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是来逮捕我的吗
“是的，您好……我是昨天预约的哈伊娜监察……来调查艾华斯·莫里亚蒂先生遇袭一案。”
一位身着蓝白色的制服、看上去大概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姑娘，正紧张不安、手足无措的站在一座庄园的大门前，抱着自己的大檐帽。
她棕褐色的卷发在身后束成马尾，鼻梁高挺。湖蓝色的眸子中满是搞砸了什么事的慌张。
“……抱、抱歉，分区监察局临时有监察会议……白皇后区那边昨天又发生了一起仓库爆燃事件，现场检测到炎精痕迹，疑似有恶魔学者参与——我想，可能就是前天袭击艾华斯先生的那个通缉犯！”
哈伊娜说着，声音越变越小：“所、所以……”
“——所以您就自作主张参与了这场实际上并不要求您参加的监察会议，并迟到了……两个小时零二十三分钟？”
老人严肃而苍老的声音在铁门对面响起。那是拖着长音的特殊音调，王都人特有的精灵口音。
他将手中镶嵌着宝石的怀表咔哒一声合上，收回到胸前，严肃的盯着哈伊娜。
站在哈伊娜对面的，是一位穿着管家服，又瘦又高的老年精灵。
他脸上的皮肤皱纹会让人联想到树皮，幽绿色的瞳孔比起湖水更接近于狼。
老精灵看上去足有接近两米高，背着手的姿态像是夜间枯木在月光下映出的鬼影。那挺拔如松、一动不动的脊背，此刻充满了强大的压迫力。
尽管哈伊娜其实是尚未毕业的见习监察，但终究也是以满分通过毕业考核、随时都可以接受女王授勋的正式监察。如今她挂着见习章，只是因为配给她的狮鹫还在调配的路上。
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不会这么怕一位管家的。
但眼前的老人不同。
因为这位老迈的精灵管家正是自己的教官。
尽管他遵循古老的约定，从立国之初便长久的侍奉着莫里亚蒂家族，作为一名管家……但与此同时，他更是在八十年前卸任的大监察长。
“——我还以为您会更迟一些，哈伊娜小姐。”
老管家双手背在身后，以那总会带给哈伊娜些许傲慢感的精灵腔说道：“艾华斯少爷前天被恶魔学者袭击，一直昏迷到昨天晚上才醒。但听说监察局要来问些问题，他就很配合的主动放弃了去玻璃阶疗养院。只是吃了些药，便拖着虚弱之躯在火炉旁等了您两个小时，而我也在门口等了您两个小时。
“现在天都已经快黑了，您若再迟一些就不妨干脆迟到明天了；既然都已经迟到明天了，我想也不急这一个礼拜的休养时间。根据监察局的规矩，签了委任状的案子，立案一周就要给个结果——以哈伊娜小姐满分毕业的良好修养，想必能顺利找到那位恶魔学者。
“既然都已经将犯人逮捕归案，又为何要为难我家可怜的艾华斯少爷？您不如还是请回吧，肯特先生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肯特是白皇后分区监察局的局长，就算哈伊娜转正也还比她高三级。
若是老管家的语气不是这么阴阳怪气，她现在立刻拔腿就跑，把这麻烦事丢给上级。但问题是，她现在其实还是个大四的学生。
尽管在学校里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但她毕竟还没毕业呢。
她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进行分辨，老人这话究竟是认真在作出这样的提议、亦或只是在讽刺自己。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老人原本不打算这样做，她就直接傻不拉几的跑路了，恐怕自己才真是祸到临头了。
“……真的很抱歉。”
于是哈伊娜只能先低头道歉：“我也会向艾华斯先生道歉的。”
无论如何，已经提前预约了会面时间，却没有事先说一声就迟到了这么久……自己的确是有错在先的。
她看着那阻隔了自己与老人的铁门，思维又开始下意识的飘散。
黑色的镂空大铁门上，只装饰着低调的荆棘纹路……看上去并不像是名门。
事实上，莫里亚蒂教授——也就是这次事件的关系人艾华斯·莫里亚蒂的那位养父也的确称得上是一位低调沉稳、智慧博学的好人。莫里亚蒂教授也正是哈伊娜大学时的老师，负责的科目是星象学、天文学与高等数学。
继承了莫里亚蒂商会，名下拥有三家博物馆，甚至白皇后区唯一的天文馆也是他出资建设的。明明这么有钱，却只是安静在大学里做学问。他甚至还资助了许多孤儿院，收养了许多孤儿，称得上是一位了不起的、充满了善心的大人物。
来时队长还特地叮嘱过她，莫里亚蒂家族不光是有钱、更是有精灵服侍的立国者家族。尽管家主詹姆斯先生性格温和，但还是要多加小心。
按规矩来说，与恶魔事件有关的任何直接参与者在脱离生命危险后，都必须第一时间戴着戒律锁押送去当地监察局，接受律长的心灵审查。在确认无辜之后才会送回医院或是疗养院。
这是因为，恶魔仪式中的仪式主持、仪式参与者、仪式导师与祭品的身份，其实是无法通过“受伤与否”的受害者身份来简单区分的。
既然祭品能活下来，就说明仪式大致是失败了——被献祭的祭品虽然未必会死，但为了灭口通常也会被杀死。因此出现伤者而不是死者时，受伤的那位未必是祭品，也有不小的可能是仪式相关者。
但这种规矩，如今却竟是失效了。
肯特局长像是个瞎子一样，完全无视了这触手可及的线索。还是这位老管家主动联系了肯特局长，预约了今天的会面，他才仿佛“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并且自己来的时候，监察局连个随行律法师也不给她配，只让自己一个没有狮鹫、没有盔甲也没有剑的见习监察只身前来。
如此明显的包庇……
哈伊娜感觉，就算这件事真与艾华斯有关，恐怕她也带不走对方。
但也因为这么大阵仗，她反而觉得或许这件事真与对方有关——假如足够清白的话，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律法师的审查呢？
……真好啊。
明明只是被收养的平民孤儿。只是因为运气好，被教授看重并收养。如今就成了监察局动不了的大人物……
站在门口的哈伊娜怔怔的出着神，有些酸酸的想着。
但就在这时，铁门突然缓缓打开了。
她愕然间抬起头来，看到老人依然面无表情、却莫名感觉仿佛没那么生气了的脸。
老精灵默默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背着手慢悠悠走了回去。
哈伊娜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让自己跟上。
于是她慌慌忙忙将抱在怀中的帽子戴上，连忙跟上去。但刚走出几步，才想起来要回头关门。但就在她回过头时，却看到庄园的门自己关上了。
不仅如此，甚至有明亮的符文从那平平无奇的铁门内侧亮起。
日光歪斜、晚风稍停。哈伊娜隐隐感觉，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笼罩着这片区域，改变了这座庄园的氛围。
“我也不是想找您的麻烦，哈伊娜小姐。”
明明老精灵走在自己的前面，但老人那温和了许多的声音却精准的在自己耳边响起：“但与人约定的事，就要遵从。约好的是什么时间就是什么时刻见面，不用提前、也不要延后。是的，在学校里违反规矩的下场或许没有那么严重，但学校里也同样没有在街边巡逻的狮鹫骑士、没有带着武装骑士定时审查各公司税务账目的律法师——没有您这样可以将可疑分子直接逮捕的监察。
“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重视‘规矩’。监察所、律法院、仲裁厅所守护着的，不仅是女王陛下的旨意，更是议会所确立的诸多规矩。
“这次我会宽恕您，我也不会跟肯特先生说你的失误——我会说你准时抵达，只是在了解完事情之后，又留下喝了两杯茶、馋嘴吃了些点心。
“但这是因为艾华斯少爷心善。在您迟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打电话给监察所了。是艾华斯少爷阻止了我。他说，总要给人机会……不管要找什么理由，也得先见个面再说。”
老精灵慢悠悠的说着，走了许久才走到了庄园门口。
下一刻，他的声音低了些许，却仍旧清晰的在哈伊娜耳边响起：“尽管阿瓦隆没有其他国家的所谓‘贵族’，但立国者后裔也同样高贵。没有那二十位立国者的牺牲，所有人都会死——即使是女王也要尊重立国者后裔。
“我感受到了你真挚的歉意，所以我姑且原谅了你的逾约。但你不妨仔细想想，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或是挡了什么人的路……正如我所说，这是一场并不需要您参加的监察会议。”
听到这里，哈伊娜便突然怔住了。
这时走到门口的老人优雅的转过身来，向哈伊娜微微躬身：“请跟我来，哈伊娜小姐。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时的他，才戴上了管家的面具来迎接客人。
之前的态度，倒更像是面对不争气学员的教官。
而大脑一片混乱的哈伊娜，跟着老精灵走向了客厅。
脚下柔软地毯的触感让她猛然一惊，抬起头来想要询问自己是否需要脱鞋——但老精灵淡然自若的态度又让她不甚确定。于是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跟在后面，感受着冬日时节骤然温暖的炉火。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让一位老人在冬天的傍晚，站在门口等候了两个小时。
怀着愧疚与羞耻，她却不知道如何张口。
甚至连带着对艾华斯的怀疑，也在这种忏悔中被冲淡。
于是，她就见到了那位风评有些浪荡不羁的艾华斯·莫里亚蒂。
他此刻正坐在轮椅上，毛毯盖在自己腿上。
那苍白的虚弱面容毫无血色，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容貌有着与莫里亚蒂教授完全不同的俊美。
他披着纯白色的绒毛睡衣，看上去像是刚洗完澡出来一样。柔顺的白金色头发反射着炉火温暖的光。他正对着炉火安静而专注的读着书，那精致的面容有一种温柔的意向……让她联想到诗人，与家中壁炉中升腾的火。
那美好的画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哈伊娜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
但就在这时，少年却听到了什么，推着轮椅一并灵巧的转过身来。
而在这时，哈伊娜才注意到他身下坐着轮椅。
……难道这就是被恶魔学者袭击的代价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本能的摒弃了“恶魔学者就是艾华斯”的可能。
少年望了过来，深蓝色的瞳孔如同大海。
“哈伊娜女士。”
那是给人以矜贵感的清亮声音，是与容貌所相符的华丽声线。
比起那虚弱的面容，他的声音要更具活力一些、而且很有礼貌：“初次见面，你好。
“——请问，你是来逮捕我的吗？”
第二章 误导
“不是女士……”
哈伊娜小声说着：“我其实还没毕业。”
而且，这仅仅只是问话……
但她这句话还没说出，便被艾华斯轻声打断：
“还没正式毕业就能进入监察局……我懂了，哈伊娜小姐是在王立律法大学读书吗？”
艾华斯的口音标准而干净，并没有王都人引以为豪的那种象征着高贵感的“精灵腔”。但这反而让从小地方来留学的哈伊娜更有好感。
于是她点头回应道：“啊，是的。”
她说着，颇为自豪的挺起胸膛：“我是前任的学生会主席，同时也是四年级的女生首席。作为优秀毕业生，我提前一年就取得了监察局的就业许可。虽然我的配剑还没发，但从监察局那边已经有我的名字了哦。”
“那这么说来，您还能算是我的学姐呢。”
艾华斯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膝上。
他的上半身放松的向后靠拢，慢条斯理的说着：“我其实也是王立律法大学的学生。今年的新生。”
“……真的吗？”
哈伊娜有些讶异：“可是我没有见过你……”
“因为我身体不好。还没入学，就生了一场大病。为此在家卧病在床，休息了三个月。”
艾华斯那有些苍白的面色，让他的话语充满了说服力。
是个不容易的孩子啊……
“我明白了。你的确是无辜的……我回去就会向所长汇报。”
哈伊娜连连点头，心生怜悯。之前对艾华斯的浅浅嫉妒感，也因此而消散。
她为此而自惭。作为一名监察局的监察，她也算得上是半个骑士。竟是忘记了导师所教导的谦卑与怜悯的教条……嫉妒之心，真是丑陋。
“那，学姐，”艾华斯突然开口，“你看到壁炉里的东西了吗？”
“燃烧着的东西……”
哈伊娜回过头来，不是很确定的说道：“看不太出来了。好像不是木柴。”
“那是一本日记。”
艾华斯温和的说着：“说不定就是我与恶魔学者勾连的证据。
“就像是我手里的这本书一样。”
他说着，将手中的书合上、一并投入火中。
哈伊娜闻言，骤然一惊。
她下意识的踏前一步，本能的伸手抓去。在完全没有提防的情况下，她竟是后发先至的在空中截住了那本书。
她眉头紧皱，低头一看。却发现那本书叫《诗黛尔诗集八十选》。
哈伊娜当然认识这本书。因为这就是大一的《精灵语》课程要使用的课本。
她不放心的翻了翻，确认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与恶魔学者勾连的证据。甚至里面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勾勾画画的标记了许多重点和难点。
“开个玩笑。”
艾华斯嘴角微微上扬：“我可是事件的受害者啊，学姐。这明明是你刚刚才说过的话……为什么我只是随口一提，你就又起疑了？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哈伊娜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上去很是温和文雅的青年，似乎有些潜藏着的坏心眼。
“这是很严肃的事，开不得玩笑。”
她板起脸来，像是在学校里般认真的教训道：“恶魔学者的献祭常以活人为素材，并且他们为了灭口，还会在献祭结束后将祭品杀死。那是绝对的邪恶，就算与人无仇无怨，也会将人作为材料杀死，令人发指！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呢？”
她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说起来……你如果是祭品的话，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们拿我献祭想要召唤强大的恶魔，却没想到恶魔更亲近我。于是我就反过来命令恶魔把他们都杀了。”
少年笑眯眯的说着越来越离谱的话：“事实上，莫里亚蒂家族其实恶贯满盈，我的父亲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就是一名恶魔学者，有着毁灭世界的梦想。而我不是他的养子，而是被他从异界召唤来的恶魔。在一年内就能将阿瓦隆王国彻底毁灭。”
哈伊娜目瞪口呆的听到一半多，才反应过来艾华斯只是在胡扯。
“……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恼羞成怒的嚷着，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羞耻于自己居然有一瞬间把艾华斯的怪话当真了。
这个看上去温柔如诗人般美好的少年，却像是个狐狸一样狡猾、满嘴天上地下的谎话！
她气急了、但在老管家面前又不敢大声说话，结果却把自己涨红了脸：“老实交代——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恶魔仪式中？有人匿名举报，你是自己前往的石拱门公园，并没有受人胁迫。”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信你就把我带去监察局嘛。”
艾华斯耸了耸肩，仿佛发自内心的感到了遗憾。
但哈伊娜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在监察局明显有包庇倾向的情况下，她没有证据是不可能逮捕艾华斯的。真把如今还坐着轮椅的艾华斯带走，恐怕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随后，艾华斯慢慢敛去了那狐狸般的笑容。
他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认真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既然学姐你能知道，我说的这些都是些胡言乱语，那为什么就能相信匿名举报信呢？我所说的这些，与那举报信又有什么差别呢？”
“……所以，事实是什么？”
“我可以给你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我在出门散步时，被人袭击并带到了石拱桥公园，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坐上了轮椅。我完全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我被当做祭品而献祭给了恶魔，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被打跑的、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这个版本的故事太过圆滑、毫无破绽。就像是法院上的律法师进行的辩护一样。我直接说出来，你反而可能会更加起疑。”
艾华斯叹了口气，好像又显得很无奈、很无辜的样子。
他说道：“所以，你相信哪一个呢？”
……如果排除掉情绪的部分，从理性来判断的话。似乎后者才比较合理。
哈伊娜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误会了艾华斯。
——因为艾华斯太弱了。哈伊娜能感觉到，他大概的确是超凡者，但反应很微弱。最多才只点亮了一层道途。
就算真召唤来了恶魔，充其量也就是使魔的强度，不可能引发那种规模的破坏——况且仪式现场被确认的死者，的确是流窜至王都的通缉犯。
那人曾献祭过一个小型村庄，如今已经是第三层级的恶魔学者，甚至可以召唤上位恶魔。
……难道是他召唤出恶魔之后，契约失败被恶魔反噬了？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样的话，随着召唤者死亡，恶魔就会被遣返。艾华斯只是被仪式抽的元气大伤，然后被老管家捡了回来。从逻辑来说的话，这种可能性要大得多。
……可是，为什么艾华斯要跟自己说那么离谱的谎话呢？
很快，哈伊娜就反应了过来——
她给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因为自己的态度转化的太简单了。她根本就没有经过仔细盘问，就宣布了艾华斯的无辜。而作为一名真正无辜者的艾华斯反而因为这种草率的态度而感到愤怒，因此故意说了些怪话，讽刺自己容易先入为主、轻信他人。
原来如此。
正因如此，所长才对这件事不怎么上心……因为他知道艾华斯不可能是犯人，而且也多半不知道什么重要情报，调查也只是白费力气。
那这一切就对上了。
昨天还发生了另一起案件——为了进行召唤恶魔等大型仪式，恶魔学者通常需要两人一组。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成对的恶魔学者都是师徒关系。
如果说，作为导师的那位恶魔学者被召唤出来的恶魔反噬，那么学徒逃离之后单独行动就变得合理了起来。如果艾华斯就是他的助手、学徒，那么那昨天的案子又是谁犯下的？如果艾华斯操控着恶魔杀死了一人，难道会放过另一人吗？
……嗨，我在说什么鬼话。上级恶魔哪有那么容易被这种入门汉操控。
“对不起，是我先入为主了。”
哈伊娜想到这里，便干脆的道歉：“之前逾约的事，我也同样很抱歉。如果你还打算回来上学的话，我可以拜托我的后辈们给你行一些方便。
“这不是补偿，仅仅只是表达一些歉意。如果还需要我做些什么，请尽管提。”
“什么都行吗？”艾华斯竟像是有些心动。
“……事先声明，我没有钱。”
哈伊娜脸上露出有些悲苦的表情，无奈补充道：“除了金钱补偿——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一些义务劳动。”
“没关系，误会解开就好了。”
艾华斯温和的笑了笑：“我其实也是觉得不放心。毕竟如果学姐回去之后被人提了一两句，就又起了疑，再回来调查一下，那对我们双方都很麻烦。更不用说，如果再迟到的话……
“那现在学姐不妨猜猜，为什么我会知晓关于恶魔的事？虽然我什么都没接触到，全程昏迷。但为什么我能在见面的一瞬间，就能猜到这件事与恶魔学者有关？”
“……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演绎法吧！就像是那位有名的夏洛特先生一样！”
哈伊娜眼前一亮：“我记得那位夏洛特先生，也曾是教授最喜爱的学生。他似乎就擅长通过这种占卜一样的手段来洞悉他人的细节！他破获的那些案件，我都收集过剪报——我将那些报纸里面提到夏洛特先生的部分剪出来，单独粘贴到了一本书里。如今这本书已经填满三分之一了……”
她越说，便感觉自己的逻辑越是通畅。
感觉自己遇到了同好，她顿觉豁然开朗，许多疑惑立时解开。大脑仿佛一瞬间变得清晰。
看着哈伊娜陷入兴奋，讲个不停。坐在轮椅上的艾华斯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无害的微笑。
如果哈伊娜没有那么粗心大意、能够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安静守护在旁的老精灵，他身下的影子一动不动。可艾华斯身下轮椅投出的阴影却在微微颤抖，像是睡眠中呼吸沉稳的野兽。
这可全程是你自己“推理”出来的，我可没说多少谎话。
推理这种事，先确定结论再找证据就肯定会被带偏的。看来你还不够格。
——是的，艾华斯的确是祭品。
但同时，“艾华斯”也的确是恶魔仪式的参与者。
他之前说的并非谎话。
如果自己不是突然回忆起了前世的记忆的话，那还真有可能是以艾华斯的灵魂为祭品，在仪式中被召唤出来的“异界恶魔”。
因为随同那些前世记忆一同出现的，是他眼前那道无比熟悉的光幕：
艾华斯，人类男性，综合等级4
基础职业——
牧师LV1：【基础祈祷-1级（93%）】
恶魔学者LV3：【恶魔学识-1级（13%）】、【基础仪式-1级（5%）】、【恶魔契约-1级（99%）】
已点亮道途：奉献-第零层；超越-第一层
法力池：1/1（光）、3/3（暗）
自由经验：24
道途特性——
超越-阴影亲和LV1：你与影魔签订本命契约，能够随意使用第一能级的阴影异能。
第三章 艾华斯·莫里亚蒂
如今，从仪式中被召唤出的影魔就在艾华斯脚下的影子中。
他坐上轮椅，不是因为双腿被献祭而导致的无法行动。而是他假如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就会立刻惊醒影魔并使其实体化。
这轮椅就是艾华斯醒来后，找老管家索要的。
因为现在，他的【阴影亲和】等级太低了。
影魔属于上位恶魔，阴影亲和至少要点到三级才能操控影魔、点到五级才能与影魔融合。在那之前，他只能抽取影魔的一部分力量来使用“异能”。尽管影魔不会伤害他自己、甚至基于契约还会保护艾华斯，但他也完全无法约束影魔的行为。
从这个角度来讲，契约低级恶魔的恶魔学者就像是遛狗；而艾华斯这就属于狗遛人。
如何封印影魔，这并不属于“艾华斯”应该知晓的东西。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艾华斯·莫里亚蒂、道途、恶魔学者、阿瓦隆王国……这是一款叫做《衔尾之环》的MMORPG游戏中的世界。
这游戏就是他们的公司“无貌之神工作室”发行并运营的。
说是“他们公司”，但其实这个游戏的产出与艾华斯无关，因为他并不是研发岗的工作人员。他是新来不久的人力资源经理，也就是俗称的HR。
三年前，艾华斯辞职并失业了。因为被竞业协议卡住了，没法找同行工作……就被自己最好的兄弟拉进了坑。
那兄弟就是这公司的游戏文案，天天在自己耳边翻来覆去的安利，讲着他所设计的很多彩蛋。
最后艾华斯不堪其扰，同时也正赶上游戏荒就接触并玩了一阵子，感觉确实是个好游戏。缺点就是相当肝——不过用来打发失业在家的时间倒是不错。
后来听说“无貌之神工作室”招HR，正好艾华斯也过了限制期，就直接投了简历过来面试了。
结果他还在交接工作，就因为上班路上过马路回消息，被一辆泥头车送到了这个世界。
……早知道会穿越到这个世界里，他就多问问公司的内部资料、或者去论坛上多看看剧情讨论帖了！
这是最大的失策。
因为艾华斯为本质上来说，就是个不怎么看剧情、也不怎么关心人物的那种爆肝型玩家。
虽然平时和朋友聊天的时候知道了一大堆普通玩家都不知道的隐秘设定、角色背景和未来的主线故事，也从群里云了一些前期剧情。但他一直都不是关心主线，反而是各种人物的支线要有趣的多。
艾华斯当年从3.0时代入坑，刚过了第一个团本BOSS，就吃了主线书一键完成所有到3.0开头为止所有旧主线。不仅如此，他升级路上、以及副本开局能跳的剧情动画全都跳了。实在没法跳过的，也是左键左键左键左键左键的快进看完了。
结果现在，艾华斯现在根本记不清早期主线是什么。反而是后期剧情他印象比较深刻，因为主线团本的剧情演出相当不错。即使没仔细看前面的剧情，也能通过无法跳过的团本剧情演出猜个大概。
在主线的最开始，“艾华斯”就登场了。
他在天平历1890年的冬天，被人绑架到祭坛上举行仪式。路过的“玩家”无意间破除了驱赶路人的结界，看到了残忍的献祭现场。紧急时刻，他假装自己已经举报给了监察局、正在给监察局的狮鹫骑士们带路，直接吓跑了那两个人。
艾华斯被“玩家”从仪式祭坛上救下，然后招待因为被偷走了钱包和身份证明、无家可归的玩家来自己家中吃喝休息。
之后艾华斯就会与玩家一同入学、一同成长，并继续一同调查这个案件。结果发现这案子越查越大，甚至牵扯到了王国高层……
而因为艾华斯陷入了致命危险，他的妹妹尤利娅骤然失控——在血晶石的催化下，她变成了“幻魔·悖焰之蝶”，第一个八人本BOSS。
那也是游戏中，玩家见到的第一个幻魔。
她的本体蜷缩成一团，被包裹在琥珀般透明的蝴蝶胸腹中，由炎精构成的蝶翼保护着她。因为副本等级低，所以这个八人本在每日随机本里是最容易排到的，平均一个礼拜就要打三四次尤利娅。
因为尤利娅并不想伤害艾华斯，因此那是一个没啥机制也没有攻击欲望，经典的出啥打啥出啥躲啥的入门级BOSS。甚至等级够高的话，直接全程不管机制一直打本体也能勉强过关。如果在击败尤利娅之后再吃主线书的话，就能得到一些外观方面的奖励。
最后她被击杀，失去大半灵性后缩水成了一只焰蝶，被艾华斯契约成了他的第一只使魔。艾华斯通过这种手段来保留她的灵性，希望后续能够找到传说中掌握了复活术的“虫珀”大师将其复活。
一直到5.0版本的主线中，艾华斯掌握了新的能力。能将理论上无法杀死的幻魔封印到卡片中、作为加强型装备武装自己使魔们的艾华斯，才终于获得了专属于他的极大强化。
然后他就不陪玩家们打本了，而是变成了CG里面终结幻魔型BOSS的剧情杀手段。
“……哥哥？”
就在艾华斯想到这里时，他突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他骤然一惊。
兴奋的与艾华斯聊着“夏洛克与推理”的哈伊娜听到了那个声音，也是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小姑娘无声无息的站在了门口。
“你昨天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睡觉。我醒了之后，你又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才刚刚睡醒的她，有些委屈、又有些愕然的说道：“哥哥你怎么……坐上轮椅了？
“——她又是谁？”
她穿着和艾华斯同款的纯白色绒毛睡衣，银白色的头发及肩，深红色的瞳孔让人联想到玫瑰。她的五官精致而柔美，会让人联想到白色的猫或是兔子。是与艾华斯的那种璀璨的英俊感完全不同的类型。无论是眉眼、发色亦或是瞳色，都足以证明两人毫无血缘关系。
要说两人的相似性，那就是那种一脉相承的病弱感。
她有着和艾华斯相似的病弱感，而且比艾华斯更明显。
女孩的皮肤是有些病态、近乎透明的白皙。她站在门口时会不自觉的扶着一边的门框，身体微微倾斜来偏斜重心、降低站直的压力。
——好可爱的女孩！
哈伊娜眼前一亮。
像是见到了可爱的宠物，她想要与之亲近、可又担心自己会吓到对方。
“没事的，尤莉。只是暂时的。这位是哈伊娜学姐，有些事要来问问。”
艾华斯笑着，像记忆中一样叫着女孩的昵称。但不知为何，却总觉得这个称呼有些生涩拗口。
就像是许久不叫朋友们的名字，而是称呼对方的外号。某一天突然叫起对方全名时，总感觉这仿佛不是对方的名字。
恍惚了一瞬之后，他向着尤利娅微微张开双臂：“来抱抱。”
“……嗯。”
尤利娅顺从的，晃悠悠的走过来。就像是刚睡醒一样，有一种会让人担心会不会跌倒的无力感。
在抱住依偎过来的尤利娅时，艾华斯突然恍惚了一瞬。
此刻他抱住的是尤利娅，但又仿佛是另一个“艾华斯”。
作为这个世界的“艾华斯”的记忆，在得到了未来的预言后，突然感受到了某种恐惧。
尤利娅会变成怪物……然后，会死。
——在这一刻，艾华斯的记忆与现实重叠。彻底融合在了一起，双重人生的记忆都变得清晰起来。就像是睡迷糊的人突然被噩梦惊醒，随后终于分清了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在来到这个世界两天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穿越了。
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但是，他也清楚的意识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如今的剧情已经不同了。
游戏中的艾华斯，绝对是没有契约影魔的。
因为这一次仪式被玩家打断，压根就没有成功进行。
而这恐怕意味着，这个世界里是没有“玩家角色”存在的。
在一个史诗向的奇幻游戏中，玩家通常扮演的就是一次性救世主的角色；而假如这个游戏是网游，那么玩家通常就是持续性、高频率、低容错的救世主。
每个大版本，都得拯救一次世界。
……那他可就麻烦了。
因为“玩家”在设定上，是一度掌控“超越之道”、贵为九柱神之一的【蛇父】的血裔。正因如此，所以玩家才能拥有“经验值”与“等级”，没有门槛、也无视天赋就能不断变强。在设定上，其实玩家并没有进行排本、更没有组队，而是一个人就战胜了所有敌人。
可艾华斯，尽管他也是重要角色，但“堕天司”、“灾厄魔龙”、“阿瓦隆之影”那些灭世级的灾难，可都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强者”就能击败的。
艾华斯知道，阿瓦隆王国大概再有半年就要出事了。
尽管他对主线记得不清楚，但至少版本更换这种关键节点还是记得的。
他对哈伊娜说的并非谎言。阿瓦隆王国在大半年后的确会遭遇灭顶之灾，而且正与他们如今所经历的、没有任何大人物在意的恶魔仪式事件息息相关。
但现在，艾华斯却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改变一切——
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尤利娅，而女孩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哥哥？”
“……没什么。”
艾华斯从容的笑了笑：“就是，昨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尤利娅离开我了。”
然而此时，他却突然明显的感受到怀中尤利娅的身体突然一紧。
……嗯？
艾华斯心中微微一动。
尤利娅像是为了要掩饰一般，突然开口问道：“哥哥的轮椅……要坐多久？”
“大概……得一年吧？”
艾华斯说着，看向了一旁的老管家：“医生是这么说的吧？”
“是的，艾华斯少爷。”
老管家毫不犹豫的问道：“所以，要休学一年吗？反正也已经休学三个月了。”
这是谎话。
而且两边都是。
根本就没有什么医生让艾华斯坐轮椅，这是艾华斯自己要求的。那些契约了影魔的恶魔学者们，会在自己还无法操控影魔的时候用这种方式来封印影魔。
除了平时移动时要坐轮椅之外，还要尽量避免剧烈行动、放缓自己的动作来降低心率——这是常规的压制恶魔的手段。
除此之外，还可以服用一些压制心率的药物，来让体内封印的恶魔沉睡。
“不必，”艾华斯说道，“等这次事件解决，我就回去上学。”
“……这次事件解决？”
哈伊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她本能的意识到，就在那一瞬间……艾华斯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变。
那种感觉，她相当熟悉。
大一时还不懂事的哈伊娜，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偏远小镇的天才。结果当年期末考试，星象学擦线及格，可以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认真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在首都玻璃岛白皇后区的最高级学府里，远没有她想的那么优秀。至少……她并非是纯粹的天才，而是努力的天才。
