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史上待遇最好的囚犯 公元960年 也即是后周显德七年 开封城大牢。 一座牢房之中关了三个人,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鸡腿,喃喃自语:“这牢饭的伙食也太好了吧,居然还有肉。” “你个蠢物,那是你的断头饭,吃完了这顿,你就该上路了。” 那人闻言郁闷不已,见一旁的室友正捧着一根羊腿在啃,问道:“为什么你有羊腿呢?” “老子是五马分尸。” “哦~,原来是死得越惨,伙食就越好,那么……请问那个人,他是不是要千刀万剐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之间对面一个监牢之内,地上铺了又厚又软的丝绸,桌上摆放着上等的龙涎香正袅袅点燃,一旁摆放着熊掌、鲍鱼、螃蟹、羔羊肉,等等无数的山珍海外,桌后只有一人,却是一个身穿锦缎绫罗,头戴珍珠小帽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诺大的牢房中只关了他一人,正在大快朵颐,身边居然还有数名模样极其貌美的美婢为其斟茶,夹菜,按摩,甚至还有一美婢跪在他的身后什么都不做,只当是个软嫩的人肉靠垫来让这少年倚着舒服一点。 而这牢中的狱卒,居然愣是全都恭恭敬敬地跪在这少年的面前,一脸的谄媚模样,就好似狗腿子一般,不住地叩头:“美公子,求您了,您就……您就吃一口吧,您说您不吃饭,这要是饿的瘦了半分,咱弟兄们就是十条命也不够砍的啊。” 对面牢房内,死刑犯觉得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忍不住嘟囔道:“这是什么人啊,居然摆这么大的谱,凭什么都是囚犯,他却这般自在?” 另一人闻言不禁嗤笑一声,道:“你跟他比?你犯的是什么罪,他犯的是什么罪?” “他是什么罪啊,这么豪横?” “呵呵,造反!” “造反就这么横么?” “造反不横,但是造反造得成了,自然就是这天下一等一的横了。” “啊!?莫非是……” “没错,那人的大兄,乃是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领兵出征之时在陈桥兵变,被部下黄袍加身,就要引兵杀回来了,宫里人昏了头,命人捉拿赵点检的家眷,那你说这些狱卒,敢不像伺候祖宗一样的把人给伺候好了么?人家若是掉一根毛,他们怕是真的要死全家的了。”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原来是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啊。” 少年人叫赵美来着,是个开饭店的,结果在自家饭店吃麻婆豆腐的时候被麻婆的老公给打死了,谁成想眼睛一闭,一睁,居然就穿越到了这赵匡美身上,乃是宋太祖赵匡胤的三弟,成了个只有十岁的小B崽子。 嗯,过两天应该就要叫赵光美了,再过些年还要再改一次,叫赵廷美。 都不知道这名是咋寻思起的,从来都是听说做女人挺美,自己作为纯爷们,就是再挺,也不可能美啊。 没等好好琢磨琢磨穿越过来之后要干点啥,就突然被人抓住下狱,一打听才知道这是陈桥兵变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哥明后天就要当皇帝了,因此他虽在监牢之中,小日子过得却是比在家里还要舒坦,根本没人敢动他一根汗毛。 赵匡胤此时的手里有八万人,他本人也确实是后周的当朝第一名将,出道以来大小百余战未逢一败,客观来说如果仅以将才而论赵匡胤绝对是整部青史之中都能排得上前二十的人物,更是深得军心,为将士们所拥戴,身为将门之子在整个禁军系统之中都是树大根深。 城中的守军则只有大概四五千人,守将韩通虽资历更老,但这些年其实干的全是工程兵的活儿,比如修黄河,修城池,在战场上大多时候修建进攻或防御工事,实乃是大周第一……包工头。 统领八万人的大周第一大将VS统领四千人的大周第一包工头,狗都知道韩通根本赢不了,赵匡胤的这个天子他坐定了,无非也就是怎么坐,坐得漂不漂亮的问题。 眼下这个节骨眼,韩通手里的四千人到底还听不听他的恐怕也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又何况这些狱卒呢?他们都是吏员甚至文官来着啊。 却见赵匡美还是不肯吃东西,反而叹息道:“牢头啊,在这大牢之中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东西啊,放我出去吧,如何?” 牢头闻言不禁面露难色,道:“美公子,您毕竟是钦犯,这……可是韩指挥使亲自下令要抓您的,您这……俺们也实在是为难啊。” “嗯?你感觉为难?” 说罢,赵匡美却是站起身来走到那牢头面前,刷得一下抽出他的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现在呢?还为难么?” “公子就是宰了小人,小人也……小人也……” 赵匡美二话不说,却是突兀的调转了刀口,先在自己手心来了一刀,直割得呲呲飙血,吓得众狱卒面无人色,连连叩头不止。 “牢头,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李铭仁,乃开封府正六品典狱使,绰号李大嘴。” “李铭仁,人的一生,真正能改变自己,乃至后世子孙命运的机会大多不过一两次,有些人甚至一次也没有,稍一犹豫,便要错过了。” “今日,选择就摆在尔等眼前,昔日唐太宗以八百死囚为基,发动玄武门之变,开创贞观盛世,今日我欲行唐太宗旧事,尔等可愿立此从龙之功业乎?” 说罢,却是将自己的左手置于桌上,将刀子高高举起,道:“要么,尔等向我效忠,借此千载难逢之良机给家人搏一个泼天的富贵,就算你们死了,以我大哥之仁义也必会厚待尔等家眷,要么,我现在一刀砍下,断了自己的这一只左手,等我大哥进城以后就说是你们砍断的,我只数三息,想清楚,一!” “二!” “三!” 说罢,竟是毫不犹豫,当真高举着刀子就朝自己手上砍去。 吓得那李铭仁连忙扑将上去,用自己的后背压住了赵匡美的手,大喝:“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赵匡美又扭头去看其他的狱卒:“你们呢?” “愿为公子小犬马之劳。” “善” 第二章 目标:让开封城和平解放 不费吹灰之力,赵匡美仅仅只用了三言两语,就将这牢房中的狱卒、狱吏统统收复,甚至这牢房里的其他囚犯也统统都被他给放了。 “尔等本都是死了也没人去理的狗东西,今日释放尔等,只需忠心为我办事,来日我家兄长登基称帝,自当赦免尔等罪过,若能立下功劳,我也必会向我家兄长为尔等述功,让尔等封妻荫子,出人头地,光耀祖宗门楣。” 众囚徒自然是纷纷跪拜,这种事傻子才不干呢,唯有那李铭仁却依旧是满脸凄苦之色,忍不住问道:“美……美公子,您这,到底意欲何为啊?” “意欲何为?韩通这个狗贼,不识天数,妄图反抗我家兄长天兵,我身为大哥的弟弟,自然要为我家大哥分忧,劝他卸甲而降啊。” “啊这……这……您这是……何必呢啊!” 心想着,这特么不是有病么? 明明你只要在这等着就行了啊。 现在看来,这韩通无疑是大周的忠臣了,然而他所能做的也无非就是陪着后周的江山一同陪葬而已,他去阻挡赵匡胤,三岁小孩也知道是螳臂当车,你贵为堂堂亲王,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明明只要在牢里乖乖躺着就行了啊,能躺赢的事儿,干嘛非得犯险去折腾呢?这牢里谁还敢虐待你不成么? 对此,赵匡美也只能在心里苦笑了,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赵匡美还真不想这么早就开始折腾。 可惜的是,对宋史有一定了解的自己却是知道,自己这赵匡美的身份啊,虽无近忧,却有远虑。 自己这个大哥啊,作为宋太祖倒是也称得上一代雄主,但大哥死后二哥继位,二哥这个怂太宗就……实在是有点不是东西了。 这二哥,文能搞大兴文教冗官冗钱,武能架驴车日行千里,打压武人他重拳出击,抑制豪强他唯唯诺诺,更关键的是杀侄杀弟,灭绝人性无耻下流,王八蛋中的王八蛋,不是人的臭东西! 他杀的那个侄,自然便是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和赵德芳,而他杀的那个弟,那就是自己啊! 也就是说再有个二十来年,自己就要死了,死之前还要被自家二哥好一顿收拾和祸害,据野史所说,因为二哥整自己这个弟弟的手段实在太过残忍,以至于他自己的亲儿子都被吓得疯了,这特么是得有多残忍? 虽然这段记载抄袭吕雉的版权非常明显,但是万一呢?万一他那个丧尽天良的二哥真把自己给做成人彘呢?司马光那些史官都是给二哥舔屁股的,他们还说自己谋反呢。 谋他大爷的反,三岁小孩都骗不了,谁谋反谁心里知道! 所以这几天,赵匡美一直在脑中努力的回想自己看过的那点浅薄的北宋历史,努力的寻求破解之法。 说白了,金匮之盟么。 而且历史上,赵大是在临死之前的一年里渐渐的感受到了赵二对自己的威胁和不听话,但又不舍得先下手为强,于是就疯狂的给自己这个赵老三加权,甚至还提出要让他担任开封府尹。 这个职位在五代期间基本就等同于太子了,柴荣也是从开封府尹这个位置上接管权力的。 说白了就是打算用自己这个老三去制衡老二,可惜这权还没等加完,他人就“暴毙”了,自己这个赵老三手上的权力根本就没抓稳,那二哥又岂有不干他的道理? 所以要想不死,就两条路,要么,是踏踏实实当个铁废物,赵大临死之前让自己当开封府尹的时候自己宁死不从,那么在二哥杀死侄子之后见自己如此乖巧,应该可能也许大概就能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饶字一条狗命。 然后看着二哥将大哥留下来的这份大好江山玩命的祸害,将百战百胜的禁军养成八十万大废物,让原本国力强横蒸蒸日上的大宋变成大送,大怂。 要么,就是在大哥死之前,想办法把手中权柄抓稳,然后若是大哥依然莫名其妙的暴毙,自己好歹也能有跟二哥掰手腕的资格。 第一条路自不必说,但是第二条路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自己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自己现在才十岁,正常按部就班来说成年男子出来做事怎么也得十八岁以后,到时候怕是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再说大哥培养二哥图的是害怕赵德昭岁数太小压不住事儿,可问题是自己比赵德昭也就只大两岁而已,等自己长大了,赵德昭那不也快了么?所以根本就没有培养自己的必要,亲弟弟哪有亲儿子亲呢? 所以他要自救,必须现在开始就要抓自己的势力,而且他得让赵大知道,自己这个老三虽然年龄小,但也是有才能的,不能真的一直将他当小孩子看待,如此才能提前给自己加担子。 而眼下这么几天改朝换代,大哥正走在他人生最重要也最终极的升职加薪之路上,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这都是千载难逢之良机啊,未来几十年内全天下最大的风口浪尖,踩对地方猪都飞得起来,潘美就是这个时候抓住的良机从一个微末小官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最后做到了大宋开国第一名将。 这样的机会不抓住了搞事情,都对不起自己这穿越者的身份。 况且赵匡美现在做的绝不是无用功,因为大哥造反虽然是肯定会成功的,但是过程其实却并不漂亮。 因为这个叫韩通的居然敢带兵反抗他! 有人反抗,就得镇压,事后还得去杀那韩通全家,苍蝇不咬人但是膈应人,这就违背了他自己不杀前朝大臣的誓言,最关键的是这场谋朝篡位就不完美了。 兵戎相见,这就是篡位了啊,这就导致历史上赵匡胤连一封像样的禅让诏书都没有,这不就成了反贼了么? 而若是他能在自家大哥进城之前就解决韩通,那这就是开封的和平解放啊!让太后写个退位诏书,这就叫做禅让,这乃是上古尧舜之旧事,这里头区别可大了去了,古代很重视这个的。 综合考量之后,他觉得自己想要逼降那个韩通,还真的不难。风险低,收益高,还能表现自己,哪有不去干的道理呢? 第三章 什么叫和平演变啊 “公子,要不要下官放了诸位的家眷?” “不必了,兵荒马乱的,便让他们在牢中待着吧,料来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是是是,那……要不要把您二哥……放出来?”显然还是觉得赵匡美岁数太小,嘴上没毛,想放出来个大的当主子。 “嗯?我二哥?他不是随军的么?” “公子说笑了,令二兄官至供奉官都知,这……哪有资格随军啊。” 赵匡美闻言不禁一愣,心想着,史书上不是说二哥跟大哥随军出征,还是黄袍加身的幕后副总导演么? 而且据说大军回返之时,二哥还特意拦住了大哥的马头,力劝大哥回开封后不要屠戮百姓,好像他不劝,大哥就要跟郭威一样屠城似的,这怎么人在牢里? 哦~,他那官职是个伺候人的小官来着啊,其工作职责是给军中大人们端茶倒水找小妞,是柴荣看在自家老爹和大哥的面子随手赏的,压根没资格随军啊。 司马光这个鸟人!简直是无耻之尤!为了舔二哥的屁股连脸都不要啦! “不用了,我二哥那人胆小,干不了什么大事,千万别放他出来,让他踏踏实实在牢里待着吧,对了,他那有小妞唱曲么?” “额……有。” “撤了撤了,都给我撤了,正常囚犯是什么待遇,我二哥就是什么待遇,千万不要特殊对待,你给我二哥找小妞,不怕我二嫂生气么?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二嫂是什么人吧?你差点铸成大错!坏了我大哥的大事你知道么?” “啊这……您的二嫂是……啊~,小人,小人明白了,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 自家二哥的媳妇可是姓符的,符太后的符,乃是魏王符彦卿之女,当朝太后的亲妹妹,也不知道这狱卒是明白了什么,反正他是明白了。 这时一罪囚问道:“公子,那咱们现在,是要直接杀向侍卫司去捉拿韩通么?可咱们没有兵器啊。” “不,不要直接去侍卫司,你们这些人,二十人一组,只干一件事,就是四处去传播流言,说韩通妄图率兵抵抗我的兄长,还下令将我等家眷全部处死,重演后汉和郭威之旧事,今日申时之后,再来樊楼给我集合,令行听用。” “啊这……这……” “有问题?” “没,没有,我们知道怎么做了。” 心中却是全都忍不住一禀,心想着,这位赵三公子的手段也太狠了。 所谓郭威旧事,就是后汉皇帝李诚佑,因为猜忌郭威要谋反,就提前把郭威全家两百余口尽数杀死的这么一件事。 然后郭威就当真黄袍加身反了,也即是后周的太祖,柴荣的养父,之所以把皇位传给养子,就是因为他全家死光压根没有亲儿子,而郭威在攻破开封之后,为给家人报仇,下令屠城,三日不封刀! 至少名义上郭威屠城的理由是报仇。 这,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而已。 这件事对于城中的每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毫无疑问是记忆深处最深的恐惧,所以对一个十年前屠过你的政权,老百姓自然也没多大的忠诚度。 这个谣言就非常的恐怖了,十年前刘承佑杀死郭威全家,所以郭威黄袍加身之后屠开封,现在赵匡胤也黄袍加身,韩通居然也抓了赵匡胤的全家打算杀死? 那赵匡胤会不会也像郭威一样屠城? 正常人是一定会往这上面去想的,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赵匡胤那人的性子仁厚,可谁敢赌他造反之后还和以前一样仁厚? 虽然事实上韩通根本就不敢杀他们,他要是真下这个命令,恐怕也没人敢去执行,但,普通百姓又怎么会知道真相呢? 说罢又对一众狱卒道:“诸位兄弟,劳烦你们爷帮我做一件事,就是遍请开封富商,你们听说谁有钱,就去找他们,就说我在樊楼请大家吃饭泡小妞,愿意给我面子的就请去,不愿意给我面子的也不强求,弄个小本本记下就是了。” “喏。” 这都是不用说的事,这个时候开封城里除了韩通本人之外哪还有几个敢不给赵匡美面子啊,很快的,他所邀请的人就统统都坐在了他的席间。 赵匡美一个人大咧咧地居坐于首位之上,背着个小手眺望远处的城中景象,一时之间感慨连连,道: “今日的开封,何其喧嚣啊,你们看,好多的百姓都在大包小裹的,这是要搬家啊,江山易手,百姓何辜,连累这城中百姓因此而流离,这韩通,可真是造孽啊。” 受赵匡美邀请过来的这些个富商一个个的也是无语,这特么到底是谁在造孽啊。 一众商贾一时之间也摸不着头脑,实在是不知这话应该怎么说,关键是大家也不知道这赵匡美到底要干啥,明明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啊,莫非是赵匡胤留在京中的代理人? 这也太扯了吧。 “诸位都是开封城中的商贾,开封城太平,繁荣,各位的生意才能做得下去,开封城若是遭了兵灾,各位的生意自然也会大受影响,若是动乱闹得太大,像十年前那样,在坐的诸位恐怕就都是待宰的羔羊了,各位不想但羊羔吧?” “当然,这谣言沸沸扬扬的在此前已经传了许多天了,诸位既然没有早跑,自然是相信我大哥的人品的了,我大哥此人素来仁义,如今被部下强行拥戴,必然也会竭力克制兵马,不伤城中百姓,让诸位钱照赚,妞照泡。” “只可恨那韩通,见不得这开封繁华,非要伤及城中百姓,你们想想,这个韩通他现在要抢你们的钱,抢你们的妞,搞不好还要砍你们的脑袋,他可不可恶?他是不是很坏?他想当后周的忠臣,却连累你们给他陪葬,凭什么?这种人,简直是太坏太坏了,你们说对不对?” 一时之间,众人都觉得有一口老槽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但偏偏他们还真是不得不承认,赵匡美说得是对的。 眼下这开封城几乎就只有韩通一个人是忠臣了,大家心底里对这种人也是佩服的,但若是因为他的忠诚而使开封遭受兵灾,那他自然就是大家的敌人了啊,谁当皇帝跟他们这些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听赵匡美继续侃侃而谈道:“诸位,开封城并不只是我大哥的开封城,它也是咱们所有人的开封城啊,他应该是属于你,属于我,属于每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韩通这个坏人,他居然以一己之私,就想毁掉这开封城的繁华,诸位,你们答应么?” 见众人没说话,赵匡美干脆客串了一下转过身对这自己刚刚的方向高举着右拳大喊:“不答应!” 众商贾:“…………” “很好,所以我提议,咱们成立一个拯救开封志愿小组,有,不想参加的人么?李铭仁,你找个本本记录一下。” “…………” “那这么说是没有了?很好,那我继续说,所以我们的目标是,拯救开封,请各位立刻动员各自的家丁,伙计,工人,朋友,咱们走上街头,联合城中尽可能多的百姓,纷纷动员起来,一并去侍卫司去请韩通交出兵权,放弃抵抗,还开封一个盛世太平,大家说好不好?谁若是不肯去,谁就是韩通的走狗!” 说着,赵匡美轻轻拍了拍手,无数凶神恶煞的囚犯鱼贯而入,纷纷站在那些商贾的身后,仿佛他们中的任何人但凡敢说半个不字,立刻就要将其宰了似的。 第四章 民心所向 赵匡美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要通过这些商贾们带头,在开封城中形成一股请愿的力量,带动城中百姓通过游行,抗议的方式,逼迫韩通交出兵权,放弃抵抗。 其实就是现代社会中和平演变的路子。 这些商贾之流虽然在朝中没什么影响力,但他们在市井之中的影响力却是极大的,如今这城中百姓早就已经人心惶惶了,有这些商贾带头,必然带动许多普通的平民百姓跟着一块凑热闹,掀起一股反对韩通的浪潮,很容易。 若是那韩通懂事儿,真的交出了兵权投降自然是最好,若是他不肯交出兵权,至少也能把他和他的兵马堵在侍卫司出不来,而若是万一他非但不交权,反而下令残杀百姓……那其实也不错。 这韩通要是真率兵大肆残杀开封城中的无辜百姓,那他可就是铁板钉钉的坏人了。到时候大哥进城之后再杀他,谁还能说大哥他杀得不对? 这是为了拯救开封城内千千万万的无辜百信啊! 反正这事儿不论成不成他都不亏。 事已至此,这些商贾们又还能如何呢?再说他们也确实是不想看到兵灾的,这赵匡美说的话也确实是有道理,虽说冲击侍卫司这个事儿,在他们听起来确实是胆大包天,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总不能真的当那韩通的走狗给后周陪葬吧?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很快就叫齐了各自的家丁、伙计,以及不知从哪找来的一大堆的老弱病残,浩浩荡荡的就上街了,纷纷高喊着口号: “要和平,不要战争!” “为开封七十万百姓性命记,请韩指挥使交权投降!” “开封百姓何辜,不要为后周陪葬!” 等等乱七八糟的口号不一而足。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汴河码头上的脚力纷纷自发的加入队伍。 又过片刻,无数的风尘女子,纷纷举着标语加入游行大军。 又过了半个时辰,开封府上上下下的商贩、吏员、乃至于酒楼里的店小二,各个工坊的工人,乃至于部分太学的学生,甚至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都纷纷加入了其中。 浩浩荡荡人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宛如人民的汪洋大海,齐齐地,将韩通所在的侍卫司团团包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韩通整个人都傻了。 说实在的韩通虽然用兵的能力确实比不上赵匡胤,但他绝对不是庸才。 事实上他在后唐的时候就已经出道了,论资历跟赵弘殷才是一辈的,可以说,这也是打了一辈子仗了,经验极其丰富,自以为这辈子什么仗都打过。 然而眼下面对全城老百姓的包围,听着外面恨不得骂他祖宗十八代的口号,他一时之间真的是懵了,只觉得手脚发麻不说,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韩通,你自私自利,要献吾等全城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么?” “韩通!将来史书之上,尔这卑鄙无耻小人,必将遗臭万年!” “你要给你祖宗蒙羞么?” 这些老百姓自然是没本事当真攻破他的侍卫司的,他好歹手里也有着好几千的兵马,而百姓则全是赤手空拳,这些兵卒结成了阵型之后这些刁民一个也冲不过去,其实只需要韩通一声令下,半个时辰之内这密密麻麻的人群肯定能够杀散。 可这样的命令他如何能下得出呢? 只能是无助的跌坐在椅子上面对外边的人群不停地呢喃:“不是,不是这样的,赵匡胤才是反贼啊,赵匡胤才是反贼啊,我……我是……忠臣啊。” “韩通!你这无父无母的孽畜,难道要下令屠戮我等无辜百姓么?” 另一人则喊道:“侍卫司的将士们,你们也是开封人,你们在这里也有家,也有父母妻儿,你们要助纣为虐,将武器,对准自己的乡亲么!” “来啊!谁想要杀人,杀啊,把武器对准你们的乡亲,杀女人,杀老人,杀孩子,为了他韩通的一己之私,你们来啊!” 这些老百姓也都是很聪明的,自然之道自己是在干什么,索性将目标统统对准了那些拿着武器护卫着侍卫司的兵卒们,而且冲在前面的,除了一部分赵匡美特意安排的囚徒,负责高喊口号和上蹿下跳的带动气氛之外,真的就全都是老弱妇孺。 一时之间这些将士们手里的武器全都无力的低垂了下去,谁也不敢真拿起来对着人潮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 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突兀的一名兵卒大哭着就扔下了兵器,然后转身就朝着侍卫司的方向跪拜在地,大哭着喊道:“韩大人!咱们……咱们降了吧!”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开始还只是零零散散,到后来就变成了一片又一片了,以至于除了极少部分顽强的依旧还尽忠职守的堵着门站着之外,大部分韩通的兵卒也给跪了。 见状,那黑压压的百姓也都不在骂了,不知谁起的头,竟然也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的统统跪拜了下去,竟跪了有数十里。 原本嘈杂的千言万语,渐渐的只汇成了一句话: “韩大人,降了吧。” “韩大人,降了吧。” “韩大人,降了吧。” 却是反而将人群中依旧站着的赵匡美给显得有些特立鸡群了起来。 终于,一身全甲的韩通终于踉踉跄跄的从侍卫司走了出来,手中持着宝剑,双目通红一片,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精神病似的大吼: “尔等助纣为虐,都要附从反贼,行逆天之事么?你们……你们……你们糊涂啊!赵匡胤虽有雄兵,然而咱们还有坚城在手,只要咱们城中军民能够上下一心,能够,能够上下一心,未必守不住啊,只待稍稍拖延,各地的节度使必定会进京勤王,与咱们内外夹击,共击赵逆,这才是正道啊!这才是正道啊!!” 至少十余万百姓充斥的大街之上,一时间居然鸦雀无声,谁也没有再搭这韩通的话腔,居然谁都不说话了,就这么跪着。 见状,赵匡美也知是大事已定,此时的韩通,已经是众叛亲离了,当即便缓步走上前去,冲着他稍稍拱了拱手道:“赵家三子赵匡美,见过韩指挥使。” “是你?你是赵家的老三?呵呵,哈哈哈哈哈,这些,是你搞出来的?好,好啊,小小年纪,居然就能干得了这么大的事,赵弘殷,当真是生了一窝好儿子啊,可惜,却都是乱臣贼子!” 赵匡美笑着道:“乱臣与否,晚辈不敢说,但至少这贼子二字,我想我们应该是不算的,韩指挥使不妨看看,到底谁才是贼子呢?正所谓民心所向,既为天道,韩指挥使难道看不出,到底是谁在逆天而行么?” “至于你说要要据城而守,军民同心,凭什么呢?我大哥乃是被军中将士强行拥戴,这才当的这个天子,军心所在,自已不必说了,至于这民心所在,难道还不够明显么?军心民心,都在我家兄长,这难道不是军民同心么?” “圣人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更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韩指挥使既已逆了这天下的军心民心,或许不是乱臣,可难道就不是贼子么?!” 韩通闻言,不禁凄然大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赵老三,原来我,才是贼子?我才是贼子?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我是贼子,你们……赢了。” 说着,却是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凄苦道:“陛下,臣,有负陛下所托,有负所托。” “韩指挥使且慢!你要当千古罪人么!” 脖子都抹了一半的韩通这才停下,一边呲呲冒血,一边怒发冲冠地用剑指着赵匡美:“老子特么的已经认输了,你还要怎样?老夫无力杀贼,只有一死以报君王,难道这,也不行么?” “当然不行。” “呵呵,你们赵家就算是谋朝篡位,可管得了活人,难道还管得了死人么?” 赵匡美恭敬地抱拳一礼道:“开封虽定,然尚有十余位实权的节度使拥兵在外,尤其是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在扬州,手握雄兵,资历老重,就连我大哥也要忌他三分,韩指挥使若是不死,如此才能显我大哥仁德,方能以仁德之道,感化李公。” “若是韩指挥使身死,则天下人万一误以为我家兄长残暴,李重进等节度使因此而患得患失,心忧之下行那石敬瑭之事,与我兄长兵戎相见,引那契丹、南唐以为外援,这开封百姓,岂不又要遭受兵灾了么?如此,因韩指挥使您一人之私心,致开封,乃至天下于战火,这难道不还是贼子所为,不应该遗臭万年的么?” 说罢,又是一礼道:“为天下社稷,为开封城民,请韩指挥使以苍生为念,活着吧。” “我……我……我特么……死都不行?” “请韩指挥使以苍生为念!” 说罢,赵匡美居然也一撩长袍,朝这韩通跪拜了下来,给他磕了一个。 改朝换代这种事儿,自然要一个人都不死才算功德圆满,到时候史书就可以写他赵家万众归心了,而且自家大哥确实是立有誓言,说是不杀朝中大臣的,就算是自杀,那也终究不美么。 显得咱们家跟造反似的。 见状,身后的百姓齐刷刷的又在齐声呼喊:“请韩指挥使,能以苍生为念!” 当啷一声,宝剑落在地上,韩通用手指着赵匡美的鼻子浑身都在颤抖:“你们……你们……你们赵家也太欺负人了啊!” 说罢,这老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居然哇哇大哭了起来。 赵匡美见状则是松了一口气,吩咐道:“韩指挥使已经累了,快扶他进屋休息去吧,诸位兄弟,麻烦大家再辛苦一下,随我去一趟皇宫,见太后。” 第五章 都是一家人,谁当皇帝不是当呢 赵匡美去皇宫,倒是也并未能成功见到太后。 因为就在他们包围侍卫司的时候,太后已经脱下了小皇帝身上的龙袍,扔掉了玉玺,抱着孩子躲清凉寺去了。 意思很明显:你们赵家赢了,皇位给你们了。 这怎么能行呢? 这小符太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啊,整得好像俺们是在谋逆篡位似的。 好歹你们把禅让诏书写一下啊!三请三辞的表面功夫你们总得做一下吧?你们这么干,不显得我哥得位不正了么? 如果这小符太后能在退位之前,写一封诏书给李重进命他放弃兵权孤身进京,那就更好了呢。 于是赵匡美当即就马不停蹄的去了清凉寺,求见太后。 太后说他不见,赵匡美就命人将拦大门的侍卫给控制起来还是进去了。 就见此时的小符太后已经换上了一身道袍,见赵匡美进来,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赵家还真是人才济济啊,赵匡胤居然让你个不足十岁的小娃娃留在京中操办这样的大事。” 哪知赵匡美却是露出了一副嬉皮笑脸的神色上前,仗着自己年纪小,一把搂住小符太后的手,使劲往他身上蹭。 “哎呀姐~,你别生我们的气了,你消消气呗,要不我给你表演一个空中大劈叉?” 惹得这小符太后好一阵的恶寒。 若是赵匡胤搞这一手,他得用大嘴巴子抽他,但是赵匡美的话……这孩子毕竟才十岁,总不可能是特意在占自己便宜吧? “姐,别生气了,来,坐,咱们姐俩好好唠唠呗?” 他这姐还真不是乱叫的,一方面自然是从他二哥赵匡义那论的了,因为他的二嫂就是这小符太后的亲妹妹。 另一方面则是从这小符太后的前夫那论的,嗯,这个太后以前是嫁过人的,他那个前夫是后汉大将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其实也是将门之人,因为造后汉的反,被当时还是后汉大将的郭威给砍了。 事实上这小符太后自己也是将门之女,他爹符彦卿,自己的爹赵弘殷,还有后周太祖郭威,以及她前夫李崇训的爹李守贞,都是将门,四人都是兄弟之交。 所以符彦卿的三个女儿,老大嫁给了郭威的儿子柴荣,也就是大符后,老二嫁给了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也就是这小符后,老三嫁给了赵光义,也就是未来的懿德皇后。 据说郭威平李守贞叛乱破城之时,这小符后作为大反贼的亲儿媳妇,一个人当门而坐就呵退了三军,说的是:“吾符魏王女也,魏王与枢密使(郭威)兄弟之不弱,尔等安敢无礼?” 然后当时的那些兵卒就真的都不敢动了,郭威事后也真将这个反贼的儿媳妇养在了自己家中当女儿养,结果后来他自己也造反了。 再后来这小符的姐姐大符皇后死了,于是这柴荣和小符一个死了老婆一个死了老公,这就凑合到一块去的。 甚至郭威破城的那一战还是赵匡胤出道的第一战,当时赵匡胤正是郭威的亲兵,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小符太后当时恐怕还是这赵匡胤在亲自照料。 从这论,他们符家,赵家,郭家,乃至于李家,这都是世代交好,如果不是郭威后来当了皇帝的话,甚至赵匡胤和柴荣搞不好可能都已经结拜了,所以他叫这一声姐,还真没毛病。 所以谁又能说他这一声姐叫得不对呢? 所以赵匡美的意思自然就是,咱们打来打去的,谁当这皇帝咱不都是一家人么。 小符太后冷笑道:“你们赵家愧对先帝所托,不忠,不义,以阴谋诡计欺负我们孤儿寡妇,这便是你们赵家,为人臣,为人友的行事方法么?你还有脸叫一声姐?我可高攀不起。” 说着,一甩袍袖就要将赵匡美推开,哪知赵匡美却摆出了无赖的劲儿,抱得更紧了,这要不是说他只有十岁,简直就是在耍流氓了。 口中却还道:“哎呀姐,你别生气么,生气太多会老得快的,你就跟我聊聊呗?” “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可聊的?只恨先帝没能看得出你们的狼子野心,只恨范质之流糊涂,被你们貌似谦恭所蒙蔽!” “姐啊,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可就太不对了,你难道真的觉得,范质、魏仁浦等宰相,还有韩通,以及……先帝都这么蠢么?会不会是先帝在临死之前,已经料到了今日场景,之所以选我大哥,是因为他为人仁德,能留你们孤儿寡母一条生路呢?亦或者他知道这点检的位置他不给大哥,别人也握不住呢?” “姐啊,先帝他也是五代乱世之中生,乱世之中长的,他难道不知道只要他壮年一死,主少国疑,这江山无论如何安排都必然守护不住的道理么?您今年二十七了吧?也是快三十的人了,都死了两任老公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我幼稚?” 被一个十岁小孩说自己幼稚,这小符太后的脸上还真有点绷不住了。 赵匡美却道:“难道不是么?姐你可知道,早在我哥黄袍加身之前,准确的说是他还没有领兵出征,刚拿到兵符的时候,全城的百姓就都在传他要造反谣言了,有不少的富商甚至干脆携家带口的收拾细软跑路了。” “那你说,就连老百姓都知道的事儿,范质,韩通,真就一点都不怀疑,真就相信我哥他忠心耿耿,真就相信将士们心中还念着朝廷念着先帝不会追随我大哥,是他们……缺心眼么?” “姐啊,造反的不是我哥,而是整个将门啊!你也是将门之女,你前夫也曾造反,郭威和柴荣也是将门,是造反才建的后周,这么简单的事儿,你怎么就看不透呢?” “…………” “你看啊,所谓的将门是哪来的?是后晋灭亡之后,契丹人入主华夏,天下无主,所以各地的英雄豪杰自发而起,共讨契丹,如此才得了天下,这些人就是最早的将门了,这些个天下英雄,其中就包括了你爹,我爹,郭威,李守贞,等等。” “契丹走了之后天下无主,因为刘知远的战功最大,威望太高所以大家伙才让他当了皇帝建了后汉,然而本质上,他也不过是这天下英雄之一罢了,说破大天,也就是大伙儿的大哥。” “可是刘知远死了之后,他那儿子继位,却又怀疑他爹昔日的这帮生死弟兄的兵权太大,日渐猜忌,打压,你说,他像话么?所以才先有的李守贞,后有的郭威,不是他们个人在造反,实在是那刘承佑伤了咱们将门的心啊,你爹符魏王他当时手握重兵,实为天下第一军人,不是也在推波助澜么?” “郭威上位,大家也都是认的,因为他也是被咱们所有将门所承认的人,他死之后先帝登基,其实大伙儿就已经不服气了,但好在他英明神武有唐太宗之姿勉强能压得住,可是现在他也死了,留下一个七岁的小娃娃当皇帝,还让大家伙儿效忠,姐你说,这合适么?” “…………” 一时之间,小符后还真不好反驳他。 你跟他讲君臣,他跟你讲兄弟情义,站在兄弟的角度去聊,你要是不认,呵呵,你两任公公都是大反贼!你爹也不是什么好鸟! “姐你说,为什么这天下将门子弟这么多,将士们却独独拥护我大哥呢?我大哥毕竟才三十多岁啊,从军也就十年出头,虽然战功还算卓著,但是资历却还差得远呢,李重进,张有德,这两个人比我大哥有资格太多了,但是先帝临死之前却特意将李重进调走,又将张有德免职,就是为了给我大哥腾地方,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为何?” “因为我大哥自打领兵以来,冲锋永远在前,撤退永远在后,因为我大哥兄弟有难永远义不容辞,因为我大哥所有的俸禄赏赐全都用在了那些阵亡将士家属的身上,以至于他堂堂一个点检,每到了月底连喝酒钱都没有,还特么要赊账!有时候还要花我二哥的俸禄。” “哼,不过是邀买人心,早有预谋” “姐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要非得说先帝死之前我哥就有这心思,那他可真是想瞎了心了,你借他八个胆子他也是万万不敢的,真要说造反,张永德和李重进可远远比他排在前面,说白了,我大哥这人除了作战勇猛用兵如神之外,就一点好,他仁厚,而且重情义,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因此,不是他想当皇帝,而是将门选择了他,逼他当这个皇帝。今日这遭黄袍加身,你若说他此前完全不知,那是糊弄鬼呢,可你要说这是他主动谋划,恐怕也不太公允吧?先帝死后他贵为第一军人为了躲这烂事儿都躲到归德府去了!他远在千里之外拿锤子去谋划啊?不是你们给他召进京的么?刚召进来就让他出城了,他都没有谋划的时间!” “…………” “说白了,这天下真不是哪一家哪一姓的,自从契丹人入主开封之后,这天下就是整个将门一同打下来的,也自当应该是整个将门的,是将门先选了刘知远,后选了郭威,现在,轮到我大哥了,如此而已。” “先帝也是将门之后,他临死之前自然知道,将门是一定会重夺天下的,无外乎是谁来代表将门罢了,所以他特意罢黜张永德,流放李重进,提拔了我大哥,也是看中了我大哥的仁义,知道这江山落在我大哥的手里,你们至少能够活命,而且我大哥岁数小,也有时间去完成他未竟之功业。” “所以姐啊,你跟我哥还闹这别扭干啥啊,既都已经认输了,怎么还认得扭扭捏捏的呢?你这事儿办得可是一点都不将门啊,咱们将门内部的事儿,怎么就不能好说好商量呢?你就把禅让诏书写了吧,这对他好,对你们也好啊,要退,咱们就退得漂漂亮亮的,毕竟咱都是一家人啊。” 说罢,一张空白的圣旨就递了上去。 小符太后闻言沉吟半响,终究还是叹息一声:“好,我……我写,不过赵老三,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今日将门选你大哥推翻我郭家天下,来日,哼哼。” 第六章 老三?他才几岁? 夕阳西斜,凉风烈烈。 自陈桥驿回返,赵匡胤一路看着这早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景色,却是突然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景色。 这是多么好的锦绣江山啊。 望着远处开封城的方向,一时之间,情不自禁的想入非非,他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入主于此的契丹枭雄,望着满街争相逃窜民众在大喊:“你们不要跑啊,我也是人啊,我没有屠城啊。” 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郭威黄袍加身,下令屠城开封之时,他不得不亲自穿着铠甲守在自己的家门口,对着每一个要来抢劫的兵士大喊:“兄弟住手!这是我家!” 开封城啊,多么繁华的开封城啊。 又怎么忍心,让他再遭受兵戈呢? “潘美何在?” “末将在。” “你先行一步,去城中告诉太后,范质,韩通等人,就说我已经反了,为免生灵涂炭,希望他们……能识时务,告诉他们,我赵匡胤在此立誓,不伤宗室性命,不杀前朝大臣,不害开封百姓,不掠府库财物,还望他们,能以苍生为念啊。” “喏。” 这无疑是个很危险的差事,毕竟韩通范质等人虽然奈何不得赵匡胤,却一定有能耐先砍了这个潘美。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站在韩通等人的角度上的话,这个赵匡胤他确实是太嚣张了! 自古以来起兵造反之人,真的少有这么嚣张的。 不过潘美毕竟只是一介不入流的小官,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面对这个似乎有些送死的信使任务他倒是也没有拒绝,反而异常的兴奋,甚至于不断的就开始在心里头琢磨,一会儿见了太后要怎么说,见了范质要怎么说,见了韩通又要怎么说。 然后赵匡胤的大军也渐渐的放慢了脚步,寄希望于潘美回返,能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 这一仗他怎么打都能赢,但是他也真是不想打,不说什么仁义不仁义的,这开封城现在是他的开封城,这江山社稷是他的江山啊! 谁愿意在自己家里打仗然后把自己家给砸了呢? 结果没成想不大一会儿那潘美居然就回来了,脸上的神情也是一脸的古怪。 赵匡胤见状心里咯噔一声,忙问道:“可是城中城门紧闭,你不得入城了么?守城者谁,是韩通亲自在把守么?” 潘美一脸蛋疼的翻身下马道:“不是韩通,城中兵马,已……已尽入您的三弟,赵匡美之手了。” “谁,谁?” 赵匡胤本能的掏了掏耳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赵匡美裹挟全城百姓,先逼韩通缴了兵权,又去请太后写了禅位诏书,现已控制了整个开封,城中百姓闻听您来,无不欢欣鼓舞,商人不罢市,歌女不停舞,美公子他……他让我回来告诉您,慢,慢点走,他要带领全城百姓和太后一同……出城来接您,还让我提醒您……别忘了三请三辞,如此,得国才正。” “这……这怎么可能?阿美他,他,他才多大?!” 然后忍不住看向赵普道:“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赵普也没了主意,道:“要不……再派人去看看去?” 张令铎闻言打马向前道:“大哥,让我去吧。” 说罢,却是带着亲卫亲自做了个探子打马而去,赵匡胤本人则是依旧一脸懵逼,属实是不敢相信,这个比自己儿子也只大了两岁的弟弟居然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来。 但却又隐隐的有所期待。 此事若是为真,则代表开封城中再无半点反抗,甚至他大可以说自己乃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并非是什么乱臣贼子,这篡位,不,是禅让之事也大可以徐徐图之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张令铎哈哈大笑着回来了,脸上那得意的神情怎么也止不住,见了赵匡胤,说话之前居然还是先哈哈大笑。 “大哥,说好的,让你们家老三做我女婿的,可不敢反悔啊,他们俩这是赵叔活着的时候就定下的娃娃亲,哈哈哈哈哈。” 赵匡胤眼珠子一瞪:“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快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小子正发动全城的百姓一并上街,张灯结彩的喜迎王师呢,对了,他还说他安排了节目,让你一定一定慢点走。” 