说好送到你康复为止。” 再说闲话就要迟到了,梁蝉与他擦身而过,快步朝校门口走去。 两条腿走得再快也快不过骑单车的人,蒋祈树脚踩踏板一蹬,带起一阵风,刮过她的耳畔:“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梁蝉咬下一口小笼包,噎了噎:“你很闲吗?” 蒋祈树笑道:“今天周末,是挺闲的。” 梁蝉没跟这种“死缠烂打”类型的人打过交道,简直拿他没辙,脚步猛地停下,看着他认真说:“算我求求你好吧,放过我。我真不需要这样的道歉方式。” 蒋祈树说:“一周。” 梁蝉被他的话带偏:“什么一周?” “给你送一周的早餐,之后就两清。” “……” 他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两人无声对峙,半晌,梁蝉先败下阵来,递给他一个服输的眼神,妥协道:“行,一周就一周。” 蒋祈树拨了下车铃:“现在上车,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梁蝉犹豫再三,还是坐在了他的自行车后座。 蒋祈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扬唇一笑,偏着头交代一句“坐好了”,载着她逆风向前。他外套的衣摆随着风上下翩飞,像腾起的白鸽。 快到校门口时,梁蝉提示他:“送我到公交车站就好。” 蒋祈树问她:“你要去哪儿?” 梁蝉没应声,一到公交站牌前,她就从没停稳的自行车后座跳下来,刚好她要乘坐的那趟公交驶到站。 前后门打开,乘客鱼贯而出,梁蝉趁机挤上去。 蒋祈树眼睁睁地看着她像一条滑不留手的小鱼,钻进车厢,在靠窗的位子坐下,只留给他一个侧脸。随后公交车驶离站台,在他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手机在裤兜里响起,他拿出来接听,李傲然刚睡醒:“树哥,你人怎么不在宿舍?起这么早干什么去了?” 蒋祈树没好气道:“还有脸问,为你造的孽赎罪去了。” 李傲然:“啥?” 蒋祈树:“睡你的觉。” 李傲然:“睡醒了,想吃食堂的小笼包,你回来帮我带一屉,不,两屉。” 蒋祈树挂了电话。 * 公交车驶过四站,梁蝉下车,从帆布包里拿出没吃完的早餐,边走边吃。小笼包还是热的,她两口一个吃完了,剩下一杯南瓜小米粥。她不喜欢南瓜的味道,又不想浪费粮食,一口一口喝得很慢。 她兼职的书店规模比较大,上下三层楼,按照类别一楼是小说,二楼是教辅资料,三楼则是较为“正经”的国内外书籍。 这份兼职工资不高,也没有提成拿,胜在不需要太过费心费力。 梁蝉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坐在收银台后面。八点整开门,已经有精力旺盛的初高中生前来光顾。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趴在柜台前,报了本小说的名字,问店里有没有货。 梁蝉记得大前天到货了,给她指了个方向:“有的,你往那边的书架看。” 小姑娘说了声谢谢,赶忙跑去,生怕慢了一步抢不到货。 梁蝉忙着结账、按照顾客的需求索引,或是记下他们需要但店里目前没有的书籍,方便老板下次进货。 忙了一上午,到中午饥肠辘辘,梁蝉点了份炒粉,站在店门口吃完了,怕在里面吃味道一时半刻散不去。之后按照医嘱喝了药,趴在柜台上小憩一会儿。 店里还有一些小学生顾客,什么也不买,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看书、写作业。店里很暖和,他们只穿着单薄的套头衫,垂着脑袋,能维持一个姿势许久不动。 柜台被人轻敲了一下,梁蝉吃完药本有些昏昏欲睡,一下子惊醒了,坐直身体竖起脑袋,嘴巴自动说出:“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明,好久不见的男人出现在眼前,刹那间,带她从艳阳天回到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 他将一摞书放到柜台上,嗓音一如既往清润:“结账。” 第22章 你的绯闻女友 恍如隔世,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梁蝉再想起对邵霖风的心动,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她打起精神,把柜台上的一摞书捞至眼前,扫码器一一扫过书籍背面的价码签,电脑自动算出满减后的数额。 梁蝉平静地说:“两百六十八块五。” 他一共买了六本书,大部分是国外知名作家的小说、散文集。她还住在邵家的时候,家里随处可见这种类型的书籍,是他的最爱。 邵霖风付款的过程里,梁蝉没看他,有条不紊地找个纸袋将这些书一本本装起来,袋口用米白色印有英文字母的封口贴封好,公事公办的口吻:“您拿好,慢走。” 邵霖风看了眼腕表,已过十二点,自然地提出:“我们去对面吃个饭?” 梁蝉透过玻璃墙看向对面,隔着一条街,一家新开的西餐厅正在如火如荼地营业中,门口的标牌醒目。 “您去吃吧,我吃过了。”梁蝉没撒谎,确实吃过,十元一份的炒粉。 邵霖风还想说什么,又有人前来结账,是个小姑娘:“姐姐,这本书有赠品吗?我看网上有好多赠品。” 梁蝉说:“里面有随书赠品,其他的没有了。” “那好吧。”小姑娘有点遗憾,还是选择买下。 梁蝉看她耷拉脑袋的样子,从抽屉里摸出一个书店定制的钥匙扣,是一只小柴犬:“可以送你一个这个。” 小姑娘立马笑逐颜开:“谢谢姐姐!” 梁蝉结算完这一单,抬头见邵霖风仍在等她,虽然没有妨碍其他人过来结账,但也不容忽视。 “我没骗您,真的吃过饭了。”梁蝉都想翻出垃圾桶里的外卖包装盒证明给他看。 邵霖风一手拎着十分重的纸袋,一手抄兜:“容姨常在我面前念叨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去吃顿饭?” 梁蝉说不出话来。当初搬出邵家,她跟容姨说好每周回去见她一次,她没有做到。因为兼职太忙,也因为不想再见邵霖风,跟他有别的牵扯。 “我找时间去拜访。”梁蝉委婉拒绝。 “今晚没时间?” “我六点下班,晚上还有别的安排。” 短短几句话,邵霖风已然绞尽脑汁,面对她如此坚决的态度,他的口才再厉害也无用武之地。 梁蝉目送邵霖风离开,呆站许久,方觉手心捏出了一层汗。 重逢的第一眼,她觉得上次的心动很遥远,再多看他几眼,从前的记忆就如同长河般奔涌而来。她需要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在他面前失态。 她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扑进他怀里哭泣,乞求他: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而他之前说过不丢下她,他没有做到,这句话成了一句空话。所以,她不再奢求别的东西,承诺也好,帮助也好,她都不需要了。 * 下午六点,梁蝉准时跟前来的书店员工交接,赶往下一个兼职地点。 金箔酒吧,这是兼职群里一位姐姐介绍给她的,主要负责推销酒水,每销售出去一瓶酒就能拿到一份提成,金额多少全凭酒的价格来定。 这份兼职在其他人眼里或许不太拿得上台面,但她觉得这就是一份普通工作,她凭本事赚钱,没什么丢人的。 今晚业绩不错,她卖出去五瓶酒,其中一瓶是上万的洋酒。 给她介绍兼职的姐姐趁着不太忙过来找她,对她竖起大拇指:“厉害哦。” 梁蝉累得不行,咧咧嘴角说:“还好。” “我发现好多人就吃你这种冷淡挂的,我越是热情推销,他们越是不感兴趣,看来我得改变一下路数了。” 梁蝉没接话,再过几分钟,她就可以下班了。 好想回去睡觉,她今天一整天的状态相比昨天好了很多,毕竟还在病中,连轴转多少会有些吃不消。 捱过最后几分钟,梁蝉拿上包,看着手机里当天结算的薪水,心情稍微好了点。 “树哥,快看,你的绯闻女友!” 梁蝉走下台阶,听到几个男生说说笑笑的声音,有一道男声特别高亢。 “哪儿呢?”李傲然抻着脖子张望。 蒋祈树拎着外套挂在肩上,穿着美式复古风格的插肩袖卫衣,宽松牛仔裤,脚上一双白绿配色的三叶草板鞋。跟早上完全不一样的装束。早晨的运动装将他衬得朝气蓬勃,眼下一身休闲装,慵懒又随性。 他与梁蝉之间相隔五米的距离。 李傲然也看见梁蝉了,女生站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门口,绚丽的灯光将她的脸照得模糊失真,单薄的身形如同一块人形立牌,风一吹就能倒地。 “耗子眼力可以啊,这都能认出来。”李傲然扬眉。 被称作“耗子”的男生叫林昊,跟李傲然和蒋祈树一个宿舍的,经常一起打球。他耸耸肩,吊儿郎当样儿:“没办法,哥就是视力好。” 李傲然想起一茬,照他脑门拍了一巴掌。 林昊不设防,捂着脑袋痛叫一声:“你有毛病啊,打我干什么?” “打的就是你!昨天在球场上,要不是你抢球撞到我,我至于砸到人吗?”李傲然跟他算起账来,“你说说你该不该打?” “她不是没事了吗?” “这是有事没事的问题?”李傲然随手一指蒋祈树站的位置,“现在全靠树哥给咱俩赔罪,不然……诶,树哥人呢?” 他俩斗嘴的工夫,蒋祈树大步走到梁蝉跟前,站定,垂眸看她:“这么晚还在外面?” 梁蝉暗道冤家路窄,在校外也能遇见。 蒋祈树将她的心里话看穿,笑着偏了下头:“和室友出来吃宵夜,他们非要闹着来酒吧坐坐。” “哦。”梁蝉不欲多说,礼貌性回应一声就走了。 蒋祈树倒退几步跟上她,盯住她的脸:“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药按时吃了吗?” 梁蝉忙得根本没时间吃晚饭,自然没有吃药,正想撒谎糊弄过去,蒋祈树再一次将她看得透彻:“没吃是不是?” 梁蝉即将出口的谎言被迫吞了回去,再看向他,眼里多了丝困惑,他是在她身上装了监控吗? 蒋祈树为她解答:“你不太会撒谎你知道吗?” 梁蝉不知道,与他擦肩而过。 蒋祈树扫了眼四周的店面,寻找附近用餐的地方:“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刚走过来的几个男生刚好听到他的话,摸不着头脑。林昊说:“树哥,你不和我们聚了?” “你们去吧,我请客。”他一句话打发了兄弟,拉着梁蝉直奔对面的餐馆。 那家餐馆到这个点儿了门口还很热闹,一定有过人之处。 梁蝉皱起眉,警告他:“你松开。” “快,要变红灯了,跑起来!”蒋祈树拉着她在斑马线上奔跑。 梁蝉抬头看一眼正在闪烁的绿灯倒计时,还剩五秒,没空与他理论,只能任由他拉着她跑。 遇上他,总是被动,总是失控,总是恼羞成怒。 倒计时只剩最后一秒,两人顺利到达对面,蒋祈树松开她的手,叉在腰间,仰头呼了口气:“有没有很爽?” 梁蝉跑得头晕眼花,没觉得爽,淡淡瞥他一眼,扭头就走。 蒋祈树定在原地不动,在后面喊她:“梁蝉!” 梁蝉假装听不见。 蒋祈树乐此不疲地喊:“梁蝉!梁蝉!” 梁蝉停下,回首瞪他:“能不能别叫我?” 蒋祈树拔腿跟上:“我在叫树上的蝉,没叫你。” 梁蝉竟信了他的鬼话,凝神细听路边景观树上的动静,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夏天已过,蝉早就死了。 第23章 去我那儿借住一晚 蒋祈树到前台领了号,被提示需要等待十几桌。 他找到店外的空位坐下来,望向杵在两米远满脸不高兴的梁蝉,热情邀请她:“过来坐啊,站着不累吗?” 梁蝉无动于衷,冷冷淡淡地说:“你自己吃吧,我回学校。” 蒋祈树扬了扬手里的号码条,谎话张口就来:“我订了两人份的套餐,你不吃就浪费了。” 梁蝉想说他可以打包带回去给朋友吃,却见蒋祈树起身朝她走来,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带到桌边:“梁蝉同学,你怎么这么别扭,一顿饭而已。” 梁蝉提线木偶般被按在椅子上,蒋祈树不知想到了什么,屁股刚挨到椅子又站起来:“你先等等。” 他进了不远处一家小店,出来时,手里捧着一碗什么东西,走过来放到她面前。 “这个是红糖芋泥麻薯。”蒋祈树给她介绍。 梁蝉瞪着双眼,知道这是红糖芋泥麻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给她买这个? “你不是低血糖吗?”蒋祈树轻抬下颌,流畅的脖颈线条拉直,“吃点甜的,免得等的时间太久晕过去。” 梁蝉想从他脸上找出类似调侃的情绪,没有找到,他是认真的。 “没那么容易晕。”她小声解释。 她不知是哪里给了他错觉,让他误以为她是泥捏的纸糊的,动不动就昏倒。 蒋祈树抖着肩膀笑了声:“知道了。快吃吧,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加了双份红糖,估计挺齁的。” 梁蝉尝了一口,还好,不是很甜腻,是她能接受的程度。 蒋祈树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玩手机,时而瞥一眼对面的女生,她低头的样子总显得心事重重,像一块浸满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 “你一个人在酒吧玩?”安静的气氛持续了没多久,蒋祈树放下手机,找了个话题跟她聊,不想看到她静默冷淡的模样。 “做兼职。”她三个字就打发了他。 蒋祈树惊讶于她的坦诚,默了默,出于安全考虑不得不提醒她:“有同伴吗?酒吧那地方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孩晚上做兼职可能不太安全。” 梁蝉没出声,蒋祈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存在歧义,一迭声找补:“不是不是,我不是说这份兼职不好,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他的眼眸澄澈,梁蝉相信他没有歧视的意思。 “有个认识的姐姐在里面。”梁蝉简单道。 蒋祈树挠了挠后脑勺,“哦”了声,不再继续这个容易踩雷的话题:“还不知道你是哪个专业的呢。” 梁蝉看着他,又不说话了。 “不打不相识,我们怎么说也算朋友了。”蒋祈树重新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亮屏幕,“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们加个微信吧。” 梁蝉忍了又忍,开口说:“你很……” 你很自来熟。她想说的是这句。想想还是算了。 “什么?”蒋祈树挑起眉梢,“你想说我很什么?” 梁蝉摇头,正好叫号轮到他们这一桌,两人从室外挪到室内就餐,蒋祈树把服务生递来的平板给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梁蝉:“你不是说已经订好了两人份的套餐?” 蒋祈树这时候倒诚实起来了:“我骗你的。” 梁蝉:“……” 事已至此,她也不再跟他拉锯战似的推来让去,拿过平板点了两道自己爱吃的菜。蒋祈树扬了扬唇,另加了一道招牌菜,一份清淡的菠菜蛋汤。 长条形的餐桌宽度是六十厘米,梁蝉得以看见他有一颗虎牙,没那么明显,只比正常的牙齿翘起那么一点点弧度。 不知是她目光太直接,还是蒋祈树过于敏感,他觉察到了,指着自己那颗虎牙讲起故事来:“这颗牙十分顽固,我初中戴了一年多牙套也没能把它掰回正道。” 梁蝉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牙齿看不礼貌,垂下眼眸,研究桌布上的花纹。 蒋祈树自说自话:“也有可能是医生的技术不行。” 梁蝉被戳中笑点,微不可查地笑了下。 “你笑了?”蒋祈树低下脖颈,歪着脑袋看她。 梁蝉扬起的嘴角一瞬抿成直线,仿佛在告诉他,他看错了,她没有笑。 * 天公不作美,饭刚吃完,天空飘起了细雨。 这场本该在昨天降临的秋雨推迟到今天,梁蝉举起包挡在头顶,准备冲向公交车站,蒋祈树手臂横过来拦下她:“打车吧。” 梁蝉看向他,他招手拦下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替她打开后座的车门。 “愣着干什么,我衣服都打湿了。”蒋祈树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是催促的意思。 梁蝉只好坐进车里,蒋祈树随后躬身上车,关上车门,拍掉棒球服外套上的雨水,跟司机师傅说:“到宜大。” 司机拍下空车牌,启动车子,半路雨下大了,开始塞车。 梁蝉着急地频频看手机,担心错过门禁时间,反观蒋祈树,不急不躁地掏出无线耳机,塞进耳朵里,见她看过来,他贴心地递给她一只:“要听歌吗?” “你就不怕被关在门外?”梁蝉忍不住问。 蒋祈树耸耸肩,笑而不语。 梁蝉一语成谶,越是到接近学校的路上,越是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外面的雨下得犹如瓢泼,她都想跳车跑回去。 等司机把车停在宜大校门口,大门果不其然锁上了,门卫室里一丁点光亮也无。 梁蝉站在栅栏门外,无奈地望着大雨滂沱中的校园,漆黑夜幕下几盏路灯发出寂寥的微光。 一阵风吹来,她冻得缩起脖子。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气温直逼三十度,今天就降到十几度。 蒋祈树脱下棒球服披在她肩上:“我去叫人。” 她望着他只穿着卫衣的挺括身形,追上前去想把衣服还给他,只见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拍门卫室的防盗窗:“叔叔,开下门。” 没有任何回应。 蒋祈树尴尬地回头看她:“可能雨下太大了没听见。” 梁蝉听他提高音量又喊了两遍,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来开门。 蒋祈树走回她身边,不慌不忙地说:“实不相瞒,我妈在学校附近给我买了套房子,要不……你去我那儿将就一晚?” 梁蝉愣在那里。 原来他一路上不见半点焦躁,是因为早有去处,不必担心露宿街头。 梁蝉扯下衣服塞给他,莫名来气:“不用了,谢谢。” 第24章 没打扰到树哥吧 雨越下越大,大有将天捅个窟窿的架势。 梁蝉缩着脖子进屋,手在墙边摸索着开了灯,灯光充盈,照亮一间小小的出租屋。她怎么可能到只认识一天的蒋祈树家借住,幸好她还有一个温暖的避风港,供她抵挡风雨。 防盗门反锁上,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卫生间冲澡,换下来的衣服和男士棒球服塞进洗衣机里。这件外套她塞给蒋祈树,又被他展开披到她肩上。 算起来他有两件外套在她这里,回头还得另找时间见他一面,还给他。 梁蝉试着吸了吸鼻子,有点堵塞感,脑袋也昏沉沉的,可能感冒加重了。她打开饮水机烧了点热水,倒出来一杯放床头柜上,整个人躺进被子里。 一时想起邵霖风,浑身被一股浓浓的难过包围。 他不该再来找她的。 本来她过得好好的,渐渐忘记他,开始熟悉没有他照顾的日子。他一出现,她粉饰的平静被击得溃不成军。 他就不能离她远远的吗?她已经读大学了,他没有责任和义务再管她不是吗? 梁蝉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努力将那个人的身影从脑海中剔除。她不停暗示自己,快想一想别的,不要想他,不要想他。 想什么呢? 想想明天的兼职该怎么去,下这么大的雨,出行不方便……明天应该不会再碰见蒋祈树了吧。 他真像个神出鬼没的幽灵,她在离学校那么远的酒吧做兼职竟然也能碰见他。如果非说他们有缘分,也是孽缘。 他好像很热心,很爱多管闲事。 明明是他朋友砸到她了,他却鞍前马后地照顾她,冷脸对他他也不介意,还笑着请她吃饭,讲笑话逗她开心。 他笑起来那么耀眼,好像没有烦恼,说实话她有点羡慕,不,是嫉妒。怎么会有人过得那么洒脱自由、阳光肆意。 梁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竟都与蒋祈树有关。 蒋祈树回了自己的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他搓了搓胳膊上冻出来的鸡皮疙瘩,钻进浴室打开花洒。 手机铃声催命似的响起来。 李傲然打来的电话,大嗓门混合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树哥,我们玩嗨了忘了时间,学校关门了进不去,到你那儿凑合一晚行不?” “过来吧。” 蒋祈树说完丢开手机,两手交叉拽住卫衣下摆往上一扯,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站在花洒下冲澡。 穿好衣服,李傲然他们刚好到了,个个淋得跟落汤鸡一样。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林昊拍掉身上的雨水,探头探脑往里看,神经兮兮地问:“没打扰到树哥吧?” 蒋祈树从厨房过来,叩开一瓶可乐,不明所以地问:“打扰什么?”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他家,开学那天晚上聚会,他们吃烧烤喝啤酒到很晚,便是在这里留宿。 林昊挠挠头,没解释。李傲然是个藏不住话的,指着林昊笑说:“他在路上猜测,万一你带妹子回来,我们过来不像话。” 蒋祈树呛得咳了声。 林昊抢话:“别听他造谣,我没这么说过。” 李傲然:“你是没直说,但你的意思就是这样的,我帮你翻译出来了。” “滚你的。”林昊跟他打了起来。 李傲然绕着沙发跑了几圈,累得不行,高举双手投降。他叉腰喘气,看着蒋祈树:“耗子一说我还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树哥你是不是对那个叫什么蝉的女生太殷勤了。我们可亲眼看见你拉着人家的手走了。” 蒋祈树捏瘪了可乐罐砸过去:“闭上你的嘴,不然滚出去。” 李傲然在嘴巴上比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不说了。 * 周一,梁蝉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去上课,里面装着洗干净的两件男士外套,散发着洗衣液的清新香气。 她想好了,上完课去找陈小音,托她拿给蒋祈树。 梁蝉来得早,教室里三分之二的座位空着,她翻出课本,拿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旁边的位子有人坐下,连带着一整排的座椅颤动了一下。 她没抬头,开口说:“同学,这里有人了。” 室友发消息让她帮忙占座,早八上课,她们起不来,会掐点赶到教室。 旁边的人像没听见,岿然不动地坐着。 梁蝉停笔扭头,正要将话重复一遍,谁知对方抢在她前面说:“一个星期的早餐,说好了的。” 蒋祈树把一份早餐推到她面前。 梁蝉张了张嘴,被他风雨无阻送早餐的执着惊到。 蒋祈树手掌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牛仔外套上沾染了一层秋季的凉意与湿气。他一看就没睡好,脸上的疲惫感掩饰不住。 “我说你早上几点起来的?”蒋祈树眼皮褶皱很深,耷拉着,平日炯炯有神的眼眸,此刻变成网上说的可怜巴巴的狗狗眼。 他伸出拇指和小指,其余三指收拢:“六点。我六点就在你们宿舍楼下等着了,这样也能错过,你怕不是昨晚就来占座了。” 梁蝉抿唇:“抱歉。” 她昨晚也睡在出租屋,没回学校。昨天中午回了一趟宿舍,拿了今天上课要用的课本和他的另一件外套,早上直接从出租屋过来的。 蒋祈树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像是撑不住了,趴在课桌上。 梁蝉望着桌上没了热气的早餐,没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半晌,蒋祈树竖起一根食指:“昨天早上没给你送早餐,延后一天。” 梁蝉见识过他的执拗,没浪费口舌与他争辩,随他去了。 阶梯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人,这堂课两个班一起上,人数不少,那些空着的座位一一被占用。 再过不久就到上课时间,蒋祈树睡得很沉,呼吸声绵长均匀又缓慢,梁蝉有些无奈,酝酿许久,决定叫醒他:“喂,快上课了,你不走吗?” 那人没反应。 两条手臂环绕着脑袋,侧脸压在桌面,依然可见清晰的面部轮廓,漆黑的卷翘的长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形状似小扇子。 梁蝉吸了口气,拿笔戳他胳膊:“醒醒,上课了!” 她刻意拔高了音量,不信这样叫不醒他,结果他动了动,脑袋转向另一边,继续睡他的觉。 梁蝉没辙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室友们过来了,幸好这一排还有多余的空位。 她们的目光从梁蝉脸上平移到她旁边的男生,停留了几秒,认出他就是建筑学院的蒋祈树,一个两个见鬼了一样。特别是爱八卦的卢明明,她指着蒋祈树,磕巴了下:“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梁蝉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索性装哑巴。 上课铃响了,老师踩着铃声进来,蒋祈树照样睡得昏天暗地。梁蝉不管他了,安心听课记笔记。 轮到提问环节,整间阶梯教室鸦雀无声,同学们缩头缩脑尽量降低存在感,以免被抓起来回答。 年过四十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两手撑住讲桌边缘,目光扫过台下的“鹌鹑”们,想不注意到睡大觉的蒋祈树都难。 她眉心一凝,抬手一指,戴着小麦克风的声音万分洪亮:“第五排那个穿牛仔衣的男生,别睡了,起来回答问题。” 所有人松了口气,翘首朝梁蝉的方向看过来。 第25章 他们说蒋祈树在追你 蒋祈树睡得迷迷糊糊,手肘被人猛地撞了一下,接着听到一道压低的提醒:“老师在叫你。” 他茫然地眨着惺忪睡眼,花了两秒钟搞清楚这是在课堂上,手按住桌沿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啪”的一声自动收起。 蒋祈树抬眸看了看老师,垂眸看了看空白的桌面,大脑比桌面还空白,压根不清楚老师前面说了些什么。 求助的眼神瞥向身旁唯一认得的人。 可惜梁蝉垂着头,没收到某人的求助信号。 好在她本身乐于助人,悄无声息地把课本往他那边移了寸许,笔尖点了点被画了黑线的几行文字和旁边的注解。 蒋祈树轻度近视,没戴眼镜,眯着眼将那一段文字磕磕绊绊读出来。 老师的面色没缓和多少,但也没多加为难他:“坐下,专心听课。” 待到蒋祈树舒口气坐下来,老师看他两眼,颇觉眼熟:“那位同学,你不是我们班上的吧?” 底下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 蒋祈树大方坦荡地对上老师的视线,笑说:“不是。夏老师,我是特意来旁听您的课,起太早了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 被称作“夏老师”的中年女人终于想起他是谁了,蒋正源的儿子,以前经常来学校,她碰见过几回。 这一小插曲很快揭过,老师继续上课,其他同学却时不时将目光投向第五排那个帅气的男生,低声讨论他是哪个专业的、恐怕旁听是假陪女朋友是真、不知道他女朋友是他右手边的梁蝉还是左手边的卢明明…… “谢了。”虚惊一场的蒋祈树凑过来低语了句。 梁蝉没回他。 他习惯了她的寡言,不介意她没给回应,撑着脑袋强打精神听起课来。 * 中午食堂拥挤,陈小音与梁蝉在二楼会合。 两人各点了一份砂锅肥牛米线,找到空位坐下来,陈小音迫不及待地抻着脖子打听:“蒋祈树到你们班听课了?” 梁蝉用筷子挑起砂锅里的米线,装进小碗晾凉:“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经管院大大小小的群里传遍了!现在传到我们建筑院了。结合上一次他公主抱你横穿校园的事件,你猜他们怎么说?”陈小音两眼放光,不等她问就自己回答,“他们说蒋祈树在追你。” 梁蝉早有心理准备她会语出惊人,提前咽下嘴里的食物,没有被呛到。 她故意忽略后面那句话,只说:“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你不懂蒋祈树在我们建筑院的地位,关于院草的一举一动,大家当然格外留意啦。”陈小音笑嘻嘻地说,“大家说院草的头衔委屈他了,该是校草才对。你难道不觉得他长得很帅吗?学校里就没见过比他帅的男生,当校草绰绰有余。” 梁蝉吹了吹勺子里的汤,喝进嘴里。 陈小音滔滔不绝地交流自己从其他同学那里得到的情报:“你知道吗,他父母都是宜大的老师,他母亲的娘家特别有钱,从事房地产行业,妥妥的天之骄子啊。” 