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一粪多少钱 大乾朝,襄平城,平州县下面的河栏镇城楼,上空正漂浮一老一小两团人型黑雾。 飘着的两位能看到出入城楼的百姓情况,下面的人却看不到她们。 小的那个催促道:“奶,不能再犹豫了,真的,我这会儿浑身疼,感觉自己快被太阳晒化。” 老得那个急得直转磨磨就是决定不了:“真不行,奶下不了决心。你说老天爷误收咱俩就算了,把我们撩这古代城楼前算咋回事儿。你再看那些人脚趾头露着,门牙下岗,佝偻背一看就常年劳作,说明那些快死的人都穷得尿血。” 祖孙俩恨不得抱头痛哭,可哭没啥用。 并且真有机会活着,谁愿意死。 谁能想到她们好好一个现代人,睡一觉就成了两团黑雾,然后就在这城楼前荡啊荡,等着接盘马上断气的可怜人。 事情太荒谬,老太太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她们能通过人身上的黑雾判断下面人的阳寿,若是靠得近了,还会被刚死之人吸进去。 “奶,你看那俩人!那对儿看起来好像也是祖孙俩,起码性别对,您不用当我爷爷,我不用当您孙子,辈分也对。” 老太太顺着孙女手指的方向仔细一看,艾玛,那俩人身上的雾咋比自己还黑,只剩下一口牙在闪亮,怕是马上就要死了。 老太太飘了几天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大乾朝百姓日子并不好过。 听路过的百姓唉声叹气,连续两年歉岁,烈日如火三月无雨,暴雨连绵四个月不断。 该下雨的时候不下,不该下瞎下,老百姓都是农民靠天吃饭,这种邪性天气造成收成减大半,哪有什么快死的富足人让她们接盘。 可老太太看眼身旁的孙女,心想:她独自一人,辛辛苦苦带大的孙女,在现代马上就要实习转正成为住院医,好日子眼瞅要来,没想到…… 所以说让她土埋半截的人穿越到多穷苦的人身体里都可以,唯独让孙女去,她不甘呐。 老太太深吸口气,不能再寻思甘不甘的,先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孙女没说谎,她自己也疼得不行,太阳照在身上没了温暖的感觉,反倒像伤口泼辣油,火辣辣的痛。怕是再这么犹豫下去,她俩连替那些可怜人继续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心一横,老太太开始细瞅,还别说,那个过不久就要咽气的小丫头,长得竟然和孙女小时候有几分像。 另外,那对祖孙俩看起来穿得还算中吧,补丁少,俩人加起来浑身上下只有八个补丁,相比较之前看的那些人家里条件还行。 老太太咬咬牙,拍板道:“成,我们跟上去看看。” 祖孙俩远远的跟在两个可怜人身后,只见那俩人刚到二道河村一家茅草屋门前就嘎嘣倒了。 与此同时,天旋地转,原本还想确定下人家咋样的老太太着急的高喊:“我还要再看看,我还要再看看”,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裹挟,塞进了那对古代祖孙的身体里。 …… “娘!” 于芹娘老远就看到婆母和侄女双双倒在家门口,扔下锄头时,还差点一脚崴到沟里,连滚带爬急忙跑了过来。 于芹娘跪在地上,一手掐婆母人中,一边带哭腔连声唤倒在另一侧的侄女:“田芯儿啊田芯儿,你别吓婶娘,你和你奶这是咋的了。” 亏得此时正是村里下工时间。 为防涝,村里正组织各家出劳力去碓大坝。 这不,好些村民就见到老许家门前这副场景,慌忙丢下锄头扁担,帮着叫村里的赤脚郎中。 而这面有些有经验的婆子已经直拍大腿,暗叫不好,因为用手一探许老太的鼻息,竟然眼瞅着没啥气了。 至于老太太的孙女许田芯,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大伙议论纷纷,这是中毒还是咋的,咋忽然倒下俩时,村里赤脚郎中终于到了,给了许老太儿媳于芹娘和大家伙答案。 “吃饱了撑的。” 村民们:“……” 这个死因,多少让大伙小刀刺屁股——开了眼。整得他们都难以感同身受。不知咋回事,同情心都降低那么一丝丝。 但村民们心里也明白,还真别小瞧吃撑这事儿。咱这二年哪里吃过饱饭,六七分饱都是过年。冷不丁的,许老太带着孙女不知跑哪里去猛炫一顿,饿大劲再撑着,那能行吗? 肚里常年累月没什么油水,以前吃的本身就难以排出来。 这是实话,村里大小便不正常的人有很多,这么一顶,上吐不出去,下秃噜不出来…… 果然,郎中也是这样分析:“芹娘,快给你婆母和侄女抠一抠,你们女人家也快进屋帮帮忙,我赶紧回去取催吐药熬上。再这么上下不通憋着,搞不好就得准备后事!” 一听都后事了,连平日子和许老太很不对付的婆子,都主动上前帮忙顶许老太肚子:“快吐,别舍不得那点吃的,就算是大鱼大肉也要吐出来。” 足足折腾一盏茶时间,老太太依旧没有反应,倒是许相依在许田芯的身体里先活了过来。 穿越不易,替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又活过来更不易,许相依开始大吐特吐。 并且吐得脸色发白,也知道自己境况很尴尬。 此时,许相依正光着身子裹住棉被,后面被抹了油,有两位婆子正竖起中指跃跃欲试准备掏。 她却顾不上说拒绝的话,因为她奶似乎还没有穿越成功。 如果奶奶没有穿越成功,这个糟糕的古代只剩下自己,那她还不如死掉算了。 许相依满心焦急想指挥大家用正确的方式帮她祖母。 无奈吐得极为虚弱,用胳膊肘撑身体都撑不住,使出浑身力气发出的声音也像蚊子哼哼,完全淹没在“活了一个,终于活了一个”的七嘴八舌中。 而在许相依终于爬到祖母身边时,就看到一脸泪痕的于芹娘,将一个长得像麦丽素的丸子塞进祖母嘴里。 喂得是什么呀…… —— “呕!” 帮忙的村民和郎中早已离开。 距离祖孙俩苏醒也已过一个半时辰,可许相依的亲奶仍在大吐特吐。 原因来自于那个药丸。 许相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奶了,因为药丸成分是: “你竟然喂我吃屎,那功夫我都要醒了,你还喂我吃口屎……” 许老太吐得脸色发白,说话嘴唇都打着哆嗦。 她可是从现代来的老太太。 咱现代人能吃糠咽菜,哪里吃过屎。听说被喂一大颗那东西,胃里当即翻江倒海。 于芹娘噗通一声跪在炕前,有点不敢看婆母,但又怕解释不清楚,回头婆母罚她没饭吃事小,婆母一旦吐出三长两短,她男人和小叔子从城里打工回来准饶不了她,这才是事大。 许相依过来扶她,于芹娘拒绝侄女好意,死活不起跪着哭诉道: “娘,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其实我娘家发迹过。曾经我爷爷的爷爷,日子过得极好,她老人家在皇城根儿那里当过粪夫。” 所以呢。 于芹娘泪眼朦胧先看眼窗外,然后才压低声音道:“所以它是龙遗丸啊,娘。龙,娘晓得我的意思吧……再多说就大逆不道了,是最上面的人拉的。” 许老太闭了下眼,合着还是大屎丸子,她还以为会有奇迹发生。 而这面于芹娘,怕婆母仍旧不信她娘家能有这种好东西,继续细解释道:“这是真的,因为好像很贵。我爹在咽气前曾特意嘱咐我说,这颗龙遗丸,如若我生活如意就放在盒子里,没事儿看看,当作思念他的物件。但若穷途末路,这就是我最后的盘缠。” 许老太心想:我真是谢谢你了,好儿媳,你咋就不当盘缠吃了呢。 “呕!” “娘,您已经好了,能别吐还是别吐。这药丸配方听我爹说,可是有山楂和蜂蜜的,那是好东西。” 于氏一边给婆母拍背,一边还看眼从醒来就格外乖巧的大侄女。 别看侄女是女孩子,但往常和文静根本不沾边。 可眼下的许田芯,咋像换个人似的。 侄女备不住是挑她理了吧,十三岁的女孩子心里难道多想了? “田芯儿,就这一颗,你奶岁数大是长辈,实在是容易扛不过去,婶子才喂给你奶的,绝对没有舍不得给你吃的意思。这小盒子给你,沾沾龙气,别挑婶子理。” 第二章 跟钱过不去的,全部可以放下 于芹娘将两盆水陆续端进来,让她们洗漱。 许相依看眼手中空荡荡的小盒,这就等于婶娘将娘家留下的“体己盘缠”全给了出去。 虽说亏得龙遗丸只有一颗,要不然她也会吃口翔…… 但这个小空盒,是不是也恰恰说明这位古代婶娘的品性很不错。 许相依打算暂时留下小木盒,她怕不收下,回头于芹娘容易多想再睡不着觉。 “奶,都半夜了,咱俩也洗洗睡吧。” 许相依又凑近道:“婶娘已经趴窗户偷瞅您好几回了,以为您还没消气,有啥想知道的明天再看。” 许老太举着火把,又再次望一眼泥巴坯墙、茅草屋顶、泥巴地,这家连只带毛的都不趁。 拢共只有四间草房,记忆里为盖这破房子花光所有积蓄,主要所有也没多少,还有两吊钱的饥荒没还完。 要不然原身许老太有三个儿子应该在家的,于芹娘就是老二媳妇,老三老四还没成家。 目下三个儿子通通不在,就为进城扛包干零活,想尽快还完欠下的两吊钱。 至于为啥从二儿子开始提起? 因为大儿子和大儿媳,也就是孙女的原身父母,倒是和现代自己儿子儿媳情况很相似,早早就没了。 二儿媳于芹娘和那三个儿子之所以对侄女极好,一方面有没成家的还谈不上偏心、老二成家也还没生娃。一方面是孙女的父亲,当年村里强制征兵,最有担当的大哥偷偷去报名,不想弟弟们被征走,死在了战场。 所以于芹娘也好,几个叔叔也罢,对侄女都当亲生的孩子那么疼。 这么一想,许老太就原谅了自己的眼拙,要不然她都有点要想不开了,觉得自己一把岁数白活。 毕竟那不是眼瞎是啥呀,本以为能挑个家里条件差不多的,特意在城楼那里多飘飘多挑挑,结果你瞅瞅这家穷的,她肠子都要悔青了。咋就忘了出去串门通常会穿最好的衣裳,不能只数补丁数量少不少。 但这家人只要能对她孙女好,就比啥都强。 这个家再苦再穷,她也会…… “那也有些遭不住。宝儿啊,你瞅瞅这哪是棉被,里面一大半是柳絮,现在天气还能对付,可冬天咋整。你一个现代孩子,不好的饭菜都没吃过,奶真怕你受不了这苦日子,这可和你吃减肥餐是两码事。而且你记忆里没有成算,奶这心里却很清楚,这里收秋已经完事儿,米却没剩下多少,把你这身体的几个叔叔算上,回头到家均到每人头上的口粮,吃半饱根本不够熬到明年开春的。” 许相依怎么不清楚这些事儿,她刚才出去给奶倒擦身子水,有特意看眼碗架子,油盐酱醋只剩个罐子底。 许相依搂住许老太胳膊劝慰道: “你老要是这么个愁法,哪有个头?眼下,我就知道咱俩还活着,我们还在一起,我才十三岁,还会陪奶奶好久好久,这就够了。” 她们更要为许婆子原身和许田芯好好活下去。 其他的,都可以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倒是想得开。” “不是您老常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嗳?奶,我听我们科室护士讲过,她们看的小说里穿越古代都有金手指。您说像咱俩这种误伤被迫穿来的,老天会不会也能给点技能。”快别让奶犯愁了,想想别的。 “啥叫金手指?” “就是……”许相依开始解释,只不过才解释两句就被奶奶打断。 “打住,一听就玄乎,咱俩浑身上下连根毛也没有,哪怕戴个金戒指来也行啊,唉。你指望那个,还不如多拜拜咱家供奉的财神爷。” 在现代许老太的家里,不仅供奉还有副对联:财神住我家,今年必定发。 许老太给孙女一边掖掖头发,一边笑道:“财神爷,你显显灵,你来给我孙女当金手指行不行。我好供她再念念古代的书,这不能大字不识一个啊,咱家孩子可是知识分子,然后我还要让她再……” 许老太眼睛突然瞪圆,因为老太太清清楚楚地听到有音乐声在她脑子里炸开,正唱道: 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礼多人不怪…… “欢迎来到,财神到直播间。宿主认证成功,直播间规则有……” 许老太一把抓住孙女的手,她手冰凉、嘴发瓢,浑身打着突突:“你听见没有?” “嗯。”许相依也有点发懵。 “快和奶细说说,我咋没听懂里面让咱俩干什么,直播?播给谁看呀,搁哪里播,这屋有摄像头?” 艾玛,刚才她和孙女可是在这屋里一人一个盆,洗过屁股来着。这一天不是吃屎就是露屁股的,都要给人整崩溃了。 许相依急忙让奶镇定:“别慌,奶,我听明白了,刚刚认证成功,之前的没录上,录上也能掐掉。至于直播给谁看,里面规则说,让您老当主播给现代人看。而摄像头是在……” 许相依咽咽不存在的吐沫,太神叨了:“我好像就是摄像头,我看哪里,直播间就显示什么,那面就能看到什么样的画面。” “你当摄像头能不能有辐射啊?” 许老太第一反应很怕孙女身上带着电,那雷一劈不得噼啪冒烟:“快拒绝,合着给咱俩撩古代这里,还得给现代人直播解闷子。”并且还对着不知在哪里的摄像头生气道:“想得美!” “对身体无害。奶,听那意思好好播还有钱拿。” 许老太:“喂,财神爷直播间,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干!这咋能是给现代人解闷呢,这叫分享生活。那什么,能给多少铜板,确定在古代这地界能花吧?” 许相依:“……” 至于给多少工资,全靠本事。 能留住观众,看直播的人越来越多,多点红心多送灯牌,根据这个业绩决定一天是发仨铜板还是五个铜板。甚至你要有能耐成为大大大主播,一天工资就能不少。 要认真对待。 所以古代这里天刚蒙蒙亮,许老太就让孙女坐在她对面。 她对着孙女脑门挥挥手说道: “家人们,大家好,我是主播香花奶奶啊。 你们也看到了,咱就是普普通通的、非常朴实非常正经的农村老太太,并不会肤白貌美大长腿,也不会吞宝剑碎大石。 所以我左思右想琢磨出一个才艺,正好稍后俺们家要做饭。 给大家表演一个,一个窝窝头怎么分两天吃。” 第三章 悔婚(两章合一,为林钰林打赏+) 老太太的儿媳妇于芹娘,每日早上听隔壁郝家鸡叫声就要起身去砍柴。 于芹娘不在,这倒是方便祖孙俩直播说话。 许老太正介绍道:“家人们,现在映入你们眼帘的就是我家灶房。这面是水缸和咸菜坛子,那面是三个灶坑,熏得黑了些,这没法避免。大锅盖和菜板子都是木头的。” 许老太心想:唉,不像你们现代人拿锅盖飘轻,随时看看菜熟没熟,有的锅盖还透明,不用掀盖也能看。 她以前天天用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很羡慕很想再次拥有的东西。 许老太拍拍半臂高的菜板,给直播间观众解释道: “这个菜板不能洗太透亮,这个沉,可不是香花奶奶埋汰,这是柳木树墩子,不可能做到每次切完菜抱起来哗哗一顿洗,只能浇点水划拉划拉,用抹布抹吧抹吧就得。” 说完还举起抹布给大家看一眼,想说就用这个擦,结果从嗓子眼里“呕”得一声,她差点先给自己整吐。 这啥味儿啊?就为省点碱面猪胰子,抹布都不好好洗洗,烫烫也行呀。这原身,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但老太太硬是假装打的是饱嗝,干净奶奶人设绝对不能丢,要不然人家看咱做饭恶不恶心啊。 许老太面不改色继续道: “至于右手边的,你们看到的这个像黄豆酱色的木柜,属于我家贵重物品,它叫碗架子、碗橱,放点油盐酱醋细米细面,挂的锁是横的,你看我给你们插上钥匙开锁。现在我舀面,咱这就开始做饭。” 老太太边舀面还边看眼孙女,用提前商量好的暗号挤咕挤咕眼睛,那意思在提醒:“该你说话了,孙女,你的眼睛是镜头,边录边说更方便。要不然奶也好些年没做过大穷饭啦,一心二用容易翻车。这直播间七位老铁都紧着怀疑咱俩是假的呢。” 古代背景甭管是假的真的,老太太不咋纠结,不打算多解释,关系慢慢处。感情都是一点点处出来的嘛。 再说哪天还要去村里直播,让大家看看那些“群演”。 许相依、不,往后就是许田芯了,她已经和奶奶商量过,承了人家身体,就要接纳一切,包括姓名。 许田芯接到暗号,立马担负起小助理职责,打算奶奶干一步,她就仔细介绍一步。 她的眼睛就是量杯,添多少水放多少面,确保让直播间七位观众看得明白:“这是我家大铁锅,我奶在舀水准备和面,水温大概四十五到五十五°左右。” 没啦? 这啥呀,还高材生呢,干巴巴的。 许老太拽拽孙女衣角,“你肚里那些词呢”,还冲镜头尴尬又不失礼貌笑了下:“咱孩子头回给配音,她有点紧张。其实有啥可抹不开的对不对?咱这都是家人们,想说啥就说呗,就当唠家常嗑了,这才能热闹。” 许田芯明白了,奶的意思是需要形容一番? 好。 “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我家大铁锅,年代悠久,久到好像女娲补天时用剩下的,锅里的铁锈都吃没了,随着每一餐入了味。” 许老太:“……” “我奶现在舀的是粗苞米面,我们家目前三个人在家,一人一天四个窝窝头,她需要一锅做出来两天的,要不然少做锅大浪费柴火。大家可能会疑惑,这么一点儿苞米面能够吗?答案是肯定的,肯定不够。所以奶奶又舀出榆树皮粉,还有玉米芯粉。” 许老太边揉面边接过话: “这个得我来说,孩子容易说不清。 这榆树面不是榆树外面那层黑树皮,那个不能吃,你得把那层刮掉,扒开就能看到里面有层白色嫩皮,它叫韧皮。然后咱再晒干、用石碾子磨碎,多晒多磨几遍就能做成这个粉。 玉米芯也是同样的道理,把外面的玉米粒留着过节吃,芯子制粉。 玉米芯磨粉是好东西,里面有粉糖。像家里头有吃完花生剩下的壳,那个也能磨成粉,但我家没有花生壳就没放。 往常我家就是吃这几样粉做的干粮,里面并不会放苞米面,今儿头回直播,放点好的,做出来也好看,给家人们看看啥叫正经窝窝头。” 老太太没说假话,记忆中许家根本不舍得这季节窝窝头里放苞米面,因为秋天还能找到不少吃的,各种粮食存货要留着大雪封山再吃。要不然家里六口人,三个儿子是恨不得吃十个窝窝头都不顶抱的,不算计到时候吃啥。 而今天孙女头回来古代,有记忆是一码事,真吃起来又是另一码事,许老太怕孙女咽不下去才混些苞米面。 这也是许老太为啥说给大家表演个才艺,一个窝窝头咋分成两天吃,现代人一顿用玉米面做出的窝头,她家必须用榆树皮粉和玉米芯粉混到一起均成两天。 许老太看着手中揉出的一盖帘干粮,心想: 唉,这古代,比现代犯人吃的还次。 咋办,那已经来了也得想招活下去,要不然万一明年又是灾荒年,开春全家就得吃土。 吃土在现代是调侃词,她老太太懂,但在这里是真吃啊。 像观音土柔软,捏到一起像白面团似的,吃肚里就瞬间饱了,肚子却越吃越大,最后胀死。 所以许老太又深吸口气给自己鼓劲儿,别总留恋现代的好生活了,和现代一天一地没法比。 倒是要时刻提醒自己,必须有危机观念,不仅开源还要节流,要和原身一样有闲时吃稀忙时干的观念。 要不然本就没啥吃的再过一天算一天没有成算,家里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像是要卖粮换钱救命这种关键时刻可咋整,回头带着许家人一起吃土死吗。那不是坑人吗,给人家老许家后代都得坑了。 许老太和面完,听孙女说观众纷纷表示要看制作榆树皮粉的过程,还又进来十来个人看直播,人数越来越多,她当即高兴应下: “中啊,回头香花奶奶就带你们去扒树皮。其实这个粉真挺好,它有粘性,像高粱面这都没有粘性。你把两样混一起就能做面条,要不然只高粱面可不行。还能用它做个饺子皮,正宗饸烙面用的就是它。等天热,用井水冰镇一会儿,还能做冷面,酸甜的。”许老太差点给自己说馋了。 许田芯看奶奶开始烧火忙了起来,赶紧讲解上,不能让话落地上: “现在我奶将干粮放屉上,打算盖帘下面煮粥,一锅出。 要知道古代食品文化就两个字:糊糊,这样顶饱,必不可少。 但粥并不是用小米做的,我家用狗尾巴草的草籽煮粥。 据说谷子落地三代就成了狗尾草,小米的原种也是它。 所以我们家会在这个季节,采摘回来许多比较大的狗尾巴草,这样的草籽果实比较大颗。” 许田芯凭着原身记忆继续道:“采回来的狗尾巴草要放在火里烧一下,用手一撮,再将草籽的麸皮弄干净,要不然入口太干拉嗓子。” 看到许老太将粥和干粮盖上锅盖,又准备用旁边的锅炒杂菜什锦。 许田芯是奶奶放一样,她就解说一样: “杂菜什锦是将葱段、小根蒜沫切好炝锅搞里头。 从春天能一直采到秋天的的焯水蕨菜搞里头。 蘑菇焯水切丝,红辣椒切丝搞里头。 你们或许会问,难道家里炒菜真的不放一滴油吗,答案是肯定的,肯定没放,把水分炒干就出锅。 再给大家看看蘑菇是长这样的,属于平菇的一种。不能是蘑菇就吃,要不然殉情不是古代传说,是吃不好蘑菇就能发生。会让命硬的不再命硬,短命的更加短命。” 许老太:“……” 就在这时,于芹娘背着柴火从外面回来:“娘,田芯儿,我回来啦。” 许田芯看向婶娘,此时直播间已经有五十多位观众,自然也就看到了古代打扮的于芹娘。 直播间字幕纷纷刷着: 我天,这真假的啊? 背那么粗那么高的柴火回来,道具好用心啊,还有这位古代妇人竟然浑身上下十二个补丁。 在现代人看来,衣服总共才有几块布啊,十二块补丁,你夸张不夸张。 许田芯心想:不,你们数错了,实际上是十三个,那最大的补丁在婶娘屁股上,只不过被上面的褂子盖上了。 这里大多数普通农家,身量长高能用零散布头接长度就那么对付着,几年都不会做身衣裳,银钱用来忙乎吃饱都忙乎不过来。就算有闲钱,多数也是给长辈或男人家做衣服,说是男人在外面穿得好不好带着女人家的手,穿得好才能显出家里妻子是个贤惠的。 不过,她老许家有点特别,属于相比较在村里穿得比较好的农家。 像婶娘这件衣服是天刚亮就去背柴才穿,家里又住在把东头遇不上什么人,等天彻底大亮,吃完早饭要去防涝干活,虽然干的活也挺脏挺费衣服的,但是婶娘会换上只有裤腿膝盖和肩膀用同色布补上的衣服。天亮后穿的衣服都还算好。 原因嘛,许田芯只能说原身奶奶比较要面子吧。 就比如那草籽粥和吃榆树皮粉做的干粮,原身奶奶只准大伙在家吃,出去不准说。农忙时带饭,甚至还要特意吃好的给村里人看。 “婶娘,你先洗洗,这就要开饭了。” 于芹娘看着侄女抱过来的一盆水愣住。 直播间纷纷刷动:哇,表情好真,不知道平日里是不是小侄女总欺负她婶子,现在有摄像才表现好。还是说双双都是演的为了话题度。那要是演的,演技可真是666。 于芹娘哪里能知道她被录着,她洗脸赶紧掩饰眼圈发红。 以前侄女不愿意搭理她。 今年大年初一那天,侄女还指着所有人鼻尖哭喊:“你们都欠我的。”她男人当即就出了门,蹲在外面半宿偷偷抹眼泪。 是,那年征兵,按理应该她男人去。 所以说从大年初一那天起,侄女就没再和她怎么说过话,和几个叔叔也是能用鼻子哼就用鼻子哼,没想到今天不仅笑眯眯说话,还给她打水。 于芹娘觉得这是龙遗丸的原因,她没听爹的话留下当体己就对了,这就叫人心换人心。 “开饭啦。”许老太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后,还将桌子特意支在堂屋。 于芹娘抹把脸上的水,急忙上前帮忙。 她有点不解:“娘,不年不节的咋要支桌子呢。”通常吃点干粮喝点野菜汤,坐小板凳锅台边对付一口就行。 许田芯知道答案却不能回答。 这直播着呢,奶奶说,气氛一定要到位,甭管吃的是不是粗茶淡饭,烘托出的气氛一定要高。 糟糕的糕,那么大张桌子,只摆这几样,只这几口人。 这面许老太坐主位拿起筷子,就看到于芹娘坐在饭桌前等着她分粥,整那一出不敢拿的样,她是心里又叹气又觉得彻底完犊子啦,友善的婆婆人设算是立不住。 老铁们搞不好会骂她。 遇到那爆脾气的小媳妇观众还得说,这要是我老婆婆敢给我分餐,我给她家饭桌子掀喽。 可老铁们呐,这都是原身的事。说我们是接盘侠也不知你们会不会信。 许老太吸口气,寻思已然这样,干脆本色出演,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 再说变化太大也容易给儿媳妇整毛楞: “傻瞅啥,我是饽饽啊?我喂你得了呗,自己盛饭,没有手是咋的。一会儿还得去河沟子填土,你不吃饱谁能干得动那活,多吃点。” “嗳嗳,娘,我吃,”于芹娘心里暖和和的,差点又掉下眼泪,再次觉得龙遗丸没留下当最后的盘缠就对了。要不然以往吃饭,婆母是要给她定量的。 于芹娘心里寻思要怎样做,才能对婆婆和侄女更好,也就没注意到许老太笑眯眯的那句:“我们开动了。” 更没纳闷侄女会忽然评价几句草籽粥:“唔,有点苦味,有点扎喉咙,还有点像……芝麻加草混在一起的味道。” 屋里正吃饭,院里忽然进来几个人。 有三位是同村老婆子帮忙引路,瞧那表情就知道轰都轰不走,进院打算看热闹,以及两位面色难看的妇人。 老妇头上插着银簪被中年妇人搀扶着,她们是坐驴车来的,外面带着赶车的车夫。 许老太只看一眼就道:“回去吧,你不来我还要去找你们呢,你家男人找我商量的那事,就此作罢,我不同意。” 第四章 饭桶VS狗 香花这话,在村里仨婆子听来,信息量挺大呀。 仨婆子认为她们是在交头接耳,实际上那叫不背着人: “啥事儿就此作罢,你听说过没?还是个男人和她商量的事……艾玛,我知道啦,不会是有老头要娶有粮娘吧!” 有粮娘就是许老太。 说话的婆子边分析还边看眼戴银簪的老妇,这老妇从面相上看,保守估么都得有六十五往上,脸色又想那么不好看,从进村就扬着脑袋走路,面上皮笑肉不笑的,这位搞不好是正房,捏鼻子不得不帮她男人来许家纳妾,纳香花。 香花该咋是咋,属于五十岁里长得不孬的。长得吊眼梢子就带那勾人样。 “俺的天爷啊,那要是这样的话,真让有粮娘划拉着一个有钱老头?” “等等,有钱怎还作罢?这不是有粮娘一直惦记的吗。” “有粮娘,你快往外瞅,人家是带驴车来的。”瞅这做派就能猜出来有车有房还是镇里户籍,可别端着,收拾收拾包袱快跟着去,回头哄好老头,还能让后爹贴补你家那俩小子娶妻成家。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来的两位妇人是镇上捕头赵大山的老母亲和媳妇。 “我是来给我孙子和她孙女退亲的!” 赵老太很气愤:怎么还扯上她老头了,那都死多少年了,她老头活着时没少遭罪,死了头上还要被扣屎盆子,快善待她老头吧。 赵大山媳妇想拦住婆婆这话已然来不及。 本来进院听到许老太说就此作罢,赵大山媳妇心里真挺高兴。 那一瞬,她有真心实意在心里夸奖许老太,这位婶子挺有自知之明,知道门不当户不对要拒绝。 并且也很明白许老太为啥没等她们进屋,就急匆匆说出那话。 一方面是男方先于女方说出悔婚会让许家在村里抬不起头。另一方面把缘由含糊带过,却斩钉截铁拒绝表明意思,以免她们带气进屋,一旦说出挑剔难听的话会很伤女孩子脸面。 其实这也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赵大山的媳妇真是打心眼里不想让人知道,她儿子和这许家姑娘有过口头婚约,那样的话,她儿子往后会抬不起来相亲门槛。传出去说许家姑娘那样式的,她赵家都曾考虑过,往后那啥孬样的都会心大的觉得能嫁进她赵家。 所以说,赵大山的媳妇也觉得不掀开说清楚挺好,她要不是惦记着还有最后一件事相求,想让许老太去和她那犟男人再说出一遍拒绝的话,真想扭头转身就走。 可谁能想到这三位婆子叽叽咕咕嚼舌根,给她婆婆气着了,婆婆秃噜一下就把她儿子和许田芯有过口头婚约的事说了出来。 这面许老太脸也黑了。 她非常不想让村里人知道,昨日孙女和她进城是为让男方父亲相看。相看是挺大的事儿,这里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就能定下拍板。 那被拍下过,甭管拍没拍成,往后也好说不好听的,所以不想露馅。 但就是万万没想到,原身许婆子留下的破事太多。 这个插曲是从哪来的呢,记忆很模糊,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原身曾和村里人掐架时吹过牛,有些像扯老婆舌整急眼了,反正就话赶话吧,曾两手拍巴掌跳高气人说: “嗳,你就嫉妒吧,不像你似的,一天搂个猴还搂得蹦蹦紧,俩猴样搂一块还拿对方当个宝贝蛋儿,我呸,寒碜。就你家那位一脸老褶子,蚊子都不敢下脚,怕把脚崴了。我赶明就算再进一家门也是要找个有钱人,像我这种好的根本不用愁,笑啥呀?找不着般了般岁数的,咱找老头。谁和你家那个猴说过话。” 然后自打那次骂架后,有些村里爱嚼舌根的纯是欠登心理,实际调侃表面装作劝道:“你真要找个能当你爹的老头儿?咱都多大岁数了,他再要是当爹的年纪,那不行的。” “少拿这事儿逗闷子,不用劝我,去劝老头儿,只要他田地多事还少,我这面好说。你们要是能帮我介绍到上去快下去早的,我还感谢你八辈祖宗呢。” 原身许婆子这副混不吝的回答,没想到真有人当真,没少被人嚼舌头,还影响到今日这事儿。 这不就整乱套了。 与此同时,直播间在刷屏。 这不是小助理能关闭的直播间,主播是奶,奶奶要念口令,直播才会关闭。 “我要看香瓜奶奶!”要急死了。 “摄像头呢,请对准又香又有瓜的奶奶!” 才第一天直播,香花就成了香瓜。 对话好似过了很长时间,但在许田芯这里不过就一眨眼的功夫,她手中还举着才咬一口的窝窝头。 许田芯默默转过身看向院里,满不满足直播间吃瓜群众倒是次要,主要她怕奶万一吃亏,她好方便冲出去。 好吧,好像用不着她。 她婶娘是什么时候和她奶一起飘出去的呢。 而后续发展,奶奶正在赶人。 “我先说的不同意,再多的话没必要。” 露馅儿了,许老太也依旧保持理智。毕竟话太密更容易言多必失。有时候一句好话都能被人传出几个版本,更不用说这种退婚约的八卦事儿。 于芹娘去墙根下取扫帚,尴尬又能给人台阶下,那意思不是在赶人,她家是真要扫院子。 但无奈这有脑子不好的不配合。 赵捕头的老母亲,一方面打心眼里瞧不起许家,心想:呵,就凭你家还好意思强调先不同意婚事,哪来的底气呢。嫌弃也应该由我们先表现出来。 一方面是因为刚刚那个插曲。啊,合着孙女的奶奶还是个不正经货色,一把岁数不老实守寡还要找老头,她更瞧不起了。 “不用撵人,我压根儿连你家屋门就没想进。但有几句话,咱得说前头,别回头我们走了,你们家又心大起来找上门。毕竟死皮赖脸的人,我见多了。更何况像我赵家这种人家,要不是我儿子念在和你死去儿子一起上战场的情,你们村里人也接触不到不是?” 这话让那仨看热闹的婆子都不乐意听了,更不用说许老太。 “哎呦我天,我看你可真是一张纸画仨鼻子给你脸都不要了,还我家屋门没想进,呸,等你走,我这院子都得撒香灰嫌你恶心。老母鸡上房顶你算个什么鸟!猪鼻子上插大葱瞅你那装相劲儿!你们家不就是西城镇嘎牙子村的,这你儿子从战场回来,命大捞个捕头干干,你倒着急忙慌没把脚上泥洗净就忘了本。” 赵大山的母亲好悬被许老太气个倒仰。 自从她儿子来镇上做捕头,已经没有人敢指鼻子骂她。 “没相中,你们祖孙俩花我儿不少银钱吃饭,我去酒馆打听过,连小二都说你那孙女就是个馋强、饭桶,眼睛就知道盯着饭!” 屋里许田芯听到饭桶二字,默默放下手里举的窝窝头。 这话才叫真气着许老太。 如果说之前多数有接盘的心理,在帮原身打扫这些破烂事,那么现在她才叫真火大起来。 毕竟吵归吵,俩孩子都没见过面,大人之间怎么对喷都没事,甭去骂人孩子。 结果她不抨击对方孙子一句,老赵家骂她孙女是饭桶。 “旺财,呸,狗都不稀得叫的名,我告诉你,压根儿我听见你孙子名就不行。” “你骂谁是狗名?” “你孙子狗名。” “你孙女饭桶。” 非物质文化遗产间的大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俩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撕吧到一起去了。 赵老太岁数大,她只会退退退。 许老太就厉害了,她会魔法双倍攻击,不仅能两手上上上,快节奏播放像极在指挥大合唱,她还能嘴上不重样。 两面的儿媳妇拉仗:“嘎哈呀,这咋说说动手了……” “娘!”就在此时,赵大山下马大步走了进来。 第五章 自动解锁 赵老太在许家人面前牛逼哄哄,但在她三儿子面前可不敢。 一方面怕儿子真来脾气给她赶回嘎牙子村,往后不让她在镇里享福可咋整。她眼下甭管是回村还是去哪,能被人高看一眼围上唠两句,全凭得是这个三儿子的脸面。 另一方面也是心里有愧。 当年征兵,她没看出来这个儿子能有啥出息,就在几个儿子里挑出赵大山报了上去。至今也没忘记赵大山听说家里决定舍了他,抬眼看向她那一幕。 所以想摆长辈谱,命令这个三儿子没用,只能哭诉。 “儿啊,你可下来了,你瞅瞅这家人邪乎不,我还没等说啥呢,就差点让人挠成血葫芦。” 许老太正整理被抓出来支棱几根毛的发髻,听到这话,心想: 嘿呦,没想到还是个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了。 但是茶不茶的别演她看。 她打算甭管什么儿子孙子的,谁来也都快点给她滚犊子。 许老太决定,她绝不会像昨日原身那副做派,听说对方是捕头,能用死去大儿子和对方的交情换点生活光亮就立马贴上去。 又是用话语暗示孙女无父无母没有依靠可咋整,将来找婆家都不好找。又是念叨家里几个儿子没啥本事的。就好像人家捕头招谁当手下都是招,能给你几个儿子安排工作似的,那是在作甚,多丢磕碜。 咱虽穷苦但踏踏实实用双手挣钱,眼睛少看那些没边际的,不羡慕不攀交,挣不着钱大不了就用肚子省,她就不信了,不矮人一头贴上去能死。 所以许老太在赵老太话音落,张嘴就要连赵大山一起骂。 却被赵大山抢先一步道: “婶子,太对不住了,我代我娘和我媳妇向您老赔个不是,您老千万别跟她们一样的。” 说完,赵大山就拧眉看向赵老太和他媳妇: “娘,你这还叫没说啥?离老远,我就听见你一声高过一声骂我有田兄弟的闺女。 人是我特意捎信儿叫去的。 实话告诉你们,从我调到这里就想见婶子和我兄弟的独苗苗,要不是实在抽不开身,刚转到这里一堆事,按理早就该上门探望。 饭也是我非要拽婶子和孩子去吃的,要不是你和旺财娘临时去了乡下没在家,按理我是打算让婶子和田芯去家里坐坐的。 我这边还寻思给叫去饭馆对付一口,不该如此的,你们可倒好,还跑上门作闹。 旺财他娘,娘糊涂,你也糊涂? 我昨日有没有告知你,我和有田兄是过命的交情!” 赵大山的媳妇从她男人进院那刻就缩起脖子。 她男人昨晚确实难得的和她解释不老少话,说没有许有田早就死了。 那叫战场上有人拉你一把,就能躲开箭羽。 昏迷受伤,能有人惦记别不给治就扔死尸堆里,那叫救命恩人。 连今日能当上捕头,她男人说也是许有田给的机会。 因为许有田被征走不到半年就升为这些人的头头,所以她男人最后一次上战场,是许有田给分到守城楼的队伍里。 许有田却冲杀出去没再回来。 然后又由于她男人总跟在许有田身边做事,许有田表现亮眼,上面人连带着对他男人都有点好印象,就这样没像旁人似的回村务农,而是被人带走拿正儿八经军饷了,而后受伤现又成了端铁饭碗的捕头。 赵大山媳妇回想起昨夜她男人眼圈发红的模样,此刻被质问到头上,心里更是发颤。 可是这位许家姑娘当她儿媳真不行。 她昨日去酒楼有特意打听过,说那姑娘脸却黑、说话咋咋呼呼大嗓门,眼睛只盯着吃食,而且都不往好槽子那么吃,往死炫饭就像没见过似的,单说人也太上不得台面。 她儿子也是她的命根子,从男人被征走,她就拿独子当眼珠子,眼珠子的婚事咋能好不容易日子好了,让这样的儿媳进门。 所以她今早才撺掇婆母来许家。寻思让婆母多说难听话,表现出她家女人不是好相与的,最好能让许家先打退堂鼓。 要实在是许家人死皮赖脸,又无法改变犟男人的一根筋,她捏鼻子认了,也可以当做是提前给没过门儿媳来个下马威。 事情发展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啥也没说呢就退亲成功了,就是…… 赵大山媳妇心思只翻转几下就有了对策。 她先看眼此时院里院外站这么多村民在看热闹,心里明白,宁可让大伙知道她儿子是先被退亲的那一方,也要安抚住她男人别恼火。 “旺财他爹,我和娘没别的意思,就寻思来认认门,结果进院婶子就说那事儿拉倒吧,娘可能是没想到咱儿子那么好还能被嫌弃,就挺生气的……” “快拉倒吧”,帮忙引路,从头看到尾的仨婆子忽然插话道:“你们不也说是来退亲的吗?还嫌弃俺们是村里人。” 赵大山媳妇一噎,怎么哪哪都有这仨搅屎棍! 面对赵大山脸色又阴得不行,不敢耽搁,急忙抢话,她怕那仨欠登婆子把对话背诵出来,还得连拍巴掌带演的:“那不是因为店小二说姑娘家能吃?孩子他爹,真是话赶话,我和娘误会了。” 这功夫赵老太也反应过来,抹着眼泪说:“就是,小二说的饭桶。那小二的原话,说她们紧着说不吃,吃起来就不客气。” 赵大山哪里那么好被糊弄。 可此刻他是由里正陪同来的,院里院外又有这么多村民看着,他们转头走了没啥,婶子一家在村里如何立足,有田兄弟的独苗苗那是个闺女,脸面薄。 赵大山拉着脸喝道:“孩子我见过,大大方方,我最烦捅捅咕咕假客气。只有旺财配不上田芯儿的。许家如若能应下这门亲事,那也是看在我的脸面上,我求都求不过来。” 赵老太据理力争:“还求啥呀?三儿你是不是糊涂了,连小二都说,你客气客气她们祖孙俩还当真了,吃点就行了呗,用水舀子那么大的饭碗一碗碗添饭,说不要聘礼也不能……” “娘!”这回是赵大山媳妇出声制止,她赶紧岔开话,向许老太赔笑脸道:“婶子,对不住,都是脾气急。我婆母确实听了那小二多嘴多舌,说话语气才有些冲。你老可别真存气,回头还得上家坐坐呢。那什么,我到时宰鸡宰鹅招待婶子。昨日孩子他爹还把我骂了,说出门咋不提前告诉一声,整得您没登家门,他心里挺不得劲的。” 许老太看着这场戏,这媳妇是个能人,会哄男人会给台阶。 想到自己刚刚对赵母掐架没吃亏,又略一琢磨,虽说往后没想借捕头光,最好都少联系,但做人留一线,赶紧给孙女那事说清楚比啥都强,这个台阶也就接了。 “行了,不用这个对不住那个对不起的,说来说去,就是我确实不同意我孙女和你家小子见面相看,我反悔了。” 这回换成赵大山非常意外,他没想到媳妇说的是真的,许家先打得退堂鼓,“婶子,旺财那小子虽然不成才,但识得几个字,回头做个账房,小两口的日子应该差不了。” 赵大山说话时又看眼里正,扫眼村民们,“昨日仓促,正好今日大家都在场给做个见证,您老要是有啥要求就提。舍不得田芯儿想多留几年吗?那没事,让我家那小子等,由您老定日子。要是说别的方面,您也尽管开口,啥我都应。” 赵大山记得,昨日许老太提过一嘴,说孙女嫁镇上想见一面都难。也不难,他家人口少,婶子要真是因为这个缘由打得退堂鼓,他可以当众许诺去他家住,他就当半个娘那么照顾。 二道河村围观群众们,全都有点听懵圈儿了。 什么情况,老许家那个啥啥不会干、连针线活都马马虎虎的的黑瘦丫头,能被求娶成这样了吗? 当捕头的老公公,相公将来是账房,人家还是独子,家里攒下啥不都是小两口的? 在村民们眼中,这做梦都不敢想的孙女婿,许婆子却疯了。 没有站家门口小人得志满脸炫耀,没有四处吹牛说她家结识有本事亲家,居然再次斩钉截铁拒绝道:“大山,你要是真念着和有田的那点儿情就别再提,我是真不同意。走吧,我这一早上饭都没吃上,就不留你了。” 第六章 铜臭铜臭就是这么来的 赵大山心里埋怨老娘和媳妇。 不用问也清楚,许家婶子会打退堂鼓,那是发现他家女的都不是啥善茬。 赵大山离开二道河村民们的视线就打马离去,连声招呼也没打,直接扔下驴车上的母亲和媳妇。 赵大山媳妇看男人这副样子,很是惴惴不安。 估计她家接下来的气氛会好些天不放晴,吃饭时都会没人敢说话。 但听到婆婆坐在旁边的哭声,不知咋回事,她竟然莫名有些解气。 赵大山媳妇心想:婆母,这回你终于知道你儿子和你早就离心了吧,人前根本不带关心你一句的,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训你。宁可捧着许婶子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别不觉味儿。这就叫你当年偏心黑心的下场,报应。所以你自觉点,赶紧回村养老。 赵大山媳妇当作没听到哭声,一声也没劝。 可事实上,赵老太并没有伤心儿子和她离心,这事不是早就知道?知道也要和这个儿子过,享福才是真的,其他伤不伤心能咋的。 她哭是因为,她明明也有好多厉害话,像那个许婆子一套一套的听起来可唬人,但你说怎么骂的时候就没想起来,恨自己嘴没跟上,越想越气。 赵老太扭身看眼许家渐行渐远的院落,说实话,她想回去,想让许家那臭婆娘和她再掐回架。 再来一遍,她绝对能发挥好。 与此同时,二道河村的刘里正,正在许家门口轰赶看热闹的村民,“一个个闲出屁来了是吧?早上都填饱肚子啦?尤其你们仨!” 刘里正骂那仨婆子:“别人家的事儿,给你仨忙叨够呛。赶明下暴雨房子塌了就不用看热闹了,都给我填土去!” 那也挡不住大伙扛着锄头背着扁担,边走边议论。 “难怪昨儿回来闹那一出。要不说我这人深沉呢,没往外说撑死的事儿。” “可不,咱村里人到真章时厚道着呢。不过,为啥要往外推那孙女婿?这太不像她了。嗳?你们说,她能不能是冲到啥啦。”昨晚许婆子差点没气,很有可能被小鬼上身。 “什么小鬼,哼,她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啥屎,你听着是往外推,那是说反话想拿住人家呢。那吊眼梢子可会拿捏人了,不信你瞅着的。” 有住着远的打听:“那面发生啥事儿了?” “啊,你们还不知道呢吧,艾玛,可热闹了,饭桶和狗的事……” —— 许老太这面,哪里有空管大伙背后怎么议论。 她人还在院子里就对孙女挥挥手,示意别看别录这面,她要先打发走儿媳妇。 “你哭啥?” 于芹娘背过身:“……没。” 她想说都怪她男人还有另外俩小叔子通通没本事,这才让大哥家的独苗受这种委屈,哪怕有一个叔叔出息些都不会是这样。 可说这些有啥用,她们这些当叔叔婶娘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没本事了,眼下更完,还都不在家。 许老太用屉布裹上两个干粮,想想又添俩递给儿媳,“没听到里正嗷嗷叫唤让上工,你还有闲心抹眼泪。有粮有仓有银都不在家,按理一家应该出一个壮劳力,你再不起早贪黑多干点儿,别人更得挑理,你这是想让我去背石头?” 秋收已经完事儿,要照里正的心思都应该全村齐上阵背石头,防止水位再上涨会暴雨淹了村。 但里正心里也明白,连续二年收成不好,趁着没上冻前,男人们要打猎,有的还要出门找活干,想招赚点铜板贴补家里才是正经。趁山上能见到绿,连老弱病儒都要日日挖野菜砍柴,他这才咬咬牙说,一家必须出一个劳力。 于芹娘着急起来,“娘,我换身衣裳这就走,绝对不用您去,我一人就能顶俩。” “站住,往后咱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你就穿这身去。” 于芹娘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心里再次伤感起来。 看看,婆母这是放弃他们了,反正也不会出息还装啥面子。 大门前脚关上,后脚许老太就把孙女扯到面前,对直播间老铁们说: “不好意思了,家人们,你瞅这事儿闹的,一出接一出,没想到第一天直播就让大家见笑了。” 许田芯说,奶,虽然笑了,但直播间也全在刷屏夸这瓜吃个饱。简直是她奶在那面抓挠,直播间这面在叫好。 “啊?” 许田芯继续告诉道:而且掐架那功夫,人数竟然三百多人在观看。还有不少人想学骂人,说怕传统文化失传。 三百多人?许老太有点懵。 过去生产队开会组织学习,坐满会场也就这么多人吧。 许老太难得地尴尬起来,也不知道直播间里有没有岁数小的孩子,到时候人家家长问从哪学来的骂人话,说看一个奶奶直播学的多不好。 “不用学,年龄一到,这技能会自动解锁。” 许老太是在大家哈哈哈中念的下播口令,“今年必定发,咔”。 也直到这一刻,老太太问看不着她了吧?得到肯定答案才躺在炕上直捶动心口窝。 咋不动真气,老太太扯过孩子手搓着,心疼的不得了: 亏得孙女聪明,知道在古代涉及男女事不能露面,要不然更得被人指指点点。 她孙女一向文文静静、品学兼优,一个现代孩子,哪被那么多人讲究过。 所以她有点后悔,这仗干的,稍稍压点脾气好了。 “奶,您快松开我手,我看看怎么下播有结算提醒呢。” “什么结算。” 许田芯惊喜道:“别看咱还没开工资,但有六个人打赏,看时间显示应该是在您干仗的时候打赏的。” 许老太立马坐起身,“打赏多少。” “一百二十八块钱。规则说,现代一块钱是古代一铜板,那就是一百二十八个铜板。” 打场仗给一钱多银子? 赵老太,你给我回来,咱俩打个十场就能凑一两了! 这要是敢下保证场场给打赏这么多,明儿她就出门挑衅去。 等等,“钱呢?” 许田芯也很疑惑,明明提示已经兑换成功,可兜里没有啊。 那就应该在家里的某个角落吧? 