然后嘿嘿笑,腆着个大脸冲周围其他人道:“这是我女婿,你们知道吧,我女婿,你们看我这女婿多厉害?他可太厉害了,得此良配,我那女儿可是有福了。” 然后特意扯着嗓子喊道:“什么?反悔?大哥他怎么可能干出这么王八犊子的事儿,那是娃娃亲,俺早就跟他说好了的,不对,这是赵叔活着的时候就定下的事情,都是一块长大的好兄弟,他当了官家也不能翻脸不认人啊,他要是干出反悔的事儿,那他还是个人么?岁数小?小什么小,明天我就让我姑娘钻他被窝。” 赵匡胤在一旁一脸黑线,忍不住怒骂道:“都特么是当节度使的人了,给我有点正形啊!” 然后自己却是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有此贤弟,吾家这份基业,至少可以延绵也。” 因为赵匡美特意反复叮嘱他慢点走,赵匡胤这会儿也不着急了,索性下令全军停下休息,又干脆把潘美派了过去,说是啥时候赵匡美准备好了他什么时候再走就得了。 然后他本人则下了马去,叫来赵普,仔仔细细地又商量了起来这禅让的具体流程了。 而开封城里,现在则是热闹非凡,赵匡美本人忙得脚都不沾地了,为了让全城的百姓喜迎王师,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尤其是柴宗训那头。 “小训啊,你看,这是啥?这个叫乐高,可好玩了,可以用这些东西拼凑成各种各样的玩具,我给你演示啊,你看这样,这样,还能这样,你想玩不想玩?” “想,给我玩,给我玩。” 赵匡美将传国玉玺塞到他的手里:“一会儿见了我大哥,你就把这东西送给我大哥,台词我都写你手上,到时候你照着念就行,念得好,我就把这个送给你玩,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 第七章 一出好戏 赵匡胤骑在马上进城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做梦一样,充斥着一股子的不真实感。 出城迎接他的老百姓密密麻麻,足足排了好几里,第一眼见到的时候直吓了他一大跳,还以为这是敌军摆的阵型呢。 离近了看才看出来,为首的一大排,居然全是十岁以下的小朋友,而且每个人手里拿着鲜花。 咚咚!咚咚!咚咚! 无数的鼓声宛如霹雳一般的突兀炸响,吓了赵匡胤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赵匡美居然将好多好多的大鼓都放在开封的城墙上了,而城墙上的人却不是什么守军,反而一个个的全是浓妆艳抹的艺伎,鼓声之后,丝竹管乐等十八般乐器紧跟着齐奏,无数的歌姬居然就在这城头之上翩翩起舞了起来。 “禁军的大哥哥,给你们献花。” 无数的孩童一拥而上的将手中的鲜花,甚至是鲜草硬塞在这些禁军的手里面,赵匡胤本人也在一脸懵逼之中竟接过了一束牡丹,闻了一闻,还挺香。 当然,捧着花的老百姓就一层,毕竟一时半刻的赵匡美又上哪整那么多花去,再往前走不几步,赵匡胤又被无数的老弱妇孺所包围,这些老弱妇孺们一个个的挂着果篮子,有的里面装着干粮,有的装着水果,有的里面装着酒水,那真是见了人就往他们手里塞。 东西塞完了,所有人分裂两边齐齐一跪,口中不住地大声呼喊:“天下无主,请点检做天子吧!” “天下无主,请点检做天子吧!” 再往前走,发现开封城的城门之上居然都已经张灯结彩,文武百官都在门口分裂成了两派,以范质、王普、魏仁浦三位宰相为首,纷纷给他行叩拜之礼。 范质当先一嗓子道:“点检如今天下归心,此尧舜之旧事也,还请点检以苍生为念,做天下之主!” 赵匡胤吓了一跳,连忙下去要去搀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很重的咳嗽声,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家三弟,正在给自己疯狂的使眼神。 “你小子给我过来!” “哎,大哥。” “这……这是搞什么啊?” “这不显得您众望所归,天下归心么,将来写在史书上也好看。”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半是城中百姓自发,一半么……开封城最有钱的那十几个商贾,一共捐了二十四万贯钱,每个来欢迎你的发五十文钱。” “你……你……这么儿戏么?” “哎呀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现在该骂他们了。” “骂谁?” “谁让你当皇帝你就骂谁啊,三请三辞啊,来来来,你要是不会临阵发挥,我这有演讲稿,你照着来就是了。” “这……合适么?” “合适啊,二十四万贯还剩下好多呢,明天还有节目呢。” “我……” 老赵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一时间脸都红了。 他毕竟是个厚道人,有点干不出这么臭不要脸的事儿。 但是这毕竟是咱家弟弟的一片苦心,而且是为了他当皇帝的法理性么,也就认了。 酝酿了好半天才酝酿好情绪,然后突兀的指着范质等人大骂:“住口!你这个苍髯老贼,皓首匹夫!我赵匡胤,受先帝厚恩,起于潜邸,对陛下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尔等如此,是要让我做那不忠不义之辈么?” 说完,就见一群百姓哇哇大哭,齐声呼喊着要他做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赵匡胤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条,而后满脸疑惑神色的看向赵匡美。 赵匡美冲他使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赵匡胤这才咬了咬牙,一把抽出宝剑放在自己脖子上,大吼:“尔等非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么?如此,赵某唯一死,以全清名!” 说罢跪在地上大哭:“先帝啊!您亡灵未远,还请等等微臣,让臣在九泉之下,再去服侍您吧!”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传来一声大吼:“赵叔叔且慢!” 然后就见小皇帝柴宗训抱着个玉玺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然后掏出一张纸来,磕磕巴巴地照着念道:“先帝在时,常与朕说,赵叔叔可托大事,如今我大周天下,内有各路节度使拥兵自重,南有后蜀、南唐、南汉割据,北面有契丹胡掳时刻觊觎中原,此内忧外患之时,实非我一介小儿可以安定,放眼满朝文武,唯有赵叔叔一人可以托付如此大事,带领我中华儿女,一统天下,收复燕云。” 到此为止,其实赵匡美给他剧本已经写尽了,不过接下类怎么演,赵匡胤自然也有他的自由发挥,当即跪倒在柴宗训的身旁痛哭失声,叩头不止:“承蒙陛下信赖,臣,自应当效仿古之先贤,学诸葛丞相,为主尽忠,乃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何能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这时,就见小符太后也任命似的拿出了自己的剧本道:“上古之时,尧传位于舜,才有的三皇治世,天下事自当由有德者为之,我们孤儿寡母无能维持这诺大江山,若是赵大哥不肯接收咱的禅让,而我们孤儿寡母又失了德行,岂不是让百姓涂炭?若是契丹人再度南下,致使神器再度易手,吾等,岂不是千古罪人?” 说着,上前一把扶起赵匡胤道:“赵大哥,你我两家,本乃世交,先帝就常跟我说,说您与他虽是名为君臣,实则是恩若兄弟,都是咱自家人的江山,你坐,与我坐,又能有什么分别?” 这一段就纯是她自我发挥了,以至于赵匡美都不禁脸色微微一黑,这是非得让她儿子演出个亲王当来啊。 当然,赵匡胤肯定还是没接这玉玺的,自古以来搞禅让三请三辞都是规矩,打曹丕以后所有人就都是这么干的,这套戏演得不好的就叫谋朝篡位,是要失去法理性的。 而法理性这个东西,其实也并不只是古代,在现代社会也都是很重要的东西,搞禅让和搞兵变的区别,绝不只是青史上如何记载那么简单,不说别的,地方上那些节度使可还没表态呢。 事儿,都已经让赵匡美给干得这么漂亮了,赵匡胤自然不会辜负他的一片好心,反正现在都已经这样了,皇位对于赵匡胤而言已经就是煮好了用筷子喂到他嘴边的一块肉了,张嘴咬一口的事儿了,自然也不需要像原本历史上那样火急火燎的当天晚上就登基。 大可以等一等各地节度使,看一看大家是否识时务,也给大家一个一起分享从龙之功的机会么。 比如说扬州的李重进,这可是郭威的外甥,跟柴荣争过太子的,郭威死之前必须要亲眼看着李重进给柴荣行君臣之礼才肯瞑目,赵匡胤又怎么可能会不忌惮他呢? 那么这个时候,赵匡胤自然有的是时间给李重进使手段,逼他上这份请进的奏表了,你要是反,你反的可就是小皇帝柴宗训,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反贼,我赵匡胤作为大周第一忠臣,必要与你势不两立! 他若是上了这请进的奏表,那,以后你再反,起码你这为国讨贼的旗号肯定就打不出来了吧? 于是赵匡胤当日自然是连连推辞,一个人躲进殿前司,回单位上班去了,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忠啊,太忠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忠臣啊。 第八章 家宴 当天晚上,老赵家一大家子人,齐聚于赵匡胤的殿前司吃了一顿久违的家宴。 然后赵匡胤就喝多了。 不得不说赵匡胤这个人啊,即使是以赵美现代人的视角来看,作为男人,这货也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他几乎把男人能想得到的浪漫全都已经在有限的生命里实现了。 十六岁离家独自闯荡江湖,靠一双铁拳和一根盘龙棍打遍天下,千里送京娘之事传遍天下引为美谈,谁见了不得赞他一句“赵大侠”,“好汉子”。 二十多岁当兵入伍,只用了十余年时间,就从区区一小兵,做到了天下第一军人的位置,更曾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三十四岁,十四个禁军节度使一级将领中居然有七个都是他的结拜兄弟,然后被兄弟们一拥而上,黄袍加身,让他登基做了天子。 简直是,爽文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的酒品不太行,历史上也曾因为喝酒闹出许多啼笑皆非的事情,倒也不是耍酒疯,就是总唠酒磕,比如说一些大实话,或者吹牛b之类的。 这不,此时的赵匡胤已是一身的酒气,本来就黑的脸色这会儿被红色一染,跟大枣似的,搂着赵匡美的肩膀嘀咕道: “老三啊,不错,好,非常非常好,真不愧是我的亲弟弟,有你在,咱们家江山可以无忧了,你这次立下大功,我很满意,我要立你……立你做太子……” 赵匡美无奈地瞥了这酒蒙子一眼道:“哥,你喝多了,你现在还不是皇帝呢。” “那特么不还是随时的事儿?” “再说我是你弟弟,不是你儿子,太子的这个位置,你还是给昭儿留着吧,这种话你不要乱说啊,万一我当真了呢?” 却见杜太后放下筷子一锤定音道:“当真了也挺好,儿啊,你说为啥这大周的江山丢得这么容易?就是因为他们家孩子太小,那老郭也是倒霉催的,一家两百多口全都被刘承佑给砍光了,以至于出了事儿,他们家连个靠谱的宗室都没有,国赖长君啊。” “咱们家人口也少,但你这两个弟弟也都是有本事的,你可不要学那汉唐时的皇帝,苛待宗室,你要对他们委以重任,让他们能帮衬着你,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除了咱们自己家人,外人都信不过。” “娘你放心,俺才不学那汉唐时的帝王做那糊涂事呢,这世上啊,再也没有比自家兄弟更亲近的人了,难道为了这区区权柄,老二和老三还能害我,害昭儿不成么?” “来来来,老二老三,今天高兴,喝,陪我喝,咱们不醉不归。” 啪得一筷子就打在赵匡胤的脑袋上,杜老太太怒道:“有点正形!老二喝点也就算了,老三他一个孩子喝什么酒!” 赵匡胤嘿嘿一笑:“娘,他可不是孩子,韩通都让他给办了!嘿嘿嘿,今天这一遭我最高兴的不是什么黄袍加身,而是咱家小美,终于是出息了啊,他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喝一点喝一点。” “成婚?成什么婚,谁啊,谁成婚。” “你啊,你忘了你身上的娃娃亲了?张令铎家那女娃。” “娃娃亲的意思难道不是长大之后再说的么?我毛都没长齐呢啊!就不能等两年么?不是,我特么立都立不起来呢啊!!” “等什么毛儿?那玩意有啥用?” 说着,一边抓着自己的护心毛一边道:“你想啊,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也要当官家了,你今天是没看到张令铎那厮那个样子,大声的嚷嚷,逢人就说你是他女婿,就好像咱会反悔似的,还说要让他闺女钻你被窝呢,他这个人啊,这种事儿恐怕还真能干得出来。” “…………” “正所谓夜长梦多,我看啊,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毛没长齐,甚至硬不起来,那也没什么,可以先摸么。” 说完,就见大嫂在他后腰使劲使劲的拧:“你又喝多了,少说两句吧。” “哎呀你掐我干啥?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赵匡美则在心中呸了他一口: ‘不就是打算杯酒释兵权么,不就是打算拿我和张令铎做个试验田么,我呸啊!你也做个人吧!” 事实上赵匡胤在历史上为了杯酒释兵权那真的是连脸都不要了,连他自己女儿都往外嫁,自己那可怜的大侄女才八岁啊!虽然大概率这样货真价实的小公主娶回家也没人敢马上洞房的,但……这怎么想都是在犯罪啊! 不过赵匡美闻言眼珠微微一动,却道:“那哥啊,既然我都能结婚了……您给我个大官来做呗?” 赵匡胤闻言哈哈大笑:“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当哪门子的官,乖乖给我上学去。” 然后赵匡美就郁闷了,嘀咕道:“我这你着什么急呀,也不说先把大姐给嫁出去。” 再然后啪得一声筷子就扔了过来,就见大姐怒骂道:“赵老三你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哦。” 然后赵匡美就乖乖低头吃饭了。 这个大姐他可惹不起,他们老赵家最虎的就是这位大姐了,就在前两天,曾拎着擀面杖满大街追着赵匡胤打,这事儿全开封城的人都知道,端得是名声在外,人称开封城第一悍妇。 当然,也正是因此她声明狼藉了一点,前些年老公死了之后就一直没能再嫁得出去,留在家里都成老姑娘了。 赵匡胤则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嘀咕道:“是该赶紧嫁出去了,可嫁给谁啊,我倒是知道她一直喜欢高怀德,可是……老高跟我是八拜之交,我也不能坑兄弟啊。” “赵匡胤你皮又紧了是吧。” “哼,我现在是皇帝,你这妇人,安敢无礼?” 却见大姐不知从哪就摸出了擀面杖:“老娘打的就是皇帝!你给我站住!” 然后这两姐弟就开始在这殿前司满院子胡闹了起来,门口那些站岗的卫兵瞥了一眼,然后马上就目不斜视的看向了别处。 赵匡美见状,当下默默的低头吃菜,顺便为自己将来的姐夫默哀了一分钟。 赵匡义则是笑呵呵地给赵匡美倒了一杯橙汁道:“老三你喝这个便是。” “多谢二哥。对了二哥,如今开封新定,不过禁军的军纪二哥你一定是清楚的,大哥的性子你知,我知,天下人都知,本来说好了登基之后从府库之中拿钱犒赏三军的,如今要等三请三辞,答应将士们的赏赐自然也就拖延了,难保不会有人觉得心中不忿,虽不可能闹出什么大祸,但是难免不会有人骚扰,甚至是劫掠百姓啊。” 赵匡义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这是个问题。” “大哥被百姓拥戴才有的这一遭禅让,况且如今这开封城可是咱们的开封城,开封百姓也已是咱们的百姓,这个时候若是被乱兵骚扰,终究于大哥的清名有损,他那人历来拉不下脸,对自己人下不了手,咱们家无论如何也得有个人唱一唱黑脸才是,二哥如今是开封府尹,管这个事儿倒是正好合适,你说呢?” 赵匡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三弟说得是啊,这事儿,还真是我做最合适” 第九章 打个赌吧 虽然赵匡胤并没有直接去当皇帝,但开封的局势却是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革,负责在京掌管侍卫司的韩通下台,换上了原殿前司的副点检慕容延钊,至此,十三万禁军兵权已尽入赵匡胤之手。 这个慕容延钊与赵匡胤倒确实不是结拜兄弟的关系,但慕容延钊的爷爷和赵匡胤的爷爷是结拜兄弟,他爹和赵匡胤的爹也是结拜兄弟,而且慕容家的位置就在赵家的隔壁是邻居,两个人从小就是穿开裆裤一并长大的。 之所以这俩人没结拜,可能是因为结拜伤感情吧。 除此之外赵普任枢密使,赵光义任开封府尹,石守信任殿前司副都点检,平日里与赵匡胤交好之人大多都因此水涨船高,各有升迁,开封城的里里外外现在几乎都已经姓赵了。 而且赵匡美还给他支了个损招,故意将柴荣的亲生父亲柴守礼从洛阳给叫了过来,然后让小符太后带着小皇帝堂而皇之的给柴守礼见了礼,还让小皇帝恭敬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叫了一声爷爷。 可谓是杀人诛心,直接把禅让的半只脚都给迈过去了。 事实上柴荣这个名字本来就是宋朝硬给安上去的,人家本来叫郭荣的,毕竟他是郭威的养子,继承的是郭威留给他的江山,柴荣或者的时候压根就不让这柴守礼进京,不见这位亲爹的,而且只管他叫舅舅,结果现在这小皇帝管这柴守礼叫爷爷,这不相当于是把姓给改回去了么? 你个当皇帝的都不姓郭了,自然也就没资格坐这郭家的江山了么,相当于赵匡胤这屁股还没往那龙椅上去坐,但小皇帝的屁股却已经先一步的从那龙椅上离开了。 结果,因为认孙有功,就连这柴守礼都得了个中书令的虚职来做。 偏偏他赵匡美辣么辣么大的功劳,说是陈桥兵变的第二大功臣也不为过,结果,自家大哥居然连个芝麻绿豆大的官都不肯给他。 “娘啊~,大哥他欺负我啊~,没天理啦~,连二哥都当上了开封府尹啦~,他什么官都不给我做啊~娘啊,大哥他偏心啊~娘啊,你快去管管他去吧~” 杜太后也是苦笑不得,只好哄着道:“你大哥也不是偏心,他不是特意安排那王普和魏仁浦当你的老师,教授你经义之道,让你和昭儿一并学习了么?这是对你寄予厚望,你今年毕竟才十三岁,做官着什么急啊,这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那凭什么做官嫌我太小,给我娶媳妇他却如此的积极了?这时候他怎么不说,我才十岁了?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做官,要做官,他要不让我做官,这媳妇我就不娶了,我立下那么大的功勋,凭什么不让我做官。” 说罢,这赵匡美撒泼打滚,宛如一只活驴一般,就一个字,作,玩命的作。 毕竟这个时候若是求不来官做,十之八九就只能等十八岁以后了,到时候他拿个锤子去跟二哥斗? 跟赵匡胤他肯定是不敢这么作的,赵匡胤军人出身,惹急了搞不好真会揍他,但是跟自己亲妈么,问题不大。 正所谓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道理自古以来哪都一样。 况且他还有杀手锏。 “娘,你是不知道外头是怎么说的,什么流言蜚语都有啊,市井传言居然……居然……居然说我不是您亲生的,娘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 “什么?”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的胡言乱语?” “市井间都这么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爹跟二哥的乳母私通,然后才诞下的我,说您是为了掩盖家丑,所以把他那乳娘给溺死了,然后才把我养大,娘啊,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呜呜呜,我就知道,我原来只是个庶出子,所以大哥才不肯给我个官做的。” 这个说法么,当然就是史料中的说法了,准确的说是历史上赵二的说法,这货在历史上弄死赵德昭赵德芳后当着群臣的面,主动爆出了这样的家丑。 然后群臣们就特别无语的连忙表示,官家你快别说了,你不就想说你弟弟谋反么,是是是,对对对,你说啥是啥还不行么?这么点破事儿不至于把爹娘都拿出来糟践一番。 不过空穴来风却是也未必无因,毕竟从赵匡美跟赵匡胤的年龄差就能看得出来,他确实是老来得子,生他的时候自己爹娘都已经四十多了,这在现代应该也算是高龄产妇,因此这则谣言倒是也确实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杜太后闻言果然是气得不轻,脸都红了,不由得怒骂道:“哪个混账王八蛋,居然如此的胡乱编排?老娘当初生你,足搭进去半条命!我……我……不行,我要去找你哥,让他严查!谁敢如此造谣生事,老娘要亲自扯下他的舌头!” “是啊是啊,太过分了,所以您让大哥封我个官做吧,你看我这么小就封官,这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嗯,你说得有道理,我儿子凭什么不能做官?不是说古时候的甘罗十二岁就当宰相了么?我儿子十三就能逼降韩通,难道就比那姓甘的差了?” “对对对,娘您说得实在是太对了。” 然后,杜太后就领着赵匡美去殿前司找赵匡胤去了。 整得赵匡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个孝子,自然是不好忤逆亲娘的,但是赵匡美…… 当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干啥?你昨天明明说好了要让我做官的。” “你放屁,我不可能说,我顶多说要封你做太子。” “娘,他占我便宜。” 杜太后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弟弟就想做个官当,你忘了你昨天答应我的了?兄弟之间,要互相帮助啊,况且他立下这样的大功,就算是外人,也该封个大官来做吧?” “哎呀娘啊,三弟聪慧有魄力这我当然是明白的,他是一块顶好的璞玉,可再好的玉石,他也得磨啊,这天下哪有十三岁做官的道理?什么甘罗十二为相,他那是做外交,吕不韦在臭显摆呢,这如何能一样呢?” 赵匡美插嘴道:“怎么不一样?你都让我娶媳妇了,还说我岁数小,再说你们大人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甚至做的比你们做得更好,我,我觉得我至少也是个宰辅之才。” 赵匡胤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啊,不要觉得你有些小聪明,就真的可以妄言天下事了,还宰辅之才?朝廷的门朝哪开你都没搞明白呢,你可知,朝廷现在的心腹之患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现在担心的无非是各地节度使是否会上表劝进罢了。” “呵呵,那你可知道我最忌惮的是哪些人么?” 赵匡美撇嘴道:“保义军节度使袁彦,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当然,还有最忌惮的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对吧?” 赵匡胤不禁诧异:“好小子,你居然真知道,看来你对这天下事居然还真是有所关心啊。” “呵呵,哥,赵普这回,是不是也没什么主意了?我有一计,可叫你兵不血刃,得到此三人的劝进奏表,不敢说他们从此以后对您忠心耿耿,但至少能让他们不至于反你。”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大哥,咱们打个赌吧,我要是做得到,你给我一个官做,而且这个官职还不能太小,如何?我若是做不到,那我就听你的,老老实实去读书学习,等着长大,行吧?” 第十章 先射箭后画靶,神机妙算很容易 赵匡胤都懵了。 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袁彦、李筠、李重进三个人可都是拥兵一方的实权节度使啊,这其中千头万绪,他在处置这三个人的时候也必须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只要稍有一丁点的差池,新生的大宋,不,是还没生的大宋也要陷入动荡,甚至是胎死腹中,分崩离析,到时候欲求一庶民也不可得啊。 这赵匡美居然敢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他有妙计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 这是真正的大事,甚至在赵匡胤眼里其实远比柴宗训什么时候退位怎么退位要重要得多,当即,一张原本乐乐呵呵的黑脸瞬间便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做?” “你就说你赌不赌吧。” “我……你等等,我命人去叫赵普来。” 赵匡胤觉得脑子似乎有点迷糊,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不是酒喝得多了。 不一会儿,赵普来了之后一听说赵匡美要兵不血刃去降这袁彦、李筠、李重进,一样是一脸的懵逼,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美哥儿你虽然聪慧,但到底是对朝堂之事不够了解,此三人跟韩通完全不同,昨天的形势,韩通分明已经是困兽犹斗,就连他麾下的兵卒也早已是毫无战心,这才让你取了巧,这三人却都是要兵有兵,要地盘有地盘的,哪有如此轻巧?” 赵匡美闻言得意地一背手道:“怎么,连普哥你也没办法么?” 赵普作为赵匡胤的亲信跟赵家人倒也是很熟悉的,这赵普是属于那种求见杜太后都不用特意通传的关系,几乎都相当于是半个家人了,因此这赵匡美面与他相处倒也自然,直接就叫了一声普哥。 赵普想了想道:“在我想来,唯有待之以诚,以礼,尽量感化,能不动刀兵自然是不动刀兵为好,若是非要动刀兵不可了,也要尽量想办法分而歼之,不能让这三人结盟,再之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先下手为强,先除掉一个,只要这三人不是共同进退订立盟约一同造反,让咱们顾此失彼疲于奔命,料来,应当也翻不了天。” 赵匡美却叹息道:“哎呀,普哥啊,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办法么,且不说他们能不能翻得了天的问题,他们三人,可都是咱大宋,哦不,是大周的猛将啊,他们麾下的那些精锐兵马,那可都是咱们大周的弟兄,咱们这头自相残杀,就算是赢了,恐怕也要元气大伤,到时候得益的是谁?还不是南唐,后蜀,和契丹?再说这样就显得我哥不够天下归心了啊,不好不好,能不动手,还是万万不能动手的好啊。” 赵普都给气乐了,忍不住受激问道:“那你又有什么妙策,可以不动刀兵么?” 赵匡美瞥了一眼赵匡胤:“他还没答应我的赌约呢。” “哼哼,你若当真有这样的本事能助我收此三镇兵权,我便答应你了又能如何?我跟你保证,此事若是能成,必给你一个大官来做,至少四品以上,让你也穿一身紫袍,如何?” 当然,赵匡胤也实在是不相信,这等他和赵普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办法的,真正国家大事,赵匡美作为一个少年能有什么办法。 说白了这跟逼降韩通压根不是一码子事儿,逼降韩通靠的更多的还是异想天开,敢想敢干,这素质虽然难得,但有些人确实是天生就有这样的魄力,并不足以为奇。 但这件事,要的可就是真真正正的政治智慧了。 赵匡美自然大喜,连忙向杜太后道:“娘你听到了吧,这可是大哥亲口答应的,你给我做个公正,可不能让他说话不算话。” “好好好,娘答应你,乖仔又有什么好主意了?快跟你大哥说说吧,你看他,脸都快要被憋红了。” “哼哼……” 赵匡美闻言得意极了,忍不住背起了手,摆出了一副有点装逼的姿态道:“其实很简单,正如普哥所说,这三个人,只需要一个一个处理便是,但是在我看来,袁彦却是最容易处理的。” “怎么说?” “因为世人皆知,大哥你跟袁彦有仇,历来不和,这也是你忌惮他的原因,然而正因为如此,此人其实分明已经是大哥您收买人心最好的机会,若是大哥你连袁彦都能容得下,能赐他高官厚禄,其他的节度使见状必然也会大感安心,如此,也能体现大哥您胸怀四海的气度,这就跟贾诩劝张绣投降曹操是一个道理,大哥你是雄主,越是有仇的,这时候早早投降做个表率,将来的待遇也就越好。” 赵匡胤闻言皱眉道:“要我善待袁彦与他不计前嫌,我这自然没有问题,然而他如何就会信我呢?他手里有兵的啊。” “哈哈哈哈哈,大哥你这就是当局者迷了,这世上真正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亲人朋友,也许正是你的宿敌,他袁彦这么多年一直处处跟大哥作对,我猜,他一定很了解大哥的秉性,而且他既然有资格作为政敌跟您斗这么多年,他也一定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蠢事。” 赵匡胤闻言不禁深思,道:“你说得……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如此判断,还是太过武断。” “哼哼,我举荐一人担此说客,向他阐明厉害,必叫他向大哥臣服。” “何人如此厉害?” “就是昨日,你派来与我沟通的那个,潘美。” “潘美?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派他去,这事儿肯定能成。” 事实上赵匡美跟潘美压根都说不上认识,但是没关系,他跟历史熟啊,咱智谋虽然一般,但谁让咱开挂呢? 历史上,这袁彦就是被潘美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给生生说降的。本来这赵匡胤只是让潘美去通知袁彦一声,告诉他自己当皇帝了。 结果没成想潘美超额完成任务,居然愣是把这袁彦孤身一人不带兵马的给领回开封,亲自给他祝贺行礼来了,把赵匡胤脑瓜子都给乐放屁了,潘美本人也正是因为这一桩大功,才真正的扶摇直上,火线提拔,直至最后才成为大宋初期第一猛将的。 至于说潘美到底是怎么劝降这个袁彦的,他也不知道,历史记载没那么详细,刚才他分析的那一大堆说白了还是根据结果去逆推原因,先射箭后画靶,这不神机妙算都见鬼了。 这一遭时空里,赵匡胤这国篡的比原本时空可要顺利得多,没理由历史上的潘美都做到了,这个潘美反而做不到了不是? 就见赵匡美故作神秘地道:“大哥只要用他,不需多时,自然会见分晓,咱们稍微等等,静候佳音便是。” 第十一章 袁彦劝进,谋算李筠 一转眼,七天的时间一晃而逝。 这一日赵光美正在自家花园里教授大姐、小妹、老娘三个人如何打麻将,摆在他这边赢来的零花钱已经高高地垒起来了一摞。 突兀的就有个身穿殿前都知官服的熟面孔跑了过来:“三公子,三公子您在这儿呢啊,您快跟我走吧。” “怎么了?” “点检正四处找您呢。” “发生什么事儿了?” “袁彦,哦不,是袁节度使他,他进京亲自来劝进来了!” “这么快?” 赵匡美都忍不住的愣了一下,这速度,这效率,简直是非同凡响啊。 要不怎么说人家潘美是宋初第一猛将呢,到底还是有水平。 然后他很开心的就跑去了殿前司见赵匡胤去了,见他神色有些古怪,索性主动问道:“听说袁彦进京了?” “嗯。你小子……倒还真的是料事如神,让人刮目相看啊,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赵普都说不准的事,你居然如此的笃定。” 说着,赵匡胤挥了挥手屏退了屋内的其他人,只留下赵匡美,然后示意他自己找个地儿坐。 “你举荐的潘美确实是不凡,正如你所预判的那样,袁彦非但劝进,而且亲自进京来见了我,这,是开了一个好头啊。” “大哥没有难为他吧。” “我当然没有了,加官,进爵,依然让他保有军权,咱要把他树成一面旗帜,让天下人都看到咱的心胸,我赵匡胤连袁彦都能容得下,这天下还有我容不下的事么?” 说罢,却是没忍住,好一阵的哈哈大笑。 赵匡美也笑着道:“有这袁彦起头,想来,其他各地藩镇的劝进奏表也该要到了,你也该二请二辞了。” “嗯,确实是应该第二波了,不过禅让之事,终究不过是走个过场,咱们真正的心腹大患,终究还是那李筠和李重进啊。你……当真是有办法?” 赵匡美笑着道:“袁彦不是都已经来了么?怎么,大哥还不信我?” “哼,谁知道你这是不是瞎猫撞到死耗子,你快跟我说说,那李筠和李重进,又要如何安抚?” “这个么……现在还真不好跟你说,不过大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京城,乃至天下不管传出任何的谣言,您都千万别紧张,也别当真,因为那一定是我传的。” 赵匡胤皱眉道:“你想凭区区谣言来摆平这两位军中悍将?” “呵呵,哥,别小看谣言啊,有时候这东西,比刀子杀人要残忍多了。” “你小子还跟我玩神秘啊。” “哥您耐心等着便是,接下来我不但要帮您搞定这两个人,还要再送你一份,大大的惊喜,不过你答应我的赌约,可千万不敢忘记啊。” “哼,老子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还能骗你不成?” 说完,赵匡美就笑嘻嘻地跟赵匡胤告辞,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驾车去找了这开封城的几大首富商贾之一的孙悦,孙大掌柜。 那孙大掌柜见了赵匡美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得诧异道:“美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赵匡美哈哈大笑,道:“我来了,自然好事也就来了么,最近几天生意如何?” “额……还行,挺好。” “嗯?看来,这是还是没有恢复到陈桥兵变之前的水平啊,不过你也别着急,我大哥是一代明君,慢慢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肯定能够恢复,而且肯定比以前还好,好得多。” 孙悦还能说什么? “借美公子吉言,但愿如此吧。” “孙老板,你说,咱们俩是朋友吧?” “不敢跟美公子论一个友字,美公子若是有事要让小人去办,还请您直接吩咐便是,只要是小人能做得成的,必不敢有半分推辞。” “哈哈哈,怪不得孙老板您生意做得这么大,你啊,懂事儿。不过我却是真的把您当做朋友的,不敢说吩咐,作为朋友,你再帮我一个忙如何?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美公子您说。” “你帮我传一条谣言吧,我要这条谣言在两天之内传遍整个开封,十日之内,给我传到河东去,能办得到么?” 孙悦闻言一愣,忍不住惊诧道:“又是谣言?啊这……” “若是为难,那便算了,我从不然我的朋友做为难的事。” “啊不不不,您认我为友,我就已经高攀了,哪有推脱的道理呢?河东之地,我倒是确实跟那边的商贾多有往来,却不知美公子又要传什么样的谣言呢?” “就说,昭义军节度使李筠,不服我大哥,暗藏反心,已偷偷遣使者勾结辽人,欲献太行天险,行儿皇帝石敬瑭之旧事,甚至还要引契丹兵马再临开封城。” “啊……哈?” 孙悦一愣,随即脸都白了。 “这……这是……是谣言吧?不,不会是真的吧,这……这听起来,也,也,也太像真的了吧?” 赵匡美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谣言这东西,就是要听起来像是真的,才有传播的价值啊,至于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呵呵,谁知道呢,真假之间是可以随时变换的。” 孙悦闻言都有点傻了。 这谣言要是成真,他现在怕不是要收拾铺盖卷赶紧去外地躲避去了。 这李筠所镇守的地方可是璐州重镇,这地方若是献给契丹人,则辽国可以轻而易举的扼断黄河,甚至是断绝南北漕运,到时候整个黄河以北,必不复汉人所有,其影响力,恐怕还真不在那石敬瑭献的那燕云十六州之下! 这特么不是造孽么! “如何?能行么?” 孙悦叹息一声道:“若是别的谣言不好说,但若是这一条,三五天之内,传遍大半个大周都没问题,可是……哎~只希望……谣言终究只是谣言吧。” 说完,这位大商巨贾,居然连腰也都跟着驼了一点,整个人看上去就跟老了一岁似的,怔怔地看着远处失神,发呆。 赵匡美则是笑了笑,没解释那么多,很显然,这又是一次先射箭后画靶的算计。 谁让他读过宋史,所以了解李筠这个人呢? 这个人吧,虽然有许许多多的缺点,论英明神武更是比不上大哥半点,但至少有一点是必须要肯定的,那就是他在历史上誓死不当卖国贼。 要知道他的那个藩镇的地理位置,勾结契丹是最容易的,但历史上他造赵匡胤的反,嗯,或者说是为后周报仇的时候,勾结了北汉也勾结了后蜀,还与李重进暗中缔结盟约,间接还勾结了南唐,但唯独没有勾结契丹。 北汉皇帝刘钧主动提出要为他引荐大辽皇帝,也被他言辞拒绝,明确表示,他刘钧若是胆敢让契丹人掺和进来,他立刻就会翻脸,调转枪头就要打北汉。 整个叛乱的过程,不管被赵匡胤打成什么孙子样,面对契丹主动给他抛过来的橄榄枝,人家自始至终就没搭理过,一直到最后举家自焚而死,任何人谁敢提勾结契丹这事儿,他就砍谁。 所以虽是对手,但至少赵匡美却认他是个爷们,没给咱中原将门丢人。 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既然已经清楚了这李筠的为人,那自然是要针对这一点反其道而行之了。 激的,就是他那份民族自尊心。 第十二章 永远是儿子 “点检,点检,不好了,不好了啊。” 殿前司内,赵匡胤不满地皱眉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 “不是啊,是令堂,她她她……她,她来找您来了。” 赵匡胤诧异道:“我娘来找我,这有什么不好的?” “哎呀点检啊,令堂她,她……她是拿着棍子来的啊,说是要揍你呢。您快躲躲吧,这,这不好看啊。” 赵匡胤一脸懵逼:“这……为什么啊?我娘为什么要揍我?” “是美公子,美公子他……他……他离家出走了啊。美公子只给令堂留下了一封信件,今天早上他人就不见了,说是,说是……去了璐州了啊。” “什么?” 赵匡胤腾得一下就站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就急了:“他去璐州干什么,他不知道那是李筠的地盘么?他不知道李筠那厮对我心有不甘,早有反义么?我……他,气死我了!怪不得他神神秘秘的不跟我说,他他他,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正自骂着,老太太已经拎着拐棍进来了。 老赵家到底是将门世家,就见那老太太一根拐杖耍得是虎虎生风,丝毫不比赵匡胤的盘龙棍耍得差,一句话都不说,兜头批脸的就砸啊。 直吓得赵匡胤一蹦三尺高,口中连忙呼喝:“娘,冷静啊!冷静,这儿是殿前司!你……我好歹也是殿前都点检,给我留点颜面行不行?” 老太太闻言气呼呼地将拐棍往地上一杵,怒骂道:“你如今已贵为天下第一人,满朝的文臣武将,尽尔取用,你,你,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你要用你弟弟?没人可用了么?!满朝的文武大臣难道就找不出一个比你弟弟更合用的了么?” “娘,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三弟他此前跟我聊的时候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这小子的主意居然这么正啊!不是娘,那臭小子到底说什么了,你快把他的信给我看看啊!” 老太太怒哼一声,这才将信拿给赵匡胤看,然后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哭泣:“我那可怜的幺啊,他还那么小,就要为你这个做兄长的奔波,居然还要去璐州孤身犯险,他还那么小啊,那璐州可是李筠的地盘啊,我的幺啊,我怀胎十月,去了半条命才生的幺啊。” 说罢又指着赵匡胤大骂:“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做大哥的待他不好,不肯给他一个大官去做,非要逼他跟你打这个什么破赌,这孩子心气高,是被你逼得没办法,所以才……所以才……哎呦,我可怜的幺儿啊~,香孩儿你给我过来,不要躲让老身打你一下!” 赵匡胤在看过赵匡美的留信之后却是脸色大变,连老娘都顾不上了,连忙大喝一声道:“来人啊!传我命令,让石守信和韩令坤立刻整备,其部一天之内整军出征,兵进泽州,给我放出话去,若是我三弟有事,吾必亲自征伐,杀他李筠全家!” 直到下完了令,赵匡胤看着赵匡美给他留下的信件依然是震惊无比,久久不能平静。 这小子……他的心也太大了吧! 只是在担心之余却是又隐隐的有点骄傲。 嘿,真不愧是我弟弟。 比老二那个货强。 正想着呢,就听咚得一声,他的脑袋瓜子就跟老太太的拐棍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你是点检又如何?你就算当了皇帝又如何?什么时候,我也是你娘,你给我站那,让老身再打一棍!” 赵匡胤闻言苦笑,只得道:“娘,同样都是儿子,您这也太偏心了吧,当年我十六岁的时候您跟爹就把我撵出家门让我独闯江湖去了,最落魄的时候我身无分文几乎饿死,是偷偷的跑去人家菜农的地里啃生白菜,这才勉强活了下来,怎么我离家的时候你们就舍得,老三他只是出个使,您就这样呢?您这可有点厚此薄彼啊。” 老太太眼珠子一瞪:“这能一样么?你是长子!” “…………” 赵匡胤只能苦笑,还能说什么呢? 幼子了不起啊! 只好连连劝慰道:“娘啊,您就放心吧,我毕竟还在呢,再说他李筠好歹也是叱咤天下几十年的老将,资历比爹都深,此行三弟就算事不能成,他也不至于就欺负他一个小孩子吧?” “再说了,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当年若不是您跟我爹心狠让我离家闯荡江湖,历经磨练,我又如何会有今日呢?老三他毕竟是咱赵家的种,这于他,于国,都未必是坏事。我倒是挺欣赏他这股子敢想敢干的劲的,比老二强。” 老太太闻言倒是也点了点头,叹息道:“人老了,就想含饴弄孙,这心,也远不如当年狠了啊,再说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你马上就要受禅了,那你的兄弟,仗着你的关照,活得舒服一点不应该么?