梁蝉眼中无波无澜。 “你怎么不惊讶?”陈小音有点失望。 梁蝉配合着假装好奇问:“人家的家庭背景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小音脸上的失望消失不见,挑了一下眉:“蒋祈树可是我们院很多女生的crush,她们自然会想尽办法打听他的一切。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小音举起勺子,悄咪咪给她指了个方向。 梁蝉有所预感,回头,果真看见蒋祈树。他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黑色的砂锅,冒着热气,模糊了他的脸,一只黑色的碗,盛装的米饭堆出来,像一座拱起的小山丘。 他身后跟着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同样端着托盘,不锈钢的,是米饭套餐。 三个人偏头说笑,找到一张空桌落座。 梁蝉收回了目光,蒋祈树没看到她,极力向他爸妈推荐:“二楼拐角这个窗口的鸡公煲真不错,两位不尝尝?” 徐茜笑了:“我和你爸吃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哦。”蒋祈树夹起青椒挑出来,“我忘了,食堂哪个窗口好吃你们吃了几十年应该比我清楚。” 蒋正源拿筷子指了指他扔到旁边的青椒:“多大了还挑食。” “您也不吃胡萝卜,咱们彼此彼此。” “你小子。” 徐茜笑看父子俩拌嘴,不偏帮任何一方,等他们休战了她才开口:“我听人说你跑去夏老师的课堂上胡闹了,有没有这回事?” 蒋祈树挑出最后一块青椒,在心里微微叹声气,他就知道,爸妈请他吃饭一定有事要审问。 “我就是去旁听,没胡闹。”他避重就轻地说。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对金融感兴趣?”徐茜一句话将他想好的借口堵死了。 蒋祈树为自己的轻敌感到懊悔,露出一个投降加讨好的眼神:“放过我吧,我的母亲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徐茜弯了弯唇,她真正想问的可不是这个,端起小碗喝了口紫菜蛋花汤,状若随意地提及:“是为了个姑娘?” 蒋祈树被米饭噎到,抬头:“您听谁说的?” “你甭管我听谁说的。”徐茜笑得颇富深意,“你就回答我是或不是。” 蒋正源也正色道:“你妈就是好奇你追的姑娘是什么类型,没别的意思。” 蒋祈树服了他们:“没有的事。” 徐茜不怎么相信:“真的吗?没骗我?” 蒋祈树郁闷道:“能不能让我好好吃饭,我快消化不良了。” 徐茜适时打住,不再延伸这个话题。 蒋祈树自小便独立,有着男孩子的活泼好动,也有着同龄小孩缺乏的沉着稳重的一面,很少让他们做家长的操心。她也不是控制欲强的那类母亲,只是头回听闻儿子有感情方面的苗头,实在是好奇。 一家三口在食堂门口分别,蒋祈树抱着书回宿舍午睡。 其余三位室友回来时,他已躺在床上,后脑压着一条胳膊,没闭眼,怔怔望着头顶的球星海报——没见过有人把海报贴天花板上。 李傲然一手扶在床架上:“树哥,想什么呢。” 蒋祈树偏头看他一眼:“外面都在传我在追梁蝉?” “还以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敢情你知道啊。”李傲然蹬掉脚上的球鞋,一股味道散发出来,蒋祈树皱了皱鼻子,嫌弃得不行。 李傲然讪讪地憨笑,穿上夹脚凉拖去洗脚,声音从卫生间飘出来:“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蒋祈树从床上弹坐起来,试图辩解,自己动机单纯,没有其他想法,“我只是觉得……” 没等到后半句,李傲然跑出卫生间:“觉得什么?” “没什么。” 蒋祈树仰躺下去,双手环臂。他只是觉得,她的眼睛里藏了很多故事,像一本厚厚的书,引诱他去翻阅。 第26章 她似乎掉进了陷阱 “早餐之约”的最后一天是周六,梁蝉走出宿舍楼,丝毫不意外地看见了等在那里的蒋祈树。 近日持续降温,秋装从衣柜里翻出来,穿不了两天就退场,快速过渡到冬装。蒋祈树穿了一件黑色皮外套,里面是深灰色毛衫,V领的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两边锁骨,黑色的束脚工装裤,高帮球鞋,戴一顶燕麦色棒球帽,营造出一种小说里的“校霸”气质。 梁蝉走近了,听到他手机里传出消消乐的音效。这就不符合校霸的人设了。 蒋祈树听到脚步声靠近的那一刻,毫不留恋地关掉手机,取下车把上挂着的早餐给她,笑着问:“今天什么安排?还要去做兼职吗?” 他已摸清了她的一周计划表。 梁蝉也没废话,接受了他送的早餐,点头。 她今天起得早,不用着急赶公交,边慢腾腾地走边打开塑料袋,透明打包盒里是麻酱抄手,另一只袋子里装着一杯热热的无糖黑豆浆。 梁蝉不喜欢麻酱的味道,搭配皮薄馅儿大的抄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走到公交站台,她刚好吃完,扔掉垃圾,捧着一杯豆浆等车,转头就看见骑着自行车的蒋祈树,向南而去。 过了今天,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梁蝉吸了口豆浆,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她等的公交来了。 车门打开,梁蝉嘴巴松开吸管,一脚踏上去,本该离开的男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挤在她前面上了车。 手机贴在刷卡区,“嘀”的一声,他目不斜视地往车厢后头走。 梁蝉瞠目,慢半拍地刷了公交卡,车子启动,颠簸了一下,她的身体随之踉跄,赶忙扶住旁边的座椅靠背,摇摇晃晃地走到后面,坐在后门边的一个空位。 她不认为蒋祈树会这么巧跟她坐同一辆公交。 念头划过的下一秒,蒋祈树过来了,站在她身边,抬高手臂,毫无压力地握住头顶上方的横杆。梁蝉的手碰到吊环都费劲,见他这么轻松地搭着横杆,莫名好奇起他的身高。 她习惯把话藏在心里,即便好奇也不可能问出来。 “突然想起来,我没加你的微信。”蒋祈树说。 梁蝉眼神疑惑,这是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吗?值得他追到公交车上来。 蒋祈树早早调出微信二维码,递到她眼下:“上回说加你联系方式,你没搭理我,这回不会还拒绝吧?” “……” 梁蝉佩服他打直球的说话方式。 她没想到蒋祈树还能更直接:“梁蝉同学,认识一个星期了。一个星期,学校里的流浪猫都跟我混熟了,我们总不至于还不熟吧?” 梁蝉心说,有没有可能上回没搭理你,是不想加联系方式的意思? “不说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蒋祈树耐心很好,手机息屏了他就再摁亮,一直等着她。 梁蝉想起学校里的传言,都说蒋祈树在追她。她作为当事人,可以百分百肯定没有这回事,但是现在,她也不确定了。 她视线上移,从黑色皮衣落到他脸上,白皙的脸庞,五官拼凑在一起十分清隽,可以说是造物主完美的作品。 是不是她不同意,他就不打算下车? 与其费脑子想一堆拒绝的话,不如沉默顺应现实。如果他真的要追她,久而久之就会发现她这个人贫瘠又无趣。 梁蝉思潮起伏,最终从帆布包里摸出手机扫码添加好友。 蒋祈树的微信昵称是“薯片脑袋”,她一怔,继而忍不住发笑。 很中二小学生的昵称。 梁蝉的微信昵称就正经多了,是她名字的首字母,后面添加的数字是她的生日。 蒋祈树成功加上她的微信,公交车恰好到一个站点,缓缓停下。梁蝉以为他达到目的该离开了。事实上,他非但没下车,还得寸进尺地抬抬下巴示意她:“往里坐。” 梁蝉暗叫不好,她似乎掉进了陷阱。 蒋祈树见她没动,退而求其次坐在隔着过道的另一边空位。 公交车慢悠悠,时走时停,停在建安花园站时,梁蝉拿起膝上的帆布包下车,蒋祈树跟了下去。 一阵凉风刮来,梁蝉披散的头发被吹起,飞舞到后面,拂过蒋祈树的脸。 橙花的香味一瞬侵占他的嗅觉。 梁蝉用手拢住乱飞的头发,控制不住对蒋祈树说:“你还跟着我干吗?” 蒋祈树无辜道:“没跟着你。前面有家书店,里面书籍种类齐全,我要找几本建筑设计类的书。” 梁蝉默了,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尴尬。 蒋祈树说的“书籍种类齐全的书店”应该是她兼职的那家。她此前没告诉过别人她在那里兼职,所以是巧合。 两人沉默地走在青砖铺就的路旁,目的地是同一个地方。 当梁蝉停在书店门前,蒋祈树惊奇道:“你在这里兼职?” “嗯。” 时间太早,书店没开门,梁蝉找出备用钥匙打开玻璃门把上栓的U型锁,推开门进去,指向楼梯,尽职尽责地做好店员该做的事:“你要找的书在三楼,没记错的话,在东边那面墙的书架上。” “谢谢,我先上去了。” 蒋祈树勾了勾唇,抬腿上楼,脚步跨得轻快,带着几分雀跃。他竟然无意中“解锁”了她另一个兼职地点。 * 又是一个周一早八,梁蝉焦头烂额地从出租车上下来,天空在下雨,她来不及打伞,闷着头往教学楼冲。 她快迟到了。 昨晚兼职的酒吧举办周年庆party,客流量空前的大,缺少倒班的服务生,她做到凌晨三点多才下班。 学校肯定是回不去了,公交也停了,她打车回出租屋,拖着满身的疲惫,草草冲完澡倒头就睡。留着一丝清醒的意识,给快没电的手机插上充电线。 没想到出了岔子。充电器的插头松了她没发现,一晚上过去,手机没冲进电,自动关机了,早上没闹铃叫醒她,睁开眼天色阴沉沉的,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脑袋都要炸了。 梁蝉没来得及吃早饭,打了辆车往学校赶。 眼看着快打铃,校门距离要上课的教学楼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她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过去。 “梁蝉。”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穿透清晨的雨雾,从她身后传来。 不用回头去看,梁蝉通过声音就可分辨出喊她的人是蒋祈树。她没空理会,甚至感到一丝烦躁。 过去一个星期,蒋祈树将她的课表研究得透彻,心里清楚她这是赶着去上课,自行车刹停在她旁边:“上车,我载你过去,要迟到了。” 梁蝉跑得差点断气,闻言,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忘了校园里关于两人的绯闻,坐上蒋祈树的自行车后座,喘着气说:“谢谢,麻烦了。” 雨还在下,蒋祈树本要去给母亲徐茜送个课件,无意间碰见她,当真是有缘分。 他摘下棒球帽盖在梁蝉头顶,手握住车把脚下一蹬,自行车划开重重雨幕,径直奔向掩映在高大树木间的教学楼。 梁蝉怔住,动手抬起帽檐,只见男生脊背弯成一张绷紧的弓。细密的雨点落在黑色的冲锋衣上,布料防水,雨水无法浸透,汇成一道道水痕蜿蜒流下。 他把帽子给了她,自己的黑发被淋湿,染成更浓郁的黑色。 第27章 联谊会 午睡时间梁蝉用来写上午老师布置的作业,下午前两节有课,上完课,她整个人快虚脱了,熬夜的后遗症来得如此汹涌强烈。 陈小音打来电话,问她晚上有空没有。 “有什么事吗?”梁蝉把书包卸下来扔在椅子里,眼睛睁不开,眯成一条缝,预备先睡一觉,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去吃晚饭。 陈小音难掩兴奋地说:“今晚我们建筑院和文法学院联谊,负责人斥巨资在银海那边订了一个超大的包厢,你过来玩呗。” 梁蝉的大脑被浓重的困倦席卷,思绪所剩无几:“什么是联谊?” “就是交朋友啊。”陈小音咬重了“交朋友”三个字的音,带着两分暧昧的意味。 梁蝉不傻,大概明白了所谓的联谊是怎么回事,当即拒绝:“我不去,你玩得开心。” “别啊,今天周一,晚上你还要去做兼职吗?”陈小音不想看她不到二十岁活得跟三十四岁那么累,“适当放松一下啦。” 梁蝉困得站不住,把手机放床上,先爬到床铺上,躺下来再拿起手机跟她说:“我不太喜欢那种场合。” “你是不是误会了?”陈小音说,“不是非得交朋友,我们可以去蹭吃蹭喝,自助餐式的聚会,随便吃。” “你们两大学院的联谊,我去不合适吧。”梁蝉意识逐渐涣散,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在说梦话。 “不会,我们班长说可以带朋友来。”陈小音嗓音甜甜地撒娇,“就当陪我好不好?” 梁蝉抬起一只手臂搭在额头,勉强答应下来:“……那好吧,出发的时候你打电话叫我。” “到点我去接你!” “嗯。” 梁蝉拖着尾音,手松开,手机从掌心滑出去,掉落在枕边。她就这么睡过去,忘了盖上被子。 窗外飘着细蒙蒙的雨丝,没早上下得那么大,只能听见雨水溅落在树叶上的微小的淅淅沥沥声,像风吹动树叶的窸窣声。 室友们从外面回来,前一秒在说说笑笑,进门后见梁蝉躺床上睡着了,她们彼此交换眼神提醒对方,噤了声,蹑手蹑脚地活动。 梁蝉睡得沉,似乎做了一场梦,醒来却记不清了。 “梁蝉!起床啦!” 陈小音趴在她床边,梁蝉睁开眼就是她放大的脸蛋,化了精致的妆,眼皮上亮晶晶的细闪如同星星闪烁,头发绑成蓬松的丸子,用亮蓝色的大肠发圈捆住。 梁蝉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瞧见陈小音还在眼尾用眼线笔点了一颗泪痣。 “睡好了吗?”陈小音笑着说,“睡好了我们就去吃免费大餐吧!” 她的声音充满活力,梁蝉笑了笑:“等我一下。” 梁蝉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洗脸。 天冷了,室友们没出去逛街,盘踞在各自的小床铺上看书追剧。卢明明好奇心起,脑袋从床帘缝隙探出来:“你们要出去玩吗?” 陈小音坐在梁蝉床下的椅子上,说:“今晚我们建筑院和文法学院有联谊会,我带梁蝉过去玩。” 卢明明睁大眼睛:“蒋祈树也会去吗?” 洗完脸的梁蝉精神了些,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她的话,擦脸的动作顿住。她怎么忘了,建筑院有蒋祈树。 陈小音撕开一颗溜溜梅丢嘴里,含糊地说:“他应该不会去。他室友在班群里说晚上去俱乐部打球。” 下雨了,露天篮球场没法用,学校的室内篮球场除了上体育课一般不开放使用。 梁蝉清楚感觉到自己提起的心落了回去,他不去就好。 卢明明又问:“蒋祈树在你们院是不是特别受欢迎呀?” “那还用说,行走的热搜体。” “有女生追他吗?” “不清楚。”陈小音中肯地说,“反正我是没撞见过,不过以他的受欢迎程度,不会缺女孩子追的。” “这倒是实话。” 两人聊天的工夫,梁蝉换好了鞋,怕晚上回来会冷,她在卫衣外面套上一件橄榄绿摇粒绒外套:“我们走吧。” 陈小音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一番,不赞同道:“你就打算穿这身?” “有问题吗?”宿舍里有全身镜,贴着墙壁,梁蝉走过去照了照,稍微梳理了下睡得蓬乱的头发,其他地方没有不妥。 陈小音说:“我记得高考完吃散伙饭那晚,你穿的黑色礼裙超级漂亮。” 梁蝉的脸色一霎灰暗,如同窗外的天色。 陈小音察觉到她表情微变,一顿,联想到那一晚她遭遇的事情,反应过来自己言语有失,恐怕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连忙过去挽住她的手臂,轻轻摇晃着哄她:“走吧走吧,挺好的,保暖重要。” “等等。”梁蝉藏起脆弱,回身拿上帆布包。 她有些心不在焉,里面的书本忘了掏出来。 * 晚上的俱乐部灯火通明,不输白天的热闹,尤其是篮球场那片区域,听说来了个长得正的男大学生,引得许多年轻女孩前来围观。 室内开着空调,那些女孩身着运动风格的服装,都是过来打球的,羽毛球、网球、棒球,或是对着电子屏练习高尔夫。 篮球馆是另外几个球类场馆的必经之地,她们路过时很难不被吸引。 蒋祈树个子最高,最显眼,穿白色球衣,背后是两个大大的黑色数字,腕带和护膝是浅蓝色的。汗湿的额前碎发捋过头顶,露出光洁白净的额头,长眉清目,扬唇一笑,四周都显得更亮堂了。 他屈肘跑起来,黑发掉到额前,发梢扫过眉尾,几分凌乱的美感。 “跟树哥打球就是倍儿有排面,看看场外的妹子,下一把我必定投个三分!”李傲然撩起衣摆擦汗,故意露出腹肌。 “怎么那么骚包啊你。”林昊呛道。 还有一个室友叫梁滨,平时话少,此刻也忍不住笑了,对李傲然说:“既然想看妹子,你怎么不去参加今晚的联谊会?” 李傲然拧开一瓶矿泉水,仰脖灌了几口,畅快地打了个嗝:“还不是树哥说他晚上要请客吃人均三百的海鲜大餐。” 蒋祈树大喇喇地席地而坐,手肘杵着腿,用毛巾在脖子旁扇风,汗珠仍然不间断地顺着喉结滚落。 有女生找准时机跑来给他送水,他礼貌拒绝了,捞起腿边的保温杯向对方示意。 李傲然笑得肩膀颤抖,目送那女生离开,拿出手机刷群消息,顷刻改了想法:“文法学院的妹子颜值好高啊,没去后悔了。” 他拍拍蒋祈树的肩,把手机递到他眼前,企图寻求认同:“树哥你看,漂亮不?” 蒋祈树不甚感兴趣地掀了掀眼皮。 光线幽暗的包厢里,黑色沙发上坐了几个女生,个个妆容明丽,衣着光鲜,她们头上戴着俏皮的卡通发箍,笑着分食茶几上的蛋糕,蒋祈树只注意到照片角落处那个只露了半张脸的女生。 她微垂着眼睑,身上的孤寂感与周遭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 蒋祈树单手撑地,借力站了起来,径直走向换衣室。 李傲然问他干什么去,他丢下一句:“去参加联谊会。” 李傲然怀疑自己听岔了,向另外两人求证:“他刚说什么?” 林昊一字不差地重复蒋祈树方才的话:“去参加联谊会。” 李傲然拍地而起:“靠!他走了谁请我吃海鲜大餐?!” 第28章 处理伤口 包厢里有人在唱陈奕迅的《十年》,跑调跑到十万八千里外。 梁蝉捏着一个纸杯蛋糕,小口吃着,上面的奶油有点腻。这是陈小音那个没良心的闺蜜塞给她的,然后她就去勾搭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 借着墙壁上的一盏灯,梁蝉翘首张望那个男生,体型还没陈小音壮实。 她的视线倏然被一道晃过来的黑影攫住,竖条纹衬衫外面套着深蓝色的英伦风针织背心,棒球服挂在臂弯。 梁蝉抬起视线的同时,眼前的“黑影”开口说话了:“在偷看什么呢?” 是蒋祈树。跟早上不一样装扮的蒋祈树。 他一天到底换几套衣服?哦,也可能是早上冒雨骑车载她去教学楼,淋湿了衣服。 她还有一个疑问,据陈小音提供的消息说,他今晚不会出现在这里。怎么突然过来了? 梁蝉摇头:“没看什么。” 她想起了林黛玉那句台词: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建筑学院的新闻人物一现身,场子立马热了起来,一大半人跑来跟他打招呼,喊什么的都有,“蒋祈树”“祈树”“树哥”“阿树”,还有直接喊他“院草”的。 蒋祈树一概用微笑回应,而后,不避嫌地在梁蝉身旁的沙发扶手上敞开腿坐下,外套搭在靠背上,身体前倾,从茶几上给自己捞了一份没人动过的水果拼盘,用牙签扎起,大口吃着,比梁蝉还像来蹭饭的。 “今晚是我们学院和文法学院的联谊吧,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块苹果将他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说话声不够清晰。 鬼哭狼嚎的飙歌碾压了一切,梁蝉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没等来回应,蒋祈树偏头垂眸,去盯她的眼睛,看她不像故意不跟他说话,于是躬身凑近了一点,在她耳边低语:“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热气撩过耳根,麻麻痒痒的,梁蝉退开少许:“陪朋友来的。” “你朋友呢?”蒋祈树话刚出口,微垂的视线注意到什么,不等她回答,他搁下水果拼盘执起她的手,“你手指怎么弄的?” 包厢里注视着他们的同学齐齐倒抽了一口气。 这什么情况? 蒋祈树不会真的在追那个女生吧? 梁蝉缩回手,但被他的力道禁锢得死死的,她没能挣开,羞恼道:“你……松开。” “看着像被利器划破的,得打破伤风,再处理一下伤口。”蒋祈树攥紧她的手,眉心拧成结,“你就这么任由伤口暴露?很容易感染的。” 梁蝉觉得他小题大做。 “蒋祈树,你先放开我行不行?”那些充满八卦的目光她全都感觉到了,她很不喜欢别人的凝视,无论是不是带着恶意。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蒋祈树怔忡了一秒,五指的力道松懈。她趁机抽回自己的手,左手握住右手腕,转了转被弄疼的部位。 都说十指连心,梁蝉指腹上的伤口确实很疼,尽管已经不再流血。 蒋祈树来之前,她用开瓶器帮陈小音开啤酒,不小心割破了,她没吭声,包厢里光线晦暗,陈小音也没发现她受伤了。 不曾想到,竟被蒋祈树瞧见了。 他的眼睛未免太毒,不是近视了吗? 蒋祈树大概被她的态度伤到,一句话没说,起身走了,一直到离开包厢,没有回头。梁蝉看了眼他的背影,抿抿唇,收回视线,留意到遗落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 他忘了拿走自己的衣服。 梁蝉闷闷地吃完剩下的蛋糕,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陈小音的身影,她想回去了,得跟陈小音说一声。 陈小音不知跟那个男生跑哪儿去了,梁蝉找了一圈没找见人,倒是先看到折返回来的蒋祈树。 他手里多了一个透明小袋子,一路说着“借过”,走到她面前。 “手。”蒋祈树说。 “什么?” “手抬起来,帮你处理伤口。”蒋祈树都快怀疑人生了,自从碰见她,他身体里就自动开启一套老妈子模式,有操不完的心。 可能从前没遇到过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女生,完全不拿身体当回事。 梁蝉一动不动。 蒋祈树简直被她逼得没脾气了,干脆不和她商量了,屈膝蹲下来,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碘伏和一包棉签,旋开盖子,抽出一支棉签蘸取碘伏,捉住她的手,涂抹在伤口处。 微微的刺痛感令梁蝉皱起眉头。 蒋祈树抬头,视线自下而上看她,嗤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不会痛呢。”语气生硬得很,他的手却不自觉放轻力道,小心细致地点涂。 梁蝉眼睫毛轻轻颤动,心里酸酸涨涨的,许久没有的感觉。 两人之间莫名萦绕着别人融不进来的奇异氛围,哪怕身处在嘈杂的包厢里,四周都是人。他们就像被困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里,别人上不来,他们也下不去。 蒋祈树撕开一片创口贴,在她指尖绕了一圈贴好,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这几天注意点别碰水。”顿了顿,不厌其烦地叮嘱,“如果是金属划伤的,建议你最好抽空去打一针破伤风,这种事别抱有侥幸心理。知道吗?” 梁蝉性格沉闷,家里出事之后又遭遇情感打击,愈发封闭自己,但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谢谢。” 蒋祈树不领情地“嗯”了声,出了包厢,去洗手间。 他一走,那些女生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梁蝉,从她的头发丝研究到脚后跟,试图弄清楚她赢在了哪里。 可惜没有答案。 除了那张脸清秀可人,她们暂时没找到梁蝉身上其他的过人之处。她穿着橄榄绿外套和黑色牛仔裤,外套敞开,里面一件半新不旧的杏色卫衣,不需要靠近观察就能看出那件卫衣起了球。 而且,她还冷冰冰的、爱摆臭脸,进来到现在就没见她笑过,也不跟人交谈。有男生找她搭讪,她也爱答不理,一个人躲在那里吃吃喝喝。 几个心思活络的女生看不过眼,又拿她没办法。 其中有个叫于嫣的,军训期间跟蒋祈树表白过,被他拒绝了,亲眼目睹蒋祈树对梁蝉呵护备至的一幕,心里气郁难平,滔天的嫉妒几乎将她淹没。 包厢入门处设置了储物柜,前来参加联谊会的同学将外套和包寄存在那里。 于嫣趁人不备走过去,找到梁蝉的包。她的包实在好认,进来时她就看到了,普普通通的米白色帆布包,底部拼接了两块褐色的劣质皮料,洗了多次的原因,边缘处泛起毛边。 帆布包没有拉链,中间一枚磁吸扣,轻而易举就能放东西进去。于嫣勾勾唇,掀开一角,准备把自己昂贵的钻石手链丢里面。 如果梁蝉被当众揭穿是“小偷”,蒋祈树一定会对她避之不及…… 她身上那股穷酸气息快要扑出来,会偷拿别人的东西也不奇怪。包厢里人这么多,过了今晚,她会在整个学校里出名。 想到这里,于嫣露出得逞的笑。 第29章 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日记 “你在做什么?” 门边冷不丁插进来一道沉冷带怒的声音,正在做坏事的于嫣吓一大跳,她手一抖,帆布袋从储物柜边缘掉到地上。 书本、钱包、文具袋等物品散落一地。 于嫣惊慌失措地望过去,正对上蒋祈树深黑的眼睛,那里头涌动着骇人的情绪,于嫣心猛地一紧。 “我问你,你在做什么?”蒋祈树瞥了眼地上梁蝉的包,再度将冰冷的视线锁住面前的女生,“为什么动她的包?” 于嫣面色刷白,血液的温度急剧上升:“我、我……”她磕磕巴巴,在大脑宕机的情况下解释不出所以然。 紧接着,蒋祈树看见她手里攥着一条细细的链子,看不清是手链还是项链,闪烁着点点亮光:“你拿她的东西?” “不是!”于嫣生怕他误会自己,连忙辩解,“不是她的,这是我自己的手链。” 问题绕回远点,蒋祈树诘问:“那你动她的包是想干什么?” 他当然猜不到眼前这个女生弯弯绕绕的心思。 于嫣定了定神,逐渐冷静下来:“我过来拿我的包,这里光线不好,拿错了……” 虽然搞不清楚这个女生究竟要做什么,但蒋祈树也没那么好糊弄,他抱着双臂靠住门框,似笑非笑地说:“拿错包至于心虚成这样?” 于嫣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是实话。” 蒋祈树撇了下嘴角,懒得跟她掰扯,蹲下来捡起梁蝉的钱包、文具袋塞进帆布包里,还有几本书和一个本子。 本子砸到地上摊开,几行娟秀的字跃然纸上。 蒋祈树没想窥探别人的隐私,准备合上本子,盖因梁蝉的字迹太清晰太好辨认,他粗粗扫过一眼就深刻地记在脑子里。 【邵霖风真厉害啊,他什么都会,唯独不会爱我。】 【这世上没人爱我。】 这一页除了字,还有一团一团洇湿的痕迹,风干以后使得纸张变得皱巴巴,不难猜想那是泪痕。 蒋祈树的心犹如被什么东西射中,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咒,定在那里。 于嫣见他表情不对劲,哪里还敢待在此处,转身落荒而逃。 “你在做什么?” 梁蝉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裹挟着恼怒,接着一把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日记本。 风水轮流转,蒋祈树刚才用这句话质问别人,现在轮到他被质问。他站起来,眼神复杂地看去一眼,梁蝉惊怒交加的脸映入视线。 梁蝉胸口胀满了火气:“为什么动我的东西?” 蒋祈树差点笑出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也这么问过于嫣,可惜梁蝉来晚了一步没看到。于嫣不知何时跑了,他连个人证都没有。 “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梁蝉显然不信,一双喷火的眼睛盯住他:“我都看到了!” 蒋祈树为自己默叹,看来他在她那里的信任度还不够,他只得从头叙述这个不太美妙却相当巧妙的误会。 “我从外面进来,正好看到一个女生在翻你的包,我不确定她要做什么,及时出声喝止了她。她可能是被发现后太心虚,慌乱下打翻了包,我帮你捡起来……”接下来说的话不太有底气,蒋祈树摸了摸后颈,瞅她一眼,斟酌着措辞向她坦白,“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日记。应该是日记吧?对不起。” 梁蝉瞪了他一眼,抱着包跑了。 “诶!” 蒋祈树喊了声,没能叫住她。 * 梁蝉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霓虹灯光被车窗上的雨丝揉碎,朦胧一层映进瞳孔,像中世纪古堡里的琉璃花窗。 手机响了几声,她没心情看。 