像以前一样抱着随便学学的态度，在不缺勤的情况下竟然有可能会不及格……如今她能拿着代表满分的七瓣花印章毕业，也正是因为当年莫里亚蒂教授那通红的、代表“及格”的三瓣花印章打醒了她。
对于一般的学生来说，这是刑满释放的印记，值得欢呼庆祝；但对骄傲的哈伊娜来说却像是一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直教人沉默、大脑空白。
此刻的艾华斯就给了她这种感觉。
在看到成绩单时，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的感觉——
“是的，我要参与调查。”
艾华斯突然严肃了起来：“既然他们会绑架我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不把那伙邪教徒肃清，我无法安心离开家门；同样，我也无法在家中安然等待一个我可能接受不了的调查结果——所以我也要参与调查。”
听到这话，哈伊娜有些窘迫。这毫无疑问，是在暗指监察局那极为缓慢的调查效率。
极为讲究“规矩”的监察局，事事都要向上级汇报、事事都要讲标准流程。这是参议院的那些骑士老爷们的规定。
正因为他们几乎什么都查不出来，甚至需要请求侦探们的协助。哈伊娜之前提到的“夏洛特”，就是一名最近在报纸上相当出名的侦探。
夏洛特从王立律法大学毕业多年，却没有选择进入监察所、律法院和仲裁厅。结果他如今是监察局的特别顾问，调查不用受监察局种种规定的束缚、接连破获了好几宗大案，地位反而比他昔日毕业后进入监察所的老同学要高上不少。
“假如哈伊娜小姐拿不了主意的话，不妨将我的话汇报给您的上司，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艾华斯双手交叉，平静的说道：“反正按规矩来说，您也得向上级提交这次谈话的所有内容，不是吗？”
不知为何，此刻的艾华斯却让哈伊娜想到了监察所的面试官。
第四章 银冕之龙的注视
哈伊娜才刚离开不久，詹姆斯·莫里亚蒂就提着一个沉重的手提箱回到了家中。
“监察局的人这才走吗？”
老詹姆斯刚一进门便开口问道。
他显然是与哈伊娜在庄园门口碰面，并寒暄了一阵。
詹姆斯是一位看上去彬彬有礼的老绅士，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灰色的瞳孔有些浑浊，眼眶深邃，头发花白而稀少。他的皮肤却保养的很不错。面颊瘦削，颧骨较高。虽然穿着外套时看起来很瘦，但脱下外衣时就能立刻感觉到他并不瘦弱。
他说话时总是温声细语，带着一口拖着长音、软而翘舌的精灵腔。一看便知他有相当不错的家教，脾气也绝对差不了。
他在门口放下手提箱，一边脱下他的双排扣长风衣、摘下礼帽交给在门口侍立的贴身男仆：“他们的人不会盘问了艾华斯几个小时吧……嗯，谢谢，多尔。记得一会把这个箱子送到艾华斯房间里。”
“是，先生。我记下了。”他的贴身男仆一边小声应着，一边拿着东西退了下去。
“哈伊娜小姐迟到了。”
老精灵并没有选择为她隐瞒情况，而是直言表达不满：“她总是这样，想着礼帽就落了领带，冒冒失失的。再继续这样下去，她早晚会错过什么大事、被她的上司狠狠教训一顿。”
“早晚的事，就等‘早晚’发生了以后再说；她要是因为自己的坏毛病而犯了错，那就让她的错误来教训她。”
老人只是笑了笑，眯着眼温吞道：“不要因为她以后可能会犯的错误而责骂如今的她，奥斯瓦尔德。你只是她的教官，又不是她的上司。”
他对自己这位叫做奥斯瓦尔德的精灵管家相当友善亲近。
这也很正常，因为在六十多年前，他和如今的艾华斯差不多大的时候，也同样是被奥斯瓦尔德看着长大的。
除了老管家以外，这栋宅子里还雇佣了其他十六位住家仆人——包括一位女管家、两位贴身女仆、两位贴身男仆、两位女仆、五位男仆、一位厨娘、两位帮厨、一位车夫。艾华斯的那位大哥平时不会回家，家中的主人除了他和尤利娅，就只有老爷子了。
詹姆斯平日里行事低调沉稳，即使对仆人们也很客气。虽然他平时很少会笑，但他却也从不会向下人生气、发火。
——或者更准确的说，这几十年来都从没有人见他发过火、动过怒。即使面对再无礼的客人时，老人也始终不卑不亢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是的，老人。
虽然詹姆斯名义上是艾华斯的养父，但实际上他的年龄足可以做艾华斯的爷爷了。
这也很合理……他收养艾华斯的时候，艾华斯才只有六岁。而如今他已经十八岁了。
艾华斯和尤利娅的大哥爱德华·莫里亚蒂，是在八岁的时候被詹姆斯收养的。如今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爸爸。”
站在艾华斯身边的尤利娅迎了过去，轻声问好。
她像是一只乖巧的猫咪，把脑袋凑了过去，被老人怜爱的摸了摸。
“今天身体如何了，尤利娅？”
他认真问道：“有好好吃药吗？”
“已经吃过了。”
尤利娅轻声道，声音给人一种如幻梦般的透明感。
“早点休息，别看书看太晚了。知识是永远也学不完的。”
老人悉心叮嘱着：“晚上不能晚于九点睡，你身体不好——听到了吗，尤利娅？”
见自己说着说着，尤利娅的视线就开始往旁边飘，于是他声音稍大了一些，强调道：“尤利娅？”
“嗯，我知道的。”
尤利娅模糊的回应着。
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再度强调道：“别熬夜，你这傻姑娘。
“你又不出门，白天和晚上对你来说没什么区别。那不如早点睡，有什么书白天再看。这样对眼睛也好。”
他说着说着，尤利娅又不吭声了。
老詹姆斯也没辙，只能强调道：“我现在老了，熬不起夜了。晚上十点我就得睡，你要有什么问题我也没法给你解答。但你如果白天看书的话，有不懂的就可以随时来找我。明天周五没我的课，我这次会在家里待三天。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行吗？”
“……好。”
尤利娅这次不装听不见了，她认真的抬起头来、如红宝石般的眸子注视着老人：“我最近在看炼金学方面的书……来自【均衡】道途的论述。爸爸了解这方面吗？”
“家里所有的书，爸爸都懂的。”
老人平静的说道：“九大道途，爸爸都懂一点。”
他的语气平淡，却有一种自信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我今天一定早睡。”
女孩伸出两根手指在耳边指天，认真说道：“我发誓，说话算数——”
“别。”
老人却只是伸出手来，把女孩的手指轻轻弯曲，缩回了拳头。
“不要这样。”
詹姆斯严肃的说着：“这是【简单誓言】，是有灵性的手势。若是违反了誓言，真的会被惩罚的。”
“……我只是想试试。”
尤利娅小声说道：“我今天刚从书上看到的……我刚刚的手势正确吗？”
“正确。所以下次不要再做了。”
老人有些心累的叹了口气：“快去吃饭吧，我有事和艾华斯说。”
尤利娅应了一声，就跟着奥斯瓦尔德去了餐厅。客厅内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詹姆斯恢复了沉默，坐在了艾华斯对面。
老人拿起那杯哈伊娜监察没有动过的茶水，将它倒掉之后又为自己添了一杯热茶。
看着一声不吭的艾华斯，他攥着茶杯轻声问道：“你感觉……现在的状态如何？它还稳定吗？”
他所说的，正是艾华斯所契约的影魔。
这种事根本瞒不过养父的。
既然艾华斯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家中，那就说明多半是奥斯瓦尔德管家把昏迷状态的他带了回来。那詹姆斯肯定已经给他检查过了身体，并且进行了简单的通用封印。至少没有让影魔在艾华斯昏迷的时候就接管他的身体。
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在“未来”的画面中，那个疯癫阴沉、佝偻着腰的詹姆斯·莫里亚蒂，与眼前这位关切自己的慈祥老人，看上去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在他记忆中的，全都是詹姆斯对他疼爱的画面——
在艾华斯十岁出头的时候，他曾有一次无意间说自己有些怀念在孤儿院的时候，米苏大妈在过节时会给他们做的特制炸鳕鱼排。
结果第二天米苏大妈就被高薪请到了家中当了一阵子帮厨。不只是特制炸鳕鱼排，包括她所会的其他“平民菜式”也都一并教给了家中的厨娘。之后请她离开的时候，还额外又送了一笔酬金。
当时吓的艾华斯，至少有半年多没敢说自己想吃或者想要什么东西。就怕自己前脚刚说完，后脚立刻就买了过来。
哪怕是还没有回忆起前世记忆的小艾华斯，他对自己的认知也一直都很清晰——他终究不是詹姆斯·莫里亚蒂的亲生儿子。他不配理所当然的享受这种优待。
也就是艾华斯自己比较懂事，才没有在这种娇惯下变成什么纨绔的模样。
所以如今艾华斯看向养父时，总觉得心情复杂。他还存在着一种侥幸心理。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剧情开始的时候养父还不是幕后黑手？亦或者说，是在阿瓦隆王国分崩离析之时，他才堕入了邪道？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原剧情里，在阿瓦隆王国分崩离析之时，艾华斯就跟着主角逃往了教国。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与养父就已经分别了。再度相逢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之后了。
说不定……
是这三年内发生了什么事呢？
……可是，那样又无法解释艾华斯作为间谍，打入到“玩家”身边这件事。
“——艾华斯？”
看艾华斯又陷入沉思中，老人再度轻声唤道：“不行的话，我去找主教大人帮你驱散掉附体的恶魔吧？”
“……啊，我没有问题的，父亲。我从他们那伙人手里得到的恶魔知识里，恰好就有封印影魔的手段。”
艾华斯抬头说道，露出了安慰的笑容：“我刚刚在想的是其他事。”
“那我相信你。”
养父缓缓点了点头：“你昨天找我要的材料，我已经带回来给你了。绞刑架上的绳索还好找……车裂之刑的死者头上的钉子，这个实在太难找了。女王即位后就已经废止了车裂刑，我是从博物馆里面找到的。
“我不知道你之后还要不要，我把现存的四根都带回来了。馆藏记录也处理的很干净，一切都不必担心。还要什么就跟我说……不要再轻易相信外人了。”
……这么快就找到了？
艾华斯有些不敢相信。
他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养父就真把它们找来了。
这就是在阿瓦隆王国还存在时，莫里亚蒂家族所能发挥的力量吗？
“太好了！有了它们，我就能更稳定的封印影魔了。”
艾华斯心中一暖，发自内心的感激道：“谢谢你，爸爸！”
他索要的这两个仪式材料，其实并不是封印影魔用的。因为坐轮椅就是最简单也最稳固的封印法，这就是四年后星锑王国的恶魔学者们测试出来的最优解。
“那我今天就不吃晚饭了！”
他心中有些痒痒，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艾华斯本来就是这样的神秘学狂热爱好者，他如今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完全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我来吧。”
看着艾华斯要自己推着轮椅离开，老詹姆斯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了轮椅后面，推着艾华斯前往了他的房间。
在路上，老人轻声说道：“艾华斯，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爸爸还是得说一句。
“在仪式上，一定不要使用人类、以及人类的尸骸作为材料与祭品。除此之外，你要什么材料爸爸都会想办法给你找到……可以答应爸爸吗？”
听到这话，坐在轮椅上的艾华斯有些讶异的微微睁大了眼。
倒不是因为讶异于作为幕后黑手的养父，居然提出了这种看上去颇有道德感的要求……
而是因为他知道，老人说的这话完全正确。
直到“堕天司”降临，恶魔学者的等级上限提升，旧时代的恶魔学者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的路子完全错了。
他们都以为恶魔学者的重点在于“恶魔”，却没有想到重点在于“学者”。
人类不能使用人类作为仪式材料，精灵也不能使用精灵。假如是被转化的亡灵，就不能使用任何动物的尸骨作为材料。这是“天孽”的禁忌。
凡是使用过同族祭品、触犯了天孽之罚的恶魔学者，都无法从这一职业中晋升为“大罪学者”。那些40级的恶魔学者们，只能将自己转化为各种恶魔。那甚至都不能算是进阶，只能算是用自己的职业等级换了一个比人类更强的种族模板。
毫无疑问，这样的上限与能力都会比作为英雄职业的“大罪学者”弱上许多。
而玩家从最开始就无法使用同族作为仪式材料，因此反而无法达成错误进阶的条件。
如今，詹姆斯却如此清晰的说出了这个秘密。
是巧合，亦或是……
艾华斯心中一动，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举在自己耳边并一字一句的说出誓言：“我发誓，不会使用同族的生命与尸骸，作为我的仪式材料与祭品。”
他话音落下，便突然看到了一片幻景——
在黑夜之中、雪山之上。
头上戴着白银冠冕，通体像是水晶、像是钻石又像是白银的璀璨之龙安静的注视着自己。
幻象只持续了极端的一瞬间，甚至半秒都不到。但艾华斯醒来之时，已是浑身冷汗。
【你感受到了‘威权’的注视】
【你得到了特性：威权-银之鳞】
【威权-银之鳞：以此痕为印，银冕之龙正注视着你，你曾立下的某一誓约不可违背。当你攻击任意违背誓约者时，获得+1有利（神性）】
“……不知道是你的幸运亦或是不幸，只是‘简单誓言’就让祂注意到了你。应该是巧合吧……”
艾华斯身后的老人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顿下了脚步。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慢慢推着轮椅，轻声说道：“但不论如何，威权之神听到了你的誓言，可就不能违背了啊。”
“当然……”
艾华斯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那激烈跳动到有些阻隔感的心脏：“我绝不会走上那条无法回头的堕落之路。”
第五章 附魔卡：影之刃
艾华斯甚至都没有等到监察所的授权，就知道自己必然可以参与到调查中。
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可以独立调查——无需被哈伊娜监察贴身监视，直接以“监察所协助者”的身份参与调查。
一方面是养父的面子，另一方面是被上级的规矩所束缚着的监察所，本来就非常欢迎外来者的帮助——自夏洛特先生开始，如今自己开事务所，被监察所雇佣、咨询的“侦探”甚至已经成为了一个职业。
假如调查不利，那是因为被雇佣的侦探实力不济，至少能免于严厉的内部问责；假如一切顺利，那就是监察所提出的指导思路正确，至少也能算是一份功绩、稳定分到一份好处。
虽然哈伊娜是货真价实的监察。但艾华斯可比她还懂监察所。
之所以如此积极的参与这件事的调查，艾华斯是有他的理由的。
——那就是复仇与灭口。
艾华斯之前跟那位监察所说的两个版本的故事，其实都是假的。或者说，都不完全是真的。
他的确是仪式的参与者，也的确认识那两位恶魔学者。
但他同时也的确是仪式的祭品。
因为那两位恶魔学者，实际上是艾华斯的“笔友”。
艾华斯从小就对与禁忌相关的知识很感兴趣。越是被阿瓦隆王国禁止的神秘技艺，他研究起来反而越是兴奋。
比如说来自【超越】道途的仪式魔法，以及来自【黄昏】道途的保存术。
前者是恶魔学者的基础能力，而从后者延伸出来的职业之一就是死灵法师。从名字上来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禁忌知识，在养父的书房里只有一小部分概述。私藏禁书，哪怕在骑士家族也是能坐牢的重罪。但看完概述之后，当年的小艾华斯反而更心痒了。
他狂热的购买一些仪式材料，在没有掌握任何超凡知识与神秘技艺的情况下，全靠着臆测与想象尝试着举行仪式。
这当然会失败。
这个世界的核心隐秘，就是“知识”。
九大道途对应的九种神秘学技艺，都需要对应的知识才能掌握——反过来说，只要掌握了对应的知识、哪怕个人实力低微，也能得到远在真实能力之上的超凡力量。每一条禁忌知识，几乎都是一个流派的立身之本。在这种情况下，从市面上是不可能买到靠谱的“技能书”的。
而在艾华斯十六岁生日的那天，一个恶魔学者的秘密结社“高贵之红”突然联系上了他。
艾华斯一开始很是警惕。但对方随信件给他发来了好几本禁书的手抄本，里面都是关于恶魔知识与恶魔仪式的内容。
虽然都是一些和戏法没什么区别的小型仪式——比如说让人长出毒疮、治疗微小的伤口、让人变得昏昏欲睡、亦或是让人变得倒霉一些。似乎没什么用，但那可都是真实无误的超凡仪式！
艾华斯挨个尝试过之后，变得很是兴奋。于是就和对方成为了笔友，并经常交流一些恶魔学知识，对方也以艾华斯的朋友身份自居。平日里跟他经常聊一些情感生活，还有日常生活中的琐事。
最开始的时候，艾华斯还抱着些许警惕。
但是，两年就这样静悄悄的过去了。
艾华斯心想要是对方想要欺骗自己恐怕早就骗了。他们赠予自己隐秘知识的价值已经相当高了——虽然没有去过黑市的艾华斯也不清楚这些知识究竟能卖多少钱，但哪怕质量不够、就数量来说也已经很多了。
——哪会有骗子为了骗一个人而运营这么久、投入这么大？
这不合情也不合理。更不符合最大利益。
于是艾华斯就渐渐放松了警惕，真将这位笔友当成了从未见过面却很投缘的朋友。
前几天，对方声称他们有事要来一趟王都，想要和艾华斯见个面。
艾华斯毫不犹豫、毫无提防的相信了对方。
——这就是他对监察说的谎。因为“艾华斯”并非是被人掳走，而是主动凑过去的。
那是身着红衣、都剃了光头的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四五十岁，女的大约二十多岁。在导师与学徒之外，他们也同样是情人关系。
他热情的请自己的“两位朋友”吃了一顿饭，随后中年男人表示可以让艾华斯见识、甚至亲身参与真正的恶魔召唤仪式——艾华斯兴奋的同意了。
但等他忙了一个多小时布置好仪式后，他看着仪式台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召唤恶魔，难道不需要什么昂贵的材料吗？
而这时他才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亲自布置好仪式台的自己就恰好成为了“自愿牺牲的祭品”。与此同时，作为王立律法大学神学院的学生，在毕业之前艾华斯就能成为一名牧师。
尽管没有真正踏上超凡者之路，但他已经向【奉献】道途踏出了第一步。
体现在资料卡上，就是他已经拥有了1级的牧师职业。等“基础祈祷”这个基础技能的经验堆满之后，艾华斯就能将牧师职业提升到2级，掌握自己第一个奉献道途的道途特性。
这件事，他当然开心的向自己的笔友们讲过了——尽管“牧师”不如“恶魔学者”有趣，但那毕竟也是超凡职业。能踏上超凡之路、拥有超凡能力，那就比没有强。
更重要的是，牧师在阿瓦隆也是被人尊敬的职业。
“奉献”道途的象征是光芒，守护，蜡烛。这是为他人与理想而奉献自我的道途，唯有发自内心的践行这一理念才能变强。因此奉献道途上延伸出的所有职业，都是前途光明、被人们认可的超凡职业。
于是，作为“自愿牺牲的‘奉献’信者”，艾华斯成为了规格极高的祭品。
也是直到那时，艾华斯才在死亡危机前回想起了前世记忆。抢先一步认出了恶魔的品种，与其成功签约。
他操控着影魔猝不及防偷袭杀死了那个处于愕然之中的中年男人，也就是作为“导师”的那名恶魔学者。但作为学徒的那个女人却还活着。
她如果逃的再慢一点，就会被艾华斯杀死；但如果她敢掉头回来看看的话，就能反过来把艾华斯杀死。
就差一点。
艾华斯感叹着。
——就差一点，他就要被那个男人献祭并灭口了；而又差一点，他就要被那个女人杀死了。
被背叛、被欺骗、被谋杀。
艾华斯心中真切的愤怒正回荡着。他毫不犹豫的决定发起报复。
更不用说，这女人极有可能见过艾华斯的信。
这意味着她一旦被捕，就有可能供出艾华斯——不，她必定会供出自己。
养父的立场如今琢磨不清，但哪怕只是为了自己、也必须抢在监察局抓住她之前把她灭口。
但是，艾华斯同样也不打算为了杀死对方而暴露自己恶魔学者的身份。
他有办法。
昨天醒来之后，艾华斯第一反应就是试了一个原本的“艾华斯”并不知晓、又在游戏后期才出现的简单仪式。使用那个仪式补充了自己作为祭品而被抽空的生命力后，艾华斯就基本确认——他所知道的那些隐秘知识，在这个世界也同样有用。
艾华斯在游戏中的职业，并非是“超越”道途的恶魔学者……而是“奉献”道途的启辉者。
那是一个能够大幅强化队友实力，并有少量治疗与控制能力的纯辅助职业。
但如今，他必须单人挑战那些灭世危机的情况下，这样软弱的职业可行不通。
因为启辉者吃不到自己的强化。或者说，“奉献”道途的大多数职业，都吃不到来自自己的强化、保护或是治疗技能。
不过启辉者作为兼职是可以的。毕竟艾华斯明面上的身份，就是奉献道途的牧师。转职成启辉者也是可以提前准备的，他也无比熟悉进阶成这个职业所需要掌握的那些必要道途特性。
而为了解决那些危机，他的主职必须拥有足够强的单人战斗力。
考虑到他可以兼职启辉者的情况下，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那就是5.0版本的“艾华斯”，掌握了幻魔之力之后进阶成的“大兽之主”。
那是从大罪学者再度进阶之后的后期职业。
能够在击败不死不灭的幻魔之后，抽取它们的本质化为自己的召唤兽，也就是六种属性的“大兽”。
虽然同时召唤的“大兽”只能存在一只，但可以切换成最适合处理当前情况的大兽，然后再使用抽取其他“大兽”的力量制成的支援卡、装备卡、场地卡来强化当前的这一只。
以及最关键的是，这只召唤兽是算作“队友”的。
不仅输出远大于本体，而且能吃队友给的所有类型的BUFF。
用游戏术语来说，就是这个职业的吃拐率是最大的。
因为卡牌给的强化的都是高贵的机制类增益——比如说三速、破甲、毒、灼烧、闪避、法术穿透，而唯独没给伤害增加类的增益。恰好不会被启辉者这个最主流辅助的各种伤害增加类BUFF稀释。
虽然在召唤出“大兽”之后，本体就吃不到攻击类BUFF，因此本体输出会有些乏力。
不过在爆发循环时，大兽之主可以将召唤出来的、已经强化完毕的“大兽”与自身短暂合体，从而爆发出极强的实力。
启辉者配合大兽之主，艾华斯就可以把自己的召唤兽作为“队友”来进行强化。并且不会损失明面上的牧师系身份带来的社会面增益，同时还能在对应不同的敌人时切换成克制对方的召唤兽，上限还很高。
在最差的情况预计下，只有自己一人能去对抗BOSS——那么这个职业组合或许不是在理想状态下爆发最高的，但一定是综合性能与适应性最强的。
抽取幻魔的力量、使用塔罗牌为材料制成幻魔卡的能力，来自于前置职业大罪学者。
大罪学者可以在完全研究、分析一只幻魔后，得到相对应的仪式知识——这只幻魔都可以用来印出什么卡、需要什么材料和仪式。一旦知晓这个知识，哪怕只是恶魔学者也可以进行提前制作。
进阶成大兽之主最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使用大罪学者的能力制成六张不同属性的空白卡，分别封印六只对应属性的幻魔。
然后再重复击败同属性的幻魔作为经验素材，把这六只幻魔的等级都喂满。
据艾华斯的记忆，尤利娅身上就存在着一只火属性的幻魔。
正是为了供养那只幻魔，她的身体才会如此虚弱。
那只幻魔在发育完毕之后就会要了尤利娅的命。想要救她，就必须直面那只幼年期的幻魔；而幻魔又是不死不灭的……这意味着，常规手段是无法救下尤利娅的。最多只能拖延幻魔醒来并失控的时间。
“大兽之主”就不同了。
如果艾华斯能够顺利制造出容量足够容纳尤利娅体内幻魔的“空白卡”，就能直接将尤利娅体内幻魔的意识抽走。
如此一来，不仅能让尤利娅活下来，还能提前准备大兽之主的进阶材料！
而尤利娅也能顺便得到幻魔残留的能量——让这份不稳定的危险力量变得稳定且可成长，从而也踏上超凡者的道路！
这一切的基础，就是艾华斯记忆中制造卡片的仪式是可靠且可行的。
之前他已经试验过了其他的仪式，游戏中的仪式知识的确能用！
但是幻魔卡的制作，还要再额外验证一次。因为大罪学者是在堕天司降临后才出现的职业。
如今提前了整整两个版本，艾华斯也不确定这个仪式是否已经能运行了。
所以他需要实验。
只要艾华斯能以恶魔学者的身份，成功制作出任意一张幻魔卡，就直接能确定这个体系在当前依然是可用的！
如此一来，他就能得到与恶魔学者无关的另一种力量。
他自己的复仇、灭口行动都会变得顺利。
尤利娅也就有救了！
甚至阿瓦隆的破灭也不是不可以逆转的了——
——只要他能顺利制作出属于自己的第一张牌。
如今艾华斯还太弱小了。被他掌握的、接近幻魔的超凡存在，就只有影魔。
而抽取影魔能制成的牌，就只有“月亮”这一张。
而制造“月亮卡”，不管这张卡封印着的力量强度有多高，都需要一根被处于车裂之刑的罪人额头上的钉子、以及三条绞刑架上的古老绳索作为材料。
艾华斯郑重的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从玉石盒子中取出一张有些微微发黑的塔罗牌。
这些塔罗牌，是艾华斯以前狂热的崇拜各种仪式的时候，购入的一大堆不会用的神秘学物品之一。但如今恰好可以用来制作大兽之主的幻魔卡。
那张塔罗牌上面画着一个月亮，两侧有两座高塔。而月亮的下面有一头狼和一只狗，都疯狂的冲着月亮吠叫。画面的最中间、最下方，则是一只从河中爬出的龙虾，迷茫的抬头看着天空。
这是【月亮】。月亮牌在塔罗占卜里，象征着迷惑、困顿与不安。
塔罗牌的创造者，来自于“适应”道途的那些先知们。先知们鄙视同属于“适应”道途的占星学家，将它们比作对着月亮吠叫的狗——因为所有先知都认同未来是永远无法精确预测的，而占星学家力图创造出一个足够繁复、精确、能够预测一切未来的“大统一星图”。
这个行为在先知们看来是非常可笑的。就像是狗对着月亮吠叫，想要弄清楚这究竟代表着什么。但这却正暴露了它们的无知与无畏。
艾华斯屏住呼吸，变得极为小心。
因为那张塔罗牌的“月亮”上，被他涂抹了水银。他以此为媒介，在昨天注入了自己三点暗属性法力。
如今艾华斯的暗属性法力池，最大容积也只有三点。
而制造最基础、最弱的一张牌，也至少需要五点。而不管制造多强的牌，使用的其他材料都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就是宝石粉末的量不一样。
……虽然这种弱小的牌，制造起来有些浪费材料。但至少先成功一次，验证是否可行才比较重要。
而且它最次也是可以重复利用的魔法卷轴。一旦卡牌制作完成，只需要花费十分之一的法力就能将其诱发，不足一点就视为零点。唯一的限制是，同一种塔罗牌制成的卡牌一天之内只能使用一张。也就是说艾华斯如果使用了这张月亮牌，当天内就不能使用其他的月亮牌了。
但这无所谓。
等用不上了大不了卖掉，或者送人也行——不需要法力就能诱发，每天自动充能的便携法术卷轴，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些仪式材料也不能算是浪费了。
艾华斯昨天已经将自己的三点暗属性法力注入到了卡牌中。正因如此，这张卡牌才会微微发黑，这并非是错觉、而是它的确在微弱的吸收着周围的光。若是放到阳光底下，与周围的物体对比一下，或许会更明显。
如今，艾华斯的法力池恢复充盈。
他再度轻轻触摸着被涂抹过水银的月亮，将自己体内三点暗属性法力全部缓缓注入。以六点法力制作的卡牌，会比五点的要稍微再强一点。
“可惜了……”
艾华斯低声感叹着：“先制作一张吧。剩下三张的材料，还是等以后法力变多了再制作。”
在卡牌注入到最底线的五点之后，仪式就被立刻激活。如果不马上进行制作，它过一个小时就会报废。不然的话，艾华斯甚至可以一天一天囤积起法力、能一直囤个十天。制作出来三十点法力才能制作的“场地卡：影窖”。
他其实也可以今天再注入一点，然后明天以七点法力值开始制作。
但五点到十点的法力，制作出来的都是最弱的“附魔卡：影之刃”。再多囤一点也不会发生质变……那还不如多抢一天的时间呢。
这么想着，他用锤子将那枚生锈的钉子，用力钉向了那张塔罗牌。
只听得吱呀一声，那张纸牌却发出了一声怪异的酸响。就像是艾华斯并非是钉入卡牌，而是钉入了某人的颅骨一般。
紧接着，他将那三根绳索套成圈。从三个角度套向了那枚钉子。而绳索的另外三个尽头，则用普通的钉子将它们钉在了三张“宝剑”牌上。
下一刻，那绳索便突然充气、膨胀了起来。明明只是挂上了一枚钉子，却像是套住了某人的脖子一样，三根绳索骤然变成了一个圆环而不是一个“V”。
而艾华斯紧接着，将提前研磨的黑珍珠粉末均匀的撒在了塔罗牌上。“月亮”牌属于“爱”之道途的领域。黑珍珠则是“爱”之道途的守护宝石，可以用来吸引爱之道途的柱神“恒我”的注视。
仅仅只是注视，哪怕只是一瞥——也足以赋予卡牌以灵性。
在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之后，艾华斯平静的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身下的阴影就像是一缕缕的烟气，浮起并融入到了卡牌之中。那张塔罗牌上面的画不断改变，就像是有另外一位画手在上面涂改。
当画面的改变结束时，那枚钉子也随之慢慢融化。变成了新的“月亮”，而三根绳索中的两根，则融入到了两座新的“黑塔”之中，变成了两个手执权杖的狗头人。剩下那一根则取代了原本龙虾的位置，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圣甲虫。
那张卡牌自动飘了起来，飞入到了艾华斯手中。
他的眼中已经自动出现了卡牌的属性：
【附魔：影之刃（月亮）】
【必要：暗0】
【即时，接触，立即生效】
【效果：使目标“武器”临时获得阴影、切割、侵蚀属性，视为超凡武器。持续一分钟（+20%）】
成了。
艾华斯心想。
第六章 副本：罪恶枢纽鹈鹕酒吧
第二天一大早，哈伊娜监察就带着监察局的授权令前往了莫里亚蒂庄园。
这次她显然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训。
简单吃了点早餐，哈伊娜就立刻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抵达时甚至都还不到七点。
这个点艾华斯都还没有起床。于是管家奥斯瓦尔德只能先把她安置在会客厅，让女仆们端上来些许茶水点心伺候着。
直到艾华斯起床洗漱完毕、吃完早餐，奥斯瓦尔德才告诉他哈伊娜监察已经在会客厅等候了。
“……你这次来的这么早啊，学姐。约好的时间不是九点半吗？”
艾华斯坐在轮椅上，被奥斯瓦尔德缓缓推入会客厅。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正装打扮”的哈伊娜。
与昨天来时的穿着完全不同，此刻的哈伊娜身上披着分体式的两件套皮甲。
不过这身皮甲比起护具更接近于一种制服。它没能完全覆盖所有皮肤，虽然即使这样也能起到些许防护性作用，但恐怕更多的意义还在于它的仪式性。
“甲胄”在阿瓦隆王国具有神圣性。
在阿瓦隆王国，主要的权力阶级分为“骑士”与文职系统的“公务员”。前者除却能够进入参议院的世袭骑士家族之外，还包括监察者、仲裁官，以及整个骑兵系统。只有“骑士”能身披甲胄，议员们在进入参议院时也必须全身着甲，身穿常服进入参议院视为对圆桌厅威权的挑衅。
除却骑士之外，任何人穿戴甚至持有甲胄，就可以直接判处最高死刑的严酷刑罚。哪怕是骑士家族，家主的子女在未经女王授权的情况下，也不能穿戴其父母的甲胄。
正因如此，只要在街头看到披甲之人，就能直接认清对方的身份。甚至从盔甲的规格上就能认清对方的等级——越是不便行动、材质越是坚固、外观越是威严、颜色越是接近银白色的，其地位就越高。
这并非是来自于游戏中的经验……毕竟阿瓦隆王国灭的太早了。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完全来自于小艾华斯的记忆与常识。
艾华斯能看出，哈伊娜的这身皮甲是崭新的。甚至还能闻到些许油味。
也正因如此，哈伊娜都不太敢坐莫里亚蒂家的沙发。她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的边角上，正襟危坐。唯恐自己不小心把它弄脏会惹人嫌弃。
“早到总比迟到好。”
哈伊娜看到艾华斯来了，顿时长舒一口气、忙不迭从柔软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没关系的，艾华斯先生。我可以依你方便的时间来行动——这是所里给的要求。”
艾华斯挑了挑眉头。
上次迟到两个半小时，这次提前三个小时……
“我感觉你这个人有点太极端了。”
“什么？”哈伊娜有些困惑。
“没什么，”艾华斯微微一笑，“皮甲很好看。”
“这是所里特别给我批下来的！”
听到这话，哈伊娜顿时精神了起来：“我的装备与狮鹫虽然已经批了下来，但如今还在调配的路上。所长说，可能还得再过两个月才能拿到。
“但是，因为我把你的事报上去了，所长觉得如果你出了事监察局会惹上麻烦、但不同意也会惹上麻烦。而且派很多人跟着你，你可能会不高兴；但如果我让你出了事，问题就更大了。于是所长就破例把甲和剑先批给了我！”
说着，哈伊娜兴高采烈的轻轻拍了拍自己放到桌上的剑。
艾华斯顺着她的视线一并望了过去。