田芯刚说完,奶奶就开始翻箱倒柜,其实这个场面没直播都有点白瞎了,这家伙翻的,耗子都被许老太拍死两只也没找着。 祖孙俩累得双双盘腿坐在炕上直倒气,俺俩的钱呢。 就在许老太掐腰骂贼老天,“来古代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穷,你快别逗俺们玩”时,许田芯忽然看向一个小盒子。 她奶最膈应的那个盒子,之前装有龙遗丸。听说婶娘送给她,奶奶让扔旮旯里。 “奶,你看。” 许老太看眼里面一百二十八文钱,一个铜板都不少,默了一会儿:“……原来铜臭铜臭就是这么来的啊。” 第七章 号外号外:钱藏炕席里了 “奶,您慢点儿,别闪着腰。” 许老太正拧身子就要掀开炕席,炕席下面是一层厚实稻草。 她将一百二十八文钱藏在稻草里,“跟谁也别说,钱藏这了,花钱你就上这拿。” 许田芯好笑道:“奶,您觉得我眼下会有用钱的地方吗?” 在现代爱看书爱摆弄这那的那点爱好,怎么着也要温饱不成问题了,以后才能慢慢实现。 别说爱好了,就连自己多年学来的专业知识也要从长计议,短期内不会有用武之地。 因为她是一个让有痔之士无后股之忧的肛肠科医生,在古代受性别约束潜力不大。 好在因为职业原因,她还剩下一个优点能帮到奶奶和这个家,那就是情绪尚算稳定。 你看,虽然前路茫茫,离她们想要的温饱都还很远,但这第一天不就挣到了一百二十八? 许老太看着炕下孙女笑眯眯的小脸,畅想道:“会有你没啥事儿就拿点钱出去花那天的,你信奶的。”笑容又一顿连忙嘱咐:“先别告诉你婶娘和你那几个叔叔。” 记忆中那几个人还不错,但记忆可不作数,原身许老太还自觉挺不孬的呢,以为在村里人缘不错,别人也没发现她家挺穷的,其实村里人背后都讲究她,所以她得慢慢品那几个儿子和这个儿媳。 再者,说她自私也好,偏心也罢,甭管那几个有多好,就算好上天了,她指定也要先可着孙女来的,孙女完事儿就是自己。比方说吃个鸡蛋,孙女吃完就轮到她,别人至多接着等。 许老太怕孩子太正直不会撒谎,这方面自小就随她,一直等到孙女点头应下,这才放心地高兴道:“咱祖孙俩终于见到点儿光亮,我这心里立马敞亮不少。这哪里只是一百二十八文钱。就今年米价嗖嗖往上涨情况下,也够咱买几斤白米给你熬点大米粥喝的。慢慢攒,今儿攒点,明儿攒点儿,慢慢粮仓指定能装满。” 说完又笑呵呵捧起装龙遗丸的小盒子,装过啥东西早就忘了,只记得装过钱就够用。这往后就是她供起来的小匣子。其实她不得不承认,她们祖孙俩和屎尿屁还是很有缘的,钱必须从这里出现都是有原因的。 一边爬炕里面放匣子,许老太一边继续和孙女显摆这份成就感道: “我猜那个赵大山一年也就挣二十四五两吧,撑死过年过节再发点东西,这家伙把他那老母和媳妇嘚瑟的,恨不得绑上二踢脚要上天。你再看咱俩一天就挣这些,一年得挣多少。虽说不可能天天有人打赏,但咱还没发工资呢,财神爷不是说,咱只要什么收藏点赞到达一定数量,月月还给发工资?” 许田芯夸奖没错,奶奶最棒,这等于就是铁饭碗,所以我们要多多直播录出有质量的视频,回头错过直播的还能看路播。 “有没有啥具体规则?”老太太看不到那些字,需要问孙女。 “有,今早直播刚开始就出规则了,好多条,只是我还没倒出空来看。” “那你快看,回头总结出来说给奶听,咱不能面茶汤里煮饺子糊涂着过日子,正好我去烧几锅水。” 许老太打算趁这几日老天爷终于放晴腌菜。要不然哪天又开始下雨就完啦,放哪晾晒。 再一个先烧几大锅水得让孙女洗洗头洗洗澡,孙女不提她也知道,指定老难受了。那原身田芯脖子上都是一条一道的黑泥,头发太长也不爱洗嫌麻烦。 你都说那个死赵老太骂话难听,什么头发胶黏啥的。 趁着家没人,第一件事连她都是,先把个人卫生搞搞好。 许老太出去两趟后院特意连背带抱回两大摞干草,回头烧出来的谷草灰有一堆用处,可不止是洗澡、 这面许田芯快速浏览完也去了灶房,见奶奶利用烧水的空档在摘蘑菇,她将蘑菇筐扯了过来打算接手干。 这蘑菇还是原身祖孙俩采的,昨天她在天上飘的时候就看到了。原身应该是背蘑菇要送给赵捕头,想着去人家头回登门不能空手,又没什么东西可给的,就起大早去镇上一路走一路采的蘑菇。没想到没去成家里,赵捕头也没要又背了回来,这都没摘呢,再不摘了晾晒会白瞎许多。 “你这孩子,着急忙慌看完了吗就出来。不用你干,你会干个啥,我这当玩似的几下子就摘完。”许老太习惯性不让孙女伸手。 “奶,我是有记忆的人,您又忘了这点。” 怕奶奶又老一套有记忆一码事,真做起来又是另一码事的絮叨,急忙道:“奶,我看了规则还挺难的,不是说到月就给发工资的。” “啥,变卦啦?” “也不算,要咱们直播五十场,还要具备关注直播间的人数达到五千人以上才会开始发工资。下个月能不能发工资,就看咱多少天能录出来五十场呗。” 许老太赶紧问道:“多长时间算一场?” “要每场直播俩小时以上,要是时间不够,比如突然下播之类的,就算有人打赏钱也没收,还不算场次。” 许老太第一反应这不耍流氓吗,财神爷也抢钱,这可真是越有越抠,人家家人们打赏给她的,凭啥给扣下。 接着又有点儿庆幸,亏得今早又是蒸窝窝头又是掐架够了两个小时,要不然稀里糊涂下播不给算数,那不白忙乎。 “奶,您发现没有,写得清清楚楚的条款其实不难,一场两个小时怎么着都能播完五十场次。难的是快速让五千人以上在短时间内关注直播间,这对内容的丰富性有很高要求。像是想让很早来的别取关,内容就不能太重复。想让很晚进来的马上关注,内容就要精彩。” 许老太却丝毫不犯愁,家人们,你们想要的人设,奶奶我这都有,真的,只要别走。 “说钱吧。”给发多少。 “根据关注人数十分之一发工资,像基础工资五千人的话,每月最少发半两银呗。除此外还有单算的点灯牌十个给一铜板,点赞一千给一铜板。” 在现代点灯牌是一毛钱,点赞不花钱,大家喜欢会不停地点,听起来少,其实加起来也挺多。 另外,有两个模块在黑着,许田芯研究过,应该是她目前还没资格查看的规则,眼下就不和奶奶提了。 总之依旧是那句话,财神爷绝对不白给她们钱,必须靠本事。 本事嘛,许田芯有琢磨过,奶奶要是没啥播的了,必要时,她可以和这里的人好好学学练练杀猪,到时她用第一视角直播杀猪当个女屠户应该是没问题的。她再好好练练字,抄书代写信,应该也能现实直播同时赚到钱。 至于用专业赚钱给人割痔疮?她特意看规则了,那不行,不让古代这面露痔疮播给现代人看。 先不提她的职业素养会不会干这事儿,主要涉黄,会给她奶藏炕席里的钱变没的。 第八章 虽然还赚不到大钱但会省 用葫芦瓢做的水舀子,一瓢瓢舀出一大盆水。 许老太让孙女先去洗澡,等孙女洗完,她打算用剩下的水洗洗就得。 别看这里眼下不缺水甚至闹起水灾,但她家院里没井,整个村满打满算就只有六家趁“私家”水井。 因为贵,依照记忆,按前两年价格打井还要五两银。 她家又是住村里把东头,挑水需要走一站地。 对,估摸就是咱现代社会公交站一站地那么远,所以有的是水也要省点儿,主要是挑不起。全指望儿媳妇在挑水。 好在许家当年分家得到了一口大缸,家里二儿子也挺手巧又做了不少木盆能存水。要不然有得挑也没处存。 计划得挺好,可许老太感觉只出去反插个大门的功夫,再去厢房将几袋粮食趁太阳大折腾出来放院里晾晾,回身进屋再一看孙女那洗澡水“……”她好像不能对付用了。 许田芯也有点尴尬,她还没用丝瓜瓤搓,只用手心抹抹就下来一层黑泥。 许老太捡起丝瓜瓤给孙女搓后背道:“看来这家人,一年到头都不咋洗澡。” 要不说记忆不靠谱。 在许老太的记忆中,她们老许家已经属于爱美的,属实在村里挺干净的人家。要是再干净点儿就得被人说嘴,说咱穷讲究,没想到还是这么脏。 许田芯有点庆幸:“好在原来许奶奶很爱面子,不想让人知道家里常吃榆树面,她总叮嘱大家用篦子刮头发才没长那么多虱子,这要是虱子多会更麻烦。” 这里的爱面子和干不干净扯不上关系,而是这里流传一句老话,头生虱子为穷人,家有跳蚤是富豪。 原身许奶奶不想让人知道她家真穷。 为何会有这种结论,许田芯猜测,应该是营养不均衡,或是粗茶淡饭生出的单一油脂才爱长虱子。虱子多,不就说明吃得很差嘛。而跳蚤数量多,说明家里养殖大量的牲畜。 印象里,她在这村里有个叫麦苗的小姐妹,别看也是才十岁出头的年纪,却能知道不少各家八卦和她分享。 曾经就和她说起过,说有那种虚荣心强的男孩子会特意抓跳蚤放在身上,这样的话,相看姑娘或是出外行走与人办事,想让对方误会他家条件还不错。反正就是能起到让人高看一眼的作用吧。她们村就有好几个这样的小青年。应该像现代男人很喜欢豪车般,内心深处也很羡慕家里有牛羊猪、甚至骑马的人,这才抓跳蚤。 许田芯并没有完全洗透,她觉得一次也根本洗不净,大致搓完擦干就赶紧穿上衣服,和奶奶一起将洗澡水抬到后院。 舀出一些草木灰的洗澡水,分别浇大树底下不烂根儿。 许家后院还是很大的,应该说这里家家户户后院都很大。 田地置办不起太多,就得园子大,拿菜园子当田地那般种植。 这也是许老太没法去外面抱怨说,她家离挑水的地方太远,人家会觉得矫情,离水井拢共也没隔几家啊。 此时,许家后园子除种植不少土豆地瓜秋白菜萝卜角瓜,边边角角分散着还种植四棵大树。 其中有两棵叫麻梨疙瘩,这种树,木质很硬又很耐烧。 许家人种它本意倒不是为烧火,而是二叔许有粮自学的会点儿木匠手艺,他会空闲时,用这种树木制作烟斗让奶奶带去集市上卖。 就是那种抽旱烟的老式烟斗,专门用这种树木做好看又不裂。 还有一颗枣树,枣树种得晚,许田芯目测都七八年了枣树直径也就十多公分。在这里,农家女成亲,谁家要是能舍得用枣树木制作成床给当陪嫁,相等于现代经济条件一般的家庭给女儿陪送三十万。可见这是掏老本的行为。 而种植枣树那年,也是许田芯这个身体的爹被征走那年。 那时候几位叔叔岁数还都不大,最大的二叔才十四岁。 大哥许有田将这棵树亲手种下,嘱咐几位弟弟说,这是他留给女儿的。如若没回来,记得在田芯出嫁时砍了这棵树制成床带去婆家。 所以此时,奶奶在浇枣树时,特意拍拍树干念叨了两句:“行啊,管咋的,我们还帮活着呢,没让咽气,那就等于都还在,你别怪,唉。”其实和现代比,这里全是苦命人。 现代哪有撑死这种事。关键还没吃啥,就吃了半臂高小木桶装的那点大米饭,菜和孙女分啃个肘子人就没了。 许田芯刚洗完澡头发又是半干本就有点冷,闻言正好还刮过一股邪风,她更冷了。以前是医生怎么了?做医生也怕死人的,她现代闺蜜外科医生去殡仪馆都拽她一起上厕所。 而她当年之所以犹豫是选择皮肤科还是肛肠科就是因为死亡率低,只在百分之零点一左右浮动,出现一个重症全科都会很重视,死一个恨不得会上地方新闻,新闻标题带着“震惊”。 至于许家最后一棵树是种在茅房旁边,也是许田芯最稀罕的叫侧柏叶树。 这侧柏叶能用来洗头发,常用它能治疗血热脱发,还能生发乌发。偶尔泡水喝喝还有点止咳化痰的作用。另外在许医生眼中,血便泡侧柏叶茶喝也不错,但不能多喝会使消化系统受损。像她刚才洗头除用了草木灰过滤水也用了侧柏叶。 “奶,剩下水浇园子吗?” “还浇?那更涝了,这都晴两天了,一踩还一脚大稀泥。” 许老太心疼胆疼地查看地瓜土豆,全指望这两样出数扛饿。也不知一会儿挖出来煮了吃会不会有股烂甘薯味。 而即便这样也比在山旁边五亩荒地种植的土豆地瓜强。 家里园子的土豆地瓜和荒地那面种植时间不一样,躲开了当时那场大暴雨。记忆中当时荒地种植的挖出红薯苗烂掉大半部,40工分高的成株轻轻一揪就拔出地面,根须被水泡烂泡断。那阵儿村里有好些人家齐齐拍大腿哭,这不要人命吗。 许老太又瞟眼其他,好在园里种了不少淹不死的白菜,那也不能对水分需求大就可着劲儿的下雨,只能说秋白菜萝卜和大角瓜比其他强点,待会儿都得给收了。 天晴要干的活太多,腌菜、收菜、地窖也得收拾。 许老太一边心里合计一样样事,一边指挥孙女将家里的泔水桶都取来,她要用这洗澡水刷桶,一点儿不能浪费。刷出一个最破的木桶还要放在茅房旁边,上完厕所用来洗手。 许老太心想:上厕所那事都不能提,不信回头给你们上一个看看,那老埋汰了。所以她当家就必须给茅房配个桶,最起码从里面出来要洗洗手再进屋上饭桌拿碗筷。 “快着吧,咱俩不能再磨蹭了,我也不泡澡,用布简单擦擦身子,你给奶搓搓后背脖子解解痒就得,咱就开播。” “啊?”许田芯有点儿惊讶:“今天还播吗?播啥呀。” “播田园生活,要干一天活。” 许老太已经有了计划,她第二场次主打的就是一个解压,从日出干到日落,让现代孩子们看着干,回头备不住还会觉得,看人干一天活也能累够呛呢。 许田芯觉得奶的想法不错,那她去拆被套,趁天晴把家里被套席子都刷洗一遍,再把锅盖桌子都好好蹭蹭,和奶奶一起边直播边做家务两不耽误。 许奶奶对着孙女方向,一拍巴掌念口令:“财神住我家”,这就开播了,接着就是一甩头发。 所以第二场的开播效果,上来就给刚进直播间的人吓一跳,以为贞子驾到。 “家人们,没见过我这么长的头发吧,我惦记给你们看看我这三千烦恼丝,到腿窝。” 第九章 现代已闻不到的草木灰味道 “不对,我只有一千五了,没有三千丝,长度少见,厚度不行。” 许老太摸着自个头发,像唠嗑似的对镜头说道:“嗯那,都秃,就和甭管哪的人也都得死是一个道理。我们这里照样秃,用啥乌也白扯,挡不住营养不良嘛。等到我这岁数更知道了,睡一宿觉的功夫,感觉那脑袋就变蒲公英,风一吹就没了。” 你看唠头发的事儿,又开始犟奶奶是古代人太玄幻。 不开心是一天,吃屎了嘛,还在城楼那里打了会儿悠悠。 开心是一天,挣钱了嘛,有了直播间。 就这样,都来古代两天了,老犟啥呀? 反正也是,打死人家也不能信。 行行行,在长影呢行了吧,你们就当作在看大型古装乡村田园奋斗剧、下饭剧、以及悬疑剧奶奶到底是不是古代人的纪录片吧。 许老太:话说,她还真是长影的。 长影下岗的。 想着要供孙女读大学,那时又再就业了,曾经啥小买卖都干过。 这功夫水烧好,许老太干脆对着直播,现场制作洗发水洗头发,等头发晾干,她还打算给老铁们现场盘个发。或许会手生,毕竟是靠记忆里第一次盘发,但她觉得只要能将这么长的头发盘起来,家人们指定会觉得新鲜。 稍稍有点遗憾的是,孙女只是个摄像头没法当模特,要不然许老太真心觉得,她靠给各个年纪的女人盘古代发型和穿古代衣裳,只每天播这些就能吸引一批固定粉丝,在她眼中,这全是商机。 为了让新粉变老粉,此时甚至连草木灰也被她介绍出了花样。 “家人们,看奶奶给你们现从灶膛里扒出灰。这就是普通稻草燃烧的灰烬,我们这叫它百草霜。你拿它用细布包起来用水过滤,看见没?过滤完这个水自己就能起泡沫,村里人都用它洗头发洗衣裳。不信回去问问家里老人,估么以前也有不少人这么洗。” 许老太示意小助理给草木灰一个特写。 许田芯立马瞪大眼睛好好照照。 许田芯想补充说,原理是碳酸钾水解呈碱性就会溶解油脂,又一想算了,直播间里有的是比她懂的。她这么插嘴不接地气。 许老太又拿出个黑乎乎的罐子,低头一瞧咋这么埋汰,急忙拿开先用袖子蹭蹭才介绍道:“这是油菜籽榨油剩下的残渣,用残渣来顺头发,要不然古代人头发长不顺顺就得乱套”。 属于古代版“护发素”。 而这些过滤出的草木灰水,许老太只用很少一部分,没有全用。 她正一边指挥孙女用葫芦瓢给她后脑勺浇浇水,一边撅着在盆前眯眼解释道: “剩下的,我要制碱留着做馒头面条。 一碗稻草灰,两碗水,按照这个比例把它放置一宿,第二天过滤出来的水变成淡黄色。到那时你再大火烧干这个水,剩在锅底的干面就是碱。 咋不能吃呢,食用的,家人们要是好奇,明早我准时开播,你们来看我炒碱。” 许老太不忘时时刻刻拉客,再着她确实打算做一回多炒些,这个家里没有碱。 这里的馒头,记忆中做出来很酸,不喧腾不好吃。 而她以前直到穿越前还在开拉面馆。 那真不是吹,就是忙不过来,在现代信得着的亲戚也少,孙女又劝别累着犯不上,要不然早就开分店。那时候她就用独家秘方蓬蓬草制碱当作拉面剂。所以说馒头馅饼对于她更不在话下。这种东西早就被她玩出花儿。 许老太想到这,特意分享给直播间的老铁们:“包碱粽用芝麻杆制成的碱水好吃,稻草烧的草木灰差点味儿。你们好奇的可以试试。” 许老太用布简单擦擦头发。 这家伙擦脸巾破的,快赶上小孩粑粑戒子了。 想到小孩子,许老太看着“镜头”道:“大家知道在我们这里用草木灰做月事带吧?小孩子垫的也用这个。” 所以说草木灰用处大,古代尿不湿。还可以用来包伤口,都说这东西杀菌止血。 另外:“将韭菜割了之后,往韭菜根盖上一层草木灰,发出的新韭菜长得比以前韭菜还好。种土豆也用这玩意儿,把那冒芽土豆切成块,裹上这百草霜就可以种土里,土豆长得多还好看。” 许老太搜索一番记忆,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们这里人拉肚子,郎中开方子也是让用熟鸡蛋蘸草木灰吃。”这叫蒙脱石的基础版。 “还有老人去世,棺材里也填它,可以保持一阵尸体不烂。不用问就知道你们又不信,那回头我问问谁家没……” 没等许老太说完,许田芯急忙拦道:“奶奶奶,那个不让播。” 不让播,那太遗憾了,要是让直播那人流得嗖嗖上涨。 而接下来许老太的行为,更是让大家对草木灰有了新的认识。 只看她终于不仰头看着孙女对准镜头嘚不嘚。 老太太披着到腿窝的稀松长发溜走,没一会儿不知从哪倒腾出一盆又丑又小的秋黄瓜。 她坐在小板凳上,先是将一根黄瓜切成片,接着掏一把灶坑旁的灰就往上抹。 直播间众人:要表演吃土? 夕阳西下,许家两侧厢房和两间正屋围成的院子里,许老太对着镜头笑得满脸是褶,她觉得这副画面应该是岁月静好: “家人们,我教你们一道做菜。把黄瓜切片拌灰,草木灰能把黄瓜里面的水分吸出来,等晒干透就可以用大石头压上储存起来能放好几个月。想吃的时候用水洗干净,大冬天会发现洗完黄瓜还是焦绿焦绿的,然后放点辣椒油放点葱花香菜用酱油泡泡,这就是小咸菜,哏揪的可好吃啦,配点玉米饼子喝点粥。 要是用它炒肉片吃那更好,新鲜的黄瓜炒肉可炒不出那味儿,吃起来特别脆,包饺子用它炒鸡蛋剁馅也清香,属于我们这里大冬天难得的绿色菜。” 并且还会是老许家独家菜。 因为记忆中,这里的古人没有这么存黄瓜的。 许老太记得她小的时候,听她的奶奶说吉林边境先是这么吃起来的,那里有朝鲜族人,鲜族人爱研究咸菜,慢慢东北地区就有了这道地方菜。所以很怀疑最开始是从那面传过来的。 “别看它现在埋了吧汰,它有个好听的名,叫黄瓜钱。” 许老太说完也将大半盆黄瓜抹完灰晾晒上了,她提示孙女,请导播导过去,播你那面洗衣裳吧,她得去后院撒泡尿,要憋不住了。 但老太太却好一会儿没回来。 只看她,正边系裤带,边扒住板杖子观察邻居家秋黄瓜收没收,心里还合计着,她要不要把全村的黄瓜都收购喽。 第十章 老不正经的东西 前院,许田芯在用棒槌捶打着几位叔叔的被罩。 这给她累的。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奶奶在听到她说想给全家洗被罩时,会不不不的说你干不了,要是实在想洗,就洗自己的得了。 又是为什么古装剧里的女人在浆洗衣服时要用棒槌,用手压根儿搓不动。 也是直到去过叔叔们的屋里后,许田芯才深刻意识到,原来老许家是有食物链等级的。 像她和她奶,虽说身下垫的也是稻草垫子上面铺炕席,但被罩起码是灰色粗棉布,还是整张的没几块补丁,这叫食物链最顶端。 接下来二叔二婶的被罩是补丁较多的粗棉布。而且屋里有媳妇是不一样的,婶娘会将各种颜色的布头弄成菱形块,像极了各种拼图补到一起的被罩,花花绿绿的勉强也能看下去眼,这是第二梯队。 而三叔和小叔,在这个家里却像个笑话。吃的最不好,用的最不好,想必家里养些鸡鸭才不会排倒数第一。 许田芯拎拎已经发硬的被罩,面料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现代用的麻袋片。 只是比现代的麻袋稍稍薄一些,颜色不是黄色而是淡绿色。剩下在她眼中真没啥区别,就是装土豆子的麻袋。 三叔和小叔的被罩刚一下水,就吸走半盆水,稍稍捶打两下,水面就浮起一层黑灰。 许田芯看眼盆,给她洗泄气了,心想先泡会儿吧,她去拍打拍打枕头,先将全家枕头摆在院子里晒晒。 而在许田芯忙忙碌碌又是晒枕头又是用丝瓜瓤刷洗席子时,直播间里有好多人在刷着评论问道:“就这么起早贪黑一直干活吗?” 许田芯以为大家是在嫌弃她没奶奶话多无聊了,用手划拉一下空气点开页面,看看有没有背景音乐可以添加。 有的,系统随机给的只有一首歌。 是否播放嘻唰唰? “……”算了。 但事实上,直播间众人并不是嫌弃无聊,而是好多女性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眼,纷纷刷动评论道: “这雇来的真是正儿八经的农家孩子,你看她手上那层皮都皴裂起纹了。” “她奶好像说小助理才十三虚岁吧,比我六十岁的手还不如。” “不知道为什么,看她奶干活只觉得解压,回忆回忆小时候就得了,但是看她这双小手伸出来却难受。我这日子还过得一地鸡毛呢,偏偏看不了人间疾苦。” “小助理,你能看见我们说话?你这正是换皮肤的好年纪,不能为流量挣钱不保养。听姐的,擦点护手霜,要不然冬天冻疮有你遭罪的。再常年累月这么下去,到时候你那双手想养都养不出来了。” “你那奶奶是亲的吗?” 是。 其实许田芯有抹油,洗完澡后,脸上就被她奶抹了一点农家熬制的白色猪油。 炒菜不舍得放油却抹到脸上,穿越的这家还只剩点灌底油。 许田芯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就要面对现实,这个行为在古代农村实属没必要。 奶却很不高兴地说,本来漂漂亮亮的孩子小脸不漂白,小嘴也不通红了,干干巴巴,一搓直掉死皮,再不用油润润那不完了吗,说着话就给她抹脸上。 许田芯刚要解释她抹了,没想到小姐姐们又在评论区开始刷屏滚动,古法自制洗面奶、面霜、面膜、手霜,甚至还有牙膏的做法。 她们兴致勃勃道:“明白了,你们不就为演出来的效果更像真的吗,那你干脆学古人用这些方法保养皮肤,正好帮我们试试到底好不好用。” 其中有一位小姐姐贴出来,冬瓜肉用竹刀去皮切片,加水加白蜜加好酒熬煮调成膏,每晚稀释涂于面部,据说不出两年面白如脂。 小姐姐还在好酒俩字那里打个问号,茅台? 许田芯:卒。 纯粮食酒都没有还茅台呢,目前她家耗子进来溜达一圈都得流泪走。再说这几样加一起,她抹的时候会舔两口。 可许田芯心里却异常火热。 一是这一刻真有被感动到。 虽说昨晚奶奶还和她聊起,说那一声声家人们不是忽悠,往后直播间那头才是乡音乡情,那面等于才是真正的娘家人。和这里原住民聊不通的可以在直播间聊聊。 但不知她是性情慢热,还是才直播两场的原因,反正并没有奶奶那么深的感受,甚至由于面对的是虚拟屏幕依旧有些生疏拘谨,每讲一句话都要琢磨琢磨。 可这一瞬,许田芯有真真切切被各位大姐姐小姐姐们的热心肠感动到。似乎之前非常顾虑的,怕说实话会被当做故意卖惨在赚钱的心理压力放下不少。 至于二嘛,她心头火热是因为:“姐姐们,你们谁方便帮我去查查杂……” 杂交水稻只说出一个杂字,许田芯就感觉自己浑身好像起静电,噼里啪啦的响动外带救护车声也就算了,她的刘海竟然还自燃一半,一股糊巴味儿扑面二来。 红字警报提示,不能有改变这个世界的东西出现。括弧,自用可以,但像粮食种出来你会只给自己吃吗,不给家里人?不往外卖?种子确保不会丢失一粒?一旦出现这些情况就将你种植的粮食全变成狗尾巴草。 许田芯揪着烫卷毛的刘海气愤之极,那你就说呗,给她刘海烫成方便面算怎么回事。 “奶?奶,你快帮我看看额头”,许田芯跑到后院就顿住脚,发现她奶正拉着脸,表情极为严肃。 而墙那面扒墙头站着一位老汉。 记忆中,这是隔壁邻居爷爷,郝奶奶的老伴儿。 郝奶奶叫郝银花,自家奶奶叫郝香花。听这名字就知道,从娘家那面论起属于沾亲带故的叔伯姐妹。只不过这些年发生不少事,原本的亲戚小姐妹关系很差。 可田芯记得,刚穿越那阵,属隔壁郝奶奶急救她奶最不嫌弃脏。奶醒来也没要一句谢字转头就走,倒像怕她奶知道帮过忙似的。 “妹子,你急啥,我这不也没说啥。” “你还想说啥?还整个我姐臭轰的不像我,不像我啥,你要嘎哈?我银花姐啥样不也是和你过苦日子熬的?我看你跑哪喝几口猫尿都不说人话了!” 第十一章 快来看,有老头勾搭老太 直播间众人:“……!!!” 果然看直播还得看香瓜,自带流量,处处是八卦。 直播间家人们还纷纷呼朋唤伴,只眨眼间,那人数就飙到一千八,“快来看啊,这里有个老头在勾搭老太太!” 许田芯急忙跑近一些露面叫道:“奶。” 叫完才看向隔壁老头,却没再依照记忆像以往似的打招呼。 倒是老汉见到许田芯,一张黝黑的脸先堆满笑。 他扒墙头嘿嘿笑了两声,露出半口有稍息有立正的牙,稍息的牙发黄,立正的牙发黑,随后边下梯子背手往回走,边说话。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我说嘛,孩子在家啊。” 对方转身没了影,却给许老太更气着了。 “你给我回来!” 这个癞蛤蟆追青蛙长得丑玩得花的老不正经,许老太恨不得立马飞进那院里,一把薅住那臭不要脸的脖领子给揪大坝去,让那老东西当大家面前好好说道说道,孩子在家咋滴。 多坑人,她这直播呢。 “嗳?奶奶奶!”许田芯赶紧抱住她奶蹿起的身子。 奶奶个子矮,头发长,刚刚爬墙被头发一脚绊住,差点连滚带爬掉进那院儿里去。 “奶,快消消气吧,您这时候再去问他,他也只会说没别的意思。” 许老太气喘吁吁被孙女扶下来,才站稳脚跟,就忽然瞪大眼睛看向许田芯的刘海。 许田芯有些不好意思往后躲了躲,一手捂住卷曲的刘海,一边悄悄指指天。有些话不方便说,怕被直播间人听到更遭雷劈,她再整个人着火喽。 但想必奶奶应该能明白,她这是被财神爷新烫的发型。 许老太一把掀开孙女的刘海,本来晒得黑不溜秋就够磕碜的,这又给俺们孩子劈个泰迪发型。 先不说家穷岁数小将来对象到底找不找,就她孙女现在这形像,但得稍微优秀的小伙子,都不能乐意和她孙女发展啥爱恨情仇。 查看一番额头亏得没烫伤,许老太才略松口气,随后就开始拍巴掌起誓:“家人们呐,奶奶可真是正经人,不信你听我说。” 走,回前院细唠。 老太太心里明镜,有些话宁可和直播间家人们聊出来,都不能随便和别人讲,反正现代的没处给她往外传。 倒是不在直播间讲清楚了,人家寻思这啥奶奶呢。 尤其那老不休的话多有歧义,就好像她当孩子面前才假装正经,平日里和他勾勾缠缠过似的。 许老太一边将半干头发卷起来给大伙看,情绪再激动,她也没忘记答应家人们的事,一边直言道: “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还臭不要脸,这样的男人就该给钉棺材里才老实。 他有媳妇,他那媳妇还是我娘家没出五服的堂姐,我们住东西两院邻居。 虽说这些年,我和我那堂姐为一些细碎事处得跟冤家似的。 包括盖这破茅草房,她非说我家房顶故意起高一手指会压她家运气,她家喝凉水塞牙都怨我家房子,我俩好些回为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弄个半红脸,在村里走顶头碰也装作不认识。 闹得最凶的时候,她把鸡都抱走捂屋里,不让我们家蹭鸡鸣,好几个早上都耽误事了。 但是再吵再闹是不是没断亲,从堂姐妹这面论,是不是和那死老头子也属于正儿八经的姐夫小姨子? 结果你们看到了,聊骚磕。 我正扒板杖子看他家园子黄瓜收没收,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还给我吓一大跳。 所以我都后悔了家人们,遇到这种黑瞎子不分亲戚六间当家的玩应,骂啥,就该从他刚一露头就直接上手挠他,对不对?回头咱也能说,不知道是人打错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许老太才歇一歇,她得赶紧自证清白。 至于为啥非要看隔壁堂姐家的黄瓜。 许老太是因为昨儿刚醒来那阵,郝银花满手沾着她的呕吐物,那真是实实惠惠抢救她。 循着记忆再一翻找,俩老姐妹真没啥大不了的事儿,她这不就寻思,既然换她做许老太就改善改善关系,不提姐不姐妹,不还有那么句话?远亲不如近邻。 所以她要真想拿铜板收黄瓜,寻思先可隔壁鸟悄收下,既能改善关系又能还昨儿的人情。 包括昨儿都有谁帮她,她就收谁家的,到时候她就说帮别人收黄瓜只给这几家铜板。村里别家,她想收也不给钱,以物换物还行。 却没想到只扒个眼的功夫,能出现这么个插曲。 许老太一边展示梳好的古代老太太发型,一边继续告诉大伙道:“不瞒家人们,我最开始也懵,因为几十年了,那死老头子一向在我印象里老实巴交,从来也没有和我说过这种话。连村里人也都评价他是老实头子,你们就想想这种蔫吧人。” 看来八年都凑不上一壶酒,今儿一口气灌那么多猫尿才暴露。 许老太第六感自己绝对没有自作多情。 整个过程是这样的。 那功夫虽然一扭头,被冷不丁冒出的人影吓一跳,但她还是先打了声招呼,姐夫咋在家呢? 这死老头子有牛车,平日里拉脚挣钱,她那个傻堂姐四十号鞋码身高力大,吭哧吭哧干田里活,愣说男人身体不好给置办个牛车。 没想到打完招呼后,那老东西喝得醉醺醺,一边回答说别人雇他车拉猪,拉完回来了,一边让她去园子里随便摘。 看她真不去,接着就喊妹子,非让等会儿,蹭上墙头就说,我这一年到头挣得不比杀猪匠少。 其实直到这功夫她还纳闷,怎么喝点狗尿苔还把家底往外抖搂,接着那老不正经就说:“我自个搁家呢。你说我一天天的和你姐也没个话说,不像你一说一笑的。”又说“你姐臭轰的,也不像你……”她这不就翻脸了。 她要是不翻脸,孙女也没出现的话,就得说不像你滑溜的。 呸,越想越气。 此时直播间众人一半在哈哈哈,笑死,这么大岁数还有这种花花事。 一半在帮香瓜奶奶分析,“奶奶,您还不能和你堂姐学呢,老实巴交的人设装得那么好,她能信吗。村里人也搞不好会觉得你在胡说。女人遇到这种事,尤其是奶奶您没有老伴,总是吃亏的。” 可不。 这才是许老太觉得憋屈的地方,她要是老头该多好。 你说当初怎么就没有爷爷带着孙女快死的,要不然她非得穿越当老头。但当时确实是考虑没想让孙女变性才受了限制。 孙女要是变成男孩子,那不是底下多个牛、不知道该找女的还是该找男人处对象的事,那是万一被抓去做徭役,或是再过十来年被征兵征走呢。到时候她几个叔叔岁数大,人家不要那个年龄段的,她再不在世了,给孙女捋走咋办。 许老太一边抢过孙女手中的棒槌,给几个便宜儿子洗麻袋,一边恨恨骂道:“这狗东西外面指定还有别人,看看怎么逮到他了,半夜我都直播。一个上门女婿也配扯犊子?嗯,忘说了,他是上门的,要不他哪有牛车。” 这也是许家人常把西院说成是老郝家的原因,那院的孩子们随母姓。 许老太的堂伯眼下早就变成骨头渣,不得不说很眼瞎,儿子得天花没了后,为闺女郝银花娶了于加棍给买房置地,还照顾女婿脸面特意没在郝家村置办这些。怕他不在后,女婿在郝家村经常被人指指点点,日子一久过得压抑会经常和女儿闹气。 第十二章 捕头还是有用处的 直播是在于芹娘又被压弯腰扛回来一堆柴火结束的。 “今年必定发,咔!” 画面定格在于芹娘那张朴实粗糙面露感动的脸上。 望着满院绳上晾的被罩:“娘,您给俺洗的套子?您咋能干这个。” “你侄女。洗洗手先吃饭吧,等会儿再拾掇柴火垛。” 许老太进灶房,端出早上做的窝窝头和没吃完的拌野菜。 想了想,这一天天不吃点油哪能行,难怪会撑死,拉屎都得干燥。 尤其那老二媳妇,记忆中已经有月余起早砍柴挑水,晚上背柴,白天还要和村里壮劳力一样干活,在坝上推大石头填壕沟。 吃得那么差,干得那么多。 也是没办法,家里仨男人出外打工,于芹娘要是不能一个人顶个好老爷们那么玩命干,村里人会挑理骂架,她和孙女就得去凑数。 那到时候家里一个人没有,谁挖野菜留着冬天吃,谁腌菜,谁收拾菜园子下地窖,谁采蘑菇,谁去悄摸找榆树挖树皮磨面。 再着原身也是不太把儿媳妇当回事儿,儿媳妇属于“外人”吃糠,恨不得饭菜两样,重活全给儿媳妇干。 但咱就…… 许老太先瞟眼在孙女面前吭哧半晌也没憋出句完整话的于芹娘,这是又瞎感动上了。 然后才到房头踩凳子,伸手拽下六根半红不红还没晒透的辣椒。 锅底抹点猪油,葱花炝锅,将辣椒碎搞里头,又打开酱缸舀出两小木勺自家做的酱,涮洗勺子的水倒进锅里,一点不能浪费,咕嘟一会儿辣椒酱就出锅。 外面的娘俩闻到味儿,别说于芹娘,连许田芯也嗅嗅鼻子:奶炒菜啦? 空气中还有放油的味儿。 许田芯不想这么没出息的,她昨儿个明明是撑死的,吃了不少米饭,灵魂又是现代人,什么好吃的没尝过。 可到古代才过一整天啊,她竟然就觉得菜里只要放一点油,再让她吃饭时能明显尝出咸淡味儿就是好饭。 主要是今早那顿草籽粥差点没给她整吐。 “婶娘,走,咱吃饭。” 于芹娘是一直看着侄女拉她胳膊的手晕乎乎进屋的。 当筷子插到辣椒酱碗里才反应过来,急忙将筷子抽开。 “作甚,吓我一跳。”许老太瞪眼睛道。 于芹娘端着筷子,没敢说不敢吃:“我就不吃了吧,辣得会……那什么,娘,夜里吃多涨肚子,压炕头。” 辣的会多吃干粮,窝窝头裹辣椒酱太香。 许老太心里叹气,家里必须要多攒粮,不敢说这个冬天吃得有多好,但起码一家子干粮要管饱,她再一次在心里发誓着。 嘴上却强硬道:“别成天整那副受气样,好运气全让你方没了。让你吃就吃,不会少吃干粮多喝粥?”一筷子辣椒酱搅合到粥里,不是好气地放到于芹娘面前。 于芹娘急忙端起粥碗呼噜噜吃起来。似是想表达,她没有受气不是她方的。 许田芯有点看傻眼,婶娘居然一口气干了一碗热粥,舌头烫了还要假装没事儿。 她瞟眼奶奶,又看看婶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默默闭上。 许田芯明白,奶奶不能转变太大。只能争取在几位叔叔回来前,潜移默化的把饭桌气氛变得温馨起来,要不然本就吃得差,再谨小慎微噎得慌。 好在喝第二碗粥的时候,奶奶又舀一勺辣椒酱放婶娘碗里,并且还强塞过去一个窝窝头,“吃”,婶娘才终于反应过来骂她是想让多吃,不是嫌弃身上带霉运。这不嘛,也敢试探着说话了。 “娘,我一会儿就去挑水。”婆母和芯儿对她越来越好,于芹娘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再说吃这么多,不干活浪费了。 “娘,芯儿,你们千万别缝被,等干透了,我缝。芯儿,你把拆的线头放我窗边就行。” 许田芯疑惑:“什么线?” 以前缝被子的线。 许老太咳了一声,她孙女拆被子全给剪断了,不能再对付用,打岔道:“里正就没和你说点啥吗?明儿给你换个活干之类的。” 于芹娘愣了愣:“娘,您咋知道的?刚下晌回家那阵,里正家大娘拽我胳膊说,打明儿开始让我去和她去填土,不用搬石头。我还寻思明日再问问里正的,等定下来再回家说。” 许老太哼一声:“你是不是傻,那还问什么。今早咱家不是来门贵客?关系好不好也顶用一阵。” 二道河村里正刘柱,表面端着公平公正,暗地里是个最现实的老家伙。 “你进门晚,不知道你大哥活着那阵,那刘老柱……胆肥啦,你踢我干什么?”许老太筷子差点插鼻眼儿里。 许田芯道:“没事儿,婶娘,往后可以提,不用在桌底下踢我奶。” 以前在这个家里,原身爹的话题是个禁忌,至少不敢当她面前聊起。因为越是优秀,越是这个家的伤痛。 于芹娘这才赶紧向婆母认错:“娘,您没事儿吧,我怕芯儿难受才踢的,您继续讲。” 许老太不耐烦道:“算了,跟你说不着,趁天没黑透赶紧打水去吧。” 于芹娘挑着两个空桶离开后,许老太才长出一口气,和孙女吐槽道:“你说让她整的,我都紧张了。她这性子必须得改。” 许田芯笑了起来。 回到屋里后,许田芯看眼她奶,更是有些憋不住笑。 因为她想起奶奶昨晚特意和她说:“咱刚穿来,这几天尽量不出门,不往那人堆里去。” 至于原因,奶奶在现代只信两样,一个是财神爷,一个就是大师讲的气运。 像是假如你觉得身边极品过多,最好让自己远离那个环境,如果掺和进去,只会吸引越来越多不好的事情,运气会变得更差。但抽离出去,即便只能短暂解脱,再回来时你聚起的正能量也能抵挡住一些不好的事儿。 所以她奶才说:“离村里人远点儿,在没聚集出一身正气的时候,尽量不和他们搅合,就在家直播眯着挣钱。” 结果大家也看到了,确实是哪里也没去,但早上和赵老太掐架,下午被隔壁六十岁老汉骚扰。 这给奶奶累的。 明儿还有两场直播,奶已经在直播的时候就通知过,以后上午一场,下午一场。 此时,许老太是被孙女揉着心包经穴位睡着的。心包经属于人体自带的一条大补经络。 屋里没点灯油,许田芯用篦子的另一面在给奶奶刮痧胳膊穴位。 而她没睡是在等结算。 哗啦啦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许田芯赶紧去翻龙遗丸小盒。 打开还没看清是多少呢,奶奶突然出声给她吓一大跳:“钱到啦!” “您没睡?”没睡怎么呼噜声那么大。 许老太:她睡不睡都能听到钱响。 直播间截止到下播那阵,固定收藏人数涨到一千八,打赏177文又入账了。 而就在许老太藏钱藏得眉开眼笑时,隔壁于加棍酒醒才听说镇上捕头登了许家门。 他早上出车早,并不知晓这事儿。 郝银花叹气道:“不服气都不行,那败家娘们命好。” 这咋败家还能命好?她琢磨半辈子也没琢磨明白。堂妹不知积攒过日子,爷们活着时容她。爷们没了,大儿子又立起来是事儿不用堂妹操心。等大儿子没了,其他几个儿子又当祖宗接着供,现在更不得了,还接茬认识上捕头。 挺好的姻缘往外推,那不是坑了田芯,脑子被屎糊住不知道在想啥,她都想上门骂一顿堂妹,是不是没死透变成了虎了吧唧。 于加棍听闻赵捕头却在后悔。 他对隔壁婆子不是一天两天的心思,好几回蹲墙根儿听许婆子动静,想过跳板杖子半推半就他俩强来一把。一把成了,往后离得近还方便。 但一直没敢表现出来,总怕许婆子那个已经死的儿子万一回来。这两年终于衙门口确定死战场上,但那二儿子宁可在家抠烟袋锅子挣不上两个铜板也不出去干活,今年是第三年收成不好才出门。 正好他猜许婆子也快熬不住了。 虽说这些年许婆子在外面风评不好,嘴上花,但是他们住东西两院清楚没有偷过汉子。对这种没偷过汉子的女人,只有等她没啥吃喝才好解开裤带子。 没想到今儿捕头上门,他还喝多把心思漏了。 晦气。 “你嘎哈去,大半夜的。” 于加棍看都没看眼郝银花,没好气道:“我能作甚,出车。拉猪的活分两天。为你们娘几个我五经半夜的干,就为多挣那几个铜板。” 于加棍压根儿没和郝银花报实数,更没告诉对方还给了赏钱。 郝银花立马爬起身,用布包上干粮给于加棍装上。 她不知道的是,于加棍出门就将牛车赶到常年藏的地方。接着就跳进村西头一家院里。 第十三章 出外景 “娘,西院只剩女的在家。” “你问啦?” “早起挑水遇到红娟,说姨夫早就走了。” 许老太听于芹娘说完,嘱咐不用等她吃饭,也不许喊田芯儿还没起被窝,立马出门。 想了想,人已经出去又带小跑拐回来,带上最后一根蔫巴巴黄瓜去了隔壁。 “孬孩儿。” 五岁小男孩噔噔蹬跑过来,扭着衣襟吸溜鼻涕仰头问许老太:“四奶又来和俺奶掐架?” 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老太将黄瓜扭塞娃怀里,吃吧,又一一回应堂姐家两个闺女。 “四姨来啦。” “嗯呐,你们娘呢。” 郝银花从鸡窝那里露头,没好气道:“拉过啦?”再那么堵着别哪日又得憋没。 许老太无语,现代打招呼问吃过了吗,这里大清早问拉没。 要她说,这个穷地方不该叫二道河村,应该叫不是拉干就是拉稀地区。 许老太清咳一声,提醒自己要放低姿态:“那啥,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 “田芯儿的吧。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呢,和我去后院。” 关她孙女啥事儿?她要黄瓜。 没一会儿后院就传来俩老太太争吵声:“那不当饱,少吃口菜能死是怎的,还用铜板买,再没有比你没正溜的。打肿脸把房盖那么大,有人住吗,还压俺家运气,一天净干招笑事儿。” 许老太也飙高嗓门,破房子提起来没完。 但没再像往常似的说我乐意,我家小子多要娶儿媳,你没有,气死你。 而是说:“我帮别人收黄瓜。你甭问我帮谁收,哪能告诉你?你再给我暗地里截胡。也不准给我贵,稀烂贱的玩意儿确实不当饱饿,我从中还得挣个拼缝钱。” 都到要挣拼缝钱的地步,那能挣几个? 拢共一筐也卖不上多少铜板,从哪个缝里漏。 而且小个不高,帮人张罗不得给扛去。才刚刚见过阎王爷,身子骨想必都没缓过来。 郝银花撅菜园里,边拾掇菜,边脑补堂妹惨样,想了想:“我留点腌菜给胖娃吃,剩下的你拿走,给什么铜板。” 啊? 许老太这回真心诚意叫道:“三姐。” “你别以为不要钱就完,回头让你二儿帮我家做车板子顶黄瓜帐。娃他爷那车板子年头太长了,得换。” 那句三姐收回。 而且一提那死老头子,许老太就忍不住膈应道:“你家树宽手不行,怎的孬孩儿他爷手也坏啦?昨儿下晌我看他还在家闲待,你们娘几个去坝上干活。别告诉我一宿功夫他就被熊瞎子啃了。” 郝银花的儿子叫树宽,十六七岁和人进山打猎时,被猛兽咬掉右手,后来命虽保住身体却不咋好。这事整德下面俩妹妹也不敢早早定亲,想多待两年帮娘家干活。 郝银花不乐意道:“你姐夫起早贪黑哪有功夫。昨儿半夜就走了,一把年纪给人送猪,你当那么容易。” “你就惯吧,惯成老混蛋。”他还对你丧良心,亏妻百财不入。再哪天给你抱个大儿子回来更热闹。到时看你叫儿还是抱孙。 郝银花跺脚上泥从园子出来:“你搁那嘟囔么呢。” “那老混……不是,你家牛车被谁雇去帮忙,要五经半夜出门?” 郝银花提个名,这家确实是十里八村有名富户,她们认识人家,人家打照面不认识她们那种。 许老太记心里叫啥,最好赶明儿能认识上,问问给多少拉车银,钱上要是出错才会让她傻堂姐重视。就不信,哪个娘们能白跟那死老头子,你瞅长那寒碜埋汰样吧,亲一口隔夜饭都得吐出来,不给外面女的花两个,人家能干? 转身刚要走,郝银花给叫住:“你等会儿,田芯儿那事儿到底咋说。” 没一会儿,郝银花的俩闺女外带儿媳孙儿,就听到四奶奶又在响亮吹牛道: “……俺孙女最起码得配个读书人吧,家里至少要趁百十亩良田吧,个高八尺算凑合吧。” 七尺男儿,许老太看不上。 这里尺短,不是现代的两米三,那是一米七: “还得齐整,为人实诚,看着得劲,笑起来要俊,到俺家卷袖子就干活,瞅我孙女瞅不够,都得不知道咋稀罕好了,在我这里才算勉强考虑。” 郝银花觉得她妹子的病压根儿没好,真该再下个药,药是回去睡觉,梦里啥都有:“你那要求比你个都高,你咋好意思说出来的。” 别大清早扯蛋成不! 许老太这回真不乐意了,十三虚岁定亲才叫真扯淡。 “我只和你掏心窝子讲,眼下谁来我都是这个话,不行,十八二十再说。 我也必须要等到我家母猪成堆,一顿能吃上仨鸡大腿,院门口还要养鱼吸财喝水,我家牛马骡养得最胖,我家狗都在村里最美,还要俩丫鬟给我捶背,再配一个烧火,一个端水。 不是和你吹,话撩这,我家没到那程度,不带寻思田芯婚事的。我可就这一个孙女,有田的根儿!” 许老太有些报复性地想,对,爱咋咋地,出去讲究吧。 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竟然盼着堂姐给她传出去,最好让村里人觉得她疯了。疯才少麻烦,想挠谁就挠谁。 要不一天天挣钱填饱肚子就够烦躁的,还得应对这些罗烂事儿。 孬孩儿望着许老太背影,忽然大哭起来。 四奶奶牛皮吹得叮当响,却给他一根蔫吧黄瓜换走两筐,这不就是清早来家行骗的?还不如往常来掐架。 郝银花也气够呛,站门口吼:“正经唠嗑就扯皮。没胡扯就更是疯魔了,等你老婆母回来的,看收不收拾你。” 许老太脚步一顿,翻个大白眼,没错,她在隔壁村还有大伯哥一家和老婆婆,这谁能想到呢,她一把岁数还得向另一个老太太叫娘。 许家人命长的是真长寿,一把年纪还能嗖嗖走,比如她古代婆婆。命短的嘎一下就没。 不过今年她家仨个小子能进城给人干短工,就是借老婆母光。 因为老太太年轻时候在王员外家做过梳头丫鬟,今年主家老太糊涂不太认识人了,王员外特意招回那些伺候过的老人陪老母唠嗑。报酬是能给一些活。这不老婆母就把大伯哥一家男丁和她家小子全带了去。 先不提这些人,反正还没回来,挣钱要紧。 许老太心想:谁现在敢影响她直播挣钱,遇神杀神。 “奶,我们干嘛去啊?”许田芯刚将炒好的碱面装完,许老太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出门。 “家人们,咱们每天换个新花样,今儿出外景喽,跟奶奶上山。” 还指了指孙女,问没有啥背景音乐吗? 她俩路上至少得走俩小时才能到。 没办法,附近山上蘑菇早被人采光,不走远些连榆树皮都挖不着。 所以祖孙俩是伴着“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的音乐声,扛着镰刀背着筐一直往前干。 