哪怕是劳累一些也就罢了,又何必还要像你,像你爹那样,提着脑袋赚功名呢?” “哎~,你们都大了啊,不过老大啊,老三这性子要强,这一遭他若是能回来,立下功劳,你可千万要说话算话,给他个大官来做啊,可不敢再厚此薄彼了啊。” “知道了娘,等他回来,我把他绑起来,让您狠狠揍他一顿。” “竟说那屁话,他若是立功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打他?他若是回来却没立功劳,想必心绪必然抑郁,我又怎么舍得还打他呢?” “…………” 到底是谁在厚此薄彼啊! “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爹把你赶出家门是让你去投奔王彦超的,你身无分文流落街头,那是你赌博输的,反赖到我们头上来了?你那是活该,谁让你赌博,就应该让你长长记性。” 赵匡胤闻言面色愈发凄苦,却是也只能连忙唯唯诺诺的应下,毕竟,他就算地位再怎么显赫,在旁人面前可以牛逼,但是在老太太面前,却也永远都是儿子啊。 第十三章 激将法 河东 璐州城 “你……是赵老三?” “赵家三子赵匡美,见过李将军。” “嗯……小赵他生得三个好儿子啊,坐,不知贤侄不远千里来璐州见我,所谓何事。” “天下群情汹汹,都在上表请我家兄长再进一步,唯有璐州没有动静,因此,特来看看。” “你是来逼我写劝进表的?” “不敢用一个逼字,是请。” “哼!小辈,你可知,就连你爹赵弘殷,他的资历也比老夫浅上不少。赵匡胤,哈哈,乳臭未干的小儿,他才打了几年的仗,不过是仗着运气稍稍立了一些军功,就想让我臣服于他?老子打仗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 赵匡美也不恼,笑着道:“李将军早在李存勖叱咤风云之时便已是军中骁将,后唐时便曾任控鹤军指挥使,论资历,如今这天下还活着的人中,似乎就只有魏王符彦卿能与您媲美了,只可惜时势变换,皆是天命,李将军,到底是距离天下至高之权远了一些。我家兄长虽然年轻,但可能……真的是运气好吧。” 李筠一听这赵匡美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禁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赵匡美也跟着顺眼起来了,冷哼一声之后,便安排赵匡美在自己面前坐下,又让儿子李守节去煮了几杯茶来。 这李筠这个人啊,特别的注重资历,你跟他谈资历,他就会特别喜欢你。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天下确实是几乎已经没有比他资历更深厚的人了,就一个符彦卿,但人家符彦卿如今早已是功成身退,贵为魏王,虽然天雄军的兵权依旧牢牢掌握在符家人的手里,但他本人却是已经在洛阳退休养老,每日里打猎听曲玩小妞,过得好不潇洒,其他的武将那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却听赵匡美笑着道:“李将军,不,我还是叫您一声伯父吧,伯父啊,您对我大哥不服气,这个可以理解,说实话,若我是您,我也不服,您是什么资历,他是什么资历?天下至尊的位置,凭什么就不能是你呢?” “你这小鬼,倒是会说话。” 这李筠倒是也没说什么忠于后周之类的屁话,他特么毕竟是后唐时期就做了指挥使了,真是什么忠臣的话早在后晋建立的时候就应该去死了。 事实上五代这个乱世去跟武将谈忠诚,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因此这李筠倒也没有丝毫的扭捏。 没有什么忠君爱国,说白了他就是觉得赵匡胤资历浅,是个小辈,没什么别的理由,再直白点说,老子都还没反呢,怎么就轮到你了呢?懂不懂什么叫做论资排辈? 却听赵匡美道:“但是伯父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咱们汉人之间内部的事情,您哪怕是起兵反了我大哥,那也是你们两个一决雌雄,可是……您反了也就反了吧,为什么要让契丹人掺和进来呢?这就不合适了吧?兄弟相争,纵使是你死我活,如何能去投效外人?” 李筠闻言一愣:“什么契丹人,这跟契丹人有什么关系。” “伯父,这个时候还装糊涂,这就没意思了吧?天下人都知道,也都传遍了,说您欲行儿皇帝石敬瑭之旧事,意图任辽国皇帝耶律璟为义父,献太行天险与辽,全割我大周黄河以北的土地,而辽国则出兵帮助您击败我大哥,进驻开封,入主天下。这,我可就不敢再叫您一声伯父了,李筠啊,哦不,是耶律筠啊,你是要遗臭万年么?” 李筠一听就急了,乓的一声就拍了桌子:“你放屁!谁要当儿皇帝?谁要做石敬瑭了?老子跟契丹人打了一辈子的仗,当年耶律德光入主中原,是我们哥几个联手,然后才打退了契丹胡虏建立的后汉,我特么勾结契丹?此无稽之谈也,你这小儿,不懂事就不要乱说话。” 赵匡美故作惊诧道:“是么?可是这件事如今在开封城已是人尽皆知,甚至我来的路上……整个河东,也听到有人在传啊。” “河东也有人在传?”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打听一下,市场上到处都在这样说。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耶律筠,你难道敢说你自己问心无愧,此事完全出自捕风捉影吗?” “这特么怎么可能?” 恰好这时候李守节端着一壶热茶来了,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爹,三公子,热茶来了,这可是从福建来的上好茶叶,呵呵,有什么事咱们就好好说说么,都是将门,哪有说不开的结啊。” 这李守节本人乃是李筠身边最大的反对派,他是真的一丁点都不想跟赵匡胤打,原史上都快要给赵匡胤当带路党了。 毕竟有资历的是他爹李筠又不是他,老头儿都是土埋半截,眼看着就要盖棺定论的人了,这还折腾个毛啊。 赶紧把劝进表写了,则以后他们家就算是没有了兵权,荣华富贵却是必然能够坐享的,可若是起兵,他们璐州拿什么去对抗赵匡胤的开封禁军? 自打柴荣改制之后,这天下大半的精锐都跑开封去了,节度使早就没有跟中央叫板的资格了,还当这是以前呢么? 再说退一万步来说,真让你做得成了,这又有什么好处?这皇帝你能做几天? 唐末一来中原王朝来来回回都换了多少个朝代,多少个帝王了,有用么?没有用,谁也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朱温、李存勖、李嗣源、石敬瑭、刘知远、郭威,哪个不是一代人杰?结果呢? 朱温被自己亲儿子弄死了,李存勖死于兵变,李嗣源被养子弄死,后晋后梁都是死在第二代的,特娘的五代以来唯一一个顺顺利利的接了老子班并且好歹活到死的居然只有柴荣一个! 然后现在柴荣也死掉换赵匡胤了。 这破皇位你抢他干什么?你就是真抢来了,你还有几年活头?够时间培养我接班么?恐怕我这个做儿子的,十之八九也就是个刘承佑的结局了吧? 你抢他干啥啊! 他甚至觉得禁军的将领们之所以拥护赵匡胤反而恰恰是因为他够年轻,年轻,才有时间和机会去培养下一代,安排身后事,否则,这天下怕不是永远要在这乱局之中轮替,别说老百姓已经受够了,就连他一个堂堂节度使之子都觉得有些受不了了。 所以眼下这个时候赵匡胤居然派了自己的亲弟弟来亲自劝降,这在李守节看来这诚意是相当足的啊。 自己的老爹虽然不服,但其实反心也不是那么坚定的,写个劝进表而已么,看起来那真是大有希望啊。 却见自家老爹突然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咣的一下就把他放在桌上的茶盘给扫到了地上。 “怎……怎么了父亲?” “还特么喝什么茶?你爹我都快变成耶律筠了!立刻,马上给我派人去市面上打探,璐州城内有没有老子要勾结契丹的消息?” 第十四章 你想当异姓王么? “爹,已经查明了,璐州城中,确实有人在传您……传您要勾结契丹,学石敬瑭的消息。” 老头儿气得眼眶都快要碎裂了,明明挺有风度的堂堂节度使,却被激得跟一条疯狗似的:“谁干的?这特么是谁干的?是不是军中,军中有人背着我干的?啊?我还没死呢他们想干什么?老子土都埋到脖子上了,眼瞅着就要盖棺定论了,给我搞这个事?” 说着,却是咣得一声掀了桌子,宛如一个精神病人似的就开始砸他自己家东西。 赵匡美则端着自己的茶杯寻了个角落,一边喝茶,一边看这李筠发疯,看起来特别的淡定。 “我……要成为石敬瑭了?” 赵匡美笑着道:“伯父您这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石敬瑭虽然割让燕云十六州,但他毕竟是个沙陀人,谈不上汉奸两个字,一个沙陀人把咱们汉家祖宗留下来的土地送给契丹人,咱们做汉人的虽然骂他,恨他,但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民族罪人吧?” “但是伯父您的话,您是出身于太原李氏的吧?哎呦,那这么说您还是李唐后裔啊,这要是唐朝的时候,我都得给您磕一个吧?嘿,您可真给祖宗长脸。” 太原李氏当然不可能都是李唐皇室的直系后裔,但不得不说或多或少都是能沾点亲戚关系的,基本上这帮人也一个个的都以李唐后裔自居,李筠自然也不例外,一想到自己被传成了汉奸,一时间不禁都有点脑溢血了。 “你……你……你回去告诉你哥,这些谣言,这些谣言全部都是子虚乌有,让他可千万不能信啊!老夫是快要死的人了,活不了几年了,但是这身后名,我……我……你一定要让他信我啊!我就算再不服他,就算是跟他打一仗,我也绝对不会勾结胡虏的,绝对不会的啊。” “伯父,您若是我哥,您能信么,您敢信么,您到底是不是汉奸,自然会有史官执笔去记,就算是正史不去记载,那不还有野史呢么。” “我……我特么……” 老头俩腿一软,噗通一下就摔地上了,吓得李守节连忙上前搀扶。 李筠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速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勾结契丹人,不管是谁,查到了,立刻五马分尸!” “不用查了。” 赵匡美将喝完的茶杯放下,淡定地嘿嘿一笑道“伯父,这个谣言,是我传出来的,确实是跟您这没有关系。” 李筠一愣。 然后噌得就拔出了宝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特么故意在毁我?” 赵匡美抬头望向他道:“您现在杀了我,这汉奸您就当定了。” “呵呵,我明白了,你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老夫写劝进表?赵老三,你卑鄙!” 赵匡美用两根指头夹住宝剑扒拉到了一边,不屑地道:“若只为了区区一封劝进表,我会不惜亲自过来孤身犯险么?伯父,您把我想得小了。” “那你待如何?” “我来,不是为了要您一封劝进表的,而是想问您一个问题,伯父……可想当异姓王么?” “异姓王?我?赵匡胤能封我为王?” “您能不能封王不在我家兄长,而在您啊。听说魏王现在在洛阳好不潇洒,天雄军的军权时至今日依旧牢牢在符家的手中,他们符家现在已经是一门两皇后了,将来我兄长百年之后若是由我二哥继位,那便是一门三后,任凭这中原王朝如何变幻,历经五代十二帝,符家的地位,却是始终没人能够动摇得了,论显贵,有史以来除了独孤信之外谁能比得了?伯父,您想学符魏王么?” 李筠闻言不禁苦笑:“天下武人,谁不想学他符老四呢?可我何德何能,如何能跟他们符家相提并论?” 这话自然也是大实在话,符彦卿和符家绝对是五代中最让人羡慕的军阀,人家对争霸天下都没什么兴趣,反正谁当皇帝,他们家都是异姓王,都是大显大贵,但是人家能做到这个地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其成功几乎不可复制。 首先是人家确实能打,符存审本身就是后唐大将,是李克用的十三太保之一,更狠的是他足足生了九个儿子,愣是在乱世之中都混到了节度使一级的高级武将,世称符家九子皆如龙虎,老二符彦饶甚至被黄袍加身过。 而这九个人中,最狠的符老四也就是符彦卿,其威名据说是足以止契丹小儿夜啼。历史上后来契丹南下攻宋的时候萧太后都要问一句,符彦卿死了没有?听到他确实是死了,这才敢挥师南下。 当然更重要的自然就是他们家那个藩地的具体位置了,他们家地盘在雄州,在瓦桥关,这是中原王朝面对契丹的最前线,所以几十年来他符彦卿都是坐观成败根本不去掺和,反正谁当皇帝,都得用他们家守大门。 至于削夺兵权,谁敢削天雄军的兵权啊,不怕削出乱子来么?契丹人非得笑疯了不可。 所以正常来说他们家这个地位是大可以世世代代永远保持下去的,谁也削不了他们,甭管谁当皇帝,都不得不跟他们家共天下。 当然,历史上符家还是没了,因为赵老二的驴车漂移,雄州都丢了一半,雄州都没了,自然也就没有天雄军了。 但是总而言之,因为雄州的特殊性,导致了符彦卿和整个符家的地位,在整个五代都是独一档的,几乎很难复制得了。 赵匡美则笑着道:“在我看来,这天下至少还有一个地方,跟雄州是差不多的,伯父若是愿意去取,相信我家兄长绝不会吝啬一个王爵之位,符彦卿可以做魏王,为什么您就不可以做晋王呢?” “你是说……” “太原,伯父可有兴趣去取么?” 第十五章 赵匡美的诡计 取太原,做……异姓王? 李筠一时间放下了手中长剑,有些懵逼了。 说不动心是假的,符彦卿可是被后人称之位完美武将的,至少在五代时期的人们看来,赵宋天下,可真不见得比符家基业会更持久。 可是…… “伯父,先帝之时,王璞曾献平鞭策,曰,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先帝也曾有言,十年时间平定天下,十年时间休养生息,十年时间内修德政,有如此三十年,可开盛世矣。” “我家兄长继先帝遗志,自然也当要先南后北,休养生息,直到时机成熟,再挥师北上,与契丹一决雌雄,收复燕云,此乃大战略也,然而如此一来,朝廷的精力和兵力将不得不布置在南方地区,北线难免空虚,然而世人皆知,中原王朝真正的生死大敌,唯契丹尔。” “北线,有天雄军在,只要不是王朝决战,料来应是无忧的,然而西线,那北汉伪政窃局太原,于咱们中原王朝来说,实在是如鲠在喉,好不难受,即使只是防备,也非得在此布下七八镇的精兵不可,伯父您若是能收复太原,进而取勾注山,雁门关,稳住咱们的西线战事,何愁将来不能再进一步,像符魏王一样封异姓王呢?” 取太原,灭北汉,既能取不世功业为赵匡胤立下大功,同时也能摁住这中原王朝的西线战事,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变成第二个符彦卿了,赵匡胤轻易绝不会动他,他的地位也自然将要远超其他的节度使。 这诱惑对五代的人来说可能比做皇帝都还要大,偏偏这李筠,无论是身份,资历,兵力,还真的都勉强的有了这样的机会。 两全其美,完美。 当然,理想很丰满,但现实肯定是骨感的,李筠不禁皱眉道“太原……我难道不知太原之重么?只是那北汉……哪里是我打得下来的呢?” 赵匡美神秘一笑:“所以,我来了啊。” “你莫非是有妙计?” “伯父不妨干脆起兵吧,打出清君侧,诛奸贼的旗号,至于这谣言么,您也不用管,反而可以找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小孩作为冒充于我,送去太原跟北汉结盟。” “啊?” “趁着我大哥没反应过来,伯父,还请您不要墨迹,立刻挥师南下,攻取泽州城。” “…………” 李筠都迷茫了,这特么的,这小孩到底是哪波的? “等您打下泽州城,我兄长的前锋援军差不多应该也就到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石守信和高怀德,只需稍稍僵持,我断定,北汉作为您的盟军,必到,而且领兵之人,必是北汉伪帝刘钧!” “如今的北汉,还能出多少兵马?三千?五千?顶了天了,这个时候,您再临阵倒戈,取刘钧之首级,可谓易如反掌。” “您想想,北汉的皇帝带着北汉的精锐出来,然后统统死光,这太原还守得住么?太原城,岂不是一战而下了么?何况那后面还有石守信和高怀德呢。” “如此,伯父您一举立下如此大的功业,所谓汉奸之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从此以后,您便宛如那魏王一般为我朝永驻西线藩篱,此岂不美哉?” 见李筠还在懵逼,赵匡美继续趁热打铁道:“伯父啊,北汉其实就是契丹人养的一条狗,之所以难啃,山河之险都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只要咱们去打,契丹就一定会派援军驰援,所以说要想取北汉,最关键的就在于这第一波。” “您使这假反实忠之计,则北汉必然不会有所防备,到时候刘钧身死,也葬送了城中精锐,咱们将太原一鼓而下,等契丹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咱们已经把雁门关都夺下来了,他们还能如何?恐怕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此战,十胜,无败。” 李筠闻言纠结道:“你这计……你这计谋何其险也?你怎知,那刘钧一定会亲自来泽州与我相会?一旦他不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赵匡美故作神秘道:“呵呵,我料定他必来,我都已经亲自来给你当人质了,你还犹豫什么?” 毫无疑问,赵匡美又在玩先知了,毕竟目前为止他这小蝴蝶煽动的翅膀还不大,按说这天下大势还并未有因他的存在而有太大的改变,所以既然历史上刘钧会亲自率领三千精锐在李筠取下泽州之后前来助阵会盟,凭什么这个时空里在他有意设套之下他就不来了呢? 况且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去分析,北汉这两年日子过得那可是老惨老惨了,柴荣的威名大半都是骑在他们头上打出来的,这刘钧可是个有心气儿的主,眼下柴荣身死,江山易手,这么好的机会,刘钧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他难道真的就那么心甘情愿的给契丹人当狗? 李筠皱眉道:“贤侄……当真是好谋算,好勇气,只是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的,凡事机关算尽,也难免会有意外,这刘钧若是当真来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他不来,老夫……又要何以自处,如何收场呢?” 赵匡美撇嘴一笑道:“伯父啊伯父,你怎么这么墨迹呢?用兵之事,哪有那么多百分百把握的事儿,我身为堂堂亲王,都不惜亲身犯险,为了你的安危成败堵上自己的性命,你身为五朝老将,怎么还婆婆妈妈的呢?” “我特么婆婆妈妈?” “所以伯父您到底反不反?要么,您就直接把我杀了,把我的真人头送给刘钧反了得了,将来史书之上,你到底是不是汉奸自然会有公论,要么,你就行我之计谋,事成则封王,事败,大不了我给你陪葬,将来青史之上你好歹也是壮志未酬的民族英雄。” “大丈夫马上封侯,本就是提着脑袋赌命,谁还不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富贵,伯父你连造反的事儿都敢干,却在此跟我扭扭捏捏,岂不可笑?平心而论,我这计谋,难道比你直接跟我大哥死磕胜算更低?” 李筠闻言大怒,一拍桌子道:“你小子跟我使激将法是吧,好!老子还就吃你这一套!儿啊,去监牢里找个十来岁的少年砍了,这计,老夫用了!” 第十六章 歃血为盟 “天助我也!此真是天助我也啊!” 太原城内,刘钧拿着李筠写给他的盟书,不禁喜不自胜。 这北汉与后周之间的血海深仇自不必说,即使不考虑国仇,家恨也是一笔算不清的账。 “此乃天赐良机也,太行山易守难攻,只要能与李筠汇师,抢占太行山险,则纵使是赵匡胤以十万兵马来攻,也必不能下,只需相持数月,大周内部各个藩镇必将群起而响应,大辽,也必会派援军与我,如此,则大事定矣,则大汉,可以光复矣!” 北汉宰相卫融连忙奉承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在于太行山,赵匡胤非是不知兵之人,必会与李筠争夺山险,此战,谁先取了太行山险,谁就能取天下。” “对,对,兵贵神速,朕,应该火速出兵,对了,还有辽国那边务必要他们派遣援军。” 却见堂下突兀的有一人嘀咕道:“又是借契丹之力取天下,岂不是又要步后晋之后尘了么?” “嗯?” 刘钧不爽地回头,见说话之人乃是刘继业,不由得一声冷笑道:“怎么,业儿以为,不妥么?” 刘继业见状咬了咬牙,虽知有些话不该他说,却还是站出来拱手抱拳道:“义父,眼下中原内乱,正该吾刘氏重归天下之时,天下百姓,军民,必追太祖之遗泽,义父只需振臂一呼,何愁天下节度使不能响应呢?” “然而太祖毕竟乃是驱逐契丹才得有天下,如今这千载难逢之机,若是再由那契丹人再来插一手,则天下各镇的节度使,如何还能愿意认您为主呢?此中原家事矣,何必劳动外族盟友?” 刘钧大怒,骂道:“此迂腐之见,如今乃乱世,唯有兵强马壮者才能成就功业,何来的忠诚信义,那些节度使的心中若是当真有着忠信,又何来那郭威逆贼,篡夺我大汉江山?” “可是……” “无需多言,咱们刘氏乃沙陀人也,何必拘泥于汉家礼法,汉奸二字,却是骂不着咱们。” 刘继业闻言张了张嘴,却是又无奈的闭上,只得道:“既如此,还请义父许孩儿做先锋。” “你?” 刘钧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打算,遣你为使者,去上京联络辽国如何?” “义父?” “你是我的义子,又素来机灵,听闻萧大王素来喜欢你,难道还有比你,更适合出使辽国之人了么?” “我……” “怎么?吾儿,不愿为父分忧么?” 说着,刘钧一双阴郁的双目,渐渐露出了危险的神色。 “孩儿……愿去。” 刘钧见状,不禁哈哈大笑。 这刘继业本姓杨,乃是麟州杨家将门之子,后汉时这孩子其实是作为人质派到刘崇身边的,刘崇瞅这孩子喜欢,就收在身边认了干孙子。 谁成想不久之后郭威黄袍加身,后汉没了,刘崇不得不建立了北汉,偏偏那麟州杨氏夹在周汉之间,左右横跳,着实可恶,后来他爹刘崇死了,这个干孙子,自然也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他的干儿子,但其实这俩人之间哪有什么父子之情?倒更像是役使麟州杨氏的手段。 只是此人却常常不满契丹人来太原劫掠,以至于口出怨言,甚至曾亲自带兵跟来抢劫的契丹人动过手,偏偏他还顶着自己义子的名头,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么。 人家契丹爸爸又供咱马匹钱粮,又作为援军帮助咱们打仗,偶尔过来抢几个百姓,玩几个小姑娘怎么了? 契丹皇帝那是我的义父,这就是你的干爷爷啊,哪有做孙子的,跟爷爷动手的道理? 实在是太不乖了。 所以这次他灵机一动,索性将这小子派去辽国出使,而且名义上还要以他为主,如此一来,彻底定死了他汉奸的名头,也好断了他那不该有的念想。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不然吃屎的时候,心里得多犯恶心? 如此,又等了两天,听闻李筠已取了泽州,心中早已急不可耐的刘钧立刻带着宰相卫融,尽点城中兵马,出兵四千,亲自带兵前去襄助。 因为去得太急,以至于就连后勤粮草都没有带。 毕竟两家很近么,李筠的那儿防区原本就是防备他们北汉的,到地方吃李筠的不就得了?咱好歹也是来帮忙的,吃你点东西难道还不应该么? 距离泽州城还有三十余里,便见李筠已经率兵来接,请他们进城。 谁知刘钧见状却突然犯病了一般,非说自己是皇帝,天下都本应该是自己家的,而李筠只是节度使,应该给自己行君臣之礼。 李筠不禁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看了一眼刘钧身后大约三四千左右的兵马,心想着你都这么垃了,还特么有脸跟我摆谱呢么? 你们北汉现如今也就仗着有契丹爸爸撑腰才能依旧在太原城耀武扬威而已了,心里就一点B数都没有么?你这皇帝的兵力都还不如我这个节度使呢啊。 以至于李筠见状脸色变了又变,人骑在马上,手却不自觉的就摸向了自己的佩剑,心中琢磨着,要不直接抽刀子捅死他算了? “咳咳,伯父,眼下赵贼势大,兵锋已近在咫尺,还请伯父,能以大局为重。” 李筠回头面色不爽地看向赵匡美。 赵匡美面色如常,一点也不嫌弃地便主动翻身下马,行跪拜大礼,给刘钧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拜见大汉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李筠见状,这才不情不愿地下马跪拜,口称天子。 ‘入你娘,就当提前给他上坟了。’ 刘钧见状,愈发的大笑不止,对刚刚的李筠的小动作也丝毫不以为意,毕竟他这么干本来就是趁人之危,所谓的大局,自然便是两家联盟共抗赵逆的大局了么。 大喜之下,他倒也是个敞亮人,直接下旨封李筠做了西平王,李筠则也是欣然接受。 “李爱卿啊,前方战事如何了?这一仗你打算怎么打?” “自然是先取太行山,然后居高临下,借天险相守。” “嗯,爱卿与朕,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李筠笑着道:“汉军多骑兵,我军多步卒,不如就请陛下先命人上山拒守如何?吾自当多备粮草,修建防御设施,至于结盟之事,陛下留在泽州与吾全了礼仪也就是了,毕竟南边的石守信和韩令坤旬日之间可能就会到,东边,相州的王全斌如今也已经领兵西进,意图与慕容延钊会师对咱们两面夹攻,事不宜迟,迟恐有变啊。” “爱卿言之有理,此乃务实之言啊,既然爱卿已有所准备,嗯,卢多佐,卫融,你二人便先率领咱们的骑兵,在西平王麾下将士的引导之下,先行上山吧,朕要在泽州摆设祭坛,与西平王歃血为盟。” 第十七章 锤杀刘钧 “陛下,请。” “爱卿,请。” 刘钧与李筠走在前面,突出的就是一个君臣和谐,笑容满面,尤其是刘钧,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就宛如一朵花似的,笑得甚至都有些像二傻子。 实在也是压抑的太久了。 他爹刘崇本是后汉太祖刘知远的亲弟弟,在河东担任节度使时原本是抵御契丹的,谁曾想十年前郭威黄袍加身建立后周,杀了刘氏满门。 这刘崇自然也就接下了后汉的这个名头当了皇帝,结果为了抵御郭威的兵锋,不得不跟生死仇敌契丹同流合污成为汉奸。 哦,他们刘家是沙陀人,所以应该叫沙陀奸。 再之后郭威身死,柴荣继位人心不稳,刘崇就想着这回肯定是大好的机会了吧?于是主动起兵与柴荣决战,本来,一切都正如刘崇所料,年轻的柴荣就和五代时期所有的二代帝王一样,根本就控制不了郭威给他留下的骄兵悍将。手下的指挥使有接近一半都不战而逃,甚至还有两支兵马临阵倒戈,眼瞅着,他们就要恢复祖宗基业了。 结果,柴荣愣是莫名其妙的就天神附体,亲自冲锋,而当时作为柴荣亲信嫡系的赵匡胤更是勇猛无比,连连斩将夺旗,竟至最后反败为胜,直接把他们北汉给打成了残疾。 恰恰是因为这一战的逆风翻盘,才使得原本根本没有威望,部将离心离德的柴荣,莫名其妙就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威势,把原本其实已经分崩离析的后周给救了,从此奠定了柴荣英雄无敌的威名。 这特么上哪说理去? 踩着他们北汉脑袋拉屎铸就的威名啊!大顺风的局势之下被柴荣和赵匡胤翻盘,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然后这些年在柴荣的不断蚕食之下,他们北汉的地盘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现在只剩下了太原一府之地,全是老弱病残,也彻底成为了辽国的附庸,完完全全的成了辽人养着的一条狗。 十年啊,他们北汉,原本的天下之主,却被那后周整整欺负了十年了,外人哪里知道他们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好在老天开眼,柴荣,呵呵,就算是英明神武,又能如何? 谁让你命短呢? 也终于该轮到朕,来耀武扬威了。 可能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压抑,这刘钧明显话也比较多,明明一滴酒都还没来得及喝呢,居然面上便已经事先带了几分醉态。 就见李筠早已经提前布置好了结盟好的高台,虽是仓促而建,却能明显看得出这布置必是花了心思的,台阶上面铺满了白色的碎花,虽无雕梁画栋,却也到处都用白色的绫罗布置了起来,高台的正当中,一匹昂扬的白马拴在上面,显然是为了一会儿杀马盟誓所用,更有那专门的乐师,早已等在了上边,演奏着气度恢弘的乐曲。 布置简陋,但规格确实是不低,倒是也对得起自己这皇帝的身份。 志得意满之际,搂着李筠的肩膀便道:“李爱卿,若能助朕重新夺回天下,他日,必不相负,这天下有我就有你西平王的,你我兄弟二人,共享富贵,共分天下。” “你放心,只要咱们守住太行山,截断黄河水运,不出三月,大辽皇帝必会派来援军,与赵匡胤的禁军一决雌雄,必大胜之。” “到时候咱们将天下三分,黄河以北,尽归辽国所有,太行山以东的中原地区归我,太行山以西,都是你这个西平王的,咱们兄弟二人,坐享江山,建不世霸业雄图,岂不美哉?哈哈哈哈哈。” 没等笑完,却见李筠从高台上的桌子上拿起一柄小锤,刘钧只当是杀马用的,不由得笑着摸了摸那白马额头上的白毛,口中还道: “马儿啊马儿,今日杀你,只为朕与西平王二人盟约之见证,乖,闭上眼睛,一下就结束了,能已尔血来缔结朕与西平王终身不复的忠义之约,汝也算是死得其所啊。” 说完,就听咚得一声,头骨崩裂,刘钧只觉得自己的头上突然一痛,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两眼一黑,再一睁眼之时就只觉曰曰不断的鲜血从头上流下死死地糊住了眼帘,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你……” 咚得一声,李筠抡圆了又是一锤,狠狠地捶打到了他的太阳穴上,直接打得他昏死了过去。 “你说得没错,你的血,就是我与赵匡胤,不,是我向官家表露忠心,最好的见证,能看到我大宋君臣之间齐心协力,共保社稷江山,你,也算是死得值了。” 说罢,又抡圆了小锤狠狠在他脑袋上咚咚的砸了七八下补刀,直将这刘钧的脑袋彻底锤成了一坨烂泥,这才带着满身的血污,拎着小锤傲然的朝着早已经吓得呆傻的卫融等北汉臣子和刘钧的亲兵,只淡淡的问了一句:“降么?” 话音落下,五百早已埋伏好了的刀斧手突然拿着武器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包围,看架势,只要这李筠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将这些人顷刻之间砍成肉泥。 “李筠!你特么疯了!我家陛下乃辽皇义子!你杀了他,辽皇绝不会再出兵助你了,你拿什么抵挡赵匡胤的禁军兵锋?” 卫融激动之下也不禁指着李筠破口大骂,他想不通啊,为什么啊,明明李筠都已经造反了,跟赵匡胤都已经势不两立了,这个节骨眼上,哪有先杀盟友的道理? 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噗呲一声,李筠却是乐了出来。 “求助辽皇?我李筠出自太原李氏,乃李唐后裔,难道会和尔等数典忘祖之辈一般,认贼作父么?契丹狗贼不来倒也罢了,若是再敢犯我疆土,定教彼辈有来无回!” “你……你这是,跟赵匡胤商量好的计策?就为了赚我北汉?你,你糊涂啊!你现在名义上已经反了,这么好的机会,赵匡胤如何还能放过这个削藩的大好机会?你怎么就信得过他?” 赵匡美却是适时地站了出来,笑着朝他拱手道:“卫相公此言差矣,我家兄长素来最重信义,也历来敬佩李将军的为人,天下人皆知他仁德之名,难道这些在卫相公以为这都是假的么?再者说了,我不是还在此为质呢么,你以为,我是为何而来?” “你,你是……” “赵家三子赵匡美,见过卫相公,早听闻卫相的大名,公本国士,奈何从贼?如今北汉大势已去,公又何必为之陪葬呢?吾知汝家小六十余口尽在太原城内,何不助咱们破了太原城,解救您的家眷,一同回开封开启新时代,新生活呢?卫相,可愿降否?您若是不肯,他日太原城破之日,在下,却是不敢保证您的家小会不会遭受兵灾之苦了啊。” “我……愿降。” 第十八章 取太原,灭北汉 根本没有任何的波折,刘钧这次为了结盟摆谱所带来的将近四千精锐骑兵,尽数投降。 他们本来是爬到山顶上,准备在此安营扎寨,等着石守信等兵马来此决战之时,俯冲而下决战胜负的,结果一上山就发现,山顶上的营寨全是空壳,这山上要啥没啥,李筠根本啥物资都没给他们准备。 正打算下山问问,却发现山下已经架起了鹿角,结起了军阵,没多久的功夫刘钧的尸体都被李守贞用长矛挑在马上示众了,宰相卫融居然直接就投降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是中了计了。 然后就在降,与冲下去跟周军拼了之间稍稍纠结了一会儿,然后所有人就全都很丝滑的投降了。 要知道五代啊,在这个时期讲忠义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骄兵逐主帅悍将驱君王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即便是当年柴荣刚继位的时候麾下部队还会大规模的发生哗变,正常情况下,两军交战之时往往战事稍有不利,这些当兵的掉头就跑,那都已经是还算不错的了,更多的情况下可能干脆就把自己的主帅绑了给对面请功去了。 甚至别说五代了,自打安史之乱之后,一百多年里四百多个大藩节度使里有接近三百个都是被自己手下的亲兵给宰了的,能好好活着直到老死,甚至是死在战场上的连一半都没有,多少节度使被自己亲兵给逼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忠义?那是什么特么玩意? 所以这些北汉士兵投降之后叛变得格外丝滑,脱了北汉的军服转个脸的功夫就纷纷嘻嘻哈哈的跟李筠的昭义军打成一片了,甚至有百十来个军头还联合起来把赵匡美给堵了。 表示他们现在弃暗投明,赵匡胤能不能给他们发点赏钱,如果他们帮忙攻下太原的话又会不会有大额赏赐,太原城又是否需要屠城之类的。 把赵匡美给问得一愣一愣的,也深深地被这帮大兵那稀碎的三观所震撼到了。 想过五代的士兵没节操,但是真没想过他们会这么没节操啊。 当然,赵匡美再怎么心大,肯定也不敢用他们来攻打太原城啊,只是解除了他们的武装,没收了他们的战马,并且答应他们战后会挑选其中精壮充入禁军,甚至代替赵匡胤答应他们到时候会给每人一笔赏钱,这些人居然就老老实实的配合了,甚至主动提出要给昭义军做辅兵。 而赵匡美攻打太原的策略也是十分的简单粗暴,就是让北汉军和昭义军换了一下服装,让卫融这个北汉宰相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亲自叫门。 李筠还有些犯嘀咕:“这姓卫的毕竟乃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讲究个忠孝,跟那些当兵的不同,你说他可信么?” “这个你可以放心,其实这些读书人吧,有时候那节操还真就不见得比得上这些当兵的,我敢担保,此人绝对可靠。” 事实上历史上的卫融就是这一战被赵匡胤俘虏的,明明家里还有六十多口子人在太原呢,但投降北宋的时候也没啥心理负担,最后活到六十九才死,小日子过得也是正经挺不错的。 见这赵匡美都如此的信赖,李筠点了点头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而这卫融也果然是完美的完成了带路党的使命,在太原的城下大喊了一声:“陛下已结盟归来,尔等还不速速开门。” 然后门就开了。 李筠立刻率领亲兵攻入其中控制城门,随即大批的昭义军蜂拥而至,太原的那些守军瞬间就全都懵了。 皇帝带着城中精锐没了,宰相叛变,敌军进城,这还打个鸡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李筠就带着赵匡美亲自杀进了这北汉的皇宫,将宫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尽数控制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三公子真是神机妙算啊,如此胆大包天之计,你居然敢想,也居然真的做得成,佩服,当真是佩服,如此,你我之约定,也算是完成了吧?不知三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说罢,却是从袖中掏出了一份早已经写好了的劝进表,甚至道:“若是有必要的话,老夫可随你前往开封一趟,当面劝你兄长进位。” 赵匡美则摇头道:“太原初定,昭义军还离不开您,万一辽人气急败坏引兵来犯,也不是不可能,伯父还是亲自在此坐镇为好,劝进之事,本就只是走一行事,哦对了,伯父既要移镇太原,璐州那边,必是要换防的,倒时还希望伯父能够配合。” “这是自然,如今取了此城,灭了北汉,心中夙愿已解,至于什么异姓王,突然却是看的也不那么重了。” “呵呵,还是要的,伯父灭国之功,非王爵之位,何以能赏呢?不过城中,必有辽国使者常驻于此,不如就请伯父下令将他们抓了,于闹市之中,当着太原城所有军民百姓的面,亲手将其千刀万剐,以澄清伯父意欲勾结契丹之谣言呢?” 李筠闻言捋须而笑:“三公子的心思,老夫自然是明白的,无非是害怕老夫也会和契丹勾结,也学那刘崇刘钧父子,在此行割据之实,去给那契丹人当狗么,不过你不说,这契丹胡狗老夫也杀定了,早在进城之初,此事就已经派了贞儿亲自去做了。” “伯父,果然高义,是小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赵匡美突然又回头看向了皇宫之中已经被抓起来的那些刘氏家眷,突兀的问道:“我听说刘钧有一义子名叫刘继业,颇有一些勇力,哪个是?” 众家眷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一人战战兢兢地道:“刘继业他……他被委派为使,去辽国请援军去了,想来……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哈?” 赵匡美不禁一呆。 刘继业跑辽国去了? 卧槽那他不会真的就索性留在辽国为将就不回来了吧? 杨家将要变成辽国的杨家将了? 这不扯犊子么?! 第十九章 石守信:这是什么情况? 河东路,泽州城。 春日里阴风瑟瑟,穿过连绵的太行群山伴着呜呜的鬼叫,吹在身上都觉得有些侵骨之凉,石守信不自觉得就拉紧了身上的披风,一想到接下来的作战肯定是山地作战,要领着麾下将士去爬山沟沟,一时间心中也是不禁有些踟蹰。 “哎~,也不知,那美哥儿还活着没。” 一旁的高怀德嘀咕道:“悬了,李筠他既然敢反,十之八九肯定是要求援于北汉的,况且京中不是有谣言说他要投靠契丹,行那石敬瑭之旧事么?美哥儿啊,十之八九已经被当成诚意给送出去了,哎~” “哎~” 石守信也是情不自禁地跟着叹气,嘀咕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石守信和高怀德两人,各领着本部兵马,几乎是兴夜驰援,不到十天的功夫,居然就已经完成了整装并且开赴到了地方,不可谓不是兵贵神速了。 然而因为他们这一遭走得实在是太急的缘故,以至于不管是粮草还是军械,其实都还有着很大的缺口,只能等待后方来送,完全违背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作战方针。 可实在是没有办法,谁让那赵大哥催得急呢? 可偏偏明明都已经走得这么急了,紧赶慢赶的却也还是晚了一步,半路上就听说了李筠反了的消息,却偏偏也没什么时间给他们重新准备了,只能是硬着头皮的继续加速赶到了地方。 这仗打得简直是莫名其妙的。 高怀德忍不住怒骂了一句:“也不知回去后大哥他会不会怪罪咱们救援不利,入他娘的,这仗还没等打呢就先领了一个大罪,那赵老三他……他这是说什么了啊,不是说是来劝降的么?算算时间,几乎是他前脚刚到璐州那李筠后脚就反了,弄得咱们全无准备,实在是……实在是……” 高怀德瞥了石守信一眼:“你这是要入谁的娘?美哥儿,还是李筠?” 石守信脸色一变:“当然是李筠,老高咱是兄弟,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我就是觉得那美哥儿他实在是……实在是有点……” “哎~,少年得志啊,许是此前他逼降韩通之事,实在是太顺了,以至于心气高了一些,却是不想想,这李筠,哪里是韩通之流所能比呢?若是当真死在了璐州,想来,大哥也不会怪罪咱们吧。” “大哥不会怪罪,可是老太太呢?老太太心疼小儿子,在殿前司当众用棍棒打大哥的事开封城都传遍了,他日咱们回去之后,你猜老太太会不会也用拐棍打咱们?”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脸上的不禁都纷纷露出了苦相。 “这美哥儿,分明就是被老太太惯坏的,他自不量力的乱搞,却反而连累咱们兄弟因此仓促而战,贻误军机,哼,多亏那张大哥的女儿还没嫁呢,若不然,这还如何得了?当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行了,别说这么多了,这一战,本就是要打的,不服咱们这些人的,又何止是区区一个李筠呢?天下这么多的节度使,尤其是那些个老将们,可都还看着呢。” 石守信闻言神色一变,却是终于严肃和认真了起来。 “是啊,此战非但要胜,还非得要速胜不可了。” 石守信当然也明白,李筠起兵的背后所代表的其实绝不只是他自己,而是眼下这后周王朝新老交替所不得不要面对的一场激烈碰撞。 要知道目前禁军之中真不止是赵匡胤一个人年轻,而是大家都很年轻,赵匡胤本人才三十三岁,而禁军中目前的各大指挥使中除了慕容延钊和李继勋之外却是几乎都比赵匡胤还要更小一些,这石守信和高怀德,可都还没到三十岁呢。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李筠一个人不服,分明是那些老家伙们都不服啊,他们俩必须得打出他们年轻一代的风采,只是胜都不行,这一仗必须得大胜,速胜才可以,稍有拖延,到时候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他们这些年轻一代都得跟着赵匡胤一块陪葬。 当然,他们只是岁数小,阵战经验可是一点都不少的,其实也都可以称之为是老将了,眼看着泽州城已经遥遥可见,便一板一眼的下令部队安营扎寨,同时派出哨探去打探泽州城的情况。 结果营寨还没扎完,派出去的两队哨骑就齐齐回来了,而且一个个的全都完好无损。 石守信都懵了,忙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查探清楚昭义军的具体布防了么?他们是在城中还是在城外驻扎,有没有上太行山?” “这……使君,泽州城中,根本就没有昭义军。” “没有昭义军?没有昭义军是什么意思?” “泽州城……几乎就没有守军,而且完全没有设防。” “啊?空……空城么?” “几乎就是空城。” “那昭义军呢?