那是一把剑鞘上闪耀着银色光辉的叶型短剑。长约二十四英寸，也就是六十厘米。剑鞘上蚀刻着漂亮的荆棘图案，还有红、绿、蓝三色的沙粒大小的碎玻璃镶嵌在荆棘中间，在窗外阳光的映射下显得夺目璀璨。一看就知道是非常典型的精灵风格——好用不好用另说，至少很好看。
因为这剑的外形过于漂亮，和哈伊娜身上那有些简朴的皮甲画风实在不太一样。反倒是与艾华斯家中的精灵风摆件非常自然融为一体。
搞的艾华斯第一时间还以为这是自家的艺术摆件。
原来是你带来的。那没事了。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哈伊娜无比坚定的说道。
她那长着茧子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轻拂过那剑鞘上的荆棘纹路。在将剑拿到手后，她身上那种自信的气场骤然激发了出来。
和昨天晚上的那种胆怯、笨拙、小心翼翼不同，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甚至眼睛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打个比方，就像是没有枪的恐怖游戏玩家和拿到了枪的恐怖游戏玩家之间的差别。
艾华斯深深看着哈伊娜的眼睛，陷入了沉默与思考中。
他能注意到，她昨晚显然没怎么睡好——可以说是激动难安。
这里当然也有提前接触到自己佩剑的原因。但更多的激动点，在于她认为自己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吧。
经过昨天的测试、今天的接触以及对她背景的调查，如今艾华斯已经能大致摸索、整理出哈伊娜的思维回路了。
她显然不是很聪明，一旦事情变得复杂、她就会懒得思考逻辑。同时，她应该出身于贫寒，但又在自己的领域内——比如说剑术上，有着足以自傲的超凡天赋。因此她的人格会逐渐倾向于变得固执，比起迟疑、反思和复杂的分析，她会愿意相信自己直觉的判断结果。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武痴”。
因为她的出身确实一般，作为村姑而从不打扮的她，容貌自然也比不上王都那些精致的大小姐们。因此她又会有一种浅淡的、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自卑。
这种自卑会化为一种指向“比自己有地位”的人的攻击性与敌意。但同时她又害怕给没有背景的自己惹来麻烦，因此它不会成为确实的言语或行动。但仍然可以从压力选择下的态度与抉择时的本能反应中表露出来。
因为她直率的性格、更容易接触的出身以及极为优秀的成绩，和不轻易得罪人的生存智慧。所以她在学校环境中，尤其是在思想相对单纯的学生中会很有人气——而这样的她却在刚刚接触社会时四处碰壁，就会容易变得迷茫、甚至被人操纵、乃至于走向人生的歧途。
如今正是她感到迷茫的时刻。
这种人是完全可以利用的。
艾华斯昨天见到她的那种虚弱而无助，正是他在事先查阅过哈伊娜的资料后，精心筛选出的最容易让她在第一时间被吸引的姿态。
“阅读诗集”这个行为会给人一种潜意识暗示，让人觉得这个人是不好动的。他身下的轮椅更进一步强化了这种“静止”的意向，由此就避免了在“运动”、“体能”、“剑术”等领域具有自信心的哈伊娜正面对抗，防止自己第一时间引起对方的好胜心或是注意力。
艾华斯照过镜子，而且审美正常。他当然知道自己如今这具躯体的颜值相当能打。
于是在这个基础上，艾华斯就事先找了贴身女仆给自己化妆，制造了一张看似因失血而变得虚弱、苍白的面容。调整好恰到好处的壁炉，其温度会给人以放松感、火光则可以给艾华斯提供暖色调的滤镜。
如此一来，艾华斯的形象就会引发哈伊娜的保护欲，至少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引发她的敌意。一个“弱小”、“受伤”、“俊美”的上位者，就在此刻完全置于她的掌控，这会让她“希望”艾华斯是好的。如此一来，他就不会成为自己的敌对者。
到这里为止，哈伊娜的本能就会告诉她自己，不要再继续调查下去了。她的工作经验还不够丰富，行为容易被情绪引导。在她已经给自己一个答案的情况下，之后其实只是在为这个答案寻找证据而已。
但是，一个人的印象太过强烈时，他的形象就容易在记忆中被抽象化、片面化。
假如哈伊娜对艾华斯的好感太高，那么等艾华斯作出不符合她期待的举动时，她就会“自顾自的失望”。
正因如此，艾华斯就需要提前做一些事，来让自己的第一印象没有那么好、那么完美。所以他就利用哈伊娜迟到这件事，说出一些让她不愿意相信的实话，从而让她感受到自己在攻击她。
而事实上，有错在先的她其实是期盼艾华斯攻击她的。这样她反而能放松一些。
在她将艾华斯的那些怪话理解为攻击之后，她就会在潜意识排除掉它们的可能性。并在艾华斯提出一个她能接受的可能性时立刻依附过去，以此降低自己的愧疚心以及缓解心理压力。
于是在今天与以后，她就能成为自己非常可靠的保镖。
在昨天的接触交流之后，哈伊娜就会自以为两人成了朋友。而她迫切的需要在这位身份高贵又无辜、温柔而文艺、柔弱而俊美的新朋友面前，展示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处——她的剑术。
若是能让她真正发挥出这一点，她就会认为“自己已经展示了她引以为傲的强项”。从而希望得到艾华斯的肯定。
如果艾华斯在这方面给予肯定、并且表示出自己的确需要她的帮助，这种请求就会极大的满足她的社交需求。
那样的话，明明作为嫌疑犯、在接触之前被她警惕与提防的艾华斯，就能在短短一天的接触下反过来成为她的好朋友。由此就能自然的把艾华斯拉入到她在学校中的社交圈中。
尽管这样欺负一个才刚毕业的年轻女孩，让艾华斯也觉得有些不好。
这是他的亏欠。
而艾华斯向来不喜欢欠人情。一旦欠了人情就要立刻想办法还清。
不然的话，一来二去就容易和他人走得很近。而拥有“朋友”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常常会为了帮助朋友而将自己拖入到危险的境地中，还容易因为对朋友放松警惕而被惨痛的背叛。
艾华斯向来不喜欢与他人关系太近。
——那只会让他感到紧张、不适。
双方还是保持在一个互相帮助、互相利用的状态为妙。停留在一个健康、高效、可再生的商业关系上，就不会因对方的背叛而悲伤、不会因为对方抛弃了自己而感到愤恨……同样也不会在准备背叛他人时感到迟疑与愧疚。
艾华斯如今的前身就是一个例子。
因为太过热情而单纯，轻信了笔友、将他们视为自己的朋友，果然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他想要还人情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而在艾华斯的记忆中，游戏里是没有“哈伊娜”这个名字的。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就是在游戏的第一个版本里，因为阿瓦隆被入侵而战死了。
艾华斯不是为了她而拯救阿瓦隆的，他是为了自己生活的安定。因此顺带着把她一并救下，这也算不得是还人情。
但以哈伊娜的性格、见识与能力，在学校里必然有不少和自己一样居心叵测的恶徒会试图成为她的假朋友。艾华斯能够轻而易举的找出那些人，再帮她分辨出那些可信可靠、没那么容易背叛的真心朋友。
他很擅长分析他人。
真要说的话，HR这职业多少是有点东厂性质的。
不光是要求目光毒辣、态度客观，还必须得足够冷酷、能下狠手。只是轻轻一勾，就意味着让某人被“淘汰”，失去工作、降低薪资……而这正是艾华斯的工作本身。
更东厂的地方在于，一般员工是不能轻易得罪HR的。
事实上同行业不同公司的HR，通常都在同一个群、同一个圈子里。谁家公司里的某个人犯了什么傻逼事、得罪了什么人、有过什么黑历史，在群里一问大家就都知道了。根本就不是秘密。
只要你还是社畜、还在同行业内跳槽，就不能得罪HR。
至少不能得罪前两家——因为背调只会调查前两家。
艾华斯就在前不久才经历了整整三年的失业。刚找到工作，还没有正式任职就来到了这个未来岌岌可危的世界。
纵使他的态度沉稳、表情平静，但他已经对自己做过了心理分析——他现在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定。
他很满意于如今的生活，但又清晰的知道未来的灾祸。
他迫切希望得到安稳的生活，不希望成为亡国之民，无家可归、四处飘零。
为了对抗来自这个世界未来的恐惧，他必须尽可能、尽快的往上爬。以此掌握一部分阿瓦隆王国的权力。最少最少，也绝不能让自己在孤身对抗世界大敌的时候，身后的队友却在给他拖后腿。
那绝不是受害妄想。
艾华斯可以肯定。
他的目光比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长远，他们基于已知情报而作出的决断一定是不完善、不全面的。而艾华斯也不可能轻易公布自己得到的未来预言——他并非是圣人。这份先知的情报能成为他宝贵的财富。
正因如此，艾华斯需要得到足够的影响力。
不是养父的“骑士”之名。那种东西只能算是名义上的地位，就算进入参议院也不过是和一群的人老成精的老东西们斗智斗勇。想做任何事都会变得如浆水般黏黏糊糊，施展不开。
那种生命随波逐流，命运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很难受。
艾华斯想要的，是让那些权力者在作出决策之前、必须来过问他的意见。他不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最好不靠近任何一派。也不能成为内部权利斗争的牺牲品……而要成为比他们更高的存在。
不是为了控制他人，而是为了让自己不受控制。
是为了让自己不被牺牲、也不必去牺牲他人。
艾华斯隐约间记得，这次事件最后会直接牵扯到某一位大臣。
在原本的历史中，通过解决这一事件获得崇高声望的就是玩家。
而这个世界里没有玩家角色的存在，他就必须加入到这次事件的调查之中。
幸好，拖尤利娅的福——虽然艾华斯还是跳过了剧情动画，但他多少还记得一些细节。比如说最关键的情报在哪个地方，比如说最后开的副本里有哪些敌人、等级有多高。
因为在一通乱七八糟的调查之后，就会开启这个游戏的第一个副本：
10级的副本，“罪恶枢纽鹈鹕酒吧”。
第七章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奥斯瓦尔德并没有提出随行的意见。
显然，他虽然对自己教出来的这位学员的时间观念与智商不怎么看好，却很相信她的武力。这同时也印证了艾华斯的判断。
他虽然看不到哈伊娜的属性版，但光是想想就知道……她毕竟是全国最好的超凡者学校中，最好的那一批优质学生。缺乏资源和前期教育的情况下，在全国的精英中能跟上课程、甚至能脱颖而出成为佼佼者，这就已经证明了她的资质。
尽管她如今为自己“还没毕业就当上王都监察”这件事感到洋洋得意，但实际上这其实算不得什么。
监察局尽管也是披甲职业，但地位算不得很高。通常处理的还是民事案件。主要负责的工作是街道巡逻、维持治安，检查各商铺是否符合安全标准，调查一些较为简单的超凡者案件，受理民间举报、驱散非法集会、逮捕低等级超凡者等等。
真遇到敌国间谍、高等级超凡者、邪教徒这种难以对付的敌人，都是让督察院出场的；而如果有骑士家族成员违法这种严重大案时，是让地位最高的仲裁厅出场的。
“仲裁员”是三十级起步的高阶职业，并且全员都是能进圆桌厅的青壮年骑士议员。极为富有、装备齐全、经验丰富，是阿瓦隆最高级的精英兵种。再高一级的就是那些有数的顶级强者了。
虽然哈伊娜没有什么良好的出身、没有什么背景……甚至在还没毕业的情况下，因为缺乏经验与训练还显得笨拙而单纯。
但根据艾华斯的经验，在个人能力足够强的前提下，没有出身和背景、性格直率淳朴，反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如今被送到分区监察局里当一线监察，一方面是在让她快速积累经验、另一方面也是在降低她对自己的个人期待。哈伊娜对自己的价值一无所知，如果她适应了这种明显配不上她学历与能力的工作，那么这时“破格提拔”她的那个领导，就会成为值得感激的恩人。
再等几年，随着她接触社会、积累了足够的工作经验，个人的超凡职业等级也提升上来，她最差也能在三十岁前拿到分区局长往上的职位。
顺利的话，三十岁就有机会加入督察院。在四十岁之前被女王赐予甲胄、进入圆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艾华斯估计她应该有二十级左右的职业等级。
也就是掌握第二甚至第三能级的超凡之力的程度——比自己至少要高十几级。
有个二十级的大号带着，打个十级的副本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以防万一，奥斯瓦尔德还给了艾华斯一把手枪，用于在紧急状况下防身。
那是一把精致的女士手枪。
它的造型与哈伊娜的短剑风格类似，外壳都有镂空的银色荆棘。它大约只有巴掌大小，并非是这个时代常见的左轮手枪、而是气动式的弹匣手枪。
【淑女之握+2】
【精制武器（深蓝色）】
【枪械，连发手枪，容量五发】
【8毫米子弹（5/5）】
【特性：它的重量与体积只有同威力手枪的60%】
【精灵风格：故障率大幅下降，维护成本提高】
【模组-优雅瞄准：精准度额外大幅提升】
【模组-轻盈射击：后坐力额外减少】
——也行。
女士手枪就女士手枪吧。
原本想要婉拒的艾华斯，看清属性之后就美滋滋的收下了。
精制武器已经是凡人工匠所能打造的最强级别了！
比起需要使用超凡之力才能制造的紫色超凡武器只差一级。
还要什么自行车？
在游戏里的时候，一般到三十级以后的副本才能稳定爆蓝装。而紫色超凡武器，那就要通过仪式法术和炼金术制作，或者击杀高等级超凡者才能掉落了。
更不用说这把枪的模组相当不错——蓝装的属性只有特性和风格是固定的，剩下随机一到三条的属性都是随机的。有正面属性，也有负面属性。
双正面词条，而且“后坐力”与“精准度”这两个属性还放在一起……这是哪怕到中后期都能用的工具型武器。至少可以用来快速发射一些不需求伤害的特效子弹和仪式子弹。
哪怕高等级的手枪伤害肯定更高，但精准度也未必有这么高。
但就在艾华斯离开之前，奥斯瓦尔德搞突然喊住了他。
“老爷说了，让你记得戴上这个。还有穿上斗篷。”
说着，他递给了艾华斯一个黑色的脖套、以及黑色的兜帽外衫。
艾华斯捏了捏那个脖套，很快意识到了它的材质：“石棉？”
“最近绞杀党横行，如果你们计划要出白皇后区的话，还是戴上防绞护颈为妙。”
如同瘦高鬼影一般的奥斯瓦尔德，一本正经的说道：“他们下手很快，哈伊娜女士未必能时刻保护你。而兜帽是遮挡你的身份——防止有心怀叵测之人记下你的脸。”
艾华斯有些不情愿的戴上了。
他听过绞杀党。
那是一种强盗的升级版。
为了不留活口来追踪自己、也同样是提高工作效率，他们会在路人经过人烟稀少的地方、或是巷子口的时候突然窜出来，用细绳勒住对方的脖子拖入到阴影中。在把对方成功绞杀后，再将对方全身上下值钱不值钱的东西全部扒光抢走。
市民无法第一时间报案，甚至连尸体都不容易被发现。因为是直接杀死，而不是制服或者恐吓对方，还能防止自己被低等级的超凡者反杀。
虽然石棉致癌……但还是命比较重要。毕竟自己也不用长期接触。
还不是自己等级太低了。
我要是现在就有二三十级，我还能怕那些小贼？
看着艾华斯戴上了护颈、披上了黑色的披风，老管家这才递给了艾华斯厚厚一沓钞票：“这是老爷给的调查经费。你们只是第一次调查，应该用不了太多。”
艾华斯能清晰的听到，身边哈伊娜轻嘶了一声。
他微微点数了一下。一共有二十张银白色、微微反光的大号钞票，上面印着交叉的权杖与剑、前面摆着一个白色的王冠。这象征着威权之神“银冕之龙”。
还有二十张红色的、中等面积的钞票。有十张上面画着五根红色的蜡烛，还有一个数字“5”；还有十张只画了一根，还有一个数字“1”。这代表着奉献道途的神明，也是教会所侍奉的“司烛”。
这是阿瓦隆王国特有的纸币，在其他国家也能流通。
一张“白冠”的购买力约等于一千块人民币，它可以兑换二十张面值为1的“红烛”。而一张面值为1的红烛可以兑换十张面值最低的、棕褐色的小型钞票“铜沙漏”。沙漏是均衡道途的神明象征。
在阿瓦隆王国，只有这三条道途的超凡职业是合法的。
也就是一张铜币的价值，大概相当于五块钱，一张面值为1的红币则相当于是五十块。
餐馆里点一份烤牛肉大概是六张铜沙漏，一份熏猪肉是两张铜币。而一套崭新耐用的行头，不算皮鞋就差不多要七张红币。
“记得红币和白币分开放。最好放在三个口袋里。”
奥斯瓦尔德叮嘱道：“如果只用低面值的红币就能付账，那就不要随便展示出你手头还持有大量白币——你如今行动不便，也没有男仆随行。可能会有更多的人盯上你。那些‘白冠’是用来收买高价值目标的，能不用就不用。
“如果红币不够用，可以去银行把白币换成红币。实在担心自己拿错的话，也可以哈伊娜女士帮你拿着。”
“我不是‘女士’……”
哈伊娜小声说道，却并没有拒绝。
而艾华斯毫不犹豫的将那一沓白币全部塞到了她手中：“你拿着吧。”
尽管只是代持，但她拿着这一大笔钱也还是有些激动。
就数量来说，二十张白币其实并不算多。王立律法大学一个学期的学费就要整整十六张白冠——她也是曾经拿过那么多钱的！至少大一的头两个学期的时候，学费还是靠家里拼凑出来的。是从大二开始，她才拿到了奖学金、抵扣了自己的学费。
而且，一般他们生活中是不会用白冠币付款的。最常使用的面值是铜币和红币，白币光是握在手中的手感就让她如此陌生。
但其实最让她紧张的是，她特别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把钱弄丢了。
事实上，她也曾经丢过钱。她很小的时候因为在路上疯跑，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学费弄丢了……结果妈妈那天哭了。那不是撕心裂肺的哭泣，而只是躲在一旁默默的抹着眼泪。
但那一幕却是深深刻在了哈伊娜心中。
从此她在路上也再也不会随心所欲的疯跑了。每当她想要跑的时候，就感觉腿上绑着坠子。
她仔细在自己身上搜了好几个口袋，才找到一个稍微放心能放钱的。但她也不敢将手拿开，只能用手肘隐隐护着口袋、时不时就要用手确认一下钱是否还在。另一只手则放到自己视若生命的短剑旁边。
她就这样抱持着警惕的姿态，推着艾华斯的轮椅离开了莫里亚蒂庄园。
“我们去哪里？”
她下意识的向艾华斯发问道：“前天事发的仓库吗？还是去石拱门公园？”
“——不。”
注意到哈伊娜的态度，艾华斯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种地方已经翻烂了。能得到的情报，你们肯定已经都查到了。
“我们往东走，去鹈鹕酒吧。”
艾华斯说道。
“……那是哪里？”哈伊娜显然不认识这个地名。
或者说，除了在红皇后区的大学周边的两条街、以及她如今工作的白皇后区监察局到莫里亚蒂庄园中间的这一条线，她不认识王都的任何地方。
她每个月50红烛的生活费，只相当于苦力一个月的工资。这种级别的生活费还不允许她在王都乱跑。
“在劳合区。”
“劳合区？港口那边？”
哈伊娜面色一变，突然想起了这个酒吧的名字。
她的确听过这个酒吧的名字！
在刚来王都的时候，就被认识的好朋友劝过，跟她说过没事不要去劳合区；她很信任对方，因此哪怕她的舍友经常鼓动她去劳合区的酒吧玩，她也是非常坚定的绝对不去。
当然，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实在没钱。而她又不好意思让朋友请客。
因为打定主意就是不去，所以她脑内自动屏蔽了那些话。她害怕自己听多了，一个不小心就动了心。
哈伊娜记得，她听过最多的名字应该是“老船长酒吧”。那里常有休假的王国水军去那边喝酒，她们很喜欢去那边找帅哥——年轻、强壮、英俊，并且长期出海碰不到女人。一钓一个准。
她有一个舍友，就找了一位年轻水军当男友。据说还是个中士，总在吹嘘自己正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真要是秘密，能跟她们这些女大学生讲？
哈伊娜是不太信的。
她出生的那个小镇里，铁匠大叔就老吹嘘自己以前是在王都待过的，有见识、有文化。
后来她自己来王都，才知道大叔那个待过的意思，是他当年十二三岁作为学徒流浪到王都这里学手艺，结果耐不住性子待不了几年就跑路了。
他当时吹嘘自己的神态，和那个水兵一模一样。
而她那个舍友，只有一次跟她们提过“鹈鹕酒吧”。哈伊娜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只有在提到鹈鹕酒吧的时候，那位姐姐才第一次脸上没有那种贱兮兮的贼笑，而是非常认真严肃。
她当时说的是……去买些材料。
鹈鹕酒吧……是卖什么材料的地方吗？
哈伊娜心中泛起疑惑，但并没有说出口来。
她下意识觉得那是不好的东西，不敢在莫里亚蒂庄园里——尤其是那位精灵管家的注视下说出来。
一时之间，哈伊娜也有些心动。她之前从来不敢来这种地方，一方面是怕花钱、另外一方面是怕危险。
但如今，自己变得强大了起来。还披着代表着正义荣光的甲胄，并且艾华斯手里还有调查经费——她终于可以去自己曾经好奇，却没有机会去地方看看了！
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独立调查。哈伊娜也没有任何调查思路，之前说仓库和石拱门、只是因为她恰好还记得这两个地点而已。
甚至肯特局长都没有要求她在这次调查中得到什么重要的情报，只是让她保护好艾华斯、不要冒进。
——她当然会保护好他！无需特别嘱托也会！
“劳合区就劳合区，走吧！”
哈伊娜爽快的应道：“我会保护好你的——要是有不长眼的小贼敢找你麻烦，我就让他知道什么是法律与公义的惩戒！”
唯独在说这个话题的时候，她的声音嘹亮清澈……甚至迫不及待。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这都在艾华斯的预料之中。
训练了如此之久，等级已经提升到了这种级别，却从未真正对抗过敌人……有些兴奋也是很正常的。
“那么，你做好杀人的准备了吗，学姐？”
艾华斯如狐狸般眯着眼，嘴角露出不知是善意还是讥讽的笑容。
哈伊娜闻言怔了一下。
随即，她严肃的说道：“事实上，我已经杀过人了。”
哦？
艾华斯眉头挑了挑。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那就走吧。”
他没有追问，只是轻声道：“我腿脚不好使，就麻烦你推着我去了。”
“应该的。”
哈伊娜松了口气，很快答道。
第八章 哈伊娜想听秘密
艾华斯安稳的坐在轮椅上，被哈伊娜在后面轻轻推着。
这种感觉很舒适——尤其是在艾华斯其实腿脚没问题的情况下，顿时就感觉更爽了。
他甚至闭上眼睛，安逸的晒着初冬时分的太阳，昏昏欲睡。
刹那间有种自己已经老到退休，被自己女儿拉出来散步晒太阳的错觉。
裹在黑色披风中的艾华斯仅仅只露出半个下巴，静静观察着周围。
于是艾华斯非常清楚的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莫里亚蒂庄园附近来往行走的路人，在看到监察打扮的哈伊娜时，没有任何人对此而感到恐惧。
他们只是瞥了一眼，便照常路过。
但随着他们离开白皇后区，向东南方向逐渐深入劳合区……情况就开始逐渐发生转变了。
路人看向哈伊娜监察的目光，逐渐开始变得惊恐起来。他们会刻意提前避开哈伊娜的行动路线，甚至隔着十几米就会停下来向旁边让开、小心翼翼的给哈伊娜让道。
当哈伊娜进入一处生鲜市场时，以她为中心、一种可怕的肃穆在人群中快速传染着。当居民们意识到监察推着什么大人物进来之后，有些拥挤的人潮自动向着两侧散开。
那是如摩西分海般的奇迹——明明人群喧嚷、摩肩接踵，但艾华斯身下的轮椅却全程都没有停下来过。没有人敢挡在他面前、没有人来搭话，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惊扰到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
就算是之前在买东西的居民，也停下了交易的对话。他们好奇又有些害怕的看着艾华斯缓缓从人群中路过，目送着他……直到他们离开这市场。
“看到了吗，哈伊娜？”
在那之后，艾华斯才闭上眼睛、身体微微放松后仰，轻声开口道：“人们很怕你呢。”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哈伊娜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声音，言语之中也没有丝毫动摇：“没有犯罪的人，没有必要怕我们。
“人人都知道，在阿瓦隆‘规矩’很重要——这并非是什么秘密，而是世人皆知的常识。既然如此，不要违反规矩、不要触犯法律就好。我并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
她说这话时，挺胸抬头。目光灼灼如火。
艾华斯有些讶异。
“我以为你会同情他们。”艾华斯说道。
“为什么？”
哈伊娜反问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我的出身不好？”
……在出身这方面，她好像有些过于敏感了。
艾华斯意识到，哈伊娜似乎不希望提及这个话题。但即使如此，她却并没有结束这个让她不愉快的话题。
“是的，我家里穷。但我的父母从小就告诉我，要成为一个正直的人——循于律法，忠于女王，诚于师长。我虽然没钱，但从未做过哪怕一件小偷小摸的错事。”
说到这里时，哈伊娜的声音中充斥着一种强烈的自信：“我不会要求他人同我一样，因为并非所有人都认同威权之道。但我会尽可能的约束我自己的行为——并非是被人强迫，而是我乐意这样去做。
“如今的我，专心致志服从于我的长官，执行他所给出的每一个在规则之中的命令；但如果有朝一日，我会比他更高，那么他也要同样的服从于我。
“这就是‘威权’之道。阿瓦隆的规矩。”
艾华斯明白了。
这就是哈伊娜能在王立律法大学里，维持自尊自信的锚点。
她之所以能早早踏入“威权”之道，正是因为她早早就理解了威权之道的本质。甚至可以说，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有意或是无意间的培养引上了这条路。
她天生就是为此而来的。
因为这个世界的超凡职业，某种意义上是“思想”、“理念”、“人格”的投影。是从那九大宏伟道途中渗出的些许力量。
哪怕是那些高高在上、永生不死的神明，也仅仅只是这些“道途”的先行者而已。
想要踏入九大道途，就必须完全理解并决意奉行这条道路。一个不理解、亦或是不认同“何为奉献”的人，是无法踏入“奉献”之道的；一个不懂何为艺术、何为美的人，也无法踏入“美”之道。
虽然阿瓦隆王国强调“规矩”、维护“律法”，但他们实际上其实并不是为了“公平”与“正义”奉行的法律之道。
法律只是“威权”之道的一种工具。而如今尚且天真的哈伊娜，却本能的理解了这个最重要的核心思路、没有走偏。
“不容易啊，学姐。”
艾华斯心中一动，嘴角微微上扬，发出温和的声音：“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野心啊？”
“……什么野心？”
哈伊娜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无意间说了什么。
“成为你上司的上司，甚至爬得更高……”
艾华斯慢悠悠的说着：“这可不是属于‘威权’之道的理念。
“——没想到，你也是超越之道的信徒啊。”
闻言，哈伊娜骤然一惊。甚至推着轮椅的手都停顿了一瞬。
“……什、什么？”
“怎么，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吗？”
艾华斯反问道。
他风衣之下的十指交叉，低声蛊惑道：“但其实这也很正常。
“学姐，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里是怎么学的。但是，大家都是凡人。没有人可以不从自己的道途偏斜……比如说‘爱’之道、比如说‘智慧’之道、比如说‘奉献’之道。
“你难道就不会爱上什么人吗？野蛮、兽性、追求繁衍的冲动……这正是受到了‘爱’之道的影响。每个青少年都会被爱之道所影响。
“同理，‘智慧’之道的特征是功利性的思考、亦或是对真理的追求；而如果你决意为了他人而献上生命，那你就已经走进了奉献之道、被“司烛”所注视。九大道途本就是人类不可避免的九种思考模式，每个人总会有自己的偏向、而做任何事时都会多少符合其中一种。
“除了狂信徒之外，又有多少人能绝不偏斜自己的道途？
“——既然如此，那偏离了自己的道途，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艾华斯的声音低沉，却清晰的在哈伊娜耳边响起：“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学姐？为什么阿瓦隆会追随威权之道？”
她只感觉到耳朵痒痒，后背也随之发痒。热血上涌，甚至连耳垂都一并发热。
那并非是害羞，而是激动与害怕。
“请小声点，艾华斯先生——”
她压低声音，悄声说道。
她太害怕被人听到这种异端邪说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又有些好奇。
心里有些发痒，想要听更多。
这是在家里、在学校时，都不会有人跟她说……甚至说了她也不屑于听的东西。但如今她听到，却有一种“我早就如此想过了”的认同感。
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之下，她甚至对比自己小四岁的艾华斯，都换上了“先生”这样的敬称。
所以，她才会下意识的说“请小声点”、而不是“请不要再说了”。
但就在这时，艾华斯却反而笑眯眯的闭上了嘴，像是个反派一样哼哼的低笑着。
听着轮椅上艾华斯的轻笑声，哈伊娜顿觉自己的耳朵、脖颈与后背不再痒了——现在恨得牙开始痒了。
你怎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所以到底为啥啊！？
但哈伊娜又不敢承认自己想听——那毫无疑问是不忠诚的举动。
——你就不能自顾自的说吗？
我稍微试着劝一劝、如果不动你，我不就不劝了吗？！
“时机合适的话，”艾华斯说道，“我会告诉你的。”
“所以说，什么时候才叫时机合适——”
“很简单。”
艾华斯答道：“在我们把这件事解决之后，在我们从学校里重逢之后……我再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说。
“你也明白的吧，这种秘密不适合在大街上说。”
“——好！”
哈伊娜自信满满的说道：“不用你说，我也会帮你将犯人逮捕归案。
“到时候我要听你没有讲完的，这故事的后半部分！”
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再在乎自己是否从威权之道上偏离了。
或许她早就在心中知晓自己已经偏斜了道途，只是如今才愿意默认下来。
而且，她还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不知不觉间，她之所以要逮捕犯人的原因……就从“监察局的命令”，变成了“帮艾华斯逮捕犯人”。可她却完全没有察觉。
第九章 是的，我喜欢孩子
两个小时的路程过去，哈伊娜并没有感到丝毫疲惫。
随着离开作为首都“玻璃岛”市中心的红白皇后区，那些冒着浓烟的工厂、飞驰而过的火车逐渐开始变多。
呛人的浓雾伴随着鱼虾的腥味，汽笛声混着商贩的叫卖声。
街边面包房烘焙的香气传来，穿着厚风衣、戴着礼帽的人从街上走过。
戴着贝雷帽的落魄画师，坐在街边画着街对面那一栋栋漆黑的高楼，以及那些在工厂外壁盘旋、如蛇般缠绕着建筑物的金属管道；身披银白盔甲的督察官骑着高大雄壮、足有两米多高的白色狮鹫从高空飞过。
一位十一二岁的红色短发报童，背着两捆报纸在街边喧嚷着：
“《玻璃台阶报》本日头条！红皇后教区的马瑟斯主教于近日被女王陛下任命为灵职议员！现今来自教会的灵职议员已增至六人！
“财政大臣计划于明年对火柴与煤油灯征税！星锑王国以杀人罪、间谍罪与干涉他国内政罪驱逐阿瓦隆的三名骑士，女王陛下表示强烈谴责！”
《玻璃台阶报》已经卖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了几份。绳索必须要紧了又紧，才会让它不从肩上滑落。
而报童身后的另一捆报纸则只卖掉了四分之一不到。
他用有些干裂的嘴唇大声叫卖着：“《劳合周报》一份只要五红币——绞刑日临近，十一月死刑犯名单已确定！本月将有三十八人被判处死刑，是近三年来第二多的月份，有明确死刑者名单！
“港区的倪卡思石膏厂第三轮招学徒工，年龄下调至十四岁！”
“绿笛街的一位画家于上周在家中自杀！劳合港银行昨日遭劫，劫匪已被全部逮捕！都来看啊！一份只要五红币——”
“学姐。”
艾华斯突然开口道：“帮我买两份报纸。”
“嗯？”
哈伊娜愣了一下：“《玻璃台阶报》你们家里应该会有人送的吧？你要买一份《劳合周报》吗？”
“不，都买一份吧。”艾华斯强调道。
“……哦，我懂了。”
哈伊娜这才反应了过来。这是艾华斯看着报童实在辛苦，想要让他早些卖完报纸。
“这都快中午了，没人会买的。而且这里是劳合区，都是一些水手、渔夫和劳工，他们没那么多钱买报纸的。”
她小声说道：“要不我把它们都买下来？”
“不，各买一份就好。”
艾华斯摇了摇头：“那孩子是在劳动，不是在乞讨。”
“……我明白了。”
哈伊娜肃然起敬。
她认真的点点头，叮嘱道：“我去买报纸，你小心点。”
艾华斯睁开眼睛，无声的点了点头。
哈伊娜才刚离开自己，就有个女孩蹑手蹑脚凑了过来。
她身上有些脏兮兮的，衣着单薄、身体干瘦。
看着戴着兜帽的艾华斯，女孩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叔叔，买束花吧。”
她小声说道。