隐藏最深的秘密就好像久不住人的房屋,静静地放置在那里,不去触碰就会相安无事,蒋祈树这个野蛮的侵入者,背着她一把掀开防尘罩,将那些东西曝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空气里扬起经久不散的尘埃。 她闭上眼,额头抵在玻璃窗上,一股无力感和愤懑交织。 如果世上有令人失忆的药丸就好了,她一定不遗余力弄到手,喂给蒋祈树吃下,让他忘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公交车缓缓在学校门口停靠,梁蝉如梦初醒般下车。 出门时和陈小音共打一把伞,她没有带伞,冒着雨回到宿舍,拿出手机看消息。 陈小音和蒋祈树都给她发了。 陈小音发的是语音:“你回去了吗小蝉?我可能得晚一个小时再回,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说一声。” 梁蝉那会儿在包厢里没找到陈小音的踪影,就在微信上跟她说自己提前走了。 她敲了几个字回道:“回宿舍了。” 然后,她点开蒋祈树的对话框,对方给她发了一串“对不起”,还有各种求原谅的表情包,不知从哪儿收集的,搞怪又可爱。其中有个小金毛趴在木地板上撅着毛茸茸的屁股一拱一拱的表情包,头顶飘着几个字:我错了。 梁蝉没有回他,锁上手机去洗澡。 * 男生宿舍里,蒋祈树被围攻了。 “你是不是人,你就说你是不是人,说好了请吃海鲜大餐,撂下我们去参加联谊会,你良心不痛吗树哥?” “招了吧阿树,你到底看上哪个妹子了。” “所以你风风火火赶过去,收获到什么呢?脱单了吗?” 蒋祈树嫌室友太聒噪,推开他们站到窗前。雨下个没完,噼里啪啦地砸在窗外的树上,这般噪音无端给他心头又添一丝烦躁。 他发出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梁蝉彻底误会他了,以为他是那种卑劣的偷看别人隐私的人。 蒋祈树的叹气声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李傲然观察了他一会儿,耸耸肩道:“看树哥这样子就知道没脱单,散了散了。” 林昊做作地嚷嚷:“谁啊,眼光这么高,连树哥都看不上?” “还能有谁,没看群里新发的照片吗?梁蝉去了。” “她是文法学院的?” “谁知道呢。” 蒋祈树转过身来,阴恻恻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你们是不是当我聋子?”训了他们一句,他的气势却弱了下去,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我对梁蝉……有那么明显吗?” 说起这个李傲然可就不困了,拎了把椅子到他跟前,两腿叉开反着坐,手臂上下交叠搭在椅背上:“上回问你是不是在追梁蝉,你回答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说当然不是!可你看看你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往她身边凑,我都没眼看了。” 蒋祈树一脸自我怀疑,瞥向另外两位室友,仿佛在问他们,他真的在自己完全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表现出追梁蝉的迹象? 林昊和梁斌一致点头。 太明显了,要说他对梁蝉没意思,鬼都不信。 蒋祈树熄火了,不再聊这个话题,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倒在床上,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开始怀疑寝室里的WiFi出了故障。 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醒醒吧,人家懒得理你。 蒋祈树挫败地放下手机,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觉,然而包厢里那一幕一遍遍在脑海里重演,梁蝉看向他的眼神,充满震惊、生气、屈辱。 比起她的眼神,他更无法释怀的是仿佛纂刻在心头的那几行字。他控制不住冒出一堆疑问。 邵霖风是谁? 她喜欢的人吗? 那个人不喜欢他,所以她才封闭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用冰冷坚硬的外壳来伪装脆弱柔软的内里。 她眼里藏着的故事也与那个人有关吗? 熄了灯的宿舍安静下来,蒋祈树在黑暗中暗暗骂了句脏话,难道人生中第一次心动就注定无疾而终? * 翌日早晨,梁蝉收到蒋祈树又一条消息,他提醒她记得去打破伤风。 当天的课程安排结束,梁蝉去了医院,打完针到兼职的金箔酒吧。 天气恶劣,逢上工作日,酒吧里客流量稀疏,梁蝉轻松工作到晚上九点,拿上包离开。下了台阶,身后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撞上来。 半瓶啤酒泼洒在她没来得及穿上外套的卫衣上,酒液瞬间浸透了衣料,冰凉凉地贴着皮肤。 冷风一吹,滋味颇为难受。 梁蝉皱着眉扭头,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穿着灰棕色皮夹克,眼神迷离,堆满横肉的脸通红,嘴里骂着什么,一看就知道喝上头了神志不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蝉不指望对方道歉,边走边从包里翻找出纸巾,徒劳地擦拭衣服上的酒渍。 中年男人踉踉跄跄跟上来,一手扣住她的肩膀,开口说话时酒气熏天:“小妹妹别走啊,我赔你的衣服。” “不用了。”梁蝉忍住恶心斜着肩抖开他的手,手悄悄伸进包里,触摸上防狼喷雾。 喝醉的男人狗屁膏药一样贴上来,作势搂她的脖子:“别这样,我跟你说真的,走,哥带你买衣服去……” 第30章 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一阵轰隆隆的摩托车引擎声在夜色中炸响,半条街都能听得见,投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的霓虹灯光被车轮胎碾过,切割成细碎的无数片。 车急刹在醉酒男人身旁,略显笨重的车头在一双修长洁白的手中灵巧一拐,隔开男人和前面的女孩,横插在两人中间。 醉酒男趔趄着后退两步,险些跌坐在地,手中的啤酒没拿稳,掉在地上一声脆响,啤酒沫争先恐后喷溅而出,打湿他的裤腿。 梁蝉愕然地转头,是一个戴着黑色头盔、穿飞行夹克的……年轻男性。 看不到脸,但这身行头给人的感觉就很年轻。 醉酒男受惊,酒醒了大半,站稳后想找多管闲事的家伙算账,一看对方气势嚣张乖戾,不好惹的样子,骂骂咧咧地掉头走了。 危机解除,梁蝉卸下满身防备,松开紧握在手里的防狼喷雾。 “谢谢。”她紧张到发白的脸稍稍回了点血色,向这位及时伸出援手的正义人士郑重道了声谢。 对方没有反应。 梁蝉感到奇怪,但也没想太多,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往公交站走。 “梁蝉。”一道闷在头盔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无奈。 梁蝉停步,再次回望过去,男生摘掉了头盔,茂密浓黑的短发被挤压得不成型,他甩了甩脑袋,露出一张五官完美的脸,在不甚明亮的路灯光下熠熠生辉,不输舞台上的爱豆。 竟然是蒋祈树。 其实听到声音的时候,梁蝉就有预感是他,当猜想被证实,她还是震惊得失去言语和表情。 他平日里总是骑着自行车在学校里穿行,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骑摩托车,颠覆了以往对他的认知。 蒋祈树从车上下来,走到她身前:“我送你回去。” 他早有准备,从车把上取下另一个头盔递给她。 梁蝉看着他的脸,不免联想到昨天在包厢里的那一幕,有点抵触,但他刚才确实帮了她。 “走吧,再磨蹭下去,我们可能又得被关在校门外。”蒋祈树眼眸半敛,嗓音沙沙的,不似平时那么清亮,有种刻意卖乖的错觉,“我是特意找你当面道歉的,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不该给自己找借口。不管遇到哪种状况,偷看别人的隐私就是偷看,我深刻反省了自己,并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对第二个人透露日记本上的内容。你能原谅我吗?” 梁蝉静静听着他仿佛打了无数遍腹稿的检讨书,抿紧了唇。 蒋祈树见她不为所动,使出杀手锏:“不然我也给你说一个我的秘密?” 梁蝉成功被带跑偏:“什么秘密?” 她终于肯搭腔,蒋祈树立马来劲了,顺着杆子往上爬:“上车我再告诉你!骗你是小狗。” 他给她扣上头盔,然后戴上自己的,长腿一跨坐上摩托车,偏过头来隔着头盔的挡风镜注视她,像是害怕她会就此逃掉。 但梁蝉没有,她接受了他发出的邀请,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 蒋祈树握紧车把手,开惯了的车此刻竟有些陌生,大概是因为他身后多了需要珍重的东西,他不得不格外小心。 引擎发动,车子轰隆隆驶向前方。 是梁蝉想得太天真,坐摩托车的体验感和自行车截然不同,尽管蒋祈树开得不快,耳畔涌动的风声仍旧猎猎作响。她很没安全感,总是担心摔下来,双手得抓住什么。 眼前只有蒋祈树劲瘦的腰。 她退而求其次拽住他的衣摆,重拾上车前的问题:“你的秘密呢?” 蒋祈树笑了声,不糊弄地开口:“我的秘密太多了,你想听哪个方面的?” 梁蝉:“……随便。” 蒋祈树想了想,说:“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了。” 梁蝉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这算什么秘密。 然而蒋祈树话还没完,他换上一副认真的语气:“之前没意识到喜不喜欢,别人说我在追她我还不信,心想怎么可能,我就是责任感爆棚的热心男孩罢了,见不得她弱不禁风的样子,盘算着等她病好了我就撤。现在打脸了,我可能真喜欢她。不是可能,是真的真的喜欢她。” 他说了两遍“真的”,生怕听的人不信。 梁蝉拽着他衣摆的手松开,心底漫上来一层惊慌。 他说的这个女孩怎么有点像她?没记错的话,学校里传过他在追她的绯闻,她也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喜欢她…… 蒋祈树从后视镜里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她的恍惚,他不知不觉加快了车速,风驰电掣般穿梭在城市的车流中。 梁蝉回过神,被迫抓紧他:“蒋祈树,你开慢一点。” 蒋祈树依言降下车速,两边飞速倒退的景物由模糊变清晰。 他不信梁蝉没听明白他那番话里的人是谁,却没等来想要的回应,不死心地问:“你不好奇我说的是谁吗?” 梁蝉立刻摇头,唯恐晚了一步她就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反应过来蒋祈树看不到她摇头的动作,语速飞快地说:“不好奇。” 蒋祈树眼神黯了黯。 当学校大门在前方出现,梁蝉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车停稳,她立马跳下来,取下头盔还给蒋祈树,躲闪着目光向他道谢:“谢谢你帮我赶跑那个酒鬼,还有,送我回来。” 她走出几步,想到另一桩没了结的事,退回到他车旁,依然没敢直视他,微垂的眼眸盯住他握住车把的手:“欠你一句对不起。” 蒋祈树没懂:“什么?” “昨晚……”梁蝉吸了吸鼻子,微凉的空气窜进鼻腔,她才接着说,“应该是我误会你了,我当时情绪不太好,对你发了脾气,对不起。” 蒋祈树被她这划清界限一般的语气弄得手足无措,他松开车把,想要下车,她却挥挥手跑远了。 “拜拜。”她的声音比风还轻。 蒋祈树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贸然表白把她吓跑了,他很冤,那怎么能算正儿八经的表白呢? 心思一动,他丢下车追上前面那道身影。 蒋祈树一个经常健身的人,追上那个“弱不禁风”的女生轻而易举,梁蝉很快被拦住,仰起头看他,假装镇定地说:“还有事吗?” 蒋祈树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深呼吸,而后一字一句道:“梁蝉,你说世上没人爱你,我来爱你。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他一如既往地偏爱打直球,在车上说的那番话已经算是他最委婉的表达。 * 蒋祈树维持了一个多星期的“怨夫”形象,几个室友动不动就拿这个调侃他。 “你到底是谁?快从我树哥的身体里出来,把阳光开朗的树哥还给我!要附身就附到我身上,别害我树哥!”李傲然勒住蒋祈树的脖子,戏精上身似的摇晃他。 蒋祈树搡开他的手,翻个白眼:“滚一边儿去,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李傲然识相地停止招惹他,换个话题:“交完作业没烦恼,要不今晚咱哥几个出去搓一顿?我请客,把上次没履行的海鲜大餐续上。” 林昊下巴要惊掉了:“小李同志,你买彩票中大奖了?” 李傲然轻哼:“这不是看树哥心情不好吗?安慰一下他。我是不是特好?我自己都被感动了。” 几人簇拥着蒋祈树,绕过食堂改道去校门口,路上说起游戏、篮球、短视频上刷到的美女,笑声不断。 一直没插话的蒋祈树遽然停住步子,带动着身边几人也停下来。 “靠,怎么围了这么多人,是有什么活动吗?” 今天周五,校门口人来人往,多是出来玩的学生。李傲然疾步向前,拨开人群,瞧见了令大家驻足观望的东西。 “嗐,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就是一辆劳斯莱斯啊。”李傲然那口气就像这辆车不值几个钱。 “听你说的,你买得起吗?”林昊就喜欢怼他。 李傲然拍了下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蒋祈树:“我是买不起,但我树哥买得起,是吧树哥。” 他和蒋祈树是高中同学,对他的家境了解得一清二楚。 父母都是老师,工资一般般,但人家妈妈在娘家的大公司里占有股份,光是一年的分红够买好几辆劳斯莱斯了。 蒋祈树根本没注意那是一辆什么车,他在看车里的人。 副驾驶上是一个多星期没见过面的梁蝉,她正侧着头同驾驶座上的男人说话。那个男人长得英俊逼人,笑容温柔地把一盒东西放到梁蝉腿上。 蒋祈树黑着脸,生出一股危机感。 第31章 他就是邵霖风对吗 车里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梁蝉走出学校时收到酒吧经理发来的消息,被告知晚上不用过去兼职,因为拆掉天花板重新装修的缘故,酒吧暂停营业两天。 她准备打道回宿舍写作业,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久违的号码,她盯着手机屏幕恍惚了很久,做足心理准备后接通,在听到那道如雨后初霁般晴朗的声音后,她还是狠狠地震了下。 “下课了吗?我在你学校门口。” 梁蝉就在校门口,闻言举目四望,无需费力寻找就看见那辆熟悉的车。邵霖风曾开着它送她上学、接她放学。 邵霖风举着手机透过侧边的车窗玻璃捕捉到她的身影,降下车窗唤她的名字。梁蝉躲不掉,慢吞吞地坐了上来。 据他说,他下午在宜大附近办事,顺道过来看看她,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梁蝉只用一句“挺好的”概括近况,之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邵霖风变戏法般递来一盒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她膝盖上。他说:“合作伙伴送的点心,听说味道不错,你拿去和室友分着吃。” 梁蝉性子犟,他早已领教过,做好了被她退回来的准备,然而她什么也没说,沉默着接受了。 “再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半晌,她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邵霖风手搭在方向盘上,清瘦骨感的手指收紧,瞥过去的一眼,带着几分莫可奈何,说起来此的真正意图:“明天是容姨的生日,她不愿意出去庆祝,打算在家里吃一顿,特意交代我要请你过去。小蝉,容姨很想念你。” 听到他往日对她的称呼,梁蝉止不住浑身战栗。草蛇灰线一般,过去的种种情景一一在脑海里呈现。 “将二楼带卫生间的卧室收拾出来给小蝉住。” “小蝉,你愿不愿意转学?” “我们家小蝉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 “小蝉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小蝉,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其他人不该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别给自己设定太多框架。” “小蝉。” “小蝉。” “小蝉。” 他叫过她那么多次。 梁蝉轻轻闭眼,睫毛颤抖到几欲落泪,她攥紧掌心,指甲掐进肉里,深吸口气后说道:“我会去的。” 容姨对她的好她没忘,一直记在心里。 邵霖风讶异地看过来,原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才能劝说她答应,不曾想她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聚餐定在晚上,我明天下午过来接你,你提前过去,陪容姨说说话。” “好。”梁蝉侧过身背对他,顿了两秒,捧起腿上的点心盒,“我先走了。” “小蝉。”邵霖风踌躇着开口,“你还在怪我吗?” 梁蝉身形一僵,手指用力扣紧硬纸盒的边缘,扣掉一块纸屑才稍微镇定,她喉咙滚动干咽了一下,回头看着他。 这是她上车以来第一次端正地注视他。 男人的眉眼、鼻骨、嘴唇,是她在回忆里描摹无数遍的,每一根线条她都很熟悉。他从正式场合过来的,穿一件雪白衬衣,没打领带,领口的扣子开了一颗,一套看不出logo的深黑色西装,应该是高定款式。人家是衣服衬人,他是无论穿什么都好看,风度翩翩、温润儒雅。 梁蝉摇摇头,平静地开口:“本来就没怪过您,您对我有恩,舅舅只是托您照看我,但您又是替我撑腰又是帮我转学,还时常安慰鼓励我,我要是因为一点小事怨怪您,那就是我恩将仇报了。” 邵霖风心里不舒服,长眉轻蹙,欲说什么,被她接下来的话打断:“从邵家搬走,断绝跟您来往,不是我任性耍脾气与您置气……”她哽咽了下,声音抑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我是觉得,注定没结果的事,早点抽离比较好。总是待在您身边,我要怎么才能忘记呢。那样太痛苦了,于您也是一种困扰不是吗?” “不是的。”邵霖风急急地出口,“我从没觉得你会给我带来困扰。” 他到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人到他这个年纪,很少会有认错的时候,就算真的错了,也会想方设法地掩盖,再轻飘飘地揭过,当自己做错的事不存在,继续做一个体面的成年人。 邵霖风没那么好面子,他既然意识到了,必然不会轻易揭过:“我承认我对你判断有误,不该狭隘地用年龄来定义你的感情,不该未经深思一意孤行,最终伤害了你。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我跟你道歉,小蝉。” 梁蝉惊愕地抬眸,眼角悬而未落的泪随着眨眼的动作流下来,淌过苍白的脸颊。 邵霖风抬手为她拭去眼泪。 * 李傲然多欣赏了几眼劳斯莱斯,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叫声,他招呼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他去拽蒋祈树的胳膊,没能拽走他。 “树哥?”李傲然费解地看着他,“你喜欢那车啊,喜欢让你妈给你买呗。” 他妈暑假里就给他买了辆摩托车,好几十万,作为他的毕业礼物。李傲然羡慕得眼都红了,想借走过一把飙车的瘾,蒋祈树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不让他碰。 “诶,我靠,那不是树哥的心动对象吗?”林昊认出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激动地猛拍李傲然的肩,提醒他赶紧看,别他妈废话了。 那些围观的三三两两的人群散开,李傲然得以看见车里的人,登时瞪圆了眼,可不就是梁蝉! 刚才他光顾着看车,没留意车里坐着谁。 再看驾驶座上的男人,温柔地伸手“抚摸”梁蝉的脸,画面美好得就跟偶像剧里的一样。 李傲然心头咯噔,看蒋祈树的眼神充满同情怜悯,情敌是开劳斯莱斯、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树哥的优势在人家面前微不足道。 “树哥,你还好吧?”李傲然出于安慰他,提议道,“要不咱吃完饭再去打会儿球,你看怎么样?” 林昊:“你别逼逼了,惹树哥心烦。” 他们的话蒋祈树一句没听进,他死死地盯着车里,脸色越来越沉,比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还可怕。 李傲然吓得不敢吭声了,对着另外两位室友挤眉弄眼。 梁蝉整理好情绪,下了车,邵霖风目送她朝学校大门走去,没有急着把车开走,自然看见她没走几步就被一个高个男生截住。 男生表情不大好,嘴唇蠕动,说了句什么,邵霖风无从得知。 蒋祈树说的是,你眼睛怎么红了?那人欺负你了? 梁蝉若无其事地揉了下眼角,她刚才情绪失控哭过,眼泪是止住了,眼眶的红却没办法短时间消褪,被他看出来了。 “我没事。”她小声地说。 蒋祈树这人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免得自己胡乱揣测受煎熬:“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男人?” 他就是邵霖风对吗? 第32章 追不上就使劲追 梁蝉抱着一盒点心,心事重重地推开宿舍的门。 室友们都在,组队打王者,手机里传出“DoubleKill”的游戏音效。卢明明趴在床上,抽空瞄她一眼:“梁蝉你回来啦,不是去做兼职了吗?” 梁蝉瘫坐在椅子里,无力地说:“临时取消了。” “哦哦。”卢明明热情邀请她,“我们这一局快打完了,你要不要加入进来?” 梁蝉:“你们玩吧,我不会。” 几分钟后,她们推掉敌方水晶,停下来休息。 梁蝉看了眼桌上的点心盒,是抽屉式的,上下两层,拉出一层,里面分了八个格子,每一格装的点心形状不一,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你们要吃点心吗?”她站起来端着盒子询问她们。 卢明明一骨碌坐起来:“什么点心?” 林娇和肖莉也看过来。 黛蓝色的雕花纸盒,精致小巧的手工点心躺在其中,每个点心下面垫了张印着店铺logo的浅褐色牛皮纸。肖莉端详几秒,惊呼了声:“这不是那个……那个宜城本地百年老字号的杏林斋的点心吗?!梁蝉你哪儿来的?” 卢明明不识货,看她惊掉眼镜的样子,疑惑道:“很贵吗?” “很贵!非常贵!”肖莉夸张道,“贵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买不到。因为杏林斋的手工点心配方独特,配料干净,全是原材料,不添加任何防腐剂,保质期非常短,每天限量供应,有钱都难买到。” “这么牛?” “是啊,我也仅限于听说过,没尝过。” 齐刷刷的目光投向梁蝉,她们都知道她同时做着几份兼职,家庭条件应该挺困难,不然不会把自己搞得跟陀螺一样累。 梁蝉神情恍惚了下,不确定是邵霖风特地买给她的,还是确然如他所说,是合作伙伴送他的。 “梁蝉?” 梁蝉并未隐瞒,说实话:“一个长辈送来的。” “亲戚吗?对你真好。”卢明明笑眯眯地说,“我们跟着有口福了。” 梁蝉给她们一人分了两块,她自己拿了一块浅绿色的方形糕点,轻咬一小口,整体是绿豆沙的味道,口感细腻顺滑,夹杂着淡淡的杏仁和桂花香,甜而不腻。 室友们也纷纷赞叹,太好吃了,简直是人间美味,贵不是没有道理的。 梁蝉吃掉一块,留出一部分当明天的早饭,剩下的准备带去给陈小音尝尝。 陈小音最近谈恋爱了,时常见不到她人,她先在微信里跟她说了声,然后无所事事地打扫宿舍卫生。 地板拖得一尘不染,她实在没事可做了,坐下来开始写作业。 笔尖在纸上摩擦出沙沙的细响,突然,这声响一顿,梁蝉有点崩溃地趴在桌上,脸朝下埋进臂弯里。 她可能又口不择言伤害蒋祈树了。 他问她,是不是喜欢那个男人。 她没想到蒋祈树的洞察力那么敏锐,竟然一猜就猜中了她的心事,她既尴尬又难堪,当时还有他的室友在,她撂下一句“不关你的事”就走了。 离开时,她的余光里一闪而过他的表情,好像很受伤。 梁蝉叹气,细细想来,她的语气确实有问题。 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从消息列表里翻到蒋祈树的名字。上一次对话停留在蒋祈树发来一堆求原谅的表情包,而她没有回复。 梁蝉在对话框里编辑了一条道歉信,删删改改、字斟句酌,再添上几个调节气氛的emoji表情。 通读一遍,又觉得表述怪怪的,她一股脑全删除了。 * 上一次打球的那个俱乐部,还是他们宿舍四个人,另外一个队友和对手是别的学校凑的,5V5打得热火朝天。 只要有蒋祈树在,就不愁没观众,场外的女孩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尖叫声令人热血沸腾。 而且,今晚的蒋祈树打得特别猛,抢球、运球、投篮都不带含糊的,那个起跳三分球落入框中,整个场子掀翻了。 李傲然跟不上节奏,叫苦不迭,他树哥哪儿是在打球,根本就是玩命。 “我不行了,申请休息一下。”李傲然一屁股坐地上,还嫌不够舒坦,干脆呈大字型躺在地板上。 其余人各自找地方休息,只有蒋祈树还在场上不知疲倦地奔跑,没人陪打他就玩自己的,拍着篮球绕场半圈,扬手投篮,一击命中。 黑发像被水泼过一样,全都湿透了,身上的球衣也能拧出水来。 林昊给李傲然使眼色:“你过去劝劝他,真不要命了?” “干吗让我去,我哪儿敢啊。”李傲然努努嘴,“没看他的眼神吗?要吃人一样,吓死了。” 梁滨拧开一瓶矿泉水,走过去拦下准备上篮的蒋祈树:“歇一下吧,你再怎么折腾人姑娘也看不见。” 李傲然和林昊顿时对滨哥肃然起敬,还得是他。 蒋祈树看了梁滨一眼,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半瓶,情绪低落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梁滨直言道,“但我知道喜欢就去追,追不上就使劲追,只要人没结婚你就有机会。你自暴自弃人家也不会变成你的女朋友。” 蒋祈树若有所思地垂下头,半晌,自言自语道:“……对。”他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拍到梁滨怀里,“不打了,我去换衣服。” 梁滨走回李傲然和林昊旁边,坐下来歇口气。 李傲然惊呆了:“你跟他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走了?”他和蒋祈树多年的好兄弟都没能劝住他。 梁滨淡淡地回答:“没说什么,一些大实话,是他自己想通了。” * 周六又下雨,梁蝉早起去书店兼职,遇到了蒋祈树。 他第一个来店里,也没跟她搭腔,独自一人上了三楼,一待就是整个上午。中午梁蝉走不开,照样点外卖,刚拿出手机,蒋祈树下来了。 他径直走到柜台前,梁蝉主动问:“要结账吗?” 蒋祈树摇头,问她:“你吃什么?” 梁蝉有点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眨了眨眼。蒋祈树倾身凑上前来,看到她手机屏幕上的点外卖界面:“水饺?什么口味的?” “啊?”梁蝉懵懵地回,“芹菜猪肉馅儿的。” “能不能帮我也点一份。”蒋祈树说,“我下午还得在这儿查资料,外面下雨了,懒得出去吃。” 梁蝉有些怔愣,直到他出声询问“可以吗”,她才回魂,点头说:“可以。你想吃什么?” “跟你的一样。” 梁蝉在购物车里多加了一份,付款。 蒋祈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下脑袋,长睫微垂,每当他这个样子都显得很乖顺,像某种毛茸动物:“多少钱,我微信转给你。” 梁蝉摆了摆手:“没多少,我请你吧。”