你没抓个舌头问一问么?” “问了,他们说……昭义军,去打太原去了。” “打……打哪?” “太原。” “是我没醒酒,还是你刚才喝了?” “将军,真是太原,我们抓了好几个舌头,都,都这么说,我们也不相信,还特意派人进了城,结果……那泽州的郡卒,全特么是北汉的降卒,他们……他们对咱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还说,还说城内早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劳军,知道咱们来了,已经……已经在杀猪羊煮肉汤了。” 石守信一脸懵逼。 “当着我的面杀的,可客气了,还给我塞了一贯钱,说让我跟您说说好话,他们想加入殿前司。” “所以李筠……他到底反没反?美哥儿呢?所以咱们来是……不是要打李筠,而是要打北汉?” “美哥儿好像跟李筠在一块,也去太原了,而且好像……不用打了,听说是,刘钧都已经死了,尸体都吊起来挂在城头上了。” “…………”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全都是懵的。 “会不会是李筠有什么诡计?” “你问我,我问谁?” 第二十章 这年头居然真有人讲忠义 虽然懵逼,但是石守信和高怀德两个人手握雄兵,总不可能真的被区区一个空城给吓着,并没有犹豫多长时间,还是果断的选择了入城修整。 问了很多人,但是留守泽州的这些人实在是没什么高级别的官员,所知全都是一鳞半爪,根本没有全貌,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刘钧是死了,而赵匡美则是好像没死,李筠……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造反? 一时之间俩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边给东路的慕容延钊和王全斌写信说明情况,一边八百里加急连忙去向开封的赵匡胤去汇报情况,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实在是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去打哪了,到底是太原还是璐州?亦或者是干脆班师回朝? 这要是班师回朝的话,他们出来这一趟是来踏青的么? 好在他们也没纠结多久,不到两天,赵匡胤的回信虽然没到,但是赵匡美却从太原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两人一听说赵匡美没死,不约而同的都松了一口大气,连忙请见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赵匡美却道:“情况稍微有点复杂,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总之,李筠不是造反,是跟我在演戏,现在刘钧已经死了但是北汉还是没灭,他妈的刘继业那个逼人现在守在了雁门关依然还是打着北汉的情况,李筠那个老废物居然还没打过他,总之,没时间详细解释了,二位哥哥快快发兵,随我去攻打雁门关,咱们狠狠的去打那李筠一个嘴巴子去吧,万一契丹的援军到了,就麻烦了。” “啊?” 两人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听从,他们现在人都是麻痹的状态,几乎完全是在被赵匡美牵着走。 高怀德甚至颇有些忐忑得道:“也就是说美哥儿你不但劝降了李筠,捎带手的,把北汉还给灭了?这可是咱们大周的心腹之患啊。” “是啊,两位哥哥,回去之后你们务必要在我大哥面前替我说两句好话,一定要让他给我一个大官做做。” 俩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暗想,这张令铎当真是捡到宝了啊。 这当真是一个少年人做得出来的事儿? “雁门关又是什么情况?” 赵匡美叹息一声道:“雁门关啊,是个意外。” 真的是个意外,意外的赵匡美都有些无语了。 原来那刘继业在刘钧出发会盟之前,被委派为使者,要他去契丹请求援军,结果他走得可能是稍微慢了一点,赵匡美他们的速度又确实是稍微快了一点,没等他们成功出关,他们就已经收到了太原陷落的消息。 本来,大家都觉得既然如此,眼下无外乎只有降辽和降周两条路了,没什么可说的了,谁知那刘继业居然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赶到了雁门关,抢过了雁门关的指挥权,然后,依旧打出了北汉的旗号整兵备战。 这不有病么! 这个时期的刘继业当然没有后来刘无敌的不败名声,李筠只知道这是麟州府杨家的人,是刘崇的干孙子,区区小儿,他这老资格的老将自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很随意的就派了李守贞去收复一下。 结果李守贞居然被打回来了。 李筠大怒之下觉得丢了面子不惜亲自上阵,然后……可能实在是因为太托大了,居然在抵达雁门关下的当天,那刘继业就组织了敢死队玩了一把夜袭,居然愣是把李筠的兵马给打崩了!残兵败卒居然一路逃回到了太原,这才被李筠重新收拢整编。 留守太原的赵匡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惊呆了,实在是难以置信,想了半天都愣是没想明白这仗是怎么打的。 这也就是刘继业实在是兵少,否则说不得他都能倒卷而来,把太原城给夺回去。 然后,李筠就被气得疯了。 他可是老将啊,后唐的时候就是指挥使,资历比赵弘殷都高,现在被一个乳臭未干,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这么打,这让他的这一张老脸往哪搁? 那他当然不服啊,非得说自己这是大意了,颜面大失之下几乎已完全失去理智,就要带领全部的近两万昭义军来一场全军出击,要跟刘继业去死磕,赵匡美嘴皮子都说破了,才勉强将他死死地摁在太原。 毕竟北汉刚刚覆灭,那北汉的降卒都还没来得及完成整编呢,整个河东现在都是人心不稳的时候,这李筠大意之下已经败了一阵了,这个时候玩孤注一掷,万一稍有闪失,甚至哪怕是稍有延误,这河东的局面可能都要急转直下,这烤熟了片好了卷在饼里都沾上了酱的鸭子搞不好都飞了。 那就太搞了啊。 再说根本也没有那个必要么。 石守信和高怀德这不是已经都来了么。 “李筠的昭义军,几乎是这天下除禁军和天雄军之外最为精锐的兵马了,难道以李筠的老辣,居然还奈何不得这小小的一个刘继业?他不是败兵之将么?” 高怀德则皱眉道:“太原都破了,刘钧也都已经死了,这刘继业还守着雁门关打什么?他图啥?这仗怎么打得莫名其妙的。” “对啊,他图啥啊,莫不是他也想自立为王?” “就凭一个雁门关?这立得是哪门子的王?这不是纯找死么?” 赵匡美也道:“我跟李筠也分析过,雁门关那地方虽然险要,但其实多年以来北汉对契丹是完全不设防的,那地方年久失修,且根本没什么屯兵,刘继业是收拢了北汉的一些残兵溃卒成得军,充其量不过几百骑兵,这些骑兵,可能原本是想干脆跑了去投契丹的,所以,应该是一座孤城,连基本的粮草后勤都没有。” 石守信皱眉道:“这个刘继业……我好像听说过,麟州府杨家的人吧?他若是想当汉奸,直接去辽国就是了,毕竟是刘钧的义子,到了辽国,契丹人怎么也会给他一口饭吃,若是不想,哪怕是看在麟州杨家和府州折家的面子上,咱们也不可能杀了他,他这么干,还往死里得罪李筠,这却是实在让人看不懂了啊。” 赵匡美叹息道:“所以……排除一切的不可能,这刘继业,应该……是想要为北汉尽忠吧。” “北汉不是都已经亡了么?” “他这个义字死了,北汉,才算是亡。” “就是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图的就是个陪葬?” “应该,正是如此。” “这特么不神经病么!” “什么话,这叫忠义。” “忠义?这年头……还有这样的人?” “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但是现在看,可能……还真有这样的人。” 一时间,石守信高怀德赵匡美,都沉默了。 第二十一章 刘无敌初露峥嵘 雁门关下 石守信和高怀德的兵马在此安营扎寨,然而面对如此雄关险隘,一时之间也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主要是手头上却是没有足够的攻城设备,得稍微准备几天。 “报~,报将军,前方探马回报,辽国援军已至。” 赵匡美大惊,连忙问道:“辽国这么快就有援军来了?来了多少人?刘继业真的投辽了?” “没……没投辽,也不是正经的辽军,是地方的云州边军,来了多少不知道,但反正是……被刘继业给打跑了。” “…………” “说是来了一支先头部队,准备入关,结果被那刘继业率领骑兵突然杀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仓皇逃窜了,缴获甚重。” 三人面面相觑。 然后也愈发的确定,这刘继业就是在纯作死。 辽国南院的耶律挞烈乃是一代名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未必抓不住,若是这刘继业当真死守,一直等到耶律挞烈亲自率兵而来,将雁门关献于辽国,到时候说不得还真不太好打,甚至于丢失门户,三人原本也一直忧心于此。 结果这刘继业卡着这么个周辽相交的地方,结果周军他打,辽军来援助他他特么居然还打! 正常来想的话没二十年脑血栓都干不出来这个事儿。 “这是铁了心要给他那义父陪葬啊,这人他……父子感情这么好么?” 既然现在可以肯定刘继业没有投辽的想法,甚至他还主动出兵去打了辽军,那其实这雁门关根本就已经不必去打了。 他连基本的粮草都没多少,这有什么可打的?不出三天,必降,刘继业再怎么忠诚,他手下也会把他绑了或是宰了。 因为他的这套忠诚之类的东西在五代真的是另类啊,说白了能竭力死战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忠贞了,陪葬?死而后已?谁会真的陪着他这么发疯么? 好半天,高怀德才感叹一声道:“这特娘的还真的是个人才,我突然还有点喜欢这个刘崇的干孙子了。” 赵匡美也道:“此人既忠且勇,若是死在这儿,未免……太可惜了啊。” 正说着话,突然大营之中传来一阵骚动,三人连忙出去看,却见前面已经打了起来,不等三人骑上马去看,却发现战斗居然就已经结束了,原来那刘继业刚刚居然又率领骑兵杀了出来,尝试劫营。 不过此一遭石守信和高怀德早有准备,由没像李筠那样大意,那刘继业自然也没讨得什么便宜,打了没多大一会儿,居然就掉头又逃了回去,双方虽互有死伤,但是伤亡都不大,加一块也就二十来个人。 赵匡美不由得觉得好笑,问道:“你们觉得,他晚上还会搞夜袭么?” “肯定会啊,他现在本就是困兽之斗。” “用不着晚上,我猜他一个时辰之内还会再出来,应该会攻打咱们的左右两翼。” “准备一下吧,看看能不能生擒了此人,尽量不要伤其性命,此等人物,却是有些不忍他死于乱军之手。” 果然,不到中午时分,周军还在埋锅造饭,那雁门关中的骑兵就又复杀出,果然如石守信所料,攻的确实是他的左翼,然后一头扎进了包围圈中。 这倒不是石守信用兵如神技高一筹之类的,实在是刘继业手里就这么一张牌,他怎么打,不管是打哪,面对的都是包围圈,只要周军这边稍微认真一点,别在大意之下犯什么低级错误,两军之间绝对实力的差距根本就不是区区一个武将所能弥补的。 三人赶到之时,那刘继业已经被重重包围,只是因为赵匡美特意说了尽量活捉,所以才没一拥而上的弄死他。 见状,赵匡美连忙站出来道:“刘继业,今尔等已是山穷水尽,何不早降?我家兄长怜尔忠义,必有重用,何以如此执拗?” 刘继业闻言,却是突然长枪一指道:“听闻中原之地,人杰地灵,猛将如云,可有人敢与我独斗?刘某愿三战定胜,若有一战败下,愿卸甲而相,若是侥幸全胜,许我带这些兄弟离开,如何?” 石守信和高怀德还在犹豫,赵匡美却是擅自拍板道:“好!我同意了,不知军中哪位勇士愿意出阵挑战?” 身边一小将闻言越众而出,大呼一声:“末将李天福,请出战。” 赵匡美看了一眼石守信和高怀德,见两人都朝他微微点头,心知这应该是个猛将,便也同意了由此人出战迎敌。 刘继业见状,也不含糊,不过十余合,竟是突兀的一棍子抽在马腿之上,将那战马生生抽得跌倒。 “此人武艺好生了得啊,也不知,他跟大哥相比谁更高些。” “区区小将,也配跟大哥相提并论?我亲自去会会他。” 说罢,石守信竟然一夹马腹,不惜亲自出阵,直给赵匡美都吓了一跳。 刘继业见状,却是不动声色的将手中长枪倒持,只用棍面迎敌,石守信见状大怒,骂道:“你这汉贼,瞧不起我么?” 刘继业不答,只是拍马上前,与他斗在一起,为赵匡美献上一出极是精彩的单挑表演,两个人你来我往,直斗了足足一百多个回合,然后……石守信就被这刘继业一棍子从马上抽了下来,脸色通红通红的。 “石将军,承让了。” 石守信哼了一声,也不纠缠,颇有些狼狈的重新骑在马上回阵,然后小声跟赵匡美嘀咕道:“他无疑比我厉害,但是跟咱大哥相比,还是差得远的。” 刘继业在胜过石守信之后面上已经明显露出了疲态,却是扔顶着一脑门子的汗将手中长枪平举,问道:“这一位,可是高怀德高将军?早听闻高将军武艺无双,擅使十四种不同兵刃,早想领教,将军可愿与某一战?” 高怀德见状,却是出乎预料的摇了摇头道:“石兄武艺尤在我上,你既已赢了他,跟我也就不必在比了,此战,算是我们输了,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只是刘将军,北汉国祚已破,今日就算是放你离开,又有何去路呢?” 刘继业见状微微诧异,但却不答高怀德的话,而是在马上冲着他们抱拳施礼,然后带领着手下兵卒扬长而去。 赵匡美诧异地问高怀德道:“我大哥说过,军中将领若论个人武艺,唯有高大哥能与之相较,我大姐甚至一直都暗恋着你,你打不过石大哥么?” 高怀德却也没说他跟石守信到底谁厉害这个话题,只是道:“我是看此人颇为可敬,美哥儿似乎对他也是另眼相待,故意抬他一手名声罢了,他纵算是武艺决定绝顶,又如何承得住咱们三人的车轮战呢?” “原来高大哥也是惜才啊。” 石守信叹道:“可惜,是个愚忠之辈,接下来怎么办,这雁门关是打,还是等他被部将绑起来投降了再说?” “美哥儿怎么说?” 赵匡美则是笑着道:“算算时间,我此前请的援军也应该要到了,就这一两日了吧。” “打他还用得着援军?谁啊?” “麟州,杨崇勋,府州,折德扆。” 第二十二章 忠孝之间 刘继业这个人,如果论及知名度的话,在整个两宋的历史之中应该是仅次于岳飞了,刘继业这个名字或许许多人相对陌生一些,但杨继业,杨业,却毫无疑问是脍炙人口,妇孺皆知了。 赵匡美对他另眼相看倒也不是因为他的知名度,毕竟站在他的立场上,杨家将的故事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就好像诺大一个北宋,除了他们姓杨的以外就没人会打仗了一样,即便是杨家的男人都死光了还得让杨家的女人上,搞了个杨门女将,这到底是在捧他们杨家人还是在扇他们赵家人的脸? 扯蛋扯得都没边儿了。 赵匡美相中的是他的品德。 历史上,此人作为北汉的臣子,但其实一直都是投降派,是力主投降大宋的,毕竟他们北汉跟后周是血海深仇,跟北宋有什么关系?甚至后来北汉和契丹交恶也跟他关系很大,有一次人家契丹前脚帮他们打退宋军,他后脚就惦记着要偷袭这些友军背后捅刀子。 说实在的要不是后来北汉和辽国的关系崩了,凭赵二那两下子,这地方他还真不见得就打的下来。 然而他明明政治立场如此的软,是铁杆的投降派,但在战场上却反而是极其的强硬,整个北汉后期都是靠他一个人撑着,曾连破北宋二十将,愣是一个人打得整个北宋都没了脾气,到后来北宋那边称呼他的时候都要尊称一声刘无敌。 更甚至于北汉覆灭时,皇帝刘继元都投降了,他却扔在死守南门奋战,誓死不降,最后还是刘继元本人看不过去了亲自劝降,才算是让这位有着无敌之名的老将做了宋臣。 然后后来的事儿天下人就都知道了,虽然远没有杨家将演义中那样夸张,但杨老令公在雁门关之战力挽天倾,后来力战契丹身死不降,也称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这种人,即使是在别的时代也堪称是极为难得的了,而在这礼乐崩坏,道德沦丧,如冯道这种五朝不倒翁才是人臣楷模的五代时期,这简直就是……神经病啊! 所谓公理自在人心,他这种人,不管是什么时候,终究都是让人会由衷钦佩的,即便是以高怀德之能,也会甘愿认输,不惜用自己的名声给他垫脚,即便是石守信这样的狠人,对赵匡美围而不打的决定也一样是鼎力支持。 就是因为这年头还讲究忠义的人实在是太少,才显得此人如此的可爱,可敬,所有人可能是出于本能的,都会小心翼翼的呵护这个傻子,这个神经病,他的品德在这个如此浑浊的世道,比黑夜里的探照灯都还要耀眼,即便是敌人,也纷纷忍不住要对他瞩目。 不叫英雄死于乱军之中,这是他们三人,乃至全军所有将士的共识。 为了这位英雄,即便时至今日这雁门关其实说拿下就能拿下,但这些禁军却扔选择了在此枯坐,愿意为此耽误几天时间,甚至担心他没有粮食吃,赵匡美还主动命人将自己军中的给养送了一部分给他。 如此等了两天,他们等的人终于到了。 “杨将军,折将军,吾等实是惜才,这才一直等待二位将军率军前来,这雁门关,就交给你们来打了,若是此人肯降,我大周必以国士之礼厚待,若是此人非要求死不可,那……便让他死在你们的手上吧,我保证会厚葬于他。” 杨重勋和折德扆早已知晓了此地的情况,闻言,不禁也都是眼含热泪,跪拜相谢。 只因这两个人,一个是这刘继业的亲弟弟,一个是他的岳父。 麟州杨氏和府州折氏本就是两个乱世中的小军阀,这两个地方常年受到党项人的骚扰,因此本地百姓自发的练兵自保,为首者就是这杨氏和折氏,两家也一直互为联姻,名为两家实为一家。 折德扆是个拎得清的人,郭威建周之后就一直投周自保,甚至还带兵击败过耶律挞烈,杨重勋相对拎得不那么清,曾在北汉和后周之间反复横挑过一段时间,估摸着也是害怕自家兄长难做,跟着北汉混过,但后来发现北汉实在是靠不住,于三年前也已经又叛回来了,还领了柴荣给他的节度使之位,总之,这俩人早就都是实实在在的周将,袁彦之后也都是上过劝进表,向赵匡胤表过忠心的。 特意把这两个人从麟州和府州两地给请过来,自然是寄希望于他们能够劝谏刘继业,若是他当真能狠得下心来跟自己的亲弟弟和岳父动手,那……他就算是降,自己也不要了。 这俩人也不墨迹,长途跋涉而来,连口水都没喝,连个亲兵也不带,匹马就直奔雁门关下,对着这刘继业大声叫骂。 刘继业见状,则是苦笑不已。 他本就是心存死志,一心求死,不过是希望自己死得能够稍微壮烈一些,以此来证明给天下人看,北汉国中,并不全是懦夫孬种汉奸,寄希望于自己的死,能使将来的青史之上,这北汉能显得稍微不那么可笑一点,可悲一点罢了。 谁成想这赵匡美为了招降他居然不惜把远在麟府二州的家人都给叫来? 要知道,他刘继业在北汉这几年,与麟州杨氏倒是还好,与府州折氏却是真的打过仗的,而且还真没少打。 他这头既是刘家的义孙、义子,又是折家的女婿,战场上的将领不是大舅子就是小舅子,不是姐夫就是妹夫,这种仗打起来是何等的难受,没经历过的人谁能了解? 那段时间他跟夫人折氏夹在中间恨不得每天晚上都要偷偷得哭,早已经无比的难受,此时见那折德扆又穿上了一身戎装铠甲,又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对他拔剑而向,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却是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就跪伏于地,哇得痛哭了出来。 哭得够了,却见刘继业轻声地道:“时隔多年,吾实是不忍再与岳父和亲弟刀锋相向,吾……实在是打不动了,开城吧,让弟兄们……还愿意活的,都去降了吧。” 说罢,却是遥望于北,泪流满面,苦笑连连,郑重一拜。 烈日之下拔出宝剑,望着剑光片片,不禁悲从中来,回想自己这一生三十载岁月,却是又不禁感到十分的可笑。 一个忠字,一个孝字,折磨了他整整十年啊。 “终究是,一事无成,在史书上徒留笑柄了啊。” 第二十三章 折德扆训婿 “为将十载,有负瞩望,有负瞩望,臣,力竭矣。” 说话间,刘继业将宝剑倒持,就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少将军,不能死啊!” “少将军乃麟州杨家将也,刘氏的子孙自己都已经降了,你一个外人何必又要陪葬?” 说话间,却见他自己最信任的几个亲兵居然已经七手八脚的将他给死死的摁住,分毫挣脱不得。 “放开我!你们……你们想活,自去出城活命便是,赵匡美少年英雄,必不追究,拦我作甚,拦我作甚啊!” “北汉既已灭亡,少将军所代表的就是麟州杨氏,少将军,你要弃麟府二州,数十万乡亲父老的性命于不顾么!” 这些亲兵可都不傻,正所谓骄兵驱主帅,悍将逐君王,此本就是五代常例,凭什么驱得了别人,就驱不了你刘继业呢? 你刘继业是刘崇的干孙子,对北汉忠心耿耿,咱们这些人可不是啊。 往小了说,咱当兵是为了混口饭吃养家糊口,往大了说,当初送你来太原,图的不就是给麟州府找个靠山么?怎么初衷还忘了呢? 这个时候,傻子都看得出周军对这刘继业的看重了,你刘继业投了赵匡美,将来肯定会受到重用,就算短期内不可能让你一降将持节,但是防御使、指挥使一级的将领,还是很有可能的。 俺们跟着你,到时候大家就是指挥使的亲信,说不得还能有些前途。 但若是你死了,俺们这些人投降,能不能被选入禁军都不好说,搞不好就直接编给李筠做昭义军了。 那能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喽? 你是真不了解什么叫五代十国啊。 那些追随刘继业守在雁门关上的这些兵卒,其实根本也没有几个是跟他一样心思的,麟州来的杨家兵图的是追随少主,他们的利益其实是比较复杂的,而那些其他的兵卒,想得则根本就是投奔契丹。 这些人其实反而都是跟契丹比较亲厚,平日里走得比较近的,之所以不愿意投降后周不就是怕被事后清算么。 结果阴差阳错变成现在这样,这仗打的,都快要变成表演赛了,傻一点的在雁门关开门之后纷纷出去投降,可那些没出去的,可是就没傻子了。 片刻之间,就见那城楼之上,居然就已经跪下了一大片人,所有人都将武器扔了,咣咣就往地上叩头,眼珠子通红通红的放声大哭。 “将军欲弃吾等于不顾乎?” “将军力尽至此,于忠字而言早已无愧,然将军弃吾等不顾而独死,敢问将军,于义字亦无愧乎?” 一个个的仿佛全都无师自通了一般,大帽子咔咔就往这刘继业的头上扣啊,给刘继业都扣得懵了。 正在纠结的时候,却见折德扆和杨重勋两人已经顺着雁门关洞开的城门走上来了,折德扆当先大喝一声:“把他给我撒开!” 众亲兵见状纷纷松手。 然后折德扆二话不说,啪的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了刘继业的脸上。 “为了个干爷爷,祖宗都不要了么?杨重贵(杨业本命),你还记得你亲爹是谁么?” “我……” 啪得又一巴掌扇了过去,折德扆道:“我问你,为何我折杨两家,世代都要效忠于中原王朝?” “是……因为夏州李氏,与我两家皆为万世死敌,李氏强,折杨两家势弱,非独立所能相抗,故不得已,世代臣于中原王朝,以求援军。” “夏州李氏的后面是谁?” “是契丹。” “北汉的后面是谁?” “是……也是契丹。” “二十年来,契丹得燕云十六州之后一直都想迁移府、麟两州之人口丁卒,全赖我两府居民同心协力,才能击退契丹,然而契丹这些年来却也一直在指使北汉犯我州府,你身为麟州之子,是要认贼作父么?” “我……” 折德扆根本不听刘继业的辩解,挥手就又是一个大嘴巴子:“麟府二州,弹丸之地,西边是夏州李氏,与吾等是血海深仇,南边是吐蕃六部,皆蛮夷匪盗,时长犯边,北边是契丹大辽,意欲迁居两府,斩尽杀绝,两府上下数十万百姓只是想活着,你说,我们能靠谁?” “只能向东尽忠,臣服……中原王朝。” “当初送你来太原,本就是为了臣服中原王朝,可你看看你现在,你在做什么!” 折德扆啪啪啪啪的就开始抽刘继业的大嘴巴子,好似是来撒气的一样。 直抽得他自己过瘾了,刘继业也已经被抽成猪头了,这才用自己的脑门贴着刘继业的脑门,几乎是咬着牙根地道: “麟府两州之活路,在于中原王朝,如今中原王朝又要改朝换代,国策,边防,说不得统统都要重新制定,我听闻夏州李氏也有称臣之心,若我不得信赖,两府百姓,将会如何?” “赵匡胤黄袍加身,市不易肆,开唐末以来未有之新气象,所图甚大,必重忠义之士,赵匡美为了你,不惜停战三日,特意将我和你弟请来,此千载难逢之机,你若入朝为将,背后必将牵着我们两府,你若受到重用,下次那李氏或者契丹再打过来的时候,中原的援军也能来得快一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的心思我懂,然而独那刘氏对你有恩么?父母生养之恩,你还了么?尔空活二十八载,可做过,一件对家乡,对家人有益之事么?” 一旁,杨重勋也叹息一声道:“世人皆知你忠义,却只道我反复无常,哥,当年北汉初立之时,我是降你们的,我这难道不是为了你么?然而党项李氏来袭之时,你们人在哪呢?你可曾带领一兵一卒来援?难道我,愿意做这叛而复降,反复无常的小人么?你知道为此事,我,杨家,乃至整个麟州府,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枉死了多少人么?人,不能太自私啊。” 折德扆也道:“好话坏话,我们都已经说尽了,想想你麾下的这些弟兄,想想你的家族亲人,想想麟府二州的乡亲,你若是扔就执意要死,我也由你,就当,我没你这个女婿,你爹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我……” 终究,随着当啷一声宝剑扔在地上,刘继业也终于叹息了一声:“我……降。” 第二十四章 国有贤储 雁门关下,望着跪伏于下的刘继业,赵匡美心中也情不自禁的是此起彼伏,就见这个人吧,怎么长得就那么帅呢? 长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两个并不相同的时空渐渐的在赵匡美的脑海之中逐渐交汇,最终,却是定格成了眼前这个刘继业跪伏于地的样子。 真见到了人,居然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激动,反而不自觉得翘起了腿,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在审视着他。 “堂下之人,如何称呼?” “罪臣,刘继业。” “你……还姓刘么?” 问罢,却是摇了摇头,居然不理他了,转而往青瓷酒注之中开始灌热水,又坐上了冷酒加温,示意石守信和高怀德与自己对饮,然后就再也不搭理他了。 “我……” 稍微纠结了一下,刘继业终究任命似得叹息一声道:“吾乃麟州杨氏子,北汉既灭,自当恢复本性,杨继业拜见公子,拜见两位节帅。” 赵匡美却依旧是不依不饶道:“继字也不好,此字留于名间,却是要继谁的业呢?” “是,杨业拜见公子。” 闻言,赵匡美原本严肃的神色立时便绽放出了极其灿烂的笑容,亲手将其扶了起来,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又给他拿了一个烫好的杯子来亲自给他斟酒。 “杨将军忠肝义胆,让人敬佩,能得将军一人,却是比我得了整个河东,还要更欢喜一些呢,我家兄长素来重英雄,爱英雄,我看,明天咱们就快马回京,让我将你引荐给我那兄长,他见你如此英雄,也必是喜不自胜啊,来来来,饮酒,饮酒。” 至此,赵匡美的这场河东之行,也终于算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事既办得成了,赵匡美却是一天都待不住,莫名其妙的就变得归心似箭了起来,说要走就真是要走,第二天就随意带了百十来个禁军护卫,领着杨业便脱离了大部队。 反正这河东的事他又插不上手,有李筠和石守信高怀德三个将军在,他留在此地反而才是添乱。 石守信和高怀德则是依旧迷茫,接下来要干什么他们也是全然不知,这李筠如今到底算怎么回事儿,赵匡胤也没个旨意回来,再说北汉既下,他们也害怕辽国会有报复性的南侵,自然也就暂时留在了璐州城,等待中枢指示。 一路无话。 赵匡美毕竟年岁还尚小,回程的时候又不急着赶路,索性也就弄了弄了一辆马车来坐,一路上见了驿站便停,索性游山玩水慢慢的走,倒是也怡然自得,脑海中却是忍不住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回京之后大哥会封自己做个什么样的官了。 因为他走得慢,消息传得却是比他走的速度还要快些,路走了一半不到的时候,三贤王妙计定河东的消息居然便已经传到了他的前面,以至于这一路行来,他的排场居然越来越大,一走一过之间听说是三贤王来了,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贩夫走卒,居然都围着他看热闹。 偏偏这赵匡美还有点人来疯,觉得这还挺好玩的,便干脆来者不拒了,每个地方都要热情的跟那些来看自己热闹的百姓之流亲切互动,甚至是握手寒暄。 这就导致了那些原本就挺热闹的事儿被他整得更热闹了,他知道这些老百姓想看他基本都是类似于,呀,活的这种心理,就跟现代人看大熊猫差不多,但却毫不在意,甚至于对自己的安全问题看得也比较开。 谁会闲的没事儿来暗杀自己呢?至于那些图财的小毛贼之流,难道他们还打得过杨业么? 这般亲民的态度,却是阴差阳错的居然让他更受欢迎了,以至于什么礼贤下士啊,谦恭有礼啊,这种乱七八糟的词儿全都一股脑的往他的身上安。 杨业本人则大多数的时候都沉默寡言,只是默默的在他身边做个护卫,这一日,赵匡美又在驿站停驻,又一次兴高采烈的接待那些围观自己这个稀有动物的百姓与他们挨个握手,杨业则是抱着一把长枪斜了身子倚靠在马车上,依旧是一副旁人欠了他钱一样的神色。 却见他媳妇折氏抱着孩子从马车内探出了头来,问道:“三贤王礼贤下士,亲民爱民,此本是社稷之服,夫君何以闷闷不乐呢?莫非,是心中扔对北汉存有惋惜,不甘为赵家效力么?” 杨业想了想,摇头道:“已经不想那个了,姓既已经改回,命也已经留下,这眼睛终究是要往前看,只是……夫人不觉得公子他有些轻佻了么?” “终究只是十余岁的少年人,这难道不是正常的么?我倒觉得,这是亲民,爱民之举。” “我不是说这个,夫人不觉得,三贤王之称,不妥么?如今这天下,终究还是大周的天下,况且就算是……就算是赵氏代郭,他也未必会封亲王吧,况且贤王之称,难道不遭非议么?然而公子虽然智、勇皆非常人,却对这如此不妥当的称呼甘之如饴,难道……这不是轻佻么?” 折氏闻言,却是轻声笑了起来,道:“夫君您虽懂得战阵之道,然而您对这天下人心,却是,看得不透啊。” “难道我说错了?” “我知府君您喜欢读史,然而您这话,放在历朝历代,或许并无不妥,然而放在眼下,却是大错特错,你也说了,这三贤王可称智勇双全,少年英杰,年纪虽小,却极是聪慧,府君您能看出来的,难道他当真会看不出来么?” “还请夫人赐教?” “府君觉得,为何百姓会如此拥戴于他,喜爱于他,以至于行至每处,居然都早有人在驿站之中相候,只求能见他一面?” 杨业苦笑道:“自然是因为他妙计定河东,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尤其是如此一来,西北边防收复了太原重镇,占据了雁门雄关,契丹的威胁大减,受此影响,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哎~,北汉勾结契丹认贼作父,虽说是得以苟延残喘,延绵国祚,但却终究是失了天下人心啊。” “夫君只看到如此么?” “这……你是说我的眼界浅了?夫人又从此中看到了什么?” “我只看到了四个字,人心思安啊。” “人心思安?” “自唐亡以来,中原已历经五朝十二帝,天下其他的大小国主,节度使之流更是轮番交替,百姓早已是深受其苦,哪一次的改朝换代,甚至仅仅只是节度使更替,不杀个人头滚滚,对百姓来说不是一场浩劫呢?” “然而赵点检陈桥兵变当日,据说开封城中市不易肆,前朝官吏之中,更是一个也没死,甚至于直到现在,赵点检也依旧没走那最后的一步,而是在三请三辞,各地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居然没有叛乱,唯一一个李筠,现在也证明了这是图谋北汉之计,夫君,五朝十二帝以来,天下何曾出现过这样的事?” 杨业闻言也唯有颔首道:“确实如此,赵氏兄弟……虽然忠义有损,然而,确实是有些过人之处。” “忠义?” 折氏闻言不禁嗤笑:“难道天下百姓,百官,当真会有一人以为,那个七岁的小皇帝,会有安定天下,一扫中唐以来两百年纷乱的本事么?没有赵点检,他就能守得住江山了?” 杨业哑口无言。 “市不易肆,刀不见血,节度使不反叛,赵氏兄弟,实已是开了唐末以来五朝十二帝之先河,赵点检仁德之名得以传颂天下,皇权更替,得以徐徐缓图,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赵点检今年才三十有四,这三贤王,更是尚不及弱冠,这,难道不是定乱天下之希望么?” “夫君啊,天下百姓,苦于纷乱,实在是已经太久,太久了,一个七旬老人,便能历经六朝变乱,有史以来,这天下何曾这般的混乱过,天下人,不管是贫是富,不论是贱是贵,都已经受不了了。” “我听说,陈桥兵变之日,是三贤王携百姓逼降了韩通,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三请三辞,此次河东平乱,又是这位三贤王亲自去了璐州劝说,才使得一场内乱消弭,甚至收复了河东。” “国有贤储,定乱才有希望,百姓或许想不到那么多,但出自本能,他们也会自发的为这位三贤王造势,为的,就是将来兄终弟及,希望这位年轻的贤王能借得下江山,能真正的,开太平之治世啊。” 杨业闻言,这才恍然大悟,进而却是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天下已经太脆了,脆得已经再也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动荡了。 其实这从天下人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这个时代,几乎一半以上的男人的名字里都会带个延啊,彦啊,继啊之类的,其寓意也是不言自明,反倒是原来汉唐时格外重视的表字,天下人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几乎全是乱取的,比如慕容延钊作为新一代的第一军人居然字化龙,也没人提出让他改改。 同时,天下人都是看得明白的,乱世能不能安定,其实不在赵匡胤,毕竟五代时不是没有过贤君,李嗣源,刘知远,柴荣,都可谓是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了,可他们一死这天下不是照样乱么?能否安定天下的关键,在于那赵匡胤后面的储君啊。 或许,真的是本能,天下人对这纷扰乱世实在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只要有一点点定乱之曙光,也会情不自禁的倾其所有,将其牢牢的抓住。 “夫君你总是将忠义挂在嘴上,然而在我看来,忠有小忠,有大忠,义有小义,有大义,忠一家一姓之君王,便是小忠,然而能忠于天道,能辅佐圣人真正的安天下,定太平,这,才是真正的大义,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啊。” “这些,以三贤王之智,自然看得明白,之所以如此高调,难道,不正是为了应下这份民望,也应下,这一使命么?” 杨业闻言却是若有所思,看向赵匡美乐呵呵的笑脸,和围观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激动神色,无数种大小念头不禁涌上心头,回想自己的过往二十八载,更是不禁又有些怅然。 “天下……思安,人心……思定么。” 却是突兀的,站起身来,在后面十分大声得喊了一声:“公子!” 赵匡美诧异地回头:“何事?” “敢问公子心中之志,可能予百姓安定否?” 赵匡美自是不知这杨业莫名其妙的抽得哪门子的疯,其实这话,他是不太好答的,他一个做弟弟的,其实说什么,都是不太合适的。 而这杨业此言一出,无数原本闹哄哄的百姓居然齐刷刷的安静了下来,无数双满是期盼的眼睛死死地盯向了他,似是都在等待着那个,他们所期盼的答案。 一时间,赵匡美居然也莫名得感觉身子被什么东西压住,变得沉重起来了。 “我……也不敢说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但若要问我心中之志向,吾今日,愿在此立誓,此生,当为天地立心,当为生民立命,当为往圣继绝学,当为万世,开太平。” 杨业闻言只觉得身子被雷劈了一般激动,不禁口中喃喃着重复:“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却见他突然眼神之中绽放了一抹明亮的光彩,居然郑重得又是屈膝一拜:“公子有此壮志,业,愿为公子赴汤蹈火,百死不悔。” 第二十五章 乐极生悲 如此这般,磨磨蹭蹭的赵匡美走了大半个月才回到了开封,远远的还没进城门,便看到范质居然已经率领文武百官在城外等着他了,惊得他连忙下车还礼,对这些后周文臣表现出一副谦虚恭谨的姿态。 “吾区区一竖子而已,何以劳烦相公亲自相候,如此,岂不是罪过了么?” “点检有言,三公子灭汉归来,正朔国本,当以凯旋之礼相待,公子,请先随我觐见太后和官家,再去拜会点检吧。” 赵匡美这才恍然大悟,连连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弄了半天是大哥把收复太原这事儿给政治化了啊。 当然,这确实也没什么毛病,这里面涉及到一个法理性的问题。 毕竟封建时代,一个王朝的法理性要么来自于前朝禅让,要么来自于灭亡前朝,前者固然最好,但后者其实也能凑合,赵匡胤意欲建宋,想要通过禅让的方式来继承后周的法理,然而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后周的法理本身也不全啊。 后周是郭威通过黄袍加身的手段篡夺下来的,但是后汉其实并没有灭亡,刘知远的弟弟刘崇直接在河东建立了北汉,这等于是非但没能顺利禅让,甚至连灭国都能做到。 后来柴荣征讨北汉的时候也失败了,虽然高平之战之中大胜,但后来攻打太原的时候后周第一猛将史彦超还被契丹援军阵斩,实为柴荣一朝最大耻辱。 赵匡胤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后周做不到的事,我弟弟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单枪匹马,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 换言之灭亡北汉这事儿不止是军事上,在政治上,这相当于是在他接受禅让继承后周法理之前,还要先一步的完善后周的法理。 什么叫改朝换代的完美模板啊! 赵匡美自然也乐得配合,反正去见那小皇帝和太后也就是走个过场,作秀的事儿,甚至他离开之前符后还握住了他的手道:“市不易肆,刀不见血,将不反叛,顺手还覆灭了前朝余孽,赵老三啊,你们哥俩差不多得了,你大哥他还不当皇帝是准备做周公么?我现在这个太后当得真的很难受啊!” 赵匡美一时也是无言以对,只能尴尬地笑笑道:“快了,快了,就快了,姐您再忍忍,我们哥俩马上就好,完事儿之后我们舒服,您也舒服。” “…………” 从皇宫出来,见赵匡胤已经在车架上等他了,笑呵呵地就上了车,上来就问:“李重进劝进了么?” “何止啊,已经上路了,算算日子,应该就这三五天之内吧,就该进京亲自来劝进了。” 这个结果并不让人意外,李重进资历最深不假,但他作为侍卫司的头儿,其实他比赵匡胤更了解禁军和地方节度使兵马之间的差距,说白了,他跟李筠一块反,或许才有机会,就凭他自己,造反就是纯作死了。 本来他的胜算就在于一方面去联络李筠,另一方面去联络南唐,结果人家李筠现在灭了北汉,已经是异姓王了。 至于南唐…… 南唐还能信他么? 你们丫的挺会玩啊,李筠联合北汉,北汉没了,你现在又要联合我,你以为我像刘钧那个傻缺一样么? 再说赵匡美知道李重进在原本的历史上反心一点都不坚定,赵匡胤赐他丹书铁券的时候他都犹豫了好久,说白了,他跟赵匡胤之间就是一条猜疑链。 他不交出兵权赵匡胤就不放心,但是他交出了兵权,他又不信任赵匡胤,赵匡胤虽然赐他丹书铁券,但是这玩意好不好使谁知道啊! 这一茬时空里,赵匡胤的处境比之原本可要好了太多了,韩通没死,他本人则还在三请三辞,政治上本就握有巨大优势,李筠被他搞定,顺便收复河东覆灭北汉,威望突然暴增,顺便还吓唬了他的潜在盟友南唐。 他李重进还能拿什么造反?九死一生的事儿咬咬牙还能干,十死无生的事儿,傻子才会去干呢。 所以他交出兵权赌一手赵匡胤的人品,自然也就是应有之义了,说实在的这个时空里赵匡胤的人品看起来比原本历史上确实要坚挺得多。 这自然也都在赵匡美的预料之中,三个人一块造反的事儿,没等打呢其中的两个就都投了,剩下一个除了跟着投还能如何? 以至于赵匡美的脸上完全是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你这小子,居然还玩起了不告而别的把戏,而且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知道我擅自替你做主是我不对,可封他李筠一个异姓王对你来说也不亏啊,一个异姓王镇守的太原总比北汉那个傀儡政权强吧?再说他李筠都多大岁数了,还能有几年活头,大不了等他死后慢慢再一点一点把权力往回收呗,总比他现在造反你再平叛来得好得多吧。” “我不是说这个,你……哎~,你知不知道娘很担心你啊,她的年纪大了,又是急火攻心,以至于……哎~她那病已经愈发的严重了。” 什么? 赵匡美一愣,脑瓜子嗡嗡的,脸色也不禁有些变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御医开了药,现在已经平稳多了,只是御医说,娘毕竟年纪大了,以后一定要安心静养,你啊,也千万莫要让她再劳心了。” “知道了,大哥。” 赵匡美闻言不禁心头一沉,他却是远没有赵匡胤来得乐观,毕竟历史上杜太后在建宋之后的第三年,也就是后年就死了。 而且根据自己前身的记忆他也知道娘的身体这些年确实是一直不太好的,该不会因为自己再提前走几年吧? 毕竟自己是小儿子,平日里最遭老太太疼爱,前身的记忆自己穿越过来以后自己也都是记得的,况且老百姓话讲,妈在家才在,老太太活着,赵大赵二赵三这才是一家人,老太太没了,这就是三家人了。 以至于原本欢喜的脸色立马便沉了下来,收复河东的成就感几乎是一瞬之间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不尽的焦虑和不安。 第二十六章 立誓 “娘,我回来了。” 床榻之上,脸色颇有些惨白的老太太支撑着起身,病态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是美儿回来了?快,快来给我看看,哎呦我的好儿子呦。” 赵匡美也有些红了眼眶,连忙上前一步握住了老太太的手:“是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尽瞎说,我儿孤身北上,说李筠,杀刘钧,灭北汉,为的是咱们赵家的江山社稷,何来不孝之说?咱们家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事有所败,已是欲求一庶民而不可得,我倒是不担心你大哥,就怕是在他之后咱们赵家人没人能撑得住场子,如今见你如此出息,老身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赵匡胤在一旁一边亲手将老太太扶着坐起来,一边道:“娘,您的身体今日好些了么?