显然是注意到了艾华斯坐着轮椅——虽然能从轮椅的花纹上确定艾华斯应该是个有钱人，而且应该是个善良的人。因为她刚刚在旁边偷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但因为艾华斯疑似残疾人，她推销的时候语气还是不够坚定。
艾华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伸出手来的时候，女孩像是触电了一样身体猛然一抖、身体有些害怕的向后扬起。就像是害怕有人打她一样。
但因为艾华斯的手很缓慢，而且从袖子中冒出来的手足够年轻。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称呼错了。
“——是哥哥。”
艾华斯轻声说着。
他的指尖触及到的是女孩的头发，但却只摸到了灰尘与油垢。显然她已经有日子没有洗澡了。
但女孩显然知道这一点。
她因为艾华斯触碰到了她的头发，而第一时间有些惶恐的退了半步，反过来向艾华斯道歉：“对不起，我的头发很脏……我这就走……”
“还是卖我一束花吧。”
艾华斯轻笑着说道。
他说着，伸出来的右手反过来张开。
刚才还空空的掌心，却突然多出了一张面值为1的红币。
这并非是超凡能力，只是简单的魔术手法，但却让女孩瞪大了眼。
她看了看纸币，又看了看艾华斯。显然是以为艾华斯是一位超凡者大人，有些迟疑、不敢接他的钱。
而艾华斯兜帽下嘴角微微上扬。
他手指灵巧的握紧，缓缓收回了手中的纸币。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轻咦一声，伸手摸向了女孩的后颈：“哎，这是什么？”
说着话，他从女孩脖颈轻巧取出了一张崭新的红币。
看着女孩惊奇而困惑的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明白它是怎么飞过去的。
不等女孩拒绝，艾华斯便用右手的三根手指便灵巧的将那枚红币对了两折，随后放入到了女孩挂在胸腹前的收钱大口袋中。
艾华斯微微拎起兜帽的一角，对着女孩露出了自己年轻的面容，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嘘……”
他伸出手来，放到嘴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紧接着，他再度戴回兜帽，伸出洁白修长的右手：“小小姐，我的花呢？”
“……啊，给你！”
女孩这才反应了过来，脸颊微红的递给了艾华斯一只干枯的野玫瑰。
“你在买花吗，艾华斯？”
就在这时，拿着报纸的哈伊娜有些困惑的回来。
见状，女孩吓的一个激灵，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上。看着监察打扮的哈伊娜、顿时面色苍白，全身吓的哆嗦个不停。
但她即使怕成这样，也还是没有立刻逃走。而是强行壮着胆，哆哆嗦嗦、磕磕巴巴的小声说着：“等、等一下，先生！还、还得找钱呢……！”
她倔强的用自己颤抖的手，从自己胸口里面藏着的纸包里认真点出了九张皱皱的铜币，恭敬的递给了艾华斯。紧接着，她将艾华斯给他的那张面额为1的崭新红币认真折叠，放了进去。把它收到自己胸口内侧，这才松了口气。
她全程都在哈伊娜的注视下，告退离开时、腿都已经怕的有些软了。
“我没有那么可怕吧。”
之前被人们畏惧时，哈伊娜并不在乎。
但如今，或许是因为和艾华斯谈了一些事。又或许是因为那女孩看起来年纪又小又无辜，被她恐惧这件事让哈伊娜有些受挫。
目送着女孩走远了之后，她才小声说道：“需要我帮你把花扔掉吗？”
这肮脏的野花，实在与艾华斯身上的打扮不相称。
“不必了。”
艾华斯答道：“毕竟是孩子的心意。”
“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啊？”
哈伊娜若有所思，意识到了什么。
与对自己的态度相比，艾华斯对那两个小孩的态度明显要友善许多。
“嗯，我喜欢纯真的孩子。”
艾华斯点头应道，难得没有骗人、说了句发自内心的实话：“就像是喜欢猫猫狗狗一样，和他们相处能够放松心情。我喜欢的东西还有很多，就是唯独不喜欢人。”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骂人？”
结果这句话听起来反倒像是玩笑话，哈伊娜也开着玩笑：“可不能把孩子当成猫狗啊。”
“听着像罢了。”
艾华斯嘴角微微扬起，没有过多解释。
他也确实是在骂人——只不过是骂的成年的那一拨。
在他看来，心思肮脏、唯利是图、两面三刀的那些成年人，还不如猫猫狗狗……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他自己。
谈笑间，在艾华斯的指路下，他们终于抵达了鹈鹕酒吧。
那与其说是酒吧，倒不如说是民宅或是仓库。它的正门用白色的油漆粉刷，用夸张的、近似于漫画的表现形式画了一张大张着嘴的鹈鹕。而各种各样的鱼，都被它填在大大的嘴中、飘荡在啤酒沫中，就像是在嘴里用啤酒炖鱼一般。
而旁边还挂着一个木板，上面用大写的字母涂着一大长串醉鬼打嗝的拟声词。
——这正是酒吧上面的招牌。
也就是说，这个“鹈鹕酒吧”严格来说其实应该念做“（打嗝声）酒吧”。
如今已经快到中午时分了，但它并没有关着门。里面甚至有不少客人。
显然它在中午时，也作为餐馆运营。
在哈伊娜推着轮椅上的艾华斯缓缓进去的瞬间。
她的脚步却是骤然一顿。
她睁大了眼睛，陷入了惊愕之中。
因为在前台悠然洗着木质酒杯的那位酒保，竟然不是人类——而是一位稀少的野精灵！
精灵这个种族，除却寿命比人类长四五倍、身高也普遍比人类高出不少。即使是女性一般也在一米八以上，偶尔还会长到两米，而男性精灵甚至长到两米四五的都不少。
这意味着，如果精灵的家教不好，就很容易在青少年时期与矮个子的人类频繁交流而变成驼背。而如果家教很好——或者说，有父母照料的精灵，一般就都不会驼背。
因此，驼背的精灵就被称为野精灵。野精灵的数量比精灵还要少上许多。
精灵极为重视荣誉、家族与血统，因此相当排斥野精灵及其父母，认为这是在给精灵这个种族抹黑。因为如果精灵的父母因荣誉之事而死，通常会将自己的子女交付给亲友照顾。
除非是因羞耻而死……比如说被判处死刑，他们才不会把孩子交托出去；或者是被父母弃养，亦或是离家出走的叛逆儿童，基于这些原因才成长为野精灵。
野精灵没有精灵的优雅与矜持，却有和精灵相似的寿命、智慧与超凡力量，因此通常被视为不安定分子。
它们一般都在乡镇地区活跃，通常职业会是骗子、杀手与雇佣兵。王都“玻璃岛”内全部的野精灵，理论上是全部登记在册的。谁要是闹出来点事，都是可以对号入座的，因此崇尚自由的野精灵通常也不屑于待在王都。
但是不知为何，那位野精灵酒保看到哈伊娜时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只是轻蔑的瞥了她一眼。
反倒是在看到艾华斯时，酒保先生明显的愣了一下、连手头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即使艾华斯披着斗篷，酒保也轻易认出了他的身份。
——就像是，从未想过他今天能来到这里一般。
……为什么呢，酒保先生？
是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吗？
艾华斯眯起眼睛，如海般深蓝的瞳孔深邃如渊。
第十章 恶行酒保
酒保脸上惊愕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就掩饰成了一种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客人的烦躁。
“想喝酒的话，老先生……还有这位监察大人。”
酒保先生拖着给人疲乏感的长音，眯着眼睛慢悠悠的说着：“现在来得还太早了。这个点还没上人呢。
“啊，事先声明。我们酒吧的菜比外面可要贵上不少。可别点了之后又嫌贵……可不给退。”
不知为何，尽管同样是那种拖着长音并且带有大量滑音的精灵口音……但哈伊娜就是觉得，酒保的声音没有艾华斯的管家那种优雅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有一些地方的转音太硬、太清晰，也或许是因为他的嗓子有一种长期吸烟导致的沙哑感，一听就感觉有种流里流气的味道。
“贵多少？”
听到这话，哈伊娜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来调查的。不管多贵的菜也得点。
倒不如说，奥斯瓦尔德管家给的调查经费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
于是她立刻改口：“你们这里都有什么菜？”
“呵……”
在她身前的艾华斯忍不住轻笑出声。
与这种新手一同调查，还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
尽管野精灵酒保的反应很快，但他瞒不过艾华斯。他故意称呼艾华斯为“老先生”，就仿佛他完全没有看出艾华斯的身份。
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这种外表大约像是人类三十多岁的精灵，应该至少也有一百多岁了。作为野精灵，他生活在市井之中；而精灵之血又让他的记忆力与感知明显强于人类。
艾华斯哪怕披着全覆盖式的斗篷，但他的体型也绝不可能像是一位老人；光是观察他的鞋子样式以及露出来的下巴，他也就应该能把艾华斯认出来。
如果跟来的不是哈伊娜，而是奥斯瓦尔德……他立刻就能察觉到，酒保的行为太刻意了。
——前几天，艾华斯与那两位“笔友”会面时，就是来的鹈鹕酒吧。
而且当时的他非常显眼。
“鹈鹕酒吧”是那两位笔友特别指定的约会地点。那时艾华斯还能正常行走，行动灵活、体格强健，又想隐藏自己与恶魔学者接触交流的事，因此是自己前来独自赴约的。
但考虑到这是艾华斯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他还是提前了接近两个小时出发，并且找了马车夫把自己直接带到了鹈鹕酒吧前。
说实在的，艾华斯要不是找了马车夫，他还真未必能找到“鹈鹕酒吧”——谁能知道鹈鹕酒吧的名字不叫“鹈鹕”？
当艾华斯抵达时，距离约定的下午五点提前了一个多小时。但他早就考虑到了这件事，因此提前带了一本书来看。
那是一本星锑语的神秘学书籍，《炼金学暗语》。那些“均衡”道途的炼金学者们，很担忧自己的知识泄露出去、影响世间均衡。因此他们在写书与同行交流时，就会使用一些外行听不懂的暗语。
比如说“国王”、“王后”与“女王”，就预示着不同的东西。同理，“太阳”和“月亮”、“蟾蜍”与“飞龙”都可能暗示着什么东西。并且基于“对外行保密”的基本原则，每一个炼金学者使用的暗语都各不相同。彼此之间是没有统一共识、共通的行业术语的。
他们自己都有自己的密码本，秘密教授给自己的学生用于解码；而如果是足够优秀的同行，也能够从那暗示中理解出他要表达的意思。
也就是所谓的“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也不懂”。
《炼金学暗语》这本书中就举例揭示了几种经典的暗语。例子中，作者展示了一种制作“锑玻璃”的炼金工艺。那是一种催吐药，有微毒。而稍微再调整一下比例就可以得到“汞式锑”，那是一种微甜、浓稠、能流动的剧毒物质。
别的不说，这可是合成剧毒的知识！
这种禁忌知识正戳到了艾华斯的兴奋点。在那喧闹无比的酒吧中，他坐在角落专注无比的看书，一眨眼就看到了快六点。直到那两人拍打着他的肩膀将他唤醒。
原本艾华斯只是打算与他们见一面就走。
不是怀疑他们，而是劳合区的治安的确不好。如果耽搁的太晚，哪怕打车也不一定安全——最近绞杀党闹得人心惶惶。
但当时已经拖到了饭点，他们边喝酒边聊天，越聊越是高兴，越聊越是兴奋。于是艾华斯干脆用了一张白币，在原地叫了一份晚餐，请两位“朋友”吃了极为丰盛的一顿菜，剩下找的钱他也没有要回来，而是请其他客人们喝了一杯。
——因为他的这两位朋友向他保证，就算晚一点也没关系，他们会护送他回家。而吃完饭之后他们又聊了很久，最后离开酒吧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零点零分，是召唤恶魔最合适的时间。”
那个光头男人如此说着：“做好仪式大约要一个小时。而现在恰好到了这个点……要不要你也来亲自试试看？”
……大约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通过那几个小时的对话，洞察了艾华斯内心渴求触碰禁忌的炙热欲望。知晓这个邀请艾华斯必然不会拒绝。
现在回头想想……他们应该是故意约在这里，又是故意迟到的。
既然已经到了饭点，陷入了饥饿、周围又有其他客人点餐。那自是不会特别再去找其他地方吃饭。
那么，两位“伟大之红”结社的恶魔学者会特地指名约他在鹈鹕酒吧见面，并且还阻止他带他们去其他地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认为只有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并且，一位外貌极为英俊、衣着打扮体面的上层社会的年轻人，在劳合区这种遍布劳工与水手的廉价环境的酒吧里，就着一杯不到半升的淡啤酒、一动不动愣是看了整整两个小时书。
——既然如此，一个记忆力很好的酒保，有可能会记不住他吗？
哪怕不是野精灵，而是一个人类酒保……他见到如此离谱的事，也至少能记整整一个月。而且会把他作为谈资，频繁跟其他人吹嘘或是嘲讽他。
更不用说鹈鹕酒吧的人流量本就不算太高，一晚上的客人都到不了三十人。
所以，这个酒保绝对有问题。
他故意假装自己认不出来艾华斯的行为，反而证明了他内心的胆怯。因为艾华斯披着斗篷来，意向上就是不希望他人认出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就顺着艾华斯的意向来，试图帮他一并隐藏身份。
这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把他暂时稳住；
同时，也是希望艾华斯能接下这个身份。
如果艾华斯的确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顺着酒保的话假装自己是一位“老人家”。
那么他就不能明确与酒保对话，他们之间也就暂时不会发生交流。
——于是，就能拖延时间。
“阿德马尔先生，是吧。”
结果，戴着兜帽的艾华斯突然开口道：“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这是他昨天从其他客人那边听到的酒保名字。
“……什么？”
听到这话，哈伊娜有些疑惑的回过头来：“你认识他吗？”
但她看了一眼，却没能从艾华斯身上看到什么特别的反应。
而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却从酒保身上看到了明显的惊愕与迟疑。
那一瞬间，她心中一动。隐约感觉自己把握到了什么东西。
在她发问之前，艾华斯便轻笑一声。像是确定了什么。
“哈伊娜。”
艾华斯的声音极轻，像是自己的上司、又像是师长。不仅没有像之前那样礼貌的称呼自己为学姐，反倒像是上位者一般直呼其名。
但或许也正是如此，习惯于服从命令的哈伊娜却在一瞬间精神了起来。
“是！”
她本能的集中了注意力，从艾华斯身后踏前斜斜半步，隐约将艾华斯护在自己身后，聚精会神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拔剑——”
艾华斯命令道。
尽管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哈伊娜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服从艾华斯的指示。瞬息之间便抽出了鞘中的精灵剑。
剑刃如活物般滑出鞘来，纯白色的光辉从剑身上亮起。
一道刺目的璀璨白光照亮了正午时分环境光本就明亮的酒吧。
哈伊娜原本湖蓝色的眸子中，银白色的光轮逐渐亮起。那是与【威权】之道的共鸣。
注入血脉中的力量正被逐渐激活，充盈的力量灌入四肢百骸。气浪以她为中心向着周围呼啸扩散，酒柜上的那些酒瓶晃悠着、发出风铃般杂乱清脆的轻敲声。
那数量不多的客人们顿时一惊，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跑向了门口。
而见状，那位酒保顿时面色一变、心中一惊。
——我暴露了？
为什么？
他心中惊骇，又不明所以。
情况危急，他也选择不再坐以待毙。
他深吸一口气，皮肤之下像是有蠕虫游动般、有什么东西鼓了起来。
紫色的纹路自下眼睑为起始点，向着整张脸蔓延而出。如同暴起变色的青筋般，以网状纹路覆盖了大半张脸。只有嘴巴和下巴附近的一圈——也就是原本应该能长出胡子来的那部分皮肤，没有被紫色纹路覆盖。
伴随着他的深深吸气，脸上的紫色纹路变得明亮起来。每次吸气时，它就变得明亮起来，而吐息时则缓缓变按。
这些纹路如同诅咒一般飞快的在皮肤上蔓延，从袖口中蔓延而出、一直爬到十指的指尖。
“恶魔学者——”
哈伊娜认出了他的身份。或者说大致是认了出来。
超凡者可以使用神秘技艺与各种施法材料，在非战斗状态下使用自己的超凡之力。但如果要动真格的，调动起道途之力来凭空释放那些强大的超凡技能，就必须与道途进行共鸣。
每个人的共鸣特征都各有不同，但共同点就是一定会有对应道途颜色的光效。
如同白色是威权之道的颜色，紫色就是超越之道的颜色。前者象征着钻石，后者则是紫水晶。
虽然她的确不认识这位野精灵具体的职业是什么，但总归是属于超越之道的。
超越之道都是违法的！
那就权当对方是恶魔学者——
——艾华斯先生还真找到了！
她心中一喜。
虽然不知道艾华斯是怎么辨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因为她完全没有看出对方身份的漏洞。
可一旦进入战斗状态、这就是属于她的专业领域了！
而看着皮肤下遍布紫色蛛网纹路的野精灵酒保……看到如此明显的特征，艾华斯终于回忆起了对方的身份。
“罪恶枢纽鹈鹕酒吧”的老一，“恶行酒保”阿德马尔！
印象中，那个双臂粗壮如战锤，佝偻而赤搏、上半身遍布深紫色发光纹路的壮汉——
他的形象与充气般逐渐膨胀起来的野精灵，逐渐重合了起来。
——本来艾华斯只是想让哈伊娜吓唬一下他，给点压力的。
没想到他还真吃不住压力，轻轻压了一下就直接变身了！
这下可就直接找对正主了！
第十一章 他是怎么做到的？
尽管是第一个副本的第一个BOSS……但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难记，艾华斯早就忘了个干净。
为了不浪费队友时间，这种四人本里的所有过场CG，艾华斯向来都是直接跳过的。
他根本不知道阿德马尔在进入战斗状态之外的样子。只记得他是一个驼背的巨人，皮肤上都是紫色的蛛网。
他们当时管阿德马尔叫小紫。
因为这是第一个超越道途的敌人。前期的时候，玩家很少见到其他紫色光效的BOSS和NPC，于是就这么直观的起名。
之所以叫小紫，是因为这个副本后面还有一个“大紫”。而另外一个副本里还有被叫做“老紫”和“紫妹”的敌人。等1.2版本开始，超越道途的敌人变多了起来之后，他们就不再这么叫了。
随着记忆一并复苏的，还有“恶行酒保”那简单无比的机制——
只见阿德马尔双手扶着柜台，双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肿胀起来、直接撑破了他的袖子。
他猛然拍出右手，速度极快、仿佛裹起疾风。
“【坚定风采】。”
而艾华斯甚至在他挥掌之前，便预判般在后面提前指挥道。
在听到命令的一瞬间。
哈伊娜的身体在脑子行动之前，就自发的行动了起来。瞳底的光轮骤然转动，她将剑身横转过来、左手抵住剑身的前半截。身体重心下沉，右腿蹬地。眨眼之间作出了一副对抗冲击的姿态。
——呛！
明明是手掌与细剑的接触，却偏偏发出了巨锤砸向铁毡的声音。
被威权之道的律战术的加持的剑身，结结实实挡下了这一击！
哈伊娜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沛然巨力顺着剑身冲了过来。
若非是她条件反射般服从了艾华斯的指挥，使用了“坚定风采”、现在她恐怕就会倒飞而出，砸到身后轮椅上的艾华斯身上！
但此刻，她的身体却如被浇筑的地基般，将这份力量完全导入到了大地之中！
一击过后，她本能的瞅准了对方攻击的气口、发起了锐利的反击！
反手一剑，顺着被弹回的右臂下侧斩去，一直撕到左肩。
鲜血迸出，恶行酒保吃痛的后退踉跄了一下，撞向了身后的酒柜。
有酒瓶因碰撞而摔落下来，碰向地面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她谨记教官“不能冒进”的教诲，本能的想要恢复最开始的标准架势。
然而艾华斯恰到好处的发出了命令。
“【巨力猛击】。”
——真的可以吗？
她心中迟疑的念头一闪而过。
巨力猛击要蓄力，在斩出之前无法移动、无法招架；而在斩出之后也无法变招，很容易被灵巧的敌人躲过并反击。
按照教官的教导，这一招要在确认对方已经无力反击或是无法躲避时用出，逼迫对方选择防御——然后击碎对方的防御。
在第一次交锋取得优势之后，应该使用【打磨剑刃】来临时提高剑刃的锋锐度，或是使用【叱喝术】来借着对方的败势进行发出恐吓、让对方进一步变得无力。要控制对方与自己的距离，不能太近、不能太远。要让对方始终处于【冲锋斩】的影响范围内，同时又要保证身后有足够的空地，给自己留下后退、闪避、招架的余地。
……哦，不对，自己身后好像是艾华斯先生。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先往旁边让开？
但是那样的话，是不是就把他暴露了出来……
在她的大脑飞快进行复杂思考的时候，哈伊娜走神的一瞬间，她那经过百锤千练的身体就已经自己动了起来。
接到艾华斯的命令之后，她就深吸一口气，将短剑改为双手握持、脊背如捕猎前的猫般微微佝偻。
大约半秒的蓄力过后，她的身形电射而出。
一道宛如弧月般锐利寒冷的白光在空中爆闪，野精灵酒保面前的柜台被她直接一刀斩断。
巨大的冲击力，让酒保的身体瞬间僵在了原地。
连带着酒保下意识招架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左臂、也被一并斩断！
他的前臂骨骼有着森然的断口。紫色的、像是严重水肿一般的左手摔落在地上，酒保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身上的紫色纹路飞快沿着原路消退回去。
那叫声过于凄厉，吓了哈伊娜一大跳。
而他脱离战斗状态的那副姿态，又让哈伊娜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与对方战斗。
而在这时，艾华斯严肃的声音再度传来。
“哈伊娜，让开。”
她脚步一错，轻巧的向旁边跳开半步。
——只听得枪声响起。
酒保的左眼被子弹击穿，脑后血花迸出。鲜血如花般绽放在身后的酒柜上。
他的身体无力的缓缓滑下，拖曳着一道深红色的血痕。
她甚至没有看清，艾华斯将枪藏在了哪里。他仍旧坐在轮椅上，安静的一动不动。他那黑色的披风上还冒着淡淡的白烟，斗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艾华斯的视角中，白色的细微光点逐渐从尸体上浮现出来，涌入到自己体内。
【击杀第二能级超凡者，获得自由经验14】
艾华斯美滋滋的露出愉快的笑容。
让我抢个人头，谢谢。
尽管《衔尾之环》里的直接杀怪经验相当少，练级主要靠任务、工艺、购买书籍和读书，以及每日副本的奖励经验……但蚊子腿也是肉啊。
更不用说，他现在等级低。吃自由经验拉等级的收益还是蛮高的。
这14点自由经验，加上之前反杀那位恶魔学者给的24点，均匀点在恶魔学者的三个技艺上，差不多能升四级。
他也可以分一点经验给到牧师职业上，点到二级开道途。然后再给恶魔学者提升三级，这是短期收益最大的计划。
或者也可以稍微留一下，等他学习一下奉献道途的其他技艺——比如说“祀火”、“照明术”、“祝福”这种比“祈祷”要好用、又难以提升等级的技艺，再把经验点上去。这些经验最低也可以直接把牧师等级拉到五级。这是长期来说性价比最高的提升方法。
毕竟“恶魔学识”只要看恶魔学的神秘书籍就能踏实的提升等级；“基础祈祷”每天至少祈祷两次、每次三分钟就能获得稳定提升；“恶魔契约”更是他什么都不做就能从影魔身上缓慢得到力量补充。
只有“基础仪式”有点麻烦。主要就麻烦在“基础”两字上。
它阶级太低了，艾华斯之前制作“影之刃”的仪式等级太高，它甚至吃不到经验。艾华斯实在记不住这种低等级仪式——能让他去背公式的仪式，至少也得是自己比较常用的那种、或者就是能挂出去宰猪的配方。
从这个角度来说，恶魔学者放着不管也能升级。而牧师职业的提升就要困难很多，基本只能慢慢磨。
如果能尽快把牧师提升到二阶，就可以证明他是一个“乐于奉献的人”。
如若不然，他怎么会在奉献道途上走的如此通畅？
你奉献道途的等级有我高吗？没我高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个好人？
那就是一个无敌的保命牌！他也可以顺理成章的作为重点学生，吃到神学院的资源倾斜……这样他就不是“开学就请假了三个月的坏学生”、而是“身体虚弱多病但虔诚善良的天才”。
但这样的话，这38点经验就有点少……
艾华斯心中念头百转，只是一瞬就想到了新的坏心思。
哈伊娜看着尸体，整个人都有些发愣。显然她不像是自己所说的那样，因为“杀过人了”所以就能从容的下死手。
在她反应过来，质问为什么艾华斯突然要杀了那人之前。
艾华斯就恶人先告状，抢先一步反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斩首？他是挡不住的。”
“……啊？”
哈伊娜脑子宕机了一下，然后才小声解释道：“因为他比我弱不少啊。我看着他已经失去抵抗能力了，觉得应该能活捉……”
确实如此。这人的战斗直觉确实挺准的。
艾华斯心中悄悄赞同了哈伊娜的说法。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他们直接带着被俘虏的恶行酒保离开，这个案子就已经可以结了。
但是，艾华斯可不能真让监察局拷问他——要是他把我供出来了怎么办？
虽然莫里亚蒂家族是有点影响力在的，但他也说不好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自己这个养子会不会被定罪。
于是艾华斯转移了之前的话题，严厉道：“那你注意到了吗？他在看到你展示道途时，第一反应是反抗、甚至攻击你。
“这代表什么？这意味着他丝毫没有认罪伏法的念头！”
——废话，手里有人命又有凶器、逮住就要判死刑的穷凶极恶的匪徒，突然迎头碰上了独自找来的条子，怎么可能直接就点了？哪怕不反击，起码也得试着能不能逃啊。
艾华斯心中吐槽着。
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动摇。
他只是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一上手、甚至不上手就能知道他比你弱得多，那么他难道会不知道吗？既然他知道，却依旧主动共鸣道途并攻击你——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他知道自己跑不过你，绝望之下只能搏一搏命了。
艾华斯心中道。
“……代表什么？”
哈伊娜有些迟疑。
她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如果是在卷子上见到这种题，她认为自己认真思考后是可以给出完美答案的。但现在那新鲜的尸体正散发着血腥味，她感觉自己的心有些乱。
“你想，”艾华斯突然话锋一转，“他最开始的时候说这里菜很贵，就是想要劝退我们。这说明他不想和监察局正面冲突……”
“嗯，我明白。”
“但后来，我只是让你拔剑，甚至没有让你动手——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主动敢向你发起攻击，而不是逃走或是狡辩。他为什么敢这样做？”
“……所以，他应该有一个使用起来代价很大、因此无法常态使用……但同时威力很强的能力？”
哈伊娜试探着答道。
艾华斯欣慰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你别说，还真有。
这个推理倒也不算错。这也是恶行酒保选择拼命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也的确不是毫无胜算。
恶行酒保的职业是超越道途的“魔人”，在进入重伤状态时可以一口气回最大生命的一半，然后进入一个快速扣血、全属性强化的魔化状态。
只是你伤害太高，两刀就砍的跳阶段了。
用正确的情报、错误的思考方向推理出来一个同样正确的答案。任谁也无法意识到这里有什么问题——甚至她把尸体带回去之后，也只会得到“艾华斯的判断是正确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
哈伊娜心悦诚服：“谢谢你，艾华斯！你救了我！”
艾华斯稳重的点了点头：“所以面对穷凶极恶的匪徒时，一定不能迟疑。你想要留活口，对方可没有这么想。”
你看，她还得谢谢咱呢。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如今的她已经习惯向艾华斯发问、服从他的指挥了，“我们把尸体打包一下带回去吗？”
“不急。”
艾华斯拉了拉斗篷，平静的说道：“这件事可轮不到他来当幕后黑手。
“真正的犯人，就在这家酒吧的地下室。她已经在这里听了很久了。
“不必和她正面冲突——把烈酒顺着门缝倒进去，然后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吧。”
“……会不会有点太坏了？她要是出来怎么办？”
“那就让你解决她吧。”
经过反复验证艾华斯的正确性，这次哈伊娜的心中终于不再下意识的出现抬杠的念头了。
她只是期待的看着地下室，握紧了出鞘的短剑、跃跃欲试。
“……真是让人意外。”
果不其然，随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便从哈伊娜注视的方向响起。
她缓缓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那是一位身着鲜艳的红色长袍，体格健硕、皮肤如尸体般青白的光头女人。她至少有一米七的个头，推开门的左臂满是肌肉，胸脯高高隆起，瞳底隐隐闪耀着紫色的光辉。
哈伊娜握紧手中短剑，重心下沉便要冲锋过去。
可随后她便就突然瞳孔一缩，停在了原地。
只见那女人的右臂之上浮现出几条紫色的符文，像是握住一个球般五指虚抓。
如同冤魂一般飘忽的灵体缠绕在她的指尖，微微偏蓝的淡灰色雾气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大约婴儿头颅大小的不规则圆球。肉眼可见的阴寒能量正如心跳般发出阵阵波动、让几乎肉眼可见的深寒灰风，顺着地板一波一波向着他们卷来。
哈伊娜不认识这个法术。但她的确清晰的感受到了威胁。
而那女人也攥着这枚蓄势已久的法球，没有发起攻击。
这是正确的。
如果她将法球抛掷过来，这个距离下哈伊娜是有可能闪开的；如果她用来攻击艾华斯，那么哈伊娜的冲锋她就必然接不下。
但哈伊娜也不敢冲过去。因为她不清楚这个法术的具体效果是什么。
如果近距离吃下这一枚法球，可能会导致直接陷入败势。
于是她就隐隐站在了艾华斯侧前方，但没有挡住艾华斯射击弹道的位置。三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地下室？”
那光头女人面无表情的盯着艾华斯，反问道：“是我在哪里露出了证据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经验。”
艾华斯简单的答道。因为这副本不止一个BOSS。
——果然，又是推理！
他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一旁的哈伊娜为此感到精神振奋、激动难安。
第十二章 恶德术士维罗妮卡
在艾华斯回忆起恶行酒保的身份之后，他就彻底回忆起了这个副本的细节：
第一个精英敌人“恶行酒保”，是个15级的魔人。主要的机制就是在蓄势之后会发起一次可以闪避、不能招架，能将玩家击退的强力攻击，并且不完全吃仇恨。这个机制大概十五秒一轮。如果被击退的话，就容易撞到桌椅、墙壁和其他玩家，造成二次伤害并眩晕。
并且，假如玩家距离他足够近——近到一米之内，不管有没有仇恨都会立刻吃到攻击。因此如果前排被击退之后，就容易把后排暴露出来。
他的血量第一次被打到30%以下时，就会进入魔化状态。攻击速度、移动速度和发动第一个能力的频率翻倍。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机制了。机制可以用预防击退的技能硬吃，也可以闪开。还可以让近战输出职业在快要发动机制时从后方接近他，吃下机制之后继续由坦克拉回仇恨。这样的话就会变成纯粹的站桩boss。
而这个副本的老二，是个被高阶恶魔学者创造出来的恶魔犬，叫做“恶犬”贝壳。它的特点是高频攻击，并且带燃烧、破甲和毒。以及血量每下降10%就会清空一次仇恨，稍微注意一下的话基本没有什么难度。
当然，如果是在现实里的话，BOSS肯定不可能挨个出来葫芦娃救爷爷。如果酒保和恶犬同时出现，那就变得难打了起来。
……但是现在，这恶犬却消失不见了。