他之前帮了她很多,请他吃份水饺就当是感谢好了。 蒋祈树没跟她客气,收起手机抬眼看她,两人视线交汇一秒,又各自撇开。收银台这方小天地里很安静。 蒋祈树摸了摸鼻子:“对不起。” 梁蝉在同一时间说了句对不起。 两人都愣住了,视线再度对上,这次依然是蒋祈树率先开口,他唇角上扬了下:“为什么跟我道歉?” 梁蝉说:“昨天在学校门口,我不是故意针对你。” 蒋祈树“哦”了声,阴霾的心情转为晴天,与门外的风雨交加形成对比:“我没在意。该我向你道歉,不顾场合在别人面前问你那么私密的问题,是我冲动了。” 怎么回事,他们好像总在向对方道歉。 外卖送到了,蒋祈树推开门出去取,在屋里吃会有味道散不出去,两人于是站在门外的走廊下,听着雨声一口一个饺子。 “梁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蒋祈树谨慎地说,“当然,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 “你问。”梁蝉夹起最后一个饺子,蘸了蘸醋,等他的下文。 “你先吃。” 梁蝉把饺子送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听见他小心翼翼地问:“邵霖风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他昨天从俱乐部回去,回忆了下车里那个男人的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上网搜“邵霖风”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导演。因为拍的都是文艺片,他不爱看这类的电影,不了解这个人,可能以前在网上刷到过,所以觉得眼熟。 有八卦消息提到,他和影后赵佳蔓是一对。 梁蝉心口微微发堵:“是。” 蒋祈树眼睛一亮,突兀地笑了声。梁蝉眼风扫过去,他的嘴角立马下拉,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还是有机会的! 没过几分钟,蒋祈树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视线里缓缓驶来的车是昨天停在学校门口的那辆劳斯莱斯。 驾驶座上的人是被他列为头号情敌的邵霖风。 第33章 说白了就是相亲 第33章说白了就是相亲 梁蝉看到邵霖风出现在这里,比蒋祈树还惊讶。 她昨天虽然答应得好好的,其实心里想着自己坐车过去,邵家别墅的地址她很熟悉,不必劳烦邵霖风亲自跑一趟来接。 倒是不曾想到他会直接来书店。 梁蝉走下台阶,置身于濛濛细雨中,将蒋祈树抛到身后,自然没能看见他瞬间暗下去的眸色和低落的神情。 邵霖风见她在淋雨,即刻躬身下车,撑起一柄黑伞,遮在她头顶。他看了眼她身后的书店,目光甚至没在蒋祈树身上停留片刻,仿佛当他不存在:“现在能离开吗?”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梁蝉不答反问。 邵霖风笑:“你忘了,上次我来这里买书,你负责收银,那天好像也是周六?我猜你周六会在这边。”他不反对她做兼职,书店氛围安静,适合她这样的性子。 “我得跟老板请个假,您稍等。”梁蝉微低头钻出伞下,几滴雨落在她额心,她抬手挡在头顶跑回去。 走廊上的瓷砖沾了水又湿又滑,她差点撞到挡在门前的蒋祈树。 蒋祈树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要跟他走?” 不远处,邵霖风抬起伞沿,目睹这样一幅画面,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与昨天在校门口拦住梁蝉的男生似乎是同一人。 梁蝉跟蒋祈树说话时得稍稍仰起头:“蒋祈树,你让开一下,我要去找老板。” 按照原计划,她下午三四点离开书店去邵家,那时会有别的员工来接班。邵霖风提前过来,把她的计划打乱了。 蒋祈树真就如同一棵伫立在门前的树,拦着不让她走,眼眸漆黑,执着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一位对我很好的长辈今天过生,他带我过去吃饭。”梁蝉言简意赅地解释完,挣开手越过他进了店里。 老板在二楼理货,她上去跟他请了个假,收拾完东西下楼,蒋祈树还是那个姿势,看起来倔强,似乎又透着些脆弱。 梁蝉心里突然涌起一丝波澜,路过他身边时,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说:“你等会儿要是买书的话,跟老板提我的名字,可以给你员工内部价。” 蒋祈树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变了又变,原本无比失落,此刻被她柔软的话语熨帖到,又冒出点阳光,驱散了那片阴霾,令他嘴角不自觉牵起弧度:“行。” 梁蝉跑向邵霖风,坐上副驾驶座。 车子在雨中远去,轮胎滚过湿漉漉的路面,带起细小的水花。 半个多小时后,停在邵家别墅的前院,门廊下。 邵霖风同梁蝉一起下车,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味。邵霖风手上拎着一件驼色大衣,随意地对折,抱在怀里。 自从靠近这栋房子,梁蝉的心脏就跳出正常频率。阔别几个月,再次踏入,她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处处感到陌生又熟悉。 邵霖风似察觉她脚步越来越慢,手落在她肩头虚虚地拍了下:“进去吧。” 他揿下门铃,响了两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由远及近。 容姨前来应门,随着门被打开,客厅里的说笑声倾泻而出,容姨表情古怪。 邵霖风听着有些熟悉的女声,怔忡了两秒,似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还没来得及问是谁来了,容姨就小声汇报:“太太和大小姐突然造访,我一点准备也没有,正想打电话跟你说呢,你就回来了。”随后,她目光转向梁蝉,露出慈爱的微笑,忙招呼她进来,“小蝉来了,好久没见你了,是不是瘦了啊?” 梁蝉笑着应了一句,跟随邵霖风进屋。 客厅里两位女士闻声停了话茬,齐齐看过来,见邵霖风领着个年轻小姑娘进来,一时忘了做表情。 “阿风,这位是?”邵太眼睛一眯,直接问道。 邵霖风带梁蝉到两位女士跟前,给她们介绍:“一个朋友亲戚家的孩子,以前在这里小住过一段时间,今天容姨生日,带她过来吃顿饭。” 以前住在邵家别墅,除了赵佳蔓,从未见有其他陌生人来,梁蝉哪里应付过这种场合,略显拘谨地立在那里,手指不由捏住袖口。 邵霖风揽过她的肩,似是在安抚她不必紧张,侧头温声说:“我妈,你叫阿姨。那位是我大姐,你叫姐姐就行。” 梁蝉鹦鹉学舌般向她们打招呼,之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容姨及时过来解救了她:“小蝉,跟我到厨房来吧。刚烤了饼干,你过来尝尝。” 梁蝉对着雍容华贵的两位女士欠了欠身,逃去厨房。 客厅里留下亲近的一家三口。 邵霖风把大衣丢在沙发扶手上,宽松的绒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精贵的腕表,坐下给她们沏茶,玩笑着开口:“刮的什么风,怎么把你们从北城吹来宜城了?” “还说呢,几次打电话叫你回老宅,你满口推脱。你不来看我,我这一把老骨头只能来看你了。”邵太年过五十,仍旧风韵动人,举手投足间尽显富家太太的从容优雅,只是嘴上不饶人。 邵霖风笑笑:“您看起来也就三十岁,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老骨头,爷爷要是在这儿,听到这话该不高兴了。” “你还记得你爷爷?”邵太倾身从茶几上的骨瓷盘中拈起一块饼干,掰下一小块送进嘴里,没好气道,“我以为你躲在宜城逍遥快活,忘了自己姓什么。” 邵兰若见弟弟投来饱含暗示的眼神,一口茶呛进嗓子眼,笑咳一声:“你别看我,我救不了你,我和妈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邵霖风猜到几分,没了与家人叙话的松快心情,面色渐渐严肃。 邵太搁下半块饼干,擦了擦指尖的碎屑,双手交叠搭在膝头,清清嗓子说:“你爷爷有位姓祝的老友你知道吧?他孙女近日来宜城出趟差,嘱咐你务必好生招待。” 什么好生招待,说白了就是相亲。 邵霖风一猜一个准,苦恼地捏了捏眉心,开始酝酿婉拒的措辞。 儿子是从邵太肚子里出来的,见他这副样子,她就猜到他打的什么算盘,提前把话说开:“你当初不愿意继承家业,在家跟老爷子‘干了一仗’,我可警告你,他如今年事高了,再没前几年那副精气神跟你吵架。你要是把他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且不说我和你爸,你那些伯伯姑姑饶不了你。” “瞧您说的,我没那么不懂事。” 邵霖风苦笑一声,自顾自斟了一杯茶,端起来轻抿了口,视线瞟向厨房,心情不可谓不沉重。 邵太轻易见不到他一面,有些话索性一次性说完:“知道给你打电话没用,我特意来这一趟。能被你爷爷高看一眼的姑娘,想必各方面都能与你匹配,你别玩表面答应背后糊弄那一套,好好跟人相处,争取明年把婚事定下来。终身大事解决了,你再想做什么,家里人不会阻拦。” 听到这里,邵霖风已有些不耐烦,又不能拂袖走开,只能如同孙悟空听唐僧念经那般,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邵兰若这回也不跟他统一战线,剩他一个人孤立无援,承受母亲的炮火攻击。 “还有啊,你真是年岁越大越糊涂,一个单身未婚的男人,把什么朋友家的女孩领回家里住算怎么回事?今天要不是听你提起我还不知道这件事。你赶紧处理了,千万别传到祝小姐的耳朵里,人家指不定以为你行事荒唐无忌……” 邵太在自己家,说话声儿没收敛,几句话飘进厨房。 梁蝉听到那句“赶紧处理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件亟需丢掉的垃圾,心神恍然,水果刀擦着指腹过去,留下一道血线。 啊,我说距离完结不会太远,倒也……没有那么快啦。 现在才几万字呢! 有没有发现我这本几乎没说什么题外话,主要是害怕说多了容易漏嘴剧透……这一本就是要跟着剧情慢慢往下走才有意思!希望大家阅读愉快,明天见~ (本章完) 第34章 她劈腿了 第34章她劈腿了 饭桌上,梁蝉像个局外人,存在感极低,听着邵霖风一家三口谈些家长里短的话。她暗暗地想,自己本来就是局外人。 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清晰地认识到,她和邵霖风之间的差距,说是鸿沟天堑也不为过。 可笑她以前还天真地认为,只要好好学习、足够努力就能与他比肩,现实就是阶层的跨越比想象中难一万倍。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饭后梁蝉帮着容姨收拾餐盘碗碟拿去厨房,先放进洗碗池里,简单冲洗过后送进洗碗机。 “你去歇着,我来就行了。”容姨不让她动手,把她挤到一旁,“我叫先生带你过来是想跟你说说话,没想到太太她们来了,叫你受惊了吧?” 梁蝉嘴唇微抿,跟容姨聊天总是会让她觉得温暖:“还好。” “你再坐会儿,等我忙完了吃块蛋糕再走。”容姨加快动作。 梁蝉趁机从包里拿出昨天去店里挑的生日礼物,送给容姨:“这个是按摩枕,您颈椎不好,我查过,用这个能稍微缓解。” 容姨一双沾满水的手悬在半空,愣住了,惊喜地说:“还给我带了礼物啊?” “今天是您生日呀,祝您身体健康,一切顺利。”梁蝉笑得腼腆。 容姨是个感性的人,瞧着她乖巧惹人疼的模样,眼眶顿时红了,嘴唇抖了抖:“你这孩子,还在上学呢,哪来的钱给我买这个。” 梁蝉笑着给她捏肩:“您忘啦,我学习很好,学校里有奖学金,很多的。”她没跟容姨提起自己做兼职的事,不想平白惹她担心。 两人躲在厨房里说了些体己话,之后容姨从冰箱里拿出蛋糕。 太太和大小姐到了晚上不食甜品,邵霖风也不喜吃甜的,容姨给梁蝉切了块大的,她自己吃了块小的。剩下的一大半装回盒子里,叫梁蝉带去学校给同学吃,不然放在这里坏掉就太浪费了。 梁蝉吃完一块蛋糕,天已经黑透,冷风呼啸,她该离开这里了。 踌躇半晌,她拎着容姨给她的蛋糕,去找邵霖风告别。 邵霖风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身姿笔挺、修长如竹,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脚步声渐近,他转过头来,容貌隽秀,眉目深远,犹如一幅水墨丹青。 梁蝉怎么能不想起,过去许多个日夜,他也曾伫立在此处抽烟,沉静地眺望窗外的天空、风景,偶然回头,见她来了,便会掐灭香烟,免得她闻到烟味不舒服。 “我回学校了。”梁蝉没说别的,纵使她心中藏了许多疑问。 “稍等我一会儿,我开车送你。”邵霖风迈步到茶几边,弯身端起琥珀色的烟灰缸,半截香烟摁在里面,火星渐渐熄灭。 空气里残留着淡薄的烟味。 梁蝉看出他情绪不高,或许跟家人的谈话有关,懂事地没有麻烦他:“我提前约了车,还有三分钟到门口,您陪家人吧,不用送我。” 两位女士此刻不在客厅,可能去客房休息了,梁蝉便没有特意去打扰,轻微颔首,转身离去。 邵霖风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比她搬离邵家那天还要糟糕。 他原是打算趁着今天她来家里,好好与她聊一聊,解释清楚一些误会。老天偏爱戏弄世人,不会轻易叫人如意。旧的烦恼没有厘清,新的烦恼接踵而至。 邵霖风长长地叹口气,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真正的随心所欲,多的是身不由己。 他不甘心就此错失机会。有些话现在不说,拖下去只会积久成疾。 身随心动,邵霖风抓起沙发扶手上的大衣,胡乱往身上一套,拎上车钥匙出门去。从楼上下来的邵太恰好逮住他,出口叫住他急慌慌的步伐:“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许久不见,她倒是发现她这个儿子身上多了些急躁,少了分稳重。 邵霖风在玄关换鞋,并未明说:“有点事出去一趟。” 邵太:“……说了句废话。” * 梁蝉坐在出租车后座,旁边的空位放着蛋糕盒。 晚间室外的气温降至零度,司机开了空调,暂时感觉不到冷。 梁蝉装满杂事的心脏沉甸甸的,下午客厅里他们的谈话她听到了几句,拼凑出的大概意思是邵霖风的母亲给他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 可是有一点她不明白,邵霖风不是有女朋友吗? 难道他没跟家里人说过? 或许是因为他家里人对赵佳蔓不满意,另给他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 邵家是富贵人家,会有这种门第观念不稀奇。 梁蝉抱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理,点开搜索引擎,输入“赵佳蔓”三个字。她平时兼顾学习和几份兼职,忙得分身乏术,压根也没时间关注娱乐圈的动向。 不搜不知道,赵佳蔓今天下午闹了绯闻,有狗仔拍到她在周义单导演的剧组里,昨晚杀青了,与一名男演员进了同一间房,举止亲密。该男演员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名号响当当的一位影帝。 照片是对着酒店的窗户拍的,两人在接吻,你搂着我的腰,我捧着你的脸。用粉圈的话来说,是石锤,洗都没得洗。 手机屏幕的光照出梁蝉呆然的脸。 赵佳蔓她……她劈腿了? “姑娘,宜大到了。”司机师傅突然出声,将梁蝉从震惊中拉扯出来。 她怔怔地推开车门,从盈满暖气的出租车里下来,被冷空气袭击得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从包里拿出围巾,单手绕在脖子上。 边走边看手机,顺着网友提供的线索,梁蝉找到一张赵佳蔓工作室的声明截图,不是澄清绯闻,反而大大方方称她正在与谭轻寒交往。 谭轻寒就是这则绯闻里的男演员。 梁蝉看得投入,没注意脚下的路,眼看着脑门就要撞到路灯,一只宽大的手掌从斜侧方适时伸过去,垫在路灯杆上。她的额头不偏不倚撞上去,软乎乎的带着温热的触感,瞬间回神,心跳突突的。 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梁蝉抬起眼,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走路看手机的习惯不好啊梁蝉同学。”蒋祈树收回手,抄进外套口袋里。 天太冷了,他没跟那些不要温度要风度的男孩子一样,为了耍酷穿得很单薄,他早早地穿上了羽绒服,衣襟敞开,里面是一件米灰色的套头衫。整个人清清爽爽,在充满湿气的天气里,显得干燥温暖。 梁蝉扫视四周,没见他身边有其他人:“你一个人?” “嗯。” “逛校园?” 蒋祈树歪着头笑了:“你当我闲啊。” 他抬高另一只手,拎着打包的食物,好像是麻辣烫,还冒着热气。 梁蝉礼貌性地问了句:“你吃蛋糕吗?” 她觉得男生一般不喜欢吃甜食,他应该会拒绝。但是,她低估了蒋祈树的厚脸皮,他笑着说:“求之不得。” “……” 话已出口,当然不可能收回。梁蝉左右看看,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蹲下来扯开蛋糕盒上绑的绸带,切出一块装进纸碟子里端给他:“你带回宿舍吃,我先走了。” “诶,等等。”蒋祈树没接蛋糕,盯着她总是清冷的小脸,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手指沾了点奶油,飞快揩到她鼻尖上。 板正的少女霎时变成小猫咪。 梁蝉猝不及防,当场愣住,一秒,两秒,等到第三秒,她的脸上出现生动的表情,气得想把手里的蛋糕盖在他脸上:“蒋祈树!” 邵霖风难得冲动,驱车赶来,没设想过自己会撞见这样一幕。 她像只炸毛的小猫,亮出爪子,却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吓唬对方。那样鲜活有趣,不似从前那个满腹心事的小蝉。 (本章完) 第35章 行走的荷尔蒙 第35章行走的荷尔蒙 蒋祈树成功逗得梁蝉抓狂,不仅没愧疚心,还很有成就感。 不过,他认错认得也很快。 “我错了,我错了,真的,下次不逗你了。”蒋祈树弯腰与她平视,就差举起双手投降了。 梁蝉瞪着她,找出纸巾擦掉鼻尖的奶油,不跟他讲话。 蒋祈树继续讨好:“不然你也抹我脸上?” “我才没那么无聊。”梁蝉端着蛋糕往前一送,语气嫌弃道,“蛋糕你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蒋祈树赶紧端过来,这下两只手都占满了,在梁蝉收回手时,他突然皱眉,视线凝在她手上,“我的天,你的手指怎么又伤到了?!” 跟上次受伤的不是同一根手指,这次的伤口浅一点,一道一厘米长的血痕,靠近指甲盖。 梁蝉不甚在意地瞅了眼自己的手指:“不小心被水果刀划到了,不要紧。” 一句话,将她带回了邵家的厨房,耳边回荡着邵太不满的声音,她让邵霖风赶紧把她处理了,免得传到那位跟他相亲的富家小姐的耳朵里,造成不好的影响。 “你怎么了?”蒋祈树见她表情忽变,跟荡秋千一样,明明刚才还在同他拌嘴,情绪很高的样子,一下子落下去,荡到最低点。 梁蝉摇摇头,喉咙有些干涩:“没事,我回宿舍了。” “你等会儿。”蒋祈树把东西放在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台阶上,腾出双手,摸便浑身上下的口袋,还真让他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摸出几片连在一起的创口贴。 沿着分割线撕开一片,拆掉包装,如上次那般,熟练地贴在她指尖。 “再用刀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手指伤到很麻烦的,做什么都不方便。痛不痛啊?”蒋祈树眼睫毛覆下,没意识到自己又开启了老妈子模式,絮絮叨叨操心不已。 梁蝉伸着手,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眼睛许久没眨一下,心里像有小蚂蚁在爬,怪怪的,不太舒服。 “你怎么会随身带创口贴?” “经常打篮球,磕磕碰碰难免的,有的时候带在身上,有时候换衣服把创口贴掏出来忘了装回去,看运气。”蒋祈树把小小的包装纸捏成一团,没地方扔,塞回口袋里,再拿起地上的蛋糕和一碗可能糊成一团的麻辣烫,“我走了,你快点回宿舍,外面挺冷的,别冻感冒了。” 这次他没有磨蹭,倒退着走了几步,转过身大步朝男生宿舍而去。 梁蝉盯着指尖的创口贴,看得出来他做这种事得心应手,指尖的位置他也能把创口贴帖得平平整整,没有褶皱。梁蝉都没发现自己笑了。 拎着蛋糕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有道视线缠在她身上。 凭着感觉,梁蝉望向一个方向,那里栽种了两排低矮的冷杉,枝丫在冷风中摇曳,树影幢幢,并没有人。 就算真有人,只会是蒋祈树那个神出鬼没的讨厌鬼吧。 * 几天后,酒吧装修完毕,梁蝉放学后过去做兼职。 她一进去就注意到天花板的变化,无数块方形透明玻璃拼接而成,里面装满幽蓝色的射灯,还有3D效果的水母和游鱼,点缀星星点点的星辰,像一片汪洋大海,置身其中犹如沉入海底。也像一片夏夜星空,是能触手可及的星空。 梁蝉感叹,老板下血本了。 四周灯光暗灭,天花板呈现出来的效果更佳,氛围感拿捏得神秘梦幻。 梁蝉去储物柜放好包和外套,身上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衣,外面套了薄款的燕麦色毛衣,衬衣的领子翻出毛衣领口,下摆露出白色的衣摆,搭配一条深蓝色牛仔裤,非常简单舒适的打扮,反倒在眼花缭乱的人群中有些显眼。 “梁蝉梁蝉,我跟你说……” 女生掩不住兴奋地跑过来时,梁蝉正从手腕取下发绳,将头发扎起来,发丝摩擦后背的衣服带起静电,噼里啪啦地响。 “出什么事了?”梁蝉抽空应付她。 “酒吧里来了位极品!”这位给梁蝉介绍兼职的姐姐叫游歌,她拉着梁蝉,本着有好东西要分享给姐妹的想法,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看,生怕人跑了。 梁蝉一路被她拽得跌跌撞撞,哭笑不得地问:“你口中的极品是褒义还是贬义?” “极品”一词沿用至今,带了些讽刺的色彩。 “褒义!百分之百的褒义!你看了就知道,简直绝了。”游歌吞咽了下口水,“样貌、身材、气度,每一样拎出来都能打满分。看他带的腕表不便宜,财力方面估计也甩其他男人十八条街。总之就是行走的荷尔蒙,半个场子的女人都想钓他!” 游歌夸得再厉害,梁蝉也对那位极品提不起兴趣。 来到大厅,迷幻又暧昧的灯光一照,全场的人都自带一层滤镜,是人是鬼难以分辨。 “喏,坐在吧台那边的高脚凳上。”游歌脑袋搭在梁蝉肩上,抬起纤细的手指,给她指了个方向。 梁蝉的视线起点是她染着车厘子甲油的指尖,在空中画一条虚无的延长线,终点是吧台边自斟自饮的男人。 他穿一身黑,露出的腕部和手却是极致的白,手腕上戴了块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表。他没点那些花里胡哨的鸡尾酒,要了一瓶洋酒。 调酒师推过来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置一只方口杯、一盒冰块,一柄不锈钢夹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自便。”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住夹子,夹起冰块放进杯中,然后拔掉瓶塞,把酒倒进杯子里。剔透的冰块在浅褐色酒液里浮浮沉沉,像露出来的冰川一角,煞是好看。他端起杯子抵在唇边轻抿一口,喉结滑动,既禁欲又十足引人犯罪。 梁蝉眼神闪烁,慌乱地想找地方躲起来。 就在她退后避开的时候,一个长相柔婉的女人擦肩而过,坐在邵霖风边上那张空的高脚凳上,身上披着一件男士大衣。 游歌拽住梁蝉,鬼鬼祟祟地眯眼窥视那个女人,啧了声:“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个前来搭讪的了,不过她是所有搭讪者里最漂亮的。” 梁蝉缓慢地眨眼,逼迫自己移开视线,却没能做到,她直直地盯着那一处。 游歌不清楚真相,梁蝉却不可能装傻。那个女人身上的大衣是邵霖风的,她见他穿过。所以,女人不是来搭讪的,她根本就是和邵霖风一起来的。 最近更新的章节似乎都蛮修罗场的……下一章应该也挺修罗场。 怎么回事,有点刺激的样子。ヾ(@^▽^@)ノ (本章完) 第36章 我和赵佳蔓从没在一起过 第36章我和赵佳蔓从没在一起过 祝玉琪前来宜城出差,应爷爷的要求,与邵家的公子相亲。 他们傍晚见上面,在一家会员制的私房餐厅用了晚餐。地方是邵霖风定的,他全程展示了作为绅士的涵养和礼仪,十分照顾她的口味。饭桌上的话题也不无聊,因为早就听说邵霖风是有名的作家、编剧、导演,她便围绕着这方面与他交谈,他温声笑着一一回应,有来有往。 祝玉琪对他方方面面都非常满意,仅一顿饭的时间,她就有些心动。 可,邵霖风对她…… 祝玉琪能感觉到他一举一动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疏离感。就像她说的,他所展现出来的体贴、温柔,只是教养使然,不是发自内心的亲近。这一点她能判断出来。 于是饭后她提议来酒吧坐坐。 祝玉琪畅想得很美好,酒吧这种场合气氛旖旎,酒气熏然,三两杯酒下肚,就能打破某些防线,拉近彼此的距离。 下车时,寒风吹得她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了美,她今晚只着一条浅色毛呢裙,一件斗蓬式的大衣,实在称不上御寒。 她环抱双臂搓了搓,水眸流转,瞥向身旁的男人。 邵霖风果真是位君子,无需她开口,他就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肩上。两人一同进入这家据说很有情调的酒吧。 里面暖气充足,即便衣衫单薄也不会冷,祝玉琪不舍得将大衣还给他,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与他产生一丝羁绊。 他们只打算小坐一会儿,便要了吧台边的座位。祝玉琪先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见邵霖风独自喝上了。 看似慢条斯理地啜饮,实则满身忧郁,气质迷人,那些女人倾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好似饿狼。 邵霖风拿起酒瓶,用眼神问她喝吗? 祝玉琪挽起耳边发丝,盈盈一笑:“我酒量不好,喝一点就行。” 他找调酒师多要了一只玻璃杯,侧过身准备倒酒,视线越过祝玉琪看向她身后,黑眸微凝,没作犹豫地放下那瓶酒,手掌在吧台边缘撑了下,离开高脚凳,拨开来往走动的人群走向暗处。 祝玉琪疑惑地扭身,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从容矜持不再,紊乱的步伐泄露了他急切的心思。 梁蝉知道邵霖风看见自己了,神情略紧张,再想离开已是不可能,他走过来了。 一道黑魆魆的身影倾覆过来,带给人压迫力。 梁蝉身边的游歌眼都瞪直了。 邵霖风的脸有一大半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只闻得他的声音,语气说不上好:“你怎么会来这里?”他瞄了眼游歌,“跟朋友过来玩?” 他一副不赞同的样子,让梁蝉更不敢开口说自己在这里兼职。 怕什么来什么,过道上经理喊了一声:“梁蝉,过来帮这位客人开一下酒。” 梁蝉作为这家酒吧的服务生,有随身携带各类开瓶器的习惯,方便帮客人开酒。梁蝉错开邵霖风的目光,犹豫了下,还是提步过去。 邵霖风皱眉拉住她:“你跟我过来。” 梁蝉破罐子破摔,不再隐瞒:“我在工作,您先放开我。” 邵霖风扭头看她,剩下的小半张脸从阴影中露出来,可以清晰看到他面色不虞。 游歌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看出他们彼此熟识且有话要说,赶忙出口:“梁蝉,我去给客人开酒,你跟这位……先生好好聊。”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串开瓶器,快步穿过人群到达经理指定的那一桌。 游歌能想到,这份工作在大多数人眼里被列为“不正经”。