来,靠着点。” “人到了岁数,自然也就该走了,哪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呢?无外乎维持一天是一天吧,老大啊,趁着我还活着,有两件事,你要办了,否则我不敢闭眼。” “娘您说。” “第一,趁着我还没死,兰儿的婚事,要办喽,我知道她一直喜欢你那个兄弟高怀德,她死了丈夫,高怀德死了老婆,他们二人年岁上相差不多,正该是一桩良配,万一因为我死而有所耽搁,万一再让那姓高的娶了别的女人,岂不可惜。” “我知道,家中几个孩子的婚姻大事你都在惦记着呢,咱们家现在确实是不比从前了,政治这东西,我一个老妇人也不懂,相信你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你要办,也趁着我还活着去办,否则我死之后,家里再去办喜事不吉利,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他们的婚配,一定要让他们都能满意,不能去牺牲这些孩子的幸福,你能做得到么?” “娘您放心吧,我一定做到。” “娘要嘱托你的第二件事啊,正所谓,国赖长君,我听说吴越国的国主之位,是老大传老二,老二传老三,老三传老四的么?” “额……差不多,确实是兄弟相传,吴越的国祚相较于其他小国来说,确实也算是比较稳定的。” “嗯,若是柴荣的儿子大一些,咱们家,也做不得这个天下,还有那朱友珪,朱友贞,李从厚,石重贵,刘承佑,他们继位的时候也都已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了,然而他们自身的才能不足,最终,还不是身死国灭,唐末以来当真坐稳这皇帝之位的二代君主,还真就只有那柴荣一人而已。” 赵匡胤想了想道:“先帝此人,倒是称得上雄才大略这四个字的。” “对!就是如此,非先帝这般雄才大略,文武双全之人,这皇位传到手里,那也是坐不稳的,国赖长君,传贤不传嫡,听说吴国的哪个皇帝本是一个养子,连亲儿子都不是?乱世之中,礼法本无用矣。如今美儿颇有贤名,将来之事,若是昭儿,芳儿贤,你百年之后自当传于昭儿,或者芳儿,若是他们差了一些,你就应该将位子传给美儿,若是……若是你走得早,那你就一定要将皇位传给义儿,懂么?” 一听这俩人聊这个,赵匡美本能的就张了张嘴,但偏偏又觉得自己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能说什么呢?说他对皇位绝对不感兴趣? 还是说,传给昭儿我没意见,但必须不能传给二哥? 还是说别瞎琢磨了,就我了,二哥和大侄儿都不行?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闭上了嘴,听着,反正至少也是十几年后考虑的事情,现在就当是哄老娘开心了。 赵匡胤也答应道“娘您放心,我都晓得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道:“我死了以后的事儿,我也管不了,以后的事儿,就只有天才能知道,但是我要你们发誓,答应我无论将来权柄落于谁手,咱们赵家,不能做那至亲相残的事啊!” “好,我发誓。” 赵匡美却是忍不住道:“娘,是不是也让二哥过来一并立个誓?” 赵匡胤闻言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瞥了赵匡美一眼。 难道不立这个誓言,咱赵家还真的会有那至亲相残的一天么? 再说将来万一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难道动手的时候还会在乎这区区几句誓词么? 哄老太太高兴的事儿,整得多此一举的。 老太太却是点了点头:“是极,确实是该让老二也过来。” 说罢,又让身边的丫鬟去叫。 等了一会儿赵光义也来了,哥三个当着老太太的面发了个誓言,老太太这才开心不已的重新躺下。 “娘,大哥和二哥都忙,就我是闲人一个,让我留下在床前尽孝吧。” “哎呀不用,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没个完,也老是不好,再说家里还有你大姐二姐和丫鬟们呢,你虽无官职在身,却很是聪慧,你大哥现在受禅在即,你帮帮他吧。” 赵匡胤却是也道:“娘您放心吧,受禅之事已经是万事俱备,李重进、李筠、袁彦三人既都已劝进,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望风向,剩下的无外乎走个流程而已,至多不过一两个月左右的事了,又哪里还需要他做什么呢?这小子虽然聪慧,但胆子太大了,放外边我都怕他给我闯祸,就让他留在您身边伺候您吧,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是啊,是啊。我这刚回来,您就让我留下吧。” 赵匡美说着,却是直接上手将老太太的被褥掖好,又去揉捏老太太的腿部,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却是发现老太太的腿部已经肿了挺大的一圈了。 “娘,我记得您跟我说过,您的这个病,常常头晕眼花,浑身乏力,是吧。” “是啊,老了,这大小毛病也就接踵而至了。” 赵匡美微微颔首,心里差不多也已经有数了。 不一会儿赵匡义也回来,三兄弟一块当着老太太的面对天发誓,无论将来谁握住了权柄,也一定不会去做那至亲相残,亲痛仇快之事,老太太这才笑呵呵地重新躺在了床上昏沉沉地休息。 待大哥和二哥离开之后,赵匡美便一直按摩到老太太睡着,这才起身离去。 将老太太的丫鬟叫出来,问道:“老太太尿壶倒了么?” “倒过了,公子。” “倒哪了?” “啊?” “我说,尿倒到哪了?” “倒在……倒在后院花圃里了。” “带我去看看,还能找得到倒尿的地方么?” “啊这……倒是能的,刚倒完没多大一会儿。” 于是,小丫鬟便又领着他去看了倒尿的地方,赵匡美便蹲在那边仔细地看,果然便看到丫鬟指着的地方有许多蚂蚁在爬。 基本可以确定,是糖尿病。 第二十七章 底线 老太太得的是糖尿病。 其实这还挺正常的,毕竟六十多岁本来也是糖尿病的高发期,再加上古时候饮食结构单一,即便他们家不是什么平民百姓的人家,但是乱世之中,平日里能吃主食吃到饱就很不错了,饮食摄取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碳水。 是坏事儿,但其实也是好事儿。 说是坏事儿,是因为这个病几乎无药可医,即便是现代社会也只能靠胰岛素来维持,就古代这个条件,古代中医几乎不可能治得好这个病。 但说是好事儿,则是因为糖尿病本身倒不足以致命,只要控制好饮食,病情应该就能得到一定的控制。 而且恰好他有对这个病很了解,因为他本人上辈子的时候也是轻度糖尿病,所以查阅过很多相关的资料。 如果有胰岛素……这个病几乎就不算是个病。 赵匡美不是医科生,想在古代制作胰岛素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提取呢? 据赵匡美所知,至少在九十年代以前,国内主流的胰岛素都还主要是动物提取胰岛素而不是人工合成胰岛素,是通过猪、牛等牲畜的胰腺来进行合成的。 当然,因为猪和牛的基因和人的基因不一样,所以提纯的要求比较高,不是做不到,只是会比较费劲,需要反复的试验,也许做出来的时候老太太都已经晚期了。 但如果是……用人的呢? 如果直接从人的身体里摘除胰腺,再从人的胰腺中提取胰岛素呢? 这样的想法突兀的出现在赵匡美的脑子里,居然莫名的就挥之不去了。 然后赵匡美忍不住狠狠地摇了摇头,还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想法在现代简直就是反人类罪啊。 但问题……这里不是现代啊。 这里是北宋,不,准确的说这里还是五代乱世啊,他们赵家可是天子! 纠结这下,忍不住一个人蹲在墙角里苦苦思索了足足半个多时辰。 一边是来自现代人的伦理道德观。 一边是自己母亲的病。 纠结的赵匡美忍不住用手不停的揪着后花园里的嫩草,直揪得满地都是碎花碎草一片狼藉,始终还是没能狠得下心去宰个人取胰腺,老太太却是已经醒了。 年纪大了,还生病,几乎是一会儿一觉一会儿一觉。 赵匡美见状又进屋去伺候,想了想,却是忍不住问道:“娘,若是现在有一味药,能治您的病,但需要杀人,用活人的器官作为主药的话……” “活人入药?” 老太太皱眉道:“这必是哪个妖道或是妖僧在胡言乱语,是有人跟你这样说么?这样的人,你应立刻让人把他抓起来,明正典刑。” “这……不是,娘,我是说假如,假如,可以用旁人的命,换您的命呢?我们可以用死囚,反正死囚早晚都要死的啊。” “那也不用。” “这是为何?” “哎~你娘我活了近六十载,什么没见过?你可知就在三十年前,开封城外不足十里之内,就有卖两脚羊的集市?活人入药,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早些年间军中就流行过生食人肝的,一些将领认为以形补形,可以靠食用人肝来壮自己的胆色,还有那生吃人耳的,这种事,老身还真就见识过不少。” “生食人肝到底能不能壮胆,谁也不知道,只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当年……哎~,虽只是二十余年的事,老身却是已经不敢回想了。” “食人这种事,一旦有了正经的理由,就停不下来了,这种事都做了,又如何会有不礼乐崩坏,道德沦丧的道理呢?吃一个人够么?为了更好的药效会不会吃十个,百个?” “若是我吃了人真的能够治病,其他的朝中大臣,将军,节度使呢?谁还没有个生病的亲人呢?大家都争着抢着食人,这人又要从哪里来呢,死囚够么?不够的话,会不会吃战俘?一旦吃战俘这样的事情发生,战争本身……又意味着什么呢?” 说着,老太太却是又突然换上了一副骄傲的神情道:“你知道么,我最高兴的事情不是你和你大哥两人有本事,而是你们二人虽然有本事,但至少都还念着仁德。” “咱们赵家的男人不怕杀人,甚至善于杀人,但是至少,不能喜欢杀人,这才是人味儿,人身上的人味儿若是丢了,就不配为人了,这是底线。” 赵匡美闻言,却是突兀的有了一点拨云见雾的感觉。 提取胰岛素当然不是吃人,但其实以古人的眼光来看,恐怕跟杀人食肝没什么差别。 这在五代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儿,甚至是老太太亲身经历过的事儿,或许所谓的底线,并不只是现代人的行为禁区,而是古往今来所不能触碰的铁则呢? 说实在的,赵匡胤在五代诸多帝王之中,论能打,他其实比不过李存勖,论爱民,他比不过李嗣源,论才略,可能比柴荣也要稍稍差一些,赵光义在二代之中横向对比也不怎么样,别说跟柴荣李嗣源相比,恐怕朱友贞石重贵之流他都不如,何以这乱世最终却是由他们赵家平定的呢? 或许,就是因为这点人味儿吧? 赵家擅长杀人,但赵家不喜欢杀人,这也许还真是赵宋最拿的出手的优点了,可能也正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优点,保了赵宋近三百年的江山吧。 见老太太这么说,赵匡美居然也释然了,笑呵呵地为老太太穿好了衣服,也放下了心中的纠结,想了想道: “娘你这个病,叫糖尿病,其实只要饮食上控制起来,病应该就能好上不少,您注意,以后不能吃米面了,还要忌油腻,多吃些虾肉,鱼肉,粟米,尤其注意不能再吃甜食了。” “你难道还懂医?” “懂不懂的,您先试着按我说的吃几天,您看看有没有效果不就是了么。” “哈哈哈哈,好啊,难得我儿一片孝心,那这两天老身的这个食谱,就依你。” 第二十八章 书里看的 之后一连半个多月,赵匡胤都忙着第三次的三请三辞和准备受禅的事儿。 前戏既然都已经做得这么足了,最后那最关键的一哆嗦自然也就不会马虎草率,各种礼仪都是全的,自然,也就比较繁琐,相对花钱也更多了一些。 原本这最后的一哆嗦赵匡胤还是想让赵匡美掺和掺和的,只是这几天赵匡美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里神神秘秘的,除了关心老太太的食谱之外连家都不怎么回。 忍不住问赵匡义道:“老三最近又在忙什么?都见不着他的人,你知道么?” “不知道啊,要不我让人查一查?” “查一查吧,趁着今天有暇,咱们一块去看看他去吧,我还有点事儿想跟他商量呢。” 很快,俩人就查到赵匡美居然在开封城内买了一栋房子,每日里在房里杀猪杀狗,然后卖肉,两人一时间也是不明所以,只当是小孩子胡闹。 赵匡义忍不住笑道:“到底还是个贪玩的性子,这是想尝试自己做生意么?” “哎,到底还是不够稳重啊,走,跟我去看看他去,这不是胡闹么。” 然后赵匡胤和赵匡义就来到了赵匡美特意买来的一个房子内,敲门进来,却只感觉这里面血腥之气扑鼻且呛人,地面甚至都已经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你小子这是在搞什么?”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稍等啊,我现在有点忙。” 屋内的其他人见赵匡美这么称呼,自然也知道来得人是谁,纷纷也顾不上地面上的血污,连忙跪拜。 就见那赵匡美的面前,一个长长的大桌子上居然五花大绑的绑着一只大肥猪,他本人则是正拿着一把针,将那肥猪的身上开了的一个小洞细细的缝上。 “这是在干啥?” “我在研究给猪扎胰腺的办法,你们先别捣乱,马上就要成功了,这只猪也许能活得下来。” 好一会儿,就见那猪的身体已经被缝上了,赵匡美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一样的抹了把汗。 “你搞这么多猪来杀……不是为了吃肉?” “我是在尝试给猪扎胰腺,这都已经是我祸害的第二十八头猪了,前面的二十七头中大多数肚子没缝完就死了,还有三头,在结扎之后的三天之内都死了,现在就看这头能挺多长时间了。” 俩人一脸懵逼。 赵匡美解释道:“这是我得高人传授的一门技艺,你们就当是医术吧,做这个,是为了治娘的病?” “你还懂医术?” “娘这几天按照我给她定下的食谱吃东西,身体是不是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两人点头,不禁将信将疑了起来。 “娘的病,跟这些猪又有什么关系。” “娘的病叫糖尿病,就是身体里的胰腺坏了。” 说着,随手拿出一个早摘出来的胰腺道:“喏,就是这个东西,长在人胃的后面,这东西负责分泌一种叫做胰岛素的物质,娘身体有病,就是缺乏这些胰岛素。” “所以你的意思是,从猪身上取那个什么素?” “对,但是猪跟人毕竟是不同的,直接用猪身上的胰岛素的话人体会产生排异,引发各种莫名其妙的副作用,这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要取动物胰岛素之前,必须先将动物的胰腺结扎,如此过个六七天,就不会出现排异了。” 这些东西当然都是他上辈子得糖尿病的时候瞎看资料时看来的,据说世界上最早的胰岛素就是这么制出来的,只可惜他毕竟不懂医学,只知道结扎,但怎么结扎他就完全不懂了。 这本质上已经属于是给猪做个小手术了,但好在猪毕竟是猪么,给人做手术做不好人可能就死了,给猪做手术,死了就吃肉呗。 就这样,赵匡美找了一个仵作和一个屠夫作自己的助手,半个月之内弄死了足足二十七头猪。 不过好在确实是有点效果,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精准的微创开口了。 “你这真的可行?我怎么听着就像是在胡言乱语呢?” 赵匡美一摊手:“你还有别的办法救娘么?宫里的那些太医开的药,都还没我的食谱好使呢,你以为我愿意干这个?死马当活马医呗,万一呢?” “你从哪得到的这高人传授,我怎么不知道呢?” “医书,书上看的。” “哪来的医书?” “二哥房里的。” “我房里还有医书?” “嗯,几年前在你书房里看到过,不过前些天我再去找,却没了,二哥没看过是吧。” “额……” 赵匡义闻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 说来,这事儿还跟他们的爹赵弘殷有关,赵弘殷这人挺有意思的,因为赵匡胤当兵之后升官一直都比较快,所以很快就跟赵弘殷平级都做到指挥使了,赵弘殷就认为,自家既然已经出来一个大将军了,就应该再出一个读书的宰相才完美。 于是便着重的培养赵光义看书。 前些年跟南唐打仗的时候,赵弘殷恰好作为先锋攻入扬州城,扬州那地方文风比较盛么,所以破城之后旁人都去抢钱抢粮抢姑娘,就赵弘殷不按常理出牌,他去抢书。 以至于他把整个扬州城的藏书都给抢回自己家来了。 然后都给老二看。 赵匡义当年也就跟现在的赵匡美差不多啊,正是斗鸡追狗的年纪,结果就愣是被赵弘殷关在家里天天看书。 当然了赵弘殷本人也不是什么文化人,他抢书都是囫囵抢的,他自己都没看过,里面自然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有,赵光义又怎么可能真的把那么多,几乎大半个扬州城的书都看完呢?也就看了一些儒家经典,还有些春宫图,剩下的书自然全就堆在一边落灰了。 此时赵匡美用这个理由当挡箭牌自然就很合适了,因为赵匡义的房间里真的有很多书,其中大部分他还真没怎么看,这赵匡胤和赵匡义自然也不会怀疑他在撒谎。 赵匡胤闻言甚至还数落了赵匡义两句道:“一看你看书就不认真,哪像老三,看过什么东西都能记得住,你肯定是看书的时候一边看一边玩,或者是光看那些没用的书了,好歹也是当哥的,也不给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 “…………” 第二十九章 简单粗暴的土办法 死马当活马医么,虽然赵匡胤本人对这事儿也并没有报多大希望,但毕竟是为了救娘的,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那自然也是要全力支持的。 然而他的这个嘴啊,也是真的欠,这事儿很快的就又被张令铎给知道了,然后张令铎又告诉了他闺女,然后,这位自己的未婚妻就蹦蹦跳跳的找上门来了,非说是来帮忙么,撵都撵不走。 美其名曰,既然是为了救婆婆,自己这个当儿媳妇的自然也要尽一份孝道。 不过该说不说,小丫头倒是心灵手巧,关键是手足够小,这样一来就能给猪开一个更小的创口让她把手伸进去结扎。 要知道,这年头是没有正经麻药的,赵匡美也只是弄了点太监们净身时喝的大麻水给兑着酒给猪惯灌了,因此往往肚子上开口的时候猪总会挣扎叫唤,心理负担其实极大。 偏偏这张灵儿还真是个奇女子,居然一点都不怕,甚至还能恰到好处的一棍子把猪给敲晕,心理素质好得不得了,后来更是把缝合的活儿也给包了。 有了她的加入,那些猪在死了四十多头之后终于渐渐的活了下来,而且至少十天存活率也变得越来越高。 可惜的是这小丫头每次干完活儿都是一身的血,气质上就跟恐怖片似的,又有点像孙二娘,一想到这是自己未来,不,甚至不是未来,很快就将成为自己的媳妇,赵匡美就实在不觉得这个小萝莉可爱了啊。 晚上甚至都忍不住做噩梦了。 小丫头本人倒是丝毫没觉得形象有啥不妥的,而且赵匡美明显能感觉到她干活好像已经上瘾了,每当看到猪活下来的时候比他都还要兴奋。 “原来猪,在开膛破肚之后居然真的还能通过缝针而活下来,那美哥儿你说,人如果也开膛破肚的话,也能活得下来么?” “这就叫做手术了啊,只要做好消毒,确实也是还活的下来的,事实上,嗯……阉割你知道么,就是宫里阉太监,这其实也算是手术的一种。” “那,那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个人被锤子砸了一下,外面没事儿,里头的内脏却出血了,我们只要将他开膛破肚,然后用纱布之类的东西将血给止住,再把皮肉缝回去,这人岂不是就不用死了?”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实际上会更复杂一些,人体的器官坏了,人就会生病,把坏了的地方切掉,如果人还活着,等恢复健康之后病自然也就好了,这就是手术,当然,凭现在的医疗条件,真搞手术的话光是一个麻醉,一个消毒,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了,除非是实在不行,死马当活马医,否则,肚皮一开,最终能不能活得下来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呵呵,还是先给猪手术吧。” 张灵儿的眼珠子却是格外的亮,一脸认真地道:“美哥儿这些知识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么?这是一本什么书,能给我也看看么?” “额……我是在我二哥的房里看过的,看完随手一扔,也不知道放到哪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了。” “哦,那,那你回家一定要找一找,找到了拿给我看,行么。” “嗯,找到了我拿给你看。” 张灵儿闻言很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全情投入到给猪做的手术中去了。 可能也真是因为赵匡胤这人特别的幸运,那天他来了之后看到的那个猪,居然真的足足在事后又活了八天也没死。 八天,这个胰腺应该也就可以用了。 然而这也只是试验的第一步,他只知道近代最早的胰岛素是用这个胰腺提取出来的,但是怎么提,他也不知道了,只能是利用他简单的一些生物学知识,甚至是做菜时稍微琢磨过一点的营养学知识摸索着来。 医学么,肯定得用酒精,于是赵匡美就搞来了高度酒,用蒸香水的蒸馏器一遍一遍的反复蒸(宋朝已经有香水了,从阿拉伯传过来的叫做玫瑰水),最终得到了一堆虽然达不到酒精标准,但至少八十度以上的烈酒。 想了想,他好像听人说过,生物提取必须要用到酸,温和一些的会用到大量的草酸。 草酸是啥他也不太知道,但他上辈子是个厨子,他知道菠菜中含有大量的草酸,还可以通过焯水去掉草酸。 然后他弄了好几十斤的波才开始榨汁,过滤,通过反复过滤并加水炖煮得到了……浓缩的办固体菠菜汁。 纯度足不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玩意应该对人体无害……吧,应该将就着也能用。 经过反复的尝试,在又浪费了十几个胰腺之后,倒还真让赵匡美胡乱摸索出了一个提取的方法,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么原始粗暴的方式到底有没有用。 首先,先将胰腺彻底切碎,然后将其放入浓缩菠菜汁和高度酒精之中,离心搅拌两个小时。 然后用纱布过滤残渣 然后再次加入酒精和浓缩菠菜汁,再疯狂搅拌,再次过滤出残渣。 如此反复,杯中的溶液几乎都干净了,溶液的上层就会浮现一层粘膜一样的透明液体。 这层透明液体里面一定含有胰岛素! 当然,除了胰岛素之外这里一定还会有别的杂质,拿到现代社会去的话狗都不用,但赵匡美用粗浅的知识分析,这里头一共就那么几样原材料,酒精,菠菜汁,胰腺,这三样织造出来的东西,总不可能有毒吧? 至少里面肯定含有胰岛素的有效成分吧? 杂质多了一点,纯度低了一点,那就加大药量不就得了? 封建社会么,再加上赵匡美素来胆子大,当天,他的这款新药就进入到了临床人体试验阶段,让人弄了个死囚,整了一根中空的银针,直接扎在死囚的脐下把药灌了进去,并答应他,只要他不死就给他减刑。 然后那囚犯就特么的死了。 死的时候脸色红扑扑的。 难道是浓缩的菠菜汁儿把人给毒死了?这玩意有毒? 一旁的作为助手的仵作看了尸体半天,分析道:“他这死法……怎么那么像是喝死的。” “哦~,那我明白了,应该是酒精中毒,是要给得多了。” 他这粗糙的胰岛素并未有去乙醇,关键是他也不会,估摸着里面的酒精含量比胰岛素含量更浓,直接打进人体不经过肠胃吸收和肝功分解,酒精摄入相当于直接喝酒的十到二十倍。 所以生生把这个囚犯给醉死了。 然后他就又换了一个囚犯。 一点一点的试,足足试了七八天,终于试验出了他的土法胰岛素能给人注射的最大剂量,大概二十毫升左右,被注射之后的囚徒只会感觉微醺,几乎没什么其他影响,顶多稍微睡一觉就好了。 “呼~,终于,算是搞定一段落了。” “已经好了么?” “不知道,再多在几个人身上试一试吧,有没有效不知道,但是至少,这东西打不死人了,我就说么,就是酒和菠菜而已么,顶多没有效果,怎么可能死人呢。” 第三十章 神仙之术 “娘,这个是孩儿最近一直在研制的胰岛素,制法粗糙了一些,不过已经在许多死囚的身上都试过了,孩儿虽不敢保证一定会有效果,但至少可以保证这东西对身体无害,目前注射最多的死囚已经一连扎了一个多月了,没发现什么副作用。” 老太太却是笑着道:“有用无用,也终究是我儿的一片孝心,你的事娘已经听你大哥二哥都说了,不容易啊,这些日子整日杀猪,辛苦了你了,也辛苦灵儿那丫头了,将来嫁进家门,一定是个好媳妇。” “那娘,我可扎了。” “扎吧,就算是扎出了什么毛病,也是天数,怪不得你,老太太本身也没多久活了。” 一旁的赵匡义忍不住道:“要不娘,既然这药都已经制出来了,三弟他毛手毛脚的,再弄疼您,要不还是找专业的御医来扎此针吧。” 老太太摆手道:“不用,万一这药有什么不妥之处,你们再迁怒人家,就让老三扎就是了,说句不吉利的,就是扎死了老身,那也是天命如此。” 闻言,赵匡美深吸了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玉盒中找出一根长针来,开始聚精会神的扎针,虽是确实稍有紧张,但好在至少手没有抖。 很快,一杆药剂自肚脐下面推送了进去,赵匡美一脸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娘,您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嗯……” 老太太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却是在众人异常紧张的神色中从床上下来站了起来。 “娘,您的腿有力气了?” 老太太依旧不答,仔细地感受着身体的状况之后,竟是缓缓的扎了一个马步,口中低喝一声,竟是打了三招拳法。 众人都傻了,要知道老太太最近病情颇为严重,虽然不至于到下不了床的地步,但双腿浮肿,浑身无力,甚至时不时的还会头晕眼花,非必要其实已经不怎么下床走动了,更别说突然打拳了。 赵匡胤连忙上前:“娘,您,您这是……好了?” 老太太不答,却是突兀的抬起一脚,以一个侧踹的姿势踢向了赵匡胤。 赵匡胤自然不可能真被这一脚踢得怎么样,稍稍伸手去驾了一下,感受手上传来的力度,忍不住欢喜道:“娘您真的好了啊。” 老太太这才收了架子,坐在床沿喘了两口气道:“大好还谈不上,但确实是感觉身体有劲了,头也不那么迷糊了,就是感觉……怎么跟喝了点酒似的呢?” 胰岛素么,这东西本就是立竿见影的,赵匡美见状也是喜不自胜,连忙道:“这药在制作的时候加入了酒水作为……药引子,因为不是从口入,所以劲儿会特别的大,这也是目前药量的最大限制因素,不能打得再多了,要不然身体受得了药,也受不了酒。” “哦?原来是这样,那快给我再来一针,你娘年轻时酒量好着呢,你爹也喝不过我,再来一针我肯定受得住。” 赵匡美一时也是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让老太太勉强明白这事儿跟酒量无关,喝酒的人能不能喝靠的是肝脏代谢,这种外入酒精,人和人的体质都差不了多少,虽然确实是还能再打,但是没有必要,不如等这点酒精被代谢下去之后,再打第二针,就是肚子遭点罪罢了。 一众的家人们全都震惊的不要不要的,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事儿,没想到居然真的成了,而且这效果居然还这么好。 毕竟中医治病历来都是慢慢调理,将养为主,哪曾见过这么迅速起效的?针一扎上去马上人就好了大半,简直就是药到病除啊。 一时间,大家看向赵匡美的神色都不由得有些变了。 赵匡兰问道:“娘这就算是好了?以后也不会再犯病了么?” 赵匡美摇了摇头:“没有,这病其实是治不好的,我打的这针,作用是维持,不过有效成分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以后吃饭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严格按照我给娘定下的食谱去吃,多吃鱼虾肉,少吃米面油。” “要想维持健康,以后这针,每天都要打,只要打了,再坚持饮食和锻炼,问题应该就不大,一旦停了,或者饮食上不注意吃了不该吃的,这病可能又要回来了。” 赵光义若有所思地道:“所以说娘这个病,就是如你所说,是体内的某个器官坏掉了,而你所做的,就是用猪的这个器官,来给娘续命?” “对,可以这样理解,所以比较废猪。” 赵匡胤连连赞叹:“不可思议,当真是不可思议,居然能取猪之性命用之于人,这莫不是神仙之法?当真是老二的书房中看到的书?” “嗯呐。” “老二,这是神书啊,还能找得到么?” “额……我那天回来之后又找了一遍,确实是没有找到。” “你也没看过?你啊,竟看那些没用的了,本事是一点都没学着啊。” “我看的也并不只是没用的啊,我看的都是,都是儒家的经学。” 赵匡胤不屑道:“之乎者也的那些东西,有个屁用,哪及得上这救人性命的神仙之术。” 想了想又道:“老三,这法子,能教给太医么?我记得太医说过,娘这病还是挺常见的,许多人到了岁数之后都会得,能不能多制一些?” 赵匡美想了想道:“原理其实不算难,制作的过程也不复杂,只是若是提前制出来保存的话,需要低温存放,冬天会方便一些,夏天就要进冰窖了。” “让太医们接手也好,这药其实还是有改进的空间的,比如去酒,就可以通过稍稍的加热使药中的酒蒸发,但不知道多少度能恰好挥发酒精却又不伤药性,这就需要大量的试验了,要花费一些功夫,我着急出药就没来得及做。” “不过给猪结扎这一步还是很麻烦的,必须保证猪被结扎之后至少七八天不死,这胰腺才能用,否则人猪殊途,会有排异反应,这还是很需要手法的,我也做不好,都是张灵儿在做,这个技术还是要那些太医们好好学的。” 老太太愈发满意了:“是个好儿媳妇啊。” 赵光义突然皱眉道:“如果按照你的这个说法的话,是不是用人来代替猪的话,效果会更好?” 赵匡美闻言,一阵沉默。 老太太却是勃然大怒:“住口!这是你该说的话么?这是咱们赵家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赵匡义闻言连忙请罪,委屈道:“娘,我的意思是,可以用死囚,毕竟……毕竟……” “此事你想都不要想,咱们赵家的人,既已身处高位,一言一行都要谨小慎微,若是咱们能心存仁德之念,则是万民之福,若是心中动了这等残忍的念头,那就是万民之祸了啊,这是要遭报应的。” 赵匡义只得委屈巴巴地道:“知道了,娘。” 第三十一章 海尔兄弟 老太太的针是每天都要扎的,这年头又没有冰箱可以储存,因此这胰岛素自然每天都得做新鲜的最好,自然,也就不可能让赵匡美每天都去切胰腺了。 这活儿本来也用不着他来做,他倒是觉得那些炼丹的道术都挺适合这个活儿的,肯定能比自己做得更好,说不定还能推陈出新,做到去酒精呢。 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那些助手的时候,这些人都乐得疯了,在赵匡美的建议下,赵匡胤不但给他们都赏了钱,甚至还给他们升了官,让那个仵作和屠夫摇身一变居然都领了御医的编制。 不止如此,甚至于还给他们拨款让他们成立一个研究所,专门研究和制作胰岛素。 不过看起来最兴奋的却好像是张灵儿,眼珠子亮得跟灯泡一样:“原来真的可以取猪的性命补在人的身上,真的是太神奇了,美哥儿,那个医书,那个医书你找到了么?” “额……我让我二哥找了,但是他没找着。” “这样啊……” “嗯,嗯。” 赵匡美没在此事上多谈,虽然他看得出来这个张灵儿跟一般的女人好像有点不太相同,对开膛破肚这种事好像有着非一般的兴趣,却也并没有多在意。 说是自己老婆,赵匡美也并不准备反对或是捣乱,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种包办婚姻其实是极其反感的,尤其是他现在的这具身体还这么小,相关的激素都还没有分泌,说白了,还远没到会对女人感兴趣的年纪呢。 激素这个东西还是很神奇的,虽然心理上他是个成年人,甚至可能还是个老色批,但生理上没发育导致他平日里根本不想那些,就算是想,想的也是二三十岁,大胸,大屁股的“阿姨”们,而不是只有十二岁的萝莉。 以至于他其实对这个自己未来的媳妇压根就没什么感觉,张灵儿这个未婚妻在他心里眼里跟路人甲差不了多少,结婚,无非是完成大哥的政治任务而已。 而就在他忙活着提取胰岛素的这一段时间里,赵匡胤受禅的流程也终于准备完毕,然后磨磨蹭蹭的走完了三请三辞的全过程,正式的受禅登基了,至此,大宋朝廷也算是正式剪彩开业了。 然后赵匡美叫了十几年的名字就不能用了,被改叫了赵光美。 当然,这其实也无所谓,事实上这天下已经没有几个人还有资格叫他的全名了。 赵匡美全程以观众的视角看完了赵匡胤整个的受禅过程,一想到整个过程都有自己的参与,已经与历史上的北宋建立完全不同,情不自禁地便有了一种很强的骄傲感。 一想到从此之后这天下江山,就是自己家的了,心里却是又不禁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自己家的江山啊,怎么能允许他积贫积弱,甚至是被后人讥笑为割据政权呢? 然后第二天,赵匡胤就正式任命了赵光义为开封府尹,加,殿前都虞侯之职位。 文武大权一把抓! 赵光美都懵了,这怎么还跟历史上不一样了呢? 历史上赵二是先当了殿前都虞侯,后当了开封府尹的啊,这两个官职是有一个先后顺序的,这怎么在这个时空一把抓了? 当然,赵光美猜测殿前都虞侯这个职位是还是临时的,目的很有可能是赵匡胤因为局面比历史上更好,所以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对禁军动手整改了,这时候把自家绝对信任的弟弟扔进去保护基本盘,但这也……这权力也太大了啊! 怎么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干了这么多的大事,最后还给二哥的官职干大了? 啊~ 胃疼。 那赵光美当然得去找赵匡胤唠唠啊,之前咱打赌的时候说好了,只要我兵不血刃的劝降袁彦,李筠,李重进这三个人,就给我个大官来着啊。 官呢? 赵匡胤就说,你年纪还太小,就算是破格授官,至少也得先成婚再说,成了婚你就是大人了,否则你不成婚,就还要跟娘住在一起,也就是住在宫里,就是小孩子,那你当官多不合适啊。 赵光美没忍住当场就给他翻了个白眼。 哼哼,还不是想要拿人家的婚姻大事去实现你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不就是想卸人家张令铎的兵权么,你弟弟我也不是那不懂事儿的人,一个媳妇,娶了也就娶了。 宋初的禁军改革和太祖集权,这都是大事,或者说是国策,国本,国家级开国战略问题,是容不得半点胡闹的,自然,也是一个复杂且庞大的系统工程,自己的婚姻自然也便是这一个大工程中的一环,是容不得自己任性的。 虽然后人将宋初集权高度概括为杯酒释兵权,但总不可能这么大的事儿真的是请客喝一顿酒,在酒桌上就给搞定的吧? 现在这赵大居然用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大官的位置威胁自己,我是那吃你威胁的人么?那自己当然……马上就同意了啊。 张令铎对自己这个女婿显然也是满意至极的,他和赵匡胤两人都怕夜长梦多,这场大婚的节奏便愈发的赶了,五代时期么,本就是礼乐崩坏,对礼法二字已经看得没那么重了,再加上赵匡胤和张令铎俩人都是军人,不讲究那么多,以至于他堂堂皇帝的亲弟弟,成婚这么大的事儿,紧赶慢赶的不到半个月居然就走完了全部的流程,把新娘子给娶回家来了。 直到送入洞房,赵光美的心里都充斥着一种极其荒谬,荒诞的感觉。 两个小学生居然结婚了。 洗澡的时候赵光美将手往张灵儿的脖子上一搭,海尔兄弟啊这是! 被赵光美搂在怀里的张灵儿脸色也是有些羞红,道:“夫……夫君……我,我昨天,昨天我娘她跟我说……说了一些事情,说是妻子要服侍丈夫,咱们……” “别听你娘瞎说,赶紧睡觉吧。” “啊?” “我这个岁数,你这个岁数,干那事儿别说干不干得了,就算是能干,对身体的伤害也太大了,况且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怀上了身孕,这个岁数生孩子,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尸两命,这纯是玩命了。” “啊?” 于是赵光美就不得不跟赵灵儿讲了一宿的生理健康课和人体的基本知识。 张灵儿却是意外的对这些东西非常的感兴趣,甚至还找来了纸币,赵光美一边讲,她就一边记,甚至有时候还会让他动手去画,这么枯燥的东西她居然愣是听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有溜号。 然后很快,这些人体知识就不再局限于生理卫生知识了,而是进阶到了生物学知识和一些医学常识,张灵儿则是奋笔疾书,如饥似渴的宛如一块海面一样,生生的榨了赵光美一宿,几乎把他都给榨干了。 “你是……想当医生么?” “感兴趣,我……我毕竟是个女人,虽说是生于将门,却也毕竟不可能建功立业,总是……总想要做一点什么,婆婆的身体不是不太好么,我就想,如果我学一点医术,能帮忙调理好婆婆的身体,也是极好的吧,你……同意么?” “我为什么不同意?学医又不是什么坏事儿,医者仁心,救死扶伤,这多是一件好事?你要是真学了医,若是光给我娘看病,那才是浪费了呢,你一个将门虎女,我还能跟你讲女德不成?” “真哒?那,那我学成之后,也可以给外人看病么?” “你高兴就好。” 然后…… 赵光美第二天就有点后悔了。 第三十三章 至亲相残的种子 “娘啊,你看啊,大哥他欺负我,他说话不算数,说好了招降李筠之后让我做大官的,呜呜呜,他耍赖,您可得给我做主啊~你快替我打他。” 老太太一边笑着抚摸赵光美的背一边道:“京兆尹,枢密直学士,这难道不是大官么?” “这算是哪门子的官啊,我要做的是官啊,是正儿八经的官啊!这……这,我想要做的不是这种官啊!” 京兆尹这个官职在哪朝哪代都不能说是小官了,不过至少在五代宋初之时,这个官职是有特殊意义的,既,副太子。 五代的政治潜规则就是如此,亲王担任开封府尹,就是储君的意思,而亲王担任京兆府尹,就是储君的储君的意思。 历史上赵光美也是当过这个京兆尹的,所以金匮之盟这事儿不管有还是没有,其实都不重要,天下人都明白,至少赵大活着的时候确实是拿赵三当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这也是他二十年后杀身之祸的由来。 赵匡胤提前了许多年让他当上这个官职,无疑说明对自己这个三弟是极其满意的,也是对自己寄予厚望的。 但是问题是,这个官职,就因为太有象征意义了,导致就……真的只有象征意义了啊! 京兆尹的治所远在长安,他总不可能远在千里之外遥控指挥,去管长安的事儿去吧! 也不可能开封不待了,自己主动跑长安出差,自己流放自己吧? 这不就纯是一个名头么? 再说那枢密院直学士,这个官职本是后唐时候所设,现在这宋朝还没改制呢,行政体系远没有后来那么混乱,但又比后来混乱得多,这个官职简单点说,就是制衡枢密使的,而且是有参政议政的权力的,历史上赵普在宋初就是用枢密副使的身份兼枢密院直学士,从而将枢密院乃至天下朝政牢牢爪在手里。 但问题是,这个时空的赵普不是枢密副使了,而是枢密使啊! 因为这个时空赵匡胤三请三辞,准备得很充足,根本不需要假惺惺的让赵普先当副使去做个交接过度。 自己,去制衡赵普? 制衡个屁啊!这天底下就没人能制得了赵普! 这不纯是给赵普当跟班么?! 赵匡胤的这个意思就已经非常明显了:我很看好你,承认你是储君的重要备选,但是你现在岁数还小,所以,先派去赵普的身边学习学习,顺便参政议政,了解朝廷的运转逻辑。 是大官么?那当然是了,这两个官职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 可我想要的不是这种官啊!是实权啊! 实权啊! 有实权,我才能培养自己的羽翼,扶持自己的势力,将来我才能跟二哥斗啊! 按说赵匡胤的这个安排肯定是没问题的,但问题实在是赵二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赵光义的那个开封府尹虽然也是象征意义更大,但他人在开封,自然能管开封的事儿,开封府尹这个官可非比寻常,要知道,整个殿前司,其实前身就是柴荣在当开封府尹时候的府军,这个权力其实是极其极其极其的重的,绝不只是当做京城市长来换算,何况他暂时还兼着殿前都虞侯。 甚至历史上他赵二后来虽然卸任了殿前都虞侯这个职位,但却始终没有放弃这个职位的影响力,以至于两个后继者,一个因为不听他话而被活活打死,另一个则干脆十余年伪装成哑巴,直到临死之前才敢开口说两句话,鬼知道这到底是回光返照,还是医学奇迹。 大哥是将二哥往军政大权一把抓的那个方向去培养的! 有一个小故事可以很好的诠释赵二在赵大时期的权柄,禁军三帅之中,赵大的第一爱将的党进,为人向来粗豪忠勇,最是直肠子,号称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看不得有人养肉食的宠物,只要看到有人养,他二话不说就会上去把宠物给放了,宰了,甚至还要打主人,然后骂上一句:“有肉不想着孝敬父母,却给畜生吃,该打。” 谁的面子都不给。 然而有一次他上街看到有人公然遛鹰,大怒,正要上前动手,那人就说,我是晋王的奴仆,这是晋王养的鹰。 党进闻言马上换上一副笑脸,主动掏钱给那个奴仆道:“拿这钱买点好肉给晋王的鹰吃,可不敢饿着啊,你要小心不要让猫猫狗狗的伤到了这个鹰啊。” 这赵二的权势,在宋初之时分明就是常务副皇帝了。 这大哥给了二哥如此之大的权柄,给自己的却都是虚的,这合适么?这很不合适啊,自己还立下那么多的功劳呢! “娘啊,你说大哥他这岂不是太偏心了么?凭什么给二哥的官职那么那么的大,给我的却这么小?一点实权都没给啊!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老太太道:“你净瞎说,亲王尹府,你大哥这是把你都当做国储了,你还要怎样?你跟你二哥较什么劲啊,你想想,就连昭儿,可是什么职位都没给呢啊。” “昭儿?昭儿才多大啊,他当个哪门子的官。” 老太太点着他的额头:“那你才比昭儿大多少岁?” “…………” “此事啊,你大哥跟我已经商量过了,还有你二哥,赵普,还有你那个岳父张令铎,他们都认为你啊,是一块良才美玉,不能着急,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啊。” 赵光美闻言嘴角一抽:“就是说,他们还要琢我呗。” “你毕竟还小,还应该是学习的时候,虽然聪明,但是小聪明终究不是大智慧,治国,治军,治政,这里头是有大学问的,赵普是个人才,你跟着他可以好好的学,这样你才能明白治国,治军之道,这样,将来不管你是自己当这个皇帝,还是辅佐昭儿,老二当皇帝,才能真的懂这天下运行之理啊。” “…………” 赵光美闻言,情不自禁的就捂住了脸。 自己这个老娘,你是真相信,我可以心安理得的自己当皇帝,也可以全心全意的辅佐昭儿或是二哥啊? 我自己都不信! 怪不得历史上宋朝初年的国储政策如此的奇葩。根找着了,原来在这位亲娘啊,您对您的家庭亲情到底是有多自信啊! 