在看到这光头女人的脸的瞬间，艾华斯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制作这个“恶犬”的，应该就是那天晚上被自己反杀的光头男人！
——因为这女人，正是那天晚上与艾华斯见面的那个“学徒”！
诸多碎片立刻在他脑中重组，形成了新的事件线索：
按照原本的历史，应该是玩家突然出现惊走两人，并救下已经在仪式台上的艾华斯，阻断了影魔的降临。之后那个男人离开，创造了“恶犬”来守护这个秘密据点。
而“鹈鹕酒吧”应该与“高贵之红”结社有关系。
或者说，这本就是他们组织在阿瓦隆的一个前哨。
之所以说是前哨……
是因为哪怕是记不太清剧情的艾华斯，也知道“高贵之红”这个神秘结社，实际上就是星锑王国的间谍们在民间套的皮！
这个结社的高层，都是星锑王国的密探——他们通过发放恶魔学书籍、以及禁忌的仪式材料等手段，支援阿瓦隆王国内部那些被打压的恶魔学者们。
当然，来找艾华斯的这两个人，应该还不够资格知道这种秘闻。
他也紧接着想起来了，为什么这个事件能扯上阿瓦隆的某位大臣。
如今，因为自己当时杀死了那个男人，所以现在酒吧这里恶犬就不见了。
——虽然没什么意义，但历史确实已经被他改变了很小的一部分！
而那天逃走的那位学徒，就是恶德术士维罗妮卡。等级19的恶魔学者，差一步就能接触到第三能级。
玩家亲切的称她为大紫或者光头女。
因为这是能掉红袍的BOSS里等级最低的，所以大紫刷的还蛮多的。红袍虽然不好看也没有属性，但可以开启“高贵之红”结社的事件线。
那条事件线里可以拿到四本书和一把不错的法杖，四本书给的技艺经验不少，所以职业是恶魔学者的玩家早晚都得做。
和艾华斯忘掉的前两个BOSS相比，维罗妮卡的机制要难打很多。
——就像是现在一样，她是直接搓着球出场的。
开场十五秒后，她会直接点名仇恨最高的玩家，释放一个高速飞行、带弱跟踪的“咒婴”。如果躲不开这个技能就直接死。
这个大伤害，在这个没有减伤技能和无敌技能的等级是不可能吃得下的。大概要三十多级的坦克职业，解限之后硬吃这一招才不会死。所以只能躲。
而在战斗中被她杀死的玩家，会被她立刻献祭掉召唤出小恶魔。小恶魔倒是不难打，集火三轮的事。但尸体被献祭，就意味着无法战斗复活补员。
这个副本是四人本，如果开局机制没躲开就直接少四分之一的战斗员——甚至大概率少个坦克。
后续倒是不难，就是不断周期性释放一个越来越疼的群体伤害。层数越高移动速度和攻击速度越慢，直到一名玩家死亡其他玩家的层数才会归零。
只要第一轮机制里没死人，基本上集火就能抢血抢过；否则治疗就要在实在抬不动血线的时候自己去送死，给其他队友清空层数。这次再没过那就过不了了。
和前两个BOSS不同。前两个是完全不用查攻略，看情况瞎打也是能打过的。如果维罗妮卡不看攻略直接打，大概率初见会灭一次。
只能说这BOSS是会玩的。
在出场之前就偷偷用仪式在憋大招，争取开局就减员一人。而不是像其他游戏的BOSS那样，憋到快嗝屁了才放大招——这个输出模式和玩家很类似，都是开场打一套爆发。
作为治疗职业的艾华斯，肯定是要看攻略的。
假如最开始坦克或者DPS没处理好机制，他就必须去送死。打久了就异常熟练了。
——但毕竟是最初副本的BOSS，玩家们打久了肯定是越打越懒的。
所以玩家们也就研究出了维罗妮卡的逃课打法。
而且说穿了，非常简单。
艾华斯之前的准备，也正是为了此时此刻——
他隐藏在披风之下的左手微微张开，阴影之力悄无声息的汇聚在他指缝中。他昨晚制造出的“附魔卡：影之刃”，在扭曲的虚空中浮现出来。被他夹在食指与中指中间。
为了分散维罗妮卡的注意力，艾华斯此时无比平静的开口说道：“你们留下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倒不如说，数不胜数。
“我发现真相的时间，甚至还稍微慢了半拍。我相信，如果是那位有名的夏洛克先生，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能猜到。”
他说着，右手握持的手枪微微向左手的“月亮”塔罗牌靠拢。
在枪接触到被改写成“附魔卡：影之刃”的塔罗牌的一瞬间。
艾华斯心念一动，他左手夹着的附魔卡便猛然化为一团阴影，浸入到他右手握持的女士手枪中。
随即，他大大方方举起手枪。向着恶德术士维罗妮卡瞄准。
红袍女人此时也认出了艾华斯的身份。
她原本还想向艾华斯问清楚，你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她那天在看到影魔失控、杀死了她导师的一瞬间，就毫不犹豫的掉头逃走了。并不知道是艾华斯控制住了影魔，只以为是导师契约失败了。
但看到艾华斯这可笑的举动，心中的疑惑与提防便被轻蔑所覆盖。
她忍不出嗤笑出声，甚至懒得躲避：“你不会以为，这种东西能对我有用吧？
“精灵造，淑女之握、弹容量五发——我说的没错吧？你觉得它对我会有用？
“我甚至懒得躲避。不如我就站在这里不动，给你来一发如何？”
第十三章 你听见了，是她让我打的
之前在听到上方发生战斗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警惕的在地下室给自己展开了多个仪式。
——【防护子弹】、【弱等击穿天然抗性】、【防护劈砍】、【稳定施法】、【弱点补强】。
她当然是加满了状态，提前准备好了自己最强的一击、才会出来和他们站在这里对峙的。
虽然她现在与艾华斯说着话，但她其实注意力都放在哈伊娜身上。
只要哈伊娜分心，她就会立刻将手头的“咒婴”投掷过去。它会自动追踪心脏，一旦接触就会没入体内、直接从体内撕咬内脏造成霜寒伤害。
带来无法忍耐的剧痛的同时，还能冻结心脉附近的血管。即使吃下没死，假如剧烈活动也会扯裂自己的内脏，造成大面积出血。哪怕是主教也救不回来那样的伤势。
……但如果这一击没中，陷入到了缠斗中的话。
就算她提前给自己加持了不少增益状态，恐怕也打不过这个年轻监察。
她能感应到，对方肯定已经掌握了第三能级的力量。至少比自己高半阶。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道途特性，但她大概率是打不过的。
——机会只有一次！
在看到艾华斯对着自己举起枪来的一瞬间，她就决定好了接下来的战术。
她特地给自己补强了防御力。
如果是大威力的枪械，她或许还会忌惮一下。但是淑女之握的威力很弱。
甚至连厚一点、装满酒的橡木酒桶都未必能打个对穿。对面那个女骑士，恐怕能直接用肌肉挡住这一发子弹。
这样的子弹，哪怕精准的打在她的眼睛、喉咙这种弱点上，也无法对她造成重创。
而艾华斯·莫里亚蒂不过是个没摸过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作为共鸣道途的超凡者之间互相的感应，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艾华斯就算有超凡职业，也绝对比自己至少低一阶。
因为她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任何威胁。
他敢于对阿德马尔开枪，是因为阿德马尔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相当于对着静止靶开枪。
而观察阿德马尔的尸体，这子弹就是正常的威力。没有经过工匠的特别改装。
但自己是活人，而且能躲避。他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开这一击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枪击自己的躯干位置来换取命中率。
而她做好的防护，绝对能轻易挡下这一枪。
但她可以假装自己遭受了致死的重创，让那个年轻的女骑士放松警惕。然后趁机偷袭对方——
“如何？来赌一把吧！”
她豪爽的哈哈大笑，仿佛真的毫不畏惧：“你只有一次机会！”
维罗妮卡知道，这发子弹如果能命中自己眼睛、或者喉咙之类的弱点，恐怕的确能打断自己的法术。但首先艾华斯就未必敢这么打——他只有一次机会。
她继续给对方加压，那个年轻人就会选择求稳！
而这一枪只要没有打在原本致死的弱点上，她就能安全挡下来；
退一步讲，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法术被打断。他手中那可怜的小手枪，依然无法对自己造成有效伤害——而自己依然有机会偷袭那个女骑士。
——无论如何，我至少不会输。
快点吧，快点吧。
“快些给我一枪吧——”
通过自己的经验快速确定战术之后，维罗妮卡站在原地继续开口嘲讽道：
“真是可笑又可怜的男孩。上一次没杀掉你，这一次你可就逃不掉了。你不会以为，这东西能杀死那个蠢货，就能……”
——彭！
下一刻，枪响了。
只见一道漆黑的线穿过了维罗妮卡的头颅。
她的那颗光头就直接四分五裂，像是个西瓜般爆裂开来。
维罗妮卡手中维持的法术失控飘散，极寒的狂风吹过整个酒吧。吹的哈伊娜忍不住退了半步，吹的艾华斯的轮椅向后一直滚着、撞到了墙上才停了下来。
甚至后续都不用补刀。
因为她死的太快、太彻底，以至于“阴影”与“侵蚀”造成的持续伤害都没能打出来。
白色的细微光点逐渐从她的尸体上浮现出来，涌入到艾华斯体内。
【击杀第二能级超凡者，获得自由经验16】
——这就是最简单的逃课打法。
她能使用的防护仪式里，是没有“切割”、“穿刺”、“钝击”类型的物理抗性的。也就是说，她最多也只能对“劈砍”、“射击”进行抵抗。而她的仪式等级太低，对超凡武器是无效的。
那么只需要找一把有“切割”、“穿刺”、“钝击”特性的超凡武器，在进入战斗状态之前，用偷袭的手段打她的弱点。就能像是攻击普通单位一样穿透所有抗性，单次伤害至少打掉她三分之一的生命，直接陷入破防昏厥状态。
然后一轮输出就能带走了。
而在现实里，没有了四人本BOSS模组三倍血量加成的她，一枪恰好就能直接爆头击杀了。
毕竟制作“附魔卡”的系统，来自于大罪学者的能力。在1.0环境内极为稀有的紫色超凡装备，到两个版本之后基本上就是人手一套了，所以“超凡”的词条，大罪学者的幻魔卡给的还是蛮大方的。
倒不如说，如果不给“超凡”词条，幻魔卡具现出来的武器卡根本就打不动两个版本之后的怪物——那个时期的敌人基本上已经人均覆盖了非超凡抗性，不涉及超凡之力的武器和消耗品都已经打不动人了。
哪会像现在这样，这蓝白装都能杀人的。
这是什么？
这就是版本更新的压制。
“你看到了，是她让我开枪的。我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的。”
看着哈伊娜有些惊愕、又有些迷茫的目光，艾华斯无辜的耸了耸肩：“不关我的事哦。”
“……我知道。不用怕，艾华斯先生。你是完全无辜的，是被她威胁到了生命，才被迫开了枪——我可以给你证明。”
哈伊娜迟了半步，才慢慢点头道。
她又回头看了看那位女术士的尸体，沉默了一会。
“……但是，她为什么敢这么嚣张呢？”
她试图解释着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努力使其合理化：“大概是她认为，你这一枪会打空吧……
“——对了，她说‘上一次没能杀掉你’。难道她就是绑架你的那个恶魔学者？所以她才会轻视你，没想到你作为一名牧师，除了拥有推理能力之外，还有着敢于同她战斗的勇气！”
哈伊娜越说越顺口，感觉自己补全了逻辑。
艾华斯连连摇头。
这人被魅惑了，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你馋我身子就直说。这个逻辑已经让他不知道怎么接了。
“一个人的尸体，我们还能运回去。但两个人就肯定不行了。”
艾华斯没有接话茬，只是沉着冷静的提出建议：“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想办法联系一下附近的监察局。让他们派人来监管——顺便把这里查封了。鹈鹕酒吧一定和这些恶魔学者有关系。
“可以检查一下这家酒吧的地下室，里面应该有大量的仪式材料。”
“太好了！”
哈伊娜兴奋之极：“事件解决了！”
但随即，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你怎么知道这酒保的名字？”
“因为我来过这里。”
艾华斯毫不避讳：“就是我遭遇袭击，被绑架的那一天。
“事实上，我之前跟你说的不完全对。或者说……我当时还不知道他们是恶魔学者。”
“他们？”
“对。除了这个女人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在我被袭击之前，他们两人来找我喝酒……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是好人，就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结果没想到，我离开酒吧后不久就昏迷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我看到了巨大的石拱门。所以我知道我应该是被带到了石拱门公园。我根本没想过，弄昏我的人就是他们——或者说，应该是我那天吃下的食物里有问题。
“这就是我试探那个酒保的原因。我怀疑他给我下了毒，并且认出了我。
“所以我想，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应该还有一个更强大的恶魔学者还活着。他是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棕瞳，同样是光头，有点星锑王国口音——他说他是石材商人，平日里往来星锑与阿瓦隆。”
艾华斯说出了半真半假的话。
那天他的行程是很好调查的。他留下的深刻印象，不只是这野精灵酒保，同时也包括当天来这里的所有客人。
所以这里是骗不了人的。
并且艾华斯还得特别注意视角问题。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无辜者，那么他就不应该知道这两个人的特殊之处。所以他第一天没有汇报出来是很合理的——在当时艾华斯的视角里，他的确就是出门玩了之后，在回家路上遭遇了袭击。
但是现在，他就必须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了。因为一旦开始调查鹈鹕酒吧，他当天的行程根本瞒不过人。
同样的，他的视角里也一定不会知道，那个男人已经被他反杀了。仪式现场有一名死者，且是通缉犯这件事，他现在是不知道的。
果然，哈伊娜立刻给他解释道：“不用怕，那个人大概已经死了——我现在完全明白整个事件的经过了。
“他们应该原本就躲在这个酒吧里。然后那天看到了独自来酒吧的你，就打算把你作为祭品召唤恶魔。
“这酒保就是他们的人，所以他给你下了毒、让你无法反抗他们的献祭。
“那个女人刚刚说‘上次没能杀了你’之类的话，而且那个男人还死在了仪式现场……应该是他被召唤出来的恶魔反噬，而他的学生就果断逃离了现场。结果没想到恶魔首先反杀了它的召唤者，结果你就活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艾华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果那个男人已经死了的话……那和我的推测，大致就对上了。
“这样的话，学姐——我们就不必立刻去通报监察局了。”
现在要用到哈伊娜了，于是艾华斯不再直呼其名、而是用回了学姐的称呼。
“为什么？”
哈伊娜有些奇怪：“人多了找起来会快一点吧？”
“之前逃走的客人里肯定有人通报监察局。而且我刚刚开了两枪，外面的人应该听见了。监察应该过一会就会来的，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说到这里，艾华斯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哪怕是哈伊娜也能轻易看出来的迟疑。
她立刻问道：“怎么了？”
“事实上，”艾华斯压低了声音，“我可能有一本书落在这里了。
“我那天离开的时候昏昏沉沉的，东西留在了这里。”
“什么书？”
“那是一本禁书。”
“禁书？！”
“是的。”
艾华斯点头，严肃的说道：“它叫《炼金学暗语》，应该是被这酒保收到了地下室里。
“我原本不敢要回它。但既然我们现在可以不立刻通知监察局的话，我还是想要把它回收。那本书还是很珍贵的……而且我也担心，如果它留在这里，或许会有人查出这本书与我们莫里亚蒂家族有关。”
“……你呀。”
哈伊娜只感觉有些头疼。
哪怕不算颜值——在这短短一天的接触里，她也对自己这个学弟极为欣赏。
聪明，认真，有文化。甚至还是一位奉献之道的追寻者，并且与自己一同战斗。从处理掉那个女恶魔学者的事件上来说，他甚至还可以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她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但是这件事怎么处理呢……
哈伊娜思考了一会，先是收剑归鞘，眼中的光轮渐渐熄灭。
“就这一次。”
她也同样压低了声音，严肃的说道：“我知道大人物里，肯定有人偷偷研究过那些禁忌知识。但没想到你也一样……
“我不想举报你，但你至少不要把它带到公共场合来吧？这很危险的！
“哪怕不被路过巡逻的监察局搜查包裹，也有可能被人歹人盯上——你可能不知道，这种神秘书籍在黑市里的价格很高的！”
我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它很贵，而学姐你穷怕了、能共感到痛，所以才在这里提出这件事……
“是，学姐说的是……”
艾华斯连连点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学姐能帮我找回来吗？它既然是非法的，那么应该会被藏在地下室里；如果它足够珍贵，应该放在什么重要的盒子里。”
“……我怀疑，你就是因为那本书才被盯上的！”
哈伊娜没有教训够，忍不住又说了两句。
但看着艾华斯的样子，她果然还是心软了。
她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监察徽章和佩剑都交给了艾华斯：“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出门。如果我还没回来当地监察就来了，你就把这个给他们看。告诉他们已经有人在调查了，让他们在这里等着。
“——还有，说到炼金术我才想起来。按照标准办案流程，你这把枪之后还得交给监察局检测一下，看看有没有被炼金术非法改装的痕迹。”
“我明白的。应该的。”
艾华斯毫不犹豫的点头答道。
哈伊娜有些不放心：“你跟我说真的，到底有没有？我感觉它的威力有点大。如果有的话，我帮你处理一下尸体，可以稍微隐藏一下尸体痕迹——炼金术改装武器也是违法的。”
“真的没有。”
艾华斯非常确定的担保道：“可以随便检查。还是别处理尸体了……要是有人查出来尸体被你处理过，你也不好过吧。”
且不论这是附魔，的确不是改造……而且要是幻魔卡能被监察局这些等级最高不到四十级的新手技师查出来就有鬼了。
懂不懂什么叫行业技术壁垒啊？
闻言，哈伊娜心中一暖。
明明提出要求帮助对方的人是自己，但不知为何她却有一种被人帮助了的感觉。
“小心点，我很快回来。”
说着，哈伊娜就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并且关上了门。
在她离开之后，艾华斯才轻轻叹了口气。
脸上那种犯了错的小狗一样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消失无踪。他变得面无表情。
——下一刻，艾华斯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行动非常流畅，没有任何迟滞。
而在他离开轮椅的瞬间，他身下的影子宛如突然被唤醒的活物一般，缓缓动了起来。如同不定型的魔物，从他的皮肤上缓缓爬行着、从地面上四处蔓延扭曲。
整个狼藉的酒吧大厅中，都变得昏暗了起来。
就仿佛这里并非是正午，而是拉上灯的傍晚。遮住了从外面射入的所有光线。
哗啦，哗啦……
艾华斯踩在自己的影子上，竟是发出了如同靴子踩踏雨天的积水般的声音。他的影子仿佛变成了某种粘稠的液体，又像是会流动的、黑色的血。
完全无视了这异变的艾华斯径直走到了维罗妮卡的尸体旁，抹黑仔细搜索着她的尸体。
那天晚上见面的时候，维罗妮卡就给自己展示过了——她将厚厚一沓信贴身藏在了自己的衣服里。
他那时看的清清楚楚。自己寄给他们的最后一封信，就被藏在里面。
这些信就收在她自己的胸衣里。
——假如维罗妮卡在自己疑似被影魔一并杀死后，忘记销毁、或者打算暂时保留这封信的话……
她如今突然死掉，它就会成为能将这件事牵扯到艾华斯身上的证据。
艾华斯将哈伊娜骗走，就是为了能悄悄收回这份致命的证据。
结果，正如艾华斯预料的一样。
艾华斯从维罗妮卡的衣服里摸出了一沓大小不等的信件。并且一眼就看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封。
“呵。”
艾华斯冷笑一声，捏紧了那封信。
预料之中。
——这就是最后的证据了。
第十四章 被唤醒的影魔
在游戏里，搜索维罗妮卡的尸体时，可以得到【某人寄给高贵之红结社的信】。
这是必爆的前期主线任务道具。直接用来开启下一阶段的主线任务。
而这个“某人”，就是后来被牵扯到事件中的“某位大臣”的代理人。
艾华斯记不得这个某人具体是谁，也忘记了那位大臣究竟是哪位……但能知晓一个大概的范围就足够了。
就如同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老师提前划定好了考试范围一样。
排除掉艾华斯毫无印象的那些人、以及他明确知道绝对不可能是的那些人，剩下还有可能的其实也就只有三位。
财政大臣，律政大臣，贸易大臣。
共同点就是，他们三个都是位高权重、年过半百，平时带人和蔼、人缘很好，穿着常服的时候低头看不到鞋的中年胖子——这就是艾华斯对这个“某大臣”的印象。
经典三选一了属于是。
他们三个中的某个人，被星锑王国派出的间谍买通，定期、秘密给星锑王国输送一些绝密的高层情报。而剩下的两人都是无辜的。
——他们用来输送情报的媒介，就是“高贵之红结社”。
高贵之红结社背后的星锑王国，意图颠覆阿瓦隆王国——这正是一直到2.0版本之前的主线。
这个大臣，就是星锑王国与阿瓦隆接头的内鬼。
是货真价实的叛国者。
与他交流的信件自然是绝密。这种重要的东西，肯定是不会离开自己身体的。
毕竟阿瓦隆里面的窃贼不少，悄无声息偷走了这种东西、并被公布于众的话，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如果这封信落在监察局手里，未必能起到作用。如果他在监察局埋了钉子的话，或许就直接被清掉了。
但艾华斯拿到它，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完全可以顺着这封信，反过来追踪到那个“某人”。然后就可以知道，这经典三选一中的哪个人才是叛徒。
【……我的主人】
一个仿佛刚睡醒的狮子般低沉、轰鸣、沙哑的声音，在艾华斯耳边响起。
那是艾华斯身下的影魔。
一条纯粹阴影构成的，纤细的、少女手臂粗细的黑蛇，顺着艾华斯的左腿、腰、胸，一直爬到他的喉咙上。
影蛇的眼睛冒着猩红的光，嘶嘶的吐着烟雾般的黑色蛇信。
于是那个狮子般的声音变成了蛇一样嘶哑的声音：
【您在……做什么呢？】
“如你所见，销毁我自己的犯罪证据。”
艾华斯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缠在自己脖子上的黑蛇。
他只是专心从维罗妮卡身上检索证据，同时随口答道：“以及搜索其他人的犯罪证据。”
和这些恶魔交流，一定不能显得自己疲惫或是害怕。
因为你越是害怕它、畏惧它，恶魔就越是瞧不起你。
所谓的“恶魔”，并非是其他奇幻设定中来自于深渊的异界生物，而是幻魔的一个种类。
最精确的说法，是来自超越道途的幻魔才叫恶魔。但在称呼泛化之后，其他道途作恶的幻魔、暗属性的幻魔、以及长得像是恶魔的幻魔，都被人们泛化的称之为恶魔。
幻魔是一种没有物质躯体、没有寿命也不会彻底死亡，仅属于单一道途，有自我意识与逐渐变强可能的特殊生命。它们大多数情况下从不同的道途中汲取力量而诞生，也有少量是生物转化而成。
艾华斯的妹妹尤利娅的身体非常不好，具体来说就是处于近乎永续发烧的状态——这就是因为她体内孕育着幻魔的种子，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可以算是幻魔诞生的祭品。
而错误进阶的恶魔学者，也可以通过一个复杂的仪式将自己转化成恶魔。也就是说，本人直接变成了幻魔。
这就是两种转化成幻魔的主要途径。
因为正统的恶魔都来自于超越之道，所以他们都有着“意图超越强者而鄙夷弱者”的纯粹特性。也就是有实力与行动力，极为骄傲的野心家性格。
而签订了契约的恶魔，就能在主人行走于超越之道时，同时得到实践道途的经验。它们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因为原生种的恶魔缺乏属于自己的欲望——他们缺失想要超越的目标。
只要自己未来可期、并且有着明确的目标与实力……也就是证明自己行走于“超越之道”的决心与能力，恶魔就暂时不会背叛主人。
如果恶魔认可暂时的主人，哪怕主人落入绝境，它们也不会叛逃、甚至会为其战斗至最后一刻。因为恶魔并不会因为主人死去而一并消散，所以恶魔并不怕死。如果主人能够从必死的结局中活下来，这种超越困境的强烈命运就会极大的满足恶魔。
因此，假如恶魔觉得你纯度不够、能力不足、未来无望。无法从以下克上的行为中给他提供足够的食粮，它就会盘算着如何离开你。
听上去倒是没什么，倒不如说相当正常——如果觉得老板不行就跳槽换公司而已。
但签订了契约之后，恶魔学者不死，恶魔是无法离开他身体的。所以一旦恶魔嫌弃了自己签订契约的主人，就会想办法把他害死。恶魔不能伤害自己的主人，但害死一个人的办法还是很多的。
很多恶魔学者，都只会召唤比自己只强一点的恶魔。就是因为他们太过忌惮恶魔，担心自己无法满足恶魔的胃口。
不过艾华斯完全不怕。
因为这些恶魔在艾华斯看来，就像是很有野心的打工人。
让他看的非常亲切。
有一些有能力又有心气的，就会去找大公司，也就是对着高等级的恶魔学者投递简历；但还有一些喜欢响应低等级恶魔学者的恶魔，那些就像是喜欢去创业公司的打工人。
有一些是自己能力不足，大公司不要，这也就是下位恶魔和小恶魔；有一些是想自己开公司但是又没资本，于是技术入股创业期公司，意图有朝一日谋权篡位，这些是故意响应低级恶魔学者召唤的高级恶魔，冲着对方控制不住自己才来的；还有一些，干脆就是被坑过来的——冲着某个大公司投的简历，结果被分到了一个活多钱少的子公司里。
这就像是被高级恶魔学者召唤过来，然后给控制住之后、交给低等级的恶魔学者签约。在超越道途合法的星锑王国，他们那里的导师们就是这样给学生抓恶魔的。
艾华斯的影魔也是这种类型的。
当然，影魔的情况还要更复杂一点——因为艾华斯本身，就是骗它过来的那个祭品。
工资卡成精翻身当老板了属于是。
等之后，艾华斯制作出能完整容纳它的空白卡时，就能把影魔彻底封印成自己的大兽。到了那个时候，它就不再是恶魔，也就不可能背叛自己了。
但现在，艾华斯还需要特别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
……没办法，现在是劳方市场。
他多少还是得表演一下。
等之后签了终身合同，就不用怕影魔噬主了。
尽管影魔被艾华斯用轮椅封印，但它一直待在艾华斯的影子里。之前发生的一切，它也一定看到了。
这也是艾华斯此行的另一个目的——通过展示自己这一路上的布局能力、阴谋水平、谎言水准，来稳住这位被骗过来的求职者。给影魔送上足以让它认可自己的精神食粮。
“现在，你觉得我如何？”
艾华斯随口反问道。
闻言，他脖颈上的黑蛇融化滴落，变成了一只纯黑色的猎犬。
它亲昵的蹭了蹭艾华斯的小腿，发出低沉的声音。
【完美，美味，优秀……】
显然，影魔很是满意。
黑狗一字一句、抑扬顿挫的张嘴说着：【我无比期待着你的未来……我们的未来】
“——既然如此。”
艾华斯将属于自己的那封信随手丢弃：“那就把它销毁掉，然后离开吧。”
【呵呵呵……】
影魔嗬嗬的低沉笑着。
过了好几秒，它才回应道：
【您的旨意……主人】
【期待着您，下次把我唤醒……】
【那时我希望能啃食真正的血肉】
黑狗跃起叼起了那封信、落地时没入到那泥潭般的阴影之中，一同消失不见。
那封信直接被它融化于无形。就像是被火烤的塑料袋一般，发黑、萎缩、变骤、缩小，消失无踪。
毫无疑问，如果被它咬住的是个活物、也会被直接拖入阴影中融化。
这绝不是艾华斯只有一级的“阴影异能”就能做到的事。而是影魔亲自动手的结果。
——这也正是影魔在向它的主人，炫耀它“捕猎”的能力。
第十五章 超凡戒指：高贵之红
在双方心照不宣的展示过自己的能力、目标与意愿后，艾华斯与影魔就暂时达成了一致。
随着影魔再度潜回艾华斯的影子，在整个酒吧中宛如淤泥般蔓延的阴影被吸回到了艾华斯身下的影子中。
就像是打开了排出口的泳池一般，很快那层浅浅的阴影之湖就变得“干涸”。
温暖的冬日阳光再度照射了进来，充盈于酒吧的房间中。
仿佛刚才被那潮湿的阴影所覆盖仅仅只是一个错觉。
——很好。
艾华斯松了口气。
如今，最主要的四件事办完了。
替艾华斯完成了复仇、杀死了背叛他的“朋友”；成功消灭了自己的罪证；得到了下一步的调查线索；唤醒并安抚住了影魔。
现在，就到了愉快的开宝箱时间了！
艾华斯小心翼翼的听了一下，发现哈伊娜还在下面寻找、没有上楼。
——舔包时间到！
他迫不及待的搓了搓手，便开始搜寻自己的战利品。
艾华斯很快找到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圆盒，看上去像是清凉油一样。上面蚀刻着一个长着人脸的弯月图案，下面标着一行小字“1886-03-071，活银工坊”。
这东西他很眼熟。
这是一剂醉梦酊。星锑王国的特产。
“好东西。开门红啊。”
艾华斯嘴角微微上扬，把它随手收进了自己口袋里。
醉梦酊是一种能让梦境变得稳固，麻醉身体让其不容易受惊醒来的魔药，是均衡道途的炼金产物。也可以当手术用的麻醉药，但它主要的用途是用来在进阶的时候加强成功率用的辅助药物。
放到仙侠小说里，约等于是筑基丹一类的东西。在等级低的时候，加的突破成功率还蛮可观的。
醉梦酊在玩家中人称“小晋级药”，可以提高晋级仪式的成功率。大概类似于那种能够强化、打造装备的古典MMORPG中可以提高强化成功率的魔药。
在设定上，晋级职业等级，要入梦举行一个复杂的、失败率极高的梦中仪式。但在游戏中，它是以一个冰冷的晋级成功百分比来确定的，准备一些特性的仪式或材料就可以提高成功率。
成功了就是一阵特效之后进阶成功，职业等级上限提高十级。然后跳出来三个词条让你三选一。
这就是这次晋级成功时获得的道途特性。
失败了就是打退回19级。玩家就是材料没了，重新准备仪式来进阶就行；NPC的话，假如晋级失败了还要再等一个随等级上涨、越来越长的冷却，最少也要过半个月。
维罗妮卡现在是19级的恶魔学者，也马上就快进阶了；或者她也有可能是失败了好几次，所以给自己准备了醉梦酊。
从她掌握的仪式法术数量来看，她停留在第二能级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在等级上限锁死的情况下，记忆等级依然可以照常提升，但就不会给职业继续加等级了。
艾华斯目前从第一能级提升到第二能级的晋升难度不大，基本肯定能成功。暂时还用不着它。
等他之后从19级晋升20级的时候就可以用上了。
而且因为艾华斯是双道途并进，还得吃两份。
醉梦酊本身不是什么特别稀有的魔药，所以也不用特别珍惜。它在星锑的价格也不算高，只要四十六枚白冠币。只是它纯粹由炼金术师手工制作、所以货源不足，所以它是要预约且限购的。
而且最主要的是，这药暂时在阿瓦隆会比较难买。
因为从两年前开始，星锑王国就成为了阿瓦隆的敌国。
所有星锑王国的炼金产物都被限制出口到阿瓦隆；与之相对应的，阿瓦隆也不允许进口来自星锑王国的炼金产物，并且同样不允许本国的矿产与木材出口到星锑。
目前阿瓦隆市面上的醉梦酊，除了少数留存之外……应该就只有十倍价格起订的囤货黄牛了。
五百白币也只是个起步价。
这是哈伊娜想都不敢想的价格。是普通工人十年左右的工资。
艾华斯倒也不是买不起。
他只是不想让黄牛这么轻松就赚到这么多的钱。
他也不打算把这东西留给监察局——监察局就算拿到它，也只会高价转卖出去。甚至大概率就是卖给莫里亚蒂家族的。
因为谁都知道，艾华斯少爷最近也走上了超凡之路，成为了一名牧师。也需要提前储备醉梦酊了。
——那就不必特地让中间商赚差价了。
但不幸的是，找到醉梦酊之后，艾华斯就连着翻不出来好东西了。
他只找到了一些仪式材料。
但那都是一些人体材料，比如说胎盘、或是婴儿的头皮。不光是没什么价值，而且他也用不上。
艾华斯已经立过誓，不使用同族材料进行仪式——而且他也的确不喜欢这种残忍的行为。所以他就没有把它们拿走。而是把它们留在维罗妮卡身上，作为她的罪证。
她身上的这件红袍，其实也是有价值的。
……不过艾华斯感觉自己应该是扒不下来的。
姑且不说这是女装，艾华斯穿不上；而且维罗妮卡里面也没穿什么衣服，直接把衣服扒下来，多少有点变态了……
当然，其实他拿到红袍也没啥用。
在游戏中，玩家是没有身份的，所以才能通过红袍混入结社。但是他如今是艾华斯·莫里亚蒂，根本就无法通过高贵之红结社的审核。
如果他真的成功加入，那他就要反过来被结社威胁了。因为一旦事情暴露，艾华斯根本就无法在阿瓦隆王国混下去了。甚至连养父、大哥和尤利娅也会因此而受害。
“……咦？”
艾华斯突然翻出了一枚闪烁着璨金光辉的黄铜戒指。
它上面刻着一个满是伤痕的拳头，它紧紧攥着、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滴落。而那闪闪发光的“鲜血”、实际上是被磨碎的红宝石粉末。在阳光下，它仿佛如同真正的鲜血般反射着暗红色的粘稠光泽。