梁蝉比她小几岁,是个刚上大学的姑娘,那位先生可能出于保护她的心态,不太能接受。 邵霖风拉着梁蝉一路出了酒吧。 到了夜间,室内外温差大得出奇,梁蝉没穿外套,冻得直哆嗦。 邵霖风想给她披件衣裳,后知后觉他的大衣在祝玉琪那里,于是带她到停车的地方,解开车锁,推她肩膀示意她上去。 他在生气,手下力道没控制住轻重,梁蝉被推得趔趄了下,心里清楚现在挣扎没用,心一横,坐了进去。 邵霖风去前面开了空调,下车,绕去后座。 随着车门关上,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冰凉的空气慢慢被暖风接替,梁蝉不再觉得冷,等待着预想中的质问。 果然,邵霖风蕴藏薄怒的声音在她侧边响起:“解释一下,为什么在酒吧兼职?” 到了这一刻,梁蝉竟有些想笑,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不是明摆在那里吗? “我需要钱,这份工作薪水高。”梁蝉的语气比自己想象中冷静。 “你缺钱可以告诉我,没必要委屈自己来这种地方打工,你以为这里跟学校一样安全?那些男人喝多了酒能有几分理智,你一个没踏入社会的女孩如何能应付得过来?梁蝉,亏我以为你心智成熟,懂得分寸。” 梁蝉被气到了,浑身止不住发抖,她不肯示弱,倔强地抬起脸看他:“邵先生,我和你是什么关系,缺钱就能问你要吗?我没觉得在这里工作很委屈,再说,这种地方怎么了,您不也过来消遣?” “梁蝉!”邵霖风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你难道听不出来我在担心你?” 搁以前,梁蝉看他这副样子早就吓得不敢吭声了,现在她不怕他,但也不想与他争辩,淡淡地说:“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没有监护与被监护的关系,您可以当做今晚没看见我。” 他们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稍微缓解的关系,再度降至冰点,就因为她在酒吧卖酒,不入流。 她油盐不进的态度把邵霖风也气得够呛,一再忍耐才没有发作,他深深吸了口气:“说到底我和你舅舅谈不上有交情,更不可能作为你的监护人来管教你,我是因为……” 他停顿许久,没有说下去,引得梁蝉起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因为什么? 邵霖风避开与她的直接对视,声音变得轻缓:“因为是你,我才在意,无关其他人。” 梁蝉心头猛地一跳,有些怔忪。 但她很快清醒过来,如果没有前面发生的种种事情,邵霖风说出这句话,她会欣喜若狂地以为他喜欢她。 她不会再犯傻了。 “您的朋友似乎等了很久,我先下去了。” 梁蝉的视线落在车窗外,那位跟邵霖风同来酒吧的女人不知何时出来了,站在路边,双手拢住大衣,踌躇着不知该不该靠近,水盈盈的眼睛透出几分探究。 其实女人的身份不难猜,结合容姨生日那晚她听到的话,她应该就是邵霖风的相亲对象,一位豪门千金。 邵霖风早将祝玉琪抛到了九霄云外,只顾盯着眼前的人:“我们的话还没谈完。” 梁蝉自认为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说来说去只会不欢而散:“我还要工作,就不多说了。祝你……幸福美满。” 邵霖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离开,他眉心紧锁:“我和谁幸福美满?” “赵佳蔓小姐也好,祝小姐也好,随您喜欢。”梁蝉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她实在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车厢。 “你听着,我和赵佳蔓从没在一起过,也不会跟祝小姐在一起。” 邵霖风几乎用一种阴沉的语气在跟她说话。 (本章完) 第37章 我做你女朋友 第37章我做你女朋友 梁蝉傻傻地愣在那儿,像个木头人。她在心里将他的话重新过滤一遍,一个字一个字拆开解读,确定自己没理解错。 邵霖风从没和赵佳蔓在一起过,那么赵佳蔓来邵家别墅做客那天,他们所做的一切,包括赵佳蔓在他房里过夜,究竟算什么呢? 难道都是演戏吗? 思绪转到这里,像是被人敲了一棍,所有的困惑消失,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梁蝉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那就是演给她看的一场戏,目的是什么不用多说。 梁蝉抹掉脸上的泪水,她一点都不想哭给邵霖风看,她的眼泪在他面前不值钱,那就不值当哭。 “您是怕我被拒绝后继续纠缠,才叫影后过来陪您演那么一出戏吧?”梁蝉肩膀在细微地颤抖,只有她自己清楚心里有多痛,比他拒绝她时要痛一百倍、一千倍,“您实在没必要,我不会死缠烂打的,我不会!” 邵霖风脸色遽然一变,先前的愤怒不见踪影,只剩下慌乱。 他是为了澄清误会,却没想到把事情搞砸了,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小蝉……” 邵霖风拧着眉,心痛地抬手给她擦泪,可她再也不会乖乖任由他触碰。她毫不留情地挥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梁蝉恨恨地望着他,眼底是伤心和绝望:“何必呢。我是什么身份?一块可以随意丢弃的抹布,哪里值得您请来那样一位影后来搭戏。你直说我不配,我就不会痴心妄想。”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说好不哭的,梁蝉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其实没那么强大,冷风一吹,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滚落。 她不停地抬起袖子擦掉,擦得脸颊发疼。 祝玉琪不知道邵霖风和那个女孩谈了什么,只见她哭得伤心欲绝,心里有些膈应。这个年纪的女孩,跟邵霖风扯上关系,除了情债还能是什么? 她想找邵霖风问清楚,又想着他们才第一天认识,问这种事情太逾越。 车门开了,冷风灌进来,邵霖风下意识眯起眼,满面颓然。祝玉琪站在车外,被他的表情吓到,愣了愣,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我们走吧……” “抱歉祝小姐,我还有点私事没处理完,没办法送你回去,我给你找个代驾。”邵霖风兀自安排好她,从车上下来,再次致歉,“请见谅。” 祝玉琪缓慢地摇头,表示没关系,取下大衣还给他:“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 邵霖风接过自己的大衣,却没有再穿上,团成一团掷到座椅上,折回酒吧。 梁蝉用游歌递来的湿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她还要赚钱,不能放任情绪扩大影响这份工作。 吸了吸气平复心情,转头就见邵霖风追了过来。 她以为撂下那番话,他们会彻底决裂,从此以后不再来往。邵霖风有自己的骄傲,绝不可能一而再地迁就她这个对他不重要的人物。 他还回来干什么? 邵霖风径直走到她跟前,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低下头说:“只有那一件事,我欠缺考虑,对不起你,我想尽可能地挽回、弥补。” 他们身处在酒吧中心,即使灯光昏昧,依然很是引人注目,许多喝酒闲谈的人看过来。梁蝉哭过一场,幽蓝的光线下,眼神空洞麻木,像一尾被抽掉灵魂的美人鱼:“不需要了。” “你难道不想听听我要怎么挽回?” 梁蝉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待:“还请麻烦您不要再耽误我的工作。您说担心我的安全,在酒吧里,经理和一位姐姐会照顾我,下班离开酒吧后,我男朋友会来接我,您大可不必担心。就这样吧。” “你说什么……男朋友?” 邵霖风瞳孔紧缩,怀疑刚才那句话是酒吧里其他人说的,或者是现场太嘈杂他听错了。 梁蝉平淡地回视他:“嗯,男朋友,您在书店见过的。” 邵霖风想从她脸上找到玩笑的表情,想戳穿这是她报复他的把戏,想听她承认这只是赌气的话。不管哪一种,他都会接受,唯独不能接受这是真的。 梁蝉不是没看到他漆黑眼眸里霎时涌起的巨浪,似乎这件事是他无法承受的伤痛。这股伤痛通过他的眼神,直直地传达到她的心底。 可他伤她太深,她不愿意再相信他了。 梁蝉闭眼转身,去吧台那边帮客人拿酒,抖着手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手机。 蒋祈树最近每天给她发消息,他的头像在消息列表顶端,免去了费心翻找的过程。她点进对话框,抱着破釜沉舟的心理发送一条消息。 【蒋祈树,你现在来找我,我做你女朋友。】 随后,梁蝉发了自己的定位。 * 蒋祈树坐在餐馆里,刚点了一份晚餐,听老板说菜要等会儿上,他就拿出手机,在寝室群里吆喝一声,开了一局游戏。 一条微信消息从通知栏弹出来,他眼皮微掀,随意瞥一眼,看到是梁蝉的名字,他愣了下。 自加到梁蝉的联系方式以来,她从没主动给他发过消息,这是第一次。蒋祈树有点激动,手指上移,点开那条消息。 微信在屏幕上开了个小窗口,没有中断的游戏里传来李傲然的怒吼:“啊艹,树哥,你还管不管我死活了!” 小窗口上的字映入眼帘,毫不夸张地说,蒋祈树大脑眩晕了几秒。买彩票中大奖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抬手在脸上狠掐了下,痛感清晰,可以确定是真实的。手指点开小窗口左上角的放大标志,整个屏幕都是微信聊天界面,字号也随之放大,可以证明不是他眼睛有毛病。 他满心满眼都是那句“我做你女朋友”。 蒋祈树一秒钟都等不了,蹭地站起来,膝盖撞到餐桌底下发出砰的一声。换作其他人,此刻怕是龇牙咧嘴痛叫起来,他跟没知觉似的,嘴角扬起大大的弧度。 “诶,小伙子你去哪儿啊,马上轮到你这桌了。”餐厅老板见他要走,连忙喊了声。 连着好多天,这男生都在他们店里吃晚饭,老板就记住了他的脸。他通常骑着辆酷炫的摩托车过来,扎停在外面。有时候来得早,他就找张桌子写作业,偶尔抬头望一眼街对面的某处,有时候百无聊赖打游戏,目光仍然会时不时望向对面,像是在等什么人。 一般到九点、十点,他就会离开,骑着摩托车跟在一辆公交车后面,不紧不慢的。 蒋祈树一阵风似的窜到餐厅门口,闻言扭回头,脸上是晃眼的笑:“先让给其他人,我晚点带女朋友过来吃!” 树哥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现在真的很像一只猴子。 (本章完) 第38章 你不能反悔 第38章你不能反悔 还没过去五分钟,蒋祈树就出现在金箔酒吧。 他横穿马路跑着过来的。眼睛时刻盯着红绿灯,在红灯倒计时剩下最后三秒时,他就屈肘躬身,做好了百米冲刺的预备动作。 期间手机在口袋里响个不停。 不用看就知道是李傲然那家伙,在游戏里被虐惨了,一通怨气无处发泄,逮着蒋祈树狂轰乱炸。谁让他关键时刻挂机,连句解释也没有。 蒋祈树全然不管,气喘吁吁地在酒吧里搜寻,一眼看见端着托盘的梁蝉,以及她身后不远处死死盯着她的邵霖风。 蒋祈树浑身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上下两片唇抿成线。 冷静下来的大脑开始正常运转,他拿出手机,重新看一遍梁蝉发来的消息。 ——你现在来找我,我做你女朋友。 这句话仔细品读,怎么也不像深思熟虑后的答复,更像是一时冲动下的产物。蒋祈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梁蝉想利用他在邵霖风那里扳回一城。 他舔了舔唇,没想到这么俗套的剧情有一天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蒋祈树,你来了。”梁蝉给客人送完酒,一抬眸,见他微垂着眼,神色怔怔地立在那里,走过去说,“你得等我一会儿,今天九点多下班。” 蒋祈树按下锁屏键,轻吐一口气,如往常那般扬唇轻笑:“我等你。” 工作日的晚上人不是很多,梁蝉给他找了个不被人打扰的角落位置,请他喝一杯常温的青柠水。 再去看邵霖风,他面无表情地走了。 这一晚上经历的事,足够磨掉人所有的精力,梁蝉身心疲累,却还是咬牙硬扛着,行尸走肉般穿梭在人群中,为他们服务。 终于熬到结束,她感觉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 梁蝉去储物柜拿上包和外套,游歌跟了过来,她藏了一肚子的疑问,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不想放过。 她靠在柜门上,手里夹着一支刚点燃的女士香烟,飘散的烟雾带着点树莓的味道。 “那位极品是你什么人啊,我看他走的时候挺落寞的,你们不会有一段吧?”游歌大胆猜测。 梁蝉穿上外套,不咸不淡地说:“没有的事,你别乱猜。”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太好奇了!” 梁蝉动作停下来,看着她,无力地提了提嘴角,想笑一下,实在太累,没能笑出来:“因为一些事,我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现在搬出来了,我们没关系。” 游歌看出她不太想说,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转眼换了副表情,兴味浓浓地挑眉说:“我说你这小妹妹,惯常冷着一张脸,艳福真是不浅,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外面一直等你那男生,帅得嘞,我看了都心动,是你男朋友?不是我可就去追了啊。”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梁蝉松弛的神经一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为了逼走邵霖风做了什么。 “改天跟你说,我先走了。”梁蝉匆匆说完,打起精神跑出去。 游歌笑了笑,掐灭手中的烟,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 蒋祈树很少来酒吧,喝完一杯青柠水后,他就靠着卡座玩手机,没法集中精神打游戏,他翻来覆去地刷着各种社交平台,急需一些快节奏的东西来驱散脑中的胡思乱想。 手机快没电了,跳出还剩百分之二十的电量提醒,他才停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想通了,管梁蝉是出于什么原因答应做他女朋友,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就是他女朋友。 这就够了。 蒋祈树的视线追随着梁蝉的身影,见她快结束了,便提前起身到出门的必经之路等着,梁蝉一过来就能看见他。 她与他目光相对,睫毛乱颤,眼神闪躲,手指无意识剐蹭着包带,泄露了几分无措。 梁蝉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蒋祈树倒是十分迅速地适应了男朋友的身份,探手过去帮她拿包,偏着头问:“你吃晚饭了吗?” “来的时候吃过了。”梁蝉尴尬地回。 “吃的什么?” “煎饼。” “我没吃,要不再陪我吃点儿?” 梁蝉没有拒绝,轻轻嗯了声。 蒋祈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嘴角勾了勾,单肩挎着她的帆布包,过马路前牵住她的手,左右扫视,注意来往车流。 梁蝉吓了一跳,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一百个不适应。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手宽厚温暖,握着她的手,像是在她掌心贴了一片恒温的暖宝宝。 “走了。”绿灯亮起,蒋祈树拉着她走在斑马线上。 他们去的是之前一起吃过的餐馆,老板似乎认识蒋祈树,见到他就笑呵呵地招呼:“等了老半天不见你的人影儿,以为你不来了呢。”老板手里拿着抹布,做着打杂的活儿,瞧一眼被蒋祈树宝贝似的牵在手里的女孩,心领神会地努努嘴,“你女朋友啊?” 蒋祈树大力点头:“嗯!” “行,自己找地儿坐,我去催催后厨。”老板边往后走边说,“现在人不多,上菜很快的,稍等哈。” 蒋祈树扫了一圈,拉着梁蝉到靠近暖气的餐桌,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坐到对面。 这么一会儿,梁蝉被他牵住的手捂出了一层汗,黏腻腻的。她沉默地坐下来,眼前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玄米茶,散发着炒制出来的米香。 “喝点茶暖一暖。”蒋祈树说。 梁蝉两手捧着玻璃杯,看他一眼,移开目光,再看他一眼,反复几次,欲言又止。 他那么聪明,难道不会觉得她突然答应做他女朋友很奇怪吗? 他为什么不问原因? “蒋祈树。”梁蝉喝了一大口茶,仿佛攒足了勇气,断断续续地说,“其实,今天晚上,是因为邵霖风来找我,他……” “梁蝉,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在我面前你不用勉强自己。” 蒋祈树能感觉到她的为难,或许这件事背后的原因涉及她内心最深处的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是不能轻易触碰的,会伤到她。他宁愿稀里糊涂,也不想揭她伤疤。 “如果,将来某一天,你觉得这件事不再重要,能轻易说出口,就像说出‘今天天气真好’那么简单,我是很愿意作为倾听者的。但我清楚不是现在。”蒋祈树拎起小茶壶,给她续了点茶,笑着说,“我不在乎。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就行。” 梁蝉眼眶酸涩得厉害,怕被他瞧出来,匆忙低下头去。 游歌好奇她和邵霖风之间的事,明知她情绪不佳,还要一个劲问她。只有蒋祈树,只有他考虑到她是不是难过。 “不过呢,你自己答应了做我女朋友,你可不能反悔。”蒋祈树抓起手机,试图调出她发给他的消息,作为证据拿给她看。 按了下手机,没电关机了,蒋祈树眉毛一耷,双手抱臂看着对面的人,强调:“总之,你不能反悔。” (本章完) 第39章 被你气得睡不着 第39章被你气得睡不着 老板端来刚出锅的菜放到桌上,额外赠送了一小份耙牛肉,装在黑色粗陶碟子里,说着请慢用。 蒋祈树笑着道谢,竖大拇指夸店里的菜都很好吃。 梁蝉搁下杯子,看了眼满面笑容的老板,等他离开后,她掩不住好奇地问:“你和老板很熟吗?” 可是她记得上一次他们两个来这家餐馆吃饭,蒋祈树明显不认识老板,当时排队等号等了许久。眼下他们却如此熟稔,倒像是亲戚。 蒋祈树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她,漫不经心地笑笑:“还不错。” 梁蝉没有多问,陪他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菜很好吃,是她心情不好影响了食欲。她放下筷子安静等他,端起茶有一口没一口啜饮。 她有一些话想跟蒋祈树挑明,但是,他刚才义正词严地说你不能反悔,她酝酿的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认识以来,她逐渐体会到,蒋祈树是很好很好的人,任何女孩都难以拒绝他润物无声般的温柔攻势。能被他喜欢,是她的幸运,她不想伤害他,一丁点也不想。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把自己身上的好运分一半给他。 “还喝吗?”蒋祈树大快朵颐时抽空看她一眼,她捧着空杯子抵在唇边,双眼无神地盯着桌面,在发呆。 梁蝉拉回思绪,摇头说不喝了。 “那我们走吧。” 蒋祈树一个人吃光了剩下的菜,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巴,跟老板招呼了一声,如来时那样自然地牵起梁蝉的手。 推开玻璃门,寒冷的风肆虐涌来,蒋祈树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端,护住脖子和下巴,侧目去看梁蝉。她的外套是带扣子的,只能扣到脖子下方,露出里面衬衣和毛衣的领口。 “你等我两分钟,马上就来。”蒋祈树丢下一句话跑开。 经常来这家餐馆吃饭,蒋祈树对周边有哪些商店很熟悉。他拐进其中一家精品店,没时间细致挑选,拿起一条看起来最保暖的白色羊绒围巾,去柜台结账。 幸好他有随身带现金的习惯,手机没电也不怕,他从卡包里抽出纸币递过去,没要店员递来的包装袋,把围巾拿在手里。 梁蝉站在餐馆门前的台阶下,低头盯脚下的青格方砖,不多时,余光扫见一道急速奔跑的身影。 她转过头去,蒋祈树逆着风向她跑来,额前的黑发被吹起,脸庞在路边商铺倾泻出来的灯光笼罩下,清隽俊秀,如同青春电影里裁剪出来的一帧。 该是怎样的画面呢? 就是那种,周围所有的背影全部虚化,变得模糊,只有他的脸、他的身影清晰无比,脸上漾着迷人的笑。 梁蝉胡乱地想,如果有人刚好把这幅画面拍下来,发到社交平台,不知会收获多少点赞。 “冻傻了吧。”蒋祈树喘着粗气笑,微微躬身迁就她的身高,展开手里的围巾缠上她的脖子,绕了一圈到前面,不太熟练地打了个结,“下次出门记得穿厚点,近期随时可能下雪,很冷的,女孩子不能挨冻。尤其是你……” 后半句他没好意思说出口。那次她被篮球砸晕,好像痛经蛮严重的。 蒋祈树的摩托车停在树下,他给她扣好头盔,载着她往学校去。 梁蝉手指紧紧地抓住他腰侧的衣服,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问他:“蒋祈树,跟在公交车后面的是你吗?” “你说什么?” 大风呼啸,两人隔着头盔,声音传递过来被削减了几分。 梁蝉突然不想问了。 她有天晚上从酒吧兼职结束,坐公交回学校,坐在靠后的座位。当时太累了,脑袋靠在侧边的玻璃窗打瞌睡,不经意扭头,看到有辆摩托车跟在公交车侧后方。车窗玻璃被蒙上一层模糊的水汽,又隔着一段距离,她看不太清,只觉那辆摩托车与蒋祈树的很像,骑车那人的身形也与他相似。 到了学校,蒋祈树粗鲁地拔掉头盔,惦记着在路上没听清的话,问道:“你在车上跟我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到。” “没听到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梁蝉把头盔还给他。 蒋祈树送她回宿舍,在楼下停住脚步,拉住她的手,正要说什么,旁边背光处的树下有一对男女在接吻,弄出的动静有点大。 梁蝉也听到了,窘得眼神乱飘。 她以前遇到过几次,偶尔兼职没那么忙,她提前回来,就会在宿舍楼下见到搂抱在一起难分难舍地啃嘴巴的小情侣。 “那个……我先上去了。”梁蝉耳朵红了,慌乱地挥动着两只手,傻里傻气,“你、你也早点回去,拜拜。” 梁蝉抓紧帆布包的带子,闷着头跑远,都没给蒋祈树说句话的时间。 蒋祈树看着那个小兔子一样眨眼跑没影的人,摸着后颈脖子笑了。虽然大多时间她闷得像只缩在壳子里的蜗牛,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 邵霖风喝了酒,不能开车,他的车被代驾开走送祝玉琪去酒店,他只能打车回家。碰上一个不靠谱的新手司机,不认得路,七拐八绕了很久才回到家。 容姨早就回房歇息了,客厅里留了一盏灯,他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疲累地捏着鼻梁骨。 手机铃声响得突兀,是他的私人手机。 邵霖风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从裤兜里摸出来,看一眼熟悉的电话号码,生出逃避的心思。 然而他清楚逃避没用,接通了电话,端正态度:“爷爷,这么晚还没睡。” “呵,被你气得睡不着。”那边是家里老爷子隐忍怒火的声音,夹杂一两声咳嗽,确实被他气得不轻,“我问你,今晚跟祝家的小姐聊得怎么样?” 这是问他相亲的后续情况呢。邵霖风脖子后仰,枕在沙发靠背上,一时间竟没有想起祝小姐长什么模样。 他显然不可能这么回答爷爷,只平淡地说:“还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远在北城管不了你?”听了他的回答,邵老爷子怒气更甚,“我听说你跟个卖酒的女大学生在酒吧里拉拉扯扯,惹得人哭哭啼啼不说,还把祝小姐晾在一边。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邵霖风冷下脸。 今晚的事是怎么传回北城的可想而知。 邵老爷子沉声道:“你不想继承家业我由着你,至少在我眼里,你作为邵家的子孙,作风是没问题的。现在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我原以为派你妈和你姐过去说这件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看来是我以前太放任你了。年前你就给我回家,电话里说不通,我们爷孙俩面对面好好说。当然,前提是你还认我这个糟老头子是你爷爷。” 邵霖风到嘴边的那句“这个年代不兴盲婚哑嫁”没能说出来。爷爷在气头上,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挂了电话,邵霖风已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其他。 手机在掌心里响了一声,他拿到眼前,那位祝小姐发来假惺惺的道歉短信。 “邵爷爷没为难你吧?都怪我,我爷爷打电话问我今晚和你相亲感觉怎么样,我不小心说漏嘴,他似乎有点生气。对不起……” 邵霖风蹙眉,露出嫌恶的表情,不想往下多看哪怕一秒。 他关掉手机,从茶几上摸到一盒烟,抖出一根咬在唇齿间,低头四处找打火机,摸遍身上的口袋也没找到,烦躁地撅断了那支没点燃的烟。 邵霖风起身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喝了几口,那股在身体里乱窜的躁意稍微平息了些。 他瞥向一旁的流理台,眼前浮现以前很多个夜晚,梁蝉站在这里吃宵夜的场景。她有时为了让容姨少洗一个碗,就拿着筷子站在锅边,夹起东西,用手接在食物下面,小口小口地吃,以防掉的渣弄脏地板。 邵霖风不知道自己发的什么疯,竟十分怀念梁蝉住在这栋房子里的时候。尽管她总是安安静静,不会制造一点噪音。 (本章完) 第40章 他要分手她会配合 第40章他要分手她会配合 时隔多日,建筑院的院草再度光临经管院的课堂,引起好一阵注目。 还是上次那间阶梯大教室,梁蝉一如既往地提前到了,占据绝佳的听课位置。没多久,她收到一条来自蒋祈树的微信消息。 蒋祈树:帮我占个座。 梁蝉回以一个问号。 蒋祈树没解释,只问她:“你吃早饭了吗?” 这人好像很喜欢问她有没有吃饭。梁蝉老实回答:“吃过了。” 他没再发消息过来,梁蝉放下手机,翻开课本查看上一节课的重点内容和笔记。这门课的老师有课前提问的习惯,问的问题基本是上节课的内容。 看完一页,翻到下一页,侧边的亮光忽然被挡住了,周围暗了几分。梁蝉先闻到一阵浓郁的咖啡味,再就是室外冰凉的雨雪气息。 身边的折叠椅被压下去,哐当一声响,梁蝉侧头,目光中是蒋祈树轮廓清晰的侧脸,腮帮子细微地蠕动,手里提着一杯咖啡和一个牛皮纸袋。 蒋祈树问她:“吃不吃红豆派?” “不吃,谢谢。”梁蝉不理解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来干什么?” “陪你听课。”他理所当然地说。 梁蝉更不能理解了:“你是学建筑的,为什么要听金融方面的课?你很感兴趣吗?” 蒋祈树:“……” 跟他妈那天问他的问题一模一样。 “梁蝉,你是块石头吗?”蒋祈树目光幽怨地盯住她,不介意挑破,“我来这里,当然是陪我女朋友,难不成我想修第二学位?” 梁蝉张嘴,哑火了。她昨晚身心俱疲,倒在床上睡得死沉,一觉醒来大脑和心脏像被清空了一样,忘了他是她男朋友这回事。 她迟钝地开始不好意思,很小声地说:“你可以不用过来。”她要认真听课,不会有时间顾及他,很无聊的。 蒋祈树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带了书包,掏出课本、绘图纸、铅笔橡皮尺子摆在桌上:“你听你的课,我就当来上自习的。” 