历史上,可能是因为五代以来国储动荡实在是太吓人了,让赵大不得不以务实为主,也可能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的至亲真的会有自相残杀的一天,也可能是这一家人的感情确实太好,以至于让他误以为他们家跟其他皇帝家是不一样的。 总之赵宋初年的国储之策是格外诡异的,他居然足足立下了三个国储! 历史上,赵二的地位自不必说,自己这个赵三,也被一口气提拔到了京兆尹,加封中书门下平章事、永兴军节度使、加检校太保、侍中这样的位置。 赵德昭则是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所以赵光义,赵光美,赵德昭,这三个人其实都是北宋初年的储君,只是顺序不同罢了。 金匮之盟这个事儿没法实证为真,但是拿出来的时候,满朝文武中一个质疑的都没有,因为大家都相信,这赵大可能还真就是这么安排的,他可能真的相信老二会把皇位传给老三,老三再把皇位传回给他儿子。 一个雄才大略的开国之主,在这个事情上居然天真到这个地步,简直是有点不可思议。 赵匡胤这个人吧,几乎是上下五千年来唯一一个成长在正常家庭的皇帝了,既不像李世民那种生于真正的权贵之家,也不像朱元璋那样苦大仇深,兄弟感情,家庭温暖,这些东西他是真的有,早期可能真的是不相信权力能腐蚀亲情,可能直到后期的时候才渐渐的后悔,可等他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素来最终亲情的大哥,又要亲手种下,至亲相残的种子了啊。 第三十四章 不过是区区进士 赵光美郁闷啊,闹心啊,一把一把的抓头发啊。 他的两个所谓的大官真的全都是虚的,娘又不肯帮忙说大哥,眼看着二哥在军政大权一把抓之后越来越有了样子,甚至开始开府纳才,赵光美的心里就忍不住的感到一阵阵的急躁。 想来想去,赵光美又主动去找赵匡胤道:“我要当节度使” 赵匡胤此时正在御花园里用弹弓打鸟玩呢,只当他是小孩子在胡闹,笑呵呵地连头也不回,依旧是一边打鸟一边道:“你毛都还没涨齐,当什么节度使。” “我不管,我就要当节度使,你给我加一个,随便什么军都行,我就是想当节度使。” “呵呵,你这小子,倒还挺急,你这是急着说了算是吧,咱们家,还有我和你二哥呢,还论不不着你做主,等你什么时候加了冠冕,我就依你,让你当节度使。” “有志不在年高,二哥他虽然比我年长,可是论文治武功,他哪点比得上我?哥你真的是太偏心了,你给他的权柄都那么大了,却连一个节度使都不给加给我,啊~,伤心,我太伤心了。” 赵匡胤笑着道:“你还真别瞧不上你二哥,他那人虽然娘们唧唧的,但也还是颇有城府的,你要非说武功比他高,这是事实,可你要说你文治也强于他,这就有点瞎说了,他那人毕竟还读了那么多的书呢,真要比才学,说不得他还真能考上个进士呢。” “就他?呵呵,你不信是吧,要不咱们俩再打一个赌,我赢了,你就给我加节度使,加在哪都行。” “你又想赌什么?” “你定,你出考题,行了吧?任何一个方面,我都能证明我比二哥强。” 赵匡胤诧异地回头:“任何方面?” “嗯呐,任何方面。” “那你跟他比胡子长。” “…………” “比身高,比体重,比谁尿的远都行。” “大哥,你看这我的眼睛,你从里面看到了什么?” 赵匡胤回头,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眼屎?” “是怒火啊,是我滔天的怒火啊,都是你亲弟弟,都是一个妈生的,你这厚此薄彼的也太过分了吧。” “你啊,急个什么呢?你是早慧之才,干下那么大的事情,天下人谁不知你名望?想行使权力,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先打磨好自己的本事,能耐,气度,到时候不管让你做什么位置,自然都能够如臂使指,现在就给你放权,岂不是害了你?” “所以我只跟你要一个节度使啊,又不是真管你要什么实权的官职,那玩意不都是遥领的么?你就当那也是个荣誉头衔,加给我呗?我图的就是一个叫来好听。” “呵呵,真要是个荣誉头衔,你也不会特意来找我闹了,怎么,你才这么小,就有自己想用的私人了?跟我你还装什么糊涂?” “嘿嘿,呵呵。” 赵光美挠了挠头憨笑一声,全是默认。 政治制度发展到了宋初,寻常地区节度使的权力自然是一削再削,早已不复唐末时的风光,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虚领,遥领,也正如赵光美所说,除了战区的节度使之外,其余的也就那样。 强干弱枝这个事儿并不是赵匡胤的首创,打从朱温时起,五代以来每一位皇帝都在孜孜不倦的致力于收复节度使权力,其实到了柴荣的时代基本就已经将非边境战区的节度使权柄给收得差不多了。 当然边境的节度使还是很牛的,这是两码事。 但是,要知道,宋初,禁军中是没有属吏和属官这种职位的,即便是赵匡胤当皇帝之前的那个官职,号称天下第一军人的殿前都点检,也是没有专门的属官的。 然而这里面却是有一个不是BUG的BUG,那就是节度使的其他权柄虽然都已经被收得差不多了,但是自行任免属吏的权力却是依旧被保留着的。 比如赵普,李处耘,这两位陈桥兵变的正副导演他们都并不在殿前司的体系之内,而是赵匡胤后面加的那个归德节度使的,是隶属于归德府的书吏。 虽然赵匡胤在柴荣本人死之前压根就没怎么去过归德府,但这并不妨碍他用归德府的名号招揽自己的幕僚。 这个规矩在宋初也一直被很好的保留,说白了就是依旧给这些禁军中的高级将领一定的自主权,直至真宗朝,朝廷才开始在三衙之中设置直属官吏,且将任免权收归皇帝所有,从那之后宋朝武人就都是皇帝的打工仔了。 所以,在宋初加节度使就相当于汉唐的开府之权,两个人即便同为禁军中的指挥使,一个没加节度使,那你就是纯打工的,你的手下都是朝廷派给你的手下,你自己没有任命权,但另一个加了节度使,就可以自己开府任选自己的私人幕僚了,这也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所以赵光美就是在另辟蹊径,赵匡胤不是不给实权么,那你让我开府,让我自行招募一些幕僚啊,助手啊啥的,寄希望以这种方式,来提前培养自己将来的行政班底,以保证不会落后赵二太多。 说到底,杯酒释兵权是一项大工程,宋朝所谓的重文抑武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三衙四厢的军事制度是一步一步,直到仁宗朝才彻底完善的。 而在宋朝初期,其实依旧是五代以来重武轻文之格局,这里头其实有大把大把的空子是可以钻的。 然而论起对军制的了解,谁能比的过赵匡胤呢? 他本人就是靠钻空子才从武将钻成皇帝的啊,赵光美的这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他呢? “你这么早就想任用自己的私人了?莫非又是想要偷偷地干什么事儿?” “哪能是偷偷的干啊,只不过脑子里确实是有一些想法,但是不管干什么,我手底下总得有人才储备不是?这个节度使我早晚不是都得加么,早加,好过晚加,就当是以后你放权给我之前让我先储备人才了。” “可我还是觉得,你太小了,你现在的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学习上,而不是做事上。” “我还需要学习?北汉都让我给灭了。” “那是两回事,你只有小聪明,没有真才实学,不说别的,让你跟同期的进士们去比一比,你得上么?” “这有什么,不就是进士么,你等着,今年新科我也去,你看我取个一甲回来。” “噗呲,一甲?就你?”赵匡胤都乐了。 “打赌不?我要是考上进士,你就给我加节度使。” 赵匡胤压根就不信他能考进士,当即笑呵呵地道:“好啊,你若是真能考个进士下来,我就给你当节度使。” 第三十五章 龙有逆鳞 赵匡胤压根就没拿这事儿当回事儿,只当是赵光美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考进士这种事儿哪有那么容易的? 人家多少人中俊彦寒窗苦读数十年都不敢说自己肯定能考得上,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考上还就考上了? 这不搞笑呢么。 见赵光美高兴的蹦蹦跳跳的走了,赵匡胤不禁笑着叹息道:“这老三,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一旁服侍的宦官闻言接话道:“三大王聪慧倒是真聪慧,就是这心性,属实是太着急了一些,眼下这刚刚开国,他还不及弱冠,就这么急着揽权。” 赵匡胤闻言正欲打鸟的手上一顿,诧异地回头瞅向那名说话的宦官,一张黝黑的国字脸上已是没有了笑意,不怒自威。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宦官闻言连忙下拜:“奴婢,奴婢没什么意思,是顺着官家您的话在……在接茬。” “是在接茬么?我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奴婢……奴婢真的是在接茬啊。” “我三弟只是少年心性,年轻人城府浅,既有真本事在身,就着急表现了而已,实乃是一片赤诚之心,何以在你口中,居然成了揽权?是谁让你这样说话的?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没,没有啊,真的没有啊,是奴婢在自作聪明,胡乱揣测了官家,奴婢,奴婢该打啊,奴婢该打,奴婢该打。” 说着,啪啪的就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嘴巴子,直打得脸颊高高隆起,宛如猪头。 他知道赵匡胤素来仁慈,对身边人是极好的,更是甚少杀人,只要自己打得很一点,赵匡胤定会舍不得再责罚他了。 “好胆!你这恶奴,定是收了他人好处在此进献谗言,还想要蒙混了事么?来人啊,给我将他拿下,下牢中严刑拷打,必要逼问出他幕后有无指使,若不肯说,直到打死他为止!” 那宦官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啊,居然如此之狠? 再想要叩头求情,却还哪里由他,其余的宦官见状早就七手八脚的将其摁倒在地,连忙把人给拖走了。 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则怒,赵匡胤这个人平日里很好说话,更是极少重责身旁的近人,心肠软得有时候都不像是个军人出身的君王,都像个悲天悯人的和尚。 然而有一点却是碰都不能碰的,那就是他的家人,历史上也是一样,整个赵匡胤时代的中前期,任何人胆敢谏言他稍微提防一下赵二,或是三储君之策太过奇葩的大臣,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别说是一个小宦官,张琼怎么样?那是他的心腹爱将,以前战场上曾经救过赵匡胤的性命,军改之后接替赵光义的首任殿前都虞侯。 然而就是因为他接替了赵光义的班,为人又没有城府心机不会夹着尾巴做人,仗着对赵匡胤的救命之恩对赵光义不敬,最后不也被人活活打死了么?还是当着赵匡胤的面。 相反你要是骂他本人,只要你说得有理有据,他可能还真不在乎,甚至有时候翻脸骂了你,事后还会给你赔礼道歉。 赵光义本质上就是一介书生,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只手遮天,权倾朝野,说白了都是赵匡胤惯得,等后来赵德昭慢慢长大,又闹出迁都之事来的时候他醒悟过来也早就都已经晚了。 也正是赵光美知道赵匡胤的性格如此,是真不会猜忌自己,所以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想要什么直接就说了,从不拐弯抹角,给了最好不给拉倒呗。 再说他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年龄小虽然有着诸多的不方便,但自然也有好处,不管干了什么冒失的事儿,不合适的事儿,大家当他是个孩子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赵匡胤这种性子哪会多想。 一个小孩子,即使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莽撞,冒失,那也不算是什么毛病,相反,若是让人觉得你有城府,那才是真的缺心眼。 老子一个天潢贵胄,少年英才,既有当开国皇帝的亲哥和疼小儿子的太后罩着,又有逼降韩通,收复北汉的威望镇着,我还要城府干什么? 现在多好,考个进士,就能当节度使,这多省心。 虽说都是话赶话赶上去的,但是赵光美还真不是太犯怵,不就是区区一个科举么,当天晚上回家,就开始了他的闭门苦读,就连给张灵儿讲医学知识都是敷衍了事,命人给他抓几只活的青蛙切着玩,就不再理她了。 宋初太祖朝的科举不比太宗朝,科举的录取人数很少,几乎是缺几个就录几个,一般也就二十来个。 宋朝冗官是太宗朝,也就是赵二才开始的,赵二之后每科都恨不得录取几百个人。 说白了,冗官是根基不稳的皇帝抓政权最容易的方式,原本需要二十个人干的活儿,我一口气扔进去二百个,那每个人的权力不就都稀释了十倍么?谁还能当权臣威胁我的地位? 武则天当年也是这么干的,干完之后唐朝就拉稀了,这种事儿从来都是放口容易收口难,官僚机构只听说过加人的,没听说过裁人的,就是裁,裁的也都是真正干活的人。 然而太祖朝的科举虽然录取人数少,却有一个好处,就是务实,考明经的话才死记硬背呢,考进士的话就三科,一科诗文赋,一科策,一科论,至于贴经,其实朝廷压根就不重视这玩意。 诗赋就是诗和赋,这对于穿越者来说但凡高中语文能及格没全还给老师,就没有考不过去的道理。 一科策,指的其实就是键政,指的其实就是给朝廷建言献策,这玩意对自己一个穿越者来说简直就是白给的。 一科论,这东西就是议论文,类似于后世公务员考试的申论,赵光美上辈子也是尝试着考过公的,只是没考过罢了,最后女朋友考上之后把自己这个意中人给斩了。 但估计就北宋这个时代的水平他考这玩意应该还是手到擒来的。 最后,对赵光美最有挑战的也就是贴经,可宋初时太祖一朝是真没人看这个,所谓的半部论语治天下,基本上把论语背下来,过贴经难度就不大了,贴经十五题里论语就占了十道,这就够及格分了,甚至背不下来问题也不会太大,只要策和论写得好,朝廷也要。 说白了赵匡胤毕竟是武将出身,是曾公然说过,之乎者也,有个屁用这种话的,满朝文武大臣的心思也都差不多,都认为策论才是真正治国平天下的东西。 哼哼,敢瞧不起我,还说我文治不如二哥?考个进士给你看看,狠狠打你的脸,看你还能说什么。 第三十六章 被装了一脸 “喂喂,起来拉!太阳都晒屁股啦。” 一大早,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赵光美感觉有人在打自己屁股。 “谁啊?” 回头,见是赵光兰,忍不住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把裤子给提上。 “你干什么啊!” “呦,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啊,我都不让看了,你硬得起来么?” 赵光美不禁脸红,怒骂道:“你有事儿没事儿,有你这么当姐的么?你大早上来我房间干嘛?唉?我媳妇呢?” “你媳妇一大早上就被大嫂叫走了,她要由后宫出钱,在宫中建立一个专门研究手术和新医术的地方,大量的培养女官,听说啊,最近要阉的太监都不够了,还打算再招一批新太监呢。” “额……专门培养女医官?” 好家伙,自家的这个大嫂也真是个人才。 “那你到底来干啥?这才几点?” “这都几点了啊,今天似乎你第一天上差,你忘了?第一天就迟到,多不好。” “我还不是节度使呢,上哪门子的差?我那京兆尹不是一个虚职么。” “枢密院啊!你是枢密院直学士啊!忘了?” “哎呀好烦啊,我才不要去给赵普当跟班,我昨天看书学习看到好晚好晚,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不行,你必须去。” “不要。” 赵光兰掏出一根擀面杖:“不去就揍你” “我……你不是要嫁人了么?你祸害高怀德去啊,祸害我干什么啊!” “就是因为要嫁人了,所以再不欺负,就欺负不着了啊。” “…………” 没办法,赵光美只能认怂,在赵家,他连赵匡胤都敢惹,但自家这位大姐却是万万惹不起的,她特么是真揍啊! 她甚至连赵匡胤都敢揍! 赵光美只好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穿好了衣服就去了枢密院点卯报道,当然,手里还拿着一本春秋,准备在班上摸鱼的时候看,心里还忍不住嘟囔:“自家这一大家子的皇亲国戚,当真是,一个像皇亲国戚的都没有啊,这皇宫给你们住都白瞎了。” 很快,赵光美无精打采地来到了枢密院,勉强地跟枢密院中办事的这些人有气无力地打了招呼,这些所谓的同事肯定是跟自己共事不了多长时间的,自家大哥用不了多久就得让枢密院大换血,因此他跟这些个前朝余孽其实也懒得好好处。 正琢磨着,便见门口一人连忙迎上,笑着道:“三大王您来了啊,我带您去您的公廨。” “嗯?” 赵光美一愣,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杨业?你怎么在这儿?哦对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我娘的病,把你都给忘了,你现在什么职位?” “托三大王的福,暂任……校阅房副呈旨。” “校阅房的呈旨?还是副的?哦~,那咱们还成了同事了,不过你这应该是个临时差遣,放心好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正式用你了,你这样的人才,是肯定会大用的,你是……特意在此等我?” “三大王对小人恩重如山,听说您今日赴任,故而特意相候。” “有心了。” 当然,也是因为他真的闲。 他那官职明显是扯淡的,根本也没事儿让他干,不过赵光美倒是能摸得清赵匡胤的心思,杯酒释兵权么,整个禁军体系都要大改,从上层到中层甚至是下层他都会大规模的进行调换,所以这个时候,有人才,肯定也不会着急往禁军里扔,而是先放到枢密院去候着,等禁军改革改完了再说。 五代时期是纯粹的武人政治,枢密院里那大大小小的职位中武人比文官还多,因此这安排倒是也没什么不妥,到时候禁军之中大换血,自然也有的是合适的职位空出来。 然而这些事情杨业肯定不知道啊,他毕竟是一降将,禁军中的各个衙门的门朝哪开他可能都不知道,再加上现在这军中还是五代风气,莫说是为将者,就是士兵之间互相也是抱团抱得厉害,他一个外来户找不到组织,恐怕压根也没人会带他玩。见赵匡胤把他扔到了枢密院坐了个冷板凳,自然不免患得患失了起来。 赵光美猜得到他的心思,因此第一句话就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告诉他将来肯定会大用他,但是更多的情况,肯定也是不可能跟他说的,至于他信不信,那赵光美也没办法。 想来大名鼎鼎的杨家将一代目,这么点耐心总应该是有的吧? “那就承三大王您的吉言了,我现下的这个差,也没什么正经的公务,三大王若是有什么差遣,尽可以指使杨某去做。” 赵光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有事可以让你去做?私事也可以么?那若是过一段时间我加了节度使要开府,想让你做我的府臣,你也乐意么?” “三大王这么快又要加节度使了?” “对我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 杨业想了想,竟然点头道:“若是三大王不弃,杨某自当追随。” 赵光美微微有些诧异,还是道:“你可想清楚啊,你若是做了我的府臣,将来若是我二哥或者昭儿做了新君,万一他们疑我忌我,你这大将之材,可就要埋没了,想清楚再回答。” “三大王是定乱安邦之才,我倒不信跟着您会被埋没。” “真心话?” “发自肺腑。” “哈哈哈哈哈” 赵光美不禁哈哈大笑,随后又拍了拍这杨业的肩膀道:“我这小庙,可供不了你这样的大佛,你若是进我的府,实乃是大材小用,是国家的损失啊,不要妄自菲薄,将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说不定我还有求得到你的那一天呢。” 杨业闻言苦笑:“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便是刀山火海,三公子您一句话,杨某也定是义不容辞。” 心里却是也没当回事儿。 毕竟正常来说,他杨业在宋朝是很难出得了头的,不止是因为他降将的身份,实在是此时这北宋的禁军结构太特么的年轻了。 他跟石守信,高怀德,张令铎等十余位目前的这一批禁军高层几乎都是同龄人,总共也差不上几岁,人家一个个的都是赵匡胤的结拜兄弟,哪里是他能比的,等把这些人熬到退休,估摸着他也该走不动路了。 枢密院总共也不大,与杨业总共没走几步,说话间,也就走到了自己的公廨,赵光美自然就让杨业随他一块进去,还说要煮一锅茶来跟他多聊一聊。 结果一推门进去,就见赵光义和赵普两人都在公廨,俩人正正襟危坐的聊着呢。 “二哥,普哥,在啊,聊啥呢?也不煮点茶?这屋有茶没,煮点,最好再有点茶点,早上刚醒嘴里没味儿怪难受的,我连早饭都没吃。” 赵普见他进来,笑着跟他拱了拱手,赵光义却是板起了脸道:“三弟,第一天当值就迟到,已是不该,枢密院乃是朝廷朝中重地,你既来此当差,自当谨言慎行,更要注意仪表,不能失了威仪,知道么?” 赵光美见一共就两个座都让他俩坐了,他人小,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桌案之上,随手将随身携带的春秋往桌上一扔,笑着道:“二哥你这官才当了几天啊,咋就装成这样了?” “你……你胡闹,你看看你,像是什么样子?下来下来。” “哦。” 赵光美下来,但是找了一圈确实是没找着凳子,索性就蹲在了俩人的身旁。 “三弟啊,此地毕竟不比家里,你素来轻佻,娘和大哥念你年幼,一直也由得你,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也是国储了,要成熟,稳重一些啊。” 赵光美闻言认真地看了一眼赵光义,却是噗呲一声得笑了出来:“像你这样,就是成熟稳重么?” 却见,今年其实也就二十出头的赵光义在嘴上居然粘了一大圈胡子,还挺长,一时手欠,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揪一下。 被赵光义一巴掌将他的手打掉:“别闹。” “你这肩膀怎么看着也宽了,你衣服下面垫纸壳了吧,不热么?是觉得这样显得你更高大威猛一点?还是更成熟?” 赵光义不禁脸色一红,随即又恼羞成怒的训斥道:“别闹,此乃军机重地,别总跟家里似的,既然已经成了婚,就是大人了,要拿出个大人的样来。” “嗯,嗯。” 赵光美敷衍着点头。 “二哥你到底干啥来了?” “我,我来此,就是为了要督促你,好好上差,要听普哥的话,知道不知道?我知道你急切想做事,但是你毕竟还小,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嗯……” 赵光美肚子里有句老槽,不知该要如何去吐。 他相信这个时期的赵匡义对自己应该也没什么恶意,毕竟权力这东西就是再魔幻,也不至于刚摸到就让人变态。 可怎么听起来感觉这么装犊子呢? 说话间,赵光义也注意到站在门口,似乎有些尴尬,想离开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的杨业,诧异道:“这位是……” “杨业,我的人。” “嗯。” 赵光义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在北汉灭亡了之后,还要死守雁门关的那位忠义之士么?” 杨业连忙道:“不敢妄言忠义,只为尽人臣之本分是也,惭愧,惭愧。” “嗯~,倒也当真是好壮士啊,难得你跟老三有此渊源,既已归附,日后,还望你能为我大宋建功杀敌,知道么?” “是。” “嗯~” 赵光义又是故作深沉地点头,他今天脖子好像是有什么毛病,除了这个动作之外别的动作都做不了了似的。 看得赵光美在后面直撇嘴。 其实这个时候赵光义管着殿前都虞侯,而宋初的时候,这殿前都虞侯所部离着玄武门最近,换言之也就是离着赵匡胤最近的位置,甚至未来大名鼎鼎的大内班直也是从他这里分出去的,就目前杨业的这个情况,其实赵光义只要稍微放出点口子出来,将这杨业直接招入自己的麾下,杨业恐怕心里都得乐开花,这位置也确实是适合杨业。 而对于赵光义来说,他毕竟是一介书生,以前在禁军中的位置只是班直亲兵,根基浅薄得很,眼下正是需要安插自己人的时候,而禁军之中关系十分的复杂,派系众多且基本都连着串,对他来说一个刚从北汉归降,在京中毫无根基的杨业也正适合他收为己用,委以重任。 结果这货却是光想着装逼了,说的全是扯犊子的话。 果然,这个时期的赵光义还嫩得很啊,与十年之后历史上那个老谋深算,工于心计的赵光义完全不可同语。 就见赵光义拍完杨业的肩膀,还回头对赵普道:“普哥,我们家老三就交给你了,玉不琢,不成器,他本性本就顽劣,立下功劳之后人也跟着飘了,你多费心,若是不听话,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赵普起身称喏,赵光美则是都快把嘴给撇城歪嘴龙王了。 撂下这句话,赵光义就走了,好像特意来枢密院就是为了跟自己这个亲弟弟装一下B似的,赵光美这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忍不住问赵普道:“我二哥这两天一直都这么装么?” 赵普也是颇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没接话。 他跟赵家的关系很熟,但再熟也毕竟是外人,何况现在赵家毕竟是今非昔比,现在可能还随和,慢慢的兴许也就变了,因此不该说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会说的。 说白了,赵光义越是装出一副沉稳的样子,甚至是贴了假胡子装成熟,其实就越是表示他心里虚,没有底气,这是到处刷自己存在感呢。 真有存在感的人,其实是不用特意刷的,比如,眼前这个看似随和,甚至是随意的少年。 第一次进枢密院,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的自在,其实做派上反倒是尤胜赵光义那般装腔作势几分,一般这种表现要么就是真自信,要么就是心中没有敬畏。 赵普觉得,赵光美应该属于前者。 见赵光美在翻箱倒柜,赵普诧异地道:“三公子找什么呢?” “吃的啊,还有茶,我都说了我没吃早饭啊,咱们枢密院这么高级的官署,我公廨里都不备点茶点么?” 第三十七章 锋芒毕露 枢密院当然是备有茶点的,只不过恰巧赵光美的公廨没有罢了,毕竟他这个公廨也是临时腾出来的。 这赵普,似乎是真想跟他聊聊,居然还真的开开门叫了一个路人甲,从自己的公廨里拿出了一盒上好的茶叶和一些点心过来,架起炭火开始烧水煮茶了。 “三公子似乎,颇有些不情愿来枢密院上差?” “废话,正经人谁愿意上差啊,再说我这不还忙着备考呢么,今年我大哥应该会开恩科吧,几月啊?” “还没定,不过新朝开国,确实是肯定会开恩科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五月份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也不是宰相。” 赵光美闻言撇了撇嘴,后面那半句就当听不着了。 赵普在宋初是个很神奇,也很特别的人,史书记载虽然寥寥,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在哪个职位,哪个职位就是宰相,官职对他来说就是个名头。 而且不管他在哪个衙门,都会搞一言堂,是绝对的独断,给他配的佐官,清一色的全当秘书用,影响力几乎为零。 至少在太祖朝中前期是如此。 这人是极其强势的性格,而且确实是能耐很大,因此赵光美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枢密院学士就是纯粹的打杂的,若是他跟赵普两个人的职位换一换,他来当枢密使,赵普当枢密直学士,那……恐怕他还是要给赵普打杂。 所以眼见这赵普摆出要好好唠唠的架势,赵光美特别干脆的主动说道:“普哥你放心,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来枢密院就是来学习来的,虽说我有时候胆子大了一些,但是军国大事,肯定是不敢给你添堵的。” “那就多谢三公子了,三公子的聪慧和胆识,自然都是远在我之上的,你所欠缺的,不过是真正务实做事的经验罢了,然而经验这东西,说来也最是难以用聪慧去弥补的,这天下万般事都是如此,不亲自躬身入局,永远也体会不到事情的真正细节,纸上得来,也永远都是浅的。官家让你来枢密院也是如此,三公子若是不愿意做小事,将来,免不得是要吃大亏的。” “你说的这个道理我当然也明白,治国,治军,都不是靠小聪明就行的,我自然也知道跟着您能学不少东西,不过么,我也有一个小小的,很小很小的小要求。” “公子请说。” “科举之前,您给我点自由,枢密院的事儿有您在,就别让我插手了,您跟我哥最近聊的肯定都是大事儿,这种大事我干脆不掺和,您呢,也给我多一些的时间备考备战,等这一届科举考完了,我中了进士,当上了节度使,到时候我依旧当我的枢密院直学士,再来当您的助手,向您时时请益,如何?” 赵普闻言愈发的感到诧异,一来,是有些惊诧于这赵光美居然能够明确的说出最近几个月他和官家正在商议大事。 这个所谓的大事,自然便是官家的禁军改革,和收权的行动了,然而禁军若是要大改,那些个高级将领必然都是阻碍,所以必须要想办法削夺他们的兵权,然而赵匡胤本人也是将门的一份子,更是这些将门一手给推上来的。 刚刚登基,地位都还不稳,就要先拿将门开刀,此事何其惊险,又何其复杂,以至于他跟赵匡胤都不得不如履薄冰,此中算计,当真是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又尽量不动声色。 他几乎可以确信,这件事,除了赵匡胤本人和他自己之外,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即便是这位三公子,赵匡胤也不会跟他说的,毕竟,小孩子心性谁知道他会不会说露了呢? 要知道他媳妇可是张令铎的亲闺女,而张令铎本人,那可是此次要削夺兵权的重点人物。 那这赵光美口中所谓的大事,会是自己心中的那件大事么?是他自己猜到的么?若当真如此,眼前这个少年的聪慧,可还尤在自己预想之上了。 而他之所以不想掺和进来,莫非是……不想得罪人?亦或者是害怕恶了和新婚夫人的关系? 不动声色地笑笑道:“大事?三公子指的是什么?” 赵光美则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就别试探我了,反正,我要考科举。” “只为开府?” 赵光美想了想道:“直接目的固然是为了跟我大哥打赌,我确实是很想很想当节度使,不过也并不全是,虽说这赌约订的,也是话赶话赶上去的,不过我昨天想了一下,要是我真的能凭真本事考上进士,这是不是也是挺装逼的一件事?我毕竟是国储么,这有利于我的威望不是么?” 赵普闻言心中又是一惊,不动声色道:“如今的国储,是您二哥吧。” “他不就是一过渡的么?只要我大哥的身体顺遂,这位置要么是我,要么是昭儿的不是么?普哥难道不这么认为?就算是以我现在的年龄,你难道觉得我真会不如我二哥?” 赵普心里又是一惊,这个赵老三,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居然让他都有点坐不住了。 如此的锋芒毕露,到底是自信,还是虎? 到底是因为绝顶聪明,诸事顺遂,又少年心性导致的过于没有城府,还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其实也说得通,如今的赵光义身上还没来得及磨砺锋芒,若是天下人早早的将他当做是过渡的,那,他可真就是过渡的了。 尤其是他还如此急切的想要开府! 锋芒毕露,确实是易折,但若是这个锋芒太过于厉害,谁又敢以身试剑呢? 同一时间,正在手忙脚乱的摆弄着茶具的杨业也忍不住低着头用余光瞅了赵光美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心中若有所思。 几乎是顷刻之间,赵普的脑子里就过了许多东西,一时间他也真是分不清眼前的这位三公子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是一腔赤诚毫无城府,还是……腹比海深了。 但他还真有点不敢将他当做小孩子了。 反复的斟酌了良久,将嘴边的话喊了又咽,咽了又含,赵普才突然像是拉家常似的一边舀烹茶,一边道: “那也得能考得过才行啊,科举,是万里挑一,甚至是百万里挑一的事儿,哪有那么容易,三公子与其将精力浪费在经书文章之中,倒不如真正的学一些本事,您若是不愿插手枢密院的事,可以看看汉唐时期的诏书,对比史书,自然能够知晓政策之好坏,也能了解政策运行之逻辑,公子既以国储自诩,这些,才是真正能够治国安邦之智慧啊,岂不比将时间花费在经书上要强得多么?” “对着诏书看史书?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等我考完了科举开了府,就这么做,至于浪费时间,不会的,不就还有两三个月么,手到擒来的事儿,肯定拿下。” “三公子为何如此自信啊?” 赵光美十分坦然的露出了一个极其阳光开朗的咧嘴傻笑:“因为是我啊,我想做的事,就一定办得成。” 第三十八章 妖孽 开封街头,赵匡胤屏退了侍从,与赵普两人轻车简行,随便找了一处小摊,当街便坐在街边吃起了东西,赵匡胤点了一碗鸡肉馅的馄饨,而赵普则是只点了一碗面。 “官家新得天下,人心未安,您总是这么微行又不带随从,万一又不虞之变,其可悔乎?” 赵匡胤毫不在意地摆手道:“出来吃碗馄饨,又能出什么事儿?帝王之兴自有天命,若当真是出来溜达溜达就会出意外将我害死,那就说明我没那个命,那我不出来难道就安全了?吃面吧,一会儿东西该凉了。” 赵普闻言,苦笑了一下,也就不在劝了,老老实实的用筷子吃面。 “宫中待着总是烦闷,倒不如出来透透气,你看这小店的生意,一如从前,百姓的面上也没有忧色,就像是我没当皇帝的时候一样,此岂不说明人心归附?冲这个,咱家的王朝,料来也能稍微长远一些,况且有些话咱们出来说,反而不用担心周围耳目。” “官家仁德爱民,四海归心,赵宋天下,自是要千秋万载,延绵久长的。” 赵匡胤却是反而一边吃着馄饨一边不屑地道:“净扯淡,这天下哪有延绵不灭的王朝,能安稳的传承百年而不乱,宛如汉唐一般,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想了想,却是又颇为自豪地道:“好在我那两个弟弟都还算成器,听人说老二最近干得不错,很是勤勉,看样子,将来或许能做个守成之主,老三就更不用说了,这几次微服出来,市井间都说他是贤王,哈哈哈,毛都没长齐,就是贤王了,将来这天下传给他们,他们也守得住。” 赵普闻言,却是不动声色地道:“三公子……确实是聪慧,甚至有时候我感觉,他好像都聪慧得过头了。” “聪慧得过头?此言怎解?” “官家,曾与他提起过,近日咱们谋划的事么?” “嗯?” 赵匡胤闻言一愣,吃馄饨的手都停了,直勾勾地盯着赵普。 “为什么这么问,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三虽然聪慧,然而此乃生死大事,他的这个年纪,城府,如何能够参与其中?” “当真没说过么?那……许是他自己猜到的,所以我才说,他是不是聪慧过头了啊。”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最近咱们枢密院正在谋划大事,他不愿意参与。” 赵匡胤大惊,随即犹疑道:“他指的这个大事是……是指侍卫司的调动吧。” “若只是如此,为何会不想参与呢?我看三公子是锋芒毕露的性子,又急于做事想证明自己,如果只是图侍卫司,他不应该主动参与,拦都拦不住么?” 赵匡胤闻言,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神色也愈发的凝重:“咱们的谋划……当真是如此明显?连一个娃娃都猜到了?” 杯酒释兵权的谋划,其实是分了很多步的,而且其中不乏有阴谋的成分在里面。 第一步,也就是他目前正在做的这一步,便是大量的将原本殿前司的高级将领,调到侍卫司去,又将原侍卫司的高级将领调到殿前司,同时大量的从殿前司抽调中层进侍卫司。 比如,原殿前司的石守信就去了侍卫司当副都指挥使,比如高怀德就从侍卫司调到了殿前司当副点检。 看上去,这些给他黄袍加身的弟兄们人人都升了一级,而且这么做正常人都会觉得他是在加强侍卫司兵权的掌控。 因为赵匡胤本人是殿前司出身,侍卫司那是以前李重进的地盘,而且殿前司跟侍卫司的关系一直也并不算太好,所以他将亲信的弟兄大规模的这么调换,至少表面上,他是只针对侍卫司的。 然而只有赵匡胤和赵普俩人知道,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将他的那些结拜兄弟们,跟老部下们进行一个分离,毕竟新官上任,光是熟悉工作就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短期内他们可能连新手下的人都还认不全。 任何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公司,总监级集体轮岗,不出点幺蛾子都见鬼了,更何况是诺大的一个禁军了呢。 一旦这第一步成功,他的第二步就是以淘老汰弱为名去打乱中下层的禁军体系,彻底打破他们调任之前原有的禁军指挥体系。 如此一来,就算是这些人再回自己的原部队,恐怕也找不着自己人,做不到得心应手了。 如此,他的集权计划才可以继续往下去做第三步,第四步,直至最终实现杯酒释兵权,不动声色的罢黜禁军中全部的高级将领,且不让国家因此而产生动荡。 但是这一切,是必须建立在这是一个阴谋的前提之下的,一旦被人看破,这些人轻而易举的就能抱成一个团,让他连第二步都推行不下去,那他的第三步根本就走不了,也不敢走了,更何况后面的四步五步了。 相反的,如果这一步没人能够看破,或是猜到他的后手,这些人反而会积极的主动去打破旧体系,因为他们全都因为升迁而调岗了啊。 部门的新领导最好的抓权方式就是在下面掀起一场大的人事变动啊,赵匡胤要的就是他们主动的把这场人事变动扩大,然后大规模的裁撤一些老人。 赵光美现在的媳妇可是张令铎的亲闺女,而赵光兰则准备嫁给高怀德,他怎么敢拿这个事儿随便跟家里人说?哪怕是只透漏出一丁点的口风,这个事儿可能就要前功尽弃了。 因此此时听这赵普这样说,赵匡胤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这棋才刚刚走了第一步啊!居然就被人给看破了? 就算赵光美是个天才吧,可他毕竟才十三岁啊,若是他一个十三岁的小孩都能看得破他布下的这层局,那别人呢?他的那些兄弟们呢?他兄弟们背后的那些个幕僚呢? 他简直都不敢继续往下去想了。 “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应该不会,他跟臣大力的引荐了那个叫杨业的降将,还说,此人将来八成会成为咱们大宋数一数二的武将。” 得,这就不用再猜了,毕竟石守信高怀德这些人岁数都不大,若非是看出了他赵匡胤的真实用意,知道自己惦记着把他们全撤了,累死他杨业这辈子也轮不着他出头。 “他才十三岁啊,这哪是聪明,简直是有些妖邪了啊。可他把这事儿点出来,是想干什么呢?” “不知道,官家何不干脆亲自去问问?我看三公子这人锋芒毕露,虽心思玲珑,但却是毫无曲折的性子,应该不会跟您藏心思,你问,他可能就说了。” “聪明人,会不会藏自己的心思?” “我跟三公子虽然接触不多,但我觉得他这人……他会,但不屑藏。” 第三十九章 心无曲折,霸之极也 “有事要问我?问啥啊,搞得这么神秘。” 赵光美看到一脸神神秘秘,居然连个随从都不带就来自己新家找自己的赵匡胤,不禁微微有些诧异。 他这栋宅子是新买的,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就是他的家了,小宅子自然有点配不上他的身份,于是他索性就把宅子推倒了重建,反正他现在年纪还小,暂时住在宫里,也不算是太不合适。 今天他心血来潮刚过来看看,结果后脚赵匡胤居然就主动找他这来了,而且连个随从都没带。 其实看这赵匡胤神神秘秘的样子,对他来的目的他就已经猜到个七八分了,不过却是也乐得装糊涂道: “大哥是来看我新家的么?说真的,这个宅子的地理位置我很满意,虽说是稍微小了一点,但也还行,我这个人,对房屋大小还真没那么挑剔,不过住着可得舒服,关键是我这人怕热,我打算在那边弄个大大的冰窖,回头宫里制了冰,也多给我弄一些呗?” 然后斜着眼睛瞅赵匡胤道:“你弟弟建新房子,你这个当哥的,不得表示表示啊,是不是得送点啥贺礼啊?” 赵匡胤想了想道:“送你一把玉斧,你要么?” 闻言,赵光美瞥了一眼赵匡胤手里的玉斧,撇嘴道:“你手里这把?都被你玩包浆了,我还真不太想要。” 所谓的玉斧,其实并不是玉制的斧子,赵匡胤闲的没事儿整把玉做的斧头拿手里玩那不是有病么,既不好看也不能砍人的。 这东西类似于一个雨伞的形状,上粗下细,功能接近于拐棍,跟近代欧洲流行过的绅士棍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拿在手里,拄在地上装逼的。 赵匡胤之所以成天带着这东西是因为他早年在战场上腿受过伤,虽没什么大碍但偶尔拄着能得劲一点,那上面还镶嵌了五颜六色的宝石,可好看了。 “不是这把,是下面人送的,内中藏有宝剑,关键时刻拔出来可以杀敌,制作比我这把更精美,好看,这东西我用不上,你要的话拿给你玩,就当送你的乔迁贺礼了。” “棍中藏剑啊,这倒是挺有意思,嘿嘿,谢谢大哥。” 下面人拍马屁送的东西,用料肯定讲究,肯定很值钱。 “你是我弟弟,这天下是都是咱们家的,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能给你的自会给你,我待你一片赤诚,只希望你待我,也可以坦诚相待。” 赵光美闻言却是取笑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既然似乎一片赤诚,还打机锋干什么?” 赵匡胤闻言被噎得不轻,随即却是露出一丝苦笑,然而还是领着赵光美找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道:“我听赵普说,说你引荐了杨业给他,还说他有可能是咱们大宋未来的第一名将,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岳父他们这一茬人不是要集体退休么。” “啊你~,你这是听谁说的?” “大哥,你现在是官家,要沉稳,你看,你都一惊一乍的,我是不是看起来比你还沉得住气?是不是显得非常的成熟稳重?所以说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你就不应该总说我年纪小,我表现的多棒啊,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弟弟。” 