下一刻，一道光幕弹了出来：
【高贵之红】
【超凡饰品（浅紫色）】
【首饰-戒指】
【特性：弱等律言抗性（限超越道途）】
【法术：剧烈呛咳术（每日一次，1/1）】
【必要：暗2】
【手势，中等距离，立即生效】
【“——吾等皆为受创之拳、攥血之手、无鳞之刃。”】
好耶，出货了！
艾华斯眼前一亮。
这是大紫身上能出的最好的货！
弱等律言抗性，能让第一能级的律令法术、律战术-叱喝等威权道途的干涉、控制效果无效化，并且让第三能级以下的控制效果弱化一个能级。
威权道途就是阿瓦隆最常见的道途能力。如果艾华斯戴上它，十级以内的超凡者释放的控制技能就吼不住他了；三十级以内的控制技能也会被削掉十级左右的强度。唯一的缺点是，这东西太显眼了，平时戴着它容易被识货的人误以为是高贵之红结社的。
但它的效果又确实好，前期异常实用……适合随身携带放到口袋里，等需要的时候再戴上。
而戒指附带的法术“剧烈呛咳术”，虽然听起来有点弱智，但这其实还是蛮实用的法术。
光是以戒指为媒介施法，还需要两点暗属性法力才能释放这点，就能看出来它不是什么很低端的东西。
“呛咳术”是第一能级的超越道途法术，效果是让一个人进入呛水状态。如果艾华斯现在拿到了对应的神秘学书籍，他就可以学习这个法术。
“剧烈呛咳术”是它第二能级的升级版。它的效果是让一个人立刻陷入强烈的呛咳状态。从文字叙述上来说，相当是顺着鼻子灌进去了红油或者海水之类的刺激性液体，大概得不受控制的咳个好几秒才能缓过来。
一个人如果一直在猛烈的咳嗽，那么他其实是不好发力的。
因为他无法正常吸气，力量就会变弱一些。游戏里的效果是“伤害-10%、命中率下降10%，攻击、移动速度下降10%，持续三秒”，但艾华斯觉得这数值肯定给保守了。
要真是现实里的话，猝不及防中了这招，直接露出一个致命破绽都是很有可能的。
同理，陷入剧烈呛咳状态下的人也是无法说话的，更不用说吼人了。
甚至在效果结束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一定能清晰的说出话来。黏膜已经被伤到，很容易一不小心就继续咳嗽起来。
而威权道途的律言系能力，都需要大声喊出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件装备正是专门用来针对监察局的能力。一旦被发现，就可以用它阻滞住敌人然后立刻逃走。
艾华斯不由得感到庆幸。
——幸好自己卖了个破绽，勾引维罗妮卡选择把哈伊娜作为突破口。
她肯定是觉得，自己这一枪威力太弱、打不穿她的防御。那就不如硬吃一枪之后立刻装死，趁着哈伊娜放松警惕的瞬间，把法术丢过去先把她秒杀。
所以她不想表现出太强的威胁性——因为她需要的是哈伊娜的轻敌。
这种学院派，是非常容易在心态上露出破绽的。
但是这点，维罗妮卡知道……艾华斯当然也知道。
他就知道维罗妮卡一定看不起哈伊娜，所以才故意铺垫了一手、假装自己要对她射击，从而让维罗妮卡能有机会成功进行她的计划。当维罗妮卡看着自己的计划逐渐接近成功时，她自己也已经放松了警惕。
还好自己挖了个坑，选择了正义的埋坑偷袭！
不然如果真拉开架势打，维罗妮卡哪怕持续引导的法术没有命中、她也可以反手一攥，用“剧烈呛咳术”把哈伊娜削弱。
而且，这个戒指本身是“高贵之红”结社的身份证明。而且只有正式成员才能得到它，像是恶行酒保那种外围成员是没有的。
虽然在游戏里它只是个装备……
但艾华斯想。
在现实里，它或许还能有其他的用途。
就如同艾华斯平日不敢戴它，怕被人误解自己的身份一样——反过来用，或许也是成立的。
第十六章 恶魔的诱惑
当哈伊娜从酒馆地下室回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吃灰快吃饱了。
她下去的时候，其实还是很紧张、很忐忑的。哈伊娜总觉得这地下室里或许会有什么陷阱、机关或者诅咒——也有可能豢养了什么使魔，或者还可以看到罐子里的合成兽。
但让她失望的是，她小心翼翼的探索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甚至连小说里描述的那种充满血腥味与各种断肢的祭坛都没有。除了有生活痕迹的少数地方之外，到处都是灰尘。摆放着最多的东西是各种各样，她不认识的酒瓶和酒桶。
在角落里摆着的双人床，或许是因为通风不好也没有阳光、又潮湿又有股霉味。她甚至都有些同情这些恶魔学者了——这生活质量也太差了。
艾华斯要的那本《炼金学暗语》她倒是轻而易举就找到了。
那是一本看上去很像是课本的书，大约是能讲一个学期的必修课厚度。大约只有两指厚、一掌半长。和课本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有着特殊的暗红色皮质封皮、摸起来像是牛皮。
一看就很贵。
最少也得……值十张白币吧？
或许更多，但这个价格已经足以让人惦记着偷了。
艾华斯太缺少生活经验了——拿着这种东西出门，肯定会被人惦记的。哪怕是完全不懂超凡世界与禁忌知识的小偷，也能轻易从这本书的材质上判断它的价值。
而且这个邪恶的女术士，也肯定很珍惜这本书。
因为这本书就被摆在床头的书桌上，旁边还摆着一个盛满了清水的酒杯——这是这地下室里少数没有灰尘的地方。
显然在他们来之前，刚才那个危险的光头女术士就正在这本书。
哈伊娜倒的确在地下室的空地上看到了一个仪式场。为了腾出空间来，显然这里的住客还将那些酒桶都搬到了角落里、甚至两个竖着堆在一起，才腾出来了这块大约直径只有五步长的空地。
一个仪式圆内，刻写着十个意义不明的名字。中间还画着奇怪的几何图案，她只能勉强看懂其中标记是“月亮”的意思。
而仪式场的上面，也没有什么鲜血与断肢。
她只看到了一张空荡荡的襁褓，安静的躺在圆环的正中央。以防万一，她没有掀起那块布。
但为了防止仪式自动运行，她还是先用手中的剑切断了所有的仪式线、完全破坏了仪式场之后，才敢开始调查。
这也是学校里教过的处理方式——假如看到了超越道途的信徒布置的仪式，不要随意走进去、也不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要先用被祝福或者诅咒过的尖锐物体，在所有的线条上轻轻切一下。比如说一个圆，就可以随意在任何一个地方切一刀；如果是三角形就要切三刀，如果是六芒星就要切六刀。
哈伊娜把这些知识记得可清楚了。
因为在学习这些知识的时候，她就有一种自己正在与恶魔战斗的激动错觉。包括对抗各种非法超凡者的技巧，甚至对抗恶魔的技术，她都仔细钻研过。
但一直到现在快毕业了，她才从同事们口中知道……实际上超过九成的监察，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一头活着的恶魔。如果他们见到了的话，大概率也没有机会活着去跟别人炫耀了。
因为恶魔不可能单独显现。恶魔的召唤者死去时，恶魔就会被遣返。
这意味着，当单独发现恶魔的时候，召唤恶魔的那个邪恶术士一定就在附近——而且多半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但自己却没能找到对方。
而真遇到这种强敌时，一般也是交给督察院的那些白手套们的。轮不到他们出手。
于是哈伊娜就陷入了一种很憋屈的情绪。
明明自己掌握了非常多的专业知识，但实际上在工作中根本用不到。
大多数情况下的工作，还是查税、查各种身份证明、维持治安，检查卫生状况、安全隐患与违禁品这种毫无意义、繁忙异常，又完全没有冒险感的活计。
甚至大多数情况下，剑都不用拔出来。一般的蠢贼与暴徒，只要他们吼一嗓子就能把他们定在原地。而凡是一嗓子定不住的，起码也得来个人海战术——单独面对不可速胜的强敌是严重违规行为，要吃禁闭的。
而人海都来了，剑就更用不到了。这种情况下，与歹徒近战反而容易让队友们无法插手。反倒不如用枪更利索。
结果就是，入职时考核的律战术实际上根本用不上。
哈伊娜对此相当不满。
——早知道督察局的工作如此无趣，她还不如去军队里当个空骑兵呢！
她现在的狮鹫都走了俩月的流程了，结果现在还没见到一根鸟毛！
原本哈伊娜还做着梦，想等自己的装备和狮鹫都到了，她就骑着自己的狮鹫、穿着甲、配着剑，去学校里面炫耀一下的。那必然是帅翻了，自己的同学和学弟学妹们一定会凑过来围观自己的英姿，老师们也一定会把自己当做榜样来教导那些后辈们——
……但现在看来，自己毕业前恐怕未必能摸到自己的狮鹫了。
哈伊娜咳嗽着，用左胳膊肘顶开了门。她的右手在面前轻轻扑打着空气，左手小心翼翼的端着那本书、就像是端着放着茶杯的盘子。
她看到艾华斯安安稳稳、乖乖巧巧的坐在他的轮椅上，像是很怕尸体的味道一样、离那个死相可怕的尸体很远很远。
“觉得很腥吗？”
哈伊娜随口问着，过来将书递给了艾华斯：“快藏起来……一会劳合区的监察就要过来了，可别让他看见了。”
路过尸体的时候，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涌了上来，让她咳嗽的更厉害了。
“就是这本，谢谢学姐！”
艾华斯高兴的接过了那本书，甜甜的回应着。
哈伊娜嘴角微微上扬。她就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之前战斗的时候还没感觉，但现在闲下来了、她的视线便止不住的往尸体上飘。而且那味道越来越浓烈，呛得她越来越难受了。
终于，哈伊娜忍不住了。她从旁边的桌子上扯了一块白布，盖在了哈伊娜的上半身上。
“觉得不适的话，你怎么不盖一下？”
“因为我想着，需要保护现场……”
艾华斯有些迟疑的说道：“盖上布的话，不会将尸体上的证据破坏掉吗？”
“什么？”
哈伊娜愣了一下。
她回头看了一眼尸体，本能的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但为什么学校里没教这个呢？
一时没想到原因，于是她转过头来嘴硬道：“因为不用管什么线索。我们都知道，她是被你一枪打死的……这还需要调查什么吗？我看的清清楚楚。我自己就是人证，不需要其他证据。
“当然，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开枪的行为属于见义勇为的英勇义举，这点我会跟监察局说清楚的。”
说到这里，她不禁感叹——艾华斯真的是一个守规矩、懂礼貌的好孩子。
——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哈伊娜忧愁的叹了口气。
于是，她还是决定坦白。
她有些迟疑的开口道：“艾华斯先生。”
“什么？”艾华斯愣了一下。
“有一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不不，学姐大可不必这么客气……我们不是朋友吗？”
“正因如此，我才要说出来。”
哈伊娜面露惭愧：“我在下面找你的书时，忍不住翻了几页。”
——事实上，那其实是她担心这书里不会有什么诅咒或是剧毒。
她觉得自己体格强壮，于是决定亲自试一试。
但是这种话是没有必要说出来的。因为它听起来太像是借口了，还不如直接承认是自己想看。
……因为她其实也确实有点想看。
如果是今日之前的哈伊娜，她一定是不会接受这种邪门歪道的诱惑的。但就在来的路上，听完艾华斯的话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似乎太过古板了。
自己会想要成为“上级”，这就是属于超越之道的念头；自己觉得艾华斯容貌英俊，气质优雅温和有文化，这就是被“美”之道或者“爱”之道影响了。
同理，自己看到这本书之后，产生了好奇的念头……那就是被【均衡】与【智慧】之道感染了。
均衡之道代表知识与科学，是平等的认知世界的道路；智慧之道的本质则与神秘、理性、追奉真理有关。这都很正常，是属于一个正常人的一部分。
这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真正值得道歉的，是她未经允许就动了别人的东西、看了别人的书。
而且让她觉得羞愧的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书里的东西确实有一些吸引力。
她只是翻了几页，就沉浸于那神秘而惊奇的世界中、大开眼界。
哈伊娜在下面待了得有十五分钟，其中有超过十分钟都在看这本书。但她也只能草草翻一轮，就感觉自己必须得出去看看了……不然艾华斯一个人与尸体独处一室肯定会很害怕。
而且这里毕竟是治安不好的劳合区。
如果外面这个时候来了歹徒怎么办？
艾华斯太过柔弱、无法正常保护自己。他一枪过去，可能就不小心杀人了。
杀死恶魔学者不是什么事，甚至会被嘉奖；但如果打死了平民，可能就要坐牢了。
而且如果人再多一点怎么办？他的子弹应该不多了，他也有可能不敢开枪、或者武器被夺走……
这么想着，哈伊娜她很是担忧的跑上来看。却发现艾华斯安然无恙。
那回过头来，她就又有些心痒痒了。
之前翻的那一轮根本无法止渴，反倒是让她更加好奇了。
“我有点好奇。”
深吸了一口气，哈伊娜坦率的承认了自己的渴望：“我还想看看……那本书。
“之后，我可以去你家里看看它吗？”
“但是学姐作为监察，没事就跑到我们家里来……这影响不好吧？”
艾华斯婉拒道：“这样无论是对父亲、亦或是对学姐你，都会有一些闲言蜚语的。你也知道，的确有一些监察收了商人的钱，做一些明显偏袒的行为——我的意思是，哪怕学姐你没有做，但你被人这么说的时候也无法反驳。因为你真正做的事更无法解释。”
“……确实。”
哈伊娜颓然点头：“你说得对。”
“但是呢，”艾华斯话锋一转，“学姐救了我，帮我复了仇。又帮我找回了这本书——于情于理，我都要感谢学姐的帮助。
“所以如果学姐你想看这本书的话，可以在闲暇时定期把我约出去。你应该知道吧，那种比较私人的空间？或者不行的话，我也可以把它带到学校里。这种地方学校里总会有的。”
艾华斯眯着眼，露出和善温和的笑容，如同狡猾的狐狸、循循善诱：“平时的工作也会有一些劳累的地方吧？有什么值得抱怨的事、或者最近监察局又出了什么大事，也都可以在那时跟我讲一讲、聊一聊嘛。”
她居然对炼金术感兴趣吗……
艾华斯心中一动。知道了她的个人喜好，事情就变得好办了起来。哈伊娜很轻松就能成为他埋在监察局的钉子与眼线。
……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啊。
原本耿直而正义的哈伊娜学姐，在心中坚定的信仰动摇的瞬间，就被自己如此轻易的诱惑成功了。
也不知道谁才是恶魔。
不知是不是错觉，艾华斯感觉自己如果当恶魔的话，好像要比影魔专业多了。
而哈伊娜闻言，异常感激。
她尊敬着艾华斯的大方、以及那种为人设身处地着想的温柔，情不自禁的对自己这位后辈用上了敬语：“谢谢您，艾华斯先生！只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艾华斯只是笑着摆了摆手：“没关系，不麻烦。这叫各取所需。
“——毕竟我也对监察局那边的日常工作很好奇呢。”
第十七章 《牧者密续》
阿瓦隆王国，玻璃岛，白皇后区监察局。
今天上午的监察局依然忙碌异常。
身着轻甲或是皮甲，英姿飒爽的男男女女匆匆走过。肯特局长办公室的墙上仍旧挂着银白色的威严龙首像——银冕之龙无时无刻注视着他们。
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却仍然体格健壮的肯特局长坐在自己的皮质座椅上。
他脊背挺直，浑圆的肩膀与大臂将宽松的衣服撑起。古铜色的皮肤、以及脸上的横肉给人以一种凶恶硬汉的感觉。一道深深的疤痕从他的左眼上方一直蔓延至唇边，他戴着黑色的眼罩、看起来像是独眼的海盗。
作为仪式与礼节，即使已经十余年没有参与过一线战斗的肯特局长，仍然要着甲办公、坐姿必须标准、仪态不能有半点动摇。他的大臂、腹部与小腿这些负担不高的地方都穿戴着金属质地的银白色盔甲。其他地方则挂着亮闪闪的甲片。
若非他也是等级不低的超凡者，恐怕光是坐在这里一整天就会累得不行。
早在四百二十年前，阿瓦隆王国的开国君主兰斯洛特一世便建立了三大律政机关。
负责“监察保护民众”的监察局，负责“督察骑士官员”的督察院，负责“裁定正邪是非”的仲裁厅。在建立之初时，这三大律政机关彼此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都由能进入参议院的圆桌骑士担任重要职责。
阿瓦隆王国的国徽，就是一颗绿色的眼睛、嵌套在象征着权力的银白三角中。
眼睛意味着王室，象征着他们如今那位年近八十仍然健康的老女王索菲亚一世。
而保护王室的银色三角，指的就是监察局、督察院和仲裁厅。
但随着时代发展，监察局所要负责的事务越来越多。税务、安全、卫生、消防、治安、审查、监禁……于是监察局的内部逐渐分出了诸多子部门，在各地都要建立分局，要招纳大量的见习监察、监察与监察长，来负责当地事务，权力也因此而被分润。
督察院与仲裁厅则因为要处理更为困难、更加具体的事务，因此规模没有扩张。前者成为了某种近似特务机构的组织——负责审查大小官员是否忠诚、世袭的骑士家族是否道德缺失、基层监察是否做了违反纪律与章程的行为，以及监视他国间谍、或是单独游离在国外收集情报；而后者则成为了如今的法院。
共同点是，它们如今都比监察局要高上一级了。
以至于在监察局中凡是能抵达第四能级的人才，全都要被上调到督察院与仲裁厅。美其名曰是“反正你们也用不到这种人才”。甚至连白皇后区这种毗邻玻璃台阶的核心地区，它的局长肯特也就只有第三能级。
最近调来的那个叫哈伊娜的年轻女孩，也就才二十岁出头、与如今已经直奔五十大关的肯特局长实力已然不相上下。
肯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督察院肯定会过来要人。
这是盛产天才的时代。哈伊娜也好，夏洛克也好……这些新一代的天才，比起他们这些成长在和平时代的老人要强一大截。
这可不吉利啊。肯特心想。
这或许是乱世将至的预兆……
他拿起了桌上的电话，转动着轮盘。0——1——2，电话接通。
“叫哈伊娜来我办公室一趟。”
肯特局长吩咐着：“还有，找人去把我们的那位顾问也叫来。”
挂下电话，他将手中的《玻璃台阶报》丢到桌上。起身走到了书架前。
这份报纸的头条头版，正是哈伊娜与莫里亚蒂家的那位小少爷的合影。
那温和笑容的俊美少年，正坦然坐在精灵艺术风格的轮椅上，膝盖上覆盖着一张毛毯、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态度温和、自然大方的讲述着什么。而站在他身后的哈伊娜，则站的笔直、扶着腰间的剑柄，全身肌肉绷紧。
像是注意到了摄影师、又像是在给摄影师周边的什么熟人打招呼。
那位少年说到一半，目光突然从记者身上偏移到了镜头的方向。
他露出了明媚如太阳般的温柔笑容，微微抬起手来向着这边招了招手。却给人一种正在与看着报纸的读者微笑、招手的感觉。
下一刻，这画面便跳回到开头。艾华斯继续坐在轮椅上，对着记者认真说着什么。
——这是来自“美”之道途的“魔画”能力。
按理来说，美之道途在阿瓦隆是被立法禁止的道途，但雅妮斯大师例外。这位世界知名的精灵画师所开创的“玻璃日报社”，是阿瓦隆最大的、也是唯一称得上是官方的报社。
玻璃日报社负责会整理每日阿瓦隆王国最重要的情报，汇总给王室与圆桌厅的大臣们看。三大律政机关也都会提供免费的《玻璃台阶报》给员工们看。
或许是跟风、或许是为了紧跟上层政策，也或许只是为了表达自己关心王国政局。一些既不参政也不当勤的富人，也会凑热闹买《玻璃台阶报》。紧接着，一些大学生也会购买它，来作为年轻学生之间的谈资。
虽然每一期都有累计时长十五秒的“魔画”，每一份报纸光是材料成本就高达一红币，但它的价格却反而并不算高。因为雅妮斯大师并不需要靠它牟利。《玻璃台阶报》的零售价每期只要两红币零五铜币——这五铜币还是给分销商留的利润，有时还会打折。稍微体面一些的人都能买得起。
这种能看动画的报纸，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虽然它没有声音，而且是黑白的。但至少画是能动的——这基本上是普通人以最廉价的手段，确实感受到超凡之力的途径了。
而这一期的《玻璃台阶报》，光是版头的艾华斯·莫里亚蒂就占了足足十二秒。只剩下了三秒留给一个自行车广告。
肯特局长高度怀疑，是因为艾华斯太过英俊、这个笑容又充满了魅力，所以雅妮斯大师才足足给他留了十二秒的时间。
“笑这么好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着野兽般直觉的肯特局长撇了撇嘴，低声嘟哝着：“也不知道打算祸害谁家的姑娘……”
……不过，他看的很清楚。
能在这种年纪独力解决这种大案，日后必定会成为远比自己更高的大人物。
这次他们平白无故捡了一个大功劳，一定要给予足够的奖励才行——原本这种大活应该是给督察院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
并且，这还是一个能够与莫里亚蒂教授搭上线的机会。
所以挑选的奖励必须要够好，否则对莫里亚蒂家族来说就等于是垃圾。送了人家看不上的东西，那就反而是丢了监察局的脸。
……真是麻烦啊。
“奉献道途的牧师……神学院的学生吗……”
肯特局长低声喃喃着，翻找着书架。
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了一个角落。
那里摆着一本封皮黝黑的书，书脊上没有名字。
局长单手拿起它，另一只手轻轻在弹了弹封皮。书页上便迸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就像是铁锤敲打铁砧。
“这本或许可以。”
他低声喃喃着，读着书名：“《牧者密续》……看名字，应该与‘牧师’有关吧。”
这整个书架都是下面的人查封禁书时收上来的好东西。
阿瓦隆王国严禁以各种形式收受贿赂，因为那是足以动摇“威权”的行为。但反过来说，职权范围之内的适当牟利是被默认的。这也是为了防止官员、大臣们在缺钱的时候被外国间谍——尤其是星锑王国的间谍收买，亦或是将重要情报与内部资源出售到民间的行为。这同样会动摇“威权”。
其中一项被默认的牟利方式，就包括将没收的禁书售卖给骑士家族——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书架也可以算是肯特局长的个人财产。
肯特不是奉献道途的前行者，他是肯定翻不开这本书的。
但从名字上、以及这迸射的火花来看，这怎么看都是属于奉献道途的神秘典籍。
在超凡者死去之后，他们的灵魂就会落入梦界的“九岔之河”、流淌到自己所行最远的道途之中。其中的力量就成为后行者于进阶仪式中获得的“道途特性”，而他们的记忆与知识就会散落各地，凌乱的落入在梦界的花草、果实、云海与浪潮等自然存在中，成为构筑梦界的部分材料。
那些智慧之道的游梦僧，可以从梦界中捕捉并收集起来这些无头无尾的、散乱的秘传知识。
他们会将其收集起来、整理成书。这种蕴藏着魔性知识的神秘典籍，就被称为“原典”。
“原典”的文字以笈多文写成。那是一种已经消亡很久的文字，一般人是无法读懂的。这往往需要当地智慧道途的翻译者，使用神秘技艺将其强行翻译后才能读懂。
按照翻译界的约定成俗，这种以笈多文记载梦界知识的原典都被统一翻译为某某密续。前缀是什么，主要看翻译者对这本原典内容的理解。
在一本密续中，通常可以获得一项完整的神秘技艺——虽然有可能在后世被人们同样复现了出来，但也有不小的概率会是失传的技艺。
虽然不一定有用，但那毕竟是失传的。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通过正常手段无法获得的……
“那它作为奖品与‘礼物’，就足够有牌面了。”
肯特局长自言自语道。
第十八章 夏洛克·赫尔墨斯
在监察局的大厅过道处，一个神态慵懒、黑发褐眼的青年正靠着墙，异常专注看着手中的报纸。
他看起来也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像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他身材瘦削，有着细长的鹰钩鼻、薄薄的嘴唇总是抿着，这让他看起来会显得有些刻薄。
他一边看着报纸，而哈伊娜就站在他旁边，不断碎碎念着什么。
“……就是这样，夏洛克先生！我已经将我所记得的一切都讲了出来，所以您能为我解答那个疑惑了吗？”
哈伊娜显然是有些兴奋。
不光是立功，而且还被采访并上了《玻璃台阶报》的头版头条、应该还被女王注意到了自己——这件事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一般、飘飘忽忽。
意识到自己恐怕出名了之后，她狠心咬牙、用自己必要生活费之外所有的钱，都全部买下了这一期的《玻璃台阶报》。打算放假回家的时候把它们全部带回家里，送给亲戚朋友们看。
今天上班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夏洛克顾问，于是她半抱着见到曾经偶像的兴奋、半抱着炫耀之心，向他询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疑惑？”
夏洛克·赫尔墨斯抬起头来，随口道：“你是说‘艾华斯先生为什么能猜到那个酒保不对劲’？这很简单，因为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知道酒保的名字，说明他曾经来过这里；艾华斯先生的身姿挺拔、坐姿很有修养，也能轻易知晓他并非是老人，老人的肩膀状态与年轻人是不同的——当然，考虑到酒保或许不懂这种人体构造学，我想更确实、更直接的证据，应该是他的靴子。
“手工织造的精灵靴，采用了炼金术与祝福的神秘技艺。能除臭、吸汗、通风、防水，并提高抓地力，防止跌倒。这样的一双鞋子，大概就要一百二十银冠以上。一般的骑士家族都用不上。
“劳合区的酒吧多少都会做一些非法勾当，看人很准。他绝不可能看不出这种明显的特征。而他明明认出了艾华斯先生的身份，却故意称呼他为‘老先生’……你觉得劳合区的酒保，能说出这种礼貌而有文化的话？
“而且，他看到了你又为什么不害怕？监察局的工作之一，就是找看起来没有交税的人进行强制征税。从这些穷苦人手里挖他们本就不多的存款，不恨你们、不怕你们就怪了。这种做生意的人，要比普通工人更怕你们——因为他们的账本多少都有问题。
“那么，他为什么不怕你？那就说明，他并不在乎你会找他要钱。或者他就干脆不是本地人——甚至可能都不是阿瓦隆人，没有意识到毫无预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监察究竟在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
“而报纸上的图给的很清晰，轮椅更凸显出了他的靴子样式——更不用说他那精灵风格的精工轮椅了。那蚀刻的精灵文都写的很清楚了——莫里亚蒂。诺，在这里。你没看到吗？
“我说，哈伊娜小姐……教授跟我提过你是高分毕业的。我想你精灵语应该及格了吧？”
“……啊，是的。我认得。”
哈伊娜有些尴尬：“我只是没看见。”
原本她还蛮兴奋、蛮骄傲的，但如今却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让她心中的兴奋感变淡了许多，还有一种“我原来这么差劲”的失落感。
她其实有一部分东西没有说出来——比如说艾华斯遇袭那天，就带着一本禁书前往了那个酒吧。那是艾华斯先生的秘密，她要坚定的为他保密。
——因为他们是看同一本禁书的共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结果，夏洛克顾问就算不知道这个重要情报，依然从其他细节中推理出了真相。而这些东西，哈伊娜的确没有注意到。
就和艾华斯先生从那个酒保的行动中，推理出地下酒窖中藏着幕后凶手一样的神奇！
哈伊娜很是兴奋，但又有些失落。
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又陷入了刚上大学时的那种状态——原本以为自己是很优秀的人，可一旦接触到了更广的天地、就发现自己似乎也不过如此。
如果将这些重要的细节与证据都告诉她，哈伊娜觉得自己虽然会慢一点、但肯定也能推算出真相。只是她根本就看不到这些细节——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差距。
看似差距不大，实则宛如天堑。
“看来你已经理解艾华斯先生的了不起之处了。这很不错。”
年轻的夏洛克先生辛辣的点评道：“很遗憾的说，你在他们之中恐怕还是工作能力偏强的那一类。称得上是笨蛋中的聪明人。其他那些肌肉长在脑袋里的人，都不过是一群蠢货。
“他们总是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把事情搞砸。就算我告诉他们真相、也总要反复解释才能说服他们。
“而这位艾华斯先生——恕我直言，他的观察力比大半个监察局加起来都要强。”
“……您对艾华斯先生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吗？”
哈伊娜很是讶异。
她基本上只听过夏洛克先生觉得这人不行、那人愚蠢。
“当然，”夏洛克神情冷漠，“在我看来，你们能‘联手’解决这次案件，完全是依靠他的观察与判断。
“如果你缺了他，你是绝对破不了案的；而他完全不需要带你，也能解决这次事件。你只不过是个推轮椅的人，甚至连保护者的义务都没有尽到——当他明确告诉你，要全力攻击对方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留手？既然选择相信对方的指挥，你就要信到底。信一半又有自己的想法，比全然不信更加可怕。
“他有优秀的观察力，正确的推理能力，果断的判断力，沉稳的执行力，比你更加成熟稳重的心态——以及精准的射击术。无论是天赋、性格以及能力都相当了不起，年仅十八岁就远远胜过这个国家九成九以上的人。他值得我称呼一句‘先生’。
“我对他很感兴趣，听说他是大一的学生？那我就要回母校去看看他了——我有预感，与他共事或交流应该会相当愉快。”
说罢，夏洛克将手中的报纸精准的对折，递还给了哈伊娜。
那是四个角完美的对准，没有一点偏斜。从中可以窥见夏洛克身上的那种完美主义。
“啊，他其实在家中休学了两三个月，还没来上学……”
哈伊娜有些尴尬的接过报纸。
而黑发的青年也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讶异，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也正常。大学教不出真正的人才。那里不过是一群知识的保姆，在努力把知识拆解成容易消化的糊糊，努力塞到懒人与笨蛋的嘴里，试图让他们成为可堪一用的社会公器。那并非是为天才服务、专门教授聪明人的地方。
“我猜艾华斯先生的学识与智慧，应该来自于教授的亲自教导。即使在整个王立律法大学中，莫里亚蒂教授也是其中最聪明的那一批人。”
“……这样啊。”
哈伊娜讪讪道。
她感到些许失落……因为她觉得自己能进入王立律法大学，并且大二开始就担任女生级长的履历还是挺厉害的。但她又知道，夏洛克的确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他同样是从王立律法大学毕业的首席。
在哈伊娜读大一的时候，夏洛克就是她大四的学长。她在没有什么心眼、也没有什么背景的情况下，紧靠着自己学习成绩的优秀以及人缘好，就能够把学生会工作打理的井井有条，也完全是依靠夏洛克当年立下的诸多规矩。
同样是首席、同样是学生会主席、也同样是全满分毕业。但他们之间依然有着很大的差距。
“——等一下，夏洛克先生，”哈伊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有一个疑问：
“您既然觉得监察局都是一群笨蛋，甚至当年毕业时拒绝了监察局甚至督察院递来的实习邀请函……如今又为什么要来监察局担任区区一名顾问呢？”
“顾问”做的再好，也没法往上走。所有的功绩都是肯特局长的，而他最多也就只能从局长那边拿一两本书当私人礼物。
而如果他当年选择进入监察局，如今说不定就已经是副局长了。而且早晚都会成为局长——到了那时，整个书架都是他的。
“……【区区】？”
闻言，夏洛克有些讶异的回过头来。
他细细打量了哈伊娜几眼，便理解了她的话、叹了口气。
青年摇摇头，压低声音道：“这种话，记得以后就不要再跟人说了。
“威权之道的信徒，可不该这么关注‘晋升’与‘前途’。一位监察不该有这么清晰的‘野心’，这意味着你有超越之道的适应性。
“在阿瓦隆，想要升官的人是不会被升官的——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第十九章 银与锡之殿
哈伊娜愣了一下，这才后怕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幸好她是跟夏洛克先生问的这话，而不是肯特局长！
“至于，我为什么不进入监察局……”
夏洛克淡淡道：“因为我和你是类似而不同的人，我也同样走不远——这世界并非是越有才能、越优秀的人就能走的越高。我在毕业的时候就理解了这件事。”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和你一样。与威权之道相比，更偏向于其他道途。”
黑发青年毫不畏惧的，坦然说道：“我向肯特先生索要的，正是智慧道途的神秘书籍。我帮他处理难题，他以私人名义给我禁书——这是互相利用的公平交易。如今，我的第二道途都已经快要抵达第二能级了……和威权之道比，智慧之道才是我真正向往的道途。”
“但是……”
哈伊娜还想说什么。
但她的直觉突然被触动。于是她立刻面露警惕，闭口不言。
两人面对着面沉默了五六秒之后，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人才从拐角跑了过来。