梁蝉的室友们姗姗来迟,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卢明明指着蒋祈树,说话时咬到舌头结巴了下:“他怎么又、又来了。” 梁蝉还未出声,蒋祈树这个社交达人自己打了声招呼,并自我介绍:“嗨,你们好,我叫蒋祈树,建筑学院的。” 他很想大声说自己是梁蝉的男朋友,考虑到事先没跟梁蝉商量过,她也许并不想公开他们的关系,他就忍住没说。 卢明明嘴巴都快合不拢了,继续结巴:“我、我知道你是蒋祈树啊。” 蒋祈树谁不认识,建筑院的大帅哥,开学第一天就以颜值top的称号闻名全校。大半个学期下来,他的各项信息被人扒了个底朝天。 肖莉和林娇跟着打了个招呼,视线频频射向梁蝉,意思是说她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为什么蒋祈树笑得花枝乱颤,跟开屏的大孔雀一样?! 梁蝉扫了眼教室前门,提醒她们:“老师来了。” “嗷——” 三个女生低呼一声,你推我搡,赶紧在梁蝉给她们占的座位上坐下,拿出课本,心思还沉浸在八卦消息里。 梁蝉不会把蒋祈树拿下了吧!如果是真的,那就是震惊全校的大新闻! 讲台上老师打开课件PPT,在腰间别上扩音器,调整好嘴边的麦克风,眼风扫过台下一排排学生,注意到了往嘴里塞最后一口汉堡的蒋祈树。 老师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这个臭小子,又来她的课堂上捣乱。 * 课上完了,蒋祈树收拾东西跟上梁蝉。两人步调一致地从教室后门出去,下楼梯,走出这栋楼。 林荫路上落了层层叠叠的枯黄叶子,鞋踩在上面沙沙地响,来往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 蒋祈树单肩挂着黑色书包,冷白手腕上戴着AppleWatch,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你要去做兼职吗?” 梁蝉:“我也不是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兼职。” “那你接下来去哪儿?”蒋祈树看到她脖子上戴着他送的围巾,一双眼兜不住笑意,蔓延到眉梢。 梁蝉停住脚步:“蒋祈树,你……”她斟酌数秒,怕自己词不达意让他产生误会,“你不用总是陪着我,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我既然答应你了,不会反悔的。” 最开始她确实有想过跟他解释清楚,趁早斩断这段混乱中确定的关系,后来被他眼里的真挚和乞求打动,她不忍说出那些话。 她不喜欢蒋祈树,可要说对他没一点好感,那是在欺骗自己。 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当好蒋祈树的女朋友。虽然她还不懂当别人的女朋友要做些什么,她会努力的。直到,直到有一天,蒋祈树深入了解她后,发现她这个人普普通通、无趣至极,他要分手的话,她会乖乖配合绝不纠缠。 蒋祈树沉默了下,回了句不相关的话:“要不我把我的课表发一份给你?” “什么?”梁蝉没跟上他的思路。 “我上午没课啊,作业也写完了,当然是跟女朋友约会了。” 约会吗?梁蝉突然心虚:“我准备去图书馆来着……” “那就去图书馆。”蒋祈树非常愉快地决定了,带她抄小道去图书馆。 这条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走,是石板铺就的,四周静悄悄,不刮风的天气,掉光叶子的树枝一动不动。 蒋祈树心里痒痒的,指尖在口袋里蜷缩了两下,低声说:“能牵你的手吗?” 昨晚牵得那么自然,无非是因为那是在校外,没所顾忌。在学校里得注意点,他是不在乎的,主要还是看她。 梁蝉眼神有点呆,脸颊的温度渐渐升高,她不知道要说能还是不能。 不是已经打定主意好好当人家的女朋友吗?梁蝉在心里质问自己。然后,她很是羞窘地点了下头。 蒋祈树弯唇,朝她伸出一只手,梁蝉犹豫着把手放上去。他五指收拢,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走到图书馆前,他才松开,傻傻地摸了下鼻子,为了掩住唇角的笑意。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并排坐下来,梁蝉拿出课本做笔记、写作业,蒋祈树拿了本专业相关的资料书默默地看。 看了十分钟左右,蒋祈树的思绪就飞远了,握笔的手抬起来撑住脑袋,偏着脸去看身边的女孩。 窗外的太阳穿透云层,漏下来几缕,阳光不是很强烈,微薄的光如一面轻纱笼着她小巧的脸,扇动的眼睫被光打得柔和,像童话里精灵的翅膀。山根处那一粒小小的不明显的痣,被他看见了。 她在思考问题,下意识轻咬下唇,咬出一抹樱粉色。 蒋祈树心念一动,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相机对着她拍了一张。忘了关掉声音,“咔嚓”一声响起,出卖了他偷拍的行为。 梁蝉被打断,目光悠悠地转过去,不言不语。 蒋祈树欲盖弥彰地用手盖住屏幕,她仍然盯着他,没说一句话,他扛不住就坦白了:“好吧,我确实在拍你。” (本章完) 第41章 发朋友圈官宣 第41章发朋友圈官宣 “下不为例。” 梁蝉不太喜欢照相,感觉自己不上镜,拍出来的照片十张有九张是摆着臭脸的。跟陈小音出去玩拍闺蜜合照,她都得努力咧嘴角,陈小音调侃她像是被强迫的。 梁蝉对着蒋祈树说不出重话,憋了半天也就憋出这四个字。 蒋祈树撑着腮笑,阳光烂漫,把手机平移过去,置于她的眼下。他歪着半边身体很轻很轻地在她耳边说:“你自己看,挺好看的。你男朋友拍照技术一流,没骗你。” 为了不打扰其他人,他说话几乎用的是气声,清浅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仿佛一片羽毛扫过,痒丝丝的。 梁蝉不自觉地听从他的话,垂眸去看手机上的照片。 他没有老王卖瓜,确实把她拍得很好看。倒不是她长得多么出众,诚如他所说,他拍照技术过硬,不管是构图还是光线,都有种精修过的感觉。 梁蝉明知他没有修过图,故意说:“你P过吧?” 蒋祈树瞪眼,举手发誓:“原图直出,骗你小狗。” 梁蝉又看了眼照片,连头发丝都被那一缕幽微的阳光偏爱,染成浅浅的金色。低垂的睫毛绒绒的,鼻梁上那颗小痣是点睛之笔,本是一副沉静秀敛的画面,轻咬的嘴唇偏透出两分诱惑。 能看出拍照人的用心程度。 蒋祈树手臂搭在桌上,下巴垫着手背,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小心试探地问她:“有件事忘了跟你商量。” 梁蝉收回视线,把他的手机推回去,低声问:“什么事?” 蒋祈树支吾半天,没组织好措辞,看着像只抓耳挠腮的猴子。 梁蝉不由得被吊起好奇心,自她认识蒋祈树以来,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典型的打直球选手,绝不会吞吞吐吐。 “我想发朋友圈官宣可以吗?” “官什么?”梁蝉眼底是困惑,没听懂的样子。 蒋祈树扑哧笑了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连忙把脸往臂弯里埋了埋,掩住不小心泄漏的笑声。他女朋友真是个小古板,官宣都不知道。 他耐心解释,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就是发朋友圈宣布你是我女朋友,公开关系的意思。” 梁蝉沉默,她没想过这件事。 蒋祈树开口提议的那一刻就想好了,但凡她有一丝犹豫抗拒,他立马撤回这话,当没有说过。于是,他蹭一下坐直,像小学生对老师做检讨:“我就是随便一提,没想太多,你要是不愿意就……” “没关系,你想发就发吧。”梁蝉说。 她无意间点开过蒋祈树的朋友圈,他是个分享欲超级旺盛的人,日常动态丰富多彩。路边成群结队的蚂蚁、草丛里探出半只脑袋的流浪猫、枝头盛开的梅花;他新买的衣服、棒球帽、墨镜;他的一日三餐、运动打卡,都会详细地记录下来。 偶尔也发自拍,不同于那些臭屁炫耀的男生,他通常只露小半张脸,占据整个画框的一角。需要露全脸的照片,他会P上各种搞怪的emoji表情或是ins风的贴纸当马赛克,挡住脸。 蒋祈树惊呆了,一副灵魂出窍的傻样:“你真的不介意?” “嗯。” “那我发了?”他一再求证,生怕她在同他开玩笑。 “嗯。” “发了我可就不会删掉了,你想好。”蒋祈树想要她答应,可当她真的答应,他又有些忐忑。 患得患失,应该就是形容他眼下的心情。 梁蝉被问得有点烦了,干脆说:“要不你别发了。” 蒋祈树眼瞪大:“不行,我要发。” 梁蝉:“……” 蒋祈树低头鼓捣一阵,一脸认真郑重,以及难以压制住的窃喜,发了今天第二条朋友圈动态。 第一条是早上发的,他买的早餐,图片有三张。一张是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杯咖啡,一张是咬了一口的汉堡,最后一张是脚踩在铺满银杏叶小道上的俯拍,穿了双匡威的鞋。 这条官宣的朋友圈发出去没多久就收获了一堆点赞,每刷新一下,底下的评论多出好几条。 蒋祈树没附加多余的文字描述,文案仅四个字:我女朋友。 配图是他刚才偷拍梁蝉的照片,他精心在图片上加了两个小贴纸——一只蝉和一棵绿色小树。 最为震惊的当属他的室友们。 李傲然:“靠,什么时候的事?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拿我当兄弟吗阿树?绝交吧!除非你请我吃全宜城最贵的日料。” 林昊:“你小子有点东西,闷声不响就把人追到手了。我在网上帮你买的追妻宝典还没到货,也不知道能不能退,花了老子十八块呢。” 梁滨:“恭喜,祝99。” 还有一些同班同学发出的惊叹,大致意思是“我院的颜值top怎么这么快就被摘走了”,也有一些调侃,类似于“想知道宜大今天有多少失恋少女”,剩下的都在恭喜他脱单。 蒋祈树难得有耐心,靠着椅背跷着二郎腿,满脸春风得意,双手握住手机一条一条回复。 梁蝉和他没有共同的微信好友,对此一无所知,老老实实地低头写作业。 搁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提醒她来了消息。 梁蝉抽空拿起来扫一眼,短短几秒钟,陈小音的感叹号占据半个屏幕,紧跟着弹过来几条消息。 陈小音:“啊啊啊啊梁蝉你好牛啊,我陈小音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偶像!【大拇指】【大拇指】” 陈小音:“你都不知道,蒋祈树那条官宣的朋友圈刚发出来,我们院的大小群里就传遍了。不愧是院草,人气实高。” 陈小音:“泡到了宜大颜值top的感觉如何?速速分享给姐妹听听!【耳朵】【耳朵】” 陈小音:“我以前听她们讨论,蒋祈树的唇形看起来非常适合接吻,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亲自体验然后告诉我。” 梁蝉从上至下看到最后一条,脸蹭地红成了番茄。相识已久,她太清楚陈小音素日里讲话生猛不忌,这次真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像丢烫手山芋一样丢掉手机,梁蝉假装没看到,也不打算回她。 手机砸在书桌上的声响有点重,蒋祈树的注意力从自己的手机转移到她脸上,她的脸很红,他倾身过去问:“怎么了?” 梁蝉低下脑袋,手撑着脖颈一侧,嗫嚅:“没、没什么。” 蒋祈树觉得她的表现有点古怪:“没什么你怎么不敢看我?” 为了反驳他的话,梁蝉抬起头看他,脑海里自动跳出陈小音那条消息,她的视线就像有自主意识,从他的眉眼下移,定在他的唇上。 即使在干燥的冬季,蒋祈树的嘴唇也是水润润的,唇形偏薄,唇线清晰,颜色是淡淡的粉。 梁蝉暗叹自己没救了,撇开视线,语气匆匆:“都说了没什么。” 蒋祈树有些莫名地盯着她,观察了几秒,确定她没事,这才重新看起手机。他发朋友圈没有分组屏蔽任何人,父母也能看到。 蒋正源:“听说你又跑去夏老师的课堂了。上次在食堂你妈提到你追一姑娘,是不是就照片上这个?” 徐茜:“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里吃饭?” 蒋祈树忽略了他爸,回复他妈:“还早呢,你别急。” 刚回完消息,屏幕一变,是一通电话打了进来。蒋祈树看着来电显示,皱了皱眉,跟梁蝉说了声,起身去自习室外的走廊接电话。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电话里的女孩就发出连珠炮似的质问:“阿树,你朋友圈发的是什么意思啊?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吗?我不信!你是不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被要求发这样一条朋友圈?你说过要当我老公的!” (本章完) 第42章 尴尬的只会是她 第42章尴尬的只会是她 蒋祈树靠着墙壁沉默以对,甚至悠闲地从裤兜里摸出一盒早上在便利店买的薄荷柠檬软糖,单手顶开盖子,往嘴里倒了两粒,不紧不慢地咀嚼,任由薄荷的清凉和柠檬的微酸在口腔里碰撞,刺激着味蕾。 等那边的人发泄够了,他才慢悠悠地回一句:“柳甄,你够了啊,五岁玩过家家说的话你还当真了。” 四五岁的年纪,能懂老公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写这两个字都难说。 柳甄娇俏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委屈:“怎么不能当真了?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难道想赖账吗?” 他的话等于变相承认了那条朋友圈不是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他真的有女朋友了。她要气死了。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在图书馆。”蒋祈树不想浪费时间跟她探讨这种没意义的事,“你一个高三生,别东想西想,好好学习,努力考个好大学。” “阿树,你能不能别……” 没等她说完话,蒋祈树就把电话掐断了,能想象到电话那边的柳甄能跳脚成什么样子。 她被宠坏了,任何时候都以自我为中心,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想要什么东西只需要动动嘴,第二天家里人就会给她寻来,可能到了第二天,她就不喜欢那个东西了。 唯独在纠缠蒋祈树这件事上,她坚持了很多年,一直没能得到,始终惦记着,时不时来骚扰一下他,寻找存在感。 蒋祈树从来没将她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只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不计较,也不热切。但是,他现在有女朋友了,得更加注意保持距离。 收起手机,蒋祈树折回自习室,梁蝉还是他离开时那个姿势,贝齿啮咬下唇,一边思索一边往本子上写东西。 看到她,他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静悄悄挪过去。 耐心等待她写完一道题,蒋祈树拉过她的手,捋直她微微蜷缩的几根手指,在掌心里倒了两粒薄荷柠檬软糖,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你尝尝。” 梁蝉顿了一下,收拢手指,低下头把两粒糖含进嘴里,外面的糖衣有点脆,咬开里面是软软的。 蒋祈树问:“还要吗?” 梁蝉摇头。 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两人从图书馆离开去食堂。路上梁蝉把手机从静音状态调整成响铃,下一秒,陈小音的消息就过来了,响了两声。 陈小音:“怎么不回我?在约会吗?” 陈小音:“中午要不要一起约个饭?感觉咱俩好久没聚了。” 梁蝉抿抿嘴,还不是因为她谈了男朋友,处在热恋期,天天和男朋友腻在一起,忘了好姐妹的存在。 陈小音打出那行字后也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赶紧补救:“是我的错,保证以后绝不见色忘义!” 梁蝉屈起手指扣了扣手机壳的边缘,斟酌了数秒,仿佛不知该怎么跟蒋祈树开口。还是蒋祈树看出她有话要说,主动问她:“要跟我说什么?” “我,一个朋友,约我中午一块吃饭……”所以,可能不能和他一起了。 梁蝉有点难以启齿,感觉挺对不起蒋祈树的,他陪了她一上午,她却要撇下他。 蒋祈树的思路完全跟她不是一条线,他很大方自然地点头,说:“可以啊,没问题,让她过来。你们喜欢吃什么?去校外吃也行。” “不是,不是。”梁蝉呆了呆,脑子缓慢地转了几圈,她怎么没想过还有这项选择? 认真反思过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她果然不适合当别人的女朋友,总是把自己和蒋祈树划分得太清楚,你是你,我是我,互不干涉打扰。 谈恋爱应该没有这样的吧。 梁蝉又一次说服自己接受:“不用去校外,我们俩平时吃食堂比较多。那我跟她发消息了?”顿了顿,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询问,“用不用叫上你朋友一起过来?” 蒋祈树莫名其妙被她这句话取悦到,轻轻上挑眉梢:“你想认识我的朋友?” 梁蝉快速摇头,她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人真的是……该聪明的时候笨得很,该他迟钝的时候又格外的聪明。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对手。 蒋祈树轻咳一声,不逗她了,再逗又要脸红,他正经道:“上午没课,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吃过了,下回再带你认识他们。我最好的朋友,李傲然,你见过,暑假里你被雪糕砸、开学后被篮球砸,都是他的杰作。另外两个朋友,性格也都很好相处,你以后见了就知道。” 梁蝉默默地加快了扣手机壳的速度,他为什么要跟她解释这么多,她对他的朋友并不是很感兴趣。 定了定神,梁蝉边走边握着手机打字,在微信上跟陈小音说:“食堂二楼等你。” 蒋祈树担心她走路看手机跟上次那样撞路灯,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他身高腿长,这姿势有点拎小鸡的既视感。 周围路过的同学看过一眼就忍不住笑。 陈小音比他们俩还快一步到达目的地,站在窗口前排队,脖子扭过九十度,锁定二楼入口处。 终于见到梁蝉的身影,她兴奋地举起手挥舞,接着看见跟在她身后像个保镖一样的蒋祈树,挥手的动作停在半空,整个人呆住了。 她约梁蝉不是单纯为了吃饭,实在是好奇她和蒋祈树之间的故事,打算来个一对一访问。 当事人来了,她还怎么问? 陈小音想到自己在微信上对梁蝉“大放厥词”,见到蒋祈树本人,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梁蝉没有出卖她吧? 梁蝉走到她后面排队,蒋祈树懒得挑选,跟她们吃一样的。 陈小音脖子扭过一百八十度,越过梁蝉对着蒋祈树笑了笑:“院草也来了啊。” 蒋祈树微笑颔首:“是我们建筑院的同学吧?我叫蒋祈树。” 陈小音就跟见到偶像一样,激动地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跟蒋祈树打完招呼,陈小音往后退了一小步,靠近梁蝉的耳朵,用手机挡在嘴旁,非常小声地说:“你没把我发给你的消息告诉蒋祈树吧?” 梁蝉:“……” 她又不傻,那样羞耻的内容,让蒋祈树看到,尴尬的人只会是她,而不是他。 没听到梁蝉的保证,陈小音急了,手肘向后推了推她,做出一个苦兮兮的表情:“梁蝉,我的好姐妹……” 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小音,好难得见她这样一面,梁蝉憋不住笑:“没有,你放心。” 在偶像面前保住了形象,陈小音呼出一口长长的气,肩膀放松,心情也愉悦了。 蒋祈树站在梁蝉身后,与她保持半臂的距离,只听见两个女生嘀嘀咕咕,具体说了什么听不到。他上前一步靠近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后颈:“是我想多了吗,你们在聊我?” 梁蝉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没料到离得这么近,差一点就要亲到他的嘴巴。 幸亏蒋祈树在那一秒仰起头,梁蝉的唇对着他喉结的位置,没有亲到,心脏却跟真的亲到一样,扑通扑通,跳得剧烈。 * 周末,蒋祈树骑车送梁蝉到兼职的书店。这是放假前最后一次兼职,接下来几星期要专心准备期末考试,正式放假后就能长期留在店里工作了。 蒋祈树没打听过梁蝉家里的情况,有过一些猜测,他将那些猜测埋在心底,一次也没有问出来。他永远包容她的所有秘密,默默等她愿意说的那一天。 他带了笔记本电脑过来,在楼上写作业。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蒋祈树的视线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手指滑动触控板,另一只手拿起手机贴放在耳边,压着声音:“喂。” “阿树,我在你学校门口快冻死了。你在哪儿,过来接我一下。” 熟悉的声音令蒋祈树头大,他的思绪在电脑上,敷衍地问:“你来我学校干什么?” “周五老师叫我们在教室后面的留言板上写自己的理想大学,我填的宜大。”女生的嗓音甜得发腻,轻轻软软地撒着娇,“我想趁周末过来参观,给自己加油打气,你可不可以陪我,我不认得路。” (本章完) 第43章 我们分开吧 第43章我们分开吧 蒋祈树捏捏眉心,被柳甄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任性举行弄得很无语,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他也不能完全不管她。 他在电话里说:“你稍等我一会儿。” “嗯!我等你!”柳甄自以为胜利了,得意地扬了扬精致小巧的下巴。她就知道阿树不会丢下她不管,他心里有她。 等了一两分钟,柳甄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 蒋祈树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她点开来看,是一张高清的图片,上面标注的字虽然很小很小,但是字迹清晰。 图纸右下角落款:宜大平面示意图。蒋祈树。 这是开学之初,一位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让大家课下画一张学校的平面图交上来。蒋祈树画的这张图足够细致详尽,方位标注得清楚,一处不漏,一比一缩放,完美无缺,被作为优秀作业展出,甚至学校官网都替换了原来的平面图,改用他画的。 柳甄脑子转得慢,没明白,打字问他:“什么意思?” 蒋祈树:“不认得路没关系,按照图上的指示走就不会出错,实在不懂就随便拉个人问路,宜大的学长学姐都很热情。” 柳甄整个人懵了,她不信蒋祈树会这么对她:“阿树,我要你带我参观!”大小姐的本性显露出来,骄纵又自我。 蒋祈树:“我不在学校,也没空,要赶作业还要复习期末考试重点,你自己玩吧。” 柳甄气得跺脚,手指忿忿地戳着键盘,新做的指甲敲得屏幕啪啪的响。她发了很多条消息过去,蒋祈树再也没回复她,她这才相信他是真的不会来了。 凄冷的风吹得她眼眶干涩,她仰头望着眼前巍峨耸立的校门,紧咬着唇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高三生课业繁重,这个周末本没有假期,是她装病请了一天假,瞒着父母跑过来,就想见蒋祈树一面,顺便会一会照片上的那个女孩。 一路上,柳甄想象过无数遍见到蒋祈树的场景,连见到他要说的话她都在心里拟好了草稿,谁知道他根本没给她见面的机会。 该死的蒋祈树! 被骂的人打了个喷嚏,抬手揉揉鼻尖,继续写作业。 * 各院的期末考试安排表排了出来,家在外地的学生火速购买回家的票,讨论着假期的计划。 梁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天到晚抱着书啃。 结课后,时间大把空出来,蒋祈树整天与她待在一起,没做别的,除了复习就是吃饭。 在图书馆里耗一上午,中午吃食堂,蒋祈树对着餐桌上的食物拍了一张照片,很随意地问:“你在哪儿过年?我到时候去找你玩。”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他在网吧里见过梁蝉,知道她是本地人。 梁蝉手一顿,筷子挑起的一撮粉掉进砂锅里,指尖泛白,许久没发出声音,锅里飘散而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蒋祈树说话时嘴角还带着笑意,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结果就看到她失神的模样,笑意霎时一僵,神情变换:“怎么了吗?不想让我去找你?” 梁蝉低低地埋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是啊,放假后不久就要过年了,她没有家,没有亲人,阖家团圆的日子跟谁过?这些都不能跟蒋祈树说,她说不出口。 蒋祈树有点不安,从对面绕到她身边,方便看清她的脸,这一看他就更慌了,缭绕的热气后面,梁蝉的脸一片苍白。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蒋祈树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哪句有问题,盲目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去找你了。” 他这般委曲求全,梁蝉的心犹如被碾压机重重滚过,痛得清晰。 蒋祈树不该是这样的,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明明骄傲耀眼,犯了什么罪非要喜欢她,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自己不在乎,但梁蝉替他难过。 长此以往,他会很累的。 梁蝉搅动着砂锅里滚烫的粉,想了很久,说出早该对他说的那句话:“蒋祈树,要不,我们还是分开吧?” 她先前决定努力当好蒋祈树的女朋友,等他未来某一天腻了,主动跟她提分手,现在看来不现实。要忍受她这么一个极度别扭、拧巴、沉闷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蒋祈树听清了她的话,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他强迫自己冷静地问:“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你不觉得跟我讲话、相处很累吗?” 梁蝉清楚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缺点,她改不了,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刨除那些枷锁。蒋祈树继续跟她在一起,只会被她拖死。 谈恋爱和交朋友不一样。陈小音跟她做朋友,见面的次数不多,聊天的话题随意,轻松就能维系这段关系。谈恋爱难免要涉及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家庭,比如这个人的过去。然而,不管是她的家庭还是她的过去,都很不堪。 蒋祈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不觉得。” “可是……”梁蝉拧起眉,不得不替他考虑,“我不想看你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踩到我的雷点。” “你心疼我啊?” “……”梁蝉在说正经的,他偏要插科打诨。 蒋祈树认真想了想,用那句用烂了的话回答她:“你学过那篇课文吗?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累不累?我告诉你,我乐在其中。” 梁蝉沉默,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 “快吃吧,粉都泡烂了。”