第十四章 宝藏直播间 梳双鬓的农家少女,看到许家门上挂锁满脸失望。 隔壁孬孩正在门口玩,边玩还边嗦手指上的黑土,要么就是炕墙上的土,郝银花家的炕墙都被他抠出个窟窿。 看到少女噔噔蹬主动跑过来,唠嗑道:“找田芯儿啊?还傻瞅啥,早走了。” “说啥时候回没。” “你是不是傻,挂锁说明会走老远。下黑吧,你等下黑,芯儿才能回来。” 麦苗这才啐他一口,小屁孩说谁傻呢,还一口一句芯儿不知道叫姐。一边说,你就吃土吧,回头坝上遇到你奶就告状。 他还是个孩子,“那咋就能那么欠。” …… 与此同时,许田芯终于发现系统还有自动匹配背景音乐的功能。 不过,它会给你选择是自动匹配还是定死就一首。 这要是定死一首,两个多小时啊走四方,那不顾人死活的豪迈,直播间观众们没听吐,她都得走吐喽。 而你再看现在,配着烟雨唱扬州轻轻柔柔的背景音乐,多么地有意境。 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雨绵绵,情依依…… 许老太正像个导游般,边走边介绍道: “看看这土路上还长杂草呢,常年累月这么多人走,又有牛车骡车压都没有给压平,还会冒出来几簇。 再看看那道边野草,更是一人多高。 看不到头的荒甸瞧见没有,仰头再看看这瓦蓝天、远处的山,咱就是要到那座山头上。 家人们,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些了,想起小时候没有?” 许老太心想:连她个老太太都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那时候别说汽车,连自行车都少见。哪个女人要是骑辆带车筐的坤车,拨动车铃从旁边骑过去眼馋死个人,想回老家就这么干巴巴的走。 有时候肩膀还要扛孩子呢,那也没挡住一路有说有笑,好像可有奔头了,就为推开家门那一刻饭香味扑鼻。 细想想,搬进城里住高楼大厦,想吃啥就吃啥也没过多少年啊,咋就浮躁啦。 要不说呢,还得是土路养人,没啥事儿多走一走,接地气不忘本。 当然了,她和孙女的情况属于接地气接狠了,一下子扎古代土里。 “家人们,别忘记小心心点起来,灯牌点亮,让我看看你们还在不在。咱这就要到目的地,先在这里歇会儿脚,垫巴口饭喝点水,吃完咱就上山。” 许老太一边挥动草帽喊话让大家给点赞,一边跺跺脚寻找空地上哪块土松一些。 她还指挥孙女好好录录大山的层峦叠嶂,危峰兀立,山高路陡。 自己却开始忙着挖坑,划拉些干树枝子和干草过来,又去道边捡些石头将坑的周边围起来,从筐里拿到五个小地瓜,点火,用草帽扇一会儿大火烤制。 这面烤着地瓜,那面许老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脚,解开腰间水囊,利用喝水的空档,不忘和直播间老铁们交流道: “看到这座山了吧,咋样?是不是对大自然一下子就敬畏起来。” 反正她是敬畏的,虽然记忆中一年到头总会来几次,但是这和自己亲自到场是两码事,尤其还带着年幼的孙女。 所以她带了不少家伙什防身,正给直播间观众介绍道: “这像耙子似的农具,一会儿上山,咱就用它来打草惊蛇。 那可不,山上咋没蛇呢,你看我这还带着草药,等会儿就塞裤脚里防蛇。 这种草叫菖蒲,农家房前屋后都种它,要不虫和蛇就得摸进屋,这里面还掺点别的,我几个儿子整的,等回头我给你们问问是啥草。 不仅有蛇,还有狼和熊瞎子啥的呐,你看,咋又不信了……妈呀,那可不中,咱千万别遇到,那玩意儿也不能为直播挣钱不要命啊。咱一会儿山边划拉些蘑菇就得,绝对不能往深处走。 还有这几把刀,小刀和耙子放孙女身上防身,大镰刀我用。” 接着许老太无论是草药、水囊、火折子还是古代刀具,甚至一会儿要换的上山草鞋,她都通通放在孙女眼皮底下,特意让镜头来个特写。 许老太绝对是懂流量的,烤地瓜好了。 她连扒黑乎乎的地瓜皮都会发出嘶嘶的声,烫得两手倒来倒去,吃第一口时也会眼睛一亮道:“唔,就是这个味儿!家人们,焦香焦香的,尤其这层糊皮里面最好吃。我跟你们说,地瓜、土豆、芋头,从灶坑还有土包里扒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回头你们试试。” 将火光拍灭后,许老太才通知大伙,两个多小时了,先断一下,就一下,要不然连在一起直播只算一场。帮帮忙,奶奶得算计着过日子。你们放心,稍后只会更加精彩。 为啥这么有自信呢,因为想走上山那条好爬的路,要先过一大片坟圈子。 这边的坟圈子还埋的都不是一般人。 像普通的村民,离哪个树林子近就埋哪里,而这片坟地据说风水极好。 没有高坡,高坡之上埋一坟,风吹水会冲走女人。没有洼地,坟后一尺低,辈辈子孙稀。也不面朝西北路,西北路冲坟,家里汉子乱人伦。总之,宝地。所以埋的都是附近镇上甚至是县城里的有钱人。 直播间众人万万也没想到,断播后再开播会玩得这么刺激吗?尤其这是谁给配的背景音乐,误入迷失森林的瘆人音乐一响,人数立马暴涨。 而且香瓜奶奶咋忽然变得神叨起来,不知她从哪里掏出一大串铜钱,铜钱用红线连成项链正挂小助理脖子上。 嗯哪,家里钱全带出来了,整了两条项链。 许老太的理由是,铜钱是流通的,相等于可集众人之阳气,这么多阳气被她挂身上,什么阴间鬼魂抵御不了。 “不怕,默念口令,咱这就走起了,家人们。” 但许田芯却一愣,口令?奶奶没有提前和她说啊。 所以许老太一脸镇定,在前面大步流星,愣是走出铿锵老太的潇洒,边走边念叨的是:南无阿弥陀佛。 许田芯背着筐挎着刀,小心翼翼躲避坟头,但也尽量会去直播所过之处墓碑上的字,她一眼又一眼的仔细看,心里念叨的却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直播间家人们:你们怎么没人刷屏说话了呢,我害怕。 第十五章 喊破喉咙 “握草,这真的假的!” “甭管真假,我都不敢说那墓碑是道具了,看起来太真,好些字不认识,怕亵渎亡魂。” 许老太和许田芯是伴着满屏飘着“见棺发财”的弹幕中,终于走过这片坟圈子。 刚走进树林里,直播间的背景音乐就换了,忽然变得轻快起来,给没反应过来的观众还吓一跳:“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奶,居然有这么多蘑菇!” 许老太一脸智取的表情。 她就猜到好些人还没有倒出空呢,只能在家附近山上挖点。 但你等让大伙歇口气的,别说经过坟圈子,就是上山入地都得奔来给薅秃。 记忆中有好些次就因为抢蘑菇地盘,她和村里的老娘们揪头发干起来。搞不好镇上住的农妇采光附近的,也会来这座山上。 所以说,她必须打个时间差,多采一些晾晒好存储。 存储也不是为卖钱,在这里别指望能卖上价,山多,过日子家里都有。 她是打算等到冬日里没啥吃的,用蒜苗炒点蘑菇,红绿辣椒扒拉扒拉蘑菇,不比吃咸菜强? 像今晚回去,她就做点蘑菇酱,再擀点榆树面和高粱面两掺的面条吃。 许老太心里想着这些,咽咽口水。 还一边采蘑菇,一边琢磨回头等几个儿子到家,让老二给打几个长条木架子当花盆,她要冬天在屋里栽蒜苗、栽葱、栽芹菜和小菠菜,发豆芽。 正好她家房子盖得大,通通都给派上用场,要让她家数九寒天也有菜吃。 不过,几个厢房屋里,冬天需要多搭火墙和炉子,温度上不来啥也白扯。 这么一想,合着她还要回家摔些土坯子先攒起来?搞不好还要花不少铜板搭炉子,艾玛,一天天的咋这么多活要做呢。 许田芯告诉许老太:“奶奶,家人们在刷屏要买蘑菇。”说又新鲜又大,都想买点儿。 许老太在前面蹲着身子采蘑菇,闻言扭头道:“宝儿们呐,奶也想卖,俺们祖孙俩都穷成啥样了?这里的生活真的很有新鲜感,每天都是发现更穷的第一天。可是卖不了呀,咱没资格带货,所以你们小心心小赞赞别忘点起来,和朋友们也宣传宣传都来看。等到哪天真能卖的话……” 古代的物件真能卖到现代吗? 那她就倒动马,那玩意儿得老挣钱了,还可以卖……快打住,往回收收,别瞎惦记。 不过,万一呢,万一让卖那天,许老太大方表示道:“要还是这季节或是开春那阵蘑菇多,奶奶还卖啥呀,给宝们一人邮点儿,不要钱,就费点力气呗,哎呦我天,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奶把话撩这啦。” 到时候她能卖马,不差那点蘑菇钱。 许老太被自己的畅想逗得乐出声,跑古代当二道贩子。 她拍了拍脚边的蘑菇,许愿道:“明年银钱不用愁。” 许田芯听到这话默了一下,随后也拍着手边蘑菇头说:“那我就帮直播间的家人们许愿吧,轻轻拍下蘑菇头,今年赚钱就不用愁。” 许田芯很少在直播时说话,一向话少的人忽然来上这么一句,谁不爱听个吉利话,让直播间的家人们立即变得热情起来,纷纷叫着: “小助理,够意思。” “那里,在你前面呢,那是不是蘑菇?” “哎呀,急死我了,树丛后面还有许多,我都看到了。” “小助理,你别动,把摄像头抬起来对准远处,我要看看那是不是野山葡萄?” “妈呀,那边,在左手边上坡的位置还有野山丁子果,这玩意儿可有年头没见过了。上小学的时候有老奶奶在校门口卖,五毛钱一杯。” 许田芯忙坏了,她被大家指挥得团团转,伴着直播间背景音乐:我匆匆地走进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我找不到它的行踪,只看到树摇风。 许田芯总觉得这歌在骂她,埋汰她挺大俩眼珠子跟瞎似的,还没有直播间家人们好使。 “上树。” “好嘞”,许田芯被大家指挥着又爬上了树。 而接下来一个多小时,整个直播间只弥漫着同一种氛围,那就是《关于我网采蘑菇和摘野果子真过瘾这件事》。 许老太还给大家当起吃播,她站在红彤彤的山丁子树旁,将一串野山丁子果,先放衣襟上蹭蹭就塞进嘴里。 这玩意必须一嘟噜一嘟噜的一整串吃才过瘾。 随后她整张脸就皱成麻团儿样:“哎呀,甜呐!” 直播间众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你那是甜的表情吗,你好像在吃一整串山楂,隔着屏幕嘴里都要冒酸水了。 许老太吧嗒吧嗒嘴,满嘴果子的余味儿,又细品品道:“真的,是酸甜的,有点儿甜中带涩。果肉确实不咋好吃跟柴火似的,吃的是那个果子水。其实这玩意儿霜冻以后才会更好,会蔫吧的、软塌的、酸甜的,像你们家里有条件的,放锅里用白糖一蒸,那才够味儿。不行,我得给俺孙女多摘一些,要不然过些天全得被人薅光。” 许老太怕孙女冬天没什么水果吃,摘完山丁子果,又往深处走走去摘野葡萄,半筐半筐往下薅,手速嗖嗖的。 这回吃野山葡萄是由许田芯当的吃播,她刚放嘴里咬破,就酸得蹲下身蜷缩起来:“呜呜呜,倒牙了。” 许老太摇着草帽扇风,哈哈大笑道:“没事儿,等回头奶给你做葡萄糕就好吃了。” 就在这时,老太太脸上笑容忽然一滞,什么声? 要不说直播间系统绝对是懂音效加成的:“小鸡小鸡小鸡咕咕day,是谁偷了我的蛋!” “奶,野鸡。”许田芯一听这歌就反应过来,但她还是比奶奶慢了一拍。 许老太这面已经帽子跑飞,跑出残影,轮着耙子,一路向鸡。 直播间众人:《关于我们网抓鸡,嗓子都要喊哑了好激动这件事》,简直快要忙乎得不行不行的,“那呢那呢,这里这里,不好,跑了一只,艾玛,小饭桶,飞起来啦,快抓它脚,天呐,扑得我满脸灰!” 许田芯:喜欢她时叫人家小助理,还会说孩子啊擦点护手霜,夸她真够意思。不喜欢她时叫人家小饭桶。 许田芯抹把脸上的土,她尽力了。为抓鸡,头撞大树,起来时眼前都出星星了,衣服也扑得差点起了静电。 好在其中一只鸡,许老太小个不高,一路蹿着跑动,一直紧追不放,为斩妖除鸡好似天蓬元帅上身,一耙子就给剩下那只野鸡拍个半死搂了回来。 “宝儿,你快看,奶这就给它放血,回去给你炖肉吃。” 许老太那叫一个兴奋。 绝对不卖钱,这是她们祖孙俩来古代抓的第一只鸡,吃进肚里才有意义,要把这只鸡的味道记牢。 记住在古代刚安家时的难,但也有美好。 可她兴奋着兴奋着,发现孙女咋不笑了呢,还示意她站住脚。 许老太不知道的是,直播间家人们都要喊疯了:蛇!! 第十六章 小许飞刀 背景音乐都静了。 可见,好运并没有站在祖孙俩这一方。 在许老太右侧斜前方大树的后面,不到两米的距离盘着一条黑眉蝮蛇,当地人叫它蛤蟆头,胎生就带毒性。 别看这种蛇大多数身形只有五六十厘米的长度,但因其嘴大,能吞下比它大几倍的活物,甚至能钻进猛兽身体里吃光内脏,吞下的内脏还能是完整的。 而眼前这条蛇可不止五六十厘米,而是非常罕见一米多的长度,想必属于蛤蟆头里的老大。 剧毒。 直播间的家人们都在刷屏喊着别往前面去,也已经有人紧张到打字都手抖:我查过,它分泌一点毒液就能毒死上千只兔子。 可对于许田芯来说,没有退路可言,那是她亲奶。 毒蛇有一米长,离奶奶是不到两米的距离,如果毒蛇绕过大树只蠕动一下,可能眨眼间就咬上奶奶。 离她倒是有些远,她需要吸引过来,能不能跑得过那是后话。 不过,许田芯不是鲁莽的,她知道蛇的视力并不好,主要靠腹部对土地传来的震动辨别猎物方向。 并且打蛇打七寸,这是自古以来的老话。 那七寸位置上有什么呢,心脏,脊椎?脊索动物,心脏会木住,脊椎会折断。 许田芯转瞬间想出对策,一手摸向腰间防身工具,在这几样中,抿紧嘴唇下决心选出其中一样。 另一只手摸出火折子和蛇药包,摸出来的同时,她突然向左手边快速跑动起来,让自己成了诱饵。 果然,毒蛇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强烈震动,立即舍弃许老太,开始追击许田芯。 而就在毒蛇距离许田芯只有一米多远的距离时,许田芯快速转身,将手中燃烧的药包扔了过去。 她的判断没有出错。 因为就在这时,直播间响起了音乐,她第六感总觉得有背景音乐响起,说明并不是真危险,像刚才静悄悄的才说明危机四伏。 就是这歌听着让人来气。 “啊啊啊,嘿哈嘿,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 谁等这一回了。 许田芯根本不敢分心,好在亦如她预料的那样,防蛇的草药包果然有古人的智慧,在燃烧扔向蛇那一刹那,毒蛇被呛得将蛇头整个立了起来,看起来极为吓人。 也是在立起来那一瞬,许田芯屏息利落出手,利刃射向毒蛇的七寸位置。 可以说,她一手古代智慧结晶,一手现代医学知识,谁都没有她找得准七寸。 那叫医生苦练三万次飞镖,只为能给患者减轻疼痛。 在上学时,当她得知研究生导师飞针打的极好,出于极为崇拜的心理,她甚至特意弄一个屁股模型练习飞针,不小心被奶奶的那些老姐妹瞧见,一个个屁股会不自觉缩起,还曾拉着她的手问:什么时候毕业,不要毕业好吗。 但为以防万一,此时的许田芯,扎完七寸还是跑啦。 跑到安全距离,跺了跺脚道:“我在这呢,来啊!” 直播间观众们水不敢喝,孩子哭不管,大气不敢喘:“……” 另一边的许老太是腿软到跪坐在地上,动都不会动了,手上的野鸡被她紧张到硬生生掐死。 还是许田芯往前走,许老太才感觉浑身充满力量,急忙爬起来:“你要干啥!” 许田芯说:“奶,你把三角叉子给我,离远一些先走,我把手里这个药包再烧着,过去叉几段才能让它彻底死透。” 这样才能卖蛇肉。 记忆中,这种蛇卖到药房能换来钱。 “不准过去,”许老太抱住孙女身子死活不让去,万一还剩下好多气,咔下回头就能咬一口。 “可是我锥子还在它身上呢。”那好像是许家唯一的上鞋锥子。 “往后不穿鞋了!” 许老太真恨不得扛孙女下山,可她自己却走着走着顿住脚。 然后直播间众人就看到,老太太先将孙女推出老远,自己却转回身往回走,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时候的林子已经有些黑了。 配着老太太双手合十的模样,那气氛怎么看怎么有点瘆人。 “您长这么大只,可能是仙家。仙家,我们错了,不是有意伤您,孙女是为保我。如若仙家非要怨就怨我,别找俺们孩子。但最好也别找我,因为我们是无心的啊,无心!” 许老太又在许田芯不解的目光中,从筐里掏出好不容易抓到的那只野鸡,使劲扔,胆秃的尽最大力气扔了出去。 这肉当作上供,您看看这份诚意够不够。 “奶!” “奶啥奶,快走。”这叫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舍得野鸡搞好了能救命。正好是只公野鸡属于凤凰的化身,血和鸡毛都辟邪,断了毒蛇追上回家路。 一路沉默缓神。 直到快要到山脚下时,许老太听孙女讲,直播间家人们都沉默了,人数在嗖嗖涨,但大家都不讲话。 她才叹口气,向孙女和直播间家人们解释道: “说我迷信也好,说我啥也罢,你们可能不信,在我们这里蛇是北马五仙之一,五仙不出山海关,专管我们这一块。就我梦到蛇叶得念叨念叨,更不用说今日伤了它。我猜这也是我们这里,为啥山林子那么多还能饿死人的原因。大的打不过,小的不敢乱伤,像狐狸,刺猬、黄皮子,老鼠,蛇,这都不能瞎吃有讲究的,除非过了山海关。”和云贵的巫蛊,湘西的赶尸差不多的道理,这里有萨满文化。 不过,剩下的一堆心里话,许老太不打算再说出来,为直播间家人们好。 在她看来,不信这些倒会省下麻烦,越唯物主义越是啥都不找,咱就信个勤劳致富,为人心善就够用。像她以前也是,从不和孙女聊这些乱七八糟的。 许田芯心想:确实,她还是头一回听奶奶讲五仙,今儿奶奶要是不提,她还以为只有三鲜呢,土豆、茄子、大辣椒,地三鲜。 那赶紧聊点轻快的话题吧。 话说,这不是上山走的那条路,她们好像迷路了,这是一条非常难走的陡坡。 许老太仔细辨认方向:“没事儿,只要能找到那一大片坟圈子,就能爬上官道。” 无奈看着很近的距离,等真走到坟圈时,天已经彻底黑透。 让大家感到恐惧的是,黑乎乎的坟包中间,居然冒着一点点火光。 “啊啊啊,我是不是见到了现实版的鬼火!” 而今天的小助理完全颠覆大家的认知。 鬼火? 啥火,许田芯心想:她也得过去才能上官道。 许田芯一边示意奶奶帮她举火把照亮,一边一手捡起一个石头块。 她不可以再扔刀之类的,担心没了一个上鞋锥子后,再丢把刀。 并且在瞄准开扔之前,许田芯还特意将直播间的背景音乐定死为一首:冲锋号。 当冲锋号响起来时,许田芯终于明白奶奶常说的人要聚集一身正气是什么意思了。 她觉得伴着冲锋号角,别说是鬼火,就是这片坟场往后由她看场子都没问题。 你看连直播间家人们,也立马变得激动起来:“冲啊,为了胜利,向鬼开炮!” 射。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鬼火竟然往旁边动了动。 许田芯只能瞄准,再射。 许老太这面也没闲着,孙女这面射,她在那面捡石头提供。 就在她要递给孙女第三块石头时,坟包那面突然传来怒吼声:“他娘的,谁呀?拉泡屎都不消停,半个烟袋锅没抽完,挨两下子啦!” 第十七章 同路夜归人 关郎中实在是忍无可忍,只能恋恋不舍夹着两腿站起身。 你知道刚上一半那滋味不? 尤其前头那一半要浑身使劲儿,还没多少。 好不容易酝酿出感觉,结果这一个石头子接一个石头子的,不冒头都不行。 更让他生气的是,你说丢石头的人手头不准吧,嗳?甭管他怎么挪脚,次次能被打中。 可你说准吧,却次次只打中他左屁股。 你倒是换个位置打啊?这可着一个地方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啥玩应儿呢! “艾玛,原来是关二秃!”你个老小子,她们二道河村的。 许老太拍完大腿就想起刚穿越那阵被救命好像还没给钱,这咋能凭借记忆脱口就叫人外号,又急忙改口道:“郎中大哥,你搁坟圈子蹲着嘎哈!” 关郎中本来刚要翻脸,前账后账一起算。 叫谁二秃子。 村里这些婆娘嘴就没把门的,小时候的外号就是被这些婆娘传嚷出去,要不然晚辈们根本不能知晓。 结果他刚要提药费,没想到今日许家那婆娘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又是叫大哥,又是前面特意加郎中俩字。 在这里,摇着铃铛,各村乱蹿问你有没有病的医者,按理不配叫郎中二字。 因为郎中最开始是一种官职名称。 慢慢地,老百姓会在有求时或是囊中羞涩时,管医者叫上一句郎中,日子一久就成为对医者最高敬语。 相等于在现代甭管大小店铺,进来讨饭先叫声老板,对方听着心里舒坦,就有可能会白给你饭或是少收点钱,有点像套关系的叫法。 这不嘛,此时关二秃就被“郎中”二字取悦到,一时间杵在坟包前不知该说点啥好,总是药费不能见面就提。 只能摇摇手中的铃铛,气哼哼引路道:“随我来。” 正经绕坟包走好一会儿,许老太和许田芯还有关郎中才走上官道。 上官道后,关郎中也点燃手中火把,这才看清许老太她们背了好些蘑菇。 许老太和许田芯前面挎着包,包里装得鼓鼓囊囊,身后背着筐,筐也冒尖儿。 关二秃瞟眼许田芯脸上一道紫一道黑的泥,想起许有田活着时,和他大儿子玩得最好,心软了一下。 他先将铃铛和随身背的葫芦塞兜里,随后就抢下许田芯扛的筐帮忙背起来。 背筐时还说许老太:“房子能盖那么大,说明还剩点家底。家里儿子又多,啥活不能等几个小子回来干?眼下就非得差那口蘑菇吃?黑乎的天才下山,也不怕熊瞎子舔了你孙女,到时你都没地儿哭。” 许家不像他家人口少日子难。 那年,官府下令征兵,家里有两个儿子以上就得按户被征走一个。 他大儿子就是许有田那批。许家有田是死在战场,他大儿子是去的路上过栈道就掉下去没了。 老二是和一帮小子去打松子挣钱,从树上摔个半死回来大口大口吐血,他没给治好,死了。 眼下,老妻早早撒手,他家中只剩下小女儿,英子还打娘胎就右脸带胎记,他特意给招个上门女婿。 好不容易生出个孙儿,没想到前两年女婿也大病一场……最后被他治死了。 所以关郎中真心觉得许家虽然和他家一样落败了,但还是比他家强,毕竟壮劳力多。 许老太叹口气道:“老哥,这大晚上一起回村也是缘分,就唠唠实在磕,你提房子就没劲了。我家盖那几间破房子,谁不知道还欠二吊钱。” 她欠老婆母的银钱。 原身最初贪老太太那点儿体己银,就决定把房子盖大,寻思欠老婆婆的不算欠。 平日老婆母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见真章时还是给送来了银钱。只不过后来被大伯嫂知道了,这家伙干仗干的,坐她家大门口拍腿嚎,干得满村都知道。 后来大伯哥又来了,让她当全村面前在保证书上按手印,说什么只要她不二嫁,这两吊钱就不计较。 那她能干吗?她(原身)还指望万一再嫁。 这么一犹豫就露出心思,老婆母破口大骂她是个老娼妇,儿子们听不下去许诺说:“奶,你不能这样骂俺娘,俺们还。” 此时,许老太想了想,觉得她有必要对关二秃先解释解释,不是为给现在的自己正名,而是孙女以后要是想学习认识草药,眼下这个老头似乎是唯一的人选。 虽然学与不学,她都要回去先问问孙女,毕竟这老头总是治死人,记忆里那都有名的草包,要不能这么穷吗。 但是同样的,好处也有,她能一眼相中这老头是因为孙女跟别人学辨认草药,你得随着上山当苦工。跟着关二秃后面学习,好好处处关系,孙女看这老头挖回的现成草药就行。 反正她是下定决心,再也不带孙女上这种山,最多家跟前划拉划拉。 今日遇到蛇,许田芯不知道的是,许老太有多腿软,心里就有多后悔。 总之,正派奶奶印象底子总是好的: “说起那房子,当初不是再走不走一家的事儿,是不是老哥?这咱唠嗑说到这了,那是不能让二吊钱给我拿住的事儿。我冲火把说话,毒誓我都敢发,绝不二嫁。这把岁数了,我扯那个去呢。可当初他们想拿那点儿钱买断我腿,整那一出就是想命令我,那可不行,我要的是那口志气,所以我才不按手印。” 关郎中有些意外地看向许老太:原来你还有志气? 他都没有了。 许老太又解释说:“今儿也不是采蘑菇没够,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懒得出奇,村里人又不是不知道。是这老天爷一点儿不疼憨人,让我们遇到大蛤蟆头。别提了,好不容易逮个野鸡进供给它。” “为何。” “半死不死的没咽气,又是孙女伤得它……”许老太没再多说。 她见过被脏东西缠上身跟疯了似的非要出马,谁知道真假?反正她在现代不咋信,就信财神。也是在现代没机会信,咱去哪里能亲手伤到这么罕见的毒蛇?遇不到脏东西就有犟的资本。 而如今……主要是她不能豁出去拿孩子冒一点儿险。 许老太没说清楚,关郎中却也听明白了。 听说刚才也是这丫头投的石子,坟圈里动手胆子确实不小。 关郎中特意多看了许田芯好几眼,观面相。 恰巧许田芯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许田芯觉得有点丢脸,多亏直播间一直在放冲锋号,要不然全听见了。 关郎中只犹豫一瞬,就从包里翻出两块干巴巴糕点递给许老太和许田芯。 “这可不中。” “爷爷,我不能要。” “给你们就吃,又不是我买的。”关郎中拉下脸道:“怎么,嫌我埋汰?”许老太和许田芯这才吃起来,埋汰在真饿面前是小事儿。 “供品……” “咳咳咳!”许老太当即呛住。 许田芯也半张着嘴,嘴里还有糕点:“……”什么? 第十八章 这是一片寂寞的天,下着有些伤心的雨 许老太心想,自从穿越来,她这乱七八糟的可真是吃不少。 一边神走位来到许田芯身边,拽拽孙女衣角。 关郎中在最前面举火把走路,后脑勺像是看到许老太的小动作般,说道: “不问自取才视为偷,我却是和那面打过招呼的,你就不要捅捅咕咕,让丫头放心吃。” 准确地说,他已经和那面打了两年的招呼。 这一大片坟圈子,这家没来人也会那家派人来,每个坟包哪日会来人,他都有记在小本本上。 白天让坟包主人吃,下晌他来取,基本上能做到一年四季都有口吃的。 而且这二年,他也已经养成习惯,必须每晚摇铃回来去坟圈子那里报到,先拔拔草,顺便捡点儿吃喝。 有时候也取不到,让白天路过的人捡走了,或是家里落败压根儿没有人来祭拜。 没来人,他倒要重点关注帮着拾掇拾掇坟包。 许老太和许田芯:“……”主要是那面不同意好像不行吧。 许老太实在是忍不住了:“老哥,这二年你……” 你说同村住着,她记忆中,真没觉得关家日子会到这种程度,总觉得再差那不还有手艺? 这年月有点手艺总比只会种地强,这也是她想让孙女继续学习辨认草药的原因。她怕剩孙女在古代那天,孙女没有养活自己的本领。 而且想必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不是一个两个,都认为关家虽然死的死,弱得弱,但指定还有点家底。 所以村里人找关二秃号脉,要么耍赖拖着不给诊费,要么不得不给诊费也是只给点儿苞米面。 “我这不是治死一个又一个出名了嘛。” 关郎中没告诉许老太的是,他还给义兄的独子也治死了,那才是让他暴穷的主要原因。 因为本是同一个义父收留的两兄弟,一起学医。 前些年他家日子在村里过得不赖,少不得这位义兄发迹后拉拔。别看义兄医术不咋样,可是娶得媳妇有些家底,前些年开了镇上唯一的药堂。 但后来侄子病了,义兄说对亲儿下不去手就找到他……他说过他不行的,义兄和嫂子非说他行,还说脉案和县里郎中是一样的结论,一个小开刀怕甚,他是自己人总比外人尽心。 结果怎么样? 大侄子便血,他有用火罐先拔,拔完给揪揪绑绳子再用小刀割掉,最后怕不去根又用烙铁烫……给治死了吧? 这嫂子就彻底恨上了他。 一方面这两年光景确实不好,种啥淹啥,他家又没什么壮劳力去外面干活。去外面行医,大多数村里人也是通通吃不饱饭哪里还会看病,难受就当是饿的。 另一方面就是义兄和嫂子在镇上开的唯一一家药堂,嫂子恨他,再不收他的草药。 他想卖药贴补家里都卖不出去,因为他炮制过的,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去县里也不成,县里药堂掌柜也被嫂子打了招呼。而再远的地儿……也没去过啊。 关郎中想起这些,沉沉一叹。 经过这二年的后反劲儿,他才想明白,当年侄儿得的恐怕不是痔,而是从肠里流出才会便血的岩(癌)。 但关郎中不打算和许老太以及许田芯聊这些,村里婆娘又不懂,说那些作甚。 当然了,更不能说他一年四季都来坟圈子取吃的,多一个人到点来取,那他就会少捡许多。 回头孙儿朝他讨要,他会囊中羞涩。 关郎中扭头看向许田芯:“让饥饿的人填肚子未必不是功德一件,献祭的人心意到了,咱们这些吃祭的人心中记恩,这就够用了,爷爷说的对不,丫头?” “对,没毛病。”许田芯举起糕点继续吃了起来。 或许有眼前这位爷爷也是医生的原因,让许田芯此时心中很是感慨。 这里咣咣死人,稍微不注意得个小感冒,或是去一趟树林就死了,更不用说,还会发生现代很少有的天灾人祸,她就别饿着了,少矫情。 人啊,当温饱都成了问题时,率先放下的就是体面。 许田芯还想起以前上学时,老师曾讲过,作为医生给患者的提议也要结合实际。 比如说外卖员。你对一个在外面奔波到半夜的人说,你要加强锻炼。试问都累一天了,回家只想吃口热饭躺着,你让他健身? 虽和今日事不搭边,但她就是想到了这些。 与此同时,许老太是在悄摸解开“项链”。 心想:艾玛,快给人家药费钱吧,欠钱本该还。 再说你瞅瞅关二秃都啥样了,咱再惨不是还有个直播间?他呢……许老太瞟眼关郎中的包,估摸他包里还有俩点红点的馒头。 要不说幸福就是对比出来的。 这么一比,咱家起点太高了,幸福忽然来得措手不及了都要。 但一切都是天意啊,天意。 就在许老太从项链上解下十个铜板要递给关郎中时,她咔嚓一下就跪倒在地。 “奶!” 关郎中是背着筐向前挺腰跑两步,吓他一大跳,差些被这婆娘给扯掉裤子。 缓缓神才医者仁心,上前查看问道:“这是怎的了?”又赶紧背过身,这婆娘太不讲究,说露肉体就露,这眼瞅进村让人瞧见回头再赖上他。 他家这情况,可不能再续弦,兜里的馒头不够分。 所以看到许老太伤势的,只有许田芯和直播间的家人们。 这不是有外人在,一路上直播就没关。 只看老太太的右膝盖青紫得厉害,还渗着跌破的血丝。这是抓那只野鸡摔的。 许老太捂住膝盖,冲孙女笑:“就划破点儿皮,啥事儿没有。” 咱可不卖惨,更不卖萌,咱只做大家少见有新鲜感的视频。 孙女细看,老铁们该瞧见了。 直播间家人们:“……” “香瓜,我不管你真的假的,人在哪里,你就直说吧,你们那里急赤白脸吃顿鸡肉配大米饭得多少钱。” “我们明天就等着看你吃鸡。” “嗳?咋下雨了呢?香瓜奶奶快回家躲雨,伤口不能感染。” 没有下雨,许田芯直播时眨眼睛是截屏,而刚刚她是背过身在黑暗处落了泪。 当晚,装龙遗丸的小盒子冒漾了…… 第十九章 来活了 于芹娘听说婆母和侄女在山上遇到蛇了,今晚特意没有早睡,很担心侄女会被吓毛楞。 只是这眼皮像不听话似的,总往一起粘。 就在她打盹时,主屋那里传来动静,还少有的燃起省油灯。 省油灯是个灯盏名。灯身上有个注水口,最下面放水,隔着一层上面才放油和灯芯,放水会让盏内温度不高,达到省油目的。老话骂“一看你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就是这么来的。 而老许家只有这一盏省油灯,不是过年无大事基本不用。 所以于芹娘一看灯都亮了,急忙爬起身,披着衣裳就跑了出来。 “娘,是不是田芯儿吓着啦,我还是去隔壁给孬孩儿借来吧,先接泡尿预备上。” 童子尿辟邪,给侄女灌上一大碗就能还元气。 许老太和许田芯没被钱匣子吓着,眼下那铜板紧着往外蹦啊,倒是被于芹娘冷不丁吓一跳。 怕于芹娘冲进屋瞧见,许老太一边用棉被紧忙捂住叮叮当当的钱匣子,一边故意不是好气骂道:“我在这里能出啥事儿?痛快回去睡觉,你一天不是屎就是尿的。” 于芹娘不解,往常还是娘说的童子尿是神仙水,她们家神仙水也一直都是蹭隔壁院的,今儿咋还嫌弃上了,但没敢顶嘴,连屋都没敢进:“娘,那有事再叫我。” 在于芹娘离开后,许老太才慢慢掀开被子。 这时候钱匣子也终于消停下来。 这拢共是多少钱呀,啊? 当天累积打赏人数达203人,有人打赏五块,有人打赏一百,钱数不一,但平均到每人头上已过三十。 六两银,外加九十个铜板。 并且有过百条留言,同一个内容,你们必须吃顿好的。 祖孙俩双双盘腿坐在炕上,望着油灯下照着的这些铜板,感动到都给整沉默了。 六两银是什么概念。 在填不饱肚的年月里非要盖新房够扎眼的吧,你都说村里人总拿她家这个说事。可这房子全加起来,包括还往外扩了面积要给村里缴钱,拢共才花六两,还有二两是借的。 许老太抱着一堆铜板躺下身。 此时已经半夜三更,哪有太阳,她却觉得心里好像在装着大太阳。 本以为来到这里,一看这环境寻思完犊子了,往后那上坡路没人拉拔只能靠自己,没想到…… 许老太想起在现代时,她很喜欢看我爱我家,羡慕啊,她家哪有那一大帮子人,更喜欢哼哼那剧的歌。 她觉得那歌,就是她此时的心情。 咋唱来着? 你是我记忆中忘不了的温存;你是我迷路时远处的那盏灯;你是我情愿为你付出的人;你是我远离你时永远的回程票。 许老太很感动。 “奶,咱吃鸡吗?” “吃。”那么多留言让吃,那就是专款专用。你不能说我家有饥荒,我家还缺这缺那目前没资格吃好的。纵然理由有许多,也不能寒了老铁们的心。 并且还要吃就吃得喷香,永远不忘这后援给力的第一桶金。 可问题来了,家里没有鸡。 —— “三姐?”许老太扒板杖子喊道。 郝银花从鸡窝冒头:“嘎哈,又要嘎哈。” “你家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卖我,你给个实在价,多少铜板。” “买啥玩意儿?”郝银花以为听茬了,特意到许老太面前又确认一遍:“你这是又要拼缝鸡啦?” 没等许老太扯谎,郝银花就被村里小子急吼吼叫住。 听说孬孩又跑河边豁楞水玩,掉进河里已被人捞了出来,就是浑身打摆子,让家里赶紧去个人。 这不嘛,郝银花一边对许老太说:“就收九十个铜板吧,你要是没有先欠着”,寻思等拼缝挣到钱再给她就行,一边从院里绳上扯一件破衣裳就朝外跑。 跑动间,草鞋还跑飞了。 又回来气哼哼捡草鞋,边忙乎还边骂道:“孬孩掉哪里啦?看我去非扒了他的皮。说多少回大雨过后水很深,里面又是泥又是草,还有往里面尿尿放屁咕咚泡的……”伴着骂声,这回彻底没了影踪。 郝银花走了,于加棍一脸带笑问道,“妹子,想要哪只鸡。” 要不是看在郝银花的面上,又知根知底隔壁院那老母鸡确实养了三年多,白天跑山,晚上回来都恨不得喂苞米啊,当宝似的喂养能油大,许老太真不想看见这恶心老头。 那许老太也特意把孙女叫了出来,还将二儿子留家钻小孔用的握钻杆给了孙女。 这东西是专门钻木头上非常小的孔,很是尖锐。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所以于加棍就有幸见到了小许飞刀,并且还是在鸡最难抓时,握钻从他面前嗖的一下射中,鸡扑棱两下,倒了。 于加棍被吓的两手哆嗦,好一会儿没缓过神,等回头刚要骂坐在墙头的许田芯,结果他没骂出来。 因为他发现,许老太在掐腰看他笑。 老许家人弄这一出是故意的! 许老太心想:就让你看出来是故意的。你那稍息立正的牙不是喝水漏水嘛,你要是再敢蹲墙根儿搁我面前聊骚,那我就让俺孙女给你扎成筛子,到时漏水算啥,让你浑身都漏风。 “四姨?”郝银花的女儿挑水出现,看眼她爹,又看眼许老太,总觉得气氛不对。 “红娟,你帮我把鸡递过来,刚扎死。” —— 回屋后,祖孙俩又面临一个难题,家里也没有大米。 大家让吃鸡肉配大米饭,那就一个也不能少。 可惜啊,连急赤白脸想吃顿好的还要一步一个坎。 去谁家买米呢? 像村里很少有人会存大米,22文一斤啊,用一斤精米能换不少粗粮,大多数人家哪里能吃得起,除非有非常小的孩子会留一些白米熬米汤。或是像刘里正这种家境非常好的。那就要考虑人选,别咱前脚走,后脚四处讲究开。 许老太思虑好人选,示意孙女先开直播吧,她得和家人们解释解释这顿饭怎么也得晌午才能直播吃上。 直播才打开,许老太还没来得及说开场白,外面突然传来一嗓子:“老姐,大白天关大门干啥,家里都来客人啦进不去。” 来者是原身的老闺蜜满桌子。俩人打小一起玩到大,眼下也一样没了老头,在许老太大伯哥家所在的村里生活。 满桌子从听说香花姐差点嗝屁朝凉就惦记来看看,今日才终于倒出空。 许老太本以为来客就只有满桌子呗,没想到打开大门一瞧,外面还站着另一人。 同村的,老猎户的独女,就住在山边。 听说老猎户没了后,眼前这女娃子照样能上山打猎,备不住还猎过大家伙呢。因为条件不差,目下招个上门女婿,小两口在过日子。她们这些村里婆子凑一起没少嚼舌头。 “大娘,我是特意来寻您的。” “啥事儿?美壮。”好像是叫这名。 许老太听完是什么事后,随着许田芯和直播间的家人们一起沉默了。 因为有人花钱吃喝,有人花钱点歌,今儿有人要雇她干个活,雇她上门去唠骂人嗑。 她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是的,那日许老太和赵老太掐架,美壮正好路过许家门口看个全场。所以她想让许大娘帮她骂仗,和她男人那一大帮子亲戚好好掰扯掰扯。 她不会这些。 她生气时,只会要么气得浑身发抖,要么想动手。 美壮有时候还纳闷,有什么可骂的呢,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扇对方几巴掌。可是想想爹临终前嘱咐她,有些理一定要大声说出来别人才能知晓,否则上来就动手只会落下蛮横名声,将来生的娃都不好找媳妇,她这才上门求助许大娘。让大娘帮忙骂,她就可以专心发抖捏拳头了。 “大娘,您说个数,我给铜板。” 许老太:“……那啥,你家有大米吗?” 第二十章 天空飘来五个字 美壮想起大米更生气。 自打她男人进门,她就没断过男人吃米粥养身体好生娃,结果昨儿竟然跑了,说要不和她过,眯在娘家死活不回来,今日还要带七大姑八大姨上门逼她和离。 美壮在心里大致估摸一番,具体斤数说不准,家里一些小来小去的事,往常都是她男人在管,“用水舀子装,应是还剩一瓢半米。” “那就给我一瓢,这活我应了。” 许老太心想: 别给人家划拉溜干净,好像帮点忙在趁火打劫似的。 又是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山里遇见,谁有求不到谁那天? 许老太倒是想得开,也是多少还沾吧点现代人的要脸儿。 连直播间老铁们都在打字说,咱家香瓜奶那人品真是杠杠地,都穷成这样了,身上还带着令人心酸的大气。 没想到美壮却不同意道:“大娘,米都给您,或是再添点其他什么都好说。只拜托您尽尽心,得再给寻两个真厉害的帮忙。” “为何?” “大娘,您忘了吧,我那男人他家只姑姑姨母加起来就有九个,撒起泼来一个比一个不讲理。还有俩叔叔万一再带着婶子来,我怕您一人吵不过。” 没等美壮解释完,满桌子就抢话道:“哎呦我天,我寻思有啥了不得的人物呢。别说撒泼,就她们撒野,你出去打听打听,俺姐俩要是不点头,她们能出得了这村不?” 说完就将肩上一直扛的袋子甩给许老太。 满桌子撸撸衣服袖子,申请出战。 许老太本身膝盖就有伤,差些被满桌子塞怀里的袋子压弯腰,心想:这牛逼让你吹的,要是上税你得更穷。你这背的是啥呀? 满桌子一边豪情万丈,一边冲许老太偷摸挤咕下眼睛,榆树皮呗。 她们姐俩,平日里也没别的爱好,就好个面儿,别当外人面前抖搂袋子了,回去自个儿悄摸的再磨面。 “这又是啥。” “倭瓜,这两日我去马旺村给人说亲没说成,但人家讲究,没成也给俩倭瓜没让我白跑一趟。要不我早就来看你了。” “你说你挺远的道,还扛个大倭瓜,就留家吃呗。” “想让你尝尝,稀面的,真挺甜嘴。”满桌子一脸献宝的表情。 在旁边站着的许田芯看一眼美壮,有点憋不住笑。 奶奶们怎么旁若无人唠起嗑,人家那面还等着回话呢。 美壮确实在等回话,她正有些犹豫地看向许老太。 她只信许大娘说谁行谁不行。 因为那日看全场给她留下太深印象。对方那老太太都气的浑身发抖了,大娘脸色还不红不白的。也不像村里多数大娘婶子只会骂对方祖宗爹娘和脏地方,那样的骂法到最后都听不懂发生了啥事,所以许家大娘说满桌子大娘行,她才会信。 再一个,她也在等大娘回话,又该给这位满桌子大娘什么酬劳。帮忙掐架是得罪人的事,搞不好甚至会因帮她而结仇,绝对不能让人白忙乎。这是爹活着时常说的话,说不怕花钱请人帮忙,就怕钱收下还不尽心尽力,那才叫钱打水漂。而能真心实意伸把手的都值得多交往。 还好许老太没忘记美壮,指指满桌子:“不用找别人,加上她就行。你不是一瓢半大米吗,把那半瓢给她。” 满桌子心里乐的直滴答水:“听见没,半瓢就够用,我就能给他们骂窜稀。”一生气一使劲,不窜往哪跑。 这面许老太问道:“约的啥时候?” “应是快到了。” “约在哪。” “大坝。” 美壮特意选在大坝,她非要让村里人都知道知道谁对谁错,要不然这口气憋得她睡不着觉。 许老太背着榆树皮袋子,又抱着倭瓜道:“那等我把灶坑火灭了的。” 不止要先不烧水褪鸡毛了,而且灶房还有半盆果子在泡着,她得进屋捞出来。 之前,本打算洗干净,让孙女带一碗果子去趟关二秃家,把药钱结了,再给关二秃的孙儿带点零嘴,眼下这得往后放放。 再着最重要的是,许老太惦记进屋和直播间解释解释: “家人们呐,奶奶真不是那种爱咬尖掐架的人。 这你们也看到了,纯属突发情况找上门求助,我这热心肠能干瞅着吗? 正好家里没米,在村里过日子想赚碗大米比登天还难,很难得的机会,所以奶奶就接下这活啦。” 许老太一边灭灶坑火,一边还说道: “按理我是属于与世无争的性格。 真的,年轻当小姑娘那阵我都内向啊,我那孙女一说一笑的好脾气就是随我。 这么的,正好还能带家人们去大坝溜达溜达,这就出发,看看咱屯里的人,咱屯也有山有水有树林。” 直播间家人们:“……” 说的多好,您要是不拎着棒子出门,差点就信了。 而且您能不能听听,您正在对美壮说什么,就那话,人设崩得稀碎。 “哎呀,这孩子咋啰里八嗦的。前怕狼后怕虎,那能打好猎吗?你不用解释是咋回事儿,那都不重要。” 满桌子也安抚美壮:“听见没,甭管你对错都不重要,不用慌。不是啥大事儿,是事儿也就吵一会儿,一会儿就完事儿。” 两个老太太一人腋下夹个大棒子,在最前面大步流星开路。 大坝上。 “娘,您咋来啦?”于芹娘抹把额上汗,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刚要扔下锹朝许老太跑来,许老太就一摆手制止。 娘啥娘,她这兼职呢,不要打扰。 并且还不忘对坝上村民们略点点头,一副在打招呼的架势,好久不见,大家还好吗,大小便还正常吗? 与此同时,许田芯像个精神病似的在上蹿下跳。 要不说田芯从昨夜就变成完全不一样的心态,她变得积极起来。她的感动通常都会化成实际行动,正努力给家人们好好拍摄。 全景逆光拍树林;近景横移拍河流;环绕仰拍二道河的蓝天,尽量拍出大自然的美感。 又前景推镜,拍村民们一张张带有沟壑的脸。 她试图让直播间家人们能从村民脸上看出,那种朴实安稳和低物欲活着就好的知足。最好与刚才自然美感相呼应,配着村民们劳作才叫生活。 然后她又倒退着跑动,后拉镜头拍村口。 她猜测待会儿美壮男人带来的亲戚将会从这里出现,这里要留个悬念。 最后,许田芯的眼睛自动对焦锁定,终于看向奶奶们。 而奶奶们也已经开始热身,热身内容如下: 许老太在拧开水囊喝水,活动活动嘴。 满桌子是在酝酿自己从收半瓢大米开始,就是美壮死去亲娘的附身。她得代入一下,这要是她闺女被欺负会被气成啥样,这样才有利于发挥。 并且还不忘撺掇许老太的情绪道:“老姐,你想一下,这要是你没了,往后田芯还指望不上几位叔叔,好不容易娶个男人上门,不消停过日子就算了,那男人忘恩负义还要带二十多口子骂上门。他一个上门女婿敢这般欺负人,凭得不就是你不在了,你孙女家里没人,你那在天之灵……” 许老太被水呛住,眨眼间咋就给她聊没。 不过,得承认,这话正中许老太心门。 所以当村口二十多人出现那一瞬,许老太和满桌子站在高处,一把将美壮拉到身后,并且一人一根棒子拄在手中。 许田芯这面也不忘赶紧拉长镜头,拍即将乘风破浪的的奶奶们。 直播间正自动播放背景音乐: “我列阵在东,挥缝刃生杀; 我列阵在西,噬鬼魅命煞。” 此时两位奶奶一左一右的站姿,好像南天门看过大门,姿势标准,那手中的棒子还像极杀威棒,威——武! 而随着两拨人距离越来越近,坝上的村民们终于觉出不对劲儿,不是那方外村人压势,而是这方表情吓人。 用一副对联形容许婆子的表情就是: 天上托塔李天王,地上戒尺丈母娘。 横批:哇呀呀,杀气腾腾。 第二十一章 挠出个通天大道宽又阔(两章合一,为蝙蝠打赏万币+) 两方终于会面。 许田芯躲在一边小声播报道: “家人们,纷争即将开始。 第一场记:讲明缘由,互诉委屈。 我猜侧重点应该是放在,以防被恶人先告状太来气,看谁能率先抢占道德高地。 艾克神!” 对面农妇将身后的小伙子扯出来使劲往前一推,那小伙子右脸上五个大巴掌印,立即就暴露出来,引起一片唏嘘。 