“哈伊娜——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你半天！哎，夏洛克顾问也在！太好了，局长找你们！”
“肯特先生有什么事吗？”
夏洛克毫不客气的反问道：“我现在有其他的事要做。”
“他倒是没说……但我觉得您还是去看看吧。也耽误不了多久，不是吗？”
中年人笑呵呵的说着：“您也知道，夏洛克先生——如果是什么无趣的事，局长先生也不会特地请您来一趟，对吧？”
“行吧。”
夏洛克认同的点点头。
他说罢，看向一旁的哈伊娜：“这就是另一个原因。
“我这个人好动。如果无事可做，我就会心绪不宁……但假如让我做平凡的、重复的工作，我就会厌倦。我要难题与强敌才能使我兴奋。
“你们那种平日的巡逻太过无趣。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做点实验。哪怕像是云游僧一样孤身一人去旅行，也比那重复的每一天有意义的多。
“我不要出名，也不要功绩。我只要能够发挥我智慧的工作，让我无处挥发的精力得以发泄——以及顺带满足我的好奇心。这就是我与你们合作的原因。”
“行啦，夏洛克先生。”
中年人苦笑着：“您还是快点动身吧——早点听完局长大人的任务，您也能早点去做自己的事，不是吗？”
夏洛克不置可否，向着肯特局长的办公室走去。
另外一边。
阿瓦隆首都玻璃岛的中心，是一片清澈透明、宛如蓝宝石一般的湖水。
阿瓦隆王国的王室都住在岛中之岛——首都玻璃岛中的湖心岛正中。那是被银冕之龙所祝福、有着玻璃台阶的银与锡之殿。在晴天的阳光之下会闪耀起璀璨的光明之火，即使在阴天也会散发着幻梦般的柔和辉光。
在银与锡之殿中，一位看上去十四五岁、金发碧眼的少女正安静翻看着今日的《玻璃台阶报》。
她看上去似乎有着精灵血脉，因此看上去比实际上的年龄要年轻一些。容貌温婉、脊背笔直，连衣裙所露出的光洁后颈，与她所处的银与锡之殿一同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她身上有着一种属于文艺少女的安静气质，眸子沉静如水。
而一位看上去二三十岁，同时有着妇人成熟魅力以及少女天真感的精灵，正笑盈盈双手托腮、坐在少女的对面。她身上有着明显的艺术家气质——那并非是错觉，而是来自美之道途的影响。
“我没骗你吧，我的小公主？”
精灵艺术家笑眯眯说道：“我昨天就跟你说，看到了很英俊的人。我这次特地给他留了整整十二秒，就是为了保留那个关键的回眸一笑。
“我的审美绝对没问题——那个笑容就是关键，能最大程度的保留他的魅力。说真的，我甚至想要给他画一幅画。不过我感觉也不急于这一时，后续一定有机会认识他的。”
“……确实。”
女孩安静点了点头：“雅妮斯老师说的没错。艾华斯先生的笑容会让人联想到太阳。
“和我同岁、道途同层，就能亲自带人抓捕比自己强大很多的恶魔学者……过程中的侦查、判断、推理无一错误。很厉害，也很勇敢。
她轻声道：“我是做不到的。因为我很胆小。”
女孩脸上有一种向往与颓然。
——那是清醒的善良之人在看到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同类人时，从内心深处激发出的向往之情；以及不嫉妒也不自欺欺人，而是诚实认清自己远不如对方这个事实时的颓然。
“他好厉害。”
女孩重复道。
“啊——”
看着她的这幅样子，雅妮斯怜爱的——同时也是稍显疯狂的发出逗弄小狗一样的声音，把女孩塞到自己怀里用力揉搓了几下她的头发：“小伊莎，你真是太可爱了！”
“请叫我伊莎贝尔，雅妮斯老师。”
伊莎贝尔呜了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头发认真说着：“还有，请不要弄乱我的头发——
“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可爱了。我明明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你可爱就可爱在这种一本正经的解释完全不需要解释的话的场合。”
“听起来太蠢了。我是个笨蛋。”
伊莎贝尔有些懊恼，又有些失落：“我连画都画不好。”
“你已经很天才了，伊莎白尔。”
说到这个话题时，雅妮斯严肃了起来：“只是你接触到的人都比你更天才而已。
“你的美之道途不也快进阶了吗？能在这个年纪接触第二能级，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我教你的时候用的是根基更牢靠的路子，这样你起步稍晚、但之后能走的更远。”
“我觉得，那只是因为我的父亲是阿尔伯特王子而已。”
伊莎贝尔低垂螓首，轻声说道：“我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艾华斯先生也是王子，他也会比我走的更早、更远。”
“艾华斯是个特例。你不用想太多。连女王陛下看了报纸，都说他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你没有必要和这种人比较。”
“……奶奶也？！”
伊莎贝尔很惊愕：“奶奶很少夸人的……那个恶魔学者有这么厉害吗？”
“并不是战斗，甚至也不是搜寻能力。女王陛下看重的，是他开那两枪时的果断。在结果上，虽然这两枪只是杀了一个第二能级的恶魔学者，但其实从中展现出的是那他杰出而迅捷的判断力、那种绝对相信自己判断力的自信，以及那稳定的执行力。
“女王陛下亲口说的，他有大将之风。你也不想想，肯定是她老人家点了头，我才敢把他放在头版头条，写这么大块的版面嘛。就是因为女王陛下说，要让王国的年轻人们学习一下——虽然我觉得他们肯定学不会，但让大家看看英俊美少年也挺好的。”
雅妮斯无奈的摇摇头：“你这种只和最强的人比较，但每次比不过就立刻自卑退下的毛病该改改了。”
“我是觉得，如果要和同龄人比较的话，就必须比较最强的那一批。”
伊莎贝尔公主认真的说道：“因为我享受了最好的资源，如果成不了最好的就是浪费了资源。它们应该可以给到更需要的人。”
“……你呀。”
雅妮斯叹了口气，只觉得伊莎贝尔公主倔的惊人。
“对了，雅妮斯老师。”
伊莎贝尔突然问道：“艾华斯先生当时是看到了什么？他是在对什么招手？”
“其实我也不在现场。”
雅妮斯摇摇头：“不过我问过摄录师了。他说是附近一个卖花的小女孩。
“那个女孩叫他‘很温柔的大哥哥’。我想应该是他之前从她那边很礼貌的买了束花吧。艾华斯也的确是个很有礼貌的小伙子——有机会的话，可以把他请来银与锡之殿上坐坐。聊一聊当时发生的故事，还有他怎么想的、如何判断的……我觉得那一定很有趣。而且女王陛下应该会允许的。
“——你也一定很期待吧，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攥紧了小拳头，像个孩子般有些向往的睁大了她那漂亮的、如同祖母绿一般的眼睛。
第二十章 马瑟斯主教
红皇后区的司烛大教堂是阿瓦隆最为正统的九柱神教堂，同时也是地位最高的教堂。
阿瓦隆历代国王与女王的加冕仪式，都要在这里举行、同时这也是王室的陵墓所在。其他在阿瓦隆王国称得上是“伟大”之人，在国葬仪式后也都会被埋葬在这里。
它敢以奉献道途的守护柱神“司烛”为名，就足以证明它的神圣性。
“请到这边来。”
一位戴着教冕、身着庄严肃穆的及地红袍的老人回过头来，客气而温和的对艾华斯说道。
这位留着络腮胡、戴着眼镜的男人从皮肤与眉眼上判断只有四十多岁，气质上会给人一种严厉班主任般的感觉。但他却莫名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会让人本能的认为他应是一位老人。或许是因为他的须发有不自然的苍白，并非是自然的白发、而像是衰老所致的褪色。
老人抬头对艾华斯身后推轮椅的奥斯瓦尔德提醒道：“小心一点，前面的路是个下坡。”
他头上那教冕的造型类似某种设计繁复、华丽神圣的烛台。
甚至上面真的可以插入蜡烛——只是在重要的场合之外，他们是不会真的插蜡烛与点亮的。
以这教冕的设计，上面最多可以容纳三根蜡烛。前方的大蜡烛与左右两侧的两根小蜡烛，这代表着眼前这位老人的圣秩等级相当高。
即使算上永恒教国的教皇，自上而下数也能算是第三级。
严格来说，包括教皇在内的所有高阶神职人员都算是“主教”，所有主教的教冕上都是三根蜡烛、也只有主教才能身着红袍。其中教皇的教冕上能容纳三根大蜡烛，而最低级的主教只能插上三根小蜡烛。
再低一级的司祭是两根，而最低级的助祭则只有一根。
尽管这个世界的教会都是同时供奉九柱神的，但教会本身亦有偏重。绝大多数的圣职者都行于奉献道途，因此九柱神教会本身以“司烛”为尊、以“燃烧自我照亮他人”的红烛为九柱神教会的神圣象征。
艾华斯虽然也是牧师，但他还没有毕业、因此也没有被授予属于自己的教冕。这意味着他并不被算做宗教系统内的一份子，不领教会的工资，也不受教会的规矩约束。
“谢谢您，马瑟斯主教。”
艾华斯礼貌感激道：“还麻烦您亲自来教导我神圣技艺。”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能当选灵职议员，还多亏了莫里亚蒂教授。”
马瑟斯主教双手置于身前，十指交握。他与艾华斯平行的走在司烛大教堂的东侧小路上。
他乐呵呵的笑着：“我看过今早的报纸了——昨天干得不错。
“那伙恶魔学者作恶多端，前不久才献祭了整整一个村庄。包括十几名老人、四十多名孩童在内，所有人都被他们制成了仪式材料。其罪行令人发指，甚至惊动了教皇陛下。如今他们不仅是在王国这边被通缉，甚至在教国那边的惩戒厅里也挂了名。
“你在还没有正式获得道途之力的情况下，靠着自己的智慧找到他们、靠着一把手枪击败他们……以弱胜强，很不错。教皇陛下现在还没有拿到报纸。但我相信他如果看到报纸、也会夸赞你你一声‘英雄出少年’的。”
“倒也没有那么厉害，”艾华斯温和的笑了笑，“没有哈伊娜学姐的保护，我就算找到了他们也可能已经遇害了。”
“嗯，那个小姑娘也很不错。”
马瑟斯主教赞同道：“有勇有谋——最关键的是，愿意相信他人。
“她的实力比你强这么多、还比你年长，可她却没有盲目相信自己的实力，还愿意信任你的判断……在自己无法处理眼前的难题时，愿意将球传给能处理问题的人。我想，这大概也是一种智慧。”
“您也看球？”
突然问话的人，是艾华斯身后的奥斯瓦尔德。
老精灵饶有兴趣的问道：“您支持哪个球队？”
“当然是槲寄生俱乐部。”
毫不犹豫的答道：“他们今年引进的那个新人，我觉得应该是有说法的。”
“那独角兽呢？您怎么看独角兽今年的成绩？”
“我是阿瓦隆人，当然支持阿瓦隆的球队。您是精灵，所以支持教国的球队。这很正常。”
主教乐呵呵的说着，轻描淡写的略过了这个话题。
他看向艾华斯，认真说道：“虽然你证明了自己能够以弱胜强——在没有获得任何超凡力量的情况下，就胜过了快要接触第三能级的敌人。但假如就这么放心的把你放到一旁，那就是我们这些长辈的失职了。
“虽然这么做可能不合规矩……按女王陛下四十年前发布的条例，阿瓦隆公民需要在成年之后、文化课考核拿到优秀以上的成绩，并且道德考评优良、无不良嗜好及犯罪记录的情况下，才能正式接触道途、踏上超凡之路。
“但距离你们这一届的期末考评，其实也就只差一个月。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正直与理性，女王陛下那边我之后会去说的。”
听到这里，推着轮椅的奥斯瓦尔德管家突然轻咳一声。
“主教大人，”苍老却仍然优雅的精灵管家认真发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马瑟斯主教仍旧乐呵呵的抄着手，但却没有立刻回复奥斯瓦尔德的话。
一直到他们一行三人抵达大教堂东侧的小礼拜堂，由马瑟斯主教掏出一把看上去比哈伊娜的短剑还要长的巨大钥匙，并将紧闭着的房门打开之后……老主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今天，圣格尼薇儿礼拜堂只为你一个人开启。
“除了教导你‘祀火’、‘照明’、‘祝福’三种神圣技艺之外，我还要帮你完成第一次进阶。不用太紧张，第一次进阶是不需要进入梦界的。如今阿瓦隆的形势不太好，我认为你需要一点自保能力。”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奥斯瓦尔德追问道。
马瑟斯主教关上了礼拜堂的门，按开了电灯开关。
下一刻，这间构造与占地面积看上去都像是大学阶梯教室的礼拜堂内，骤然灯火通明。
左右两侧，无数存放于壁龛内、一比一比例的雕像身后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像是被那光芒惊醒，那些壁龛内的雕像慢慢开始无声的微微活动、并逐渐将目光投向他们。
马瑟斯主教伸手轻点自己教冕上的三根蜡烛，恭敬向诸圣像问好：“七十三位先导。
“愿司烛看顾你们的烛火。”
而艾华斯与奥斯瓦尔德也微微低了一下头，以示尊敬。
这七十三位圣像，就是阿瓦隆王国建国至今、包括历代君主在内，所有接受过国葬规格的埋葬仪式，葬于此地的先导们。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在阿瓦隆的历史书上刻着自己的名字。
等索菲亚女王离世后，她就会成为第七十四位。
艾华斯已经看到了，圣格尼薇儿礼拜堂的角落、已经多出了一间没有容纳圣像的壁龛。
注意到了艾华斯的目光，马瑟斯主教贴心的为他解释道：“这是女王陛下为自己准备的位置。她老人家的圣像，在五年前就已经开始雕刻、并且两年前就已经备好了。如今圣像就存放在银与锡之殿中。”
随后，他才回过头来看向奥斯瓦尔德。
“这件事圆桌厅那边应该还不知道，但我已经汇报给女王陛下了。”
马瑟斯主教严肃的说道：“教国那边传来了重要情报。
“那边抓到一个星锑人的间谍，问出来了点东西。
“——据说，王国高层里出现了叛徒。他们计划在玻璃岛引发一场时间、规模、地点都是未知的持续混乱。最终目的是为了‘得到或接近某种神圣实体’。
“王都恐怕马上就要陷入混乱，我认为没有必要让艾华斯等待期末考试结束了。
“以防万一，他必须立刻踏上超凡之路。”
第二十一章 神圣技艺：祀火
至少在这件事上，艾华斯可以确定马瑟斯主教的情报是真不如自己多。
虽然艾华斯已经把剧情忘了个干净，但之前在鹈鹕酒吧获得的那封【某人寄给高贵之红结社的信】中，提到了一些关键的情报。
信中大致提到，这次高贵之红结社派来的恶魔学者应该是“一批人”，而不仅仅只是两位。“那位大人”会配合他们的行动，提前在玻璃岛各地不断制造案件来分散监察局的注意与人手。
而同样的，写信的那位神秘人也以一种近乎平等合作伙伴的态度，向高贵之红结社发出了警告——大意是，他所能容许结社赊下的账是有限的。假如结社这次依然不给他想要的东西，那么他也将“怀着沉痛的心情而坚定的执行一些我们双方都不想也不愿看到的不和善行为”。
来与艾华斯面基的那两位“笔友”，事实上是脱离了大部队提前抵达的。
其动机也很好理解。
他们已经运营“艾华斯”这条线很久很久。而或许是他们认为，艾华斯会在这次持续动乱中死亡；也或许是他们觉得自己上司会来抢走艾华斯这个资源；又或是他们对这次行动感到不安，因此提前启用艾华斯这个储备粮来补充一下重要资源。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是冲着“莫里亚蒂”家族这个名头来的，但当艾华斯成为牧师并依然对他们抱持信任时，他本身就成为了特殊的价值。
高贵之血，纯净之心，谋求超越的灵魂，自愿牺牲的祭品——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因素。但艾华斯作为祭品的规格非常高。
因为那个献祭仪式并不是定向召唤影魔的仪式，而是任意上级恶魔都可以来。结果仪式才刚开始，影魔闻着味就过来了。
艾华斯用自己一半的生命力作为祭品，与影魔签订了契约——这其实才是正确的价格。
正确的献祭价格就是“一半”。不管你献上多少，恶魔都只拿一半、而且通常来说都是可再生的那一半。因为这个仪式的本质就是“均分”。
财产均分、权力均分、收益均分、风险均分——如此的双方便可称之为合作者。假如召唤者的素养能够让恶魔满意的话，召唤者就可以象征性的多拿1%，以此来告知“主仆”之别；如果只是召唤出来就很勉强，那通常就是正常对半分。
但实际上这对恶魔的行为是没有约束力的。仅仅只是口头上的称呼是“主人”还是“伙伴”的区别而已。
恶魔学者在除阿瓦隆和永恒教国之外的国家，都属于合法职业。假如献祭必须要杀死祭品的话，那恶魔学者依然是人均杀人犯；自我献祭就直接等于自杀。
阿瓦隆王国中恶魔学者的献祭都伴随着屠杀，那实际上并非是恶魔的需求，而是灭口、抢劫或是准备仪式材料的需求。
在神秘知识流传范围受限的情况下，大多数普通人甚至都不知道超越道途都有哪些超凡职业，甚至都不知道“恶魔学者”这个正式称呼、而是以“术士”这种“总之他是能施法的老爷”既定印象，来作为民间代称。
但其实恶魔学者的法术能力并不强，能使用的法术类型相当少。
比起智慧道途的法师、黄昏道途的死灵法师、适应道途的贤者都远远不如，甚至连威权道途的律法师都不如——恶魔学者主要力量来自于“仪式”与“恶魔”。很多法术都需要依托于仪式，需要提前准备、并且威力远超正常法术。
比如说维罗妮卡的“咒婴”，就需要被施法者诅咒致死的婴儿作为仪式材料。第二能级的恶魔学者引导的仪式法术，其破坏力就足以威胁甚至秒杀第三能级的前排职业。
如果手头没有合适的材料、也没有契约足够强力的恶魔的话，恶魔学者就会变得非常弱。
但反过来说，如果恶魔学者暗中谋划并提前准备，他们完全可以发挥出远超自己等级的破坏力。
如今自己在明，他们在暗。
假如艾华斯只用自己恶魔学者的能力来对抗，那就是双重不利——不仅容易泄露身份，而且完全无法和队友配合。
混都不会混。躺都不好躺。
原本艾华斯就打算尽快获得牧师职业等级，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么快。自己还没对养父说这件事，马瑟斯主教就提前想到了。
早上的时候，监察局那边打电话预约——说是打算在傍晚时分来一趟莫里亚蒂庄园。养父倒是很高兴，说是要给艾华斯发什么嘉奖令之类的东西……不过艾华斯对这个倒也不怎么感兴趣。
监察局能给什么好东西？游戏里玩家忙前忙后，最后根本没拿到什么。好处都让他们自己分了。
而且艾华斯担心这次来的又是哈伊娜那个二愣子，提前好几个小时就来。所以他今天都没敢出门。
原本打算在家陪妹妹看书的。
结果才上午九点就被马瑟斯主教请来了司烛大教堂。
但如今艾华斯心中却没有半点不满，非常异常虔诚、极为认真。
——开玩笑，这可是职业技能导师！
而且严格来说，自己是走了后门的。没有通过考试，也没有做那一长串又长又臭的“认可任务”，就直接获得了学习神圣技艺的资格！
老主教慢悠悠的讲道：“所谓的‘神圣技艺’，就是教会经过精挑细选之后，基于‘安全’、‘健康’、‘易学’、‘利人’的原则，筛选出来的最实用、最安全、最容易掌握的奉献道途神秘技艺。在通过对应的资格考试后，就会被主教免费传授对应记忆、一直教到学会为止。”
我懂的，就是御三家。小火龙，杰尼龟，妙蛙种子嘛……突出一个好用又好养。
艾华斯心中碎碎念着，感觉很急、迫不及待。
而马瑟斯主教仍旧不急不慢的说着：“主教以下能够掌握的神圣技艺共有四种。
“‘祈祷’、‘祀火’、‘照明’、‘祝福’。特别要注意的是，不能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神秘技艺的本质。”
老主教讲解着：“所谓‘祀火’，指的是一种强健身体、恢复自身的技术。
“人的生命就像是蜡烛，而灵魂就是火。我们这些奉献之道的同行者，会将自己的光与火分享出去。而这也意味着，自身会逐渐变得亏空。
“我特地给自己制造了这样不健康的状态，来给你演示。”
说着，老主教点了点自己的鬓角那不自然的白发。
艾华斯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仍然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奉献道途的法术都是要烧自己血的。
哪怕是治疗，也是烧自己的血给别人回血——既然如此，那么奉献道途就一定有一个稳定的回血手段。
这就是“祀火”之术。
“首先，点亮一根新蜡烛。什么颜色都可以，没有区别——当你足够熟练之后，随身带着一包火柴也行。”
老主教说着，伸出自己的左手：“我不知道你对神秘知识有多少理解，所以我从头讲。
“双手五指中，大拇指象征火、食指象征气、中指象征以太、无名指是地，而小指则是水。四大基础元素都有两根对应的手指，而光与暗则分别是左手与右手。因此我们通常使用左手进行祀火——而奉献道途的元素是光与火，所以我们最重要的手指就是左手大拇指与中指。
“在你能熟练使用、将它刻入到本能之前，我不建议你使用右手进行任何操作。”
说着，老主教的左手大拇指上燃起了一簇白色的火焰、点亮了眼前的烛台。
那里是提前摆好的一根粗而长的白色蜡烛。点亮之后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
“为了方便引导你进行第一次观想，我特地选用了最亮的型号。”
马瑟斯主教解释着，示意奥斯瓦尔德将艾华斯的轮椅推过来。
“来，举起左手。跟我一起做……”
他的动作很缓慢：“想象你面前的并非是触手可及的烛火，而是遥不可及的金色太阳。
“不管你面前的火有多亮，你都要想象它闪耀着极为璀璨的光芒——那光芒充盈于你视角的所有角落、灌满了你整个视角，没有一丝一毫阴影。想象它能够穿透你的掌心，即使你张开了手、你的手也要像是玻璃一样透明。”
艾华斯照做。
而在他刚刚伸出手来的时候。
他的眼前却突然跳出来了一个弹窗：
【萨缪尔·马瑟斯正在向你传授“祀火”，是否支付1公共经验以掌握此项神秘技艺？】
看到这弹窗的一瞬间，艾华斯愣了一瞬，下意识的看向了马瑟斯主教。
在游戏中，如果玩家的某种神秘技艺是通过任务获得——也就是说，不是通过读书，而是刷满某个NPC的个人好感后，一对一传授获得的话。学习这项神秘技艺要消耗的经验是与技艺等级成正比、与教授者等级成反比的。
也就是说，这项神秘技艺越好学、教授者的等级越高，学习者要消耗的经验就越低。
在游戏中这个设定没什么太大意义，只是为了侧面表现这个人有多强。因为玩家其实不缺这点经验——这破游戏又没体力限制，学习神秘技艺要花费的经验也都不多。
但是在网络斗兽人讨论“谁比谁强”、“谁能秒谁”的时候，就会拉出这个为依据、反推这个NPC的对应职业等级到底有多少。
玩家们当年学习神圣技艺的时候，统一都是要花七点经验才能学会的——而那位艾华斯忘记名字的教学NPC就算再弱，起码也是个某某主教。
那您老人家这是什么情况？1.0版本里就有这么高的等级，为什么我在游戏里从来没听过你的名字？
——坏了，碰上扫地僧了这是。
第二十二章 接触司烛之血
目前还是1.0版本，“幻魔·烛天司”还没有降临并被打倒，奉献道途的等级上限只有49级。等级最高的那位，就是永恒教国的那位永世教皇。
安南保守估计，马瑟斯主教最低也应该有39级。
放到阿瓦隆里，就是仲裁厅里的顶配水平。再高一级就是这个世界当前版本的顶级强者——假如大胆一些估计的话，恐怕马瑟斯主教现在就已经是40级以上、接触到了第五能级力量的最强者。
永恒教国的枢机主教也不过如此。
但艾华斯想了想临行前养父对自己所说的话，也就变得释然了。
这位马瑟斯主教就是司烛大教堂的最高主教。换句话来说，就是九柱神教会在阿瓦隆内的最高管理者。
这种强者，假如不是在接下来阿瓦隆的动乱中遭遇了直接冲击而殒命……
那么他大概率是之后改名换身份了。
因为艾华斯是真的，完全没有马瑟斯这个人的印象。
永恒教国是精灵治国，因为生活节奏非常慢。并不是所有人类都能适应那边的生活。
九柱神教会高层有三分之二都是女性，且超过九成都是精灵。统治教国的教皇每三百年轮换一次，卸任的教皇自动变成圣徒，还要以教国代理人的身份继续行走于地上诸国布施恩赐、调停纠纷，直至衰老、走不动路才会返回教国。因此想要担任教皇，就只能是精灵。
马瑟斯不光是男性、还是人类，在教国高层中属于极少数。艾华斯记得教会高层应该是没有这个人的。
因为九柱神教会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
那就是看脸。
不一定要有多么惊人的美貌，但至少绝不能丑。
因为奉献道途的治疗需要与他人进行身体接触，假如对方抗拒治疗、那么治疗效率就会降低很多。再加上“祀火”对身体有明显的美容驻颜效果，教会高层一定是不会丑的。
但马瑟斯主教……
是因为太老了吗？
艾华斯的表情有些微妙。
“别看我，艾华斯。看蜡烛。”
注意到艾华斯突然看向自己，长相看起来就像是古板严厉班主任的马瑟斯主教，非常自然的发出了相当刻板印象的严厉声音：“我脸上可没有光和火，你看我是没用的。”
“是。”
艾华斯回过神来，乖巧的应道。
——支付经验。
他在心中确认道。
而一旁的马瑟斯主教见艾华斯回过神来，便放缓了语气继续教导：
“你要想象，自己体内的伤痛、诅咒、亏空等负面因素，并非是‘你身体本身有的东西变少了’、而是‘在身体平衡健康的状态下多出了负面的什么东西’。你要把它认作一种流动的、漆黑的液体，并且以精神力将其移动到左手中指的位置。
“它是一种如同燃油、宛如烟气般的存在。在接触到火焰时就会嗤嗤消散……”
说着，马瑟斯主教用自己左手中指触碰火焰。
只见那团平凡的火焰骤然变亮。
淡淡的火焰顺着他的指尖延伸至全身，他全身上下就像是镀了一层火焰之膜，闪耀起了光芒。
老主教身上的伤痛与衰老，宛如时光倒流一般消失了——
脸上的皱纹被抚平，那不自然的苍白头发重新充满了深褐色的光泽、并且恢复了弹力，变回了自然卷的模样。而他那苍老浑浊、像是凝固的血一样的深色瞳孔也变得明亮，像是颜色稍深的琥珀一般。
他的脊背变得挺拔，皮肤变得白皙、洁净而有弹性。
他整个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年轻，一直到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才停了下来——
并非是烧却了病灶、也不是让病痛消融。而是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恢复到了“理想状态”。就像是被完全翻新的电子产品一般——除却电池寿命的必然损耗，不会有一星半点的使用痕迹。
而这样的马瑟斯，看起来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老主教”了。
他推了推自己的六边形黑框眼镜，露出了自得的笑容。甚至声音都变得年轻了起来：
“……就像是这样，艾华斯。这正是司烛大人对我们愿意行走于奉献之道的感谢与恩赐。
“除却寿命的自然损耗，终生不受病痛所惑。身体永远在巅峰状态，因此寿命也会比正常人长许多——因为他们哪怕是老死、也不是因为寿命完全自然耗尽而死，而是因为劳累与损耗等原因提前衰老、并在身体变得脆弱之后获得了不可逆的病痛。
“但我们是不会遇到这种情况的。祀火之法只需熟练掌握，便可得健康长生——司烛大人有言，‘为他人而活之人无需受苦’。而健康是最重要的东西，行走于其他道途的人求而不得。我们也无法向他们分润这种恩赐。
“我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然而我使用‘祀火’疗养身体之后，外表却能恢复到甚至不到三十岁的模样。骨骼、肌肉、神经与内脏都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假如一个人经过充分的锻炼，精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与精神，那么他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理论上也是有可能这么年轻的。这就是‘祀火’所能起到的‘正面’改变——当然，一般的牧师还是做不到我这一步的。他们只能将负数变成零，但还不能把零变成正数。”
看到萨缪尔·马瑟斯对祀火法的熟练运用，让自己起到了近乎返老还童的效果。
甚至连奥斯瓦尔德都露出了惊愕、赞叹的神情。
重新恢复年轻的马瑟斯主教，见状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马瑟斯主教对艾华斯的印象很好，对他的未来充满期待。
所以他太希望艾华斯能坚定的行走于奉献道途上了。
之前他特意消耗自己的寿命，让自己变得异常苍老——而那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刻，能进行这样的表演。只有自己的外表苍老而衰弱的情况下，这种“返老还童”才能留下刻骨铭心的深刻印象。
“当然，”为了不打击到艾华斯的自信心，马瑟斯主教连忙补充道，“你也不用急于一时。一般刚刚接触‘祀火’的牧师，能稍微弥补自己身体的亏空就不错了。你刚刚被恶魔献祭，身体生命力一定会有所亏空，所以我才会优先教导你‘祀火’。这样你就可以慢慢补满因献祭而损耗的生命力、血液与寿命。
“神圣技艺的掌握都很简单，但也不是立刻就能掌握的。一般来说，‘祀火’在五天内掌握比较正常，我感觉你应该能在两天内初步习得。照明术简单很多，立刻就能掌握，所以我们最后讲。祝福则是最难的、一般要学习一周左右。
“所以，这次我只教给你如何练习，等你回家之后……”
马瑟斯主教说到一半，话语便突然卡壳。
因为他看到艾华斯的瞳孔骤然变得空洞。
深蓝如海的瞳孔中，猛然间渗出了些许夕阳般的深红。就像是黄昏时分的海面，越是靠近上方就越是深蓝、而靠近下方的地方就像是半没入海平面的夕阳，闪耀着近乎金色的红色光晕。
张开左手对准烛火的艾华斯，以中指触碰火焰。
火焰瞬间燃起，并顺着指尖流入血脉。
艾华斯骤然间感觉到一种放松的温暖。
就像是劳累过后，听着柔和的音乐、泡在放有香氛与花瓣的温泉中。感受着热力舒缓全身，强烈的困倦感与满足感涌上心头。
在他所观想的纯白光明的世界中，慢悠悠的走过了一头鹿。
那头鹿是透明的、有着纯净而耀目的红色，就像是最上等的红宝石。在祂出现的一瞬间，艾华斯的视线就不可阻逆的被吸向了它。
——那正是司烛！奉献道途的至高者，奉献之神！
与威权道途的银冕之龙给艾华斯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不同，注视司烛并没有让艾华斯产生幻觉或是压力。因为祂束缚了自身的神性，让自己能接触凡人——
祂的身上缠满了黑色的荆棘。那些荆棘刺破了祂的皮肤、让祂流下了红色的血。随着祂的行走，鲜血不断滴落在地，让地上升起一团团永恒不熄的红色火焰足印。
而祂那巨大的晶红色鹿角则像是刺向四面八方的烛台一般，有着数十簇白色纯净的火焰燃起。
鹿慢慢走向了一动不动、宛如塑像般的艾华斯，轻轻舔了舔他伸出的左手。
随后，祂抬起头来，将脖颈下方被黑荆棘刺破的一处伤口，柔和的轻轻探向艾华斯的掌心。
一滴血液落在艾华斯手中，就变成了一颗泪滴般的红宝石。
艾华斯的心中，映出了三行文字。
那是每次道途进阶时，获得的三选一词条——
【火焰亲和LV1（蓝色）：你捏碎司烛之血，领悟到些许火焰本质。】
【恒久健康（白色）：你被司烛之血洗净身体，能够更好的抵抗疾病。】
【火焰容器LV1（蓝色）：你服下司烛之血，灵魂得到扩容。】
第二十三章 圣剑看守萨缪尔
超凡职业每次进阶时，就会得到三个随机词条。
这些词条全部合在一起，才形成了每个人都有细微不同的超凡职业。
在游戏中，这词条是可以反复跑进阶本去洗的。不然的话，玩家想要体验不同的花式BD就变得很困难了。
但艾华斯显然没有商城道具。
他进阶时的词条选择只有一次机会。
不过，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就职方向——
想要进阶大兽之主，就需要封印属于自己的六属性大兽。
而每个属性的空白卡，都需要五十点的纯色法力才能制作。
牧师职业等级提升时，会提升光和火两个属性的法力池。比例基本是三光一火。
而恶魔学者在升级时只能获得与自己契约恶魔对应属性的法力池。没有契约恶魔的话，就是除光之外的五点均匀提升。艾华斯契约的恶魔是影魔，所以他升级时只能提升暗属性。但在他进阶时的词条里，是可能随机出现风土水火的扩容词条的。
艾华斯正常升级的话，恐怕只有光暗属性能到五十级。
所以除了光暗属性之外，所有扩容词条他必须能选就选——即使如此，他也未必能六属性至少拉到五十点。到时候他要么顶着经验惩罚去开第三道途，就职特定施法职业来把对应属性的法力池拉上来，要么就得依靠不同种类的魔药慢慢提升属性上限、或是佩戴超凡物品来临时提高法力上限。
基本原则，就是能选风土水火四属性的扩容词条就必选。
除非出现稀有的金色词条，艾华斯才会迟疑一下、认真思考要不要这次先不选扩容。
而第一次进阶最多只能出现蓝色词条。而且施法职业必然会出现亲和与扩容这两个词条——所以他这里没有可以犹豫的，因为他没得选。
不过艾华斯还蛮幸运的。
司烛之血并非必然出现火属性词条，光属性也是有可能的。假如他随机到的扩容是光属性，那么他就只能选择亲和了。因为他的光属性法力池其实很富裕——他又不是专精奉献道途的超凡者，不用把蓝条拉太高。
而且，尤利娅身上的幻魔就是火属性的。
这意味着艾华斯必须在那次事件开始之前，就制作出火属性的空白卡才有可能将它封印。
他之前就算过，10级牧师的标准法力池应该是8点光2点火，20级则是23光7火。
艾华斯到20级时，算上现在这次时一共要进阶三次。分别是2级必然成功的这一次，以及9级和19级的两次仪式试炼。
只要这两次试炼里再随机到一次火属性扩容，艾华斯的火属性法力池也可以再提升28点。在不使用任何超凡物品的情况下，加上原本的7点和这次给的14点就正好是49点。
——49点的最大法力池，在前一天提前储存四点的情况下，就已经可以制作出50容量的火属性空白卡了！
而只要拥有了“幻魔·悖焰之蝶”，艾华斯就能得到远比一级火焰亲和强大许多的战斗力！
至少一路打穿到1.0版本末，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所以艾华斯没有犹豫。