蒋祈树坐回对面,低头吃下一口东西,终于泄露出一丝脆弱,“那句分手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以后也不许说。” 要被她吓得心脏出毛病了。 梁蝉不再看他,垂下眼睑说:“对不起。”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蒋祈树顿了足足有一分钟,接完下半句,“因为你没有做错什么,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你觉得这段关系不值得继续。” “不是的。”梁蝉愧疚不已,“是我的问题,你很好,真的。” “我这么好,那你怎么不要?” “……” 梁蝉接不住他直白的话,只想时光能倒流,她绝不说出“我们分开吧”这句话。 * 期末考试结束,梁蝉简单收拾几样东西,装进一个不大的行李袋里,回到出租屋。 暖气早就供上了,屋里暖融融的,她花了一下午打扫卫生,着重清理了厨房。傍晚时分去到附近的超市,购买接下来生活要用的东西。 几天前宜城下了一场大雪,满目银装素裹,到今天那些背阴处的积雪还未消融,温度比下雪时降了几度。 梁蝉出门穿得很厚,围了蒋祈树送给她的围巾,又想到自己还没送他什么礼物,便先去楼上的商品店,选了一双加绒的男士皮手套。 他喜欢骑摩托车,手露在冷风中常常冻得通红。 她把手伸进手套里先替他试了试,柔软的细绒很快升温,果然很暖和。 手机在包里响起,梁蝉摘掉手套接电话,笑着唤:“容姨。” “小蝉在忙吗?”容姨声音柔暖。 “没有。”梁蝉走到僻静处,“有什么事您说。” “没什么要紧事,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想让你来家里吃年夜饭,你一个人还得自己动手做,怪折腾的。”容姨怕她拒绝自己,声音带上嗔怪,“上次我过生咱们都没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你难道不想见容姨?” “没有。” “那就这么说定了?”电话那端的容姨面露喜色。 梁蝉咬住唇,感到为难。 上次一别,她再没见过邵霖风,心里有些抵触跟他见面,再三斟酌,她只能拒绝容姨:“容姨,我可能不太方便过去打扰,跟您说句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啊。”容姨急切地打断她,“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先生回北城老宅过年,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你就当是来给我做个伴儿行吗?不然这大过年的,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梁蝉容易心软,听她这么说就没法再推辞,只得答应下来。 (本章完) 第44章 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 第44章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 除夕转瞬即至,梁蝉出门前,容姨特意打来电话,叫她这回千万别再买礼物,带张嘴来就行。 梁蝉嘴上答应,路过水果店,买了草莓和车厘子拼装的礼盒,坐上出租车,前往邵家别墅。 容姨掐算着时间,在她快到的时候就来门口迎接。 “跟你说了别买东西,怎么不听呢。”容姨揽过她的背,拍了一把,“跟容姨见外了不是?” 梁蝉下车前就想好了说辞:“不是礼物,是我想吃,买来跟您一起吃的。” 容姨岂会不明白她的小心思,也不戳穿,笑呵呵地给她拿了双新的棉拖。 整栋房子空空荡荡,肆虐的北风被阻隔在窗玻璃外,室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洁净的米灰色长绒地毯,装饰了一些大红色的喜庆小挂件,就连斗柜的柜门都贴了袖珍版的春联。看似没什么人气儿,实则很有新年氛围。 这都得仰赖容姨的心灵手巧。 容姨穿着高领的卡其色羊毛衫,外套深紫色羽绒马甲,端来水果、糖果、坚果,摆在茶几上张罗梁蝉吃:“饿了吗?先给你弄点下午茶,晚上再吃丰盛点怎么样?” “您坐着歇息吧,我不饿。”梁蝉拉她到沙发上坐下。 “诶,好。”容姨打开电视机,拿着遥控器挑来挑去,找了个年轻人喜欢看的搞笑类综艺节目,随口起了个话题,“先生最近跟你联系过吗?” 电视里传出嘻嘻哈哈的声音,梁蝉一愣,不太懂容姨怎么突然提到邵霖风:“他……怎么了?” 容姨叹气:“好长时间了,他情绪不太好,抽烟抽得特别凶,我每天清理烟灰缸,里面一堆烟头。临出发前,北城那边的老爷子打来电话,不知说了什么,我听着像是训斥,先生离开时心情很糟糕。他和你关系亲近,我以为你会知道些什么。” 梁蝉回答不上来。 容姨不清楚她和邵霖风之间发生的事,还当他们跟从前一样无话不谈,她哪里知道,如今的他们别说聊天,见面都是不可能的。 若不是听容姨说邵霖风去北城了,她今天不会踏足这栋别墅。 容姨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咱们看节目。” 梁蝉努力把注意力调回电视机上,几位主持人宣布比赛规则,她一个字没听进,只顾回忆容姨刚才的话。 邵霖风很长一段时间心情不好吗? 难道是因为上次在酒吧他们吵的那一架?可是,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该生气的人是她,当初被欺骗被丢弃的人也是她。 正想着,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盖过了电视机的声音。 梁蝉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除了蒋祈树还能有谁。她对着容姨笑了笑,起身去落地窗前接电话。 窗外有一棵常青树,到了冬天依旧嫩绿如新,枝丫上有一只小小的鸟窝,没有鸟儿居住,落了一捧没化的白雪。 电话那头是吵吵闹闹的人声,持续了几秒,逐渐归于安静,可能是蒋祈树远离了人群。他的声音清晰传来:“梁蝉,你在做什么?” “吃东西,看综艺。”她一板一眼地回答,跟汇报工作的下属没两样。 蒋祈树不满;“你不问问我在做什么?” 梁蝉顺着他的话问:“你那边好热闹,在做什么?” 蒋祈树瞬间就被哄好了,兴致高涨地说:“今年到外公外婆家过年,我几个舅舅、姨妈都来了,带来一群小孩,吵死我了。他们还在我的床上拼乐高吃零食,我的床单全是饼干碎屑和辣条红油,难闻死了。” 他说着嫌弃的话,话音却含着笑,可见并不是吐槽,就是想跟梁蝉分享这件小事。 听他描述,梁蝉轻易就能在脑中想象出那样的画面,真温馨啊,一大家人一起过年,或许还会守岁、放烟花。 等了几秒,蒋祈树没听到她的声音:“梁蝉,你在听吗?” “嗯。” “其实我想和你一起过年,这是我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个新年,很有纪念意义。”蒋祈树轻轻地说,不想被其他人听见。 梁蝉动容,心脏像一块融化的巧克力。 她嘴巴太笨,不知怎样回应,默了片刻,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新年礼物,开学再拿给你。” 蒋祈树激动道:“现在就想找你要!” “……你冷静点。” “小树,在跟谁打电话呢,快过来,你舅妈亲手做的藕盒炸好了,这东西得趁热吃才香!”一位老奶奶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哪怕未见其人,光是听声儿就知她性格和善,是位慈祥的老太太。 蒋祈树回头,忙乱地应了声:“知道了,马上来——” 梁蝉准备结束这通电话,另一道女声响起:“妈,您别管他。阿树交了女朋友,八成在跟女朋友煲电话粥,我们吃我们的。” 梁蝉呆了呆,蒋祈树的家人知道她的存在? 她想向蒋祈树求证,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匆匆挂了电话。 梁蝉拿着手机走回沙发边,丢魂的样子引起容姨的注意,她开玩笑问:“不会是小蝉男朋友打来的电话吧?” 梁蝉神情一滞。 如此明显的反应,容姨怎会察觉不到,她诧异地扬起了眉毛:“真的呀,小蝉交男朋友了?快给容姨看看,是哪位小伙子这么有福气,能得我们小蝉的青睐。” 梁蝉手机里没有蒋祈树的照片,她在他的朋友圈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正脸照,一刷新,显示他刚刚新发了一条动态。 是一张大合照,他和他的家人。他坐在沙发上,笑得阳光灿烂,怀里搂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也咧着嘴笑,门牙掉了两颗。 梁蝉放大照片,指着蒋祈树递给容姨看:“这个就是他。” 容姨眯起眼拿远手机,细细端详几秒,夸赞道:“长得真俊,这笑容一看就是个开朗的性子,跟你正好互补。” 梁蝉笑笑,并不接这话。 容姨又问她:“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嗯,学建筑的。” “虽然没见过面,但容姨希望他能好好珍惜我们小蝉。”容姨把手机还给她,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语调感慨,“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我得跟他说,我们小蝉就是看着有些冷情,心是烫的,他多花些心思就能体会到。” 梁蝉眼眶滚烫,吸了下鼻子,嗓音哽咽:“干吗说这些,我们……相差挺大的,不可能走到最后。” 她也没法跟容姨描述她和蒋祈树之间的故事,那是一种连她自己也形容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列车运行在既定的轨道上,不知不觉偏离到一条岔道,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她并不能预知。 容姨不赞成地看着她:“现在什么年代了,小蝉怎么比容姨还老土,差距再大想克服都是能克服的,只要有心,没什么不可能。” 两人聊着天,到了傍晚,容姨去厨房做年夜饭,梁蝉给她打下手。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容姨没打算敷衍,鸡鸭鱼虾、瓜果蔬菜应有尽有,丰盛得不输饭店的招牌。 她们听着电视的声音开始吃饭,难得放松,容姨给梁蝉倒了一碗自己酿造的米酒,具体度数是多少不清楚。 梁蝉喝得晕晕乎乎,小脸红红的,问容姨:“没好意思问您,过年怎么会一个人,您的家人呢?” 容姨自豪地说:“我大儿子在国外工作,老外不兴过年,他回不来。小儿子是医生,无国界医生你听说过吗?满世界到处跑,年前回来看过我,确认我安好就离开了。” 梁蝉喝醉了,呵呵傻笑:“您真了不起。”培养了两个优秀的儿子。 容姨被夸得不好意思。 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一阵车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稍后是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容姨起了警惕心,屏息细听。 骤然响起的门铃声吓了她一跳,她走到门边,从可视电话里看见那张脸,来不及惊讶,快速打开门。 “先生,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本章完) 第45章 我会劝你接受小蝉 第45章我会劝你接受小蝉 邵霖风携来一身风尘仆仆的凉意和酒气,脸色很差,眉宇间一片浓重的阴郁,眼里有了红血丝,大抵几天没睡好觉。 容姨心惊,赶忙退开一步让他进来:“你没自己开车吧?” “代驾送我过来的,人刚走。”邵霖风进屋换鞋,身体被室内的暖意包裹,渐渐回暖,才算有点活过来的感觉。 “那就好,那就好。”容姨提起的心稍稍放下,随手关上门,将他脱下来的大衣挂到衣架上,“不是在北城过年吗?” 邵霖风没解释太多,情绪淡淡的:“中午吃过团圆饭了。” 老宅明争暗斗的气氛令人窒息,他一刻也不愿多待,下午跟老爷子聊过后,他就动身回宜城。 “您吃过了吗?”邵霖风解下脖子上的深灰色围巾拿在手里,走到客厅,随意往餐厅里瞥一眼,发现了趴在那里的女孩,脚步一顿,眸色深深地定在那一处。 容姨手脚麻利地冲了杯蜂蜜水端给他:“我叫了小蝉过来陪我,我们吃得差不多了,你要不再吃点儿?” 邵霖风恍若未闻。 容姨疑惑地仰头看他,将手里的水杯往前递了递:“喝点蜂蜜水解解酒。” “她……怎么趴下了?” 邵霖风敛下眼睫,指尖微颤地接过那杯蜂蜜水,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平静,把杯子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容姨拍了拍脑门,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怪我,给她倒了碗前些日子酿的米酒,她酒量小,一喝就醉了。” 邵霖风弯腰放下杯子,原本要回房,脚步不受控制走向餐厅。 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中间的电磁炉上坐着一口锅,排骨汤咕噜咕噜冒泡泡,随着热气飘出香味。少女侧脸枕在手臂上,眼眸闭合,安静乖巧的样子像只蜷缩在软垫里的猫咪。 她的脸蛋爬满红晕,不知是被暖气烘烤的,还是喝醉酒的缘故。 “小蝉?小蝉?”容姨推了推她的肩膀。 梁蝉的脸蹭了蹭自己的手背,发出抗议的咕哝,看起来就是个没睡好觉被家长强行拉起来春游的幼儿园小朋友。 容姨叫不醒她,朝邵霖风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邵霖风做主:“容姨,您去楼上把小蝉以前住的房间收拾一下,让她好好休息。” “哎!” 就算先生不说,容姨也是这么想的。司机回家过年了,先生喝了酒不能开车,没人送梁蝉回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在这里住一晚。 梁蝉睡得沉,被人打横抱起来也没醒,一条胳膊放在身前,一条胳膊垂下来,在空中晃荡。脑袋歪靠在邵霖风温热的胸膛上,分不清谁身上的酒气更浓。 邵霖风稳稳地托住她,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垂下的视线在她恬静的脸上流连。 容姨快速铺好床,出来就撞见这一幕,感觉哪里怪怪的,先生看小蝉的眼神,她说不上来…… 邵霖风把梁蝉放到床上,单膝跪在床边,拉过棉被盖在她身上。 大概是曾经躺过的床太过熟悉,即使是睡梦中的梁蝉,仍旧能感觉到安全感,翻个身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睡得安稳香甜。 邵霖风伸手,拨开糊了她满脸的头发,指尖触及她软软的、热热的脸颊,忽然像被刺扎了下,缩回了手。 他略显狼狈地出了房间。 邵霖风下楼时,容姨刚收拾完餐桌,问他喝不喝汤,厨房里有慢炖了一下午的骨头汤,滋味正好。 邵霖风说不喝,拿了一盒烟到落地窗前。 有细小的雪花在路灯光下旋转坠落,犹如夏季成群结队绕着灯飞舞的小虫。下午还没有任何预兆,晚上竟下起雪来。幸好,他在风雪来临前赶了回来。 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好运。 容姨从厨房出来,见他又在抽烟,皱了皱眉,知道自己拦不住他,索性不惹人嫌地去劝说。 谁知邵霖风主动掐了烟,回身望过来,低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落寞:“容姨,您还有事吗?我们坐下聊聊吧。” 他坐到沙发上,端起没喝完的蜂蜜水啜了口。 容姨有些莫名,顿了顿,走过去,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小蝉是下午过来的?”邵霖风问。 “嗯。” “她有跟您说什么吗?” 容姨愈发困惑,她和小蝉聊了很多,难道要她一一复述? “你是指哪方面的?”容姨问。 “随便。” 容姨一头雾水,不知从何说起,笑笑道:“也没聊什么重要的事,都是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你要我说我还真不会讲。” 邵霖风长指握住杯子转了转:“她没跟你提我?” “这倒没有。” 容姨记得很清楚,是自己先提了一句先生最近有没有跟她联系过,她随后问了句怎么了,之后就没再提过了。 “这样。”邵霖风摩挲着杯壁,搞不懂自己在纠结什么,又在寻找什么。 容姨端详着他陷入沉思的面容,心头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把她吓得不轻,许久没敢出声。 最终理智战胜了好奇,她没有问出来。 反倒是邵霖风,察觉到她神色有异,问道:“您想说什么?” 容姨反复推翻自己的猜测,又觉得有迹可循,只得冒着得罪雇主的风险问出来:“你是不是对小蝉……”她换了个委婉一点的说法,“有不一样的感情?” 不是长辈照顾寄人篱下的小孩,是男人对待与他平等的女人。 邵霖风脑中翁然,仿佛被人施了法,整个人定住。 原来他一直在纠结、烦恼的事情是这个。 或许他早已洞悉自己的内心,只是不愿意承认,借着找梁蝉道歉的幌子去见她,掩盖了真实的情感。 而他刚才找容姨打听梁蝉有没有问起自己,不过是在寻找她还喜欢着他的证据。 良久,邵霖风苦笑了一下:“我以前活得太自我,所有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小蝉跟我表明心意时,我第一次有了事情脱离控制的感觉。我不喜欢这种脱轨的感觉,所以第一想法是尽快处理,让生活回归原先的平静。是我太心急,没有用对方法,不仅伤害了她,也折磨了自己。” 他在自言自语,也是说给容姨听。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很久。 容姨震惊到嘴唇颤抖,失去语言组织能力。 任凭她发挥所有的想象力,也想不到小蝉竟然喜欢先生,还向他表白过。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怎么没看出她的心思? 邵霖风靠着沙发靠背,一只手盖住脸,许久,手放下来,眼睛虚无地盯着头顶的灯:“在她鼓起勇气说喜欢我时,我的理智告诉我,她还小,我比她年长近十岁,我们是不合适的。到头来,我白活了这个岁数,什么时候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都没察觉。” 容姨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先生带赵佳蔓回来那天,小蝉躲去楼上不肯下来吃饭,她以为两人闹了矛盾,劝先生凡事别跟小蝉计较,让着她点,毕竟比她大八九岁呢。 先生当时思索了几秒,突然问她,你也觉得她是小孩对吧? 她那时没想太多,说的是,十八九岁还在上学,可不是小孩吗? 先生的眼神变得坚定,似乎认定她说的是对的。 如今再回想他那时的眼神,容姨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不确定自己拒绝小蝉是不是正确的做法,于是找身边的人寻求认同。偏偏她不明其意,给了错误的讯息。 容姨惆怅道:“你早说出事实,我会劝你接受小蝉的。当然,也有可能我劝不动那时候的你。” (本章完) 第46章 眼前的人不是幻觉 第46章眼前的人不是幻觉 邵霖风看着容姨,扯动嘴角露出个不甚明显的笑:“您不觉得不合适吗?” “小蝉身世可怜,是个需要人疼的好孩子,她喜欢你,你比她成熟,能庇护她,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年龄什么的,哪有那么重要。老夫少妻在当今这个社会又不稀奇,况且你看着也没比小蝉大多少。”容姨絮絮叨叨,话说开了以后就收不住,“我打心底里喜欢这孩子,希望她能有个人依靠,往后的人生能顺遂些。如果那个人是你,我肯定是非常满意的。” 邵霖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没点燃,指尖拈着烟管,听完容姨通俗易懂的一席话,他连笑都笑不出来。 枉他读了那么多书,空有一腔学问,还没容姨这个不识几个大字的人想得通透。 容姨讲完自己的期望,回归到现实中,摇摇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晚了。小蝉有男朋友了,我看过那个男孩子的照片,俊俏又开朗,跟小蝉配得很。” 邵霖风沉默,过了许久,方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跟您说过了?” “嗯,看得出来他们感情不错,那男孩子下午还给她打了个电话,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容姨观察着他的神色,说出实情。 邵霖风表情匮乏,指尖揉碎了一根烟。 可笑他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那是梁蝉报复他的把戏。 他怎么忘了,这世上卑劣的人,仅他一个。当初找赵佳蔓演戏就是一个错误,她一语成谶,他果真有一天会后悔。 * 梁蝉被手机铃声吵醒,头晕脑胀地伸手在枕边摸索,没找着手机。 她眯起眼挣扎着坐起来,电话太久没接自动挂断,屏幕熄灭,眼前一片漆黑。眼睛一时未能适应黑暗的环境,什么也看不清,弄得她很是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梁蝉拥着被子靠在床头放空了几秒,手机有消息进来,屏幕再次亮起。她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到了熟悉的床单被套。 肌肉记忆涌现,她抬手拧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暖黄色的灯光播撒下来,房间里的每一处清晰浮现,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她用来写作业的书桌并未撤走,一盏护眼台灯静静伫立在桌角,中间放了一摞书。 梁蝉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她吃饭时穿的薄毛衫,怪不得睡着了总觉得热。 她抬起袖子靠近鼻尖深嗅,一股饭菜的味道。 醉酒前的记忆涌现大脑,梁蝉挫败地拍了拍脑袋,一碗米酒也能醉过去,她也是佩服自己的酒量。 下床趿拉上棉拖,梁蝉动作忽然一顿,想到一个问题:比她矮一个头的容姨是怎么把她从餐厅挪到二楼房间的? 她挖空大脑,找不到丁点醉酒后的印象。 梁蝉拿起被自己遗忘的手机,时间显示零点过五分。 那一通未接来电是蒋祈树打来的,她没回应,他改为发微信。 蒋祈树:“梁蝉,你睡了吗?” 蒋祈树:“新年快乐,祝我女朋友新的一年一切顺利!” 蒋祈树:“给你看烟花。” 最新一条消息是录制的视频。 梁蝉站在床边点开视频,画面里是漆黑的夜幕,遥远的天际,有大朵的烟花燃放,如同星星坠落,那样的辉煌耀眼,空中似乎漂浮着细细密密的尘埃。不,那不是尘埃,是一片片极速降落的雪花。 烟花和雪花出现在同一个画框里,奇异的唯美梦幻,宛如童话世界。即使隔着屏幕,梁蝉也看迷了眼。 不知蒋祈树身在宜城的何处,竟然能放烟花。 视频的最后,镜头调成前置,出现蒋祈树的脸。他身处在一个半圆形的雕花阳台边,戴着一顶暖和的白色毛线帽,短短的黑色头发从帽子边缘露出来,看起来乖乖的,像一只小熊。雪花被风吹进开放式的阳台,落在他的眼睫、脸上,他笑得如暖阳,亲口对她说:“梁蝉,新年快乐!”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梁蝉有些恍惚,抬头望向窗户,拉了窗帘,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脸贴在窗玻璃上,两只手拢在眼睛旁,看清了外面在下大雪,比蒋祈树视频里的还要大。不禁让人怀疑,是谁家的羽绒被弄破了,鹅毛跑出来,纷飞到空中。 梁蝉身体里的酒精没完全分解掉,酒劲促使她兴奋,大脑一热就套上羽绒服,悄悄下楼,以免吵醒睡眠浅的容姨。 打开大门,来到院子里,扑簌簌的落雪声在耳边放大,天地间寂静又吵闹。 冰冷的空气占据了所有感官,梁蝉打了个冷噤,伸手去接雪花,拿到眼前看,真的是动漫里画的那样,雪花有六个棱角,每个棱角两边延伸出花纹。 不止这一种形状,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形状,每一片雪花都有独特的美。 梁蝉不惧冷风,在院子里穿行,脚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作响。路灯常亮,照出雪地里深一个浅一个的脚印。 她捡起一根树枝,在一块没被踏足过的干净的积雪上画了一棵小树,是圣诞树的形状,拍下来发给蒋祈树看,并附上一句:“新年快乐。” 下一秒,他弹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梁蝉接通了电话,蒋祈树的脸凑到镜头前,占满整个屏幕。他的额头和鬓角贴了长长的白色纸条,有点滑稽,梁蝉看愣了。 蒋祈树用手拨开碍事的纸条,旁边有个小男生脆生生地嚷嚷:“哥哥你不能拿下来,要遵守游戏规则!” “好好好,不拿下来。”蒋祈树无语地顶着满脸纸条跟梁蝉视频,“我守着零点给你打电话,想当第一个给你送新年祝福的人,你没接到电话,我以为你睡着了。” “你的脸……”梁蝉好奇,“是玩游戏输了吗?” “啊。”蒋祈树似乎觉得输给几个小屁孩很没面子,摸了摸鼻子,眼珠往别处瞥,“玩的赛车游戏,输的人要被贴纸条。” 梁蝉笑眼弯弯,他在现实里骑车那么快,在游戏里居然会输给小孩子。 蒋祈树被她的笑容蛊惑,眼睛一眨不眨。 “蒋祈树,新年快乐。”既然打了电话,梁蝉觉得亲口对他说出这句祝福比较好,说完她就打了个哈欠,“我挂了。” “等等,你这是在哪儿,我看着怎么像是在室外?” 之前梁蝉的脸离屏幕很近,身后的背景露的不多,她脸上落了一些雪花,他便以为她在阳台这种地方。她准备挂电话时,镜头晃动,拍到了排排树木和路灯,还有一座喷泉假山。 “嗯,我在室外。” “你赶紧进屋吧,雪下大了,外面很冷,别冻感冒了。”蒋祈树顾不得游戏规则,扯掉脸上的纸条,语含催促,“快点,我看着你进去。” 不用他提醒,梁蝉自己也感觉到冷了,手脚和脸颊跟冰坨子一样。 她举着手机原路折返,在门口的地垫上跺了跺鞋底沾的泥土和雪水,推开门进去,猝不及防撞上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下雪了还跑出去,又喝了酒,万一着凉怎么办?”邵霖风垂在身侧的右手夹着烟,眸中清明,不似刚睡醒,更像一直没睡。 他扫了眼她没拉严实的羽绒服拉链,微微蹙眉:“多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梁蝉晃了晃脑袋,心想她一定还在醉酒中,产生了幻觉。她和邵霖风大吵一架,从此互不相干,他又怎么会来到她面前,温声说着关心的话语。邵霖风此刻应该在北城和他的家人团聚,今天可是除夕。 视频通话尚未挂断,那边的蒋祈树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梁蝉,你在哪里?” 蒋祈树适时响起的声音,仿佛是为了提醒梁蝉,眼前的人不是幻觉。 (本章完) 第47章 我喂你 大年初一的早晨,梁蝉在睡梦中被容姨叫醒。她眼皮很沉,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睁不开。 “还没醒酒呀?”容姨坐在床上,笑了笑,手伸过去掐了掐她绯红的脸蛋,“九点多了,昨晚没守岁,睡得那么早,也该睡够了。要是没休息好,咱吃了早餐再睡回笼觉,空着肚子对胃……” 话未说完,容姨感觉指腹传来的体温不正常,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小蝉,你发烧了?” 梁蝉努力睁开眼,大脑跟浆糊一样,又沉又痛:“……是吗?”嗓音沙哑得仿若在敲破锣。 “你等等,我下去找体温枪过来给你量量。”容姨出了房间,下楼翻找电视柜底下的医药箱。 邵霖风一宿没睡,天快亮才眯了一会儿,刚从卧室出来,见容姨蹲在地上翻箱倒柜,问她要找什么。 “小婵恐怕是发烧了,人都迷糊了,我找体温计。” 邵霖风睡意消散了大半,跟着容姨上楼,止步于梁蝉的房间外,没进去:“麻烦您量完体温告诉我一声。” “哎。”容姨应了声。 这么一小会儿工夫,梁蝉脑子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容姨把体温枪贴上她的额头,显示的数字是38.9,容姨朝着门外喊:“先生,得带小蝉去医院。”