许田芯急忙插播:“对面并没有按照常规出个对三,而是上来就甩出王炸,好在看奶奶的表情根本没在怕。” “马美壮,瞅你给我这侄儿打的,正好你们村里人都在,这回我看你怎么说!” 又一盘腿坐在地上,哭嚎道:“四哥四嫂,你们指定死了都闭不上眼,咋就有这样丧门星的儿媳,瞅瞅给柱子打的,我可怜的柱子啊……” 许老太:“死了是咋?闭上你那个茅房大蛆嘴轻点号丧,知道大鹅咋叫唤的不。” 满桌子反应极快,立马学着大鹅伸脖子的模样:“该呀。” “知道鸭子和大鹅咋一起叫唤的不。” 满桌子拍大腿声音更大:“嘎嘎该呀!” “打的就是你们,我看都打得轻,就应该下个大雷劈死你们这帮王八犊子!” 许老太跺跺手中的棒子,义愤填膺道: “花二十两银钱,那可是二十两,把你侄儿娶回家,不消停过日子。 今儿给这个姑那个叔偷摸送点苞米面,明儿去镇上买根针线都恨不得回家昧下几个铜板。 你问问村里人,谁家女婿媳妇敢这样。 俺们美壮是憨直的性子,寻思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和你们多计较。 谁成想,被你们这些烂肠肚的亲属撺掇的变本加厉,你那侄儿,连美壮想生娃开的养身子药都能给丧良心换掉。 我看你们这不是要换药,而是指使你侄儿联手要……” 满桌子立马张开双臂,左手指天像个窜天猴,右手握着大棒子划一道彩虹: “联手要杀人啊! 哎呦俺的天爷啊,大伙快来听听,他们一家子要杀可怜巴巴的孤女。 要不是俺姐俩知道,那傻妮子还要往肚子咽。 要我说,没有报官都是在念着夫妻情!” 这话果然让坝上村民们变了脸色。两口子过日子有啥话不能讲。你就说暗地里给亲戚了,那美壮打你,大伙也好劝劝,可这糊弄着媳妇要是吃差了呢。 可见,许老太什么内情都知晓。 别忘了,她以前可是二道河村信息中心的主要成员。 她们这些婆子凑一起,一向能给别人家事情说的像夜夜趴在炕洞里猫着听现场似的,多少人在她们嘴里眨眼间就能身败名裂。 虽说自从她穿来还没咋参与,但是美壮的小男人背筐从她家门口路过,她记忆里都瞧见多少回了,这事儿咱可没瞎编。 至于换药,美壮和她路上解释过,说那是实在看不了男人撒谎不承认还梗脖子顶嘴,才一气之下扇大嘴巴子。 许老太伴着村民们的唏嘘声,又掷地有声说道: “一个个还有脸找来敢要说法,你们这些亲属,都快赶上那耗子窟窿填不满啦。 美壮家有啥你们就撺掇侄子偷啥,吃屁你们都馋。 满村谁不知道,你们去美壮家回回不空手,柴火都恨不得顺两根,马蜂蜇秃子那都没羞没盖了,那女娲补天都没你们窟窿眼子大。 你们这些亲戚,纯属一个个种地不出苗全是坏种,吊死鬼卖屁股死不要脸……” 对面立马跳出一婆子拍巴掌回嘴道:“大伙快听听,打人还能说出花儿来,齁缺德,你特娘的是谁?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哪个不知晓我外甥苦命,家里煮饭外面种地……” 还没等她哭完,许老太就面露嫌弃打断道:“呸,村里人谁不知晓,你外甥种地还没老翟头插秧抖落得快,干活费劲劲儿地,再不煮煮饭,要他个吃饱了的牛肚子干啥用。” 许田芯这面,镜头马上对准老翟头。 老翟头正在旁边哆嗦烂颤中。他有病,用现代话就是得了脑血栓,见谁都哆嗦。 老翟头听得正来劲儿,忽然被点名,这咋扒眼看个热闹还沾他一身腥,抽动着嘴角道:“关、关我啥、啥……”事啊。 没说完那面已吵下一话题,并且乱了套。 美壮男人躲在他几个姑身后,正在哭诉他不止挨打,都是爷们,你们自个说美壮长得寒不寒碜,他实在是下不去嘴。 那些亲戚就立马联合起来攻击美壮长相,破口大骂不般配。 能让这些亲属这么卖力,满桌子算是看明白了,绝对不是想拉侄儿一把不让再当上门女婿,要是想真心帮侄儿,压根儿没有今日事。 当年能给没爹没娘的侄子嫁一次,这是预备着和离再嫁一家好分点钱啊。再说你瞅那挺大个小伙子窝窝囊囊样吧,哪有那志气不手心朝向管女人要饭。 满桌子激动地挑起她的囧字眉,并且冲上前,非要给美壮男人揪出来:“拿二十两银钱给你娘抓药又葬父时寻思你奶奶个腿了,这功夫孩子死了你来奶了,俺们美壮不是大姑娘啦,你又来屁搁楞嗓子。嫌不美,美的要你这瘪犊子样。你给我滚出来,别当缩头乌龟,” 这面许老太也没闲着,她正用她那小矮个特意挡在美壮前面,尽量不让大伙窃窃私语美壮的长相身材。 再坚强,美壮也是个姑娘家。 虽然她知道这个动作有点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是许老太这一生,最烦感谁拿女人长相说事。 即便美壮长得确实是……假如花木兰从军是长成美壮这样和男人一被窝,确实不能被发现是女的。 可那也不该。 凭啥老爷们只要在外能挣钱就算长得再磕碜,谁得谁都会夸句真是个好样的。 凭啥女的同样在外打猎挣钱种地挑水砍柴,多好个姑娘家,只因为个长相就要被人嫌。 再说谁生来是取悦那些臭男人的?尤其这种啥也不是的男人,叫花子还想捡金条净想好事。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个有人心没人性的东西,美壮对你的好全喂了狗,还嫌弃俺们美壮牙剩半颗,那是和你咬牙过来的,还不觉味儿! 你长得就好?瞅你那个牛粪蛋样,上锅蒸蒸,还真把自个当成香饽饽了。看你信这些烂透的毒疮亲戚就知道还是个纯虎了吧唧的,我算是看明白,给你放大锅里炖都捂不热你的心啊。 就你这样的,美壮丫头,说句话,还要不要他,不要,二十两,大娘豁出去帮你讨回来,再把这二年的往那些蛀虫倒动的粮食也全要回来。” 美壮咬牙道:“不,大娘,他要么回家生娃,要么只能死。” 而美壮这面刚说完就掏出箭羽。 握箭的手都是哆嗦的。 倒不是要立即射死她男人,而是看到满桌子大娘正被她男人的叔叔踹了一脚。 这一脚可踹的不轻。 “我的胯骨轴子啊!” 满桌子疼的往前跳了两步。 跳也不忘骂踹她胯骨轴子的男人,不停问候对方老祖宗,时刻不忘她是美壮娘的附身。 许老太这才感觉要大事不妙,一把抱住浑身发抖的美壮。 “别的,孩子,为这些人蹲大狱犯不上。你等着,谁说咱没有人。” 一个人射箭一抓一个准,一大帮人上,那就叫法不责众。 所以许老太一边拦住要射箭的美壮,一边激动地冲坝上村民们高声喊话: “一只耳,是谁大雪封山带队去寻的你,没他,你能回来不。 牛老歪,你爹当年没的急,是谁借你的麻布。 汪篱笆,你在镇上讨要工钱被打得吐血,是随看见上前把你背走的,只因为他和你一个村,在外面那就是一家人。” 以上这些,全是美壮爹活着时积的德。 “还有你们这些婆子,谁进山没到老马家歇过脚喝过水。” 果然这番话还没喊完,坝上好些承过马猎户恩的人,就全从坝上下来了。 率先冲下来的就是仨婆子,她们仨开始解救帮满桌子,心想:干仗不比干活省力? 这仨人也正是当初给赵家人领道的仨婆子,所以嘴上才骂道: “都上门女婿了,混这熊样还敢来我们村充大瓣蒜,你当你们头上戴银簪,家也有捕头啊?” 捕头家属不敢挠,连你们再不敢挠可完了。 而且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婆子加入骂仗,比一比问候祖宗三代哪家强,二道河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而能让这场战役达到顶峰的是……老翟头忽然倒下。 老翟头没想帮忙,只是他看热闹站得太近。 他寻思给大伙倒倒地方吧,无奈浑身上下哆嗦乱颤不受控制,正巧美壮男人那俩叔叔被人推搡到他身边,他一紧张就倒下了。 老翟头知道自个儿子孙子脾气都暴,很怕脑子一热惹祸,该咋是咋,他刚倒下,就想解释他不是被推的。 只不过越着急越抽动嘴角,抖动手指还一不小心连指好几个:“他、他、他……” 老翟头的儿子孙子那指定不干。 “俺们没推。”这时候柱子的几位叔叔真有些害怕了。 “没推个屁!”他爹都指认了。 当刘里正赶来时,看到的场面就觉得好像要暴动:“都给我停下!” 挡不住许老太也在挥舞胳膊喊话:“二道河村的汉子们,外面人总说咱是杂姓村,今儿就让他们看看咱村是不是孬货,美壮到底有没有娘家!” 随着许老太这话,越来越多的人跑下大坝,推搡那一堆外来人让滚出他们村。 也让一向只流血不流泪的美壮,当即哭得稀里哗啦。 美壮泪眼模糊,她只习惯一命抵一命,从不敢想会有这么多人护她在前。 里正简直要被气完完的,连他家老儿子都从他身旁呼啸跑过带头吼着:“敢来我们村撒野,当我们是死的。”跑到近前又一把举起美壮男人:“上门女婿就该有上门的样子,再敢胡搅蛮缠给你们全填壕沟里。” 而这面许老太鼓动完人心,也不顾膝盖伤冲了上去。 什么讲道理,一瓢大米不至于如此,通通被她忘到脑后。 “你个骚娘们,敢挠满桌子,还属你话多耽误我吃鸡,先给你褪个毛。” 许田芯一看奶奶上了,一边慌慌张张跑去帮她奶按住那婆子,一边不忘插播:“家人们,没有第二回合,直接抵达终点。”这么一分心就被攻击啦:“嗷,我头皮。” 就在直播间众人恨不得钻进去帮田芯时,只看于芹娘不知从哪挤进来,跳起来抡圆胳膊甩给老妇一个大嘴巴子:“敢打俺家孩子!”由于过于用力,差些崴脚噗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至于此时直播间背景音乐,正激情澎湃播放着: “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 杀你个魂也丢来魄也落,神也发抖,鬼也哆嗦,打得那狼虫虎豹无处躲…… 吃俺老孙一棒!” 第二十二章 一帮老油条 村口。 美壮男人那些亲属,早就被大伙连追带骂赶出二道河村,在跑没影前还被大伙放过狠话。 大致意思是我们二道河村人,很期待你们喊“你给我等着”。 放心,一定会风里雨里在道口等你,你们有能耐就回来,呸! 而眼下,大家惹完祸正排排站挨训中。 许田芯时刻不忘自己还在直播,镜头对准了二道河村的里正刘老柱。 刘老柱正从一个个村民面前一边背手走过,一边训话道: “呢性啊,你们是真呢性。我那么喊停下就跟狗放屁似的,没一个人听我的。” 有年轻的小子解释道:“里正爷,我们是真没听见。” “哼,没听见,那我咋能听得真亮。人家是王家沟村的,骂人家是王八沟,回头传出去,你们这是想要和那一村人结仇?” “那也不能让他们踩肩膀往头上拉屎吧。二十多口子进村,不是挑衅是啥?我看有粮娘那句话说得挺对,就是觉得咱村杂姓不抱团,拿咱当死人呢,这都欺负到家门口了。” “可不。里正咋一遇见王家沟的就像矮人一截似的,好几回都是,怕那位王里正是怎的?” 刘里正快步走到婆子队伍前,突然气急败坏道:“我矮你高,你饿肚子那天都能吃上树叶,你能冲破云霄。” 没有第一拨先训这些婆子是为留脸面,一个个还好意思接话把! 可顶嘴婆子,也就是仨婆子之一闺名叫大红子的,像没看到里正般继续嘀咕句:“吃树叶也比矮半截只能吃树根强。” 站她旁边的是里正媳妇胡椒,用胳膊肘撞大红子一下:“我男人训话,你听着就得了。再说那树根都吃完了,我看你还咋嘚瑟吃树叶。” 刘里正:“……” 都不知道该咋训了。 刚刚他媳妇儿子都有参与,你说罚谁不罚谁,只能多骂几句高抬手轻落下。 所以看向他媳妇是满脸无奈道:“你怎的还能带头动手。” “我就怼那人一杵子。” 你还想怼几杵子? 又看向下一个:“这怎么还有把饭勺子拎出来的。” 这次训的是郝银花。 郝银花听她老闺女说堂妹与人干起来了,她正在屋里给孙儿煮姜汤,一着急就拎饭勺子出来了。 郝银花看看手中饭勺,自顾自和身边婆子们说道:“别提了,我还差点一勺子给胡椒刨喽,我以为是胡椒和香花干起来了。” “我们这面也是挠乱套。我跟你讲,她们刚被打跑那阵可有意思了。那功夫大红子脱下鞋砸人,完了正好掉到对面那娘们怀里,那娘们怕咱几个追上她,就抱着大红子鞋嗖嗖蹽。她要是把鞋扔下,咱几个也就不追了。可她拿咱鞋,那能饶她嘛。这家伙让蛾子追上,给她咔咔好顿挠。” 随着这番话,婆子队伍全都哈哈哈笑起来。 “蛾子是和谁学的,按倒那娘们就一顿抓。” 蛾子向老姐妹们抓抓手显摆起来:“鹰爪挠,就乱刨呗,你看我这手指盖里还带肉丝。” 这回连后排的小媳妇方队也跟着憋不住笑起来。 刘里正:“……”这可真是不拿他当盘菜,说啥都满不在乎。 刘里正不得不吼道: “一个个还好意思笑! 平日里干活几个不顶一个,干架一个顶几个。 瞅瞅刚才,王家沟那些女的都不够你们几个分的了,又现抓男的给按地上连掐带拧,你们真快赶上那山上女土匪团伙啦。 再看看那脑袋,都是当奶奶的人了,一个个被抓得跟鸡冠子似的,家雀都不敢往上落怕扎脚,还有脸美!” “那有啥不敢美的,俺们被你支使得日日填大石头,累得几天不洗脸都要长草了,还差多个鸡冠子?” 胡椒也被训的挂不住脸,她家这死老头子跟谁俩呢,“行了,训两句意思意思得了,那么多活要做,往后外村再来人,我们不打就是了。” “还不打就是?那压根儿就不能打人,土匪窝子啊?有啥是不能坐下谈利索的。让美壮去家里寻我,怎会有这一出。” 找你要是好使早就找了,这点事还看不明白:“你吃不吃饭了?”你要是不饿,咱就豁出来站这继续训。 刘里正噎住。 最后只能一脸没招的表情,手指挨个点着:“我是为你们好。我这一片血心啊,全让你们这些婆子给搅合得灌血肠了!” 没一个理解他的。 许田芯镜头赶紧对准里正爷气呼呼离开的背影,还躲在没惹祸那群人里,偷笑得像个哮喘大鹅。 笑得她身旁的麦苗有点毛楞,提醒道: “田芯儿,你奶她们年纪大动手打人就算了,怎么撒泼都不怕被坏了名声,你怎得也动手呢。你就不怕……”又神秘兮兮再凑近一些:“在你靖哥心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许田芯笑容突然尬住:“……” 她少女怀春比较早,很喜欢刘里正家的小儿子刘靖栋。并且按照记忆,但她很怀疑是自作多情,总之,记忆里觉得那位也会偷偷喜欢她,就差年纪一到奶奶上门暗示,他们两家定亲啦。 直播间家人们:谁是靖哥哥? 这面刚提完此人,进院就又有人提起。 满桌子大娘是外村人,挨训队伍还没组织起来时就溜了,她得跟着美壮把男人送回去,顺便取大米。 见到许老太回来赶紧八卦道:“你们里正家那小儿子叫什么静静的,好像有点虎。艾玛,给美壮那男人扛着像扔麻袋似的一甩,我听得骨头都疼,美壮那男人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疼得都尿啦。” “那小子比我家老三还愣,挡不住命好念过几年书。” 这话可给直播间家人们忙叨坏了,纷纷刷屏:“香瓜,你孙女好像喜欢那个愣货。” 许田芯装作没看到大家刷屏,帮奶奶将大米拿进屋。 外面许老太在问满桌子:“胯骨轴子咋样?” “没事儿,我给人说媒,好几回走夜路掉进壕沟里,那起来扑落扑落灰就嗖嗖走。这拔个罐就好。” “那快进屋拔罐,今儿就留我家吃饭,正巧我要做点好的。” 满桌子趴在炕上等待拔罐: “做啥好的,咱又不是外人,对付一口得了。你要是特意做好的,那我这就得爬起来走,咱挣点米多不容易。 嘿嘿,不过我还真不能眼下走。 嗳?老姐,我猜美壮不能只给咱俩那点白米,她只是还没倒出空。到家就忙着给她那男人嘴堵上,手绑上,那么尿裤子柴房待着。完了她就着急忙慌说要骑驴进趟城,所以我得等着。 虽说提前讲好只给米,但她万一要硬塞呢,对不?没有几个能像咱姐俩这般卖力的大娘,她这是命好……哎呦,你轻点。” 满桌子回头瞅眼腰上的罐子:“老姐,你家没火罐呀,这不蒜缸子吗?” 也叫蒜舀子,在现代开个孔就能养多肉。 第二十三章 别怕,你将无人会代替 许老太在做饭前,特意将外面大门反插,又将灶房门关得紧紧地。 这功夫很庆幸家里是新盖的房子,还没有那般四处漏风。那她也在门四周搭块麻袋片,凡是有空隙的地方都用破布和麻绳团堵上。 还进屋爬上炕将帘子放下。 看得满桌子一愣,她老姐咋像要做贼似的? 可不就是做贼嘛。 许老太主要怕门口和后院路过的小孩子闻到肉味。 那常年不吃肉,一个个鼻子指定老好使。到时候哭着嚷嚷也要吃肉,闹得别家嗷嗷吵架,甚至敲大门叫你一声奶奶伸出小手讨要,你咋对几岁娃子说出滚一边去。 当然了,前后院都能防住味道,那指定连隔壁也顺便防了。 但其实不容易做回好饭,按理真该给孬孩两块肉的。 不冲别的,就冲以前半夜三更逼着孬孩没尿也要撒,借过两回孩子接神仙水也该如此。 可是她三姐那人啊,该咋形容呢?真不是啥坏人。像买这只老母鸡90文,卖她指定比镇上便宜几文。就是爱菜里盐放多闲得,一天谁家事都管。 记忆里和隔壁经常拌嘴的原因,除邻里邻居常见的那些事,房子起高压运气,板杖坏了由谁家换,沤粪池占面积大了等等鸡零狗碎的小事。剩下更多的争吵源于郝银花心是好的,可破嘴管得太多。人家咋过日子跟你有啥关系,那恨不得种啥样菜也管,说哪个菜不扛吃之类的,让原身觉得好不容易分家不被婆婆压制,这怎么隔壁又成了她老婆婆。 所以郝银花这样的性子,这回不给孬孩拿肉就不给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头用野葡萄做点啥吃食,再给那孩子拿点儿。 许老太堵完门缝才给孙女抓过来,用特别小的声音笑道: “家人们,奶奶终于做饭了。咱小点声说话,别让满桌子听见。” 听见有直播间能咋的? 能自燃。 只不过燃得是孙女。要是燃她刘海儿,她都恨不得给大家表演一个。 许老太把拾掇好的老母鸡用剪子剪开,才剪开就乐得一脸满足道:“我就知道隔壁这只鸡有鸡油,你看奶奶这眼光准不准。”她以前可是常年订鸡订牛的人,那绝对不会看错。 一边又高兴地继续说道:“家人们,鸡油千万别扔,蒸出鸡油膏留着下个馄饨汤,炒个青菜,成好吃了。” 对,是蒸鸡油膏,这样才能让渣里的油一点不浪费。 烹饪学校、传统面馆、星级饭店,好些大厨都是用这种方法,一般人许老太不告诉。 讲究的就是蒸出来的才叫真有营养。像火炸出来的鸡油,一方面你炸不好就黑了,一方面营养会流失的基本没得了。 不过,不好的地方就是储存时间短。 但像许家连猪油都见底了,正好可以用鸡油做饭。 接着许老太又将鸡杂一一挑出来,这不能一起炖,她打算留出来明天再做个鸡杂手擀面。到时就用这鸡油弄个红油汤底,喷点醋,放点小油菜小菠菜,在筋道的手擀面上再铺上一层鸡杂,一口嗦进去酸辣鲜香,她孙女可喜欢吃了。 拾掇完这些,许老太才开始正式做起地锅鸡。 地锅炖鸡,天下无敌。 咱要么不吃,吃就弄那最香的。 屋门堵得太严实,许老太一边煸炒鸡肉,一边在烟熏火燎中不忘嘱咐直播间家人们,你们家里有条件的应该再放点什么调料,也别像她似的,添这么多水。 她是锅大,还惦记着要在汤上面多放点干粮才添一大锅水。 像你们有条件的就要讲究一个汤汁浓稠,而且你们要用白面醒面,揉出一个湿面团。揉完,嗳?再给它揪成一个个小团用冷水泡一泡,泡完抻成一个个像面片似的放在炖鸡上面贴锅边,到时候一锅出,哎呀,那香得没谁了。 她却只能用榆树皮面和玉米面高粱面和成面团,反正也挺筋道,再尽量让都沾边点鸡肉汤汁,她猜应是能好吃。 直播间众人:咱家不是吃米饭吗? 许老太赶紧解释道:“那能放量吃米嘛,一人弄个一碗半碗米饭解解馋得了。别看待会儿咱家就四个女的吃饭,那要是放量吃,就我那儿媳妇一人就能吃下五碗米饭。” 其实就这饼子都不想多做,还是思虑吃把好的就吃饱。尤其满桌子这么多年都没端过她家饭碗,许老太寻思让人吃饱饱的回去。 想到满桌子,许老太赶忙把木头的锅盖盖上:“艾玛,我咋把她给忘了,快拔熟了吧。” 那蒜缸拔罐本身就劲儿大。 结果刚进屋,就看到满桌子趴在炕上在咽口水。一说话,口水不受控制就流了出来:“老姐,你咋就能炖肉呢!” 这给满桌子急的,不是说了吗,随便蒸几个窝窝头对付一口就得了。 许老太先爬上炕起罐子,“紫了,灌口全紫了”,一边随口回句:“咱们就不配吃顿肉?都炖完了,你喊啥,待会儿吃饱饱的哈。” 没太当回事又转身出去。 许老太打算再用泥锅煮锅杂蘑汤,将碎掉不好晾晒的蘑菇煮一煮,撒点香菜,喝一口热乎鲜香的。 许田芯凑近道:“奶,满桌子奶奶好像在偷偷抹眼泪。” 此时,满桌子正盘腿坐在许家炕上用袖口擦泪,觉得她老姐就是看她来了,才会特意做肉吃。 想到过去几十年,她自己上面有四个亲姐姐,她却和那些人一点没话说,要不然她能叫满桌子嘛,在娘家时正好加上她凑一桌子。 按理亲姐妹应该处得更近,有俩还和她在同一个村里生活,可实际上各个看她过得困难离远远的,就怕帮她一次被盯上,往后次次找上门,干脆就一点儿不帮,从头上掐断。 可是香花姐呢……好像香花姐也没帮过她,借钱更没可能。 但是从今早来,她就是能感觉出香花姐更亲香,你瞅瞅这都特意为她炖鸡了。 灶房里,许老太挥手示意孙女进屋采访满桌子,正好刚才直播间好多人问,那美壮的事就那么地儿啦?美壮当初咋找个那样的男人。古代的婚姻让满桌子回答更合适,总比像更年期似的呜呜强。 满桌子的采访地点是她一激动就干到许家后园子里。 不顾被踢疼的胯骨轴子,非要给起土豆子和地瓜,再切萝卜丝晾晒,她给自己找了好多活,心里想着:她多干点,老姐就能少干点儿。 “芯儿,你刚问奶奶啥?啊,她为啥找个那样的呀?艾玛,当初那样的,咱关上门说实话都叫好的。那时你岁数小应是没留意,有那么几年找夫君就跟抓猪羔子似的,抓到一个就算赢。算算美壮给她爹守三年丧应该就是那几年。你奶没和你说过吗?你三叔四叔十一岁都差点被人抓去定亲。那叫战争死多少男人,哪有那么多男子让姑娘们挑。而且当初官府还下令,过二十没成亲的,好命的给随意配,不好命的就送走,我猜指定是脏地方。” “那现在呢。” “现在管得不那么严了,起码不拉郎配。但村里有人欠嘴偷偷上告就要交许多罚银。普通农户哪里交得起。你看我去年做媒那家姑娘就是,家里还正经有点底子,但是听说要交二两罚银也缩了。” 二十岁起步是二两,接下来四两,二十二岁八两白银,越往上罚得越多。 满桌子猜测交这种罚银的人家还没有出现,通常十八之前都成家了。 许田芯心想,难怪隔壁郝奶奶没把她奶说得话当真。 看来她要照一百两单身费攒。 第二十四章 我饿了 “那还接着对付过吗,奶奶打算劝美壮姨吗?” 满桌子一边敲打土豆根部多余的土和根茎,一边回道:“再碰面自是要劝的,该吓唬吓唬,该过日子还得过。这都是有数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要不多做损呐。” 许田芯心想:你们考虑过和尚的感受吗?总拆人家庙。 再说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让不准破坏别人的家庭吧。 “可我奶劝了,吵最凶的时候问过美壮姨,要是不过,可以帮忙讨要银钱。” 满桌子一噎,老姐怎么突然换了风格。 你说她刚还骂完那种劝法是做损。 调个头,满桌子侧面对着许田芯,边继续挖土豆子,边用极为感叹的语气说道: “唉,要不说我老姐才是最最心善的人! 因为就有娘家的,遇到事都不敢说那种话。 多少小媳妇受委屈回娘家,你这面还没等咋滴,给哥嫂先吓肝颤,很怕你回来多张嘴吃饭,完了就在中间和稀泥。 像我花骨朵年岁那阵,被我老婆母打破头,顶一脑门血回娘家,委屈没等说完就挨顿臭骂,给我包袱扔大门口,外面下冒烟雪都没说让我进屋暖和暖和,让我不过了就去找个乱死岗子上吊,免得给他们丢磕碜,还耽误子侄名声。 打那之后,我就知晓娘家靠不住,回去更是被我那老婆母拿捏住,说打骂就打骂一顿。 那日子苦的,细想想,其实那时候不用谁帮我出头,只要有人对我说句知疼知热的话就够用…… 所以你那美壮姨往后见面,要是对你奶不客客气气叫声大娘,我非得上门骂她去!” 那就属于丧良心。 许田芯有点懵,怎么扯到这了。 她又给拉回来:“可美壮姨不是嫁,她是自己当家。” “自己当家,她那情况不好再成亲。再找也强不到哪去。” 满桌子心想:她就是干媒婆出身的,这事儿还能不清楚嘛。 还是那个战争征兵的历史遗留问题。 当年别说美壮家只是小有富余,就是那镇上富足人家的姑娘有多少下嫁到村里。因为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是有数的。像岁数小的,你得带多少陪嫁才能让男方家同意。要么就是找个直接带娃的,娃家姥姥一大堆亲属,离远行,离近也不省心。这也是美壮男人那些亲属,为何有自信给侄子再嫁一家能挣到银钱的原因。 “没听老话说嘛,嫁乞随乞,嫁鸡随鸡。”家家都这么干架也打不散,可见出一家进一家的不容易。 “可老话也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许田芯心想:不好就不要了,这叫及时止损。 “老话说,什么男的回头金不换来着?”能修修对付用比啥不强。 “可老话也说,是狗改不了吃屎。”怎么修理老牛要是不喝水,你还能强按头? 满桌子一愣,随后就笑起来,可不是?这老话咋特娘的两面堵。 “艾玛,芯啊,你可别逼奶奶了,奶奶一堆活呢。你美壮姨爱咋咋地吧。再说咱其实和她就是瓢大米的关系。人家想要啥,咱就管啥。再管多,人家倒会不领情,回头还会说咱多管闲事。等你再大一些就晓得了。” “吃饭啦!”许老太来后园子招呼道,正好她儿媳妇也干完上午活回来了。 于芹娘从饭菜端上桌就发懵。 许老太看她一眼,“你咋又哆嗦上了。”可完蛋了,早上掐架那阵,这儿媳扇完人一个大嘴巴子就开始哆嗦,说从来没打过人。 “娘,我没,就是有点要站不住。” 婆婆这是要不往好槽子过了吗?好似想开好吃好喝几顿,然后全家一起扎脖。 “站不住就坐下。” 于芹娘看眼随后进屋的满桌子大娘,知晓外人在不能立即质问咋就能吃鸡之类的,好像在赶人似的。再说她哪有资格质问,打听两句都不归她管。 又看眼端菜进屋的侄女,瘦巴巴的身体,前几日差点没了。差点没那时候,别说一只鸡,当时要是有人对她讲需要卖房卖地才能救活,她都会同意卖。 以及婆母正笑着拉拽满桌子大娘让炕里坐。 于芹娘面露恍惚,婆母有多少年没这样笑过了。 所以吃鸡咋了? 咋了吧。 不算计了,就吃! 再说她男人和小叔子们离家前可是带着盘缠的,要是真包吃包住,那点盘缠能全须全尾拿回来。就这还不算挣的呢,她男人加上俩小叔干那么久的活,再完蛋也能挣上半两一两的。 许老太真是服了儿媳,随时随地发愣:“你还在那里傻瞅啥。” 于芹娘想到这,噗通一下就坐在炕边,忽然来了气势道:“我在寻思,娘,您是得吃点好的,嗯,以后您想吃鸡再抓,先赊着大不了回头让有粮回来还帐。” “你男人挣得钱本来就是我的,用他还什么帐。拿着,米饭。” “……我想吃饼子。” “你一天天想太多了,给你就吃,吃完饭再吃饼子。” 满桌子忽然觉得,回头她也不想和儿媳妇摔摔打打吃饭了。家里总是因为多吃两口在饭桌呛声。也是实在是没有太多粮食让这个多吃一口那个多添一口……反正她从没有感受过老姐和芹娘这么和气的氛围,这咋让人那么羡慕呢。 但她眼下不能开口表达羡慕,怕口水滴答出来。一把年纪在孩子们面前太没出息。 “桌子,快动筷”,许老太不得不用饭勺给大家舀菜。 心想:正直播呢,你们现在就是个吃播演员,都痛快造得了。 你说她直播间孩子们多不容易,啊?等多半天。 咱得让打赏的家人们知道钱是怎么没的,做事业认真点好不好。 为此,许老太特意没支桌子吃饭,而是用大洗澡盆倒扣在炕上当桌子,这么团团圆圆凑一起造才有气氛。 但其实最开始压根录不到满桌子和于芹娘身上,甚至镜头都没给许老太画面。 直播间家人们看到的就是,许田芯第一视角大米饭被鸡肉汁搅拌得黏糊的,最上面还有一个鸡大腿。 随后就传来许田芯划拉米饭进嘴里咀嚼的声音,以及她啃鸡大腿一口又一口吃得喷香,撕扯上面的鸡肉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抽空人家小丫头嫌腻得慌,还会伸筷子夹点用辣椒面拌的萝卜丝咬得脆响。等到碗里一粒米都没剩下,直播间家人们又看到许田芯那双皮肤皴裂的小手又去夹饼子,饼子本身就被鸡肉汤浸泡过,用饼子卷着鸡肉块,一口饼子,一边喝着飘几根绿油小菜的蘑菇汤。 直播间家人们:真香啊哎呦我去,我还减肥呢。 第二十五章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与此同时,里正家也在吃晌午饭。 鱼冻,酱焖豆腐,一大盆白菜土豆汤,一盘芥菜疙瘩咸菜。村里顶级好饭菜。 里正媳妇将烫好的酒递给她老头:“你胳膊腿疼,按理不该再喝酒。” 刘老柱摆手让别管他,且喝完两口酒就变得话多起来道:“往后不行再掺和掐架的事儿,一旦闹大给我添麻烦不说,咱是啥出身的人,那些人又是个啥。” 特意看向他老儿子刘靖栋: “尤其你,那手是攥笔的,咋能举起那水裆尿裤的上门女婿,也不嫌晦气回头再写不出字,家里白给你配牛车跑出二里地念书了。对了,最近念的咋样?” 刘靖栋已经用酱焖豆腐拌二米饭吃完四碗,他打算再吃两碗对付半饱快点下桌,省得他爹又要唠叨。 闻言头不抬道:“不孬。” 刘老柱看着家里的老疙瘩叹气。 他知道甭管花多少银钱老儿子也念不出花儿,他家就没有人随他这脑子。 反正也是,有几个许有田那样的,听说当年跑私塾帮先生做桌椅的功夫只顺耳听几句,回头用沙子就能写出字,给他羡慕够呛。 所以他从没想过那不靠谱的光宗耀祖的事,只求老儿子往后和他出去串门,别再丢磕碜就行。 前些年,老儿子随他一起去王里正家拜寿,本来他是想显摆显摆家里小子也念书了,让孩子讲两句,结果这磕碜丢的,张嘴就说福如死海,寿比昙花。 当时那王里正就黑了脸,说但得比喻成寿比丁香都不能赶他们走,起码丁香开的日子久。 刘里正想起这茬,叮嘱道: “缴那么多束脩费,一定要虚心学,让先生多教,他说咋招就咋招,别让你爹我的银子又打水漂。 也别总坐在那里鸭子听雷,还记半截喽搜,哪怕多学几句场面话呢。 你看王里正家那小子,只比你大一岁,那天我听那小子说什么,落霞与啥玩意儿齐飞,我一抬头那不就是好多鸟嘛,可你听着就是有学问,这玩意儿不服不行。 听说连跟他爹拍胸脯下保证,都能多甩出几个词。 你可倒好,就会跟我举手发誓咋咋地,要是没那样天打雷劈,都不带给换个花样的。” 里正媳妇拦道:“别说了,孩子正吃饭呢。” 刘老柱瞪眼:“只要说他你就拦住,他一晃眼再过一年半载就要相看媳妇,你们光眼馋王里正家那小子定下官家小姐,咋不寻思寻思那小子会甩词,女方家里听夸奖也顺耳。再看你儿子,我估摸打照面就会嘿嘿嘿。”怕是得寻思这是个傻子。 里正媳妇彻底不乐意道:“我老儿咋不会,昨儿我还听他念个好词,咋说来着,老儿?就是夸姑娘挺带劲那个。” “粗水福龙。” “你听听,夸得多好。” 这还差不多。 刘老柱眼见小儿子扔下饭碗溜走,瞟眼大儿子更是上火。 这才是要命的事。 昨夜他还梦见他们一大家子都被拉走砍头了,今早起来膝盖胳膊肘包括大脖筋才拧劲疼。 嘱咐老妻道:“多与那许婆子走近些,当老姐妹那般处。” “我就知道,今儿她带头掐架,你没有单拎出来训她,那是有原因的。” 刘老柱的大儿子不乐意道:“爹,我那事儿不能露馅,当年没死的咱村就有俩,他俩是刚出发就被分到别处,还有旁边那些村的,加起来剩下十来个呢,凭什么他们能命好,我就不能命好啦?许家咋就能知道我压根儿没去,再说谁没事儿唠那个。” 刘老柱的大儿子心想:何必让他娘去溜须许婆子,里正妻子的身份,应是全村妇女溜须他娘。 刘老柱长长地叹口气: “以前确实不怕他们,在这村里我怕个谁。 可眼下,那许婆子搭上镇里赵捕头。 那天我听那意思,有田那个长得像烟袋塞子的闺女,赵捕头都要豁出自己独子,让娶那黑丫头。 可见,许有田活着时和那赵捕头关系极铁。而且赵捕头也是被征走的那拨人。 我还听说,咱这边境镇人手忽然就不够了,为啥不够我还没打听出来。 总之,赵捕头想收拢几个见过血的做手下,他就跑县衙要回镇上当年征兵没死的名单,可你别忘了,你是死的。” 刘老柱越说越上火,一口将杯中酒闷掉。 当年他只能做到找镇里关系给大儿子弄成“阵亡”。 “阵亡后”,想周边都是村里人,谁没事去县里。即使真放屁敢裆有人去县里看到张贴死亡名单也不怕。大伙都不认字,看到他大儿挂在上面也是睁眼瞎,谁也不能知晓是咋回事。 而那几年,他是让儿子带路引调头去府城开间杂货铺。 还别说,藏起来那几年真给家里挣不少,目下还雇俩伙计,直到眼下还开着。等到风声过了,有零星的没死的回来了,他才让大儿子归家,对外说命好没战死。 “我是怕赵捕头和那许婆子万一哪日聊起,你村里正家大儿子也没了,那许婆子秃噜嘴说活得好好的……” 这话一旦露馅,当年管的有多严,被发现罪名就会有多重,这才是让刘老柱睡不着觉的原因。 想到这:“老大,你不能在家待了,还得防赵捕头来看望许婆子,你少与他碰头为好。你收拾收拾,明儿就带你媳妇孩子回府城,我不给你送信,过年都别回来。” 里正媳妇一看俩孙子也要走,心里舍不得埋怨道:“以前我要和有粮娘搭伴采蘑菇你都不让,现在好了吧?想求人家都不知道从哪下口。” 里正媳妇没说出口的抱怨还有: 这些年就怨她老头子小心眼。嫉妒许家出个有田那样的小子,还膈应当年要给大闺女说亲许有田,许有田没同意。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大闺女眼下在外村过得挺好的,再过二年外孙子都要成亲了。 而且当年她就比她老头想得开,那叫强扭的瓜不甜。两口子过日子就图个知疼知热。许有田能在那么穷时都没看上她大闺女,哪里还能指望得上供这样的姑爷子念书,往后出息会对她一家子好? 所以她反倒没把这事放心里,可她家这老头子,这些年却没轻了难为老许家。 远了不提,就最近一次,许家那仨小子想去县里王员外家干零工,开个路引条子,这家伙被难为的,折腾半个月之久,一趟趟来,家里吃饭,就让那仨小子闻饭味蹲院门口等。最后还是她实在看不下去眼,劝了两回才走成。要不零工都不让人家干,要逼死个人。 “你这婆娘,眼下还说那些作甚,你是嫌我不够心烦?” “我不是让你心烦,我就是想说,要是这么多年一直处得浑河,我觉得就算和有粮娘实话实说,她备不住都能帮瞒着,谁还盼着同村人都死光是咋的。 可你倒好,这些年连收人家有粮那烟袋锅和蓑衣都压价,你也不想想,去掉农忙去掉本又费那么多事,一年才能做几个? 咋就能好意思给那点铜板。 咱要是往后想打好关系,是不是得先给提点价?你看那许家二小子,眼下宁可进城扛大包都不做了吧。 老大还说,府城那面早就卖断货,有粮那烟袋锅还有蓑衣卖得可好了,他手巧。” 刘老柱十分罕见地将筷子拍桌上,吓得他婆娘眼皮一跳: “你个四六不懂的玩意!还实话实说会帮忙瞒着,你家小子又生男娃又活着,她家最出息的死了,换你不得寻思凭啥?她不转头鞋跑丢去告发你就不错了。她还会传得满村都是,到时候当年有多少亲属拿着房契地契上门求咱,就会有多少人恨咱。” 至于压价的事,刘老柱更是觉得他婆娘脑子拎不清。 又不是只压许有粮的烟袋锅和蓑衣,凡是周边有老手艺的,包括他收山货都是一样的压价,要不他开铺子挣什么钱。 要他说,那些人倒应该感谢他。 老许家剩下的儿子虽都没啥出息,但是许家二小子有句话很得他心,那就是谢谢伯能收货,没有里正伯,镇里蹲着能卖几个。结果他家这虎娘们还帮人家先叫上屈了。 “你现在就去许家,就说我给她家又换个活。”让那许婆子忙起来,没空去镇里见赵捕头。 第二十六章 给她豆包让当干粮 “啥活呀?”已经给于芹娘换了轻省活。 里正媳妇心想:再换就要把她换掉了。 刘里正对老妻小声说了几句,里正媳妇很意外地“啊?”了一声,那能行吗? “让你去就去,别人那里我去打招呼。” 里正媳妇离开后,刘老柱的大儿子才重新回到堂屋坐在他爹旁边。 有些话,他弟弟心眼实不能让知道。 他娘心肠软,更是听不得,必须等这俩人不在场才能谈。 “爹,您忘了宽甸子村的事了吗?” 刘老柱端酒盅的手当即一顿。 宽甸子村里正家和他家目前差不多的情况。 那个村里以前有位出名稳婆,当初他二孙就是那位稳婆给接生的。 不过坏也坏在手艺太好,前些年曾被人请去县里帮忙接生,更坏在她还识得她们村里正家的儿子名。 按理看见应该装一辈子瞎,将心里秘密也确实藏了数年。结果不知因何,可能这两年光景太孬,生孩子的少,还可能那婆子家里遇事急用钱,总之想出昏招,想必去她们村里正家讹了几句。 去年在老松林的山坡下面发现一家四口尸体。 那婆子,独子儿媳连同孙子全没了,说是翻车摔在大石头上。 这种事,镇里仵作和衙役验完走个形式,村民们也只唏嘘一段日子就完事儿。但他们几位,当年都是各种想招保过自家儿子女婿的里正,却是心里有数的。 哪有那么多巧合,他们几个不过是老大不说老二心照不宣而已。 “爹,我刚才左思右想觉得必要时,咱们是不是也……”刘里正的大儿子做个抹脖子动作。 “胡闹!” “这咋是胡闹,爹,您就是心肠太软,那些里正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您可倒好,谁家真揭不开锅,有时还抹不开脸会接济一二。是,乡里乡亲的,不能眼瞅饿死帮点没啥,可老许家这情况,用您的话讲就不是接济一二的事儿。哪日真露馅儿,先不说掉不掉脑袋,就我叔我姑,咱家那一大帮亲戚,包括我姥姥家全恨咱也够喝一壶。” 到时候他娘会连娘家都回不去。 刘老柱满脸愁容道:“我不是心软,你这孩子想事从不深琢磨。咋就不寻思寻思,那赵大山被调来干的是捕头,他但得干点别的,哪怕是再大的官,我也不怵。” 再大的官也没法从县衙调来阵亡文书,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 刘老柱甚至庆幸宽甸子村死四人是去年的事儿。 这要是今年赵大山调来后发生那事,他都怕彻查。 “痛快把那没用的心思收收,别说眼下不能动那许家,就连以后,他们家人少跟汗毛我都要看顾。” 因为听说赵大山性情较真,再凭着和许有田的关系,许家就算是正常死亡,搞不好也会当阴谋去查。 那一点点细揪,他家哪里扛得住深盘问。 所以刘老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以后盯许婆子比盯自己媳妇时辰还要多。 看他大儿子终于明白个中厉害,刘老柱不忍心儿子后怕又安抚句:“你先回城,我心里有数,眼下也在掌控之中。实在掌控不了那日,大不了就……” 刘老柱看向院里的老儿子。 他多好的小儿子,大高个,身板壮实还认字。 此时,院里刘靖栋正举本书看着“觀”字闹心着,那么多书籍不仅学不完还学不会。这个词念什么海什么寿来着? 如果许田芯在,就会告诉他,念观海听涛。 刘老柱想到许家那丫头好几次藏他家房后,偷摸看他儿子赶车离开村里。 他猜这次许婆子连赵捕头家小子都拒绝得干脆,无非就是知晓孙女稀罕他家靖哥的事。那个婆子又是个惯孩子的。 那么大不了就……唉,迫不得已时,只能让小儿子娶了那烟袋塞子,成为一家人。说句不好听的,到时诛九族连烟袋塞子也得诛,看那许婆子包括赵捕头还敢拿这事做文章吗。 —— 老许家。 此时满桌子正在抹眼泪。 她是吃饱了感慨到极点香哭的。 这顿鸡肉又够她回忆五年。 “老姐,我上回吃这么香的肉还是五年前。你记不记得,那年我给那家富户说成亲事,人家留我吃饭?” “咋不记得,你显摆好几年。” 记忆中,那次说媒,可以说是满桌子从业中最辉煌的一次。 要不说满桌子做媒婆除了长得像,并不挣啥钱。 一是没什么人脉,不认识富足人就挣不来大赏钱。 二是仅这一堆一块,满桌子都干不过另一位媒婆,因为没人家心狠。要知道聋哑婚姻全靠媒婆那张嘴。 打比方那位媒婆能把男方一米六个头夸大成一米八,撒谎眼不眨。满桌子虽也会撒谎说一米六是一米八,但总会不忍心补一句:跳起来一米八。 那做媒婆没有几张脸,心不狠,嘴不甜,你上吊,我不管,没这骨子劲儿能挣来钱就怪了。 满桌子回忆道:“我记得真亮,那年他家炖肉用的绝对是细面和细盐,人家那盐一点苦味没有。可你这榆树皮面和大粗盐粒子咋就能做的……” 哐哐哐,大门声传来。 “谁、谁呀?” 完啦,这指定是外面小孩伢闻到味找来了。 许老太穿鞋下炕时,满桌子拽胳膊叮嘱道:“老姐,开门只裂开缝隙就挤出去,别敞门。” 在这种紧张气氛中,许田芯就一直看向院里,没留意身边。 等她再一转回身时:“……” 桌子呢,菜呢。 她身边啥也没有了。 要不是直播间家人们刷屏告诉,她都不知晓澡盆子已经重新扣回来将饭菜盖住。 此时澡盆上面还盖一层棉被,不知道的人进屋,以为她家那大鼓包是在发面。 反正就剩下她孤零零尴尬地举着筷子。 就这,婶娘还不放心特意放下竹帘将整个窗户扇住,满桌子奶奶也一边抢下她手中筷子,一边叮嘱她:“芯儿,一会儿甭管谁进来,咱都口径一致早就吃完了。” 大门打开,门口又是赶巧站两拨人。一个是里正媳妇胡椒,另一个是美壮扛着一大袋子不知啥东西。 一个个来。 先打发美壮进院等着。 然后许老太才在大门口问里正媳妇:“嫂子,啥事儿?” 听说让她当几天代理村长,说刘老柱要进城看病,还说她有集结众多起刺村民的能力。 即便许老太是见多识广的人,一时间也懵了。 第二十七章 向你比心 咋就能选中她。 许老太第一反应,要么是刘老柱人性的扭曲,要么是这令人费解的背后,搞不好带有阴谋诡计。 要知道目前村里有四大姓,万孙曹王,可没有她老许家。 这个排名,经济实力土地亩数只占一部分,主要看势力。 在农村,人多还心齐就是势力,恨不得一家有事二十家上,那才配叫大姓。 对,这里面虽没有她老许家,也没有老刘家。 以前刘家在村里还算排得上名,刘姓里也属刘老柱这支最出息。 但刘老柱家情况是他大哥早些年学算盘,被县里酒楼留下当大掌柜后安家落户,父母随长子生活被接走。刘老柱的三弟目前在镇上开牙行,主要卖骡子驴牛等大牲口,这也搬走了。 而自从刘老柱做里正后,为彰显公正从不与刘姓旁支多来往,再加上旁支日子过的都一般,自然就显得没有那四大姓有势力。 所以说,咱先不管刘老柱是不是真去看病,只琢磨刘老柱就算想找人管事也该从四大姓里寻一家,咋就看上她一个村妇? 要知道这里和现代可不一样。 在现代妇女能顶半边天,里里外外独当一面,没人觉得有什么稀奇。 而这里的女人,站在一众男村民面前哪有什么话语权。 更何况她就是一普通村婆子,又没人知道她是穿越的,怎么就会信她有能力当好代理村长。 而天下事您记住喽,凡事反常必有妖。 里正媳妇被许老太这般盯着,不知咋回事,莫名有点紧张还有些许陌生。 以前有粮娘看人不是这种眼神。 这种眼神,她只在王里正家那门贵戚夫人身上见过。 里正媳妇赶紧甩开这荒唐念头,一定是看错了,怎么可能。 “妹子,我知道你心里含糊,冷不丁的叫你帮忙看管,你指定会纳闷。 毕竟按往常,你老哥离开村里通常是我替他照看。 但这回他腿疼得厉害,昨儿一宿没咋睡觉,这次我绝对不能让他自己去,要不然他唬弄我,没看郎中非说看啦。 我就寻思这回必须陪他去好好瞧瞧,实在不行就去县里。” “然后就定下我?” 里正媳妇很是亲热地对许老太笑道:“自是有原因的,还不是今早那事儿。你不知道,艾玛,你老哥到家就和我说,不愧是有田的娘。真的,我都没敢想他对你评价这么高。他说你说话在点子上,吵吵都不忘把理说明白,还说你到节骨眼时真不含糊,心胸不比爷们差,竟然和一只耳主动说话。” 听到这里,许老太微挑下眉。 一只耳的娘和原身在大地里干过仗,俩人都滚到一起去了,原身还没干过,头发被抓掉一大把。 自打那之后两家就彻底成冤家,不让各自儿女和对方说话,见面也呸一口,已经三年没说过话。 她今早鼓动人心时确实喊了一只耳,因为一码是一码。 一只耳受过马猎户的恩。 “还有吗?” “这咱姐俩掏心窝子说,村里各家去坝上干活的,好多是咱这岁数的婆子,那是真不好管。 你说找村里那几大姓倒是服众,可哪个爷们能胡扯过她们?那几家听说让看管几日也直往后缩,说那些婆子骂装听不着,打还不能打。 所以你姐夫就担心他前脚走,后脚那些婆子没人能制得住。 这不嘛,我就和你姐夫说,你备不住行。你画花样子行,那当大闺女时就有名。 回头谁干活多干活少,你记不住能画下来,等我们家来再收拾。 然后说实在的,我也是看芹娘有些可怜。” 许老太有点听不懂了:“怎么就可怜?” “你还不知道吧,你家芹娘胳膊出那么大块筋包。艾玛,比我当年没日没夜抱孩子筋包还大。那坐下病就是一辈子呀,要不你姐夫前两日能给她换活嘛,就是我说的看不下去眼。” 里正媳妇边说话,边还特意往许老太跟前凑凑,咬耳朵道: “再没有更轻省的活,毕竟芹娘岁数摆在那,起码要推土。我两下一合计,干脆你就帮你姐夫看管几日那些婆子。你去动动嘴。管人费力气呀,芹娘不再去干活也就没人敢说嘴。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 如若说,前面那些许老太都没过心,总在琢磨为何如此好心,说出花来,她都不信。那么最后这条理由确实打动她。 她还真不知道儿媳胳膊出大筋包,难怪今日甩完那婆子大嘴巴子胳膊直哆嗦,问还撒谎说是吓的。 所以甭管安的什么心思,此时许老太都打算应下。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她也有要求:“不瞒你说,嫂子,我有一堆事要去镇里办,但你既然……” “去镇里干啥!”