说着,还给自己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 赵匡胤只得重新坐下,然而眼神却是愈发的炽热和急躁的死死盯住了赵光美。 “没听任何人说,我自己猜的,不过你放心,你这个局如此的高明,除了我,旁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为什么旁人都看不出来,你却能够看得透呢?” “因为是我啊,我就是能看得出来。” 想了想,赵光美还是补充道:“你最近催婚催得挺急的,而且我知道你跟大嫂正在研究昭儿,甚至是侄女的婚事,以你对家庭的重视,这么急切的要完成联姻,必然有着重大的政治目的,再加上禁军的变动,所以是推倒得出来的,旁人不会关注咱们家里的事,也不像我这样如此清楚你的为人,所以旁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赵匡胤闻言,却是恍然大悟,心下也终究是放心了一点,只是却也愈发的感到自家的这个三弟的才智卓绝,一时之间,居然忍不住感慨连连。 “那……你跟赵普提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话赶话赶到这了啊,这事儿你又不可能瞒着普哥,我避讳他干什么,我图的,就是一个清净,你们踏踏实实搞你们的大事业,我安安静静的看我的书,备战今年科举,这多好?” “就这么简单?” “还能有多复杂?” 赵匡胤闻言,神色诡异地道:“你说考科举是认真的?” “对啊。” “就为了当节度使?” “是啊。” “你……你这么急,是不是,要跟你二哥争储君?” “当然啊,不然我图啥?” “…………” 给赵匡胤整得都无语了。 他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怀疑自家亲弟弟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没成想这赵光美,承认的居然这么干脆,而且居然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种事,不应该藏着点,噎着点么?” “藏什么,噎什么,藏给谁看,给你看啊,你把我都放到京兆尹这位置上了,我现在跟你说我对你这个位置一点兴趣没有,你信?” 赵匡胤闻言沉吟了好半天,居然神奇的发现这话居然一点毛病都没有。 随即正色道:“储君之事,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争得如此急切,就不怕我不高兴,甚至是忌惮于你么?况且我自己又不是没儿子,此事决断悉在于我,哪里是争来的?” 赵光美则很自然地摊手道:“给或不给当然在于你,但是想或不想,争或不争,是我的事啊,我就是想啊,这难道是一件丢人的事?二哥想要,也可以跟我争啊,一门亲兄弟之间争点什么东西,难道就非得你死我活?这种事儿有那么忌讳么? 咱们家人,就别搞那些虚的了吧,明明很想要,还一个个的装出一副不不不我不想要的样子,是不是有病?至于昭儿,你觉得昭儿合适你可以给昭儿啊,争得到我就自己干,争不到我就辅佐昭儿干不就完了么,到时候你要是忌惮我了你跟我直说就是,我想跟你要什么我会直接跟你说,如果以后你想跟我要什么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直接跟我说。” 赵匡胤闻言,却是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后深深地看了赵光美一眼,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啊” “先帝,柴荣。” “柴荣?哪像了?” “先帝一生,征战无所不利,内事无所不成,然而其实你知道么,他这人,其实是全然没有权谋的,他心里想什么,想要干什么,朝臣们都是一目了然,在位这几年,他简直任性到了极致,他想干什么,就要干什么,而且他居然真的把他要干的每件事都做得成了。” 赵光美闻言也是深以为然地点头,柴荣确实是这么个人。 却听赵匡胤道:“先帝做事,几乎从无机心,用人用兵,也全是一片赤诚,一开始我也不理解,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是一种极度的自信,他自信这天下任何的意外他都能掌控得住,也自信他根本就没有做不到的事,这一点,我不如他。” 说着,又转头看向了赵光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心无曲折,霸之极也,你跟他实在是太像了。” 赵光美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疑惑地道:“你这是夸我呢,是吧?我这明明叫阳光开朗大男孩,让你说得好像老气横秋的一样。” 赵匡胤却是突然换了个话题道:“我记得昔日先帝刚刚登基的时候,说要御驾亲征,结果冯道居然就在大殿之上当场笑了出来,先帝大怒,质问冯道,说昔日唐太宗也是御驾亲征,才能开创贞观之治,结果你知道冯道是怎么说的么?” “怎么说?” “他说,你是唐太宗么?给先帝气得脸都紫了。” “冯道那个五代不倒翁,十朝元老?” “是啊,事情没做成之前,就连冯道这样的人,都敢当庭嘲笑于柴荣,可等到柴荣真的御驾亲征,并且旗开得胜之后,天下人便再也没人敢质疑他,更没人敢取笑他了。” “霸道,从来都不是问题,有史以来这天下几乎就没出过像先帝一样霸道的人,但他什么事都做得成,自然便是一代圣主,相反,若是高平之站中他战败身死,自然便是小儿狂妄,自取其辱了。你想做柴荣那样的人,你得先他那样的本事。” 说着,赵匡胤非常郑重的握住了赵光美的手道:“好做吧,今年科举,我,等着你当进士。” 第四十章 潜龙 当夜,赵匡胤失眠了小半宿,赵光美今天跟他聊的一席话,对他的触动可以说是极大,这小子的形象居然愈发的和柴荣重合到了一起。 赵光美其实也有一点辗转反侧,他今日跟赵匡胤如此清晰的表白自己的心计,其实,还是有一点冒险的。 只不过他相信赵匡胤的为人和心胸罢了,毕竟,一个历史上搞过一国三储的人,没道理这个时空就容不下自己,况且昭儿现在还小呢,五代乱世,几乎少有能挺到第二代不亡的国祚,自己强势一些也未必就就不合他的心意……吧。 和盘托出自己的野心当然不可能全是一腔冲动,恰恰相反,这还真是他给自己定下的策略,他争储的策略玩的就是个大力出奇迹,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就硬干。 不然呢? 别说跟赵德昭比,跟赵二比,论亲厚他其实也是远不如这位好二哥的,因为大哥他十六岁就离家闯荡江湖去了,那一年,他还没生出来呢,再后来他回京的时候已经从军了,跟着柴荣这些年,东征西讨的就没停过,以至于他其实在家的时间真不多。 再者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他上辈子就是一个开饭店的,虽然买卖做得也还算挺大,自认能力还可以,但比权谋之术,他还真没把握能赢得了赵光义。 再说他多狠呢,杀弟杀侄这种事,赵光美还真干不出来,甚至赵匡胤在历史上到底是病死的还是怎么死的都不好说,这种人没下限的啊,偏偏政治斗争这种事儿有时候还真的是谁更无耻谁就更有优势。 那我干脆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就是要当储君,咋了,有毛病么? 他的优势是领先一千多年的见识和对宋初这段历史的熟稔,那就多做点事,以堂堂正正的大势去碾压过去,不就完了么。 低调不一定就是高明,霸道也不见得就必然失败,五代毕竟是个讲实力,讲势力,甚至讲刀子的乱世,一旦这个大势让他卷动起来,一旦让天下人都认为他赵光美八成能成,天下人自发的就会汇聚到他这边,强行让赵光义变成一个过渡的,甚至即使是赵匡胤也扭不过大势的。 所以,他非但要争,要抢,还要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态出来。 当然,眼下的当务之急,却是赶紧考个进士出来,完成与大哥的约定,混个节度使当,造势这种事,未必需要多实在的官职实权,但没有自己的核心班底肯定是不行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他照常洗漱上差,照常的拿了一本春秋在枢密院摸鱼用功,赵普也不管他,至于枢密院的各种旨意,送到他这来之后就一句话:“赵普看过没有?” 没看过,没看过你给我看什么玩意? 看过了,看过我还看什么玩意? 突然听得外面一阵躁动,好奇之下便放下了书本去外面查看,却见是大哥最亲信的太监王继恩带着好多的太监大摇大摆一步三摇,摆足了架势,心知这必是大哥来颁旨意来了。 正琢磨着是什么事儿,居然如此大张旗鼓,就见那王继恩居然直奔自己而来了。 “找我的?” “三公子,有赏赐。” “哦。” “您应该领旨谢恩。” “我自己亲哥给我送点东西至于搞成这样?” “此物,不同。” “哦。” 赵光美一头雾水,但这王继恩整的派头挺大的,枢密院的这么多人都还看着呢,便也从善如流,规规矩矩的摆足了礼仪谢恩。 然后看到王继恩拿出来的东西,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是一根玉斧而已。 这不是昨天聊天的时候提到的那把么? 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可哪至于搞这么大的阵势啊。 再说赵光美现在还没出去住呢,他那宅子还没建好呢,他本来就是住在皇宫里的啊,这东西昨晚上给自己不就得了? 非得等上差了,在枢密院的时候给,还整的这么隆重,这是干啥呀? “三公子,您还没谢恩呢。” “哦,谢大哥,哦不,是谢官家厚赐。” 然后终于不耐烦站起来主动将东西拿在了手中,稍稍把玩了一下。 这东西设计的确实是精巧,本体是一根沉香木,香气浓烈,估摸着有驱蚊的功效,上面用玉石镶嵌,做的一条龙的模样,手柄处居然还镶着黄金,做成了一个龙头的模样。 尤其是众所周知,赵匡胤这人奉行节俭,当皇帝之后比之前当点检的时候对自己还抠门呢,这东西在他手里应该也算是一重宝了。 这东西自己用……僭制了吧? 找到机关,咔嚓一声将里面藏的剑给抽出来,离着挺远就能感觉到剑身上的冷冽之意,虽不知是否是削铁如泥,但至少打磨得可是够精致,怪好看的。 “三公子,官家说您喜欢这东西,便将此物送给了你,这东西虽看着是玉斧,实则却是一把短剑,上面又雕有龙形,因此官家特意赐名,‘潜龙剑’,还望你能以此剑,时时勉励自己。” “乾隆?哪来的乾隆,哦……潜龙,嘿,这寓意倒是挺好。” 显然,赵匡胤赐的压根就不是剑,而是剑名了,这就是赐给外人看的。 一时间,赵光美不由得大喜,然后连忙把东西还给了王继恩,王继恩一脸懵逼:“三公子这是何意?” “刚才接的不太郑重,重来。” 然后赵光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用手揉了揉眼睛,饱含深情且大声地道:“臣弟,臣弟今日受皇兄厚赐,感激涕零,敏感五内,敢不叫……敢不叫……算了,我哭不出来,还是不装了。” 然后又站起来喜滋滋地把玉斧给接走了。 王继恩:“…………” 第四十一章 赵光义的优势 “潜龙剑啊,潜龙剑,你可真是一把好剑啊。” 赵光美也是见猎心喜欣喜,拿手里玩了半天,把里面的宝剑抽出来,插回去,抽出来,插回去的,甚至性质来了,干脆在枢密院耍了起来,一手赵氏剑法,耍得也是有模有样。 不过却不敢真拿它砍什么东西,毕竟太好看的东西,往往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万一砍坏了,岂不心疼死。 赵匡胤这东西送得还真是挺高明的,东西送的大张旗鼓,潜龙,这俩字你要是去琢磨吧,好像是说明了一点什么,尤其他本就是第二储君的情况下。 可你要是再仔细琢磨吧,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就是一把剑而已,毕竟赵光美本人也是至亲,五代是没那么讲究的,用个龙啊什么的东西也不是特别的忌讳,慕容延钊还字化龙呢,他那个殿前都点检的位置原本就是赵匡胤的,那你能说他就是要谋反么? 玩的就是一手模棱两可,但偏偏这么高调,整得人尽皆知的,这分明就是要把自己架起来啊,就看自己能不能接得住了。 那赵光美当然也不会搞什么谦虚,低调的戏码,自然要爱不释手的把这把玉斧随时拿着了,虽然因为身高的缘故这东西他拄着其实并不是特别的得劲,但还是逢人就拿出来把玩,有时候还会问上一句:“你看这条龙,他又大又圆,跟我匹配不?” 同时,赵光美跟赵匡胤打赌要考进士,当节度使的事儿也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赵光美想要争储的心思完全就是明着来,一点都不带演的。 压力,自然就给到了赵光义这边,以至于彻夜难眠,一晚上的时间黑眼圈就给干出来了。 “夫君,是在忧虑那把潜龙剑么?” 却原来是他的媳妇符氏也没有睡,眼见赵光义一晚上在被窝里都在辗转反侧,忍不住还是索性睁开了眼睛,主动出声。 赵光义闻言,不由得面露苦色,轻轻地搂住了媳妇:“你也没睡啊,哎~” “官家虽然赐剑潜龙,但本质上,那东西毕竟只是一奇技淫巧之物罢了,未必就是真有了易储的心思,美哥儿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片赤诚,也不见得就有什么机心,夫君,又何必如此忧虑呢?” 赵光义则是叹息道:“三弟他聪慧勇敢,有手段也有魄力,除了年幼,哪一处不比我更强呢?更别说,他还有劝降李筠,覆灭北汉这样的大功绩了,大哥嘱意于他,实在也是很正常,我若是大哥,我也会喜欢三弟的。” “可是啊,毕竟如今我才是这开封府尹,坐享国储之位,大哥他既然把我放到了这样的位置,我又如何会没有一点心思呢?我也知道,或许我这个国储就是一个过渡的,可是……终究是,心有不甘啊。” “我倒是觉得,相比于美哥儿,你也不是没有优势。” “优在何处?” “夫君最大的优势自然便是年长,所谓国赖长君,美哥儿就是再聪慧,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何况,他比昭儿也没大出几岁。” “再者,美哥儿他少年心性,做事不免太过高调了一些,我听人说,这几日他在枢密院中任职,行事几近于跋扈,就连赵普也不敢管他,好多人都说,他像我姐夫呢。” “像柴荣,有什么不好么?” “那要看对谁来说了,姐夫在位的这几年,哪件事不是乾纲独断,他干的那几件大事,哪件没有遭群臣的反对?可他还是干了,我听过一句话,叫做……君强,则国弱。” “君强……则国弱?” “柴荣他太强势,太霸道了,以至于文武百官只能当他的应声虫一般,可是夫君你说,哪位大臣,会喜欢这样的官家呢?” 赵光义闻言,却是蹭得一下就坐了起来,突然间竟有拨云见雾之感。 柴荣当皇帝的这几年,确实是文官当秘书用,武将当跟班用,这种行为,说得好听了叫做乾纲独断,可说得不好听了,这不就叫独夫么? 就见符氏继续道:“我听我父亲说,大宋要想国祚绵延,就必须要偃武修文,夫君您自幼饱读诗书,承礼乐教化,为人恭谨谦逊,有礼有节,进退有度,这些,恰恰都是美哥儿恰恰欠缺的,这天下武将或许不好说,可我若是个文官,定然,是希望能有一个像您一样的君主的。” 赵光义深以为然:“是极,是极,老三行事,确实是有些霸道之意,然而正所谓刚不可久,一味的霸道强横,如何能使人心归附呢?唐末以来,如此强横之人何其多也,如李存勖之流,虽少康之嗣夏配天,光武之膺图受命,亦无以加也。然得之孔劳,失之何速?这又哪是安邦定国之道呢?” 符氏闻言,不由得也是一阵无语。 大家都只是说赵三行事作风有点像柴荣而已,怎么到你嘴里,他还成了李存勖了? 柴荣,好歹还是自己个儿病死的,李存勖,那可就是死于叛军之手了啊。 此关节一旦想通,赵光义也是不由得振奋了起来,虽仍旧是彻夜难眠,却是因为心绪激动所致,脑海中,居然已经渐渐的行成了一套完整的,压制赵光美的策略了。 第二日一早,赵光义草草的洗了把脸,便火速的召集了自己的心腹石熙载,却是问道: “你此前跟我说,开封巡检王彦升勒索百官财物之事,可是确有其事么?” “此事千真万确,凡前朝遗臣,无有不受其扰者。” 赵光义却打断道:“今年科举取仕,主考是范质,协辅是王溥吧,我听说,王彦升他索贿居然敢索到王溥的头上?” “是,然而那王彦升的背后……” 赵光义闻言一拍桌子,大声道:“我不管他背后是谁,此人犯下此等恶事,若不能以儆效尤,我这开封府尹,岂不成了尸位素餐?去,给我备一份厚礼,不,还是一份薄礼吧,我要亲自去拜见王相公。” 第四十二章 心里热乎 “哎呀呀,王相公,全都是本王失职,是本王失职,才让相公您受了惊吓啊,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区区薄礼,以表本王歉意,您一定要收下。” 王溥家里,看着赵光义给的东西,一脸的懵逼。 “二大王这是何意啊?” 王溥一时都有些惊呆了,毕竟这可是赵光义啊,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让他给自己送礼? “王彦升的事,本王也是刚刚听说,都怪下边的人办事不利,这么大的事,本王居然也是才知道,哎~,也怪我,是我自己能力不济,我身为开封府尹,本该督查诸军,更应该对开封城的治安负责,结果咱们开封城出了如此事端,我竟被蒙在鼓里,哎~,惭愧啊,惭愧。” 王溥忍不住问道:“那敢问这个王彦升……他现在,如何了?我听说他的背后,可是有人啊。” “他的背后有人,难道就能不顾国法了么?王相放心,吾已经将其捉拿,羁押,押入开封府大牢连夜审讯,明天早上之前,定能审出他的全部罪证,在明日朝议之时,定要当着文武群臣的面,揭露此人罪证,让我大哥对他明正典刑!” 王溥闻言,顿时就觉得心里有一块大石头仿佛都落了地了一般,好受多了,心里头对赵光义的好感度,自然也是蹭蹭的上涨。 这个王彦升,乃是赵匡胤新任命的开封城巡检,暂时负责开封城的治安,然而此人上任以来,小偷强盗没抓多少,却是到处勒索钱财,城中富商几乎就没有敢不给他交保护费的。 这也就罢了,官兵勒索商贾这种事儿是历朝历代都有的,然而这个王彦升的胆子却是奇大无比,可能是觉得商贾的油水太薄,居然大胆到了勒索朝臣的地步,甚至都不是勒索一般的朝臣,连王溥这样的宰相他居然也不放过。 就在前些天的时候,王溥都睡了,结果那王彦升居然带着兵马半夜砸门! 要知道这是刚刚改朝换代啊,直把他全家上下都吓得好悬昏过去几个,敲开门之后也不说事儿,一屁股坐在王溥家的客厅就说自己饿了,让王溥不得不大半夜的把仆人们都叫起来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和他的那些手下,临走的时候又说自己手头紧张什么的,勒索了王溥两百多贯钱。 钱倒是不多,但是事儿他受不了啊,这也太吓人了,再说谁知道这种事既然有了第一次,会不会有第二次呢?就算他是前朝旧臣,可也毕竟是个宰相啊,被一个小小的巡检如此欺辱,着实是有些让他破了大防了。 然而,王彦升毕竟是赵匡胤的心腹,而且他勒索来的钱财有一半都分给了下边的兵卒,另一半都孝敬给了禁军中的其他将领,这么大的事儿,又如此的嚣张,背后若是没人给他撑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说白了,五代时期的部队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军纪,大家驱主帅,卖皇帝,图的自然都是实实在在的赏赐,而赵匡胤这一遭的改朝换代实在是太顺利了,一点刀兵都没动,虽然也给了这些大兵们一定的奖赏,但终究还是少了一点。 没乱起来,也没能让他们趁乱发一点财,大家都有一点便宜没赚着就亏了的想法,所以王彦升其实分明是在替整个禁军抢钱,赵匡胤本人知不知道这个事儿不好说,但就算是知道,也很有可能会选择装糊涂。 反正都是前朝旧臣么,赵匡胤本来也不怎么喜欢他们。 原本历史上王溥敢跟赵匡胤提这个事儿,那是因为当时的赵匡胤正要亲自提兵去干李筠,否则哪有那么巧,这种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大军出征之前出了这一档子事儿? 而这一时空李筠早早的就被赵光美给劝服了,不但兵不血刃收了三藩兵权,甚至还灭掉了生死仇敌的北汉,以至于王溥即便是被王彦升欺负得很惨,却是一直在纠结,没想好这个事儿到底要不要闹,也拿不准赵匡胤对此事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赵光义居然为他做主了! 一下子就感觉像是便秘了三天突然全拉出去了一般的顺畅。 尤其是想到,赵光义不可能猜不到那王彦升的背后有人,但他却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出这个头,宁愿得罪禁军,也要维护朝廷法度,愈发的就觉得这赵光义看起来顺眼了。 听说此人从小酷爱读书,乃是一个文人,看他做事,也是有礼有节,一时之间,王溥甚至感觉有点看到了终结武人乱政的希望。 国有贤储啊! “二大王能正纲纪,明法典,虚怀若谷,又如此的坚毅果敢,实在是叫人佩服,国家有您做储君,此当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幸,浦,在此替开封城的近百万子民,天下的万万黎民百姓,谢过二大王了。” 赵光义见状连忙侧过身去,不敢受他此礼,却是苦笑着道:“我算是哪门子的国储,其实就是一过渡的,也许,若是我三弟主持开封府事,这事早就处理好了吧?让您见笑了,我们三兄弟中,就我最没有本事,也就唯有谨慎勤勉,勉强还算是一点优点了吧。” 哪知王溥听他这话居然还不乐意了,居然正色道:“二大王此言差矣,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三大王固然是惊才绝艳,智勇两全,然而二大王您虚怀若谷,谦逊有节,难道就不值得称道了么?治国之道,在于礼法纲常,德行教化,所谓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在我看来,三大王固然是能力出众,假以时日,必是良将,乃至良相之才,但却未必就是一位好的储君,所谓王者以德,能够正纲常,明礼仪,让天下人各司其职,能教文人用心,武人用命,如此,才能真正开辟万载盛世啊。” 赵光义闻言,心中不由得欢喜,暗暗感慨这王溥果然上道,表现上却是谦虚的说自己才疏学浅之类的,说啥也不敢应和。 王溥要留赵光义喝茶,赵光义也没有停留,只是坚持一定要他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收下。 最后,临走之时只是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王相公即将负责今年的恩科,为国取材,实乃真正的国本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本王能力有限,但若是再有类似的情况,或是有任何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还请王相公切莫见外,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必将全力以赴。” 说罢出了门,却是又命石熙载买了其他的礼物,又去拜访另一位大臣去了。 短短一天时间,赵光义居然足足买了六十多份礼物,拜访了六十多位大臣,都是曾经受过王彦升的骚扰,被他勒索过钱财的人,而他送礼的理由也完全一致,都说是他作为开封府尹的失察之罪,送点东西,聊表歉意。 礼物本身倒是都不贵重,总共其实他也没花几个钱,至少远远是无法和王彦升勒索走了的那些钱财相提并论的,可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一点薄礼,居然立刻便让赵光义在满朝文官,尤其是那些前朝旧臣的心中,变得有口皆碑了起来。 谁也不差这点东西,但是二大王这么办事儿,让大家觉得,心里热乎。 第四十三章 非议 “王彦升死了?” 赵光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的懵逼,一时间甚至都有点迷茫。 杨业似是闲聊地道:“三大王没去参加今日朝会么?” “没有,我不乐意去朝会,规矩太多,不自在,再说我现在这个职位虽有参政议政之权,但也只有参政议政之权,可我这个身份就算是真想参点什么议点什么,又哪里还需要参加什么朝会,直接跟我大哥说不就得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彦升这人他还是知道的,历史上就是他宰了韩通,因为自己的存在,倒是让他少挨了赵匡胤一顿训斥呢。 他勒索百官这事儿他自己也是清楚的,但是历史上他所受到的惩罚也只是被贬去了地方而已啊,赵匡胤这人对自己人是极心软的,王彦升在历史上真正受过最严重的责罚只是“终身不得受节钺”而已。 就是赵匡胤为了惩罚他,这辈子都当不上节度使。 可问题是王彦升他本来也没有能受节度使的功绩啊,那玩意哪是谁都能当的。 “怎么死的?这不像是我大哥干出来的事儿啊。” “说是二大王当朝拿出了他的铁证,本来官家是想让他免职流放的,然而二大王誓死不从,死咬着不放,甚至于摘下了官帽,说若是官家不肯重惩于他,他这个开封府尹就不干了,群臣见状,也纷纷复议,王彦升见状不忍官家为难,自己把头撞在柱子上,把自己给磕死了。” “嘶~” 赵光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我这二哥够狠的啊,居然已经学会携众逼宫的戏码了?” 当然,以赵匡胤的性格,其实是不吃这一套的,他可不是后来的那些两宋皇帝,只不过这次王彦升所犯的事儿,确实是太理亏了。 搁哪朝哪代,一个管治安的,不大不小的中层军官居然敢勒索当朝宰相这都是根本说不过去的事情,前朝的宰相难道就不是宰相了?赵匡胤还给人家加了司空这样高大上的职位呢。 说真的,当初,还是赵光美建议赵光义去管理开封的军纪问题呢,其实本意就是为了让他去得罪人,这种事儿不管的话得罪文官,管了必然得罪禁军将士,本以为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是忌惮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敢管呢,没想到他居然是蔫人憋响屁,居然搞得这样的大。 这是故意在养鱼啊。 却是问杨业道:“你觉得,我二哥这事儿做得怎么样?” “好!” 杨业居然一丝犹豫都没有的道:“王彦升身为安民之军官,居然嚣张到去当朝宰相家中索贿去了,何况是面对普通百姓呢?此人虽披着官身,明面上是兵,实则,真乃贼寇也!” 然后赵光美连忙道:“你小一点声,小点声,你是不是虎啊,这里是枢密院,上上下下可没几个文官,全是武夫。” 哪知杨业却是脖子一梗:“此公理也!难道枢密院,是不讲公理的地方么?王彦升所犯之罪,不管是哪朝哪代,都该杀,难道三大王认为二大王他做错了吗?” 赵光美撇嘴道:“是错是对,要看立场的,我当然认为二哥这事儿做的其实没什么毛病,但你不能这么认为,你以后是还要在禁军之中混的,你是降将,没有根基是你最大的软肋,现在有人整你们禁军中的自己人,你就算再怎么看不惯他,至多不吱声也就是了,大声叫好,不是给自己拉仇恨么,好歹你小点声啊。” “三公子您说得是,这个道理我自然不是不懂,只是我却以为,立场和身份,大不过公理国法,王彦升这种人,分明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若是这种人都能原谅,禁军之中,哪里还有什么军纪可言呢?” 赵光美心想,宋初的禁军本来就没有军纪可言啊。 “三大王难道不觉得此事,二大王做得大快人心么?” “是不是大快人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年恩科的考题肯定会变得更难了,唉~,我还是好好看我的书吧。” 杨业闻言一愣,愣是好半天都没明白,死一个王彦升,跟赵光美考科举又有什么关系。 正所谓有书则长,无书则短,一晃,已到了五月,大宋开国以来第一届恩科的日子终于到了,赵匡胤对此高度重视,特意命范质与王浦两位宰相亲自参与,并且时时亲自询问进度与章程。 宋初时要考科举必须要先拿到地方官府的推荐信,所以赵光美自然而然的就找到了赵光义,以开封考生的身份公然拿到了开封府的举荐资格,至于此前的乡试,他自然也不可能去考,开封府一共四个举荐名额之中就这样硬生生的被他挤下去一个。 本来这是很正常的事,五代宋初时科举制度其实并不完善,甚至很多地方几乎可以用草率来形容,参加科举的并不一定需要先考举人功名,而是可以走“公荐”的路子,甚至科举本身对于有“公望”的人也只是个加分项而已,后世所熟悉的科举基本都是赵匡胤和赵光义这哥俩定的路子,而这个时空,这哥俩还没定路子呢。 所以赵光美不去考举人那纯是因为嫌弃那玩意浪费时间,而且对他来说没意义,然而不知怎的,在这一届大量的考生之中,却是渐渐的有了一些对他不好的声音。 就显得很诡异。 这一日,京城某一酒楼的雅阁之内,突然就听到有人醉醺醺地道: “三大王贵为天潢贵胄,又有覆灭北汉之大功,现已高局京兆尹,还是当朝副相(枢密直学士),却来与我等争抢,是何道理?” “是啊,旁人也就罢了,尤其是那李连芳李兄弟,十年寒窗苦啊,他本是咱们开封城的第四名,凭他的本事,若是能够参加,大概也是很有可能会高中的,结果,就这样被三大王把他的名额给抢了,哎~,可惜,可惜。” “要我说,三大王这简直就是胡闹!科举,于他来说不过是游戏,不过是玩耍,然而对我等而言,乃是十年寒窗苦,是平生志向是也,三大王只因玩了就来争抢名额,平白断送了一位同学的前程,实在是……实在是……哎~” 却见一旁喝酒的另一人幽幽地道:“但愿……他别再抢一个进士的名额便是。” 一听这话,同桌的学子们却是几乎同一时刻陷入了沉默。 要知道五代宋初,进士的录取人数是极少极少的,最少的时候甚至可能也就取个十个八个而已,这要是平白再被占去一个,毫无疑问大家这竞争的压力自然也就大了。 众人当然不知道,他们这一番几乎纯粹是在抱怨,毫无任何价值的话,却是已恰巧就被他们隔壁雅间正在吃饭谈事儿的范质,和王溥两位主考官给听了去。 第四十四章 上朝 “哎~,三大王虽有无双之才,然而此事,终究是少年心性,他太想争储,也太急了,官家让他当枢密院直学士乃是为了让他学习,结果却搞出了这样的事端,我听说他还想当节度使,这简直是,胡闹啊!” 一旁,坐在王溥对面饮酒的范质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忍不住道:“我知你心向二公子,然而国储之事,不是咱们两个前朝臣子应该参与进来的,你今日,话已有些多了,你还真以为,咱们还是宰相么?” 王溥闻言,脸色不由得一红,却是连连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只是自唐末以来,这天下便一直是强权政治,礼崩乐坏,导致国家兴亡,尽都牵于一人之身,先帝何等神武之人,然而还不是身死既是国灭么? 平定乱世,靠得不应该是某个强横君王的个人能力,论能力,有史以来的历代君王有几个能跟先帝比?恰恰相反,应该是一套完整的制度建设,是群臣齐心啊,三大王固然是惊才绝艳,然而恰恰是因此,这,未必就是国家之福啊。” 范质闻言不置可否,其实到了宋初这个时候,人心思定,思安已经是绝对的天下大势,然而如何才能让天下安定,却又谁也不知道,前人已经把路给走死了,越是效法先贤,死的就越特么的快,上到天子下到贩夫走卒,其实没有人是不迷茫的,那么接下来要往哪里走,自然也就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了。 说真的,北宋后来确实走的正是这样一条路,也几乎是唯一一个正大光明的喊,君强而国弱,君弱则国强的朝代,却是反而能够建设一套延绵百年的秩序出来,而这一切的奠定之人,还真就是历史上的赵二。 却见王溥道:“我非是要跟二大王结党,只是见他品格高义,心生敬仰而已,难道这也不行么?” 范质苦笑道:“如今之天下,依旧还是武人政治,官家也是军人出身,你待如何呢?你又能如何呢?” “我当然没有要如何,也不能如何,只是我以为,三大王参与科举之事,实在是太过于胡闹了,范公,第一科的诗词,题目可曾定下来了?” “你有想法?” “不如,就以劝学为题如何?” “劝学?” 范质一愣,随即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王溥。 这王溥,是铁了心的要得罪赵光美了啊。 正所谓诗以言志,五代科举虽然不像唐朝一样对诗文过于重视,甚至几乎到了诗文取仕的地步,但此时毕竟还是宋初,诗文的打分权重还是挺高的。 然而这个诗,比的其实并不只是文采,否则唐朝时的杜甫无论如何也没有屡试不中的道理,最主要的,还是在于借诗言志。 而劝学,顾名思义就是劝人好好学习,这个主题其实放在科举之中,倒是还勉强合适,但赵光美却是必然会尴尬的。 赵匡胤安排他去当枢密直学士,就是为了让他好好学习,磨练本领,结果他过于急躁,居然急着要靠考科举来跟赵匡胤打赌当节度使。 这诗你让他怎么写? 你这自己都不好好学习,还想巴巴的劝别人好好学习么? 到时候就算是这诗词写的好,恐怕也是要被天下人议论,挑刺的。 当然,王溥也不是说就是在刻意的讨好赵光义,他其实不用去讨好任何人,将来谁当皇帝其实都跟他没关系,因为他是注定要在赵匡胤一朝就走向边缘的人物,不出意外的话就算能活到下一朝,也没有重新启用他的道理。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冯道的,有史以来能将不倒翁做到那个地步的不也就冯道一个十朝元老么? 这一点上,范质其实跟王溥是一样的,他们是两个没有所谓的前程的人,反而在做事的时候相对顾虑就更少,想了想,范质道:“你是辅考,诗赋本就应该是你出题,我出策论,你想出什么题,我没有意见。” ………… 翌日,小朝会。 一众正副宰相们惊讶的发现,从来不上朝的赵光美居然规规矩矩地穿好了他特质的小号官府上朝来了,而且还一脸严肃地站在了赵普的后面。 小声的问:“我是应该站这儿么?” 然后李处耘在后面道:“那是我的位子。” 他是枢密副使,至少名义上,他才是枢密院的二把手 赵光美回头瞅了他一眼,想了想道:“现在是我的位子了,你站我后面。” 李处耘见状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默默地退了下去。 赵匡胤自然就很诧异啊,问道:“三弟?你怎么上朝来了。” 赵光美则规规矩矩地道:“回禀官家,臣弟有事想要当着群臣的面做个启奏,不方便私下跟你,哦不,是跟您说。” “何事竟让你如此郑重其事?” “臣弟听说,开封城中,尤其是举子、监生之中,对臣弟颇有幽怨,说是因为臣被‘公举’之事,挡了开封府某个人的名额,这些人对我似乎是非议还挺大,因此臣弟,想请官家给臣弟做主。” “哦?竟有此事?” 赵匡胤闻言一愣,随即一双虎目便毫不客气的扫过群臣,若说这事儿没人带节奏,甚至是故意去传播谣言,他还真不信。 早在后周之时,官场其实就已经形成了非进士不能当宰相的潜规则了,但同时,其实还留有公荐这样一个补丁,所以朝臣回头再去考科举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所谓公荐,最重的便是公望二字,一般来说可能有些人因为某些事立了功劳当了官,但不是科举正途,为了以后的前途着想,可能就会用这个方式补一个科举,就算是水平不够也没有关系,哪怕是交白卷,事后也可以通过“行卷”的方式破格录取,依旧授予进士名额。 这种类似于卡bug的方式虽然有破坏公平的嫌疑,但毕竟五代乃是乱世,乱世之中,学问哪有做事来得重要呢? 赵匡胤虽然有心废除公荐和行卷制度,但这才开国的头一年,这不是还没废呢么,没废,这就是国家法度,既然是国家法度,我自己的亲弟弟凭什么就不能走呢? 况且就冲赵光美覆灭北汉的功劳,他就算不是皇亲,走公荐也没有丝毫毛病啊,公荐这个后门,难道不正是为他这种人留的么? 深吸一口气,赵匡胤道:“嫉贤妒能,倒也是人之常情,三弟,想让我如何为你做主呢?” 哪知赵光美却道:“臣弟以为,这些个考生们说得对啊!” 第四十五章 科举改革 赵匡胤也好,殿内诸宰相也好,一时间全都有些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这都被人给骂了,居然还说人家说得对呢?这三大王脑子没什么毛病吧? “大哥,哦不,官家,臣弟以为,诸举子、监生,之所以对臣参加科举之事会有非议,非是冲着臣弟在非议,乃是在非议科举是也。” “举子,是冲着科举在非议?” 心想三弟啊,你是不是昨晚上偷偷喝酒了? “正是,官家,还有诸位宰相,唐末五代以来,之所以天下纷乱,民生疾苦,王朝更迭不断,正是因为无相之故。” “何谓无相呢?” “只因朝堂之上,武夫当道,朝廷虽有宰相,但宰相没有军功,或是能力有限,所以压制不住满朝的骄兵悍将,所以武夫不将宰相看在眼里,因为相权不固,所以君权才会不稳。” “而相权之所以不稳,则在于历代君王只重武事,而不重文治之故,文治之要,在于选材,而选材之道,当在于科举。” “臣弟以为,历代先王对科举的重视分明是不够的,因为根本就不公平,各地知府所推举的公荐之人,常有滥竽充数之流,科举取仕,有时候更不过是走了一个形式,更别说还有那行卷了。” “臣弟以为,考生非是在非议于我,而是他们打心眼里根本就不相信,朝廷的科举是公平的,恐怕就算是我真的考上了进士,那些落榜之人也不会心服,那,我考这科举的意义何在呢?” “所以为科举之公平,为我考的进士的分量,臣弟斗胆请官家改制科举,第一,自我以后,朝廷不再受‘公荐’,第二,从本届科举开始,朝廷不再施‘行卷’之法!” 闻言,百官不由得哑然,就连赵匡胤本人也忍不住的有些诧异。 想了想道:“是此次考试就要废行卷之法,还是下一届?” 赵光美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本届开始,难道大哥你觉得凭我的才华,还需要靠‘行卷’才能当进士么?这跟作弊有什么区别?” 所谓行卷,指的是宰相可以在科举之后单独找到某位考生,然后单独给他出一套跟别人不同的试卷,而只要这位出题的宰相本人觉得这位考生答得好,则这位考生就算是在正式的科举考试之中答得狗屁不通,也依旧可以获授进士。 理论情况下,如果宰相问考生,一加一等于几,你回答等于三,恭喜你,你是进士了。 说实在的,其实直到此时此刻,赵匡胤也依旧不相信赵光美真的能考上进士,如果没考上被挤了下去,赵匡胤还真就打算让这赵光美考一考行卷呢。 反正这天下都是他们老赵家的,他们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再说行卷这玩意本就是重名望而不重成绩,这天下现在比名望,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这位覆灭北汉的三大王呢? 群臣也是暗暗心惊,说实在的赵光美到底能不能考上进士他们其实也没那么关心,这东西对人家来说就是哥俩打的一个小赌,一个小小的游戏,进士俩字对人家来说算个屁啊。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赵光美要争储啊,而且是百名车马放到明面上争,争储,难道不需要拉拢百官的吗? 说白了一个公荐之权,这其实就是东汉察举法的变种,而所谓的行卷,这玩意本质上不就是大中正么,这玩意是属于高级官员的福利啊! 你赵光美上来一棍子就往白官的脑袋上削,哪有这么争储的啊?! 赵匡胤深深地看了赵光美一眼,而后点头道:“老三……好气度啊,准了。” 他本来就打算废掉这两个严重阻碍考试公平的制度,本来,还琢磨这事儿应该怎么办,才能尽量少的去得罪人呢,没成想赵光美居然趁着自己诶非议的机会给提出来了。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个极其合适的时机。 “臣弟再请,科举考试行糊名法和誊卷法,即,科举考试之时,要先将考生姓名籍贯等个人信息封住,同时考完试之后,请专人找来空白纸张,将考生所答题目重新誊写一遍,一面徇私舞弊。” “臣弟再请,凡中举文章,无论是诗、策、论,都应该广而张之,同时书于邸报,传遍天下各地州府,让考生看,也让天下人看,如有滥竽充数者,不服名词者,均可以上书异议。” “臣弟以为,非如此,不足以证臣弟清白,同时非如此,不可以证公平,科举不公,则取仕何以服众?若取仕不能服众,则宰相何以服众?因此,臣弟以为,官家当行此三策,以正文教,如此,才能保我赵宋国祚,绵延久常。” 赵匡胤闻言,不由连连赞叹:“就凭你今日之言,也已经是一篇上好的策论了,既然你如此的信心十足,那就依你,以后我大宋科举,没有公荐,没有行卷,所有考卷糊名,誊抄,所有金榜题名者的文章,诗词,全都要张贴出去,以示公正。” “谢大哥。” 赵光美笑呵呵地抱拳算是行了礼,却道:“我今日上朝就为这事儿,既然都说完了,那我就不耽误你们聊国家大事了哈,我先走了,温习功课去了。” 说着又把李处耘拽了过来:“这个位置还是给你。” 然后就真的不理开到一半的朝会乐呵呵的就走了。 就连赵匡胤见状也不禁笑骂道:“这小子,还是那么没规矩。” ………… 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赵光美谏言改革科举的消息,便在他自己的有意传播之下至少传遍了京城的考生和监生。 能去在背后骂他的考生,一定是那种家里没什么背景的,这一下却是谁也不敢再骂他了,要说以前考试考不中,还可以说这是自己怀才不遇,这回,好像还没什么可说的了呢。 然而要说这些人有多念着他们的好,则好像也没有,大多数人只不过是不提他了而已。 甚至还有人可能偶尔在聊天的时候仍然要算上几句:“我辈十年寒窗,于彼辈而言则只做游戏,若是当真公平取仕,他又怎么可能会中呢?” 第四十六章 科举进行时 很快,科举的日子就到了。 这个时代的科举是远不如后世正规的,甚至对于看多了电视剧的赵光美来说,这考试简直就可以说是非常的随意,随意到几乎怎么都很难跟科举联系起来的地步。 就是临时在军营里找出来一个地方,弄了些桌子,搭了个棚子,然后发卷子下来做,就这么简单,跟高中时的其中考试也差不多少。 这还多亏了赵光美提议实施了糊名法和誊抄法,否则,几个考官恨不得当场就把卷给批了。 因为是在军营里,赵光美拄着自己的潜龙剑溜达进考场之前,就是路过军营这一小段路万万没有想到,军营内居然爆发出了阵阵高呼。 偶尔,又有无数的兵卒,甚至带着老婆还围了过来看热闹,有些人在大声的给自己加油,还有些则是单纯的好奇自己长什么样,然后又被他的亲随之流连忙护住。 他对这些人都不陌生,五代时期当兵都是带家属的,即使是他们家这种将门中的高级将领也不例外,每个军营都相当于是开封的城中城,因此他也可以说是军营里生,军营里长的。 这北宋初年的军营,跟前世八九十年代时的国营工厂还真是挺有相似之处的,因此这些围过来看热闹的兵卒之中,有不少人他还真是认识或是看着眼熟。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这军营之中居然还有如此人望,他提议改革科举的事儿,本意虽然也并不是为了要讨好谁,但在他想来,那些监生、考生,或多或少的总是要感激一下自己的吧? 但结果却好像也并没有,他们只是不非议自己了而已。 反倒是在禁军之中莫名其妙的增加了不少威望,他想了好几天都没想出这是什么道理。 虽然他也说不好这些人到底是来看科举的还是来看自己的,亦或者是看自己科举的,但他还是热情的回应,主动与他们握手,偶尔看到熟悉的还要有说有笑的聊两句。 “呦,这不是李家的大姐么,哎呀,您儿子都这么大了啊,你什么时候嫁的人啊,我都不知道,来来来,我的一点心意,您拿着,拿着。” 同时,也理解为啥后来的科举考试会把考场往寺庙里安排了,和尚这玩意就算是看热闹,至少占个安静。 一直到赵光美都走进考场了,这帮家伙还是一直乱乱哄哄的,作为主考官的范质不禁皱眉,然后颇为威严地站出来,沉声呵斥道:“此乃科考重地,岂容尔等喧哗放肆?无关人等,切莫围观!” 说着一挥衣袖,原本纷乱的众人则果然是安静下来那么一瞬间。 然后很快就又炸了锅该说啥还说啥了。 一个前朝的宰相,还装个鸟毛。 再说就五代这重武轻文的氛围,就算是在后周的时候,这范质的面子恐怕也没那么大。 直把范质给气得脸色发黑,手脚微微颤抖。见状,还是赵光美主动站出向着众人做拱手之状,笑着朗声道:“多谢各位叔伯、姑嫂、兄弟姐妹之厚待了,还麻烦各位保持安静,莫要影响了我考试,好不好?” 这考场的外围这才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还真没什么声了。 见范质的脸上尽是尴尬之色,赵光美还颇带了些歉意地给他行礼道歉,范质则是黑着脸道:“三大王若要求公平,还请一视同仁,找到自己的座位,等到考试。” “是是是,范相公您说的是,消消气哈,回头等我高中了我请你吃饭。” 而后麻溜地回到自己的作为上磨墨,心里还想着,外边都传说范相公脸黑,现在看,果然这传闻不假。 然后等他看到第一科,诗赋的考题之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劝学? 这是谁出的这个逼题,不会是故意的吧? 然后略一琢磨,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一脸幽怨的瞅了一眼主考的范质,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他身旁的王溥一眼,并对他竖起了中指。 无论是诗还是赋,对他来说这题还真是不太好做,说真的这种题他出在科举,就不是太适合,尤其是这一届的科举上的。 改天换地,建立新朝啊,我大哥好不容易做了皇帝,而且是市不易肆,开五代未有之先河,这一科,难道不应该是考一考拍马屁么? 大家不应该夸一夸,英明神武仁义无双的大哥么? 我拍马屁的赋都提前写好了啊! 还特么压错题了。 不过也许是错有错着,这破题虽是在针对他,但他还恰好知道一首很长很长的诗,抄这来正合适: “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后边太长不水了)” 说实在的宋代因为诗赋渐渐的不受科举重视,甚至于后来压根连考都不考了,以至于宋人不重诗,他会背的宋词很多,宋诗,真没几首,但偏偏这一首他还真是会的。 主要小时候学习的时候这他爹整这么一手全诗贴他卧室墙上了,他总看总看,慢慢的也就背下来了,而且这么多年也一直就没忘。 考论的时候题目出的是:“治国之道,爱民而已。多徭役以罢民力,则苦之也。” 出自《说苑·政理》,这题目出得可谓是极其简单了,几乎是明示让大家拍马屁了,因为自家大哥上个月给河工管饭,发粮了么,而且还永为定制。 就是说以前河工出徭役都是自带干粮,大哥看他们干活实在是辛苦,就决定以后管他饭,二哥每人每天还发一升的米,当他们的报酬。 果然,恩科就是要拍马屁的么,这题一看就是范质出的,有水平,会拍。 赵匡胤这个事儿办的是个历代帝王都没有过的壮举,当然,不否认他是收买人心之举,说实在的虽说这个事儿其实为后来三百年两宋积弱埋下了伏笔,至少称得上是主要原因之一,但他还真觉得大哥的这个事儿做得对,若当真是因为朝廷给徭役开工资所以积弱,那这个弱积得他还真就认了。 不得不说宋初的考题是真简单,拿着这个当考题,赵光美估计,只要对时事有一定了解的考生,就直接把这个事儿拿出来,然后冲着赵匡胤一顿夸,把马屁拍到位,至少就能拿一个及格分。 这种什么仁德啊,爱民啊之类的词儿六经里面一筐一筐的,随便引,都不带出错的。 赵光美倒是没写这个事儿,说实在的你让他专门写一篇议论文去拍赵匡胤的马屁,他还真有点不太好意思,觉得肉麻,而且还怪恶心心的。 再说他猜测写这个事儿做文章拍马屁的人肯定不少,他也写,没意思,他想要的不是及格,而是优秀。 嗯,还是抄别人的吧。 然后他就把欧阳修的纵囚论给写上去了。 这玩意是高中时的语文课文,那自然是忘不了的。 至于策么…… “平边之策?这倒是真有意思,这东西,居然会在科举上考。” 赵光美见状不禁大感兴趣,这东西自然没名家名篇来给他抄了,不过这个问题,他也真的是在脑子里转过许久了,当即,赵光美挥毫泼墨,一丝不苟的便写了起来。 这个,可是真原创了。 第四十七章 当为榜首 崇文殿内。 王溥一脸激动的拿着一篇文章找到范质大声道:“大才啊!大才啊!范相公你看,这就是大才!这篇诗文,这篇诗文写得可太好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要我说,就凭此诗文,就算是策论差了一些,此人也应该得授进士,要我说,这三大王就应该好好地读一读这首诗,修身尚且未成,就不要想着齐家治国平天下了。” 范质见状接过去读了一下,不禁也是连连感慨,承认这诗写得确实是好。 “诸位大人,若是没什么意见,这诗赋的头名,就定下此篇了?” 一众考官纷纷点头,王溥更是赞叹道:“此乃盛世文章是也,我大宋开国之初,便能有此贤才,实乃国之大幸也。” “却不知这是哪里的考生呢?可惜,姓名都被糊住了。” 王溥却道:“这有什么?看看也就是了,反正也定下是他了。” 然后便亲自动手去拆了糊名。 众人虽也觉得这样好像是有一点点不妥,但毕竟这才第一届使了糊名法,甚至是第一届终于正规了一些的科举,自然也没什么太大的规矩。 直到糊名的封蜡被一点一点的拆开,露出上面,开封府赵光美这几个字样的时候,王溥的眼珠子都忍不住快要瞪出来了,就好像一只被卡住脖子的鸡一样。 “啊这……这……” 范质却是在震惊过后连连点头,赞叹道:“原来是出自三大王之手么?倒是……立意高远啊。” 而眼前,望着卷面上赵光美的名字,王溥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脸色极其的尴尬,嘟囔道:“其实……其实这篇文章……也未必就真的是冠压群雄。” 范质闻言瞪了他一眼,怒斥道:“不想活了么?” 王溥自知失言,连连告罪,而崇文殿的一众的学士、大学士、直学士也纷纷表示他是无心之言不会说出去,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思。 “诗赋之道,终究是小道,我朝科举,应当重策论,轻诗赋才是。” 这倒是没说错,就见范质抽出一篇文章道:“论之一科,我和魏相公一致认为此篇最佳,王相公以为如何?” “信义行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而视死如归,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录大辟囚三百余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难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归无后者。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此岂近于人情哉?或曰:罪大恶极,诚小人矣;及施恩德以临之,可使变而为君子…………” “好!好!好!妙啊!” 王溥情不自禁的又是连连叫好。 说真的,欧阳修的传世之作,能入语文课本的东西,放到宋初这种文道不彰的时代完全就是降维打击,王溥观之,简直是酣畅淋漓。 “好文章,这是真正足以流芳百世的好文章啊,此必是博学大儒所做,此考生行文之功力,只怕还要在咱们几个之上了,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范质取笑道:“这么说,王相也觉得此文当为榜首?” “这是自然。” 范质又问魏仁浦道:“魏相公的意思呢?” “仅凭此论,当入一甲。” 范质笑着道:“王相,有没有兴趣,看看这是谁写的?” “名次既定,这又有何不敢?总不可能还是……” 一边说着一边拆封,然后望着上面赵光美三个大字,再一次的呆若木鸡。 范质却好似早有预料似的叹息道:“人中龙凤,果然是,不能以常理而度之啊,将来定乱天下者,必是官家与三大王兄弟二人了。” 王溥不死心地道:“不是还有策么,策,才是真才实学。” 范质好笑地道:“策,还用看?” 范质笑着找到一张考卷道:“此策,尤在昔日王相为先帝所上的平边策之上,其见识,谋略,纵使是咱们这些宰相恐怕也远远不及,考生之中除了三大王,谁能有这个见识?这根本不是什么试卷,可以考虑当国策来用了,王相,可要拆开来一看名姓?” 王溥闻言张了张嘴,然后还是叹息一声,任命似的摇了摇头。 确实,三大王的诗、论若是都能夺得榜首,这策,其实根本就不用看了,必是他。 诗和论比得还都是学问和文采,这东西是学出来的,但是策,讲究的却是见识,闭门苦读是没用的,三大王整日里在枢密院所能接触到的信息是那些考生们拍马难及的,其实考试之前群臣心中大体就都有个数,三大王诗和论或许都不怎么样,能有个中流其实就很好了,但是策,一定会特别出彩。 不死心地拿过卷子看了看,见题目上《平定天下策》,不由得撇了撇嘴,想说这标题起得太大,然而当真读了一会儿,之后居然会有惊为天人之感觉。 “如何?” “这……不用拆名,定是出自三大王之手无疑了。此策……此策……确实是远在平边策之上了。” 然后抬起头,颇有深意地道:“允文允武,三大王皆非凡人,吾来观之,还尤在先帝,和后唐庄宗之上,君强至此,却是也不知,这究竟是天下之幸,还是不幸了。” 说罢,叹息一声将考卷放好,落寞而去。 旁人见他的这幅神色,一时间居然还都有了一点感同身受的感觉,情不自禁的,也跟着感慨了起来。 柴荣,那是拿文官当秘书用,当大臣们跟他意见不合的时候,他一个字都不听,你要是敢撂挑子或者不好好干,他撸胳膊挽袖子亲自干,然后干成了之后再收拾你。 李存勖,那就更不用说了,干脆就亲伶人而远贤臣了。 说白了对于文官群体来说,他们最喜欢的是宋仁宗那种皇帝,就是一股脑的把手上的行政权力全都扔给宰相,后世子孙收都收不回来的那种,然后在群臣的“辅佐”之下,共同治理一个太平盛世。 皇帝太昏庸了当然不好,但是相比之下,其实太强横,太聪明的皇帝,恐怕伺候着比昏君还要难受。 第四十八章 平定天下之策(5k小大章) “官家,这些试卷,分别便是此次恩科中中榜之人的试卷和名姓了。” 赵匡胤都没看,便道:“我三弟考得如何?” “三大王天纵无双之才,诗赋、论、策三项,皆为榜首,唯有贴经稍差,勉强,算是及格吧,崇文殿诸臣皆以为,当为头名。” “头……头名?状元啊。” “是。” 赵匡胤简直不可思议,道:“你们该不会是高抬贵手了吧?” “本次恩科采取了糊名法,誊抄法,吾等如何徇私?试卷在此,官家一看便知。” 赵匡胤闻言,将信将疑的先是拿起了诗赋,然后不由得连声叫好。又拿了他的纵囚论来看,更是不禁拍案叫绝。 偶尔笑骂道:“这小子,宁肯去史书中翻找李世民的功绩,也不肯夸一夸我这个大哥,倒是傲娇。” 想了想道:“凭此二策,足以担得起魁首二字,回头将试卷张贴,录于邸报,料来,也能服众。” “官家再往下看,三大王的策,才是真正的高绝啊。” “哦?难道还比得上王朴的平边策不成……” 看着看着,赵匡胤的神色不由得便严肃了起来。 其实范质他们出这个题,本意其实还是降低考试难度,毕竟王朴的平边策,那是被称之为五代第一策的,柴荣也是高度赞赏,对于普通考生来说,只要是之前读过,看过,了解过这篇平边策,照胡虏画瓢,多少也能写出点东西来。 你若是连大名鼎鼎的平边策都没看过,这说明你根本不关心国家大事,那你还考个鸡毛进士? 然而赵光美的这篇策,虽然看得出确实是依旧脱胎于平边策,但却是高屋建瓴,其实质内容居然还远在平边策之上,青出于蓝了。 要知道王朴可是柴荣最信任的人啊,就连赵匡胤在当皇帝之后都说过,若是王朴还活着,不会使我有天下这样的话。 结果现在看来,至少见识上,赵光美却是已经远超王朴了啊。 “去,将老三给我叫来。” 不大一会儿,赵光美一手木屑地入宫,一边走还一边嘟囔道:“干啥呀,非得叫我,我这正做木匠活呢,大哥啊,你可得给我再拨点钱啊,这装修实在是太贵了,我又快要没有钱了,嘿嘿,回头我领你去我的府上看,装出来的效果绝对好,比你的皇宫好看多了。” 赵匡胤拿着他的试卷道:“这个,平定天下策,是你写的?” “呀?批完卷了?这么快啊,啥时候让我当节度使?” 赵匡胤闻言哼了一声,扭头对范质道:“拟诏,加我三弟为秦王,加忠勇军节度使。” “喏。” 赵光美大喜:“秦王?这就秦王了?是李世民那个秦王是吧,大哥你够意思啊!” 三大王爵中,自己占了秦,符彦卿占了魏,李筠占了晋,哼哼,如此一来轮到二哥的时候,那不就没字儿给他用了么。 顶多给个楚啊,燕啊,蜀啊之类的,听起来都没有秦魏晋霸气。 “别打岔,你,你快跟我说说你的这个策。” “哦,其实本质是还是前朝宰相王朴的平边策,他说得太简略,我给丰富了一下而已” 赵光美笑呵呵地接过试卷读道: “平边之策,在于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南朝诸国既富且弱,可取之以充军用。” “平南之策,首在荆、湖,荆楚主少国疑,湖南内乱渐生,此两地,可以一战而下矣,或行假途灭虢之策,或以羁縻之策牵之,或挑唆南朝诸国相攻,吾以救援之名吞之,皆可胜。” “荆湖既下,则南唐、后蜀之间联络已断,断无结盟抗宋之能,方可分而歼之,臣以为,南唐虽富且强,然其国主甚恭,可以稍缓,后蜀虽弱,然孟昶此贼,素有野望,不肯臣服,其相王衍,常自比诸葛丞相,心念北伐,蕞尔鼠辈,可笑不自量。” “此诚天赐我大宋之友军是也,蜀道艰险,易守难攻,然我大宋有友军在彼,必会舍雄关主动出击,与我野战,当诱之以败,引蜀军于关中平原而歼之,一战得胜,蜀地自下。” “既得蜀地,则长江上游已为吾尽控,当训水师,覆南汉,三路合围,再下南唐,则南唐群寇,必不能挡,南唐既没,则南方定矣。” “南方既定,当取燕云,然臣以为,欲要定北,必先安西,与辽战,宜缓不宜急,宜慢不宜快,幽燕之夺,首争民心,所谓上兵伐谋,若提十万步卒主动北上,与辽军百万控弦征战于野,此诚兵家之下下之策,殊可笑矣。” 读到这儿,赵匡胤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前面的平南之策,倒是言之有物,许多想法,皆与我不谋而合,只是这平辽之策,为何是宜缓不宜急呢?” 赵光美闻言在心里默默的叹息一声,心道,还能是为啥,还不都是我那个好二哥的前车之鉴么。 口上却是郑重地分析道:“敢问大哥,契丹兵马,与我中原雄兵相较,孰强孰弱?” “自然是咱们中原兵马更强横一些的,只是……” 赵光美接话道:“只是我中原王朝与契丹之战,往往都是先胜而后败,虽是小胜不断,但却始终难有大胜,大哥以为我说得可对。” 赵匡胤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正是此理,说真的,南方诸国,在我眼里不过都是土鸡瓦狗,平之易也,唯有契丹,其国力之盛,已远非匈奴鲜卑之流能比,实乃我大宋心腹之患,生死大敌啊。” 赵光美笑着道:“我大宋的优势,在于兵精将勇,兵卒皆是职业士兵,日夜操练,一旦征战,同等数量的战争,我们万万没有输的道理,哪怕是以一敌二,以一敌三,甚至是以一当十,契丹鼠辈,实是不足以与咱们媲美,然而……真要是大决战,一旦双方投入的兵力在十万以上,咱们就不行了。” 说着,赵光美自己也叹了口气。 事实上如果对宋辽战争深入研究就会发现,即便是赵大之后,二哥也好,大侄儿也罢,其实宋军对辽作战都是赢多输少的,辽军在小规模的作战中,根本就赢不了宋军! 当然,辽国少部分的精锐除外。 然而宋军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如果宋军只有一万人的时候,能打出辽军十万人的效果。 但若是宋军有二十万,那……打出来的效果还是十万。 说白了,北宋都是职业士兵,职业士兵和辽国那种临时征募的征兵相比,在战场上的优势真不是一点两点,几乎就是在欺负人。 但是,也正因为是职业士兵,所以禁军之中山头林立,往大了说,禁军与节度使之边军有别,禁军中侍卫司和殿前司有别,往细了说,禁军中至少要分出来了三十几个师!每个师,都有各自的利益和算盘。 这些军队单拿出去一支,能打得辽军落花流水,但要是一口气全拿出去,那就完犊子了。 因为大兵团作战不同于小兵团作战,每一个作战部之间必须有精确的配合,才能打赢一场大战,但是往往宋军在对战辽军大规模作战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支军队掉链子,配合不好,然后一子溃,满盘输。 辽军对付宋军,甚至是此前对付周军、汉军,其实就一招: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我打不赢你,我就跑,我跑,你们就得追,追着追着,就一定会有某一只军队跑得太快,轻敌冒进,或是某一只军队跑得特别慢,落后掉队的情况。 然后我就集中兵力把这支落单的先吃掉。 这都不是宋军的弱点,事实上柴荣那会儿也是这样,当初跟契丹作战的时候大周第一猛将史彦超就是在追击辽军的时候追得太快,导致符彦卿和李筠的后军没跟上,结果史彦超就被辽军给圈踢了。 本来,这个缺点虽然很大,但是并不致命。 但是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后,殿前都点检、副点检、以及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这几个最顶级的军官,他就捂着不在往外发了。 或者说这几个职位从这以后就是皇帝的兼职在做了,除了皇帝本人之外,军中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同时指挥这么多支军队,去完成一场规模超十万、二十万以上的大型战争了。 赵匡胤时代这是没问题的,甚至他的本意也未必就是这几个官职以后不授了,他本人就是殿前都点检出身,几十个指挥使全都是他亲手提拔的,由他亲自来做三军兵马大元帅一点毛病都没有,他也没道理把这些官职授予给别人。 但是赵匡胤之后的其他皇帝是真不会打仗啊! 赵二那会儿遇到的情况就是如此,因为没有点检和都指挥使,除了他本人以外整个大宋就没有人有这个权力和资格去指挥全军几十个兵团的协同作战了。 那他就只能亲自指挥。 他特么指挥个屁啊! 高粱河之战中其实宋军压根就没输,各部损失都不多,结果莫名其妙他这个指挥部却没了,纯是各部协调不畅通,指挥混乱的结果,看着就跟那些将军们要故意害死他似的。 那些将军们甚至都没当回事儿,扶了赵德昭当皇帝还想继续跟辽军磕呢,主力压根就没损。结果莫名其妙就听说皇帝已经逃回去了,稀里糊涂就败了。 至于说再后来搞出来的什么阵图相授,那就已经变态了,校长看了都得夸赞一声内行。 而到了赵恒的时候,有些指挥使干脆就不听他这个皇帝的话了,你爱咋指挥咋指挥,反正我不听,你命令你的,我打我的。 之所以逼着他御驾亲征也是因为如此,实在是他不露面的话那些将领们已经开始各自为战了,派文官传旨意,人家看都不看,非得是他本人去了战场,亲自下命令,下面的人才不敢不听,而且这样一来确实指挥也没有延迟了,宋军的战斗力也就回来了。 而等到澶渊之盟结束之后,赵恒对禁军将领们的忌惮几乎到了极致,从那以后,才慢慢的变成了文官掌军,又因为宋辽无战事,军事压力没那么大,然后,重文轻武,禁军就彻底的废了。 一想到这些,赵光美都忍不住一阵阵的心塞,明明我大宋的军队,本是天下无敌的啊! 甩了甩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惆怅,赵光美郑重地跟赵匡胤说道: “我大宋的优势在于打小仗,而契丹的优势在于打大仗,兵之道,扬长避短而已,所以我后面的主旨其实核心思想就一条:‘打小仗,不打决战,以蚕食之策,夺回燕云,覆灭大辽!’” 赵匡胤沉吟道:“所以你才说,欲定北,先安西?” “对,后面那策里也说了,咱们大宋当以麟、府、延三洲之地为基,逐步蚕食吞并吐蕃六部、夏州李氏、回鹘、归义军,稳住西线,压制辽国,拉长战线。” “辽国若是要和我们决战,咱们就守,哪怕是层层设防,结硬寨,打呆仗,哪怕是输个一两阵也不要紧,只要战线够长,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便是。” “他们辽国是征兵制,咱们是募兵制,战事打一个月,他们就会耽误当年的生产,战事打半年,他们全国都会发生大饥荒,这种大战若是打两年,他们全国的百姓都会饿死,跟咱们拼消耗,他哪有那个实力?” “所以辽军动员起来之后兵力虽雄,但必不可久,只要他退了,咱们就再打回去,咱们是职业士兵啊,只要他不搞大动员,就一定打不过咱们,他搞了大动员,咱就不跟他打,难道辽国还能每年都动员一次跟咱们打大仗不成?今年夺他五城,明年夺他十城,如此长久之战,虽然咱们必然会花费不菲,也一定会很难受,但辽国,一定比咱们更难受!” 赵匡胤闻言点了点头,赵光美的这条战略虽然很保守,但不得不说,这几乎是万无一失的,说白了就是消耗战。 我一个募兵制的军队,还怕跟你打消耗么?我平时不打仗也得花钱养兵啊。作战的时候战事要消耗钱粮,不作战的时候将士们就饿着了?无非是打起来的时候赏钱多了一些而已,这个赏金大部分还是从缴获里出的。 后来的宋朝之所以不敢打仗,一打仗就算账说国家穷,打不起,那是因为重文轻武,平时的军费能挪就挪,所有士兵全都特么的在欠饷,所以一打仗就得补发军饷,然后文官集团还贪污腐败层层克扣,发不够还得补发,那自然是打不起了,跟此时的宋初军队完全是两回事儿。 辽国可不一样,他们是征兵制,每次的大征兵都是一次伤筋动骨,连续两年大规模征兵作战若不能取得大胜,他们自己就会崩溃。 “还有呢?” “还有,就是用间了,既然是打消耗战,燕云十六州当地的百姓就很重要了,这些年辽国已经更改了国策,开始全力经营燕云,当地汉人的待遇好上了不少,若是燕云的汉人心向辽国,则那个地方,确实就不好打了,所以,咱们就必须得要破他们的局。” “这个用间,我总结为四策,分别为‘文化输出’、‘间谍渗透’、‘金钱赎买’、‘经济依赖’,如果最终能对燕云和平统一,那固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打得时候至少也能轻松许多。” “这一段,我看得不是太明白,你给我详细解释一下。” “所谓文化输出,就是要强化燕云汉人的文化认同,民族认同,和身份认同,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故事啊,书籍啊,文化交流啊,等等形式,让燕云百姓时刻不忘民族仇恨,同时向他们多多传输咱们宋人百姓过得好,这里是人间天堂的这样一个思想,让他们日思夜想的盼望咱们的王师北上,这一条如果做得好,其实燕云不用打,自己就能回来。” “所谓间谍渗透,则是大量往燕云派间谍,一方面是为了给咱们传递军情,但是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挑拨燕云地区的民族矛盾,其实这实在太简单了,耶律阿保机和耶律德光杀我数十万汉人百姓,只要一直重复这个事儿,不停的提,不让这份仇恨淡忘掉就可以了,时不时的闹点乱子,隔三差五的造个反,就算是平定了,契丹人和汉人的裂痕也会越来越大,辽国内部,本来就有相当多的保守派不愿意接受汉人。” “金钱赎买就更简单了,就是去贿赂,买通当地的基层官吏,如今,辽国的国策是辽人治辽,汉人治汉,燕云地区大量的中层官吏全都是汉人,只要咱们文化输出做的好,给他们大量的钱财,忽悠他们把家小偷偷送咱们大宋来,那你说他们到底是辽国的官还是咱宋朝的官?” “甚至于,您完全可以再出个政策,花钱买辽头么,只要咱们这常年收购辽人首级,燕云那地方就永远也别想消停得了,燕云的汉人就永远不可能和辽人同流合污。” “所谓经济依赖,其实就是纵容走私,扶持买办,与燕云汉人展开大规模的贸易,哪怕是倾销呢,赚不赚钱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让那些燕云的豪强通过和咱们的贸易中获得好处,甚至是让整个燕云的经济对咱们产生依赖,到时候只要一打大仗,咱们这卡,一断,他们自己都会崩溃。” “有此四策,燕云汉人必然是人心向宋,打起来,自然也就事半功倍了,正如我文章中说的,若行我之策,不出十年,则辽国国势益疲,而宋益强,不出二十年,燕云必易!不出三十年,辽国,必覆矣。” 第四十九章 什么仇什么怨啊 赵光美的平辽策可以说是极其保守了,动辄以十年作为单位尺度,其实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真的已经很慢了。 但其实赵光美清楚,赵匡胤自己就是个保守派,历史上,赵匡胤也压根就没想过通过与契丹决战的方式取燕云,而是想将燕云“买”回来。 说真的,宋朝募兵,不打仗也好花钱养兵,辽国征兵,只有打仗了才养兵,而且宋朝富,辽国穷,这种情况下不跟辽国打消耗战,反而打大决战,寄希望于毕其功于一役,这不纯粹是脑袋被驴给踢了么? 赵匡胤在历史上将南朝诸小国的国库尽数掳掠之后设置了封桩库,曾想着跟辽国‘买’燕云,他本来的想法就是用这些钱去收购辽人人头的。 我大宋这么有钱,二十贯收一个人头,一万个人头也就二十万贯,我砸两百万贯下来,就不信不能把你的燕云给砸成负资产,到时候你卖不卖?不卖,我等你疲了再揍你。 你想跟我决战?那我就迁都洛阳,甚至还要迁都长安,有本事你来啊,我特么耗不死你! 宋和辽的战争一旦进入消耗战,十个大辽也能被宋给耗没了。 应该说赵匡胤的战略始终都是非常非常清醒的,可惜的是这个战略最终没有实施,他暴毙了,封桩库买人头和迁都洛阳两件事都黄了。 赵二是个激进派,他觉得他比自己军人出身的大哥还厉害,赵大都不敢打决战,他却觉得自己能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平燕云。 不得不说,他是真自信啊! 赵光美没敢提迁都的事儿,但是他相信凭赵匡胤的智慧一定能懂,总之,打那边小国一定要又快又猛,打契丹大辽,一定要慢慢拖,充分发挥自己募兵制的优势。 这样下来的话大概率辽国也会被逼得不得不扩大皮室军,陪宋朝一块玩募兵,然后大家一块比谁更有钱,谁的军费更充足。 想输都难! 因为整篇策略都是根据宋初,赵匡胤本人的实际战争战略去改的,这东西自然很合赵匡胤的胃口了,再加上赵光美的解释,很快赵匡胤就将这策略给吃透了。 而后连连赞叹道:“有你在,大宋无忧矣。” 范质则是笑呵呵地道:“三公子,哦不,是亲王殿下,允文允武都是大才,不过今日考场之上我见秦王似乎精力有些不济,殿下这个年纪,还是不要过分操劳的好啊,您还长身体呢。” “嗯?” 赵光美愣了一下。 自己今天在考场上有表现得精力不济的样子么? 有么? 好像没有吧。 赵匡胤在一旁则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脸色大变的从上到下开始打量着赵光美。 “咋……咋了?” “你……太瘦弱了。” “哈?” 赵匡胤突然上手,上上下下的摸赵光美的身体。 “你干啥?” 就见赵匡胤很严肃地皱眉:“英才天妒,三弟啊,你的身体,需要打熬了。” “哈?” “你有多长时间没练习武艺了?” “我………” 他这几年就没练过武! 他这个身份练武还有什么用? “是啊,英才天妒,强如柴荣,也终究难逃寿数,你……我记得你从小身体就不好。” “我……身体挺好的啊。” 说着,他还忍不住狠狠瞪了范质一眼。 这货不会是故意的吧? 赵匡胤却是很认真,毕竟自古以来,天才,神童,大多都是短命的,他现在越看赵光美,越觉得他像柴荣,甚至比柴荣还要强横得多得多。 可是柴荣短命啊! 情不自禁的,他居然就开始担心起赵光美的健康问题了。 就见他摇头道:“不好,不好,你这身子骨,哪里还看得出个将门子弟的样来?来,咱们切磋一下,你打我。” “…………” 我特么切磋个屁啊! 你是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猛将啊! 我,则是连我自己媳妇都打不过啊! 见赵光美不动手,赵匡胤很认真地道:“注意,我要来了。” 然后咣得就是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 十分钟后。 赵光美鼻青脸肿,生无可恋。 这怎么平白无故还挨了一顿揍啊? “果然,你的武艺全都耽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以棍法切磋京中好汉,甚至打出名头来了,而你,恐怕……连同龄人都打不过,一定是你平日里好逸恶劳,不肯下功夫去练的缘故。” “不是,哥,你当初练武是为了参军打仗,行走江湖,我练这玩意干啥啊,就算我有朝一日也会上战场,难道还能亲自冲锋陷阵么?” 赵匡胤却道:“但是练武,能够强身健体,先帝其实也是将门之后,我记得他小时候武艺很好的,但后来忙于政事,身体全耽搁了,所以他三十多岁就死了。” “…………” 三十多岁就挂了肯定是有什么病症,跟锻炼身体就没关系好吧! “我可以给你封王,也可以让你当节度使,你想干什么我都可以尽力去支持,但是,你必须得把武艺捡起来。” “哦,我知道了。” 心想着,你这么忙,就不信你有时间总盯着我。 “那就给大妹下个诏吧,让她每十天,抽查一次你的武艺,若是落下了,就让她揍你。” “大大大……大哥,什么仇什么怨啊,不至于,不至于的啊,那女人不会让着我的,他真会揍我的啊。” “你一个男人,难道还能打不过女人么?此事就这么定了,君无戏言,你就算找来娘给你说情,我也绝不收回成命。” “…………” 干哈呀这是。 什么仇什么怨啊。 赵光兰什么性格你不知道么?她连你都敢揍啊! 瞥了一眼范质,见他依旧是乐呵呵,笑眯眯的模样。 ‘老东西,你给我等着,今日挨揍之仇,还有明日,后日,以后所有的挨揍之仇,我都记你账上。哼哼!哼哼哼哼哼!’ 当然,一会儿之后,赵光美就还是乐乐呵呵,高高兴兴,像是个放寒假的初中生一样蹦蹦跳跳的就回了家了。 老子现在可是秦王。 第五十章 虎躯一震,名将纳头便拜 今年的恩科科考,首次的采用了不行卷,不问答,不看名声,以及糊名、誊抄、公示法等新规定的,正式科考。 放榜之日,无数的监生考生挤在一块看名次,高中之人放浪形骸,没中之人失声痛哭,一时之间,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活脱一场好戏。 然而大家看到了赵光美居然排名榜首,一时之间心里皆是五味陈杂,既羡且妒了。 很快的,便有那机灵之人,已经开始大声朗读赵光美公示出来的诗和论了,读到一半之时,原本闹哄哄的人潮便突然陷入到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后面那些看不到内容的考生纷纷沉下心来,用心品味,生怕落下每一个字符。 而后又不得不承认,人家的水平确实是真的高,哪怕是仅只以这两科而论,人家也值得一个榜首。 至于策,赵光美的名字依旧排在第一,不过公示却只有八个大字“军机密略,不便展示。” 一下子把这个逼格给拔得好高好高。 当然,进士也好榜首也好他本人其实也不怎么在意,他真正在意的还是那个节度使的虚职,有了任用私人之权,他也终于可以真的干事儿了。 拿着潜龙剑来到枢密院,稍一打听便找到了闲着没事儿正在屋里看书的杨业,忍不住就冲着他嘿嘿一乐。 杨业也笑着道:“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啊,您是特意来找我的?” “是啊,玩够了,该干正事儿了。” “哦?莫非在秦王眼里,科举还不算正事么?” “嗨,我那是考着玩的,你近期有事没事。” 杨业苦笑:“我现在几乎就是一个闲人,您什么时候找我,我什么时候闲着。” “那太好了,我这还真想干一事儿呢,给你一差?” “殿下您吩咐。” “这不马上就要夏天了么,我刚才看文件,控鹤、拱圣、捧日三军都在请枢密院拨钱修凉棚,他们那凉棚好像是都坏了,我琢磨着,你把这活儿接下来,我帮你干这个。” “额……修,修凉棚?这是何意啊?” “你笨,我问你,凉棚是干啥的?” “乘凉的啊。” “乘凉的时候是不是得唠嗑。” “对啊。” “你是降将,我是亲王,咱们俩都属于在禁军中没什么根基的人,说白了,除了以前住我们家附近的邻居,还有各军的指挥使,都指挥使,我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几个王牌军内部的派系,关系,我都弄不太清,你就更不用说了,我估计你认识的人还没我多呢,对吧?” “额……对。” “所以咱们去修凉棚去啊,你别看这事儿小,我有一整套的计划,这事儿办得好了,我保证,侍卫和殿前两司,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能认识你,认识我,咱们俩也能趁机熟悉那些禁军中的中层,乃至基层的军头,你是将军你肯定比我懂,上边的这些指挥使什么的,都是飘着的,下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头,才是禁军真正的主人和骨干,咱不管将来想要干什么事儿,总得先把下边的人给认识全了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业闻言却是有些犹豫:“这……对我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对您来说,您的身份,若是跟禁军,尤其是殿前司走得太近,会不会,不妥?” “哪有那么多不妥,我大哥又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我还能造他的反不成?要造反也是造我二哥的反啊,你说你一个武将想那么多用不着的干啥,走走走,我带你去找普哥请命去,按程序来,这事儿你主抓,我用枢密直学士的身份领导你。” 说着,赵光美直接上前一把抓住杨业的手,直奔赵普而去。 赵普一听,整个人都无语了。 “你……折腾这么多的事儿,又是考科举,又是要当节度使,就为修一凉棚?” “先修一凉棚么,不是你们总说,说我岁数小,让我别总想着做大事,要我先从小事做起,多多磨练么,大事做得成未必真能耐,小事做得漂亮,那才叫真本事呢。” 赵普点头:“话……倒是没错,可是你真的就……只修棚子?你不会是又憋着要干什么大事吧。” “我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大事儿,真就是熟悉熟悉人儿,您说我堂堂一个枢密院直学士,禁军里从上到下叫得上名字的人不超过二百个,这也不像话啊,您再看杨业,他二十个名字都未必能叫得出来。” “你要多少钱?” “你能给我多少钱啊。” “捧日,拱圣,控鹤,三个军加一块差不多两万八千人,算上家属,应该也就是十万出头,给十万个人修凉棚,两……不,三千贯吧,这就算不少了啊。” “就给三千,能多点么。” “那,四千?再多就不像话了啊。” “行,那就四千。” 说罢,赵普一肚子狐疑的给赵光美行文用印,心里头总觉得这事儿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但是这屁大点的事儿,他也不可能不同意,驳斥赵光美的面子。 文件递给他的时候心里都忍不住在画狐,感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一样。 “哦对了,我才想起来,那个叫潘美的那人,今天刚从寿州回来要拜见你,在你公廨等你半天了。” “潘美?” 赵光美本能的就瞥了身旁的杨业一眼。 赵光美自然不可能不见,将文件归档之后便自己回公廨接见了潘美道:“找我什么事?” 却见潘美突兀的大礼而拜道:“卑下能有今日,皆赖殿下举荐之功,此前卑下一直在寿州巡检,此番回京卸任,特来拜谢殿下。” 说着,潘美居然恭恭敬敬地对着自己叩拜了一个大礼。 “哦~,你说那事儿啊。” 赵光美想起来了,这个时空里潘美去劝降袁彦,是自己举荐的。 潘美其实在入宋以前真的就是一个小人物,至多算是中级军官,他是因为劝降袁彦有功,所以才入了赵匡胤的眼,而后一举做到现在的中高层,都去寿州巡检去了,这么算的话,要说自己是他的举主,倒还真的算。 不过他也没当一回事儿,因为他知道就算是没有自己,这潘美也是要在历史上发光的,事实上他在大宋开国时干的那两件事,一件是陈桥兵变之中作为使者,率先一个人回来逼太后退位,一件是作为使者去劝说袁彦投降,这两件事哪件不是玩命? 高风险高回报,这是古今中外哪都说得通的至理名言,尤其是劝降袁彦这事儿,这哪是一般人能羡慕得来的。 所以他摆了摆手道:“不必在意,你能有此际遇,是你自己的运道,更是你自己的本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你自身好生努力,将来在战场上多立功勋,精忠报国,将来史书上提起你的时候顺便提我一嘴,我就算是捡了大便宜了,快起来,别这么多礼,显得我多大架子似的。” “对殿下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对末将来说,这便是提携大恩,无以为报了,末将听闻,殿下如今加封节度使,意欲开府,末将斗胆自荐,请为殿下府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说罢,又是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脑瓜子砸在地板上都发出咚得一声巨响。 第五十一章 左膀右臂 “你想当我的府臣?” 赵光美十分的诧异:“你现在都做到巡检了,再来做我的府臣,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么?眼下天下正乱,正是你这样的良将的用武之时,我这个岁数,真等我上了战场,那都指不定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而且我也未必就要上战场,你若是跟了我,岂不是前途尽毁?” “如今,开封的百姓都在传,说殿下您乃是平定乱世之人,卑职若有幸能追随殿下左右,此三生有幸之事,如何又会没有前途?” 却见一旁的杨业居然也忍不住插言道:“殿下若是不弃,杨某也愿追随殿下,请为府臣。” 生怕这潘美抢了他的名额一般。 然后就见潘美和杨业互相之间对视,双目交汇之处,仿佛有电流在隔空交战。 赵光美则是哭笑不得:“老杨你又跟着裹什么乱啊,你们俩都是冢虎之将,本应当虎啸山林,哪里有留在我身边做鹰犬的道理呢?都给我起来,不然我要生气了。” 闻言,潘,杨两人这才纷纷不情不愿地起身。 “都给我坐下,别动不动就搞这么大的礼了,我煮茶给你们喝。” 这俩人,他是真不敢用,原本历史上,再有个十年时间吧,潘美就差不多能博取一个天下第一擅攻的名头,而杨业则是天下第一擅守。 当然,杨业那名头在历史上是在北汉赚的,就北汉的那国力他也只能是擅守了,也没有他攻的机会,而潘美一直以来则是在征讨南方诸国,也没人给他守的机会,这俩人也始终没碰一下,看看到底是矛更利还是盾更坚。 但总之,此二人一攻一守,几乎是有史公认的,整个宋初时代放眼天下最会打仗的两个人,都是猛将。 他赵光美何德何能啊,让未来这天下最会打仗的大将之才,给自己当府臣?给自己当府臣,他们能干的无非也就是护卫,或是跑腿儿,至少在赵光美亲自上战场作战之前,必然是宝珠蒙尘。 这不相当于是自己在挖大哥的墙角么?这是大宋的损失啊。 大哥的,以后都是自己的,大宋的,以后也都是自己的,那自己这是图个啥? 当然,他俩的想法赵光美也是明白的,潘美的背后没有后台,也没个好爹,算不上什么将门,常理来说其实是很难出头的,他也确实是没什么根基,现在的这个职位其实类似于监军。 虽然监军监军,监着监着摇身一变自己撸胳膊挽袖子成为将军,这种事在宋初可谓比比皆是,不过他在军中缺乏根基确实也是事实。 这种缺乏根基,全靠上位者提拔起来的将领,其实在禁军中是稍微有点虚的,手下也几乎没什么自己的嫡系,自然也就难有出头之日,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在中层将领圈混,混个十年八年,混到一军指挥使,再往上,可能再熬个十年八年的,才能再加节度使,然后可能也到头了,再高级的职位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 毕竟高怀德,石守信,这都是还没到三十岁就已经开府加节的顶级将领,正常熬的话得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给熬走啊。 杨业的情况也与他大同小异。 而转身去做赵光美的潜邸之臣,其实未尝不是一条捷径。 赵匡胤本人就是柴荣的潜邸之臣,所以柴荣上位之后很快就得到了重用,在高平之战中崭露头角之后便是委派他来创建了殿前司,那几年里名义上殿前司的老大虽然是张永德,但实际上殿前司里里外外全都是赵匡胤的人。 事实上目前禁军之中那些年轻的过分的高级将领,同样也清一色的全是柴荣的潜邸之臣。 而目前执掌枢密院的赵普、李处耘,则是赵匡胤的府臣,这也算是他的潜邸之臣了。 五代以来礼崩乐坏,就算是正常传位也一定会出乱子,比如郭威传柴荣,这是正儿八经的父死子继,但柴荣在上位之后还是对郭威给他留下的那些老将搞了一场大换血,甚至狠狠的打压了郭威给他留下的侍卫司,创立了殿前司。 历史上的赵二也是一样,登基后同样是大量的潜邸之臣在掌控禁军,否则禁军的战斗力哪会下滑的那么快。 这是两千多年信使以来从没有过的混乱之世,自然也会诞生两千年间从来没有的规矩和文化,忠于皇帝不代表一定忠于皇帝的儿子,那么自然的,我爹给我留下的臣子也就不一定是我的臣子。 前人的榜样在此,所以这两个在军中没有根基,又都跟赵光美有所渊源的中层将领想要当他的府臣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赵光美是摆明了要争储的,虽然上有赵光义,下有赵德昭,但天下人至少都承认他的机会很大,他们俩也愿意为此而赌。 想了想,赵光美道:“潘美,你字什么?” “我字……额……我字什么来着。” 五代时取字这种事早就不怎么重视了,尤其是潘美出身还一般没个好爹,虽然前些年确实有给自己取了一个字,但太长时间没人叫,他一时居然还给忘了。 “算了,以后我就叫你老潘吧,行吗?” “谢殿下。” “别那么正式,也不要这样紧张,来,喝茶,喝茶,我先说明一点,我是不可能收你们当我的府臣的,绝不是看不上,而是因为屈才了。” 潘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赵光美打断:“但是,你们能认可我,我很高兴,甚至是感到荣幸,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会非常高兴你们为我做事。” “嗯……老潘,你这次回来交差,有新的差事下来了么?” “还没正式下来,听说……可能会要我去岳州或者凤翔,做巡检甚至可能是兵马督监。” “就是说,暂时没差是吧,那暂时先跟着我们做事吧,行么?” “殿下肯差遣卑职,是卑职的荣幸。” “嗯,那你先跟我们一块修凉棚吧,你们俩互相认识一下,这位是杨业,麟州杨氏将门子,他的事你应该听说过,杨业,这是潘美,单枪匹马就劝降了袁彦,我大哥都夸赞他有勇有谋,是大将之才,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了,只可惜我现在的身份不合适,否则,我都想跟你们俩结拜了。” “对了,你们俩要是想结拜的话,一定要趁早,用不了多久我哥肯定会颁布法令,禁止军人结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