烧得这么厉害,退烧药起效太慢。 邵霖风疾步而来:“多少度?” “快39度了。”容姨把体温枪递给他看,“难怪叫不醒。我刚才喊她起床,她转眼又睡过去了。” 邵霖风没做迟疑,一把掀开被子,将梁蝉抱起来,语速略快地交代:“您拿上她的羽绒服外套、钱包和手机,我先下去。” 他面色严肃,脚步迈得又快又稳。 容姨拿着东西到门外时,车子已经启动,暖气打得很足,梁蝉被安全带绑在副驾驶座上,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 她这个样子,也不知昨晚什么时候烧起来的,从她进屋那一刻开始算,到现在也有九个多小时。 邵霖风暗暗懊悔,怪他昨晚没提醒她及时驱寒,冲个热水澡或者喝碗姜汤,也不至于成这样。 容姨把东西放到后排座位,准备上车,邵霖风按开安全带,扭头对容姨说:“您留在家里吧。煮点清淡的东西,我稍后让人来取,她输液前可能得吃点东西。” “也好。”容姨没上去,退后两步,“雪天路滑,你开车注意安全。” “嗯,您进去吧。” 邵霖风重新系上安全带,没再耽搁,微微歪头注视着倒车镜,三两下掉了个头,驶出别墅大门。 路上压着限速的标准,将人送到就近的医院。 挂号、开单子、检查的过程中,梁蝉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提不起力气,眼皮在发烫,浑身好似烧着了。 护士配好药过来给病人扎针,提醒邵霖风把人叫醒。 邵霖风轻轻唤她:“小蝉,醒醒,输完液就不会难受了。” 护士手抖了下,偷瞄了眼邵霖风,男人英俊逼人、气质斐然,比电影明星还亮眼,嗓音温柔迷人。这哪是在叫醒人,分明是催眠术,听得耳朵都酥了。 梁蝉歪靠在输液室的座椅上,身上被邵霖风裹了羽绒服,小脸烧得通红,她清楚自己现在在医院里,转头对上邵霖风的脸,满是焦急担忧的神情,有汗珠从他的鬓角滚落。 邵霖风捉住她的手腕,递给护士扎针:“轻点。” 针头刺进血管的时候,梁蝉眉头皱了一下,别开了脸。真稀奇,邵霖风居然还会这么紧张她,那次在酒吧他明明快被她气死了。 护士站直身体,调整好滴液的速度,走时说了声:“等会儿还有一瓶,这瓶滴完了叫我,有什么不适也要说。” 邵霖风记下了,温声道谢。 大年初一来医院的人真不多,输液室里大排座椅空着,邵霖风低头问她:“想躺下来吗?会舒服一点。” 梁蝉嗓子痛,说不出话来,摇摇头。 邵霖风坐在旁边静静地陪着她,时不时瞄一眼吊瓶的药水。 梁蝉睡不踏实,闭着眼,想到昨晚,发疯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就是心血来潮跑出去看一场雪,就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还在邵霖风面前丢了面子。 手机铃声响起,梁蝉睁开眼,以为是自己的,却见邵霖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了电话:“到门口了吗?好的,稍等,我下去拿。” 挂完电话,他看向梁蝉,琥珀色的眼眸尽是她从前熟悉的关切:“容姨给你煮了吃的,我托人送来,现在过去拿,马上就回来。” 梁蝉轻轻地眨眼,他是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吗? 邵霖风出了输液室,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上提着家庭用的保温棉布袋。早餐有两份,一份清淡的,适合病人吃,另一份是给邵霖风的,他也没吃早饭。 “你生病生得不是时候,初一很多饭店没开门,还好有容姨。”他笑着说这话,语气里两分玩笑,像是在逗她。 梁蝉呆呆的,笑不出来。 邵霖风知道她嗓子不舒服,也不勉强她开口说话,把保温袋里的那碗粥递给她,才发现她扎针的是右手,他斟酌了下:“我喂你?” 梁蝉被他的话吓到,一双无精打采的眼霎时瞪大了。她清了清嗓子,没什么用,开口说话还是哑得厉害:“我没胃口。” 邵霖风蹲在她面前,十足的温柔耐心:“护士扎针的时候还问我你有没有吃过东西,我说没有,她建议随便吃点什么垫垫肚子,空腹输液不好。你要听医生的话才能尽快好起来。” 多么像在哄不听话的小朋友。 梁蝉抿了抿干燥的唇。 生了场病,邵霖风好像跟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不一样了……怎么说呢,他仍然那么温柔周到,只是眼下的温柔里多了点别的东西,没那么有距离感,相较从前更为亲昵?梁蝉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到底对不对。 “我自己来。”她说。 邵霖风略略一顿,想看她怎么用一只手喝粥。 结果还真让她办到了,她把那碗粥放在另一边的空椅子上,左手拿着勺子,侧着身体别别扭扭地舀起一勺,费劲地送到嘴里。 邵霖风:“……” 手机铃声又响,这回是梁蝉的。她把勺子丢回碗里,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蒋祈树的名字,睫毛微抖了下。 邵霖风就在她跟前,咫尺之距,自然也看见了来电显示,眼帘半敛下,声音里的情绪听不分明:“不接吗?” 梁蝉手指按在屏幕上,顿了下,滑到红色的拒接键。 (本章完) 第48章 我男朋友等会儿过来 邵霖风看清她的举动,愣了一下,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就见梁蝉丝毫不避讳地打开微信。 在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发给蒋祈树。 梁蝉:“我嗓子哑了,不太能说话。” 蒋祈树秒回:“是不是昨晚吹风感冒了?” 梁蝉:“嗯。” 蒋祈树:“我说什么来着,昨晚下那么大的雪,在室外不注意保暖很容易冻感冒!你吃药了吗?现在在家还是在医院?我过去找你!” 透过文字就能看出他很着急。 梁蝉更急,打字速度飞快,好像慢了一秒蒋祈树就会出门来找她。虽然他并不知晓她在哪里。 梁蝉回的是:“在医院输液。” 蒋祈树就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哪家医院?你一个人吗?” 梁蝉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去。她不想欺骗蒋祈树,也不想惹他难过,思索片刻,避重就轻地回:“不是一个人,有人陪我,你别担心。” 屏幕左上角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梁蝉等了一会儿,却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这六个字反复闪烁。梁蝉猜想,是因为蒋祈树在删改措辞。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如此纠结。 对面最终弹过来的消息是:“陪你的人是邵霖风吗?” 梁蝉浑身一震,被他准得可怕的猜测惊得愣住。 她想起来了,昨晚她与蒋祈树视频通话,进屋时,她冷不丁撞见邵霖风,没拿稳手机,蒋祈树应该看到了邵霖风的脸,也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当时什么也没问,选择默默挂掉电话。 或许,他刚才给她打电话就是为了质问昨晚的情况,问她怎么会在邵霖风家里过年。 另一边,蒋祈树握着手机,高度凝聚的视线几乎要将屏幕盯出个窟窿,却始终等不来梁蝉的只言片语。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女朋友生病,陪她去医院、照顾她的人却不是他,而是别的男人。偏偏这个男人还是她曾经喜欢的人。或许不该用“曾经”这个词,她现在依然没能忘记邵霖风,依然喜欢着他。邵霖风在她心里占据的位置比他重要。 蒋祈树嫉妒得发狂,也冷静得过人,他低下头,慢慢地组织语言,发过去。 蒋祈树:“告诉我是哪家医院好不好?我过去看看你。” 梁蝉心软,给他发了自己的定位。 蒋祈树动荡的心稍微得到一丝安慰,至少,她没有推开他。 梁蝉回完消息,看了眼邵霖风,在她与蒋祈树发微信的过程中,邵霖风避开了,坐到与她相隔两个座位的地方,慢条斯理地吃早饭。 察觉到她的视线,邵霖风扭过头来,深邃眼眸略暗几分,就这么静默不语地看着她,等她主动开口。 梁蝉垂下眼,在手机备忘录里打了几句话,递给他看。 【我男朋友等会儿过来。】 【您有事可以先去忙,输完液他会送我回家。】 【今天麻烦您了,等下我把钱转给您。】 邵霖风快速看完那几行字,简直想笑,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吃力不讨好。不过,是他有错在先,她想怎么折磨他都是合理的,他没有一句怨言。 邵霖风说:“大年初一能有什么事,我的亲戚不在宜城,拜年都省了。既然你……男朋友过来,那就等他过来了我再走。” 梁蝉催他离开,目的就是不让他们碰上面。她咬了咬唇,在心里酝酿一番,重新在手机上打字,欲劝说邵霖风现在就回去。 字还没打完,手机就被人强行抽走了。 邵霖风没看她写了些什么内容,按下锁屏键,将手机揣进兜里,指着一旁的粥说:“赶紧趁热吃了,再磨蹭下去凉了还怎么吃?” 他的不悦藏在语气里,隐约带了点怒意。 这种“长辈式”的话语,让梁蝉久违地有些发憷,拿起勺子喝粥。 * 半个多小时后,蒋祈树赶来医院。 身在输液室的梁蝉未见其人,先听见走廊上急匆匆的脚步声。板鞋摩擦着瓷砖,发出的声音有点尖锐,像吹哨子。 听着就是蒋祈树的脚步声,梁蝉疲倦地掀起眼皮看过去,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输液室的大门,她都没看清他的脸。 似乎意识到跑过头了,那道身影急急刹住,退回来几步,歪着头,与梁蝉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蒋祈树呼吸粗重,大步朝梁蝉走去,停在她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弯腰与她平视:“现在感觉怎么样?”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哦,我忘了,你说不了话。” 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他刚从室外来,手是冰凉的,两相对比,自然能感觉到她额头的烫。 蒋祈树皱了皱眉:“啧,梁蝉,看来我以后得看紧你。你说说你,年纪轻轻怎么不是感冒就是受伤。” 梁蝉看着眼前的男生,他的手那么冷,却是满头大汗,额发和鬓发全湿了,像从水里爬起来的。 蒋祈树侧身坐到她旁边,除了护士,没看到其他人:“陪你看病的人呢?” 话音刚落,那人从外面进来。 一身居家的装扮,宽松的毛衣长裤,毛衣袖子半挽,露出来的小臂青筋凸起,握着一只白色保温杯。 梁蝉输到第二瓶时,感觉手臂凉凉的,隐隐作痛,不太能忍受,扯着嘶哑的嗓音跟邵霖风提了一句。邵霖风找来护士,护士说这是正常的,跟里面配的药有关。为了让梁蝉舒服点,她把滴液的速度调到最慢,症状果然有所减缓。 第二瓶药刚开始,离拔针还得几十分钟,邵霖风交代护士照看一会儿,他出去一趟。 从家里出来得匆忙,有些东西忘了带,邵霖风跑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保温杯和毯子,到开水处把保温杯烫洗了几遍,接上一杯水回来。 碰见蒋祈树在他的意料之中,是以,他能不动声色地同他对视。 邵霖风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将保温杯递给梁蝉,展开毯子盖到她腿上,这才用正眼瞧蒋祈树。 不愧是被容姨赞不绝口的男生,的确比同龄的那些小子看起来顺眼。 他们先前见过两次,正式打照面这是第一次。 蒋祈树见识过各种场合,还没有过露怯的时候,他率先伸出手,露出个不冷不热的笑容,自我介绍:“您好,我叫蒋祈树,谢谢您照顾我女朋友。” 再淡定从容,在邵霖风眼里也不过是个没出社会的毛头小子,自以为将眼里的敌意隐藏得很好。他猜这个叫蒋祈树的男生,此刻内心住着一头暴怒的狮子,张牙舞爪地捍卫自己的领地。 邵霖风莞尔,与他握了握手:“你好,邵霖风,算是小蝉的朋友。” 梁蝉坐的位置刚好在两个男人之间,视线正对着他们交握的手,不知谁先暗中使劲,两人手背上的青筋都绷起。 空气里似乎蔓延着火|药味。 梁蝉嗓子发痒,禁不住咳嗽了一声,两道视线同时看过来,松开了手。 梁蝉想找个借口缓解尴尬,举起手里的保温杯晃了晃。蒋祈树会意,接过来给她拧开盖子,再递回去:“小心烫口。” 蒋祈树坐到梁蝉右手边的空位上,掖了掖她腿上没盖严实的毯子,眼睛往上挑,瞅了眼身高不输自己的男人:“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您忙去吧。”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事实摆在眼前,邵霖风比他想象中还要卓越,不管是样貌还是周身气度。 梁蝉会喜欢上他一点也不奇怪。 蒋祈树打翻了醋坛子,酸味翻江倒海般在体内冲撞。 最可气的是邵霖风根本不打算听他的:“她还生着病,一个人住出租屋我不放心,家里有阿姨照顾她的饮食,对她养病只有好处没坏处。” (本章完) 第49章 敞开一点点心扉 此话一出,蒋祈树脑中冒出无数个疑问。大年初一,梁蝉怎么会是一个人住在租的房子里?她的家人呢?邵霖风除了是她喜欢的人,跟她还有别的关系吗?否则他怎么会如此熟稔地接她去自己家。还有昨晚,除夕夜,她也在他家度过…… 蒋祈树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对梁蝉了解太少太少。 他的包容和体谅,不打听、不强求,某种程度上阻碍了他们更进一步探索彼此,也意味着关系永远停在不亲不疏的那条线外。 这个恋爱谈得比想象中棘手。 但眼下的问题亟需解决。蒋祈树的目光落定在梁蝉脸上,交由她来定夺,是想跟邵霖风走还是怎么样。 梁蝉朝邵霖风伸出一只手。 蒋祈树嘴巴微张,眼里被一片阴霾覆盖,不可置信和受伤同时在脸上出现。 梁蝉哑着嗓子说:“手……机。”她的手机被邵霖风没收了。 邵霖风掏出手机放到她掌心,她如先前那般在备忘录里打字。 【您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昨晚宿在邵家别墅实属意外,若不是她喝醉了酒不省人事,她陪容姨吃完年夜饭后会打车回出租屋。即使他不在那栋房子里。 邵霖风敛眸,短短一行字,写明了她的坚持与倔强。 她在生病,邵霖风也不想与她争辩坏她心情,只好退一步,交代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照顾好她。” 他从椅子上拿起一袋子药,递给蒋祈树:“记得提醒她吃药,用法按照处方笺上的来。忌生冷、辛辣刺激的食物。另外,明天再来输一次液。她还在咳嗽,除了吃药,最好能煮点冰糖雪梨汤。” 能想到的叮咛暂时就这些,一一述说完,邵霖风最后看了眼梁蝉的发顶,拎起大衣挽在臂弯,提步离开输液室。 蒋祈树心情复杂。 邵霖风岂止是比他想象中卓越,简直周到得挑不出任何瑕疵。 他曾以为邵霖风是冷漠孤高的那类人。 梁蝉的心情比他更复杂。 她快搞不懂邵霖风这个人了,在她觉得他是世上最温和的人时,他决绝的处理方式犹如兜头泼下一桶凉水,让她从幻梦中清醒过来,了解到他温润皮囊下的无情。在她决心放下他时,他又来展示比从前更甚的温暖体贴。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 第二瓶液输完了,蒋祈树带梁蝉离开医院。 他接到她生病的消息,为了尽快赶来,骑的摩托车。他一个人没问题,载她肯定不行,万一吹了风加重感冒得不偿失。 蒋祈树艰难地打到一辆车,上车后,司机问他们到哪儿。 梁蝉说了个小区的名字,声音太低,像一阵风吹过,别说坐在前面的司机,在她旁边的蒋祈树都没听清。 梁蝉无奈,继续用手机打字,先递给蒋祈树看,蒋祈树再传达给司机。 “师傅,麻烦您把温度调高点,我女朋友感冒了,怕冷。”蒋祈树温和礼貌地说。 司机很好说话,忙把空调打足了。 梁蝉说不出话,所以一路上没有聊天,沉默到空气都有些凝滞,车终于停到小区外。 蒋祈树快一步下车,绕到对面给梁蝉打开车门,扶她下来。 他不认得路,只得跟着梁蝉,走过一栋栋居民楼。道路两旁的枯树上挂满了小小的红灯笼,营造出新年氛围。 梁蝉在靠里的那一栋楼前脚步略微顿了顿,拾级而上,翻出门禁钥匙贴在感应区。 嘀的一声,大门解锁,蒋祈树伸手帮她推开厚重的楼道门。 两人站在静谧封闭的电梯里,梁蝉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自在。她的小避风港,她唯一的栖息之所,自她住进来的那天起,除了她自己,没有外人踏足过。房东老太太也不曾来视察过。 蒋祈树是第一个进来的人。 不知这是否代表着自己对他敞开了一点点心扉。 胡思乱想之际,电梯到达十楼,梁蝉拿钥匙开门,对蒋祈树指了指鞋柜,那里面有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 她是独居,听人说,门口最好放一双男士拖鞋,这样陌生人会以为家里有男人,心里有所忌惮。堵门器、报警器之类的防身物件,她也购买了。 蒋祈树换上鞋,扫视了一圈她的家。面积不大,一眼能望到底,处处布置得温暖舒适。因为是一居室,卧室和客厅连在一起,中间用一面白色浅蓝碎花的帘子作为隔断。帘子此刻是拉开的状态,蒋祈树自然能看见她的床。 素净的米黄色被单,枕头边放了一只粉色的小兔子玩偶,床尾堆了几件衣服,没来得及收拾。 蒋祈树移开目光,去烧热水。 她家里有饮水机,但桶装水剩一点点,可能倒出来只有一杯。好在家里有热水壶,就放在客厅的桌上。他接了水插上插座,靠在一边用手机搜索病人食谱。 梁蝉过来,戳了戳蒋祈树的手臂,他看过来,她把手机递到他眼下。 【我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你要不先回去吧。】 今天是大年初一,他应该需要给亲戚长辈拜年。梁蝉体贴地想。 蒋祈树在热水壶烧水的嗡嗡声中,一字一顿道:“梁蝉,我是你男朋友。”不是路人甲,比起她的客气礼貌,他更需要她的依赖。 梁蝉不明白他怎么看起来有点生气了,咳了咳嗓子:“……对不起。” 蒋祈树拿她没办法,刻意放缓的语气证明他真的没生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想说,你别那么见外,男朋友照顾生病的女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你别担心会给我添麻烦,我很乐意你麻烦我,哪怕折腾我也没关系。我不是受虐狂,我只是喜欢你。因为喜欢,所以为你做任何事都觉得满足。你拒绝邵霖风我可以理解,但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是名正言顺的,她的男朋友,与邵霖风有着本质区别。 蒋祈树一时情绪上头,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目光里梁蝉被他唬得愣住,他又生出一丝懊悔,不该在她面前提邵霖风,显得他过分在意这个人。这不是他的本意。 “那个,你要不要躺下再睡会儿?”蒋祈树抓了抓头发,话题转移得十分别扭。 刚才妙语连珠的人是他,此刻手足无措的人也是他。 梁蝉点了下头,抱着睡衣去卫生间里换上,出来后,拉上阻隔卧室与客厅的那面帘子,在床上躺下。 按说家里有个男生,她应该睡不踏实,或许感冒的后劲太强,也可能是蒋祈树这个人本身比较令人安心,她沉沉地睡去,不曾做梦。 水烧开后,热水壶自动跳闸,蒋祈树倒出来一杯,放到梁蝉的床头柜上。他没做停留,确定她盖好被子就退了出来。 蒋祈树叉着腰在原地转了一圈,直奔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食材少得可怜。 他站在冰箱前,凉气源源不断地扑在脸上,他在思索给梁蝉做点什么吃,她醒来应该会肚子饿。 之前搜的病人食谱操作不难,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食材他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最终,蒋祈树带上梁蝉家里的钥匙出门,给他母亲徐茜女士拨去一通电话。 (本章完) 第50章 你想看电影吗 蒋祈树在电话里说清述求,徐茜自然好奇他的用途,蒋祈树没隐瞒,反正他有女朋友的事全家皆知。 他那不会玩智能机的外公外婆,特意找徐茜要来手机,看了他那条官宣的朋友圈。老人家戴着老花镜瞅了半天,不懂构图的奇妙,还埋怨蒋祈树怎么不拍一张清晰的正脸照。 蒋祈树笑着说,下回把人领回来给你们看。 外公笑得露出一口假牙,说那敢情好啊,这一辈里就小树最出息,学业有成,感情也早早稳定下来,比他那几个表哥强。 几位表哥躺着也中枪。 徐茜听完蒋祈树的描绘:“她一个人住吗?你怎么不带她来家里,我和你爸放假在家闲着没事,方便照顾。你毛手毛脚的,哪会照顾病人。” 果然是亲妈,损起他来一点面子不给。 蒋祈树笑笑:“我倒是想带她回来,也要人家肯跟我回。我是不会照顾病人,但我会学啊,早学会早享受。” 徐茜被逗笑:“贫嘴。” 母子俩结束通话,徐茜立刻去厨房准备,找出蒋祈树要的食材,装进购物袋里,省得他去超市挑挑拣拣,浪费时间又容易出错。 幸好过年囤积的食材够多,还有从孩子外公外婆家带回来的各种熟食半成品,放锅里热热就能吃,比外面买的健康。 锅里有早上熬的乌鸡红枣汤,直接倒进保温桶里。 蒋正源招待完前来拜年的客人,到厨房里一看,惊呆了,流理台上摆满了各类食材。他妻子正在把一屉水饺装进保鲜盒里,扣上盖子。 “这是干什么?”蒋正源随手拨开购物袋翻了翻,“准备搬家啊?” “刚收拾好,你别给我弄乱了。”徐茜拍掉他的手,“你儿媳妇感冒了,这是阿树待会儿要带过去的吃食。你让开,挡着路了,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能拿的。” 蒋正源被她推开,回味了一番她的话,笑道:“我说你称呼儿媳妇会不会太早了?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能走到最后的少之又少。他这才读大一,离毕业还有三年半。” “大年初一能别说丧气话吗?”徐茜横了他一眼,“也不动脑子想想,你儿子几时这么认真对待过一个女孩子,他这明显是动了真心。” 蒋正源:“他一头扎进去是他的事,能不能成关键得看女生。” 徐茜要被他气死了:“对你儿子有点信心行吗?” 两人闲谈的工夫,门铃响了,徐茜使眼色叫丈夫过去开门。 蒋正源打开门,蒋祈树叫了声爸,两只脚交错着蹬掉鞋子往里走:“我妈呢?” “在厨房。” “我去找她。”蒋祈树边走边说,“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晚上看情况。” 蒋正源乐了,跟在他后头,见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好心给他指路:“厨房在那个方向,你瞎转什么呢。”稀奇了,住了二十年的家,找不到厨房在哪里。 蒋正源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儿子。 蒋祈树脚步转了个方向,奔向厨房。徐茜偏头看到他,笑了笑:“回来了。都给你装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 他母亲是个细心的人,蒋祈树没检查,拎上几大袋东西:“我先走了,她一个人在家睡着了我不太放心。” 下了一夜雪后严寒的天气里,蒋祈树热出了一身汗,他自己也没察觉,直到眉峰处的一滴汗滚落,从睫毛缝隙流进眼睛里。他不适地眨了眨眼,抬起拎着重物的胳膊,胡乱蹭了把额头、鬓角。 徐茜叫他路上骑车小心,遇到不懂的打电话问她。 也不知蒋祈树听进没有,就见他一个劲点头,然后到玄关蹬上板鞋,用胳膊肘抵开没关严的大门,消失在两位家长的视线里。 这一趟回来可能还没超过三分钟。 蒋正源现在肯相信妻子的话了,阿树以前可没这样紧张过别人,生怕晚一分钟过去人家就会出什么小状况。 事实上,蒋祈树再次回到梁蝉家里,她还没睡醒。 他开门锁的动静惊到她了,她迷糊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带着不确定询问:“蒋祈树?” 猜到她可能害怕是陌生人进来,及时出声安抚:“是我。刚出去了一下,没事了,你继续睡吧。” 她没再说话,估计是又睡着了。 发烧就是要多睡觉才能养好身体。 蒋祈树没打扰她,去厨房忙活。有了他妈妈炖的鸡汤就省事多了,他打算蒸一碗鸡蛋羹,再炒个青菜,佐以爽口萝卜,主食就吃素菜水饺。 下午再熬冰糖雪梨汤,给她润肺止咳。 * 梁蝉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感觉断断续续睡了好几觉,这次是被渴醒的,嗓子快冒烟了。 她闷在棉被里出了一身汗,感觉比早晨去医院时好很多。 睁着眼醒了一会儿神,梁蝉从被子里爬出来,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她转头看到床头柜上有一杯放凉的白开水,旁边的保温杯拧紧了盖子。她记得里面的水在医院喝光了,此刻拿起来,沉甸甸的,大半杯水的样子。 梁蝉旋开盖子,热气从杯口冒出来,不难猜是谁的杰作。她倒了点凉水进去兑成温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杯,嗓子舒服多了。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梁蝉踩着拖鞋,压下门把手,推开那扇玻璃门。 门后的流理台边,蒋祈树穿着浅灰色线衫,脖子上挂着她的围裙,在腰后打了个结,袖子挽得高高的,从锅里盛出一盘茶树菇炒青菜。 听到动静,他分出精力扭头看她:“你醒了?去洗把脸,马上就能开饭了。”他正准备炒完这道菜就去叫醒她。 梁蝉呆呆地看着他:“你怎么……”自己动手做起饭了? 她记忆没出错的话,冰箱里剩下的食材不多,然而流理台上摆了一碗蒸好的鸡蛋羹,一锅冒着热气的鸡汤,还有一盘水饺和一碟小菜。 蒋祈树两手推着她的肩膀到卫生间,掰开水龙头,放了一会儿凉水,等待水温变热。他指着架子上的一排毛巾:“哪个是洗脸的?” 梁蝉受宠若惊:“我……我自己来。” 她从架子最左侧取下白色毛巾,蒋祈树像是看不过她行动慢吞吞的,一把拿过来,浸在热水里,三两下拧干水,递给她擦脸。 梁蝉:“谢谢。” 蒋祈树折回厨房,把几盘菜端上桌,梁蝉洗完脸出来就能吃。 “鸡汤是我妈熬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蒋祈树给她盛起一碗汤,放在她面前。 这话的信息量不小,梁蝉惊愕不已,她生个病还惊动他妈妈了? 蒋祈树也不急着动筷,两手搁在桌上,略带期待地望着她:“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菜是我炒的,我自己吃味道还凑合,也有可能是心理原因作祟。” 梁蝉喝了口汤,一点不油腻,非常香,再尝一筷子他炒的青菜,混合茶树菇的味道,鲜掉眉毛了。鸡蛋羹也很滑嫩,入口便知是严格把控上锅蒸的时间。再配上素菜水饺,足以让梁蝉这个病人胃口大开。 说“凑合”太屈才了。 她很想夸一夸蒋祈树的厨艺,奈何嗓子不争气,只能省些力气说:“很好吃。” 即便是这样寻常的三个字,蒋祈树也很满足,拿起筷子得意道:“这么说吧,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 很有志气,是她认识的那个蒋祈树。 * 梁蝉上午才输过液,暂时不需要吃药,觉也睡够了,吃过午饭的两人处在一个不算大的空间里,无所事事。 蒋祈树开动大脑想一些有趣的项目,考虑到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他最后说:“你想看电影吗?” 梁蝉没有更好的打发时间的想法,同意了他的提议。 家里没有投影仪,那台电视机自从梁蝉住进来就没打开过,也不知能不能正常使用。两人不拘小节地用蒋祈树的手机放电影,经典片子《真爱至上》。 起先靠在沙发上看,蒋祈树一手拿着手机,时间久了就会有点累,梁蝉看出来了,指了指床,表示可以去那里看。 她有床上电脑桌,用支架固定住手机放在小桌板上,他们靠着床看,他就能解放双手,不用一直举着手机。 蒋祈树不敢往那方面想,怕自己会错意:“嗯?什么意思?” 梁蝉咳嗽一声,用一把沙哑的嗓音跟他解释了一遍。蒋祈树顿时来了精神,眼睛大放光芒:“你准许我上你的床?” 梁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