里正媳妇语气有些急:“你要买啥,回头我给你捎回来。” 许老太眼神闪了闪:“捎东西倒是不必,但我有几点要求,你家老哥要是不应,我还不如去镇里忙我自个的事儿。” “别的,你说。” 哎呀?她去镇里还成了威胁的事,怕她去镇里这是因为点啥呢? 许老太这回毫不迟疑提出条件,在里正媳妇略显踌躇时,她转身道:“要不算了吧,你看看不行去找别人。我这面说实话儿,儿媳妇又不是我生的,她没喊疼应是还能坚持,我还是去镇里……” 里正媳妇立马应了。 不仅应下,而且临走时还连声说好几句谢谢。 还是到家后,刘里正骂她,胡椒才反应过来。 可不是?她是抱着卖许家人情的心思去的,怎么最后变成她千恩万谢有粮娘了呢。 “她故意没让你进屋?” “那倒不是,说是她那当媒婆的老姐妹在屋拔罐,我去的时候,确实屋里帘子全放下了,我就在大门口与她谈的。” “你也不动动脑子,这几点怎就能应下。”他还指望让许婆子去得罪人呢。 “不应下,她要去镇里!” “……”刘老柱好悬被自个口水噎住。 是啊,镇里镇里。 合着以后他想出门,还要先给许婆子安排个好活,必须得给钉在村里还得让忙起来,家里来客都没空闲聊。 要不然甭管他去哪里都不放心。 就像家里有个奶孩子,总怕掉下炕出大事。 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心里好像揣个兔子。 而这面,许老太打发走里正媳妇,又要接待美壮。 一大袋子猪骨,美壮明早想熬骨头汤给大伙喝。 美壮家人少,从没做过大锅饭,来许家问问这些骨棒够不够。 最主要的是,她想求许老太出面给大伙分汤。 “你这孩子,分汤有啥可紧张的?分吃的,大伙只会说你好。” “大娘……”美壮吭哧好一会儿,她就会打猎,人多时说话心跳得厉害。她怕分吃的,大伙和她说话。 “行行行,那你赶紧回去。一人分一小碗的话,我算算,你家那两口拾掇猎物的大锅也不够用,你还得出去借两口大锅,就去……”许老太在翻找记忆,以前谁家养过猪来着?就没注意美壮放石磨上一大包东西。 等她看到时,美壮已经到门口了。 “不行不行,快拿回去。”许老太追了出来。 美壮边甩鞭子催促驴车快走,边回道:“多的是您的,少的给满桌子大娘”,酸涩的喉咙处,其实美壮还很想大声说一句:大娘,往后您就是我长辈,过年过节我都会来磕头的那种。 但无奈怎么也说不出口,只眼圈发红喊了声:“驾!” 而在这个糖比细盐还贵的地方。 许老太得了十斤市面上最好的糖。 满桌子等来三斤。 美壮花小一两银钱送糖,只希望两位大娘,尤其是许大娘,不要为她不争气还想继续过下去而伤心,糖能甜心。 第二十八章 好说,安排 满桌子攥着油纸包里的糖,叹息一声道: “你说这孩子咋这么客气呢,她没爹没娘还没个兄弟帮衬,挣点银钱多不容易,这手也太松了,买那么贵的糖干啥。” 这份礼太厚重。 感叹完,满桌子扭身和许老太商量道: “这么滴,过两日我抽空再来一趟,咱俩去美壮家劝劝那个犊子吧,你说呢,老姐,要不可咋整?他不安心过日子。 到时咱俩帮那猪脑子好好醒醒神,告诉他离开美壮连鼻涕泡都吃不上,怎么着也不能让他再相信那些亲戚。 正好我趁这几日好好打听打听,他那帮破烂亲戚的烂眼子事。 咱姐俩最后来个软硬皆施,先给他掰扯明白道理再撂狠话,美壮可不是没亲属,要是暗地里被谁害了,甭管是咋没的,咱姐俩都找他蹲大狱,还想再娶妻?甭想美事。 老姐,那丫头不耐烦干细活,我左思右想,真怕那男的煮饭时给她下药。” 许老太有些好笑,心想:啥话都让你说了,还问我干什么。 信不信,要是桌子没等来美壮,此时就会盘腿坐她家炕头撇嘴说:“这孩子,总上山,不接触人是不行,人情理道方面差点儿意思。” 现在人家来了,桌子又觉得收这么贵重的礼愧得慌,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对人家。你听听,正念叨赶明还要给美壮下奶。 其实满桌子连给别人说媒也有这种品格,上来那股子实在劲儿没谁了。 要知道这里有许多人家真不把闺女当回事,全凭媒婆一张嘴介绍男方情况。 有的父母能过分到什么程度呢,不用见面,只要男方许诺给的聘礼达到他们心理价位,那就能当场拍板。 什么长相身高打不打人暴不暴躁,身上有没有残疾,这些都不重要。所以媒婆要想存心忽悠,尤其是给远嫁洞房才能见到面那种,跑又跑不了,真能坑害不少姑娘家婚后想上吊。 满桌子做媒婆为啥挣不来钱?就因为不忍心总是说实话。 而这也是她为啥和满桌子才打照面,就能留家吃饭的原因。 如此困难的年月,自己都要吃不饱了还能不挣昧良心钱,这种人甭管古代现代都可交。 “你过两日确实要来一趟,不止为美壮,还有我的事儿。” “嗯?” 许老太看向儿媳:“你先把桌子捡下去,灶房拾掇拾掇,我和你大娘说两句话。” 打发走于芹娘,许老太才说道:“还没倒出空问你,你家老大还那样?” “嗯,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的,好在有把子力气不耽误干活,只是不敢让他往远走,怕万一糊涂跑丢呢。” 满桌子的大儿子为挣钱,前几年去县里给人盖房从房梁上掉下来。别的地方不严重,只那脑袋磕到硬物有些神志不清。一整就抽过去了,要么就犯糊涂不认人。 刚出事时,原身许老太去看过,那大小子叫她老妹儿。 满桌子提起大儿子满面愁容:“整得我小儿子是真不容易,刚从他大嫂娘家回来。老姐,你都不知道,老二主动帮人干活去啦。这不是寻思他哥那样式的,他得打打溜须嘛,总怕他嫂子跑,侄子还小别没娘。还成天的啊,总惦记领他哥再去看病,说他哥指定能好,可哪有那么多挣钱的道。我老闺女也是,在家里紧着帮她大嫂干这干那,反正家里啥活也不用我操心。该咋是咋,我那大儿媳也没嫌是个厚道的。” 许老太点点头,儿媳是好样的也算满桌子修来的福气:“那我给你家老大老二找个活,帮我多弄榆树皮面。” 她这些天要去当代理村长没有时间自个弄。 就算有时间,她也没那力气去挖树皮再给背回来。靠自己那能攒多少。 而满桌子家大小子虽是不咋聪明,但膀大腰圆有把子力气,再有二小子陪着跑不丢,干脆雇兄弟俩给她干活。 “我今早给你背来那些不够?等着,我家还有不少,明儿就让老二送来。你要是还不够,我就……” 许老太比个打住的手势:“听我说完。我今儿做那面食咋样,你不也夸嘛,说是没吃出来是树皮面,我打算多存一些。一防明年又涝,总得有个饱肚的东西,就算掺玉米面也出数不是?要不等我家老二老三回来,那跟猪羔子似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怕到时候吃土都找不着地儿。二为看看情况,我想冬日去镇上卖热汤面,你觉得咋样?” 满桌子脑子立马灵活起来。 一边回味刚刚吃的鸡肉上面的饼子,那是真好吃啊。她没撒谎,确实没吃出来是什么面做的。反正她是做不出来,也不知老姐拿啥发面没有一点酸味。 一边想到这二道河村包括下游王家沟村,这全是松涛江的分流,镇上那也是。听说县里那江才叫老大老大。 因为有了这个大江,每年冬天各村小子们到日子就去寻冬捕的活计。 这些小子们哪里有钱吃好的,死冷寒天的吃那凉饼子,不如老姐做热汤面条在江边卖:“真行!” “所以我这不是小打小闹,我得给你家俩小子铜板,咱这里大片大片的榆树林”,只要别把树都给扒得跟那葛优似的,贴着树根底下往上扒皮,你得让树明年还能活下来:“他们要给我干到入冬呢,我这里是越多越好,咱现在说钱。” 许老太心里有数,就这古代麻袋,装满一袋子榆树皮回头也就能磨出十五斤左右的面。她不打算自己磨,连泡再洗再磨,只挑水就能累死她,“一袋子给十个铜板,让你家俩小子费费事儿,给我磨好送来,咋样?” 满桌子看着许老太一脸打商量的笑模样。 还咋样?啥破玩意儿啊,满道边见的树皮子给十铜板,让人知道就得抢着干,还得觉得老姐脑子出了问题。 因为只要吃些辛苦,用车子一天就能推回十袋八袋不成问题,那一天就能挣百八十个铜板。 所以这是在帮她,尤其她家大小子那种情况。 “行。”满桌子心里酸涩,这情她承了。 只是回头要告诉俩儿子,别为挣钱只撸树皮,看见野葡萄野果子顺手也摘了送来。 她看院里有老姐给田芯摘的果子,那孩子应是爱吃。 再着冬天,到时她帮老姐一起去卖面条。 “啧,你咋又哭上了。”共情能力也太强了,许老太觉得满桌子要是在现代,非常适合做妇女主任。 “没,”满桌子哭得鼻涕出来抹在鞋底上,声音哽咽却满脸笑容道:“那老姐我先走了,你说我在这里又吃又喝借一天光,这又接个大活,赶紧家去告诉俩小子喜信。” 要不是她也想尽快挣点银钱,赶在入冬前给家里存点粮添点棉花,按理真不该应,就白帮忙几天能怎的。 就连刚刚,她还在惦记用美壮给的糖去换粮,只给小孙儿留两勺。 满桌子离开后,许老太忽然骂道:“这娘们咋把大米藏炕席底下了,快点,芹娘,你赶紧撵上去把大米给她。就说我说的,给她孙儿熬粥喝。” 这指定是看出来她家田芯爱吃大米饭,故意留下的。 …… 当晚,于芹娘和许田芯瞪大眼睛:“您要当、里正?!” “代的,代的,当几天。” 直播间家人们: 牛逼了,从家里骂仗到山上,从坟圈子又掐架回村中心,这又要播“官场”。 太精彩了,每天一个新节目,打赏。 奶奶,要看你走马上任。 第二十九章 广大村民们请注意 第二日一早,许田芯连去后院茅房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因为直播间的家人们,昨儿又给她们打赏四两多。 说实话,从穿越来就心慌,总担心一点小风浪就会把这个家压塌。 虽说家里有房有地,但是连续两年洪涝,谁会在这时候添置地产,买也会将价格压得极低。 如今,有了这加起来十两多的打赏钱,她和奶奶心里才终于有点底。 不用眼巴巴等发工资才能出门置办一些粮油和棉花。想要在这个冬天吃饱穿暖,终于没问题了。 许田芯想到奶奶昨晚说还会给她扯些布,做两套内衣换着穿,还要给她买这里的牙膏牙刷就更高兴了。 嘴里正哼着: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小看我,宝宝巴士教我上厕所秘诀。 秘诀就是…… 许田芯捏着鼻子蹲在坑位上劝自己: 其实香和臭本就在一线之隔。 有些香水就是粑粑做的。 如若她没记错的话,提炼出最臭的叫吲哚的东西再稀释一千多倍后,就有茉莉花的香气。 再极度稀释稀释还有水果香,然后就会作为食物香精加到吃食里,蛋糕奶茶冰淇淋,让食物变得更美味。 所以说,她是知道发财秘诀的,只是暂时宁可穷着。 许田芯用最快的速度冲出茅房。 呕,她又看见蛆了。 万一、万一要是揭不开锅那天再说。 与此同时,灶房里。 于芹娘正一脸喜色听婆婆安排活。 “不用挑水、也不用砍柴。你今日的任务就是找个伴去山上采蘑菇。别傻了吧唧的自己去,把那个蛇药都带上。” 许老太正在洗果子,心里合计着,晚上回来用野山丁子和野葡萄给孙女做果丹皮。 果丹皮能放久,这回有糖了真挺好,让孙女冬天在炕头也能有口零嘴吃。 说完后,发现儿媳连个音也不回,扭头道:“听见没有?” “娘,我能先去大坝吗?我想看您给大伙讲话。” 昨夜于芹娘兴奋一宿,要不是她娘家住太远真想跑回去送信,让娘家人也来看看她婆婆要做女里正。 只帮忙几日又如何,别人想做一天里正都做不了。 可见,于芹娘压根儿没纳闷过为何会选她婆婆。 在于芹娘看来,选谁不选谁,刘伯是做多年里正的人,不比她们有眼光?选她婆婆,那指定是看出来她婆母非常有本事就是了。 至于里面有啥阴谋诡计,于芹娘更没往那方面琢磨。 怎么可能,骗她家啥呀?榆树面吗。 所以说,许老太能当上代理村长,属于芹娘最开心,她纯粹。 许老太在儿媳妇渴望的目光中:“……行吧。” “娘,我一定要记下来你都说啥了,回头好和有粮学!” 许老太被儿媳妇欢快的背影逗乐,说要回屋换件最好的衣裳。 在于芹娘身上,真挺难得见到年轻人的朝气。 许老太小声嘟囔句:“没想到还挺官迷。” 既然这么期待,那走吧。 —— 大坝。 此时,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人。 “啥事儿呀?一早上就敲锣。” “说是有事要宣布”,说话婆子又与身边人耳语道:“我看胡椒一早上就戴个银簪,她家车也套上了,瞧那样是要随她老头出门。我猜测要告诉大伙谁替管事。” 郝银花在旁边听见了,闻言撇嘴道:“真能整事儿,除四大姓还能有谁,直接说一声谁管就完了呗,净折腾人,我家鸡窝还没掏呢。” 刚吐槽完,就看到许老太随刘里正一起走了过来。 郝银花摆手叫道:“妹子,这呢这呢。” 郝银花寻思给堂妹叫过来站跟前儿,方便唠唠嗑啥的。要不然刘老柱讲话可磨叽了,闲着也是闲着。 结果她妹子竟然站住脚。 这不稀奇,稀奇地是和刘老柱只相隔几步距离,就那般并排站在大家面前。 嗳? 郝银花愣住,啥意思? 其实刘老柱也想问问许老太这话。 本村四大姓当家人都不敢和他站一排,那必须错开一步站他斜后方。 可这婆娘却并排,真是晒脸。 是不是真把自个当根葱了,要不是怕你摇哪乱走,你…… 刘老柱压抑着,不停开解自己:算了算了,自己选的。这是他冲动的惩罚。 刘老柱开口道: “都来齐了吧?有几句话要讲。 我这老毛病,有不少人也晓得。 这两日胳膊腿疼得更厉害,需要离村几日去城里看看。 今日给大伙叫来就是告诉谁来顶替我,这几日,她就等于我。” 刘老柱为彰显他确实是深思熟虑选出来的,说到这里时,声音又拔高一些,才继续道:“这个人,就是,有粮娘!” 哗得一声,场面立马变得嘈杂起来。 这可真是稀奇稀奇真稀奇,麻雀踩死老母鸡。 就今儿这事儿,绝对能评为近三年来本村十大稀奇事之一。 没让四大姓管,不让村里辈分最高的管,甚至放着那么多老爷们不用,要让一个婆子管事,这真的假的? 郝银花一把抓住于芹娘的胳膊:“我是不是听茬啦?” “没有,是俺娘!” 于芹娘回答时还美滋滋拽拽衣襟,感觉今日腰板都硬实啦。 她也已经做足心理准备,准备迎接同村小媳妇们羡慕的目光。 郝银花一脸懵逼,觉得刘老柱或许真得了场大病,要不然怎么会选她堂妹。 脑中闪过堂妹坐大门口拍大腿哭嚎的画面;在大地里和婆子撕脖领子扯头发;还有一次次不嫌磕碜在村里说,就找有钱老头咋地吧。 就是这样的堂妹,从今日起,不止能管她,接下来还能支使满村的汉子啦?! 别看郝银花接受无能,可是村里有明眼人早就瞄上四大姓,一看那四家人平静的反应,就明白这确实没开玩笑。 其中心里最有数的当属村里辈分最高的老爷子,连许老太见面也要叫声四伯。 四伯像困倦般,猫腰驼背闭眼睛正在琢磨着: 看来这个刘老柱,昨儿就去那四家打过招呼。 信不信,还会和每家说的借口都不一样呢。 开口就是看腿顺便,想趁天不冷出门帮你们忙是真。 帮万家卖酱油? 帮孙家卖山货? 再对曹家说,那是因为心里最中意下一任里正是你家小子,他们老刘家将来指定是要进城的,但为不让人看出来,所以才会选个婆子主事。 至于王家,刘老柱倒是备不住能讲点实话。 因为王家现在最出息的小子,以前和有田关系很不错。 实话是啥呢,有田家只剩俩女人干活,他得照顾照顾啊。有田没了,他刘老柱比谁都感到可惜,所以让有田娘管事,有田弟妹累够呛能回家歇歇,这也算是变相照顾啦,王家自是会配合。 总之,四伯在心里叹息:就是对他这个上一任里正的亲弟弟,包括对村里其他辈分高的长辈没个解释。 而且刘老柱这趟出门不定跑哪去呢,没一句实话。 四伯猜得不错。 刘老柱这次出门,只为去镇里打听扩征衙役的事。 如若真征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他们这些有猫腻的里正需要凑一起研究研究。反正他村里活着剩下来的这俩,他指定给搅合黄,不能让有资格被选中。要不然他难道还要让那俩人接着威胁吗,这一个许婆子就够烦的。 这不嘛,刘老柱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是被许老太威胁的,要不然他才不想讲: “我走是走,都给我消停干活。 我以前就说过吧?不好好干的,明年缴粮税指定多罚,我绝不留情面。 现在我再说一遍,这是真的。 回头我回来,有粮娘把你们谁的名字画下来,画得次数最多,明年就罚谁五十斤,其次表现差的四十斤、三十斤,再是二十斤、十斤。 不信到时就看着,我这回非得选出五家,让你们涨涨记性,一让给村里干活就糊弄。” 下面的议论声当即又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婆子扎堆的地方最明显。 “完啦,我和有粮娘掐过架,她指定没事儿就画我,我还好画。”她是石头娘,画个圈就行。 “先别担心,你怎么也比一只耳他娘强吧,她俩当初可是在大地里挠一堆去了。你快看,那都让人扶着了。” 一只耳的娘,正拍大腿:天塌了。 “那她就是五十斤,我三十斤。” 刘老柱望着乱哄哄的场景,咋想咋不是滋味儿。 看这反应合着会比他在时还听话,反过来还会恨他。 他想往回找补找自己的仁义形象,让村里人知道知道他的好。 “明年缴罚的粮食,我把话撩这里,我一粒米不留。正好村里有岁数大干不动的,鳏寡孤独的,我不能眼瞅着,到时就把这些罚粮分给他们,免得我自个还要倒搭。当年……” 压根儿不知道底下有好些人在偷摸翻白眼,心里正骂他道: “呸,恨不得几十年才帮过那么两家,总拿出来说。 其实就那两家也是胡椒看不下去眼才给的。 这要换我家像刘家那么殷实,就我这种抠搜的人都能帮十家了。” 还有人在心里偷摸咒骂着:“没人祝他看好腿,多损,还要罚咱粮,一亩地拢共才出几斤粮食,要咱命得了呗。” 所以刘老柱是在大伙的怨念眼神中,转身看向的许老太。 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道:“那我走了,好好画。有粮娘,你记住,防涝是村里头等大事,我交给你,你就不能像闹着玩似的,别让我觉得选错了人。回头罚谁不罚谁,我可是要以你这个为准,越是我不在的时候,我越要好好看看是谁鸡刨狗跳的!” 许老太心里明镜,这叫临走临走,还想将大伙的恨意转移到她身上。 不过,这老东西一定想不到,她不怕。 …… 刘家的车驶离时,许老太正将锣递给离近看热闹的老翟头。 “这个,你总能敲吧?” 要不然这位哆嗦乱颤的,在大坝混日子还顶个干活名额呐。 不能让再这么混下去了,总要干点啥。 老翟头接过锣,一边敲得手抖动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一边回答:“能能能能能……” 停。 “敲。” 能敲。 老翟头眼巴巴看向许老太,别画他。 此时直播间家人们满屏在刷着哈哈哈哈哈。 许老太终于讲话了,没有现代的试麦喂喂喂,只有气运丹田的“全体村民们请注意”。 “第一件事,往后大家,请叫我田芯奶。 第二件事,我宣布,今早先不干活,喝汤!” 美壮的驴车,恰好从道口那面拐了过来,出现在大家面前。 第三十章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村民中间的许老太,正指挥几个小伙子快去帮美壮搬锅架柴。 又匆忙间点几位婆子名,让她们待会儿负责站在四口大锅前分汤。 许老太找的这四位,属于平日里不是那么爱贪小便宜的婆娘,以免给这个捞稀给那个捞干,其中就有她堂姐郝银花。 “记住没?我刚才提到那些人,你们在分汤时注意点,给人带块骨棒,再说上一句是美壮让的。” 郝银花一听名字就明白了,那些人全是昨儿为美壮事出力多的,带头应道:“记住了妹子,不是,有粮娘,也不是,田芯奶。” 许老太:“……” 说实在的,她真想对堂姐说,你还扯这套干啥?该叫啥就叫啥。但想到为今后顺利开展工作,不能带有私人关系就没纠正。 用直播间家人们的话:奶奶,这就叫高处不胜寒呐! 没错,宝儿们说得对。 许老太安排完一些细节事,才看向大家喊话道:“看见我手里这碗没?就照这般大,每户一碗。还傻瞅啥?回家取碗!” 村民们取碗路上,别看脚步匆匆,许田芯猜测,那匆匆间也定死说啥话的都有。 许田芯为丰富直播间内容,为那份真实性就悄悄摸了上去,这是她作为导播的职业素养,摸到一些爱讲究她奶的家门口。 果然,隔着某些人家的大门,许田芯听到: “你瞅有粮娘那小脖立马扬起来就差打鸣了,啧啧,这谁能想到呢,她那个马粪蛋能发烧。” “这就叫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你说刘老柱是不是犯了什么邪。” “看见没有,人家比比划划指挥咱大伙那个样,真牛哇。你说她都能行,我差哪啦?里正怎就没选我。” 还有到家就吵嘴干仗的。 许田芯潜伏在一只耳家门口,偷偷录制一只耳他爹在骂老妻: “早我就说你不是好嘚瑟,一天吃饱撑地,不是看不上这个就是讲究那个,这回落在许婆子手里了吧?该!明年咱家要是被罚粮食,你就给老子饿着!” 一只耳老娘在哭。 儿女们劝:“爹,快别骂娘了,大不了咱家多出俩人去大坝干活,就不信还能给咱家画上?” “对,咱使劲干,让大伙给当个见证,回头她敢乱画,咱就等里正回来评理。” 一只耳性子闷,取了碗,路过他爹娘身边只说句:“看昨儿和今早,我觉得许婶子不是那样人。” 步子太大,走得太快,许田芯就尴尬了,蹲墙角被逮个正着。 一只耳先扭头看眼自家院,又望向面前许家大侄女。 许田芯脸都红了。 “……那什么,叔,我认为你说的才对。”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说完许田芯就急步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一只耳原地站了一会儿,很少笑的人,忽然咧开嘴角笑了下。 当许田芯又赶回大坝录制时,这边已经有跑得快的在拿碗排队了。 吃肉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啥也抵不上吃进肚实惠。 甚至已经有村民开始觉得,许老太替代刘老柱也挺好。 “啥时候分呐,有、田芯奶?” “等会儿人齐的”,许老太回答完,才扭身看向面前几位婆子。 这是除分汤四位又新选出来的四位,这几位特点:嗓门亮。 许老太小声道:“你们几人,把接下来我嘱咐的事办好,照平日里那样干活就行,我保证不画你们。” “当真?” 成交。 没一会儿在队伍越排越长时,只看这几位婆子,边走边装作唠嗑似的招呼道: “人家美壮的肉汤,没说谁帮忙才给谁,让各家都有份,可见多仁义。 那咱就应该吃人家汤,往后多看顾,这是在哪里都说得通的道理。 你们自己看,那些猪骨加一起要花多少铜板,能不能唬弄少放几根?能,但那丫头没有。 美壮就是真心实意想谢大伙,还属于嘴笨净干实事人,心里有花开不出,随她爹娘那实在性子。 所以我看不下去眼啊,我必须要说句公道话,往后她住山边有点啥事儿,就算帮不上啥大忙,还不能出个人去看看吗? ……对不对啊,咱大伙?往后看到美壮丫头遇到啥难处都伸把手,不能白喝孩子汤。” 这几人作为气氛组正演绎一番,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尽快引起大家共鸣。 而此时的许老太,却早已没了影踪。 她正带着美壮,带着一大碗冒尖儿猪骨汤,再带着她孙女,她孙女正忙乎给猪骨汤来个特写镜头,特意来到村里辈分第二高的七叔家里。 七叔正坐在院里搓麻绳,听到响动,用他那独眼只看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干活:“不是说,一户只能领一碗?家里已经有人去了。” 许老太对美壮使个眼色。 美壮上前道:“七爷爷,这是俺单独、俺想单独孝敬您的。”然后就放下碗再吭哧不出别的话,看向她许大娘。 这笨丫头。 许老太对美壮摆摆手:“那你回去吧,站那锅旁边,就算对大伙不好意思说啥感谢话,看看昨儿都谁帮你多,对长辈们笑笑也行,去吧。” 等美壮走了,许田芯也自动自觉找旮旯坐下当背景板录制,尽量拉开距离,不影响长辈们谈话。 许老太刚要起话头,没想到七叔先叹口气道: “早知那小子是那种德行,当年就不该给介绍。做不好是做损呐。”他活一把岁数没活明白,咋就不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老太连忙说: “您老可别这么想,您当年给美壮寻那上门女婿,全村都知道是看在马猎户为人厚道上,您也一个铜板好处没拿。 您图什么?全凭得是热心肠。 更何况那时候定下亲,那小子才多大,中间又隔美壮给她爹守孝三年,只能说,这人性最是有变数。 包括那小子的亲属也是同样的。 现在细想想,当年美壮那男人,已经到了想做上门女婿换钱给他爹娘抓药地步,他那些亲属可不就会离远远的,那几年怎么会联系。 所以说,您老已经尽力帮美壮寻个合适的了,您应马猎户那句:给美壮寻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小子也已经做到份了。 只是我们哪里能猜得到,这些亲属如今会成为搅屎棍。 那小子也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他缺心眼,认亲!” 此刻,七叔才用那只独眼认真看眼许老太。 终于懂了,这回刘老柱为啥会选有粮娘管事。 看来他之前还冤枉刘老柱了,以为那老小子又要不干啥好事。 “说吧,让我作甚,只要能让小两口消停过日子,我就去。” 许老太就知道,村里有几位辈分高的表面看着糊涂,实际上最是心净眼明。 “七叔,那我就不瞒您了,我打算好好吓他一次,让他彻底绝了离开美壮还能再娶妻的心。想麻烦你老这样去和他谈……” 第三十一章 绿帽子 谈话内容涉及一个小插曲。 来之前,许老太对直播间家人们特意先介绍过。 那就是为什么国人会对戴绿帽子敏感,其实真是自古传下来的。 自古以来,男人为换取口粮敢卖妻女,或是关上门为饱肚挣钱卖人情等目的,强迫自己妻女在家接待其他男客,甚至为攀强杀妻等等恶劣情况,就会被戴绿头巾先游街再关进大牢。 绿帽子绿帽子,根上就是这么来的。 而且听说在上一个朝代,即使妻女自愿去花街柳巷那种地方,家里男人也要佩戴绿头巾才准出门。 所以连牢里的各类重刑犯,都很瞧不起这种头戴绿巾进来的犯人。 当然了,要是当朝秩序已经乱套,正发生天灾人祸那另当别论。那连衙役都在逃命,哪有空抓人。 以上,也是指一经发现就会被抓走。 像本朝还有另一种情况,叫民举官才究。 由里正出具文书,全村过半数认为谁家男人确实对妻子行为特别恶劣,在文书上给按手印做保证,那么众人就可以给其男子强制佩戴绿头巾,压到闹市或是附近十里八村游街。 游街完具体再被关牢里多长时间,许老太是不清楚的,因为记忆里,还是原身小时候看过一场这样的大热闹。 可以说,几十年没再发生过这样的事。 虽然龌龊事不一定会少,但为何民举的情况却极为罕见呢。 许老太猜测: 有男权社会的原因。 也有女人家迫于生活无奈,就算男人对她很恶劣,为吃饭也要咬牙忍下。 更有里正在村里是天一般的存在,你得给里正送什么好处,才会给你出这样的文书?那叫游街保书一出,整个村连同里正都会跟着臭名远扬,他怕丢脸能给你随便出具吗? 并且执行上也很难做到过半数村民按手印。 在这里,大家都不认字,凡是涉及到按手印就很紧张,那关系得多瓷实会帮你画押。 但是美壮就不一样了,运作好了,很有可能过半数会按手印,刘里正也会出文书,即使美壮男人的行为相比较不算恶劣,那也能被扣上绿帽子拉去游街。 等游街完,许老太心想:他还想在这附近重新娶妻?想得美吧。 到时十里八村都会知道这丑事,哪家缺爷们缺怕了找这么一位丢大磕碜的,出门不够让人戳脊梁骨。 美壮男人想要往远走从头再来,那更没可能。 当这里是现代呐,一张机票火车票就能蹿出千里。 在这里没有路引哪也去不了,就算侥幸跑到其他城池,城门也混进去了,一旦身上没路引遇到查夜巡逻,直接给当盲流子带走去服徭役。 此时,七叔听完谈话内容,再一次用独目扫眼许老太。 他打算回头就叮嘱家里小子们,往后遇到你们许婶子都恭敬点,尤其要叮嘱在大坝干活的,让作甚就赶紧去干。 许老太心里清楚七叔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封建男权社会中,甭管多大岁数的男性,在听到她这个建议,都会觉得一个妇人怎会如此心黑。 说实话,这个点子还真不是她想的,她是经孙女启发从当朝法律入手呢,才想起这事儿。 所以此时,她往回找补几句,正解释道: “七叔,想这个招,咱本意不是为给那小子戴绿巾游大街,那都不够费事的。 只不过我昨夜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让他往后消停过日子。也能让他那些黑心亲戚掂量掂量,再敢来美壮家里搅合小两口,就让他们名声臭掉,后辈往后都不好娶媳妇,咱游街可敲锣告诉都有哪些亲戚的。 而找你老帮忙也是寻思,我一个婆子去和他谈,甭管我岁数多老,说话多算数,那小子都不会太当回事,骨子里就会认为我不过是一个婆子。 您老去就不一样了,您这辈分说刘里正能给出文书,他会信。 再让他来大坝亲眼瞧瞧,眼下乡亲们对美壮是个咋样态度,过半数画押,这事咱不是做不到,他也就更信了。 越是相信,越是相等于头上悬把大刀,外面又不是已经有狐狸精在勾搭他了,那得多作死还不消停。” 七叔站起身,拄着拐棍心想:这个点子确实是个猛药。 七叔到美壮家谈完后,果然,美壮那上门女婿听完都懵了,当即就给七叔噗通跪下磕头道: “七爷爷,我不能被戴绿巾,我们王家祖上八辈都没有丢过那磕碜,那样的话,我死那天哪里还有脸见爹娘。我往后一定好好过日子。”甚至都没敢哭诉一声,能不能让美壮别再揍他。 “那你就要有个好好过的样子!” 好好过,最起码要去大坝干活。 美壮不能一天家里外面还有坝上,是活就全让她干。她再有力气吧,也是个女娃子。 而就在七叔也以为,当美壮男人出现在大坝,应该发生的场景是众人通通吐口水,越是多喝几口肉汤的越会义愤填膺时,煽动气氛组四位婆子又再次出现。 “这就对啦,还以为你小子往后不敢露面呢,那是作甚。只要好好过,咱大伙没人会瞧不起,谁家没打打闹闹过?” “就是,别看昨儿个村里人恨不得吃了你,那是窝火你不争气,怎就能信那些赖子亲戚里挑外撅。你好好想想,你爹娘要用银钱救命那几年,她们在哪呢,患难时候没见亲情,眼下咋就突然和你走动勤快,那特娘不是没安好心是啥。” 第三位婆子拍手道: “傻小子呦,就算你中邪真信那些亲属了,你总听过那句话吧?爹有娘有,想要啥还得伸伸手,更不用说亲戚。 你和离后去他们几家过日子试试,你看看到时你在谁家能待下去?连热汤你都混不上。 要不说这人呐,甭管咋样也要有属于自个的家,哪怕是不大点的地方,这样无论外面风吹雨打才不会害怕。 而且和你最亲的人也永远是你媳妇,只有她会在你头疼脑热时惦记给你热汤热饭,来病了卖房卖地也给你治。你俩又都没爹没娘就相依为命呗,年少生娃、年老是伴,你这孩子咋不惜福!” 婆子有些邀功般看眼许老太,表现得咋样?属她台词多,全记下了。 第四位婆子属于三句半那半句:“要我说,他就是岁数小,一时没想开才犯糊涂,你们说是不是,咱大伙?” 咱大伙本来就爱“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闻言纷纷附和道:“可不,赶紧帮你媳妇把空锅搬回去,别再犯糊涂了。再犯,你看我们饶不饶你。” 一个上门女婿庄户小子,穷得兜比脸都干净还嫌弃上美丑了,浮心还挺大。那夜里挺黑的能看清个啥,一点儿不实际。 这年月能吃饱饭,不比找那长得美强。吃你都要吃不上了,你还臭美啥。 美壮男人顶着青紫的小白脸,忽然就觉得不那么丢脸了。 他挪到美壮身边吭哧道:“媳妇,那你别和我一样的,就像大娘婶子们说的,我是一时犯糊涂。我说的那些伤你的话,你就当我狗放屁。” 美壮急忙背过身,不想让众人看到她落泪。 她不是为终于等到男人这些话心酸,而是清楚许大娘费多少心才有眼下这局面。 确实费心不少。 只有直播间家人们看全场,才是真正懂得香瓜奶奶,为什么会特意安排那四位婆子替美壮男人说好话。 这不是许老太考虑到既然打算留下这人,那大棒子落下去的同时,也要给消消毒。 这就叫皮鞭蘸碘伏,边抽边消毒。 毕竟一个大男人不能长期在村里低头生活,总像矮别人半截似的,往后即使有想好好过日子的心,时间久了心理搞不好也会变态。 再说哪能总用威胁过日子。 上炕那事,难道也用武力镇压吗,还是要想招让他变得积极起来。 第三十二章 多事(二更) 美壮的事情算不算求仁得仁皆大欢喜,暂时还不能有定论,要看那小子表现。 但今早各家能多碗骨头汤,让村里极为贫困的人家感到有那么一丝幸福却是确定的。 有好些村民排队得到一碗骨头汤,就急忙回家倒进大锅里添水再煮一煮。碗里面得到一根骨棒就更好了,这样能让家里的小孩子们全都分到。 可惜,更多的是昨日帮忙却压根没喝到一口汤的人。 他们有的是家里的顶梁柱, 正对着江面在啃干吧饼子。 有的是当娘的人,上要孝敬长辈,下要一切先可着孩子,把汤送回去就回来了。这个岁数的妇人,也是大坝娘子主力军。 要说稀奇得是,还有许多老太太也顾不上回家,管这碗肉汤该如何分配。 要不然平日里连分野菜粥都要管的。 这些全是和许老太掐过架的人, 她们怕被画上罚粮,干脆没等干活就将土篮子准备好, 一副随时能挑土的模样。 可奇怪的是,田芯奶咋还不放话。 以前和许有田关系极好的,四大姓王家王玉生就找了过来。 “婶子,咱该去山里抠石头了。” 许老太这才从江边站起身,满手的大泥巴,脚上也全是泥。 一边用旁边的大石头蹭手上脚上稀泥,一边问:“今儿你家是你来啊?” 心里明白,这小子看有田面子来支持她工作了。 要不然以王玉生在家里的地位, 压根儿不需要来大坝。 王玉生先回头看眼附近有没有人,才上前两步提醒道:“婶子,这几日绝对不能比里正叔在的时候干得少, 要不然他回来净事儿。我还担心往后一旦真有什么险情,到时候他会怨您。” 王玉生昨晚就琢磨过, 总觉得里正叔选许家婶子还另有目的。 思来想去就是大坝活计绝不能耽误。 以免暴雨出事,刘老柱会埋怨婶子要是给管得紧一些, 这怎会淹。 而这人性啊, 在自家有损失的情况下, 有几个能做到反思自己偷过懒的。又有几人能用心分析分析,无论管得松紧,雨大都没法阻止出事的事实,只会毫无理智跟着一起埋怨婶子。 许老太没藏着掖着,说实话道:“玉生,正是因为我不想让村里被淹,才在琢磨,我想多事一回。” “啥意思,婶子?” “你随我来。” 许老太领着王玉生又再次下了大坝踩一脚稀泥,来到刚才她一直蹲的位置。 她指着边缘水流对王玉生说道:“你看这水波纹是不是和旁边不一样?你别看咱俩脚踩的位置用脚刨刨挺结实,可我怀疑,下面早就出现大小不一的涌水口。” 小的或许只有几厘米,就怕水流下方,大的缺口有几米。 如果不及时处理和填补,一旦下暴雨随着洪水的增长和冲刺,那些涌水口就会逐渐变大。那大坝底部、根上就会变得非常脆弱。 下面一塌,上面像刘老柱要求的那般,只填土堆大石头有个屁用,必须要双管齐下。 “玉生,这就相当于老鼠打洞啊,眼下地面看着没事儿, 其实底下已经千疮百孔,洪水一来,轻易攻破。” 王玉生为难道:“婶子,可咱下去人太难了,这是江,不是山那面的小水泡子,那得水性相当好的小子才敢下去,还要用绳子扯住别被水流冲跑。而且咱会多出许多活计,您指定完不成刘里正交代的事儿。” 刘老柱给留老长一段距离,让大伙在他七日归家前必须干完。 一旦没干完,还是那句话,婶子会首当其冲被责问。 要是再放屁赶裆又下大雨,这不又回到他最担心的事上? 到时全村人不用刘老柱多说,就会先埋怨起婶子多事,会说没有婶子瞎指挥早干完了,瞧瞧,眼下被淹了吧。 “而且您不能只看水流就说下面已经糟烂,咱费劲巴拉下江,潜里面一摸,要是没有窟窿眼的话……”那眼下乡亲们就会胡乱讲究起婶子。 许老太点头承认:“是,我是没有十足十把握,但那不得下去人看看才能知道吗?要不然咱在岸上,傻呵呵堆石头更是瞎忙乎。” 别看她这么说,但许老太心里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确定,底下指定跟耗子打洞似的。 为啥这么说呢。 她在现代十七八岁的时候,记得老家有回发大水就有老人讲过,渗浑水不是啥好事。 后来九八抗洪之后,官方更是根据多年经验,总结出了个顺口溜: 如渗水,堤角湿,认真观察莫迟疑。 如若渗出是混水,那是管涌定无疑。 涌洞迅速扩展,极易造成决口。 那现代人什么大型设施机器没有,总结出来的经验,不比这里只用眼望要靠谱? 再说刘老柱是个啥呀,还非得听他的,那字都认不全呢,就会卡戳,他懂个屁。 许老太心想:她也不止是为大伙,主要她怕万一决堤,到时她是领孙女在暴雨中前行,还是趴房顶上等待救援? 就这古代,等人来救,头发都得长草喽。 “玉生,你支持婶子一把,我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我又不是傻,愿意让别人讲究我,对不对?我小时候真听别人讲起过,说这种浑水不好。” 只怪原身太不着调,决定点啥还要四处与人解释。 这要换做她现代的性格,说完别人就能信。 好在王玉生也是干脆的性格,深吸一口气道:“成,那我带头下江。” 王玉生扶着许老太上岸后,就主动将大坝上的汉子们先集中起来,把许老太刚才和他说得那些担心又学了一遍。 并且还对汉子们说道: “这年月,谁不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即使发现点啥,心里有含糊,那不吱声才是最不落埋怨的。 当老好人多轻松,出头做事的却容易被寒心。 可婶子听我说完那么一大堆,她宁可担下回头被大伙怨怪,仍然还打算试试。 就问问你们,她为啥,图的又是啥? 无非是图在下大暴雨时,咱村各家别真的有一点闪失,为的也不全是她自己,而是全村各家的爹娘和媳妇孩儿。 那咱们这些大老爷们,还能不如婶子有担当啦? 大不了就白忙一场,下去看一眼也能死心,回头大伙再起早贪黑赶赶工就完啦!” 大坝上的汉子们听懂了。 汉子们和王玉生是同样的感受,确实,下去看一眼才能死心。 要不然总像心里揣兔子似的,会担心大坝不结实。 而且通过这件事才发觉,原来以前他们从没有了解过许家婶子是个啥样的为人。 不,或许通过昨儿美壮那事儿,包括今早分汤的公正,他们理应该发觉,许家为何能教出有田那般义气的汉子了。 他们亲眼看到一只耳端走一根肉最多的大骨棒。 他们中也有人被许婶子支使跑腿,去了那些鳏寡孤独的老人家里送骨头汤。 其实细想想,许家连有粮有仓有银仨兄弟也都是不孬的,就说明家风正。 率先表态的是从战场活着回来的三猛子:“婶子,我听明白了,为咱全村好的事,我干,我水性好。” 随后一只耳、二昌子,长金、长海、栓紧、春山、铁锤……大坝上越来越多的青壮劳力表示:“我们都能下水。” 有水性不好的也在喊自家媳妇:“快回家把所有绳子拿来!” 4.21打赏名单: 感谢悦兮泠兮打赏500起点币;感谢倾平貂打赏200起点币;感谢熏洱和麗麗各打赏一百起点币。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号子一喊浪靠边(三更,为夜鹰grace打赏+) 而随着好些人回家取绳子,取一种能把绳子染成红色的茜草汁,村里好些年纪大的老人听到信儿也来到了坝上。 正好许老太要找这些年纪大的人商量事: “四伯,七叔,还有诸位老少爷们,你们来得正好,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眼下小子们也决定下江看看。 最好是堤岸下面啥窟窿眼都没有, 我宁可被大伙骂瞎折腾一场。 但万一有,你们有没有什么好主意用啥填堵?最好是遇水能涨大的,要不只用石头块去堵窟窿,它是有空隙的。” 这事儿必须请教。 因为现代是用黄豆填补,用水一泡,黄豆涨大,能将管涌眼全部堵住。 可在这里, 让大伙把黄豆朝大江里丢?那就是要大伙命。 四伯和七叔冷不丁被问到头上,一时间咋拍脑门也想不起, 还真不知道。 还是村里一位七十多岁老汉忽然道:“去田间地头采雷公屎,那玩意儿遇水泡涨,和泥土石头块混一起能堵窟窿。我们家后墙堵过,外面下多大雨也不漏。” 说话的这位老者,平日里是不用来坝上干活的。 因为刘老柱念他活得太久,把媳妇孩子全给熬没了,谁都没活过他,拢共家里只剩这一人岁数又大, 那还干啥活呀。 可今日许老太派人去给老汉送碗骨头汤,老汉听说是美壮给的,他寻思来坝上看眼美壮。都没弄明白是因为啥才分骨头汤, 就手拄拐棍,腋下夹个新编的小筐来了,寻思不能白吃晚辈的。要是有啥喜事, 就用小筐随个礼。 亏得他来了,经老汉这么一提醒, 马上有好些岁数大的老人纷纷附和道:“对对, 那玩意儿行, 里面又包石头又有虫子的,遇水涨得很,可以用它试试。” 许老太心里清楚,再好的东西也是一定不如用黄豆堵的。 但古代就这条件,这已经是目前最得用的东西。 许老太马上召集正面面相觑的婆子们。 说实在的,老太太方队一直处于懵逼中,要干啥呀这是? 干啥就别管了,挑上土篮子,每人快去田间地头挖两筐雷公屎。 “最后几个回来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就跟那勒脖子绳似的。 许老太刷的一下就掏出从刘老柱那里讹来的炭笔和几张纸。 这玩意儿她家没有,必须讹。 而就在许老太从褂子斜襟里抽出来纸笔那一刻,一只耳的老娘嗖地一下就挑土篮子冲了出去。 绝对不能给那臭婆娘留下话柄。 一只耳的老娘发誓,她一定要争做第一个挖回两筐的人。 其他婆子也立马反应过来:艾玛呀,田芯奶,你先别画,俺们这就跑起来。 许老太望着婆子们像脚踩风火轮冲向大地的背影,抿嘴偷摸乐了两声。 该, 让你们以前没轻了和我掐架。 随后, 许老太还真就写写记记起来, 只不过她写的那东西,只有直播间家人们能看个一清二楚,上面正写道:谁家谁家贡献了多少绳子,谁家又贡献了茜草汁。 至于为何要茜草汁,因为她记得现代防洪口诀里有句叫:出险部位要标记。 一是要用红色在岸边标记哪里有漏洞。免得小子们好不容易从江里冒出来却忘了是哪处。 二是一会儿小伙子们下江腰上会捆绳子,下多深都需要在绳子上先染红,绳子到米数就不能再往下,以防有人在下面腿抽筋或是盲目下太深容易出事。 此时,许老太又开始招呼主力娘子军们。 为保险起见,她打算让十人一组待会儿在岸上拽绳索。 一扭身看到美壮:“美壮这组五个人就够用,你男人呢?” “他也要下江,他说他水性好。”也不知道真假。 许老太给娘子军们讲话道:“咱们一定要拉住,手磨出血也绝不能放松,那叫下面还有你们这些人的爷们呐。给我大声回答,能不能做到?” “能!” 整齐划一的一嗓子,给正热身准备要跳江的男人们都吓了一跳。 可是?美壮示意许老太看大坝下面,好像用不着她们这些女的了。 只看远处先是十个八个,接着三五成群的村民们忽然出来了。 老翟头正站在十字道口哆嗦乱颤不停敲锣:“都都都……”出来呀! 不是一家的事,那是全村的事不是吗? 越来越多的人向大坝方向走来。 在最前面带路的就是四伯七叔等那些岁数大的,刚才离开就是特意回去叫人去啦。 他们穿得破衣娄嗖,他们有的老到要靠拄拐才能行走。 他们中还有好些人挑着桶,扛着被子背着柴火,打算上坝后就地烧热水,让等会儿上岸的小子们,能有个热巾子擦擦头发暖和暖和。 可见各家各户放下所有活计,不下地窖不腌菜不编筐不再拾掇柴垛,更没人再算计一户必须出一人。 这一幕要让直播间家人们说: 香瓜奶奶眼圈红了。 只是奶奶又使劲眨眨眼,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要不是小助理先给远处镜头,又给奶奶奶眼睛来个特写,他们也不会发现。 是啊,要说许老太心里没有触动绝对是假的。 尤其是当听到那么多年迈的老人在一声声嘱咐:“孩儿们呐,一定要当心。” 小伙子们正光着脚、卷起裤腿和袖子,身上还捆着铲子,毫不迟疑地一个又一个跳进冰冷的江水中。 随后岸上就喊起号子,一点点松绳,又一点点拉起。 松绳子是:“咾咾嚎,咾咾嚎!” 拉起是:“咾咾嗷,咾咾嗷!” 此时,连直播间的背景音乐也变成了:同舟共济海让路,号子一喊浪靠边;百舸争流千帆尽,波涛在后岸在前。 江面浪花在翻滚。 沉入江里的王玉生,抽出随身带的铲子,只轻轻一凿堤边就出现一个洞口,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亏得下来看了,浮出江面就喊道:“有窟窿!” 随后三猛子那面也冒出头:“这处是小窟窿!” 另一边美壮那上门女婿,你看瘦得跟小鸡崽子好像没啥大能耐似的,一进入江里就跟那浪里白条水耗子似的,看起来属他在水底下最能憋,浮出江面就使劲抖动一下满头的湿发:“大娘,我这有个老大的窟窿眼子!” 听到这样的结果,岸上的人都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加提心吊胆。 四伯和七叔那只独眼盯着江面,一边指挥众人快标上标上,等会儿就下去填,一边看向许老太欲言又止。 亏得今日是由眼前这妇人管事,并且还宁可豁出去挨骂也坚持让大家下江。 这要是再听刘老柱稀里糊涂只堆大石头,那恨不得不用等大暴雨来,这坝就得下沉。 可想而知,那要是再下特大暴雨呢,离得岸边住得近的人家被淹不说,搞不好都得房倒屋塌。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老默,我想吃鱼了(四更,为浮冰1004打赏+) 有些事情在悄然间发生变化。 两面的村民正给许老太让出一条路。 许老太赶过来,一边查看那些管涌口是否标记上,一边道: “没事儿,发现咱就堵,就是干得慢点,一点点干,不要紧。” 这副镇定的口气, 让大家心情立马松快不少。 村里四大姓老万家就住在大坝边上,他们家几房人加一起上百亩田地也在这面。 所以眼下万家人比谁心态都积极。 万家当家人闻言连忙接话道: “对,弟妹这话最在理,不要紧。 我先表个态,从今日起,我们万家从老到少会放下手中一切活计, 需要用到麻袋用到啥, 我们家只要有就拿,会水的也全部下去。 老少爷们要是有会水的,也都伸把手。 这是咱自个村里的事儿,咱先不说那丧气话这二年还会不会有啥灾情。 咱就说踏踏实实给修好了,那是会影响咱子孙后代的事。 那就甭管多累多难,咱决不能唬弄自个,多贪点黑起点早,你们说行不行?” “行!” 这声行里,不只有应下接下来几日会全都来坝上干活,更有抢工的意思。 万家当家人喊出多贪点黑起点早这话, 也是在表明他万家会连夜干活。 因为大伙没忘记,刘老柱离开前可是给许老太安排了距离。 村民们看向那一脚一身沾满不少污泥的许老太,眼下这位妇人连脸上都有泥点子。 越是狼狈, 越是让村民们觉得,今日许老太能豁出来被大家埋怨也要让小子们下江查看,那大伙就绝不能让许老太背延误干活的锅。 有事一起担, 有活一起干。 更何况, 早些干完别再磨叽,这才是对全村最好的事不是吗。 像是一下子就想通般。 这要是眼下刘老柱能知道会被气死。 他一天图啥呀,跟后屁股敲锣催着去大坝,没人给他动一下,还各种讲条件一户只能去一人。到场也是能偷懒就偷懒,且背后还偷摸骂他要累死大家。 所以别说刘老柱知道会很窝火,其实就连许老太也是没敢想,全村会在她刚上任第一日就空前一致抢修大坝。 还别说,看眼那些后赶来的十来岁姑娘们和小媳妇们,只有她家那个傻儿媳没在大坝。 这指定是把骨头汤放家里,让喝都不带喝一口的,就赶忙上山采蘑菇去了。 那一天可听话了,有一条道跑到黑的憨劲儿,一点儿不带耽误的。 与此同时,正在采蘑菇的于芹娘心里确实在纳闷,婆母说让她找个伴,她寻思特意找啥呀,采蘑菇挖野菜就能遇到村里人,可今儿人呢?咋没遇到。 没遇到更好,她自个多采点, 多挖野菜,挖。 而坝这面, 既然确定完接下来该怎么堵, 怎么轮番上场该运石头的还是要运,该推土也去推土后,村里所有的壮劳力们又都在场,许老太就不打算再操心了。 她正在响亮的号子声中,看向江那面。 直播间家人们问道: 奶奶啊,你们村明明守着大江大河,那大雨过后,鱼多到恨不得在江面上扑腾,连我们都瞧见了,你们怎么不知道去捞呢? 你瞅瞅这一家家穷的,捞上来不提卖不卖钱。 在坝上,先熬它几大锅给大伙喝也行啊。 许老太心想:可不,她宝儿们说得多对,放着那么多鱼肉,为啥不要。 虽然她正在对家人们解释:“都十多年快二十年了,反正从我搬来这村就知道,我们村里人是不能捞这江里鱼的。一经发现,那就恨不得谁捕鱼就把谁押到对面村里朝脸上砸粪球。说是这江面归对面那王家沟村。美壮男人那些亲属就是对面村的,一村子人姓王。”王八蛋。 许老太示意孙女尽量睁大眼睛,给对面那村一个特写镜头。 然后才继续讲解道: “要不说啥事儿就怕被默认是那样的,时间一久,连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跟着守这规矩。 附近人想打渔,宁可去镇上江边偷摸钓几条,也不会来我们这江畔找麻烦。 至于他们为啥也要跟着守规矩,我猜有不住江边腰杆子不硬的原因。人家王家沟一骂,他们就走了。 你想我们守江边住的村落都在老老实实趴着,更不用说他们。 还有心不齐。 听说对面王里正家有门身份富贵的亲戚,其他村里正见到王里正通通矮半截。回头自是会约束本村村民,让不准得罪王家沟。否则你给里正添麻烦,他就敢给你穿小鞋。 我们村刘老柱就那德性。 而且就算没有里正们在这中间瞎搅合,咱也要承认还是没有对面那一沟子人心齐。 因为那一村人捕鱼,捕完他们村里正家就收,直接给现钱。可以想得到,谁敢私自动他们鱼,就是要那一村人命,人家指望挣钱呢。你说咱哪敢轻易挑战他们底线。” 但是,纵然有再多理由,许老太说:“俺孙女最喜欢吃鱼冻。” 许田芯:“是的。” 要是能捕鱼,许老太说:“那我们家就会好多好多鱼腌制储存起来,这一冬天就有鱼吃啦,是不是宝儿们?” 许田芯:“没错。” 知道现代人比起古代人,最强的地方在哪里吗? 或许我们可能没有原住民会过日子,没有人家能干,也从不敢小瞧原住民的智慧。 你看就像修大坝,只要能犟过他们让亲眼看到问题,再之后一点也不用操心,他们举一反三互相配合啥都会干。 可唯独一点,古代人永远也比不过现代人。 那就是不怕见官,从不怕看那白纸黑字的合同。 所以许老太正琢磨: 你王家沟村要是真承包这片江了,是不是得有个文书。 要不然凭啥你说咋地就咋地,你是太阳啊? 但为保险起见,万一真有文书呢,毕竟老许家是继承叔公的房子近十几年才搬来的,许老太还是在小伙子们全部上岸暖和时,人也是在最齐时,先大声问了句: “大伙知不知晓这江是啥时候归给对面的?” 大家一愣。 窟窿眼子还没堵完,怎突然纳闷上这事儿了呢。 有反应极快地就看向江里鱼。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我们起刺吧(一更) 四伯说:“不晓得。” 但看向许老太的目光带着意味深长。 许老太又用眼神询问七叔。 七叔说:“以前你四伯他大哥我那位老哥哥做里正时是能捞鱼的。那时候家家户户有船有网。虽说咱这镇上盛产鱼卖得稀烂贱,但像这时节日日早上要起网,各家还是能卖点银钱用来补贴口粮,日子不至于这般难过。” 七叔说到这里一顿:“我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两嘴上年纪人都晓得的事。至于近些年是彻底划给对面还是咋样,我也挺纳闷。但愿我闭眼之前,能有人给说明白。” 换个人问七叔, 为儿女过得顺遂,他都不会这么多话。 可通过美壮那事,七叔算是看明白了,许家这婆娘是个敢想敢干出手狠的。 再加干一上午活,他也算品出来,这位口口声声号称自己不过就是召集大家干活的“总召集人”, 她就没有一句废话。 谁要是当她只是随口问问,那你就错了。 所以他土埋半截子人, 这次豁出去讲两句实话。 就是不知道说完, 会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十几年不成文的规矩能否推翻。 细想想,眼下还真是难得的机会。 七叔和四伯对视一眼。 很有可能和对面村撕撸清楚江的归属。 真归那头,咱就死心,往后决不冤枉刘老柱为溜须对面村那姓王的,才致使村民日子更苦。 要是没归就要回来…… 四伯和七叔心里想到这都火热了,就和这修大坝是一个道理,那是惠及子孙的事。 而七叔这几句大实话,果然让一向避讳谈此话题的村民们也忍不住畅谈起来。 他们忍太多年, 真是够了,这回终于有长辈带头公开说这个话题: “以前能捕,现在不行, 那因为点啥突然不行的?” “可不是,人死还得告诉一声是咋死的呢。起码衙门口来人告诉一声,说这江啊,你别瞎捞,咱大伙心里也就不犯嘀咕了。” 万家当家人装作疑惑道:“江划给他们, 我寻思着,既然衙门口没来人告知, 那会不会有像各家那种房契地契的文书?” 他家只朝外卖个酱油还要有白纸黑字按手印,务必保证不会吃坏人。 那么大个江的归属,不比他家酱油买卖大得多。 “那咱回头让里正给咱看看契书,这江是大伙的,我们配问一嘴吧!” 王玉生出主意道:“当然配问一嘴,回头等里正叔到家,大家一起问。” 美壮打仗那天,他不在家。 但王玉生有听家里人提过两嘴,说一帮人打群架竟然没咋地,不痛不痒的挨顿说就散场。要知道以往谁家掐架要是打一起去了,没这么轻松放过。 连他们这四大姓敢打群架,里正叔也要象征性罚他们给村里干点活的。 王玉生就从这事总结出个妙处,合着一帮人一起干没事。 这不嘛,他正撺掇到时谁也别往后缩,大伙打个手势就齐声问里正叔。 “没错,这么问好,谁都不用出头得罪人。咱也不是要难为里正, 我们就是想问个清楚。” 王玉生听到四大姓另外三家也一反常态不停附和,心想:看来大伙早就有意见,只是一直憋着。 而就在大伙七嘴八舌讨论最激烈时, 谁也没有想到,村里一些十一二岁的男娃子们突然发起火。 “听来听去,合着大伙都没整明白是咋一回事,就让王家沟村熊了这么多年!” 早些年,他们这些娃子肚里饿咕咕叫想下江捞鱼,那真是爹骂娘嚎死活不让他们去。 小时候偷摸野钓几条巴掌大鱼在江边烤了吃,嘴边皴黑没擦净,多少男娃被爹娘发现抽竹条就打。 问靠自己本事在家门口捕的,没偷没抢,凭啥打他们,爹娘连个理由也不给,说就打犟嘴的。 想起那些年挨得打,眼巴巴看对面村小孩子们显摆吃鱼,饿的时候,他们啃树皮,对面还在吃腌鱼。 十岁出头的小子们要被气死了,质问声中带着哭音:“你们咋那么熊包,一天吵吵把火就会窝里横。宁可饿我们打我们,竟然不敢问这事!” 好些做父母的一时间都懵了。 可看着娃子们发红的眼圈,心里也挺难受。 其实,他们哪里像孩子们说的只会窝里横。 只不过是心里明白真干不过。 怕王家沟人跑上门找麻烦。 到时来的人数可和美壮那事不一样,对面村但凡涉及到鱼就会抱成团。 你说咱一家子哪能干翻一个村。 就打算村里和咱家关系好的会伸手帮忙,那人数也是有限的。 人少跟没人帮是一样的效果,无非再多几人挨打。 以前又不是没出过这种事,卖鱼钱不够养伤钱。挨打后,还挺对不起来帮忙的亲属。 而这,还没完。 接着里正,不仅不会为他们挨打人家出头去王家沟理论,反倒会质问:有没有提醒过你们,那江里鱼不能捞,挨打活该。 要是再敢闹着让里正给说法,给里正惹急眼的下场就是收拾他们。会在缴税粮时挑挑拣拣,说你家粮食不合格要补钱。会在分家时偏心别人。最要命的,你总得罪里正,回头有徭役派遣,他首先从你家挑人。 对于庄户人家,这几件事全是要命的。 所以就会反复掂量,你得捕捞多少鱼拿出去卖,才够本冒险挨打、冒险得罪里正的。 要是为口吃的被一大帮人找上门更犯不上,那还不如挖野菜挨点饿来得省心。 日子一久,宁可打孩子不让碰江里鱼,也不敢出头。 而以往想起这事就一声叹息,奇怪的是,今儿咋越寻思越生气呢! 尤其小子们还不听他们解释,正问大家:“不要说那一大堆没用的话,就问敢不敢眼下去讨要契书。里正爷爷不在家,那就让对面给拿出来看,连分家文书都要好几份,不信那玩意儿对面村能没有?他们拿不出来就捞鱼!” 许老太拉下脸出声呵斥道:“你们这些二愣子,还让对面里正拿文书给你看,你是个啥。问问你们老子娘,会把家里攒的银钱拿出来给你看不?老子娘都懒得搭理你,更不用说对面。” 可不是。 好些老爷们已经大步奔到小子们身边,刚才和谁大小声呢,惯得毛病。 就在他们要大嘴巴子抽各家小子时,听到许老太又大声说道:“要是等不及里正回来,除非先犯错先捕鱼。对面来理论,你凭得是啥让我们不捕鱼,你拿文书给我们看看吧。” 汉子们胳膊默默放下:唔,有道理。 “要是有文书呢。” 四伯突然道:“如有文书就认错,但吃没了,明年秋收后有闲钱就还鱼。咱说到做到,到时让里正替咱大伙给对面打个欠条子。” 老太太们方队心想:永远没有闲钱。 最好明年刘老柱还去看腿,让田芯奶接着管,管得相当好啦。完了他们好接着去江里捞,不让捞鱼,拿啥还鱼。 四伯郑重其事看向许老太:“大侄女,你给我们一张纸,我们挨家按手印。回头问起,你做不了我们主,这事是大伙要干的。” 村民们:“对!”总着急人,你画。 心里膈应十多年的事,这次一咬牙就整个清楚,我们一起捞鱼吧! 大美妞们啊,咱这本书上架还是挺突然的,我以为要五一呢,用我妈的话讲就是屎顶屁股门了还不着急。我寻思赶趟就没咋存稿。我这两天还赶上生理期,恐怕就两更那样。但是……你们等我好了的,等着,啊哈哈哈。当然了,只要肚子不疼也会能加更就加。 我的初步打算这本书应该是长篇,写一本不需要男主帮忙,甚至有没有都无所谓的那种,祖孙俩靠自己也能扑腾出风浪的书。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这种类型,喜欢就给我比小心心。 打赏名单如下,诸位破费了: 感谢书雪御风归打赏两万起点币;感谢叁生缘猫猫打赏两万起点币;感谢车厘子929打赏一万起点币;感谢笑晓打赏一万起点币;感谢林钰林打赏一万起点币;感谢Alice5555打赏两千起点币,感谢黑斑雀斑打赏1500起点币;感谢二谦和非10打赏1500起点币;感谢莫f菲fei打赏五百起点币;感谢倾平貂打赏五百起点币。 感谢书城书友love囡囡打赏一百书币。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村民工分手册(二更) 许老太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许田芯也将溶解好的茜草汁,以及一袋早就准备好的石头块倒退着拽过来,听她奶讲话道: “大家要想干,必须提前安排明明白白。 你要知道,这一网下去,明早起捞,可能就这一网了。 大伙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大家先是面面相觑, 随后纷纷点头: 确实,甭管干得多隐蔽都瞒不住对面村。 如若那面有文书,真就是这一网了。 之后咱不可能明知归对面还去捕,那就彻底不占理。 老太太们方队却急了,你们明白个屁。 这些个轴汉子,都这功夫了,咋还能寻思占不占理。 不得不张牙舞爪抢话道: “你们压根儿没明白透。咱大伙要是只能起一回网,不如往大干, 不如拉回饥荒多拉点儿,反正也是欠着。” 老太太们心想: 这才是那婆娘的意思! 她们还不了解那娘们? 也终于搞懂了,同样是女的,人家为啥就能站在前面给大伙讲话,又是为啥能让连四伯和七叔公这样的长辈都听她的话,那麻雀啄了牛屁股雀食牛逼。 因为那婆娘被窝里放屁,不仅能闻能捂她还想独吞,这还不明白吗,那意思恨不得一网下去把那江里鱼全捞上来要干把大的。 而这太对老太太们心思, 谁当家谁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赶紧着,管是偷的抢的占不占理,弄一回多整鱼比啥不强。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 永远是那些和你干过仗的。 经老太太们一提醒,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小子们先响应:“奶奶们说得对!” 其他人连同长辈们不好意思明说,也心照不宣点头默认。 看大家终于明白了, 一身泥点子的许老太,特意找块大石头站上去说道: “所以再听我说几句, 咱干回大的,别差这一会儿功夫,安排细致点。 第一件事就是不能各家分着下网,我们要把各家小网凑起来编一张大网。 一起下网,一起捕捞。 这些小网怎么再给编一起,就拜托四伯和七叔等诸位长辈。” 四伯点头应下,保证今晚大网编成,决不耽误功夫。 正好他们这些老家伙也推不动石头堵不了窟窿,就凑头坐在一起织网。 四伯还招呼道:“一会儿大侄女讲完话,各家把小孩子们集中起来挖鱼饵,越多越好。” 成。 蚯蚓红虫,咱村各家茅房大蛆,保准让孩伢子们抓个明明白白,都得见不着那蛆,那玩意儿鲫鱼稀罕。 许老太挥舞胳膊继续道: “老少爷们,我是为啥想到要干这把事儿的,你们看对面。” 对面大晌午还有好些艘小渔船在打捞。 大家心里挺不是滋味,自家小子们出去找活干,对面村却不需要出门,可以守家待地挣钱。 许老太沉了沉语气:“听说对面村轮番捕鱼修大坝,不修大坝的去捕鱼, 捞上来鱼给修大坝的吃,修大坝的也有力气接着干活。再看咱村小子们,刚才下江一个个冻得筛糠上岸只能喝口热水。” 后方老太太们方队闻言心里挺不是滋味道: 信不信,对面那些王八羔子还得一边捞鱼一边笑话咱们呐,说快看看啊,二道河村正在噗通噗通往江里跳傻小子,越穷越会瞎折腾。 嗯,还会讲究我们是杂姓逃荒村没有根儿。 其实咱们特娘地为啥穷,这回倒要好好问问他们,一样两腿支肚子种地一样的贼天气,他们比咱们富在哪?就多在鱼。 你瞅这回要拿不出江契的,就给你们好好看看我们有没有根,把你们根都留住。 前排男人们回头警告般“啧”一声,这面讲话呢,听你们说还是听“着急人”说。 许老太道: “可我那些老姐妹们没说错,我瞅着心里是真难受。 咱要是能像对面似的,给咱跳江孩子们也能整口热鱼汤喝该多好。 还有各家给拿出不少麻袋去堵窟窿。 说句心里话,甭管那玩意值不值钱,只说全村的事儿,凭啥让那几家拿麻袋扔江里。 更不用说,我们接下来要起早贪黑赶工,倾全村之力放下手边活,野菜不挖了,蘑菇不采了,咱冬日吃啥?家里人全来干活了,那就该多分,没来的你就不配拿。 所以我想说的是什么呢,我提议,咱提先说好,打捞上鱼不能按户发,而是按照人头,并且这肉能分五花三层,人头按劳力干活,也本该分出三六九等。 给大伙打个比方,就像俺家芯儿在大坝上干不了啥活,她能和她玉生叔分一样大的鱼吗?对不对。” 如若说之前辈分高的老人和四大姓,包括村里有些汉子仍不服气许老太,那么在一刻,当这位总召集挥舞胳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后,汉子们心服口服了。 曾经他们多希望刘老柱也能这般。 因为只要公正点,大伙都是庄户人并不懒,让干啥都能干。 可他们没等来。 万万没想到,今日会在一位侄女、侄媳妇、婶子、老妹子各种称呼集一体的妇人身上见到这种大气和公正。 连一只耳老娘也对许老太这个大方劲儿震惊不已。心想:换成她是郝香花,她指定趁着手里管事嚷嚷按户分,那叫几个儿子都没在家,按户多好。 她头一回发现自己有点小人之心。 而和一只耳老娘一样想法的婆子们还真多。 有老太太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喊道:“那啥,芯儿其实也可以和她玉生叔分一样多,咱大伙没意见,主要那不是你那里,寡妇生孩子有老底儿嘛!” 许田芯:噗。 实在没忍住笑出声,对不起对不起,她不严肃了。 许老太正要接着讲怎么按照工分制来,听到这话拉下脸,那是什么形容词。 说话的婆子叫蛾子,心想咋还瞪她了,她这不是寻思溜须溜须香花,“我那意思你家田芯不当用,这不是田芯奶你太当用嘛。”你真的比爷们都敢干,往后姐妹跟你混了,由衷的! 许老太:“……说得挺好,以后别说了。行了,大伙听我继续讲下怎么个按劳分鱼。比方玉生就得这块标识的石头子,他是十分,干活最厉害的。” 许老太怕村里有占便宜的随便拿石头子唬弄,她也没空没桌子没椅子去写村民劳动手册记录,就让孙女刚刚紧急用茜草汁在石头子写英文十,英文九啊七的。 就她孙女那英文,村民们照着往石子上画都费劲,想作假没门。 再说她直播呢,有录播不怕往回找补谁是几分。 “都听明白没有? 然后咱打捞上的鱼会统一上秤,待会老万大哥把你家秤要借来用用,让几个小子们去抬。 再根据你们手里的石头是几分,包括谁家里给大坝给捕鱼都贡献了啥,咱们再分鱼。 现在我开始点名,我提议他是几分,大家有不赞同分数给高给低就举手,不要害臊不要怕得罪人,快一点咱沙楞的吃口饭还有一堆活呢。” “三猛子,十分,有反对的没。” 许老太示意许田芯再给一根画红标的树枝子,这树枝子是贡献分,三猛子家填窟窿捐献麻袋了。 “四伯十分。” 要织网的老爷子们也是主力军。 尤其是四伯,他要负责管这一摊,哪个老爷子干的最快最好时间最久,可以从八分提九分,哪个腰受不了干得慢也要降分。 老爷子们不知咋回事全都有点激动了,合着他们还挺有用。 包括婆子们推土组,郝银花也是小组长,负责看你配不配那分数,不是定下来就永远这分数,万一偷懒呢,组长报告就随时换掉手里石头。 而下江堵窟窿组看不上美壮男人,也是他了。 美壮男人抓着美壮:“媳妇,你听听,是我是我。” 他对二道河终于有了归属感。 推石头组长,万家大哥。 选组长目的就是务必要修大坝和捕鱼,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而整个念名字定分数过程中,许老太提议的分数,愣是没一人反对。 大伙也越来越了解许老太作风,讲公道。 “最后,我。”许老太看向大家。 话才落下,那些十一二岁的小子们就抢着喊道:“一百分!” 没有许家阿奶,往后还不能吃鱼呢。 “去去去,臭小子,起什么哄,哪有一百分。”许老太笑道:“那这样吧,我就不客气了,我十分。” 老翟头面带喜色,突然哆嗦乱颤敲起锣。 大伙也伴着锣声纷纷大笑道:“没毛病,十分。”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我有土豆你有肉 “巧英,你家怎么能得到一根红枝子?” 现在手攥“鬼画符”红石子和红树枝,在村里似乎成为一种荣誉了。 谁家攥手里越多,就代表谁家劳动力越牛气,得到的鱼也注定会多。 这不嘛,巧英爹在坝上排队按手印。 这个手印,按得不止是责任一起扛,对面村来找茬一起上,还有同意分鱼方式。什么事就怕“分赃”不均,引起内讧。 巧英是特意从她娘手里抢下树枝,又假装在等爹按完手印一起回家吃晌午饭,她高高地举着红树枝,闻言仰头道:“因为我家有船啊。” 问巧英话的小媳妇,心里一堵。 心想:瞅你家那小破船吧,臭显摆什么。 这要是当年俺公爹那船没有劈开烧火,你家那小破船在我家船面前就是个弟弟。 小媳妇十分后悔。 她进门第二年,嫌弃自家那破船太占地方,寻思又不让捞江鱼留它作甚,愣是撺掇她男人当柴火劈了。 当初想得是劈开她就能少背柴,眼下却后悔得不行,用小破船顶工分能分不少鱼呐。 小媳妇本还想再酸几句,被她婆婆从后面催促道:“没看跟前儿的人家烟筒冒烟啦?人家饭都要吃进嘴啦,你还在那叭叭。痛快回去煮饭,下午一堆活,瞅你要降分的!” 是啊,此时有好些村民按完手印后,纷纷回家吃饭。 可许老太仍被人围在大坝上,想回家都回不去,给她堵个严严实实,一个事儿接一个事儿的。 王玉生:“婶子,我问过村里有船那两家,那撑高的竹竿子都没了,您得安排两个人去弄竹竿子。” “成。不过,玉生你选人,回头告诉我那孙女一声,她会记着不扣那俩人工分。那俩人也不用干坝上活。” 村婆子名叫大红子的,排队也抢不上话,终于在王玉生说完后逮到空,手里还扯着一位八岁男娃脖领子道:“妹子,不是,着急人,这就是我那孙子叫布袋的,你不是有事要叮嘱他吗,我给你拽来了。” 许老太看眼村里有名的厉害小娃,拍他肩膀道:“布袋,许奶奶要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能不能给完成?” 男娃吸溜着鼻涕:“阿奶,是要领弟弟妹妹们挖虫吗,我晓得的。一会儿吃完晌午饭就开挖,绝不让弟弟妹妹们睡觉抠泥巴。” “还有明早咱村要是来外村人,你就一路高喊到大坝,有情况嘞,记住没。明早那锣也给你。你好好干,阿奶就让你奶奶先挑鱼,你奶稀罕鲫瓜子。” 小娃胸脯一挺:“保证完成任务!” 许老太一挥手,下一个。 下一个是四大姓的曹家当家人在汇报道:“老妹子,找完江岔子啦。你放心水流适合下网,俺家老爷子亲自去看的,正好那跟前儿还长老高的蒿子能遮挡船只。起码天黑下网的时候,对面村不容易瞧见。” 许老太知道,其实这都不是曹家的活,一点工分不带多算的,大晌午就扶着有经验的老爹去找下网的江岔子,而且曹家老爷子腿脚还不好,要靠人背着扶着,估计也没吃饭:“老曹大哥,夜里还得麻烦你领路,费心了。” “村里的事,说啥费不费心,那我走了,就告诉你一声。” 下一个。 许老太一扭身就看到四伯和七叔那些老爷子,好像在嘀咕什么事。 她主动过去问道:“渔网收上来啦?” 七叔说各家留有渔网的全收上来了。 心想:就是太多年不用,破糟得不行。 这话就不提了,他们这些老家伙,今儿就算累迷糊也会给修好。 只是村里仅剩两艘破船,就那两家没有劈柴,你网再大没用,你咋也拽不上来多少斤,船里放不下。 老爷子们凑头按经验算了算,按那两艘船大小至多也就三四十筐。(一千多斤) 三四十筐,二道河村拢共一百一十四户人家,你就算按户才能分多少鱼。 四伯咳了一声:“不是咱大伙说的吗,要干就干把大的。” 你看这老人精,这话明明是许老太说的,但四伯很讲究谈话技巧,就成了全村人说的。 许老太点头,是啊,才两艘六七米的船,万一挨顿揍确实没啥大意思。 四伯他们就把心里想法说了出来:“大侄女,咱想去对面村借船那是不可能的。” 那还咋偷,对不,你应是明白那意思。 “我们几个刚才商量一番,村里各家按户凑钱去镇上租船吧,趁着这才晌午,赶紧派人去。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想法是,怎么也得再租回来两艘船。” 也就是说,他们心里打算偷一回起码三四千斤。 “那再租两艘船得多少钱。”许老太没租过。 “让人起个大早来,今晚指定不带来的,不管饭得一两银钱吧。” 七叔接话道:“一两银钱听起来多,但咱村每户只要掏十文,就能凑出两艘船钱。” 这就叫众人拾柴火焰高,赶上人口多拿工分多的人家,就按对面村民卖给他们王里正那稀烂贱价钱,两条鱼咋也回本十文。 “各家会同意的,只要是你去收。” 老爷子们看向许老太,别说十文,反正起码他们几个老家伙更多钱也会掏出来。因为这是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能和对面村撕撸开的机会,他们不想糊里糊涂地闭眼。 许老太干脆道:“成,那等我回家吃口晌午饭就去收钱。收完,我就让美壮用驴车拉我去租船。” 她亲自去。 但许老太还是没去上镇里。 因为她正烧火热骨头汤寻思下点面条时,刘靖栋嘴角被人打青来了。 “这是怎的了,你不是今早才走,要去外面念书,怎么回来了,你爹娘知道不。” 刘靖栋心想,那能让知道吗。 他猜他爹娘好像在镇上,就没敢去亲叔家,直接回村了。 他可不敢和他爹说和同窗打了起来,等回村躲两天养好伤再说。反正他爹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他以前也在学堂住宿。 “婶子,听说眼下村里是您管事儿,我晚上想来您家吃饭,我不会煮饭。” 为啥不去溜须他爹那些村民家,他怕那些家吃饭时夸他,然后就会让家里小子们问他字。以前就那般烦死了。 刘靖栋又将拎来的猪肉和粮食递过去:“您放心,我带口粮不白吃”,看眼许田芯:“正好炖肉,您和俺侄女咱一起吃。” 许田芯:“……”原身要是知道被靖哥哥叫侄女会多伤心。要知道以前那都掩耳盗铃各论各的,毕竟刘靖栋只比她大两岁,十五虚岁。 听说胡椒大娘中间好多年没怀过孕,所以老刘家可宝贝这儿子了。 “不是婶子不愿意,我是真没空给你煮饭,要去趟镇里租船。这个时辰去,晚上不定啥时候能回来。别耽误你吃饭,我给你找别家。” “租船去哪?”刘靖栋疑惑。 许老太一是考虑这小子已经回村了,有些事根本瞒不住,不如实话实说。二是,掐算掐算时间,并不怕这小子给他爹娘送信。 刘老柱赶回来最快也要晚上。 那正好,把文书拿出来吧,拿不出来,村民们群情激奋,咱就天天捞。 更何况看看眼前傻小子,性子是个憨的。 估计他爹要真有猫腻都不带告诉他的,要不然这傻小子不会特有集体荣誉感,一口一句我二道河的。 “不去哪,就咱这附近。” 刘靖栋松口气道:“那您不用去镇里了,做饭吧。就近那还租啥,婶子,我大爷家那三艘船就停在王家沟江边,老大船了,划过来用呗。” “啥?!”村里愣是没人知道这事儿。 刘靖栋怕许老太不信:“真的,我有回听我爹和我老叔喝酒说的,收王家沟村的鱼嘛,拉县城卖。” 许老太立马接过肉:“你这饭我给你做了,正好我家晚上炖土豆,婶子不占你便宜,炖好土豆烧肉,肉给你拿走。现在你随我进屋,我有话要和你细说。你给婶子办好了,那不是三艘船吗,婶子给你算三十公分。” 而且必须要嘱咐一番取船说法。 他们就是要修大坝,站船上修大坝。 当天下午,刘靖栋带着一帮爱抓跳蚤往身上放的年轻小伙子们,去了对面村。 一帮小子到王家沟江边抖着腿斜眼看人。 刘靖栋更是一脸牛逼哄哄道:“取船,怎的,我看谁敢拦,我亲大爷的船,我愿意停哪就停哪,滚!” 王家沟普通村民们没人敢惹这位里正之子,虽说没有他们村里正家少爷气派,但万一得罪这小子,他大爷往后不收他们鱼呢。 也是巧的很,王家沟村里正也没在家,没人敢拦。 …… 而那十多米长的三艘大船还没划过来呢,二道河村民们就已经隔岸开始眼巴巴地看。 自家村两条小破渔船,知道惨成啥样不?多年不用,要提前用腻子和麻把船缝堵上,连腻子也不容易凑。因为那玩意儿是用石灰和油砸出来的。 老翟头大晌午饭没吃,为那点腻子油,哆嗦乱颤挨家去凑,每家老太太用平日蹭锅的油布给他拧两滴,就是这般凑的油,才把船缝隙堵死,那真是为捕鱼一步一个坎。 再看那三艘大船,又是离远就有摇橹声,又是船帆飘荡非常气派,真是不一样啊。 此时,许田芯听到连直播间的背景音乐也变成了: 有船嘛? 别叫啦,船来啦! “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妹妹对面唱着一支甜甜的歌……” 刘靖栋站在其中一艘船上,正美滋滋向大家挥手。 连背景音乐都变得欢快起来。 第三十八章 抄家伙 “咋回事儿?” 王家沟村江畔。 王里正的堂弟王老八,被二道河村人背地里骂王八犊子,有名的各村欺男霸女人士,正扒拉开前面村民: “船咋开到那面去了,啊?咋不知道看着呐,是不是要偷咱鱼,是不是?” “看着啦,但二道河里正的儿子亲自带人来取的船,俺们还咋拦啊。” “对,压根儿拦不住,那都牛逼哄哄的,那三艘船是人家大爷的,又不是要拽走别的船。” 王老八对回话的村民上去就卷一脚:“那咱鱼是不是装船上啦?你们是一点心眼子没有啊,我看这是要拉到那面给他们吃。我说没说过,就是咱鱼烂到江里喂野猫也不能给他们一条。” 挨一脚的汉子急忙解释说:“没装船呢,倒是他大爷船上那些船夫也跟着走啦,说这两日不会吃咱村的口粮,去那面吃。我寻思这不挺好的,八哥,省了粮。”回头把粮送你家。 又有别的渔夫也说道:“而且说是修大坝,那就是要站船上修呗。咱这些人也瞧见了,对面确实噗通噗通往江里跳傻小子。” “嗯呐,都跳一天了,就跟要自杀似的。咱不知道他们村,为啥干点啥都那么磕碜,修个大坝也能穷折腾,他们没那胆偷鱼。” 王老八这才稍稍消气,那也留下不少人:“我告诉你们几个,从现在开始就给我盯着对面,那船一动就赶紧告诉我。我哥不在家,我就是话事人。” —— 当晚开第二场直播时,许老太特意问一嘴孙女几点了,许田芯看眼直播时间说十点半了。 许老太膝盖本来就没好利索,又忙叨一天,大晚上还要去看着下网。 还别说,真给她累够呛,强挺着被孙女从炕上扶起来。 许老太带着摄像头孙女,边朝集合地点走,边举着火把和直播间家人们小声唠嗑道: “孩子们啊,你都说奶奶为什么没有按户发鱼,是真不忍心呐,占那个便宜,要不我不是那种心多善的人。 可你们也瞧见了,我家那破房子愣是能排全村前十。 所以说咱甭管咋穷,这咱自己家人唠嗑,有你们给打赏点赞亮灯牌的,咋也比别人强太多。 你们再看看这村里人,白天跳江搬大石头,干完也就回去眯一会儿还吃不饱饭,晚上也跟我一样,那会水的小子们全都要起来去撒网,我都怀疑他们泡囊啦。 明早上还要起网呢?对不对,那更是能给腰累断的力气活。 我都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咱家工分鱼不够用,就地去谁家便宜喽搜的买点儿,那指定比镇上便宜的,镇上你卖鸡蛋都要花三个铜板。那可不,这里摆摊也要钱。” 许老太随着进江岔子还说道:“我说我们祖孙俩是穿越的,这回你们总该相信一些了吧,别说你们无法想象,我都没想到啊。” 结果晃动火把间,刚转过身就吓一跳。 直播间的家人们也被吓得不轻。 不是怕人听见这番话,而是拐角处站着八位老太太。 这八个人画得跟个鬼似的,眉毛用烧火棍描的,嘴上和脸蛋子上用茜草汁抹的。 “你们几个不睡觉作什么妖?” “那什么,俺们寻思下网是大事,去江岔子跳个神。” 许老太望着蛾子头上插得鸡毛,“我看你真是扑棱蛾子要起飞,你瞅给俺们孩子吓得。这又从哪弄得木鱼,你看谁家跳大神敲木鱼,痛快回去,别添乱。” “啊?那要不念叨念叨,有请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牛鬼蛇神海龙王呢,保佑上鱼。” 许老太对八位老太太做出请尽快撤离的动作:“那玩意儿不归菩萨管,菩萨只会说,施主,请放生,赶紧回去睡觉!”一个个咋这么有精神头。 耽误这会功夫,江畔那面已经趁着夜黑风高下网了。 一帮小子们有的连火把也没敢点。 这面站船上抡圆膀子甩网,那面噗通噗通凭着白天只看一眼的经验就下江插网。 这弄得直播间老铁们很遗憾,熬夜看直播根本看不清景象。 但这并不影响第二日早上才三四点钟,就有许多人蹲守在直播间。 忙乎啥呢,就在等这一刻,这给大伙看直播都累够呛。看不清也能感受那丰收的氛围。 主要太难了,他们一步步看下来,从村民们想通到行动,从鱼饵到补船油,啥都要靠七拼八凑。 而这一刻也真没让大家失望,连许田芯那性格,都在岸边激动得随着大姑娘小媳妇们跳了起来。 许老太正敲锣冲着江面喊道:“开网打渔嘞!” 五艘船上站满了小伙子,齐声回应道:“嘿!” 这一声嘿完,五张大网就被齐齐拽起,喊着古代的口令道:“咾咾嗷,咾咾嗷!” 一个个手全出血了也不松劲儿,汉子们头上全是汗珠子。只要腰不断就往死里捞。 直播间背景音乐也立即变成了:“大风起那个大雪扬哎,大江大户拉大网;冰冻三尺咱不怕哎,连冰天雪地都拉大网……” 当地赫哲族曾流传句民谣,叫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可想而知,这里的妇女在河边洗衣裳,幸运一些都能用水瓢舀到鱼,那地产有多丰富。 可就是不让动这江,就是不让。 所以此时岸上的二道河村的全体男女老少们,凡是没捞渔网的,全都再也忍不住了,也是藏不住了。 干脆迎风浪冲江对面喊道:“就吃,就吃!”恨不得吼出十多年的窝囊气。 对岸王老八披着衣裳匆匆赶到岸边,他挥舞着火把:“响鼓,抄家伙!” 第三十九章 没有退路可言 有些事情想解决,总有它注定的方式。 连现代都不可避免,你敢断我水,我就敢不让你种田。 更不用说这是古代。 这里穷乡僻壤到连法律都管不到。有个县衙县太爷坐镇,县衙拢共加一起才多少衙役?他能阻止得了两村恶斗?通常都是哪个村打赢算哪个村的。 搞不好谁送礼谁关系硬就偏向谁,哪有什么公道可言。 所以村里人心里也都明白,要契书要什么,不过就是个遮羞布。 因为这里面或许存在猫腻,或许一点儿猫腻儿也没有,只不过就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上到刘老柱从底层爬上来的里正,对王里正卑躬屈膝,不敢牵头,只会骂自个村民别给他添麻烦别惹,反正他也不差那两个铜板。 下到全村村民心不齐,没一个敢打敢干,才会被人欺辱到这境地。 而在乡下,不就是靠武力值说话吗。 连二道河本村都是钱靠后,看谁家壮劳力多就掌握话语权,那还说啥啊,怨谁呀? 再着你想讲理没用,没听到对面那王八犊子正叫嚣嘛,要契书?我们就是契书,我们村人说不准捕鱼,你们就不能动。而且别说你们,就你们里正屁都不敢放一个,在我哥面前他就是条狗。 那就干吧,没有退路可言了。要想在十里八村间有地位,必要经历这一场恶斗。 那就干吧,干他个天翻地覆,看看谁能打过谁,赢得那一方在外面遇到对村人,就能没招惹你都敢甩对方两巴掌。 那就干吧,干赢这一次,不仅能天天捞鱼眼馋人,而且还敢气死你们到对村江畔登陆。 “放火!” 王家沟人如恶鬼一般,男女老少齐齐冲进二道河村,才进村就将住把东头连着二十多家的柴火垛点着。 “握草你奶奶的,敢点俺家柴火垛!”于加棍呲着一口稍息立正牙就冲了上去。 于芹娘和王玉生媳妇连着二十几位小媳妇摇着大绳子,她们是外人想进二道河村的第一关。 绊倒一个是一个,就看你们会不会跳绳,要不然就抽死这群王八蛋。 第二关就是许老太家和许家对面老朱家房顶上,此时趴着几十上百个半大孩子,多少个女娃娃比男娃还勇敢,在不停哭着“我打死你们”往下扔石头。 没有人比女娃娃们更懂,家里只有吃的多鱼多,才会轮到她们的痛。 她们要让爹娘多多打渔,只要那样她们才能吃上两口。 但仗着人多,还是有不少王家沟人冲进村来,两伙人也终于打交手。 你拿得是长棒,我就敢拿撑高竹竿,比比谁长。 你敢拿镰刀下死手,我就敢拎菜刀锄头饭锅。 关二秃将身上斜跨的包一扯,吼着骑到对面村一位老汉身上:“打伤了我不要钱给你们治,小子们上!” 一向为善的关二秃赤手空拳颤抖着与人打架。 太熊人了,熊到家门口,还烧一冬天的柴火垛。 万家当家人在与人撕打中被王老八威胁:“你还想不想到我们村卖酱油啦?” “饿死也不卖你们这群王八蛋!” 美壮男人正被他姑扯住:“柱子,你是不是虎,你是王家村人。” “姑,那我和离了,往后在你家吃住,吃得和你家二胖一样多行不行……好哇,你犹豫了。” “那就对不住了,姑,我上门的!” 美壮男人随手扯住一个王家沟村小子就扭打到一起,一看还认识,打小就欺负他,正好报仇 可惜没一会儿他就落了下风,头发都被打出卷了,喊着“媳妇救我”,美壮揪起压她男人身上两个小子往远处一扔,当即砸倒一排。 也是她这一分心,从开战始终盯着许大娘那面就被人钻了空子。 许老太正被两名婆子扯住头发还被嘲笑道:“你们村死绝了找你当管事的,呸,听说你小儿子都在县里挖上窦渠了(下水道),穷尿血了还有脸管别人,我要是你撒泡尿浸死没脸出门。” 许田芯一手夹四根针,对准扯她奶头发的俩婆子就扎了过去。 “嗷!”扎得两位婆子差点晕厥。 扎完不算,一向连上茅房都捏鼻子的许田芯,抢过蛾子奶手中的屎尿桶追赶着就扣了上去,许老太扯都没扯住孙女。“挖下水道也比你们干净,不靠抢,靠本事挣钱!” 而许老太因美壮那事与人结仇,她这面被人撺掇着又被王家村婆子围攻,多亏一只耳老娘挥舞擀面杖突破重围,从这一刻起和许老太背对背一起去扯一堆王家沟的婆子。 没错,一堆,俩人愣是没惧七八个婆子,鹰爪挠,擀面杖,手边有啥就用砸啥,脸都挠破。 一只耳老娘也是从这一刻才懂得,啥叫肉烂锅里也要齐心协力先干死外人,有人敢扯许老太,她就感觉自己被扯了。 与此同时,村口处郝银花的儿子独臂,正被王家村人骂着残疾说一些羞辱话踩住伤口,王玉生冲过来时,五岁的孬孩正跪在地上,死死咬住踩他爹那汉子,汉子使劲一甩腿……许田芯抱住孬孩就摔到在院墙上:“咳咳咳!” 王玉生恨不得手里是菜刀砍死对村汉子,“骂我兄弟,我今儿就给你打残。” 而这面打乱套了,许田芯还处于摔懵中。 以往直播,无论多紧迫多忙,连看到毒蛇,许田芯都能都听到直播间背景音乐。 可这一次,她懵了半晌没有听到。 她不知道在漫天火光中,在一处处扭打的身影中正放着:“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在我的心里有另一个我,相信磨难历尽是收获……” 二道河村一百一十四户人家,在五分之一壮劳力去外务工的情况下,对抗王家沟村一百三十户人家。 多少位成年汉子身上脸上带血,长发都被打散,可依旧犹如地狱魔神般,在这个清早站在火光中屹立不倒。 他们身后是村里的老弱病残,这是最后一条防线。 四伯拐棍也打丢了,人已经单腿跪在地上还在招呼:“小子们,从今往后,二道河村宁可被打死,也决不被人熊死!” 直到这一瞬王老八才胆战心惊起来:“撤,撤。” 想撤没那么容易,美壮抓了六个婆子俩男人串成串,一帮村民在后面挥舞着铁锹膀子撵着,今儿必须也要烧了王家村的柴火垛。 第四十章 遇强则强 江畔,篓子里的鱼在扑腾扑腾地抖动着,还有一张渔网没有拽上岸。 坝上也随处可见泥沙和推一半的大石头,好些辆手推车就扔在那里。 刘老大家三艘船上的十二位船夫帮着守着这些东西,如坐针毡。 唉,你说咋打成这样了呢,估么眼下村里都打空了,没人了吧。 其中一位船夫站起身,凭借经验巡视一圈打捞上来的鱼,目测把贵的鱼多算点,再按照他们给对面的收货价,往多算拢共将将巴巴也就值十二两银钱。 听说这个村有一百多户人家,一家才得百八十个铜板,听着好像多,但咋不想想一户人口有多少,那恨不得二十多口子全来捕鱼,均到每人头上累够呛也就几个铜板。 这位船夫叹气道:“几个铜板,这家伙够不够喝药钱啊,打得人脑袋变狗脑袋,有啥事儿是不能坐下谈的。”主要不值当,打出事可咋整。 船夫里有一位领头的,船老大哼一声道:“你懂个屁,这年月没两下子谁和你谈。尤其你这是要抢下对面一直霸占的江,那你就得有本事震住,要不对面凭啥和你谈怎么被占便宜。再说这也不是几个铜板的事,要为铜钱谁不会算账?是为那口气。反正人早晚会死,就看你想是憋屈一辈子死还是畅快死。” 船老大又一挥手,指挥手下们:“行了,别背后讲究了,咱不冲别的,就冲昨夜和今早那两顿热乎饭,先帮忙把渔网拽上来给装篓里,都不容易。” 大伙想起在对面村拿他们不当人,肉眼可见明明比这个村富,每家都有鱼,可对面别说鱼汤了,连口热水都不带给煮的,直接一人就给发两个死面干粮让饿不死,什么时候货装船,你要离岸走了,那才会给给多发两个干粮。 而这个村,不提他们掌柜的是这村里正的哥哥,只说昨夜他们亲眼见到一百多户各家凑粮,凑大萝卜,土豆。 因为用船了,所以不白用,昨夜给他们做土豆酱干粮,今早萝卜汤,有专门的俩婆子起大早给他们做饭吃,听说那些村民却还没吃饭呢。 没吃饭,一路追到那个村打仗不得吃亏? 这十几位汉子刚想到这,就听到噗通噗通的脚步声传来。 二十多个半大孩子见到这些船夫就开始鞠躬: “伯伯,叔叔们,求你们了,划船送我们去对面。” 他们从出生起,这江就不能碰,别说会划船了,连鱼都没吃过几顿。 “这?” “伯伯叔叔,求你们了!” “别别别,不用这样,上船!” 船老大指挥船夫们用最快的速度,送这些半大孩子过江。 他们心里明白,一个个举着火把拎着小棒子,这是想抄近道去点对面村的柴火垛。 而二十多个孩子里,听说最大的才十一岁,最小的是七岁女娃娃,岸边还剩了好些个可能从三岁到五岁的。 船老大听到这帮孩子们在互相鼓劲问: “怕吗?” 那个七岁女娃娃率先挺着胸脯回话道:“不怕,许阿奶说我们是革命小将!” 然后那位最大的男娃子,在船上挥舞着胳膊喊话道:“不要怕,弟弟妹妹们,今日他们敢点咱村二十个柴火垛,咱们就必须点他们三十个柴火垛。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明日他们敢来点咱家房子,我们就去烧他们房子,还会烧死他们。” 一帮娃子们回吼:“对,我们没好,让他们也没好,大不了一起死!” 死死死的,才多大的小孩伢说这种话。 看来这场仗,指定是要打出世仇了,能往下传承的那种。 船老大被吓得靠岸也急忙跟着下船,不为别的,就位掩护这些革命小将,怎么点完柴火垛再逃回船上,别再跑迷路被人抓到。 所以当王玉生等壮汉们只追击一半路时,就看到王家沟村燃起熊熊大火,一簇簇地冒着黑烟。 王家沟村人立即像散沙一般慌乱朝家跑:“家里着火了。” 属王老八跑得最快,鞋都要跑丢了,嘴上又是骂祖宗八辈你敢给我来这套前后夹击阴损招,又是你给我等着,我码人:“咱指定没完!” 王老八恨不得脚上踩着风火轮,很怕被点着的是房子。 就算只点柴火垛也受不了,他们村柴垛群离油坊近,那他就给他哥惹大祸了,更何况他家旁边也有柴火垛。 而二道河的村民们看到火光更加紧追不放,这回倒不是为干死王家村人,而是为去王家村确认孩子们还是否安全。 结果他们趁王家沟人全都在忙救火时看到了什么,江面船上,一帮小娃子扬着被熏黑的小脸,露出一口小白牙在招呼道:“爷爷,爹,快上船!” 好些汉子一脸懵逼的被指挥上船,实属没想到哇,这仗干到最后,坐船回去的。 王玉生和三猛子万家二小子,以及后到的关二秃没上船,因为他们必须尽快通知后方大部队快别撵了。 并且这几个人还边往回跑,边笑着笑着哭,哭着哭着笑。 三猛子高兴地不得了:“里面指定有我儿子信不信。” 王玉生说:“没想到我家小丫都比他爹我有骨气!” 万家二小子胳膊被划一个大口子,他就像感受不到疼似的眼圈通红说:“孩子们都能这样,咱们这些当爹往后更不能当孬种,为孩子们往后长大不受气,也不能再如此。” 关二秃岁数大,累得快要扒在万家二小子身上了,离远看就是用人背着,正摸把激动的眼泪说:“回去我就取出金汁。” “啥是金汁。” 你们就不要知道了,陈年的屎尿汤子再加两副药治暑热湿毒极为有效。 但要不加,听说那就是攻城楼的箭头上的剧毒。 关二秃心想:看着吧,王家沟村不带有完的,那就不是能放过他们的人,并且还会带来更多人手。 那么必要时,只能遇强则强,让全村会打猎的箭弓手守村。 而他能为村里做贡献的就是,敢来,那就试试毒箭头。 他关二秃治不好人,还治不死人可完了。 再要给他惹毛,二道河全村人没那天,就是他一包毒药药死王家沟村那天。 这面两方汇合,好些婆子小媳妇们也跑得要断气了都。 听说王家沟全在忙救火,这放火仇算是报了。 许老太看向美壮手里这一串王家沟人质,“押回去。” 把人质绑江畔大树上给对面看。 接下来,大伙要商量的就是三手抓三手都要硬。 一手继续修大坝。 二手制桦树皮船。 二道河村要七日之内,拥有属于自己的船队。 三手防御列阵。 许田芯突然发言道:“我们人手少,那就用生石灰和辣椒面自制药包,燃烧扔过去会让他们立马睁不开眼睛,接下来几日眼睛都不好用。不好用是指,要看他们离得近不近和洗得快不快了。” 这可是我军几十年代用的土炸药包,冒烟燃烧的气味相等于小型化学武器。 “辣椒面不舍得用他们身上,就干脆全是生石灰,端水扬过去遇水就能把他们烫伤。烫伤后再列阵弓箭手,但凡上前一步,就用关爷爷的金汁染箭头。” 村民们,四伯等诸位爷爷们,齐刷刷僵硬地扭头看向卷毛刘海小丫头:“……” 许田芯回看大家:“怎么,这样还不够?那就……” 许老太一把扯住孙女:“够用了。” 第四十一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就是不知该咋用 气氛莫名地变得玄妙起来。 放火小将们顶着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有些冒星星眼看向许田芯。 王玉生家的小丫还悄悄挪动两下脚步,到底一点点凑到她芯姐身边。 孬孩瞅见了,急忙小跑几步一把抱住许田芯的腰,侧头看小丫的眼神似在说:“这是我姐。” 许田芯发言完就不吱声了。 长辈们村民们心想: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丫头那么厉害,也难怪,别忘了她是有田的女儿。 但只有许老太知道,她孙女是真被气着了。 她就更是了。 一是生气孙女不听话,那么提前嘱咐,只要外村来人你就藏起来,她就对关乎孙女的事自私,什么没义气不讲究没道德甚至再难听的话她都不在乎,只要她孙女别出来。 可孙女没听话。 不用问就知道,她家那丫头有点那种一身正气的劲儿,祖国的花朵说得就是她孙女,那都不带有一点儿偷奸耍滑心思的。指定是寻思全村都上了,她为什么要躲。 结果怎么样?这也是许老太最窝火的地方。 她孙女长这么大没挨过谁一根手指头,今天这家伙给她家孩子打的,靠在老朱家院墙外面好半晌不会动。估计急得直播间观众都在不停地唤田芯快起来,田芯你怎么样之类的。 一想到这些,许老太恨不得再冲动江对面与那些人来个鱼死网破。 所以许老太也清楚,用这些土办法制裁那些人还真不算个啥。 别给她家孙女惹急了,再惹大劲儿,她家花朵就敢往后一门心思研究土炸药,那叫在化学里长大的孩子。 而且别忘了,就算她孙女有些知识面受限配比忘了,她和孙女的背后还有直播间上万家人的智慧。 只要这个朝代战场上已经出现土炮,那她孙女问这事就不会被燎着刘海儿,字也不会被抹掉,到时直播间家人们把土办法搜索出来往那评论区一贴,你看她孙女能不能制出手榴弹。 别逼我们孩子下死手给你们船全炸喽。 但眼下还不至于用炮轰。 许老太冲王玉生扬了扬下巴:“带两个人去把那串人嘴堵上。” “是。”王玉生早就想过去踹两脚了。 你说没打没骂他们,已经很优待俘虏,就给绑江畔上树上嗷嗷喊啥呀,对面江畔那一串人的家人也跟着挥动布巾子嗷嗷喊。 早寻思啥了,放火烧他们村柴火垛可没见有一个手软的,可见那心思得多恶毒。 对面村就没一个好饼,好饼在那村待不了。 王玉生去堵嘴时,许老太在指挥十几个婆子,拔锅,架到江边煮鱼吃。 昨晚她就和大伙提前商量好,说咱阔别十多年第一拨打上来的鱼,起码咱全村先吃一顿,各家头天晚上把明早要吃的干粮准备出来,吃完饭剩下鱼咱再统一上秤分,你是卖啊是腌随个人。 这不,一声令下,大伙早就饿了立马行动起来。 而且这一场架干完,有些事变得真不一样了。 哪里只是许田芯在村民们心中变化大,大伙不知道的是,他们也有极大的变化。 有人张罗着喊家中闺女:“去,回家取酱,给大伙酱焖个鱼,把那剩下酱全拿来。” 这面话刚落,万老大的老妻已经抱来一坛子酱油。 村民们还有带两大串干辣椒和大葱,带菠菜白菜胡萝卜香菜的。 其间,关二秃也把他药箱背来了。 经他检查一番向许老太确认: 妇人组有七十多位脸上挂彩头发被扯掉若干,其他并无大碍。 男子组就不行了,有九位胳膊肩膀后背挂伤,还有六位头上被削大包需要细心观察,要喝一些散淤血的药。以及十二位啊,十二位在扭打过程中扭伤手腕脚腕的。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关二秃无语,这仗咋打的,通常打群架不是你拿的棒子比对方长,你一比划他就跑你就追吗?这是追的时候崴的脚吗。其中就有四伯。 关二秃指挥道:“一会儿吃完饭都得抬走,全抬去我家”,晚上让他闺女和孙儿去别人家睡,这样方便他一口气连治几十位。 好些人不同意道:“我们啥事没有还要干活干架呢,治什么治,你不行给我们整点药,一人一碗喝喝得了。” 其中就有四伯,老人家脚肿得厉害,也属他挣扎得紧,死活不去关家治病。 四伯已经打算好,这种时刻他绝对不能躲起来,他待会儿就让小子们给他抬到村口,一边看着外村人来,一边带领老兄弟们拧柳条削制木楔子留着钉船用。 你瞅着的,他非得带着老兄弟们,在村口制作出属于二道河的第一支船队。 而外村人想冲进村,先要趟过他们这些老家伙。 四伯想到这,刚要召集爬树人选,四大姓里的孙家小子们就站在他面前:“四爷爷,我们哥几个靠打松子补贴家用您是知道的,想必爬桦树应是没问题。您老现在和我们讲讲,选啥样的桦树,怎么个扒皮法,俺爷让俺们来找您问清楚。” 齐刷刷十五个小伙子啊,以往只抱团打松子榛子卖钱,孙家从不参与村里的事,今日全站了出来。 四伯看眼不远处坐石头上的孙家老汉:“大侄女那面在忙着安排事儿,等一会儿她过来的,我让她给算工分。” 孙家老汉笑道:“算啥工分,自个村的事,自家孩子,你快别麻烦大侄女费那个事儿了,老哥哥,赶紧地告诉。” 除这一拨外,还有一拨平日在村里不显山不漏水的憨实汉子们,正凑头唠嗑道: “我数过,拢共二十二家柴火垛被烧的不剩啥,我寻思咱这些人起点早贪点黑,一人负责一家今儿给背点明儿给背点,赶着入大冬前怎么也能给凑个差不离儿。” “对,谁家柴火多,也从自己家抱点儿。” “咱那些进城干活的兄弟们,估么也快回来了,等回来就好了,别说干活,干仗更不怕。” 与此同时,许老太和王玉生在看完剩下鱼上秤后,又特意去村里寻到刘靖栋:“你这小子,坝上要开饭了,你躲家哭啥,是不是身上哪疼。” 刘靖栋后背被人乱棍打了十几下,主要他一个人就冲杀进去干八个。 他哭不是疼,是万万没想到,他爹在王里正面前混得像条狗。 那为啥是狗啊,还不是想让家里过得好。 想到爹给他吃白面馒头,花那么多银钱供他念书。 刘靖栋咬牙发誓:爹啊,往后我少吃点也不念书不让爹当狗就哭了…… 许老太实在是没空和这小子多墨迹,“把眼泪擦净,我俩找你是有点事儿要说。你去问问你大爷家那些船夫,他们是和对面付过鱼钱只等装船还是怎的,能停留几天。” “问这作甚。” 王玉生无语:“你说为么问,那拉着咱村放火孩子来回过江,对面又不是看不到,那跟结仇有啥两样,对面还能卖你大爷家鱼了吗?快去问问,要是付过鱼钱,对面别难为不给装船,要是那样的话,不行你跟船去一趟吧,别让这些船夫们帮咱一回再丢了饭碗,跟你大爷解释解释。要是没付钱那就好说了。” 刘靖栋立马道:“没付钱让买咱村的,咱村不也能打鱼了吗?要多少斤卖给我大爷。” 许老太摆手:“你先去问问再说”。 忽然又想起一事,将两张纸递过去:“我不是和你讲过工分怎么算吗,这是村里人的总工分,这是剩下鱼的斤数,你看看每个人给分多少,虽不是按户分,但你也尽量把每户分多少斤算出来,这样分鱼速度能快一些。一会儿我分你就念。” 说完许老太和王玉生就走了,去召集轮岗把守村口的人手。 刘靖栋:啊?一会儿就分,那他算不出来! 与此同时,在坝上做饭的各户当家老太太方队,也在边摘菜做饭,边互相鼓劲开解道: “我算是看明白了,往后就跟着田芯奶走,她指哪,我就张罗家里儿子儿媳们打哪,那才有可能真把属于咱村的这片大江面占住。”有希望了,不是捞一回,而是无数回。 “对,咱们也别算小账,像刚才我就拿来不少白菜,我不算。”说话的婆子咋不心疼呢,感觉这么唠嗑才会忍下那种不舍。 郝银花边挥舞铲刀扒拉鱼,没有油,要先把油大的鱼切成块煎一煎才能出油,闻言道: “确实不该算小账,尤其眼下起头难的时候。 但只要度过这段日子,只要咱大伙拧成一股绳,老牛拉套劲儿不松,等把这片对着咱村的江面占下,到那时你们想想是不是天天打鱼往外卖,数九寒天都有钱挣,咱村小子们,就不用背行李卷出外给人砸江面挣铜板了。 还有咱这些婆娘,都活这把岁数了,还有几年好活头,一天天舍不得吃喝抠搜的为了啥呢,不就是为子孙后代。 所以老姐妹们,你们真就别只算眼前帐,多配合配合我堂妹。她说啥,你们少和她废话就赶紧去干,她这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 当然了,要算账也行,我给你们算算。 天天打鱼一天只算挣三十个铜板,咱不往多说,一个月是多少?小一两,一年呢,十两啦,十年呢? 再等你孙子长大接着打鱼,他再十年二十年,你孙子的孙子,占住这片江……” 郝银花在回忆她妹子那句口号怎么说来着,叫我们就是开拓者。 结果好不容易想起来还没等喊话,刚才还在心疼白菜的婆子就突然站起身道:“别说了,我家还有白菜,我这就回家再挑两土篮子,让小子们吃个够,吃饱和他们对着干。” “对,我也摘完菜了,你来洗,我回家找破布,我家好些块呢,咱几个缝田芯说那石灰包,这事再干不明白可得了,要么不动手,要么就霸占住这片江。” 另一个婆子冲背影喊道:“老嫂子,那你直接去趟我家,把我家房头辣椒全扯下来。” 而郝银花也不是只嘴好,她今儿也往外拿鸡蛋,已经让她老头去把那十几个蛋取来。 只是今儿炖鱼,明早她就给大伙煮蛋汤。 想起她儿子被对面村踩住胳膊骂残疾,那是她心里永远的痛,然后玉生他们几个就扑上去帮她儿子,那一刻她就觉得,即使有粮有仓有银哥仨没在家,她儿子也是有兄弟的。 还有田芯护她家孬孩,她越是知道堂妹多宝贝田芯,越是感激得不行。 那是人家有田唯一的闺女,住东西两院,她最是知晓全家都不舍得和田芯大小声,结果为救她家孬孩,给那田芯被撞的半晌不会动弹。 有那么一会儿,她真怕孩子撞出事咋和堂妹一家交代。 所以不算计了,什么鸡蛋一个能卖二文三文,她回头有功夫连公鸡都杀喽,给田芯分鸡大腿包括玉生他们分分鸡翅膀。而且她也通过这事看明白,在村里生活真得结善缘。免得有天她和老头子没了,她闺女们已经定亲指定是过二年就嫁出去,别到时她儿子孤立无援,她儿子手还那样式的。 于加棍找到郝银花将鸡蛋筐放一边。 郝银花一边挥舞饭勺子往锅里加酱油,一边喊道:“给我干啥呀?你得交给召集人。” 于加棍心想,他哪敢,自从郝香花做了召集人,他现在都不敢和那婆娘对视一眼。但你要问他心底深藏的话,那他还是那句更加稀罕隔壁妹子,在隔壁妹子每次挥舞胳膊讲话的时候,特别稀罕! 而无论以上几小撮人怎么商议事情,怎么在坝上忙碌装鱼干活时,大伙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偶尔静一下。 像是当许田芯比关二秃包扎的还快还好时,大伙就会静一下。 关二秃:“……孩子,就这事儿,你爹也教过你啊?” 许老太知道孙女不爱撒谎,急忙抢话道:“那倒不是,她是自学成才。” 关二秃心想,在家没啥事假装骨折,给自己弄块板子自学成才? 像是刘靖栋吭哧瘪肚算不出来账时,许田芯看他一眼就拿过那两张纸。 怕大家担心她会算错,许田芯还用万爷爷家单次卖酱油的账目当作例子给大家讲解一番。 万家当家人连连点头:“对,是这样的,没算错。” 大伙:我们没人怀疑会算错,我们只是在静默。 咱就是说哈,大家虽然一年到头摸不到多少铜钱,但我们也是要缴税粮要算账的,竟然掰手指头脚趾头用石头子算,抵不过人家小丫头只扫一眼。一眼就能说出斤数。 关二秃:所以这丫头日常都在干些什么,上午练包扎,下午玩石灰,晚上玩铜板? 不,可能还要抽空扔石子,你瞅那天坟圈子给他打的 第四十二章 此生很悔入二道河(两章合一) “孩子,你来。” 四伯招手叫来许田芯,细看完第一反应先纳闷一番,心里寻思着,咋没随他爹娘那好相貌呢。 有田自不必多说,相貌堂堂,大高个老长一条人。 而这孩子的娘,要让四伯说实话,那是除好看再没别的优点了。 因为有田媳妇那娘家老穷了,明明是住镇上会比村里强,却摊上个赌鬼老爹赌红眼出十五两银子卖闺女。就这么的,当年那姑娘跳河自杀被有田救下,有田又给送去十五两银钱就给领回家当媳妇。 只是才过二年好日子,生完田芯没出月子就大出血没了。 目下,四伯心想:这孩子的姥姥舅舅家应是还在镇上,听说那赌鬼姥爷虽是死了,但家里管啥也没有,日子在许家面前根本比不过,估摸寻思总不能两手空空来看外孙女,平常基本不见面。 所以四伯细看许田芯才会纳闷,咱就是说,这孩子娘也是个能让年轻小子们看直眼那么个长相,要不有田不会媳妇没了守那么多年,可这丫头咋长得黑乎的,头发也乱七八糟,反正也不是难看,就感觉很潦草。 “告诉太爷爷,就你说那办法,你能不能领着小弟弟小妹妹们完成。” 后方自是会有大人。 比如他们这些老家伙,以及会带着一部分力气大的壮劳力在村口制船,一边干活一边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但孩子们打仗总要有个人带着。 许田芯慢声细语道:“能,就是需要提前准备一下。” 四伯看眼身旁的七叔:“听声不像干狠事的,但不知咋回事,她说能我就信。” “稳当,身上有那股稳当劲儿。” “成,那四爷爷就喊你奶给你算工分,怎么着也得给你算七分。” 许田芯表情终于露出点异样:“不用了吧。” 她也不会干别的,推石头运土她都试过,一分也挣不来。谁要是真给她工分,倒觉得自己是奶奶的关系户。 七太爷道:“要得,往后你还要接着给大伙算账。” 那个刘靖栋,不用问就知道书念得稀松,就别指望让他算账了。 不过小子也是个好的,像咱村里的孩子很淳朴,反正比他那爹强百套。 而四太爷那面已经宣布,“大伙静一静,田芯七分中不中。” “那太中了!”艾玛,实属没想到这丫头咋啥都会呢。 有那小媳妇也小声说:“难怪能让捕头家那么上杆子,我今儿才算整明白咋回事。” 听说捕头家的儿子在学做掌柜,家里再娶回这么个会算账的儿媳妇,往后小两口做啥买卖都能做起来。 还有做娘的在嘱咐闺女,“你看见没,姑娘家有脑子也值钱,上来就七分。” 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组通常是从二分到五分不等,只有关二秃的闺女英子是七分,因为她是大闺女小媳妇组组长。 麦苗听到大家边干活边夸奖田芯,心里别提多美,全村都知晓她和许田芯好,昨晚她娘也多瞅她一眼,不像往常她是家里二闺女,上面有大姐,下面有俩妹妹她不起眼。 但麦苗也纳闷一瞬,田芯是从什么时候学的这些本事,还有最近怎么感觉田芯话少了呢。不过,田芯眼下应该很高兴吧,因为刚刚她有看到刘靖栋瞪着眼睛看田芯都看直了。 不止麦苗在傻高兴,还有一个是姗姗来迟的于芹娘。 “你怎才来,刚宣布你家侄女七分啦,你侄女咋也那么有本事。” “那指定的,随我婆母还有我大伯哥呗。” 瞧瞧这位都不带问问理由的,直接给定论就是优秀。 于芹娘回话时,还不忘看向好几位婆子问道:“大娘,你家那柴火垛灰要不要留着肥地?” “要不了那些,家里头本来就存不少,你要干啥?” 于芹娘记得前儿吃鸡的时候婆母提过一嘴,说要多攒点草木灰,以后别扔留着种菜啥的。 这不嘛,她寻思自己反正也没工分,干架完就用袋子去搂烧完的柴火垛灰,足足折腾好些袋子灰尘回家。 许老太一回身就看到她那傻儿媳在问:“婶子,你那被烧着的柴垛灰还要不要啦?” 许老太拽住儿媳妇:“大伙吃饭呢,你问什么灰不灰的。快点,你用我这碗也吃饭。” “可是娘,我没工分。”于芹娘觉得作为“代里正”家属应该以身作则,免得给她婆母添麻烦在村里人面前没有权威。 “让你吃就吃,一会儿也来坝上干活,好好表现,明日开始也给你算工分。” 许老太心想给整坝上眼皮子底下干活,于芹娘备不住还能轻松点。 要不然你们都不知道啊,昨日她这傻儿媳连背带抱胳膊挎,头上顶,弄回家四大筐蘑菇,前面还挂着像怀孕七八月那么大兜子野菜,直播间家人们又眼睁睁看着是横着进院的。 有留心这里的婆子们啧啧感叹道:“自己不吃让儿媳妇先吃,要不说这人呐,真没处看去,睡宿觉的功夫就能变化老大。” 她实在没法昧良心说田芯奶以前就对儿媳好。 “以前是以前,你看咱几个不也是,前两日还能为点烂白菜叶子干架,今儿我背来一大袋子给大伙吃,咱还只看江面就敞亮,你想香花还管事儿呢,她那心胸只会更宽广,有变化很正常。” 说话的婆子一勺子捞到底给三猛子多捞点鱼。 三猛子笑道:“婶子今儿大方;啊,给我比给你家庆子舀得都多。” “那当然,俺家庆子干架没你中用,他就该少吃点儿。” 此刻,整个二道河村村民或站或蹲在江边,一口干粮一口鱼汤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使得绑大树那几个人明明离得挺远,竟然也能听到吧嗒嘴吸溜汤的声,这给他们饿的。 还听到二道河村人在说: “娘,这鱼汤真好喝,我头回喝。” “鲜吧?咱这回有鱼了,往后娘给你们多煮汤。” 连四伯吃酱焖鱼头也嗦啦得啧啧出声,和七叔他们几位老头吃得满手都是酱汁,连鱼泡也咬得喷香。 啥时候把这江面彻底占住,他要坐家炕头吃鱼冻喝酒。 连刘靖栋也觉得,咋感觉在大坝吃饭比在家还香。 王玉生蹲江边吃着吃着,噗嗤一下笑了,差点被鱼刺卡嗓子:“你们看,对面那些人救完火回来了。” 指定那脸黑的,白一道黑一道,头发也支棱毛。 这话惹得大伙全看过去,果然对岸站着好些王家沟村村民,王老八似在跳脚骂人。 “是不是骂咱们呢,给他们回两句。” 然后许老太就听到村里小子们冲对岸吼道: “吃了没?累够呛吧?” “该!!” “什么?想要人,带鱼来,八船!” “要鱼干什么?吃饱了揍你们!!” 岁数大的老人们也跟着全笑起来,饭更香了。 —— 当天下午对面就来了,码人来的。 据说凡是和王家沟有姻亲的外村人也来了,尤其是被抓那八名俘虏的姻亲全部到齐。 以及王老八在附近十里八村的赖子手下。 而此时,二道河村孙家小子们正在茂密森林里,脚踩打松子的专业工具在小心扒桦树皮。 只有桦树皮才有极强的柔韧性,有大量的油脂就不易透水和腐烂。 他们将四爷爷的话铭记于心,扒皮过程中不要伤树的根本,这样桦树皮明年还能长起来,要为祖孙后代着想。 另外林子里还有一拨人汉子在砍松木,喊着号子往下抬。 他们要用松木板作为骨架支撑起船体。 这是林子里。 村里更是一片井然有序的模样。 五十岁朝上的老汉们以及第一拨受伤的汉子们,有摔腻子的,有坐在村口熬制鱼鳔胶,搓麻、削制木楔子、编装鱼篓子编打鱼网的。 连老翟头也搬出几块瓦正架在柴火上,坐在村口给大伙煎鱼油。 从捞出的鱼里挑出油大的种类,将鱼切成块,一点点烤制出的鱼油会流淌到瓦下面的土罐里。鱼渣子给小子们拌点盐夹干粮吃。 而这样一点点积攒出的鱼油,就可以给村里各家分下去当灯油。 还能在雨天雪天摸黑打鱼时,在火把上抹上这种鱼油不会熄灭。 这知识是关二秃说的。 关二秃有句话没说,那就是以人鱼膏为烛再配上鱼油更厉害,有千年不灭之灯的说法,一般陵墓里使用。他这一天知识都学杂了。 而大坝这面,瘦弱的小媳妇们在坝下挑土,大姑娘们在往袋子里塞堵管涌用到的石头。 坝上有四十辆手推车在轮番推大石头和泥土,将没有管涌的大坝往前堆高,他们一直没忘记刘老柱临走前给留下的距离要求。 只不过老太太们总是不好好干活,因为她们心里更惦记用石头修理出一条江道。往后要常打鱼了,那必须要有条道搬运鱼。 而有漏洞的地方,江面上刘家的三艘大船和村里的两艘小破船上,正站着噗通噗通跳江堵窟窿眼的游泳战将们。 他们轮番歇口气喝口热鱼汤再接着往下跳,坝上有力气的妇人们在拽绳子拉扯他们。 此时,许老太带着于芹娘正在江边拉起带标记的绳子,涨潮平潮巡堤脚,三人成行步缓移。 将坝上有问题的都给圈起来,往后修完也要没事儿来检查看看。 在许老太身后就是守着江面和村口来回巡逻的射箭手们。 守江面是怕对面村渡船过来找茬,那样的话,他们马上往下面扔大石头。 射箭手们也不是固定的,主要是大伙射箭水平都差不多,正好轮班推石头和巡逻。 这不正喊道:“换岗!” 你接过我箭兜子,我接过你手中的推车子继续干活。 于芹娘看着这一切,心想她婆母好厉害,感觉才过两日整个村就天翻地覆。 等到里正叔回来会很高兴吧,下回出门还会让她婆母代管。 她以后谁都不崇拜,就崇拜婆婆。 就在这时,锣声突然响起,老翟头被撤下敲锣重担,眼下用的是跑得极快的布袋。 八岁小孩手作喇叭:“有情况嘞!” 喊完又怕大坝上听不到,将村中间已挖松土飘红布的歪脖树推倒,接着又一路哐哐哐敲锣跑到许田芯面前。 布袋归位。 许老太听到锣声怕孙女吃亏,毕竟孩子第一次领队,她匆匆带人向村口赶来。 而他们赶到时,从七岁到十四岁的孩子们已经和对村开打。 一个个勇猛冲锋燃烧手中生石灰袋子扔向王老八。 王老八今日特意骑牛来的,就为教训二道河村彰显气势,迅速有个坐骑比较好。 结果这给他炸的,牛毛楞啦,当即给他甩了下来。牛可不和他扯这犊子了,掉头就跑。 “什么玩意儿?又出什么损招了,啊啊啊,我瞎啦,瞎了。” 越来越多的人,满地打滚,伸手去拽旁边人,屁滚尿流的摔倒又爬起。 接着这帮孩子只扔燃烧的炸药包不算,有五个小子戴着黑头巾子扛着一袋生石灰嘴里喊着:“冲啊!” 手中的布一扬,漫天生石灰,扬完就撤。 而这面原地等待石灰落一落,且把自个小脸小手都捂严实的孩子们,再端着一个个水舀子奔上前玩泼水节。 许田芯只恨自己准备不足,如若再给她两天能购置古代这里的水囊回来缝制,她一定会给弟弟妹妹们制作出一把把呲水枪,就不用如此费事了。 “烫死我啦,快跑。”王老八找的二赖子们先跑了。 跑两步想起王老八没事会给他们点酒钱,又在心里咒骂王老八,忍着胳膊被淋到的烫伤回来扛走这坑人的货。此生很悔入二道河。 而王家沟村村民们是压根儿没敢上前。 我的妈呀,太邪乎了。 再看前面人乱了,他们更是庆幸,一边面露惊慌掉头往后跑,一边喊着:“快撤,二道河村人疯了!” 想跑。 许田芯挥舞手中的绿旗。 只看路两边树林子里忽然又冒出一群孩子,他们骑在树上开始往下扔石子。 而最让王家沟村以及王老八吓破胆的是,二道河村壮劳力们到了。 且这次和上次明显不一样,就感觉非常瘆人。 因为那些汉子是呈队形在撵,汉子们第一排横着锄头第二批镰刀第三排木棒吼着:“护我村落,决战到底!” 四伯喊道:“射箭。” 这次射箭没蘸金汁也没向身上射,只警告般射那些人脚底下,让对面村后背冒冒凉风,当然了,有射箭不准的那就不管了。 我们村里受伤几十个,你们不伤几个不长记性。 四伯的手边,还赫然立着一根长棍,棍上迎风飘展大红布。 这是他老婆子当年的嫁衣,虽有点掉色,也不能使劲扯,年头太长,面料有些不结实了,但往后就是他们的村旗。 跑远后的王老八,望着攻不进去的二道河村惊魂不定,命令赖子手下们:“快送我去县城找我哥。” 第四十三章 娶媳妇打幡(两更合一) 用现代时间计算,二道河村到镇上快走步行需要仨小时。从镇上到县里需要一天半时间。 算算往返时间,即便有驴车牛车骡子车,一个来回至少也要三天。 毕竟这些交通工具不会让你多快,只会让赶路不那么累。 马倒是快,但没人敢用那个拉脚。 可以说全镇上下是没有马车的,不是买不买得起的事。 这里要求家有举人以上,或是在衙门口办公的那些官员才准许用马。 准许也不代表给配备,而是你自掏腰包配马匹也要先备案许可。 像赵捕头就有一匹老马,那是以前上峰赏赐给他的,他回到地方后,第一件事就要先登记马匹来源才能使用。 马是战略物资,本朝管得极紧。 可见王老八想告状也需要许多天。 而王老八又不是到县里就能见到他堂哥。 王里正折腾去县城是为什么,为与一些常联络的官员来往交际,王老八不敢找到酒楼青楼打扰,需要等待王里正回来。 何况他身上有烫伤,半路还要去趟医馆,要不然他不敢碰水,连喝水都小心翼翼怕把嘴边燎着。 所以在王家沟村群龙无首的这些天里,发生许多事。 王家沟深夜还在乱轰轰一片。 “拿鱼去换娘。” “那鱼订出去了,这都不够用,拿啥换呀,手指头?” “这可真不是你亲娘了,难怪说儿媳妇就是不行,你娘要是被抓走,你还寻思鱼,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肠子!” “我没肠子你有,你有能耐朝二道河要到人算你有本事。” 被抓起来那八人的外嫁姑娘们全回来了,家家都在和亲哥嫂弟妹干仗: “哥,听听你媳妇这话,眼下娘在那面不定怎么遭罪,那和你们村都有仇,皮鞭蜡油都得上,又饿一天了,好人都会饿废,她还寻思钱不钱,你给俺吱声,别搁那里装聋!” “我这不是寻思等里正回来的,那指定能有说法。” “你等他,娘就得凉了个屁的,娘等得起吗?听说那王老八都被打跑啦,痛快的先用鱼或是银钱换人,现在就去!” 还有许多外嫁女坐家炕头哭,因为女婿回来帮老丈人家干架被打,她们咋带男人回婆家,婆家不得撕碎她们。 这不嘛,许多姻亲在和王家沟村人掐架道: “来帮忙的时候,你们可没说会伤着,说就是充人数吓唬吓唬对面,眼下却被烫成这样不得吃药看病?那药钱谁出。” “都是实在亲属,怎还能说出这种话?真让人心寒。” “哎呦我天,你们不让人心寒。我们这叫家里活全扔下了,白帮你们没要一文辛苦钱,不图说声谢字,起码的这为帮你们伤着了,是不是要有个说法?” “人不是我们伤的,谁伤的你找谁去,有能耐去找二道河讨药钱。” “合着我们来帮你们还帮出错了?你们咋还耍上无赖啦?我们冲谁来的就找谁,我们找什么二道河。” “你们冲的是啥,自个心里有数。当初也不知是谁舔脸四处求媒婆来我们村说亲,那都穷得恨不得让我们村扒拉着挑姑娘。一堆穷亲戚,年头不好就上门打饥荒,不就是想这回凑个人头,回头好有脸朝我们借粮?” “没天理了,我算是知道你们王家沟耍无赖有一套。” 多少人家吵着吵着就打到一起。 另外,还有那三十多家被烧柴火垛的,关上屋门心里也不平衡:“凭啥烧得是我家,不是别人家。那咱为全村的事被烧,村里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总之,当能打过敌对村时,争吵的那些都不是问题,谁败了就熊谁,能找到接盘侠赔钱赔粮赔柴火。 但当打不过时,王家沟村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心齐。 而以上那些滋味,在十二年前,二道河村其中一户姓刘的人家全尝过。也是那件事震住二道河全村人,才会如此老实。 这家人叫刘永田,和刘老柱还沾亲带故。 就因为家里三小子叫明子的偷摸捞两篓子鱼,被王家沟一帮人寻上门,又是砸锅又是给刘永田打断腿。 刘永田为护儿子才被打断腿,当年左邻右舍来帮忙的也受伤不轻,不给掏药费不给拎两只鸡去探病,那不得反目成仇?再说也没有那般处事的。要是那么处事,往后家里有个响动谁还来看一眼。 好在那几年风调雨顺,刘家多卖一些粮食忍饥挨饿,能给当家的看上腿,也有余钱和帮忙受伤的人家走走人情。 如今刘永田已经过世,到死的时候,那条被打断的右腿急走起来还是一瘸一拐。 今晚他老妻一边干活铺石子路,一边开小差,经常干着干着停下手边活,离近才会听到她在碎碎念着:“老头子,你解气不。” 又嘟囔:“明子啊,我的老儿子,你搁哪干活呢,娘知道你是愧对家里,才会收完粮就抢在你大哥二哥前面去挣铜板。快别干了,回来看看,咱村给对面村打得屁滚尿流,你也赶紧回来打几棒子出出气,要不回头他们不来闹事就没机会了。” 和她一组铺石子的其他婆子就装作没听见,也不催促快些干活,知道明子娘这是憋屈。 想必十多年睡半宿觉起来,都会神神叨叨呸呸吐上两口吐沫骂道:“王家沟咋不嘎巴一下瘟死。” 反正换作她们,那指定是这么骂的,也会过年过节脚底踩小人诅咒。 而与之王家沟乱糟糟形成鲜明对比的二道河村,此时也是灯火通明,只不过他们是热火朝天在干活。 坝上老太太方队和媳妇方队点着油灯,贪黑在给打鱼小子们铺石子路。 坝下新船在试验漏不漏水:“成啦,四爷爷。” 四伯一边连连说好,一边示意抬担架的小子快给他再送回村口,第二只船才做一半,必须熬夜赶制。 因为刘家三艘船,最晚后天就要载六千斤鱼离岸。 他们必须在刘家船离开时,凑上属于本村的五艘船队。 而今晚再撒网,二道河村也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哪像昨夜做贼一样,恨不得祈祷水花也别出声。 江面上,算上新制成的第六艘船插着火把,汉子们正甩开膀子撒网喊着号子。 他们还要在两天内给老刘家凑出想要的六千斤鱼种类。 人家有指定的种类,不是啥鱼都要,且价钱极低,不咋合适。 但大伙商议一番,船老大为他们村得罪王家沟,起码这次不能让人跑空船,大伙先别寻思划不划算和存储的事,直接一次批发给刘家省心。 再说这种和王家沟干架的时刻,也不适合家家户户推车子出远门卖鱼。 当听到二道河那面传来热闹的号子声,王家沟这面也有许多小渔船在撒网的,他们假装没听见继续低头干活,甚至有胆小的还特意将自己渔船往远划划,下网位置离二道河远点。 没看见二道河那些船上配着弓箭手? 可特娘的夸张了,箭羽是放火的那种,射过来他们船再着了,二道河算是尝到放火的甜头。 王家沟渔民们在心里咒骂着。 连来换人质的也是表面赔笑,心里要恨死二道河。 “嗳嗳?别打!”这怎么半夜还有扔那炸粉包的。 四伯他们在村口点火堆照亮,正给船身钉木楔,闻声扭头看一眼来人推的一车子鱼。 来人也很惊讶,实属没想到都半夜了,二道河村还有这么多人在一起干活。 一起,才是让他们很纳闷的地方。 要知道他们村都是各家干各家的。 四伯对跟前小子扬了扬下巴,让去看看多少斤鱼。 布袋爹走上前拧眉道:“只这一篓子就想换你们老子娘?你们闹着玩来啦!” “不是,咱都是庄户人家不容易,打得鱼早卖了,你不知道我们这一篓子凑得都难。” 没等对面哭穷完,四伯头没抬就道:“这里不是讲价的地方。你们进村就放火,可没寻思大伙都是庄户人不容易。那心狠得跟土匪没两样。” 布袋爹立马就举起锄头喝令:“赶紧滚!” “别的,我们……” 四伯这才抬眼看向那一家人:“回去告诉那七家,我们村也不讹你们一船一船的,但四篓子冒尖鱼抵一人,再不能少,同意就来换,不同意就拉倒。” 四伯觉得许家大侄女说得对,用那八人换三十多篓子鱼回来,将二十篓鱼给关二秃当诊疗费。 不能让倒搭药,正好二秃家没啥壮劳力挣工分,和大侄女家可不一样。大侄女家等有粮有仓有银回来各个能拿十工分。那全是好小子们,今日干完架后,有多少人想念有仓。 而没工分,二秃家咋攒鱼腌起来留给冬日吃,还有明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谁知道明年啥样的光景。 至于剩下的十几篓子鱼,平分给那些为公受伤的人。就当村里有个表示让多喝口鱼汤养身子。 四伯心想:他对大侄女言听计从,也是许家大侄女做到那了,有很多时候,连他也想不到要那般公道。 来的这一家听完,再一看二道河又有那么多人在虎视眈眈瞅他们,没再敢讨价还价,把这一篓子鱼卸下道:“那俺们回去再凑那三篓子,你们今晚能不能别睡,等我们来再睡,要不我们找谁换人。” 临走前想想又说:“能不能别说是我们家先来的?” 这是还抱着王里正回来能给他们做主的想法。 不想让村里人知道他家为换娘第一个投降。 这回布袋爹知道咋回话了:“你们凭得是脸皮厚和我们谈条件啊。” 也没有帮隐瞒的必要了,因为这家人在回去路上陆陆续续又遇到另外七家,“回去吧,要四篓子冒尖的鱼。” “呸,这就是趁火打劫!” 那你们换不换吧,不换就继续绑大树饿老子娘。 这面二道河村布袋爹也突然道:“看来还是活捉划算。早知晓按住王老八好了,那王八蛋至少能换三船鱼。”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来,要是再来,他就生扑王老八。 当天晚上,虽然许田芯不用熬夜铺石子路和参与换人质行动,但也很晚才睡。 因为许家二叔三叔的房间成为孩子窝。 大人们四散在各处干活,基本上是全家出动,岁数小的娃子不敢睡觉就来了许家,田芯姐姐成了幼儿园园长。 且好些孩子尿炕,又够田芯园长洗的。 可见白天大人们打仗有给小孩子们吓着,包括放火小将和扔石灰小将们,也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勇敢。 许田芯给孩子们才盖完被子就听到大门传来响动,以为是奶奶和婶娘回来,没想到是美壮姨背几捆柴火进院。 “姨,我奶都说了,等我叔叔们回来让他们背柴火,家里后院柴火也够用,你不用送的。” 美壮示意田芯看向门口,不止她一人送柴火,附近被烧的那二十二家门口都有柴火。 许田芯很庆幸自己晚睡,要不然就会错过看到这一幕。 她挨家走,一户一户又一户,像踱步般。 她觉得是这些柴火,才会让她对这个村庄有了归属感,走着走着就来到关爷爷家门口。 没想到关爷爷在家。 关爷爷正看向面前的孙家小子们:“这是?” “俺们兄弟几个就认识这一种草药,扒树皮那阵就捎带手挖了回来,也不晓得能值几个钱。郎中爷,您放心,俺们兄弟再上山,包括大伙也说好了,往后谁上山见到认识的草药就捎带手给您挖回来,不能让您给村里人白瞧病。” 等孙家小子们走了,许田芯看到关爷爷进院开始捣药,捣得可有劲儿了,她本想进去帮忙,但关爷爷忽然用衣袖擦擦眼睛,她就止住脚步。 而当天晚上直播间家人们有五两银钱是打赏给村里的。 听说有香瓜奶奶粉丝团了,领头倡议一块钱不多,大伙都出一块钱给那个村集资点置办点武器。 要不你瞅瞅,射出去的木箭还得赶紧捡回来。 还有许多人表示遗憾,要是真能捐旧衣服该多好,免得村旗都掉色。 过五千人打赏一块钱。 为此香瓜奶奶大半夜回来,特意开直播郑重承诺道:“一定会专款专用,在适当的时机用这五两银帮助村里人。” 许老太用专门的匣子存起这五两。 三日后…… 附近十里八村间都在议论纷纷同一个话题:“听说了吗,二道河村给王家沟干啦。那娶媳妇打幡,热闹得都出尖儿了。” “二道河,就那杂姓村?” “那可不,人家现在不杂姓,可尿性了,抱团往死里干,听说口号都是干不死就往死干,连买卖也让二道河截了,三艘大船上万斤鱼拉走。” 到十里八村间就传成上万斤。 “王家沟一百多号人受伤,说那后屁股被二道河烧得直冒烟,满地打滚。王老八知道吧?他那赖子样都被打跑了。” “俩里正没在家吧?” “那指定没在家,但二道河有管事的,你猜是谁?” 许老太的古代大嫂正好打面前过,“桂堂媳妇,是你弟媳。” “啥?!” 连周边人也满脸惊讶:“你要说是她,那我可不信了,她弟媳那不是郝香花吗?” “你看,我大姑姐家二闺女的妯娌就是王家沟出来的闺女,说眼睛哭肿向香花求饶,差点下跪才放她娘。” 郝家村众人,连许老太的大伯嫂谷素芬都觉得玄幻。 而让谷素芬极为生气的是要被起哄嘲笑:“完啦,你和你弟妹彻底没法比了,本来她就能生小子。人家这回又成二道河的话事人,看着吧,你婆婆回来更高看她一眼。” 与此同时,王老八也终于见到他堂哥。 王里正本来就心不顺,喝得醉醺醺回到置办的宅子里。 心想,他十年如一日甭管给县太爷背地里办多少事,在县太爷面前仍要跪着,吃饭坐末位,逛青楼他赔笑脸他掏钱。训他还像训孙子似的。一口一句骂他没长脑袋。 一个县太爷说话比他还糙,要他说,一肚子囊囊膪,给个狗脖子挂大饼也能干县太爷那活。 当看到媳妇又买那么多衣裳料子,突然发起邪火道:“我一天挣点银钱容易?买买买,你肥粗老胖的,能好看到哪去。” “好哇,你这是去外面看野女人看多了,回来就挑我毛病,你个老不休的都是做公爹的人了,还逛窑子摸搜比你闺女还小的……” “你给我闭嘴!”甩开老妻就出了门。 结果刚开大门就见王老八从牛车上跳下来。 就跟死了爹娘般,这是县城,都不顾及顾及附近有没有人就嚎道: “哥啊,你还能认出我不,你看我被郎中包得就剩眼睛鼻子嘴了,我这脸是被二道河村给打的,身上也全是火泡。 你都不知道,那一村子人疯了,他们一见打仗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 第四十四章 你看我表现(两章合一) 王里正听完事情经过,肺差点气炸。 他越寻思这趟县城之行,越是感觉很不吉利。 先是陶世德(知县)那狗娘养的,从他这里又掏走三千两白银,眼下刘老柱那狗东西竟然也敢给他找晦气。 “去茶陵酒楼。” “嗳?哥,你等等我啊。” 王里正看眼堂弟,实在嫌包扎成那样丢人,“你去窄巷子刘老大家,把刘老柱给我叫来。” “是,哥,我这就去给他拎来!” …… 刘家。 刘老柱并没有像他小儿子想得那般在镇上弟弟家,而是在县里大哥家。 这不是他们这些有“猫腻”里正,到镇上凑头研究一番,商议结果是:得,不能靠堵。 要是靠堵,不让赵捕头在征召手下时征这个寻那个,那容易按下葫芦起了瓢。干脆直接求到和县太爷关系极铁的王里正头上,让王里正帮忙,从源头给赵大山下令征召名单,这样才能省心。 就这般,恰巧王里正要来县里,他们就全跟着进了城,想尽快得到准信。 目下,别的里正,大概是住在客栈等消息。 客栈贵啊,刘老柱不舍得,正好他大哥家住县里,他就以带着媳妇,也极为想念老爹老娘为由来了大哥家。 此时,刘老爷子膝盖有风寒症,正躺在炕上对二儿子说道: “这几年地里收成不好,想必村里人日子更不好过,你给大伙当里正,要多为他们着想。像缴纳税粮,你差一不二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多留点粳米细面去换粗粮饱肚。” “爹,您都多大岁数了,就别瞎操心了。您也不了解这里面事儿,我要是缴收粮食不合格,官老爷们骂得是我。” 以前他就挨过骂,被收粮官员骂得跟三孙子似的,全县各镇各里正都看向他,那给他臊得,连当晚过夜分的屋子也是最差的。没见村里谁感谢他。 “挨顿骂能少块肉不?年景越不好,你越是能护住村里没一个饿死的,那才叫真功德。按理你五十多岁了,我不该再管你,可你有那毛病,总一门心思看些虚的,有啥用啊?你表现好还能再往上挠挠是怎的?” 刘老爷子已看透,里正就是到顶,老刘家祖祖辈辈就没有什么官命。 假使有一日孙辈真冒出个做官的,他倒不放心死去。 因为就咱家这熊样的,要背景没背景,出事时没人护你。 要头脑也没头脑,字都认不全。 要他说,就算倾家荡产送礼,脑瓜削个尖终于混进县衙坐上椅子,能看明白文书上写的啥意思不,又能细品出上面人员调动代表啥意思不,估么官员之间说点暗话也闹不明白谁是谁的。哪天再让人陷害喽,来个诛九族。 所以刘老爷子现在特别知足,三个儿子两个女婿,家家能吃饱饭就行了呗。 “你不要总寻思让村里人感谢,你就琢磨当初老里正为啥选你?他吃过不认字的亏,差点带着全村被骗。这才想着,即使你认字也糊了半片的,矮子里拔将军,你又年轻才让你做里正。图得不就是盼你带大伙过好日子?你总要啥感谢。” 老里正那个人,刘老爷子提起来就激动。 那位是逃荒占住二道河村那辈人的曾孙。 刘老爷子觉得从老里正再往上几代人,才是心里有点念想的人,难怪能从死人堆爬过来。也是敢于付出许多让村里越来越好的。要不然有他二儿什么事,老里正传给亲弟弟好不好。 刘老柱烦死了,总提老里正。 但他爹接下来的话,让他脸色一变。 “像那江,多肥沃,里头老些鱼了。当年老里正在时,只按户交点渔民税就能打渔。怎么到你这里,这些年还没整明白。我听你大哥说,他与人合伙开的那家驿站收鱼,还是去王家沟买的。柱子,我有句话早就想问你了,你保你大儿子那事是不是被姓王那里正给拿捏住了?” “爹”,刘老柱急忙去关门。 刘老爷子突然叹口气道:“你觉得你哥你弟,你俩妹夫,会不知晓你使手段保你大儿吗?” “我……” “你放心,他们没怪你。也是事过多年,早已想通他们户籍又不在二道河,你有心也无力。” 所以这也是老爷子觉得过意不去的地方。 他刘家已属村里日子最好的人家,当年征兵,那连他大儿子家都死一个小子,提起这事谁家心里没伤痛。而村里人再吃不饱喝不起还死人只会更难。 就这糟烂世道了。 “柱子,你为村里人把江要回来,你再将我这把老骨头送回去,你爹我挨家去给赔不是,把这事说开,往后谁也就拿捏不住你。 你放心,大伙指定能理解你想保自己儿子的心,他们是里正也会那样做。毕竟都是凡人,谁也不是神仙,谁还没个私心,你又不是用别人儿子顶自家名额。 总之,咱老刘家就是不能让那姓王的牵鼻子走,把柄宁可让咱自己村里人捏着。 咱更不可以用大伙的江去瞒自家事,那样才是大错特错。” 刘老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下决心道: “爹,那我也跟您说实话,就跟您说这一次。 关于那江,根本不止是那样,里面还有好些事,我都没整明白呢,我也不想整明白是咋回事,告诉我,我都捂耳朵。 我上有老下有小,怕到时脑子咋丢不知道。 而且我这人再咋地能坏到哪去?咱家祖坟还在村里。 我是怕村里人,今儿少两个人明儿少两个人,揭开那日也不知咋丢的脑袋。咱们就是庄户人掰不过大腿,我是为他们好,您老就别问了!” 刘老爷子这心更是七上八下,主要这小子也没跟他说明白啥。 门忽然被推开,胡椒一脸惊讶望向那爷俩。 刘老柱立马假装要和媳妇说话躲了出去。 胡椒翘脚看眼屋里:“你和爹拌嘴啦?” “没,你要干啥?” “我寻思上街,给爹娘买些吃的,给大嫂买块料子吧。平日里大嫂伺候爹娘也挺不容易,你瞅大嫂头发都白了。但我兜里银钱不够。” 刘老柱立马掏衣袖里缝的袋子,从袋子里掏出所有碎银给老妻嘱咐道:“你也给自己买块料子,不容易来趟城里。” “我才不买,在村里穿得够好了,没块补丁倒让人笑话。看看不行给你给靖哥买,你们这都要见人……” “那就给老儿和大闺女买吧,回头咱路过闺女村给送去,我不要。” 可胡椒逛街,最终只给自家买点细盐。为这点细盐还连连心疼得直拍大腿:“咋就卖一百文了,这也没比俺们镇上便宜多少,还让不让人活啦。” 且她买的还不是盐里面品质最好的精盐,精盐要一百二十文。 小二好心道:“今年四处下大雨,哪哪都涝咋晒盐,更不用说运到咱这偏僻地方本就极贵。劝你趁早买,要不下个月或许又涨价。” 胡椒付钱时,看到店里在组织人手,不停往外面骡车上装盐袋子,有些泛酸道:“不是每年每户买盐要定量,这家凭啥就论车买。” “大娘,那是渔盐。” 渔盐,胡椒懂。 朝廷知道老百姓腌鱼难,鱼不腌上那不臭了吗,路上运输时日又长,不靠海不靠江的城池想吃鱼可咋办。 为此盐的种类里,有一种质量最差混了红沙的渔盐,才三文钱一斤。 “唉,要是能直接吃渔盐就好了,俺们村里好些人家恨不得都吃三袋面了,才吃一斤盐,实在吃不起,不吃盐又没力气。” 日子苦啊。 小二急忙道:“可别动那心思,不提你手里没鱼不让买渔盐,只说我最近知道的,直接用渔盐煮饭吃,死三十多个了。” “我就那么一说,谢你了啊,小子”。 胡椒拎盐包出去时心里还想着,要是真涨价,回头到村里就告诉老姐妹们一声,家里有余钱的别留着。 她这一路出门算是看明白,钱没用,最好把银钱全部换成粮食和盐存起来,免得一个月一个价。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街对面宽甸子村里正在踢她男人,就在酒楼门口大街上,连着卷好几脚。 还有那些一路来县城有说有笑的里正,就跟那猴变得般,此时通通都在怒目瞪着她家老头子。 胡椒眼泪都下来了,一边跑一边骂道:“干啥呀,你们这些老东西是疯了吧!” 刘老柱没想到胡椒在这条街上,不是去买布料? 他面红耳赤,又难堪又着急拦住胡椒道:“快回家。” “不行,他们这些老不死的,踢谁呢,都是里正,比谁多点啥是怎的?” 胡椒鼻涕一把泪一把,非要上去撕挠宽甸子村里正。 她从来没想她男人会让人这么欺负: “俺家老头子五十多岁的人了,凭啥你想卷几脚就卷几脚,你这是以为俺老刘家没人呢吧。你们是不是忘了俺大伯哥就在这县里,我去找大哥,你让他们几个给俺等着!” 找啥大哥呀,他刘老柱的大哥,表面不过就是个县酒楼掌柜。 私底下再与人合伙,偷偷摸摸在去府城路上开家驿站,就占那点入股钱还是他、他弟弟、他两位妹夫一起凑的,要不能住窄巷子那破房子嘛,一住就是二十年,真有大本事早换了宅子。就这两年能倒动鱼,也是在帮东家倒腾挣点拼缝。 所以刘老柱着急啊,心里寻思:村里人往外看走出去的人,看谁都牛逼,但胡椒你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嘛,大哥还没有咱家家底厚实,那就是个驴粪蛋表面光,你码他干啥,他再丢饭碗。 “快别闹了,赶紧回家,俺们闹着玩。” 胡椒能信这话就有鬼了。 她使劲挣开,扭头就要冲大街上喊道,大伙快来评评理,里正打里正,没想到真就遇到鬼。 胡椒第一反应冲王老八包扎的脸就挠过去:“你包得跟个小鬼似的,奶奶个腿的,你又是谁,凭啥扯我!” 这给王老八挠得立马成了血葫芦,给街上人全看笑了,也引得许多人驻足问东问西。 此时,楼上的王里正差点肺气炸。 想到县太爷叮嘱往后做事要长脑袋,还有媳妇姨母家表妹夫,目下正给知府做幕僚,这次来县城也派人给他带话,让往后能眯着就眯着,一点扎眼的事都不要做。 因为朝廷要往这面派新的镇北将军,等他们摸透这位新将军的底子再说,千万别折腾出事。 结果他只是想让别的里正先给刘老柱些难堪,没想到也会引得这么多人闹哄哄看热闹。 好你个刘老柱,看来我跟你真是八字不合。 怕疯婆子继续大喊大闹,王里正不得不派人下去传话给宽甸子里正,让承认是闹着玩,赶紧散场。 …… 酒楼单间里。 王里正单独见了刘老柱。 他用碗盖刮刮茶叶沫子,先慢悠悠喝几口,让刘老柱如坐针毡,才说道:“来之前,你托我办的事,眼下我给你办完了,想必衙役跑马,已将扩征名单送到镇上。” 刘老柱心里当即一松,已经办完就好。 剩下至于为啥踢他,真无所谓,只要能保住儿子别说挨踢……这不就是做父母的嘛,为孩子恨不得杀人也敢干,唉,就是让媳妇看见有些闹心。 哪个汉子回家不想做厉害爹是个厉害夫君。回头要好好哄哄媳妇,回家别说。 另外,心里也在破口大骂着王里正:说得好像只给我办事似的,那些里正,你没给办?装什么王八犊子。 但刘老柱表现地却很感恩,屁股只沾椅子边,眼圈也红了红道:“王哥,你都说我们跟着你心服口服,你对我是真够意思,真的,我都不晓得该咋谢你了。” “我担不起你谢。 听说你们二道河村牛气了。 趁我不在家,下渔网,抢江面,放火烧我村几十家柴垛,差点把我油坊点着。 绑我们人要鱼,伤我王家人一百多口子。 听说还放话,拿不出文书往后天天捞鱼,就捞给我看。 刘老柱,咱俩明人不说暗话……” 刘老柱腾地一下站起身,额上全是冷汗,心想:你可别和我说明话,急忙大声抢话道: “王哥,我在外头可啥也不知道哇。 你放心,我这就回村收拾他们,让他们把鱼捞出来按个放血,回头送你们村里都不用杀,直接就腌上。 敢反了天啦,王哥,你啥也不用说了,你看我表现!” 说话间,人已经冲出去,喊不回来那种。 第四十五章 回响 王里正站在窗前,望着街上刘老柱的背影倒有些不放心了,担心刘老柱回村闹出人命会牵扯出他,他这面…… 唉。 这趟县城之行束手束脚。 他可以不把草包知县的话当回事,却一定要谨记表妹夫的叮嘱。 王老八推门进来:“哥,您咋放那老东西走了呢?先罚他跪个三天两夜解解气再说。” 王里正拧眉道:“以后做事长点脑袋,这是县城,不是在你们村里。和一个婆子当街撕扯,你知道她会胡说八道些什么?往后出门也把你村里那套做派收起来。” “那县城不也是咱说得算……” “你给我闭嘴。 老八,别怪做哥哥的没提醒你,今日不再同往时,以后喝完酒和你那些狐朋狗友也少胡说八道,来县里更要谨言慎行。 你知道谁家有在府城其他城池,甚至在京城有拐着弯的亲戚。 也不动脑子想想,我要是真那么厉害,县城的松江怎会落到别人手上。” 王老八立马打蔫道: “可二道河村,咱总不怕吧。 您收拾那些泥腿子,那不跟玩似的,咋死的让他们到死那天都不知道。 哥,我是真生气,你没在家不清楚,那成邪乎了,你想想把我都给打跑了。 我瞧着这次要不给二道河村按住,不弄几个家破人亡的,真容易镇不住。” 王里正微挑下眉,先看看刘老柱那面再说。 “回村后,你也把二道河带头挑事的那几家情况摸清。” “我眼下就能说明白,带头的是一个婆子叫郝香花,她有个孙女叫许田芯……” 王老八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许田芯。 他身上这些烫伤全是许田芯砸的,甭管怎么打滚,一扔一个准。 “听说十三了,虽是长得丑点儿,但我非得给她开个苞再……” “看来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是当屁放了!” 这回王老八真有点害怕了。 因为他哥近些年总学那斯文人做派,学得像不像他不知道,好久没骂过粗话倒是真的。 也终于明白堂哥心里有顾虑,不会像他来之前想象那般七尺咔嚓收拾二道河村。 “知道了,哥,你说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这面王里正看眼窗外,琢磨着:“也不可能只是个婆子!” 在王里正看来,那不过就是个障眼法,一个婆子怎么可能指挥得动一村的壮劳力。 他宁信是刘老柱临走前设的套,也不信一个妇人家能掀起这种浪。 “多挑几家,尤其壮劳力多的,在意什么,在干什么,家中儿女都在哪。” —— 与此同时,王里正不知道的是,刘老柱气冲冲离开这条正街,回头看一眼确认王里正也见不到他背影了,就放慢了脚步。 刘老柱表情是恍惚的,他觉得自己需要独处一会儿。 就俺们村,放火烧王家沟啦? 还下渔网啦,有胆量跟对面抢江,还抢赢了,是这么说的吧?打伤一百多人。 这是他们村能干出来的事?王家沟可比他们村多四百多人。 四百多啊。 可奇怪的是,哪怕是假的,只想象一番,竟然也觉得解气。 等等,咋会是假的,这可是王里正亲口说的,再看看那王八犊子被包扎成那样…… 刘老柱使劲眨眨眼才回过神,在心里骂自己: 虎哇,还解气呢,这是在给他找事! 就不能老老实实修大坝嘛,他才走几天。 这个江就不能碰知不知道。 因为目前,就他已知情况,且这已知情况还是机缘巧合下得知的,都没敢和王里正说他知道了,王里正早就偷偷给他们二道河村所有人家缴了渔民税。 所以才霸着那江不让他们村里人捕鱼。 可有毛病啊,又不是脑子坏掉了,暗地里帮一百一十四户外村人交钱,那指定是有所图。 要说图鱼,刘老柱总觉得王里正还真不把鱼太过心,尤其今年涨水鱼多时,他甚至感觉鱼太多对王里正成了负担。 为何这么说,因为他大哥与人在去府城路上开家驿站,有些回府城的会买一些鱼带走,他就去找王里正商量能不能便宜卖他大哥,王里正满口答应,还说以后要鱼就来。 反正一种直觉,就觉得鱼太多成了王里正的负担。 可要说不是图鱼,还把他们村渔民税交了,名额占了,难道还能为渔盐不成? 渔盐,听说朝廷是故意补贴他们这些边远城池过活不易,才两三文一斤,那更不对劲,都回不了本。毕竟那盐又不能直接煮饭又不能私卖的,再说私卖也是三文,那不扯呢嘛。 这也是他想了好些年,死活想不通的原因,不知道图啥。 他曾经甚至怀疑过,江底下有墓穴或是带着宝藏的沉船,前些年他潜江底下都差点淹死了,也没有啊。 但甭管为什么,他知道王里正把那江非常当回事,就跟王家祖宗似的,江指定是不能碰,那里面绝对有见不得人的大秘密,知道就会掉脑袋。 刘老柱原地转磨磨,不行,万一传话的王老八胡说八道,把他和王里正都骗了呢。 对,大哥渔船应是回来了,先找那些船夫问问情况。 刘老柱抬眼刚要看看,他这是走哪来了,不远处就有人向他招手道:“刘兄?这呢这呢。” 雷家窝的里正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才真就是个凑数的,回头你和弟妹解释一声。” 平日里正们聚会,雷里正和刘老柱关系最好,因为别的人是祖上就连当几辈子里正,那恨不得搜刮几百年的家底,他和刘老柱哪能比得了,就常与刘里正坐在一起。 刘老柱干巴巴笑一下:“明白,都是为孩子嘛。” 征兵那年,他和雷里正才一起正式进入王里正那个圈子。这不是都有把柄了嘛。 听说老雷比他家还穷。 并且这些年,年年缴税粮倒数第一,年年被官员骂。 老雷有次喝醉哭着和他说,他对村里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少收粮税,他去挨骂。即使这般也对不住乡亲们,因为王里正是看上雷家窝那片山。雷家窝在本镇最边上,四周除这一个村再没有村落。而自打看上了,雷家窝村民就不准捕猎。 瞧瞧他俩这对难兄难弟,一个被人看上江,一个被人看上山。也是从那次喝酒后,他才明白,雷里正那么个穷鬼怎么还会入了王里正的眼。 要知道不是谁都能进“王圈”的,要不全县各镇里正那么多,人家家里头认识大官,凭啥和你玩,时不常还要帮忙收拾烂摊。 茶肆里。 雷里正凑近刘老柱道:“听说他这回发火是为你们村和他们村抢江?要我说,你回去也别骂乡亲们,都是生活不易,那饿大劲了还管谁是谁的?你家也比我强太多,不行看乡亲们谁家过不下去,一家分个半两几钱的,让别动那江了。” 先不说刘老柱舍不舍得给各家分钱,“你当他们是哑巴,俺们村里人说一句有八句顶我,他们指定会问为啥,凭啥。我哪知道。唉,也总不能说我有把柄,咱哥俩给王里正当这些年孙子是图啥呢。为保孩子到底也不能整露馅。其实咱哥俩心里清楚,即使我们行得正也会被盯上,只要人家想要那江那山。” 雷里正也叹口气,他认为王里正是要搞垄断卖肉,让鱼和猎物都让姓王。 可是谁敢说啥,又是县太爷,又是听说府城也有大官亲戚的,谁能制止得了,这片天乌糟糟。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听客栈里有人说,咱们这里要来一位大将军了,会带老鼻子人手镇守。正张罗盖将军府呢,怕给那个什么将军留下不好印象,听说县衙还要各山头剿匪。” “能是真的吗?” “那桌人穿得可好了,我看说话点菜都很有派,喝那茶也讲究明钱雨前的,咱也不懂,应是有点本事。” 雷里正又一顿道:“你觉没觉得,这回王里正收拾你,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别看让我们几个先臊你一顿。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村人也是趁我不在,非要上山打猎闹事,他是咋收拾的吗?” 带头的几人直接莫名其妙死了,等雷里正回来才知道。 打那之后,雷里正宁肯被全村人骂,也死活不让大家再上山。 刘老柱:“……” 对啊,要照王里正说的那般,都伤王家村一百多号人了,还会看他表现?只会杀鸡儆猴先给他看。 哼,那人,他最是了解,两个村挨着,对自己村里人都说沉溏就沉,极为心狠手辣。要不他能这么怕,谁还不是条汉子是怎的! 雷里正连忙更凑近道:“所以兄弟,你把这两件事掺和掺和,要是上面真派来那种比县太爷还大的官,他指定是知道信儿的。那叫咱那县太爷都要干人事剿匪好好表现了,他就算认识再多人又如何,他不过就是个里正也要窝着。而他不敢在这种时候下死手闹大,正是你给你们村人争取的机会。只要差一不二事就能过去,你和稀泥,既不会太为难你那些乡亲们,又能让他面上说得过去,你从这方面想想。不要像我们村那般……” 被人祸害死的那些人,雷里正至今都忘不了。 可当刘老柱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二道河村时,他真想说,老雷啊,和不了稀泥啦。 曾经,他很羡慕王家沟那个王家石碑。 眼下,他们二道河虽没石碑,但飘扬着一面二道河村村旗。 不知为何,刘老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但他依旧跺着脚问,大坝修完了吗,你们就给我惹祸! 嗯?修完了。 “修完了也不行,你们竟敢和王家沟掐仗,是谁带的头!” 一百一十四户望向他,先是十个百个接着齐齐对他吼道:“江,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人人皆有守村抗战之责!” 许田芯无意间说的话,先是被村里小孩子们,接着在大人之间流传。 刘老柱:“……” 这是在回答他没人带头,众人决定。 刘靖栋眼圈通红站出来道: “爹,您供我念书,我确实不如狗屁王里正家儿子书念得好。但我永远记得先生教的那句话,做人要有风骨。从此,咱二道河不要比王家沟低一头,更不要爹被人骂是狗!” 第四十六章 你看我表现的好不好(求月票) 刘老柱做里正多年。 可以说,他让大伙抢收时,全体村民也没有这般齐刷刷冲他喊过话。 犹记得,那年下雹子提前抢收粮食,稀稀落落只二三百人回应他,那就给他激动够呛。 那年那天,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他感觉那时候的他才是真的里正。 而如今,近千人的喊声,可想而知有多么震撼他的心。 且越来越多的村民聚集过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要站满村口。 一张张脸,一双双眼睛正看向他。 刘老柱知道,说出花来也压不住了。 刘老柱走到村旗旁边,扯扯正迎风飘扬的村旗,字简单,他认识,上面绣着二,想必应是村里绣工最好的孙家婶子绣的。 孙家婶子在他小时候还给过他饴糖吃。 想到这,刘老柱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啊,他们二道河明明也是人口大村,这些年却一直在缩脖子过日子。他手上不自禁用力攥紧这块村旗,还一不小心给布裂开一条缝子。 这是多少年前的布?已经糟烂成这般。 刘老柱又看向路两旁一排排小孩子们。 他车刚到村口那阵,就是这些小混蛋们,突然像从天而降的猴子似的,从各个大树上跳下来拦截他车,还要什么“口令”。 没有口令,“那你找谁呀?”,我是你们里正爷爷。 你们猫在树上为何,淘得没边了。 小混蛋们叽叽喳喳告诉他,里正爷爷,我们不是淘气,您可下回来了,我们怕王家沟上门打人在放哨。 刘老柱见孩子们身后,有一堆堆跟坟包似的柴垛被烧的痕迹。 难怪孩子们怕。 刘老柱又扭头看向大家,一一看过去那些受伤的人,连老里正的亲弟弟四伯也已经脚脖绑了木板。 咋会忘,老里正咽气前还在紧紧握住他手。 不知为何,他此时竟然开始想象如若有天他不在了,他这个前里正的家人会不会也受这罪。 咋会忘,老里正一辈子确实没啥大本事,自己家也没过上多好的日子,可在送葬时,全村一人不落去送行。 那他呢,他死那天,包括他老父老母葬回村里那天,村里人路过坟包会不会谁逮谁吐口吐沫。 最后,刘老柱的目光再次定在小儿子刘靖栋身上。 他和胡椒都已过五十岁,成家三十余年陆续有过八个孩子,却只活下来仨。 他对大闺女都当宝那么对待,更不用说多年后才得来的小儿子。 眼下孩子眼圈通红,说舍不得他这个爹在外面再给人做狗腿子,还拿出先生教的做人要有风骨,终于学习这些年能说明白一句文绉绉的话了。这话,却让他无从反驳。 而压断刘老柱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胡椒忽然当着村民们面前大哭起来。 他老妻哭得像个委屈孩子般在告状道:“四伯,七叔,乡亲们,我也不怕丢人了,我才晓得我家孩子他爹不容易,他五十多岁了,说被人卷几脚就卷几脚,就那王家沟里正指使的。” 四伯惊讶极了:“柱子?是不是因为捞鱼的事才挨踢的?” 刘老柱却像没听到有人叫他般,背着手眼圈通红,忽然快步朝家走去。 他不需要安慰,今儿个算是丢了大脸。 村里人都知道他在外面被骂是王里正的走狗,这又晓得他在外面被人踢,甭管什么安慰话也无法弥补他的面子。 同时心里也琢磨着:反正他大儿子那事,王里正找县衙名单已经传下去了,就不信敢撤回。那事又不是单给他家办,撤回那些里正不也遭殃了吗?那以后谁还会给王里正当狗! 所以还是那句话,只要能保住他这三根苗苗,他就啥也不怕。 捞吧,大伙愿意干啥就干啥,那不是在制作船只吗,接着制。 他当那恶人去呢,他图啥?! 在刘老柱气哼哼倔哒倔哒路过队伍中的许老太时,许老太也在心想,你走是啥意思啊?还把你媳妇扔下了,你媳妇在那面哭得跟三岁孩子似的,啧,你可是里正。 但甭管你啥意思,这面还有事着急等着办。 许老太可没管刘老柱那些复杂情绪,追上去就递过两张纸。 伴着胡椒的哭声和村民们的唏嘘声汇报,一,没有倒数五位罚粮的村民,就没有一个表现不好的,整个二道河村史无前例空前一致对外,且已完美完成刘老柱走前布置的任务。 另一张纸是:“麻烦里正大哥,给大伙开证明文书去领渔盐。” 刘老柱这才好像想起许老太。 他看一眼许老太,又看一眼,到底没忍住,站住脚往回倒退几步道:“你?!” 许老太回望刘老柱不躲不闪: “我怎的了,不是,你那是啥眼神?我没拿一文钱工钱帮你管事,当着大家面儿你自己说,是不是你找的我?人家我说我不干,你非让胡椒撺掇我干。” 刘老柱咬牙道,“对!” 你还想干啥,你好得很! 他刘老柱虽说没啥大本事,但这辈子看人还真没怎么看岔过,唯独这个婆娘,他可真是…… 如若时光能倒回,他要是不放心面前这婆娘会在村里消停待着,那他宁可不带媳妇离村,也要带走这婆娘进城玩一圈儿,只玩就行,他给花钱的那种。 “既然对,那你看渔盐……”许老太又往前递递手里纸,有的人家鱼多到再不腌就要臭了,心想各家需要的斤数还是你儿子写的呢,而且连你家水缸里都是鱼,你还不赶紧给批盐条子。 所以刘老柱当日回来给王里正表现看了,那就是没批评任何一个人,倒是批了盐条子。 大美妞们,最后一天了,大家有月票投一投,么么哒。 让以下书友破费了啊。 感谢游雪打赏十万起点币;感谢笑晓打赏一万起点币;感谢清和亦然打赏一万起点币;感谢大眼睛来了打赏4500起点币;感谢林钰林打赏1888起点币;感谢夜鹰grace打赏1500起点币;感谢釉谶打赏1500起点币;感谢书友20230414134801399和书友20210825185659542各打赏一百起点币。 感谢书城书友聆0伶0玲0铃打赏3332书币;感谢TNT0722打赏一百书币 第四十七章 杠上开花 “好,刘老柱,你真是好得狠!” 王里正本还有些担心,刘老柱回去后,为溜须他会要村里人命,别闹太大。 结果万万没想到,刘老柱指天誓日说出的要好好表现,竟然是敢给他们村里人仗腰,还要把本月的渔盐领走。 反了他了。 王老八立即撺掇道:“哥,我没说错吧,这次真和以往不同。那一村子人就好像突然间长了反骨,上到那老东西,下到那一村子,啥都敢干。哥,你不能再等了,你要是再不动真格的,他们绝对敢蹬鼻子上脸,下次不定干出多么离谱的事。” 这回王里正把堂弟的话往心里去了,尤其涉及到渔盐。 这个月他要是让步了,下个月呢,下下个月也领?那他给那一群泥腿子交渔民税是为何。 而且王里正越琢磨越觉得,这次事情就是刘老柱指使的。 因为不可能让一个婆子管事。 出去问问全县各镇各村里正,临走前会选一个婆子?那是一个正常人会干出来的事吗?又不是和刘老柱有一腿。 刘老柱那个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那就是一门心思对他妻儿好。 犹记得前年他安排这些狗腿子一起去青楼涨涨见识,那刘老柱和姓雷的竟然和陪夜的俩姑娘谈判,问陪睡一宿多少银钱,姑娘说一人九两。 刘老柱和那姓雷的就和姑娘们讲价,说我们快赶上你爷那岁数了,咱们双方也都不是很愿意配对,这么的,九两你们一人留五两,剩下的四两给我们,也不用你们陪了,你们就搁这屋放心睡,回头被问起指定给好评。听说那俩人愣是给姑娘们守门熬一宿夜,回头一人拿四两银钱,乐颠颠买不少鸡鸭鹅回村给妻儿。 所以说,鲜嫩的姑娘那关都能过,不可能和村里哪个婆子有一腿。 而一个婆子,还是那句话,更不可能指挥得动一村的壮劳力,除非是刘老柱让的。 王里正觉得自己这番分析绝对没出错。 那刘老柱为何突然间就如此不老实了。 他认为是给野心养大了,这是想试探试探他,想知道一些他的事,好方便掺一脚也挣些银钱,哼,天方夜谭,想得还挺美。 这面王老八看他堂哥在不停用食指敲桌子就是不说话,可给他急坏了,出主意道:“哥,要我说甭管那领头婆子是不是姓刘那老东西指使的,咱也先从她来,那老东西选她管事总没错吧,做掉那婆子,就等于在给那一村子和那老东西看”,王老八说到这,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王里正这才从思绪中缓过神,随后回身就甩给堂弟一巴掌:“杀杀杀,你就会杀人,你知道眼下镇上那捕头,以前在霍家军干过七年吗?要不是胳膊有重疾拉不动弓,听说压根不会回来。” 那不是原先混日子那种捕头。 也是因威名赫赫的霍家军,甭管那赵捕头就是一普通大头兵还是怎样,就算毫无背景他也不想沾上。毕竟即使做掉赵捕头,表妹夫说得对,谁知道就一普通兵卒七年间有没有在霍家军结过善缘。结过,那搞不好就会有人翻,就是麻烦。 再着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想杀鸡儆猴,杀一个不是刘老柱女人的婆子,刘老柱会不疼不痒,那个鸡有别的重要人选,也不用杀来杀去,只正常对待就能儆猴。 —— 当天下午,和王里正一样,在心里骂刘老柱的还有许老太。 “着急人,咱还接着修大坝吗?”规定的距离已经干完。 许老太看向围着她村民们:“里正已经回来了,为啥不去问他。” 一只耳老娘道:“我听玉生路过他家进院问过,他可大嗓门地喊,让你接着管,管得挺好。” “我……”这给许老太气的,老瘪犊子,怎么还赖上她啦。 其他人一听,尤其是于芹娘满脸高兴附和道:“看见没,我就知道,再没有比召集人(俺婆婆)更会管事的了,这回连里正也承认了吧。” 许老太无语,你们就没听出来这话泛酸? 要她说,刘老柱的原话应该是:不是管得挺好?那还问我作甚,你们爱咋滴咋滴。 刘老柱这是在躺平。 说话间,四伯带着四大姓当家人也找了来,和许老太商量道:“鱼指定是要正常捕捞的,我看大家还是要依照之前那么干活,再没有比之前那般合理的,谁家要是腌鱼卖鱼或是要忙其他就请假扣工分。大坝也正常修,咱不是为别人是为自己。只是眼下,他回来了,咱们到底要不要问文书的事儿。” 问,能心里有个数。 不问,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稀里糊涂不耽误捕鱼,细琢磨琢磨也行吧。 免得万一有点啥说法,咱心里“有鬼”,就不好意思像之前那般一网接一网的,就跟对面村欠他们十万两白银般要捞够本似的。 许老太的意见还要问一嘴的,有些事情只有里正能办,尤其不冲文书还要冲渔盐。她也是才听万家大哥提起才知道,他们镇渔盐,想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大斤数取,不是到官方盐铺子,而是去河泊所。她都不晓得那地方大门冲哪开。 四伯道:“那走吧。” 他也惦记去开导开导刘老柱,没人想顶替当里正,只要柱子好好的。至于在外面因村里人受些委屈,他觉得自己作为村里辈分比较高的长辈,也应该有句安慰话。 而就在这些村代表刚到刘老柱家大门口时,只看不远处刘靖栋从村口那里领来一位妇人。妇人是刘老柱的弟妹。 刘靖栋不领,外人进不了村。 妇人急火火的眼圈通红,像股风般从许老太他们面前刮过,还没到门前就突然大哭起来:“二哥,呜呜呜,双喜他爹被人抓了去,给我们牙行封了,目下也被抓走,说还要笞板三十。” 胡椒正在捞鱼,她不在家这几天,听说她儿子是捕鱼主力,换回家好多鱼。闻言,鲫瓜子从手里跳了出去:“什么?那因为啥呀。” 因为什么,其他人听没听懂不清楚,反正刘老柱和许老太都听明白了。 朝廷规定卖骡牛等大型牲口,签下契约要经有关衙门“公验”。 但公验人没在家。 往常刘老柱的二弟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一般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过后补一个就完事儿,又不是强买强卖,双方早就说好的事过后补个手续,镇上好些各行业需要公验的也都这么办。 结果今日到刘老柱的弟弟这里就不行了,还翻出三天前一笔卖牛单子也没公验,然后就说按照朝廷规定,故意不申请签订,过三日,笞三十,正要被压到集市口。 那是一点儿不提官方管事不在家,就一口一句按朝廷律法,这就是临时检查,找茬。 刘老柱心里明白,弟妹还哭成泪人样求他给找找人呢,可这压根儿就不是冲他二弟,而是王里正出手了,在办他。 不知为何,当刘老柱提起一口气,忽然旋风一般冲进厢房仓房翻出所有袋子扔到车上,又手心朝上向许老太要他之前卡戳的渔盐文书时,许老太竟然觉得,这小老头怎么有点悲壮。 她急忙转身看向王玉生低声道:“去,多叫一些村里的小伙子,把你家车套上,老万大哥再把你家牛车也套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务必保证你们里正伯的安全,随你们里正伯一起进城去看情况。对了,再带上我孙女。”让去直播。 “是。”随后王玉生就边跑边喊紧急集合。 而在许老太对王玉生叮嘱时,刘老柱微驼背始终在扭头看她。 许老太:“……”那眼神咱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反正从回来就不咋正常。 她想了想,上前两步道:“你是知道的,我认识赵大山,必要时能用银钱打点打点不挨打的话,我可以找他说和说和。那要不,我随你一起去镇上?” 还没等说完,眼前这老头就好像被针扎了似的,突然就一激灵道:“不用!” 好吧,这个反应终于正常了。 …… 到了镇上,刘老柱找了好些平日和他称兄道弟的老衙役,根本没法说情。 有些人,他过年过节还替弟弟打点过,没少送礼。 原来认识再多人,都不过是酒肉朋友。 好在他也和赵大山说上话了,他问:是有可大可大的将军要来这里了吗?得到肯定回答。 赵大山看在许田芯跟来的面上,还回答说:“官阶很大。” 所以望着在集市口被笞三十板的弟弟,刘老柱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眼圈通红地想:有种在大大将军要来的节骨眼杀人啊,最好杀我,不杀算你孬种! 刘老柱的弟弟被打后,刘老柱留下府城大儿子地址,也是直到这一刻,他弟一家才知道侄子具体住哪里,就可想而知他二哥这人…… “去,拿我村这路引,就说是我村里人。到府城消停养伤,听二哥的,咱关门白喂牲口那能赔几个钱,二哥给你掏,雇人给你喂。” 弟媳妇问:“二哥,俺们为啥要去府城养伤?” 许田芯心想:大隐隐于市呗。 直到亲眼看着趴在牛车上的二弟一家出了城,随后刘老柱先去背人处抹把眼泪,再出来时还被许田芯吓一跳:“你这丫头干啥呢?” 许田芯:“……”直播你呢。 刘老柱挺直腰板对王玉生那些小伙子们吼道: “走,随里正伯伯取渔盐!” 取了渔盐后,他还在河泊所放盐人的桌上敲了敲笑道:“下个月,我们村还来取,别忘提前给留出来。” 刘老柱知道,这话一定会传到王里正的耳朵里。 他就是想明告诉,没错,我们村别说这个月了,下个月,下下月还打渔。 放马过来吧,王八犊子,他挺得住! 得到消息的王里正:“好,好你个刘老柱,果然是你。” 第四十八章 我这不是要发大财了吗 能顺利领走渔盐,还一气之下买那么多,回村路上,大家心里本该有些高兴的。 这可是村里正带头去领取。 先不提只有刘里正去,意义才会不一样,这说明里正已经许可他们继续捕鱼。 只说他们也是在与河泊所盐库差役聊天时才知道,只有里正带头去河泊所领取渔盐才会如此顺利。 原来没有里正这个“官方”担保人上报捕捞斤数,按照斤数才可购买相应渔盐,那会相当麻烦。 至少没有里正担保,河泊所一定会派人去村里,先是挨家检查鱼,接着会上秤量,量完还要每家每户写两张保证书按手印。 一张是承诺自家渔盐不会用到其他方面,腌肉都不行。 另一张要签字画押左邻右舍,如若知情别家将渔盐用于旁处却不向官服检举,连坐惩罚。 而一经发现,真敢用到其他地方,即使是根本不能用来煮饭和腌咸菜的渔盐,超一石者也死,一斗以上杖背。 可想而知,以上甭管哪一步,河泊所要是有心难为人,那都会变得非常麻烦。 就算不难为人,像王玉生他们心里也有数,连上秤带检查,再到各家各邻家签署保证书,起码河泊所派去的官差要在他们村停留几日。停留就涉及到吃、住,咱安不安排?安排的话,伙食还不能太差,处处都要全村凑钱。 但村里正就不一样了。 村里正也有两种方式,只出文书和亲自去领。 只出文书,代表里正直向官方承诺,我们村确实有人捕鱼,具体捕鱼人捕捞多少斤数是否如实,以及捕鱼人会用到多少渔盐,那你们自己派人来查吧,那和他无关。只在村里有人捕鱼方面出保证。将来出现什么问题,里正也只限于在是否真有人捕鱼这方面有连坐责任。 第二种方式河泊所不需要派人去。 朝廷律法规定,为便于百姓生活及出行不便,如若各村里正亲自去领取,且在“转發官盐票”上按手印签字,那就等于是里正承诺所有。 比方说村里如若真有人没有捕鱼瞒报或是斤数不对,甚至敢将渔盐用到别处,里正同责。 当事人被打多少板子,里正跟着不少一板子,当事人要是被处死,里正也死。 可见里正亲自去,代表为一村人做担保和向官方做出保证,剩下好些麻烦事。 所以他们本该高兴的,可当想起里正弟弟被笞三十大板的景象,屁股跟着一紧不说,心里也很是难受。 跟来领盐的小伙子们都不是傻子,相反倒是村里比较有头脑的,略一琢磨就能明白,哪有那么巧的事。 合着为这点鱼,他们里正竟然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难怪以前会死命拦着,这是真收拾啊。 换位思考,如若自己是里正,一旦让村民们捕鱼,首当其冲是自己的家人会先遭罪,那他们又会怎样选择。 此时,三辆牛车一前一后压着土路慢悠悠往村里走。 王玉生看眼前车刘老柱的背影,心里压抑得不行。 因为刚刚还在集市口在河泊所十分无畏的里正伯,此时已经佝偻着脊背。 那背影怎么瞧怎么可怜。 王玉生忽然用拳头砸下车板,他恨得不行,真想找个明白人问问:这世道是怎么了?我们村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怎么就一步一个坎! 所以回程路上,要说唯一情绪稳定的人就是许田芯。 主要她忙着呐,在研究什么叫渔盐,还是粉红色的。 粉红色盐,她在现代只见过进口的喜马拉雅岩盐,能食用自不必说,还会用在盐浴里。 那她们这古代又是用什么染的。 许田芯坐在刘老柱身后挡风。 刘老柱在前面悲伤,她就在后面打开盐袋子正仔细翻看着。 许田芯越看越觉得奶奶说得不对,根本不像大家传言那般,为区分渔盐和食用盐特意用东西染上。 因为碘在遇到淀粉类会起化学反应变成这种颜色。 但这完全不符合逻辑,老百姓都吃不起淀粉类食物,卖这么便宜基本可以说是扶贫盐了,会费事给掺淀粉吗?不可能。 至于传言中用某种草汁或是菜染色,许田芯捻一点尝尝,又细看一番总觉得也不是。 一种直觉吧,还是那句话,卖这么便宜,朝廷还会用大量的人力给榨汁染色?当然了,这个回头她要再试验一下才会确定。 许田芯又将掺在渔盐里的红沙土扒拉出来,觉得这个更不可能。 红沙土绝对是障眼法,无非就是让渔盐缺斤短两,让大家以为是红沙土给染的,还有恶心人的作用。 非得让穷苦百姓腌点鱼还要抹点泥沙,洗不干净就吃一嘴土。 但她不惧混里面的红沙,想恶心她没门,她能给过滤出来。 许田芯思来想去,总觉得要以能吃死人方面入手,那是什么盐呢? 要怪就怪她在现代家庭条件不错,思维就受限了,主观代入,总觉得无论多便宜的盐,起码也要熬成卤才能卖。 还是直播间一位上年纪的大哥,仔细瞅瞅那渔盐说:不会是海里捞完就拿出来卖吧?那样的话,确实能把人吃死。 许田芯一愣,什么叫海里捞完呢。 打比方说,现代人下海游玩,感觉在海里洗得很干净,但上岸后,在太阳下面一晒,会发现皮肤上面浮有一层像细沙类的东西。 把那层细沙从身上刮下来,就是她们这里的渔盐。 合着古代一步也没给过滤。 许田芯:“……!!!” 而经过这位大哥提醒,直播间里受过化学摧残的家人们以及许田芯也就明白了,这渔盐压根儿就没有染色那步。由于不是纯净的氯化钠结晶,有杂质,不,是杂质极多才会出现红盐。像氯化钾指定是有的,而红色主要来自于氧化铁或是氢氧化铁杂质,里面含有亚铁离子在空气氧气的作用下,形成三价铁离子,它的颜色就偏红。 太恶心人了,她回去一定要先过滤再腌鱼。要不然赶明即使腌完了,洗不净鱼上面那层杂质多的盐,吃多也会死人的。 嗯?等等,这好像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直播间家人们已经开始提醒,正在喊道:“快点回去,咱赶紧一起去干诛九族的大事,制盐。” 用三文钱的渔盐制出一百文的细盐,妥妥的了,被人发现就掉脑袋。 第四十九章 最美的误会 许田芯回村后,就边吃大饼子配碗鱼肉馄饨,边和她奶说了。 说她想满村找试手的罐子,做盐试验,可能会浪费一些渔盐。 不过:“奶,咱也不算白浪费,要是能制出来,咱家就能吃好盐了,对身体有好处。而且一年下来,细盐钱能省下不少。” 听说这里的盐卖得极贵。 许田芯心里高兴,她虽不会挣钱,但她会给家里省钱。 哎呀妈,傻孙女,还寻思省自己那点盐费。 许老太第一反应就是:宝宝们啊,可得好好学习。你瞅瞅,这有文化到哪也不怕,苦不到哪去。难怪人说要学好物理化。 因为那哪里是省自己那点精盐钱的事,那是能挣到不少钱还不掉脑袋的。 像是做生意用好盐炒菜那口味是啥样,用那种都不如咱现代腌咸菜的大粒盐炒出来的菜又是啥味儿。你开饭馆就能干过别人。 而且会自制盐,成本一下子就会低不少,成本一低,尤其是一些浪费盐的菜,哪家酒楼能干过咱。 他们要花百文以上一斤盐,你这合几毛来钱。 再远了不提,就说眼下这腌鱼。 许老太心里是清楚的,据她所知,这里所谓腌制就是把渔盐往鱼身上一抹,抹完晒吧晒吧就完事儿。 你想想这种苦唧唧全是怪味的盐抹到鱼身上,再不讲究点啥做法,那难吃的,真就是咸鱼。 这也是渔民们,为何不玩命冒险钻渔盐漏洞的重要原因。 挣不来多少钱。 打比方一条咸鱼的成本是十文,再费事给运到没有鱼的地方,最大头就是运输费,这里全靠人力和骡牛,这些人力和骡牛一路上连吃带住,那这一条鱼到目的地可能就会变成二十文甚至三十文。 试问,这个价格,大多数的底层老百姓,即使想借咸鱼去当存储盐巴还是做不到,他依旧吃不起。他有这买鱼借咸味的钱,买点大粒盐省点煮饭好不好。 而那有钱人家呢,渔民腌制这破玩意儿,人家不爱吃。 人家也不差那点做鱼的盐钱,咸不咸的能咋地。想吃鱼时,宁愿冬天买那种凿江捕捞上来的新鲜鱼,一路上天气冷,鱼都冻上了,买回去化开自己放调料做。 要说能买咸鱼的消费群体就是中等人家,可中等人家又不是傻子,这玩意儿不好吃,过年过节买一些咸鱼是有数的。 许老太不知道的是,这也是鱼太多为何会给王里正造成负担的原因。 许老太又对直播间家人们分享道: 这还不算想把咸鱼折腾出去,中间有好些麻烦事。 像是领渔盐就很难。 有几个像刘老柱那般好的老头,他带头就去领。 还不是想去外地就能去的,里正要签署路引。 听说连里正给自己签去外县去城池以上都是有上限的,甚至里正出门被审的更严。 而对村民们虽说没限制,但那是因为朝廷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老百姓不会随意出门,出去干什么?缺个针头线脑的去镇上就买了,再不济去趟所在县里就得,有几个去外面城池溜达的,大环境摆在这里,里正更不会随意给人批路引。 听说一个路引条子在那种心黑的里正手里,直接就可以卖钱。 家里有考生赶考的就遇到过,出去一趟给多少银钱。 要是一手银钱一手条子,有时候也省心,最起码不欠里正人情。 在许老太看来,欠人情才最难还。那考生甭管考没考下来,你里正叔在你出门赶考时不曾难为你,眼下需要你帮助给介绍个谁认识,你帮不帮忙。至于出外做买卖的,有几个做大买卖跨城池的,做小买卖要寻思给里正批条子的好处费。 再一个,大多数的里正,或是附近有些经济实力的地主会垄断这种小买卖,你也不需要出门,这些人会接手倒腾出去然后挣差价。 有几个像刘老柱那般好的老头,看起来他已经放挺了,一副随便蹂躏的架势。 所以许老太心想:刘老柱,麻烦你给我钉死在里正位置上,你这个位置啊,没人愿意当,我更不稀罕当,免得赶明我给自己签署路引还有限制。 她往后指定是注定要多出门的,包括她这一家子,因为有盐了,她又会腊鱼各种鱼的腌制方式,头三脚踢出来销量数应是不会太少。 只要等她赚到能拉起一支运输队的第一桶金,她就让家里这些小子们去给她卖鱼,让刘老柱没事儿就给她批条子。 总之,前脚许田芯说完,后脚许老太就坐在炕上眉飞色舞的想一连串怎么靠好盐挣钱的方法。 许老太觉得,甚至必要时,如若大家关系都很瓷实,也可以偷摸干一些危险的事嘛。 就说进城帮捎带手买的盐呗,对不对,那谎话还不张嘴就来? 尤其她家要是有卖鱼运输队经常出门的情况下,谁核实呀,咋核实是从自家掏的盐还是帮买的,跨着城池呢。 总之……许老太坐不住了,对着孙女挥挥双手,也是在和直播间家人们挥挥手道:“奶奶可不和你们白话了,那些计划都要靠咱们一步步勤劳致富,还远着呐。倒是眼下奶奶要先去搞搞串联,我要去看看谁家不要渔盐我收。” 说话功夫,许老太抄起一个大饼子就边吃边匆匆出了门。 “奶,您怎不吃馄饨呢?” “只煮一碗。” 家里明明连澡盆都养鱼,却只煮一碗。 而这种情况在村里各家常见。 即便奶奶说的是事实,腌鱼明明卖不了几个大钱,那也能卖就多卖点,哪怕挣点辛苦钱换些粗粮。 而这面许老太出门,就去了村里比较有名的穷困人家。 渔盐再便宜也要三文一斤,穷苦人家连三个铜板也要细算算买几斤够用就好。 许老太要谈的就是别买正好啊,都帮她带出来一点。你比照往齁咸齁咸那么腌。 “田芯奶,这咱老姐妹说话,只要咱村继续捕鱼,下个月还能领渔盐,你这是为点啥呀?要这么多破盐。” 许老太叹口气:“为里正呗,他一生气领买那么多渔盐,连卖的那三船鱼都给当斤数算上了,又是给大伙垫钱先买回来的,总不能渔盐剩他手里吧。” 后来这话就传到刘老柱的耳朵里。 刘老柱心里有点说不出复杂滋味儿。 他实属没想到,村里第一个给他些许安慰也会站他角度着想的人,竟然是许家那婆娘。 率先想到让人陪他进城。 怕他倒搭钱剩下渔盐,又是一件。 所以在放盐时想了想道:“算了,剩下这些,我自己留着吧,你不用管了。” 许老太抢过盐袋子:“拿来吧你!” 第五十章 又接个好活 每月也不是无限量放渔盐。 朝廷规定,它有个顶,每月按每户二百斤鱼可领买十斤渔盐放。 刘老柱就是按照这个顶中顶帮村民们代买回来的。 而许老太本人竟然就划拉回家一百五十斤渔盐,可见她这串联搞得非常成功。 要是只凭许家就是十斤,可一家给她匀出一斤二斤,全村一百一十四户就把她成全了,这就是大村的妙处。 许老太指挥于芹娘快回家取手推车推回去,她还有事要趁各家没杀鱼前去办。 刘老柱一边将许老太递过来的近半两银钱装兜,一边收起戥子(古代收取银子的小秤),当着村里好些人面前突然喊他小儿子道:“帮你婶子把渔盐送回去。” 王玉生说折腾靖栋干啥,他们几个就给背回去了,刘老柱说,那给送到家门口。 许老太:“……”那你们送吧,她得走了。 许老太率先来到四大姓老万大哥家。 老万婆子立马招呼道:“哎呀,召集人,你怎来了,有事儿找孩子他爹?” “没有,我是找你。而且老嫂,私下愿意叫我啥就叫啥,里正都回来了,还着啥急人,叫我闺名香花,咱也不从我大哥那面论,就咱这些老姐妹论。有些场合要是觉得当着大家面前叫我闺名不好,就叫声田芯她奶。其实有粮娘也行,但你说老嫂我为啥让大家改个叫法?” “为啥?” “绕嘴。” “哈哈哈,可不是,有时一着急叫有粮娘哈喇子都下来了……”这要是有田活着就叫有田娘了,唉,那个不绕嘴。 万家大嫂子还扯着许老太胳膊道:“其实甭管到啥时候,你也配大伙叫声召集人。妹子,这江要是彻底占住了,你是在帮各家子孙后代抢往后的银钱,你大哥在家就是这么和孩子们说的,你会有福报的。”他们村民心中永远的好召集。 许老太被这话逗乐了:“全是大伙齐心的事,而且这把能硬气到底也要念着咱里正的好”。 许老太打算四处宣传刘老柱的好,给他戴高帽,让他往后都不好意思不为民做主,处好关系还要给她批条子呢。 “那对,那对。” 两位老太太正经说笑了好几句,许老太才说正事。 “你家有用不着的花椒没?”她家没多少了,还没空进城买。 “有。” “那借我点儿。” “你家有酒没?” “有。这么的,妹子,你随我进灶房吧,又不是外人,你看看我家有啥你借啥。” 许老太借了一堆用来腌鱼的花椒大料,最后她还预定了万家的鱼泡。 “嫂子,你家鱼泡多,你上秤看看多少,回头再打渔我用鱼肉换你家鱼泡。” “那是作甚,你快拉倒,磕碜我呢,少吃一口多吃一口的事,你放心,回头我就让孩子们把鱼泡给你送去。” “别的,那一码是一码,我往后还要呢。” 老万家大嫂愣是给许老太推出门:“往后再说,这把你要是送鱼,我和你急。” 和万家大嫂一样态度的还有孙家曹家,反正从村东头一直朝村西走,合着鱼泡全是白要的。 这倒让许老太有些不好意思了,村民们是不是不知道啊?其实鱼鳔真是好东西。 虽然她搞不太明白何种鱼的鱼鳔能制出花胶,大致有个印象应该是海鱼,但即使是咱这江里鱼,许老太知晓那好处也是大大的。 像她这身体的儿媳妇于芹娘,印象里有些月经失调,等她把鱼泡收集起来拾掇一番再晒干,回头蒸炖让于芹娘吃,应该是对月经失调,增强女性内壁膜薄有好处。 要是能各村找到养奶牛的人家就更好了,用晾晒过后的鱼胶和牛奶一起炖给孙女吃。 因为鱼泡晾晒过后胶原蛋白多,听说还调理气血,回头她非得给孙女那小脸养得白里透红。 每次看到孙女现在的模样,许老太都心痛。 那是娘胎里带的像是营养不良,头发劈叉焦黄,小脸皱皱巴巴,皮肤黑,就跟那没长开的小孩似的。 反正咱家眼下条件摆在这里,就尽量因地制宜多弄些营养品给孩子吧。她就不信了,再养不出像现代谁逮谁夸的漂亮大孙女。 这就是她收集鱼泡的原因。 许老太就这么一家一户的上门提醒鱼泡留给她,没想到村中间十字道口就遇到了关二秃。 俩人还都是要推门去王玉生家。 进院后,许老太示意关二秃先说吧,啥事儿? 关二秃哪敢,他就是一普通草民,而许老太是召集草民的:“你先来。” 王玉生的娘一边哐哐剁鱼,一边爽朗笑道:“要不一起说吧?” 许老太:“也没啥大事儿,我就问问你家那鱼泡……” 关二秃:“我想用草药换鱼泡……” 许老太和关二秃双双没说完就对视上,俩人互相纳闷:你要那玩意儿作甚。 许老太还瞄眼关二秃后背上的筐,好哇,她说嘛,一股腥味,合着她是从村东头向西收鱼泡,二秃子是从西向东收,瞅这样还全收完了,让她少收多少鱼胶。 “召集人,咱村制船的鱼鳔胶水那不够用了吗?” 这些日捞上来的鳇鱼就被四伯开了膛,特意留出不少给村里制胶水。 难道是给有粮留的?做烟斗和木工活需要用到胶水。 关二秃道:“那你别着急,回头还能捞鳇鱼,用那个制胶水才好,别得鱼不咋粘。” 王玉生的老娘也说:“是啊,他大娘,你别着急,甭管那鱼分给谁家,村里都能给你留出来。” 许老太笑下,“我不是为制胶水,是为吃。” 又看关二秃你是为啥呀? 你说这人,多没正溜,大晚上的挨家问:你家头疼脑热要不要预备点药,给你药换鱼泡。 关二秃示意许老太随他出来,有些话,他至多能告诉召集人。 出来后,关二秃就道:“我要为村里做大贡献了。” 什么大贡献? “人口。想要娃的能要娃,不想要的,就要不上。” 许老太有点没听懂,“好好说话,详细点儿。” 作为郎中:关二秃难得地扭捏一下,先咳了两声才对许老太实话实说道:“一共有两个妙处。一是对男子有大补益,使精更易生……” 许老太:“……” 用鱼泡制药能生精固精,还治疗少精? 好吧,但第二个要制作避孕套是什么鬼。 “说实在的,妹子,我还想求你帮我卖呢,卖钱你一半我一半。” 卖避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