在词条出现之后，他就心念一动。那枚泪滴般的火焰便自行飞起，落入艾华斯口中。
下一刻，他眼前的幻觉骤然破碎。
艾华斯的指尖便突然感觉到细微的灼痛。这灼痛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明显，就像是用手指沾水之后接触烛火。
他骤然间醒来。
随着艾华斯的属性列表发生变化，那些发生了改变的部分跳出在他眼前：
牧师LV2：【基础祈祷-1级（99%）】、【祀火-1级（5%）】
已点亮道途：奉献-第一层；超越-第一层
法力池：2/2（光）、4/4（暗）、14/14（火）
自由经验：53
道途特性——
奉献-火焰容器Lv1：你服下司烛之血，灵魂得到扩容。你的法力池（火）最大容量提升14。
艾华斯抬起头来，迷迷瞪瞪的看向一脸惊愕的马瑟斯主教，露出一个仿佛刚睡醒一样迷茫而无辜的表情、下意识的开口道：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头红色的鹿。
“祂全身缠满黑色的荆棘，还在流血。鹿角上是白色的火焰……”
“——那就是司烛大人！”
马瑟斯主教连忙打断道。
他伸手触碰自己的额心，就仿佛那里有虚幻的鹿角一般：“司烛在上……祂老人家竟是如此怜爱你？仅仅只是第一次常识，就掌握了祀火之法……”
马瑟斯主教低声喃喃着，显然是有些难以想象。
但艾华斯的阶位得以跃升，是不言自明的事。作为同道途的上位者，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艾华斯的奉献道途已经顺利接触到了第一层。
“……你选择的道途特性是什么？”
马瑟斯主教来不及继续教导艾华斯，而是有些急迫的开口道：“我没想到你立刻就能学会，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如果你要立即获得自保能力的话，就必须选择‘火焰亲和’或者‘光明亲和’。你选的是什么？”
“是‘火焰容器’。”
艾华斯立刻答道。
他脸上流露出些许紧张的神情：“难道说，我选错了吗？”
艾华斯心里松了口气。
他心说，还好自己不等马瑟斯主教反应过来进阶了。
不然要是听过马瑟斯主教这话，依然选择火焰容器的话、他是肯定会不高兴的。但艾华斯又确实需要尽快把火属性法力池点上去，而下一轮未必能再出现他想要的这个词条。所以出现了火属性的扩容词条，他必须立刻就选。
“……不不，倒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见艾华斯脸上流露出紧张的神色，马瑟斯主教反而连忙安慰他：“‘火焰容器’也是一个很好的特性——他能让你掌握极为强大的火焰之力，只是使用上会稍显麻烦。没有亲和类能力的话，操作会有些僵硬……但我也不是说这个选择不好，我的意思是，它不是很灵活——但如果长远来看，这个选择是很好的！”
显然如今这一幕并不在马瑟斯主教的提前准备中。
但看着艾华斯脸上的紧张与忧虑之色并没有散去，于是他咬咬牙：“这样，艾华斯！听我说——
“你现在已经获得了等同于第二能级施法者的强大法力，仅仅只是不会使用。你可以先学习依赖火焰之力的法术或是神术，而在那之前……”
马瑟斯主教说着，从自己腰间将之前开门时用的那把巨大钥匙给了艾华斯。
那是一把深红色的钥匙。
它沉重到仿佛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把断剑。
“这段时间，圣格尼薇儿礼拜堂就不开放了。我把钥匙借给你，这两个月里你暂时先用它防身——别小看它，只要注入火焰法力就能激发出一道灼热虚幻的剑刃。哪怕你不便行动，它也足以吓退大多数敌人了。
“只要在一月一号的司烛祭之前，你把它还给我就好了。”
在疑惑的握住这把沉重钥匙的一瞬间，艾华斯差点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因为这把钥匙在拥有极为平凡名字的同时，还有一个相当逆天的效果。
这不光是足以证明他对艾华斯的重视，还能从中发现他对目前局势的悲观判断……
而看到这个效果的瞬间，艾华斯也就知道马瑟斯主教究竟是谁了——
【圣格尼薇儿礼拜堂的钥匙】
【超凡武器（深紫色）】
【匕首，重型，未开刃、坚韧】
【特性：它能用于打开圣格尼薇儿礼拜堂的封印（限奉献道途触发）】
【超凡模组-火焰注能：支付1-10点火属性法力以激发火焰之刃，持续1-10分钟】
【超凡模组-光明注能：支付1-10点光属性法力以激发圣能之刃，持续1-10分钟】
【超凡模组-疾风注能：支付1-10点风属性法力以激发无形之刃，持续1-10分钟】
【法术：圣剑术（每月一次）】
【必要：光11+火11+风11，或光33，或火33，或风33】
【即时，接触，立即生效】
【效果：圣化此武器，使其在下次日落前幻化为圣剑·红柄剑（神圣武器-双手剑，重型，辟邪、锋锐、坚韧、轻盈，持有者临时获得诅咒易伤LV4），并持续保留已激发模组效果】
【“——加哈拉德的断剑所打造的钥匙，其力量连同诅咒一同被封印着。”】
怪不得艾华斯没有对所谓“马瑟斯主教”的印象。
因为他的确不完全是永恒教国方面的人……他是土生土长的阿瓦隆人。
他的真实身份，是在3.2版本“阿瓦隆之影”中的某个主线本里的最终BOSS！
来自被灭亡的阿瓦隆王国的复仇者，由重铸圣剑-红柄剑上缠绕的诅咒所控制——
——被称为“圣剑看守萨缪尔”的受诅圣骑士！
第二十四章 艾华斯的规划
原来你也是BOSS啊，老哥！
艾华斯立刻就感受到了亲切。
尽管艾华斯理论上应该是主角侧阵营的人，但他对自己的恶劣本性有着逼数。感觉上，自己可能离成为BOSS也不是很远。
而且在艾华斯看来，所谓的BOSS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步踏错的英雄”。
——至少在版本中期开始，大家逼格都提上来了之后是这样的。
正因为他们站错了队，抵挡在时代浪潮之前；亦或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踏错一步……才成为了BOSS，进了副本。
如果他们能在关键的错误抉择中走对一步，或许就能活下来。甚至能够成为了不起的英雄。因为他们也都同样怀揣着自己的信念。
以圣剑看守萨缪尔为例。
他热爱着自己出生的国家阿瓦隆。因此在阿瓦隆王国被毁灭之后，他旅行世界、寻求力量。最终找到了重铸圣剑的技法，将自己所守护的圣格尼薇儿礼拜堂的钥匙重铸为古代英雄加哈拉德曾经使用过的“圣剑-红柄剑”。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把剑中蕴藏着强大的诅咒。因此才被截断，并被律法师梅林所封印。
使用这把剑时必须怀揣着坚定且纯净的意志。毫无预兆拿起红柄剑的萨缪尔，近乎一瞬间就被酝酿了数百年的诅咒所吞没，被诅咒中诞生的光属性幻魔控制了心神。最终成为了“阿瓦隆之影”计划的关键执行者。
艾华斯珍之又珍的收下这把沉重的钥匙。
他知道马瑟斯主教对这把钥匙的重视，也知道对方清楚这把钥匙的来历与价值。
他对艾华斯是如此的重视。以至于为了保护艾华斯，甚至愿意将它暂时借给艾华斯防身——
在这时，艾华斯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除了妹妹尤利娅之外……
他也要同样改变萨缪尔·马瑟斯的命运，来作为此时此刻的信任与看重的报恩。
严格来说这并不困难，只要阻止他重铸圣剑就可以。而更治本的方法，就是阻止阿瓦隆的灭亡。
而这也是艾华斯本来就要做的事。
因为我们目标一致。
在艾华斯心中，自己将要做的事再度加码。但他并不觉得沉重，反倒跃跃欲试。
就在此时，艾华斯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虽然他的确不记得主线剧情，那些重要NPC也基本忘了个干净。主角阵营的NPC也只记得少数几个，剩下的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入队的、也完全没看他们的个人剧情。
但艾华斯记得BOSS们啊！
至少，他对主线本的BOSS可以说是如数家珍。不光知道对方的名字、职业、机制，甚至还知道对方的部分背景——比如说他们如何走上了这条道路。
那么，艾华斯其实有一个很成熟、很稳定的获取“战友”的途径。
——那就是阻止一些原定会成为BOSS的人的命运。
他们能够成长为需要玩家解决的BOSS，就说明他们一定也都有着不错的强度。如果艾华斯能够将其中一些本质不错的人在恰当的时机加以救赎，谅必能得到他们的回馈与帮助。
回过神来，艾华斯装作并不知道这把钥匙价值，但仍然非常重视、感激马瑟斯主教的样子，向他认真道谢，并发誓自己一定会在两月内将它归还。
这并不冲突。
不出意外的话，导致尤利娅失控的那次事件应该就在一个多月后发生。
在那次事件中，至少有三位第三能级的恶魔学者以及一位第三能级的律法师、一位第四能级的仲裁官参与。他知道那位仲裁官的弱点，通过提前操作或许能让他到不了场。
但剩下的四个人还是很难对付。更不用说那是提前准备的恶魔学者。
原剧情里，是靠着尤利娅的牺牲才解决的敌人。
为了救下玩家与艾华斯，她主动多次失控、最终将悖焰之蝶完全唤醒。靠着自己最后的理性，操控着悖焰之蝶杀死了那些敌人，并让玩家拉走了艾华斯。
在那之后，尤利娅的灵魂就消亡了。变成了悖焰之蝶的一部分。
而艾华斯也不能随意摇人——因为他会在这次事件中封印幻魔、使用影魔，尤利娅也会暴露自己是幻魔之卵的身份。他的这两个秘密，除了尤利娅之外最好谁都不要透露。
原本艾华斯还想靠空白卡封印的幻魔来解决那次事件。
如今有了这把“圣剑”，艾华斯的底气也多了许多。
“……那我们继续来学习。”
马瑟斯主教稳定心神，勉强接受了“比自己更为天才”的存在。
于是他更认真的向艾华斯传授着自己的经验：“所谓的照明术，并非是发出闪光，而是与祀火类似的原理——将病痛、诅咒、疲劳视为‘暗’，再以光明将其驱散。因为不是焚烧而是照亮，通过这光芒中的微弱热力将其驱散。所以这个过程更稳定、更缓慢，也更安全。
“想象你自己是一根蜡烛，而你的掌心是蜡烛的烛心。引动你的火属性将自己的生命力点燃、或者借助外力的火焰来助燃也可以，那样可以节约一些你的法力。不过你有火焰容器的道途之力，倒也不必那么节约。
“然后你就只需要持续投入光属性法力，用你的掌心轻轻抚摸对方的额头、后脑或是心脏，将你燃烧生命所引来的光注入其中，就可以分别用来舒缓精神、驱散诅咒、治愈伤痛……”
照明术很简单。只要有一点光属性法力，就能很简单的学会。
艾华斯没有使用经验来加速学习，也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学会了。这证明了他也的确是有天赋的。
之后他又支付了三点经验值，悄悄学会了祝福术。但他并没有展示出来——因为祝福术在神圣技艺中是最难的，能瞬间学会简单一些祀火术，还可以用艾华斯天生对火焰亲和解释。
但祝福术就不是能立刻学会的技艺了。
那涉及到强化友军，以及圣化场地或道具、制造圣水等手段……非常复杂。光是听课就听了一个多小时。
而艾华斯足足花了三点经验才学会，就是它的难度证明。这说明马瑟斯主教一开始的推算是完全正确的——对艾华斯来说，祝福的确是祀火三倍难度。
也就是说，艾华斯用了四点经验来节约了两三天与一周的时间——这是完全划算的。
因为他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明天晚上，就是十一月的满月了。
每个月的满月与新月那两天，是进阶仪式指定的两个日子。
而满月时的仪式成功率比新月要高一倍，新月时出稀有词条的概率更大。
一个半月后他就要参与一场艰难的战斗。在那之前，他满打满算也只有三次进阶机会。
如果艾华斯完全不卡级的话，艾华斯大概可以在满月、新月、满月时，分别晋升牧师、恶魔学者、牧师。
要是错过了这一天，艾华斯就要再等两个礼拜才能进阶了。而在完成进阶之前，溢出的技艺等级是不会转化成职业等级的。那就造成了经验的浪费……那直接会导致后续计划的崩盘。
只要艾华斯想在一个半月内制作第一张空白卡，他就至少要完成牧师的这两次进阶，而且必须在明天就完成第一次进阶——否则只剩半个月的时间，他哪怕走捷径，也是肯定不够把牧师等级提升到19级的。
——幸好，鹈鹕酒吧的那两位提供了宝贵的公共经验！
艾华斯现在还剩五十点公共经验。将其均匀投入到四项神圣技艺中、分别提升一到两级，他就能把自己的牧师等级点到9级！
如此一来，他明天就可以在满月时进入梦界，去完成第一次进阶仪式……并将自己的奉献道途直接点亮到第二层了！
第二十五章 “最后一案”
艾华斯与奥斯瓦尔德回来的很晚。
马瑟斯主教教授神圣技艺的时间并不算长。
因为该说的东西都说过后，剩下就是持之以恒的练习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急于求成。说到底，这些神秘力量终究是因为超凡者行走于各自道途之上，是因为他们顺应道途的哲学本质、才得到了共鸣。
之所以学习、练习与使用神秘技艺就能提升超凡职业等级，是因为超凡者们实践这些技艺的同时，就等于是在做各自道途的修行。
既然是修行，那就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
除非像艾华斯一样开了。
除了“祈祷”之外，艾华斯已经悄悄掌握了剩下的三种神圣技艺。而祈祷是不用特地教的，因为神学院的教学内容就是这个。
艾华斯原本的“基础祈祷”，就是他还没有学会正确的祷词和祈祷仪式。这个教起来太长、太麻烦了……而且无论是否掌握正确的祷告法，都不影响他的职业晋升。
正确的祷词，仅仅只是能够接引司烛之力疗养灵魂而已。马瑟斯主教也给艾华斯演示了一次。
只见无数微光如同幼虫一般，从四面八方的光源中向着马瑟斯飞来。随着他的祈祷，他身上渐渐盖了一层光芒的薄壳，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明亮。
而在这个过程中，马瑟斯主教的光属性法力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恢复。
一般来说，耗尽的法力池是要在充足睡眠后才能回满的。
但各自道途的施法者，通常都有除此之外的紧急补给手段。
属于奉献道途的手段就是“祈祷”。
除却通用的睡眠之外，奉献道途每日在白天时都有两次祈祷的机会。在持续的祈祷引导中，光属性的法力池会得到缓慢补充，最多可以恢复最大值的一半。照明术消耗的法力实在太多，不使用祈祷在脱战状态下回蓝的话，法力是根本不够用的。
而祈祷这项神秘技艺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它不需要任何材料、不需要任何准备、也绝对不会失败。
只要每天祈祷两次、每次保底三分钟，就能稳定获得技艺经验。
技艺等级是可以随时间稳定增长的。
甚至祷告的时间都很灵活。如果很忙的话，可以在傍晚前二合一；如果真的很忙，甚至不祷告也没事——那就是自己吃不到这份免费稳定的经验。
随后，马瑟斯主教特地给艾华斯讲解了最重要的知识：“九柱神其实是不需要信仰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反而是在用信仰与祈祷约束九柱神的行为。或者说，我们就像是打在陆地上的桩子、而信仰就是绳子……”
但具体的东西他并没有讲。
那是艾华斯还不该知道的东西。
总之，哪怕艾华斯没有掌握正确的祈祷方法，也只是无法使用这项技艺回蓝。等他得到了更多神明知识与祈祷规程，【基础祈祷】自然就会变成同等级的【祈祷】。
在那之后，艾华斯留在礼拜堂里简单吃了顿午饭。吃的东西，就是被马瑟斯主教演示【祝福】技艺时，被仪电所圣化的圣餐。吃下之后就可以得到一个临时BUFF，能够稳定精神、持续恢复体力。
某种意义上来说，艾华斯吃的午餐就是他今天的教材。保证没有半点浪费。
艾华斯还注意到，马瑟斯主教完全没有提过艾华斯坐轮椅这件事。
他甚至没有特地提出，要帮艾华斯治好身体、帮他“再度站起来”。
这种级别的治疗者，他大致伸手一摸就能知道艾华斯体内生命力旺盛，根本没病也没残。
那艾华斯为什么要坐轮椅？
马瑟斯主教心中肯定会有这样的疑问。假如这不是艾华斯的养父詹姆斯特地跟他提过这件事，那就是他情商直接拉满——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你不提我也不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看见、不知道。
在那之后，马瑟斯主教拉着奥斯瓦尔德去看了一场看起来规模很大的足球赛。
双方分别是“槲寄生俱乐部”与“湖中剑俱乐部”。
前者是教国的球队，而后者是阿瓦隆的。
虽然艾华斯不知道这两个高阶超凡者看一群凡人踢足球有什么意思……但这好像是一场很重要的比赛。所以奥斯瓦尔德才会没有把艾华斯送回去，而是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带着他一起去了球场。
反正有他们两个保护，也肯定出不了什么事。
虽然艾华斯对这个不感兴趣，但这两位都是值得尊敬的长者，就当是陪老爷子出去玩了。
所以艾华斯也表演出了一副愉快开朗的样子。从结果上来说，显然是陪的不错。
前者踢了后者一个四比零，是那种完全不懂球的外行人也能看出来的碾压局。奥斯瓦尔德看起来很高兴，马瑟斯主教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抱怨着“我早就知道湖中剑的俱乐部经理有问题”。总体来说算是皆大欢喜。
不过艾华斯倒是从他们的聊天谈话中，得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情报——
那就是莫里亚蒂家族的老管家奥斯瓦尔德，他虽然从阿瓦隆王国建国开始就在侍奉莫里亚蒂家族了。但他对永恒教国的认同感与感情都很深。
可即使如此，当艾华斯试探性的问他“要不要回去看看”的时候，奥斯瓦尔德也只是摇头。
回不去了。老管家叹了口气，随口说道。
“教国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家了。不如不回。”
这也是像个影子般沉默寡言的奥斯瓦尔德，第一次在艾华斯这些“小主人”面前稍微提及自己的过去。
在那之后，艾华斯也有些沉默。
当奥斯瓦尔德推着艾华斯慢悠悠走回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挂在天边，莫里亚蒂庄园中的琥珀泛着碎金般的光辉。而在庄园门口的铁门前，正安静依靠着一个黑发褐眼、身形削瘦的青年。
他旁若无人的翻看着手中暗金色的书本。
而他手中的书页正散发着神秘的蓝绿色光辉。那光芒就如同清澈见底的湖水一般。
他大大方方的在莫里亚蒂庄园前阅读禁书，对此却毫无畏惧。显然是对这里很熟悉也很放心。
因为艾华斯坐在轮椅上，视线比较低的他一眼就看见了青年手中那本书的名字。
——《空明密续》。
艾华斯知道这本书。
这是来自古代的神秘技艺——在那个时代，道途之间的分界线还没有如今那么明显。因此很多古代技艺是有可能同时属于多个道途的。但这本书例外。
它的智慧道途属性很强。它所讲述的“空明术”就是后来智慧道途的神秘技艺“冥想”的起源。
在游戏中，这本书的所有者应该是夏洛克·赫尔墨斯。是他在主线刚开始时入手不久的收藏。
夏洛克是一位有着智慧、威权双道途适应性的强大超凡者，在1.0版本时就有着“律法师”和“法师”的双职业。
他算是个游离于主角团之外的强力帮手。
虽然没有成为玩家的伙伴，但偶尔也会来帮忙解决几个难题。在阿瓦隆王国破灭之后，他没有跟着玩家前往教国、也没有去星锑王国。而是接受了鸢尾花王国的聘请，担任了一段时间的政府职位。
从名字也能看出，这个人物的原型正是福尔摩斯。
但与对福尔摩斯“烟斗手杖”的刻板印象有些许不同——夏洛克作为玻璃岛监察局的半个自己人，同时又是高等级的超凡者。他要比原著中的福尔摩斯有钱许多，而且成名早得多、还没有自己的华生。
在主线剧情开始时，夏洛克才刚刚26岁。而这时的他，已经是连白皇后分区的监察局长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首席顾问”了。
作为威权道途出身的律法师，他在享受上的花钱也要大手大脚许多。
他会买自己能负担得起的最贵的雪茄，而不是便宜的烟斗用烟丝。在饮食上也不会节约，每次会面的时候都会请玩家下馆子。还会特地出国旅行去听最好的音乐会，送给朋友——比如说玩家的礼物价值也很高。
这是典型的威权道途的特点，只要最好的。不是为了享受本身，而是为了得到“最好”。
但在他快速将拿到手的钱花完后，又会从容的消费降级，怡然自得过着没钱的生活，直到下次事件让他再度变得有钱。
夏洛克最大的特点就是绝不存钱。他绝不考虑自己“万一以后没钱了”的情况。
因为年轻的夏洛克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了自信。只要有自己的能力在，他随时都可以得到一笔钱——他不去赚仅仅只是因为没兴趣。
他认为如果自己考虑以后该怎么办，那就等于是在潜意识中暗示了自己的才能终会退化。比起生活质量的降级，承认自己终有一日会变得蠢笨这件事更让他无法接受。
这种有才能又极为骄傲、但同时对玩家态度友善的NPC，在玩家中一向都有相当不错的人气。还有大量的同人图、cos、周边和手书。
一直到5.0版本的主线，夏洛克都很活跃，有许多高光表现。
最终，他死在了5.1的主线剧情中。
死因很离奇——是在查某个案件到关键时，因为单独查案而被反杀灭口。
尽管剧情和“最后一案”不同，但或许是为了暗示接下来的故事走向。那个大篇章的名字就叫“最后一案”。
现在回头想，当时杀死夏洛克的人或许就是艾华斯的养父詹姆斯·莫里亚蒂。因为就是在夏洛克死亡后，艾华斯的养父才重新出现在剧情里。
当时就有玩家说：“坏了，从‘空屋’回来的成莫里亚蒂了。”
艾华斯对这个事件的印象极为深刻。
因为这充满暗示的主线名曝光的时候，网上的讨论和热度就直接点爆了。最后剧情真出来的时候，玩家们的反应是难以置信的。
比起愤怒与难过，更多的评论是“真敢发便当啊”、“不会真死了吧”、“等一个空屋归来”之类的评价。
不相信是真的。但又怕是真的。
就有种小学男生把女孩弄哭之后发出的“真哭了啊”的感觉。
甚至就连艾华斯都特地问了问自己的编剧朋友，夏洛克是不是真死了。
他得到的回应也是模糊其词，“大概吧”。
但直到艾华斯穿越，属于夏洛克的“空屋”剧情也依然没有到来。倒是詹姆斯·莫里亚蒂跳了出来，展示了自己作为版本主线最终BOSS的身份。
像是注意到了那极为复杂的视线，夏洛克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艾华斯的方向。
看到推着轮椅过来的奥斯瓦尔德，他笑着收起了自己手中的书。
“奥斯瓦尔德先生，下午好。”
他轻快的向老管家问好，并微笑着向艾华斯点头。
而奥斯瓦尔德显然认识夏洛克，热情的招呼着：“夏洛克先生，您怎么不进去坐坐？教授他最近经常提及你。”
艾华斯知道这位老管家的性格相当骄傲，有着精灵的倔强脾气与眼高于顶的特点。
若非是他认可的人，是绝不会给这么好脸色的。
“算了吧，我要是进去教授又该唠叨我了。我把东西送到就走，还有事——您替我向教授问声好就是了。”
黑发青年礼貌的拒绝道。
“今天有事的话，要不明天来参加家庭晚宴？我会提前吩咐厨娘准备些好菜的。”
奥斯瓦尔德亲切的追问道，态度与见到哈伊娜时的淡漠截然不同：“毕竟教授他的确念叨了您很久——而夏洛克先生您已经快一年没有来拜访教授了。”
“就是明天晚上有事……您懂的。等之后我有空了，会发拜帖正式来访的。”
夏洛克含糊其辞。
他与老管家对视一眼，奥斯瓦尔德便恍然点了点头。不再继续提这方面的事。
而艾华斯也意识到了夏洛克的意思。
如果说明天晚上有什么大事的话，那很有可能就是进阶。
他的态度这么模糊，说明这次进阶大概率是不合法的——他连公开看智慧道途的神秘学书籍都感，却对这种事语焉不详。
那肯定就是他刚获得不久的次要道途，智慧道途的“法师”职业要进阶到第二能级了！
……和自己一样呢。
艾华斯愣了一下。
好家伙。
——不会咱哥俩要在梦界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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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玄幻/奇幻：
《神话制卡师》压盖
《权游之圣焰君王》萝卜上秤
《巫师:从骑士呼吸法开始肝经验》田隶
《人生模拟：从养生功开始加词条》叁更兽
《神话纪元，我进化成了恒星级巨兽》群玉山头见
②仙侠：
《渊天尊》烽仙
《福德天官》忽悠啊
《黑神话：大唐》独孤欢
《不是吧君子也防》阳小戎
《我的模拟长生路》愤怒的乌贼
《长生从娶妻开始》喜爱吃黄瓜
《仙子，请听我解释》弥天大厦
《我有一个修仙世界》纯九莲宝灯
《这烂怂截教待不下去了》榴莲老酒
③都市：
《半岛检察官》竹叶糕
《仙人只想躺着》猪心虾仁
《重回1982小渔村》米饭的米
《俺寻思这挺合理的》天锣雷光
《我的身份愈发变态》啊行行行
《从跟天后领证开始》乐多是只猫
《1980我的文艺时代》坐望敬亭
《听劝后，我成了顶流》悉年
《围棋：我和AI五五开》一剑刺刺刺
《让你当兵戒网瘾，你成军官了》特种兵歌
《养成系男神：听劝后，我成了顶流》蠢蠢凡愚QD
④历史：
《大明国师》西湖遇雨
《从武王伐纣开始建立千年世家》花非花月夜
《大明：我被朱棣模拟人生曝光了！》摆烂的阿屠
⑤游戏：
《什么叫六边形打野啊》这很科学啊
《联盟：我真没有摆烂啊！》幽影夜神
⑥科幻：
《走进不科学》新手钓鱼人
《我在荒岛肝属性》最终永恒
《全球每月一个新规则》中世纪的兔子
⑦诸天无限：
《人在诸天，富可敌国》唐森爱吃肉
《诸天纵横，从港综开始》李家小雨
《人在港综，你管这叫卧底？》不吃葱花
⑧轻小说：
《牧者密续》不祈十弦
《美食系御兽》书荒被迫写书
《重生之逆流十年》蜜汁姬
《恋爱要在模拟后》归来细雨中
《从柯南开始重新做人》李四羊
《一人之下，五福临门》汉寿庭猴
《我在霍格沃茨搞发明》薇拉天天码字
《重生后才发现我有青梅》曹瞒君
《霍格沃茨：从猎魔人归来的哈利》紫金咩
⑨女频：
《宫斗？我无限读档，气哭皇帝》江山雀
第二十六章 利益交换
艾华斯其实并不知道进阶仪式的具体流程。
主要是因为官方并没有做梦界地图，玩家进阶时的体验并不完整。那些必须仪式材料中，只有少数一两种稍微贵一些，其他的都属于添头。
只要凑齐了这些材料，就能开一个副本。
50级之前的时候，进阶仪式开门进去是排一个九人本，每种道途只有一个位置。然后这九个人进门不打任何小怪，直接打一个挺好打的随机BOSS。
打完本之后，所有玩家随机判定是否过本。等级越高的进阶本，失败概率就越大。在不额外使用增加成功率的材料的情况下，满月时进阶通过的人数会比新月时多一倍。
最开始的时候成功率还挺高的。9级进阶到第二能级的时候，九个人能有六个人通关，哪怕新月本也有三个人能顺利进阶；但在等级拉上去之后，进阶就越来越难。49级进阶50级的时候，只有满月本有至少过一个的保底。新月副本甚至有可能九人全部进阶失败。
玩家们也都习惯了。
就像是抽卡出不了货一样。已经认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了。
从59级开始，后续进阶本就是高难单人本了。
6.0版本的时候，大多数道途的等级上限都开放到了85级。威权、均衡、智慧先一步开放到了90，其他道途还在后续依此解锁。89进阶90的最后一次进阶，那难度高的吓人。以至于虽然等级上限开到了90级，但绝大多数玩家都卡在了89级。只有少数又肝又氪还有手部乘区的大佬能真正把等级拉满。
估计要等九道途的90级上限全开之后，才会特地调低之前道途的过本难度。
之前开放80级上限的时候，官方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虽然艾华斯不知道NPC是怎么进阶的。但他至少能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NPC在前50级进阶时，也肯定是要在梦界里匹配同等阶不同道途的九个人的。如果凑不齐九人，仪式就无法成立——当然，低等级的进阶仪式肯定是能凑够人的。
在能凑齐的情况下，就会优先抓取离得最近的九个人。如果在当地凑不齐，就会往更远的地方去抓一两个，保持九个人之间的距离尽量最短。
按照美之道途的神秘学典籍对进阶仪式的解释，进阶仪式是“望月共荣，朔月俱损”。
根据玩家中的大佬推测，或许是满月的时候打PVE，新月那天打PVP。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满月的时候仪式成功率会更高一些。
而明天是满月，是个需要一定程度合作的副本。
那也就是说，明天艾华斯会以“奉献道途”的身份进入梦界。夏洛克则是智慧道途。
均衡道途和威权道途应该都是阿瓦隆人。其他道途的进阶者来自哪里就不好说了。
另外一边，夏洛克与奥斯瓦尔德寒暄了一阵后，便开始谈及了正事。
这个身形瘦削，神情有些懒散、似乎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男人，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封皮黝黑的书。
夏洛克将那本书倒扣着，书名向下交给了老管家，随口说着：“我这次过来，只是替肯特先生带点东西给艾华斯。”
“这点小事，我还以为会是那个没有时间观念的小姑娘来做呢。”
奥斯瓦尔德显然还记得哈伊娜迟到两小时的那件事。
他将书递给艾华斯，自己也并没有看书的名字。
这是奥斯瓦尔德作为管家对主人们的尊敬——既然这本书属于监察局送给艾华斯的礼物，他就不会去看。
艾华斯接过书，大大方方的把它反过来、看了看它的书名。
《牧者密续》。
也是一本密续书。内容上他倒是没印象。
但就格式来说，应该是个奉献道途的古代技艺……
倒也是挺好的奖励。艾华斯心想。
不如说是太丰厚了——能称得上是《密续》的古代技艺，起码也是教会神圣技艺那个级别的。夏洛克给监察局破获一个大案时，监察局才会给他一本智慧道途的密续书。
……就这么简单的低级副本，你们就给我这么好的奖励？
要不你还是捶我一顿吧。这东西我拿着有点不安心。
“请先翻开书看一眼，艾华斯先生。确认你可以正常翻开这本书。”
夏洛克表情平淡，语气低沉。就像是加班的政府雇员般，透露着一股例行公事的冷淡味道：“如果你翻不开这本书，那么我要将其带回监察局。肯特先生会送给你另一本能翻开的密续书。”
闻言，艾华斯大致翻了翻。
发现自己的确能翻开，就没在意它的内容，将它先合上、放在自己腿上。
而夏洛克见到艾华斯确认完毕，便将自己戴着的礼帽轻轻摘下。
“你好，艾华斯先生。”
以比之前更快的语速，夏洛克例行公事般转述道：“肯特先生打算在下周四举行一次表彰大会。地点是白皇后区的水晶舞鞋俱乐部，时间是晚上五点半。在表彰大会结束后会有一次晚宴。
“此次表彰大会的性质是‘以女王的名义，为根除邪恶而作出卓越贡献的优秀监察人员’给予表彰，并对本季度的重要事件进行总结。肯特先生邀请您到场。到时监察总局会为您颁发一枚水晶十字勋章。”
听到这话，艾华斯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是监察局想求自己办事，提前给了定金怕自己反悔啊。
最近有什么事，是艾华斯能帮上忙、而且必须是他才能帮得上忙的吗？
那恐怕就只有今天艾华斯上报纸的这件事了。
他独立破获了这么大的案子、亲自击毙了危险的通缉犯，甚至找到并肃清了玻璃岛内的一个高贵志红结社的接头地点……他成了“英雄”、“名人”的前提，就是建立在监察局的无能之上的。
在封查鹈鹕酒吧，并顺着这条线索深入调查之后……监察局很容易就能发现，这是一个在玻璃岛内存在了很久的跨国黑市。哪怕不是超凡者，也往往会从这里购买一些违禁品、甚至在这里交流绝密情报。
如果他们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别说是恶魔学者、非法道途的禁书这种小事，甚至还有可能抓到走私、间谍、叛国等大案。
但反过来说，如果他们真就直接顺着鹈鹕酒吧这条线索开始调查……那就等于是给自己打脸。
这么重要的一个据点，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么久都没有被监察局发现，反而在平民中成为了近乎公开的秘密，成为了人们交易非法物品的重要市场。最后这个秘密，甚至是被一个还不算是正经超凡者的大学生、坐轮椅的瘸子发现。
那监察局恐怕就要有麻烦了。
所以肯特局长的意思，应该是希望自己能表个态——只要能在表彰大会上开口提一句，“自己查到鹈鹕酒吧这件事与监察局有关”就可以了。
为此他甚至还给艾华斯送了一本相当贵重的密续书。
不仅如此。只要艾华斯接过这本书，就等同于是接受了这项委托。
也就意味着肯特局长欠了他一个人情。
于是，艾华斯想了想，露出了狐狸般不怀好意的愉悦笑容。
“——监察人员？”
他装作一副迷茫的样子，但他相信无论是夏洛克还是奥斯瓦尔德都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我甚至还是个在上学的学生。”
夏洛克果然明白艾华斯表达的意思。
“这不碍事。”
他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您不是正式的监察，但即使是学生也可以成为监察局的顾问。就和我一样，在监察局挂名。而且也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任务，只需在关键时刻表明您也是监察局的一份子。之后假如您对什么事件感兴趣，想要参与调查的话，也可以凭顾问身份加入其中。”
夏洛克的话非常流畅。显然是直接背诵了肯特局长的原话。
以夏洛克的顾问身份，能直接向艾华斯如此许诺，显然是因为肯特局长在夏洛克临走前，就考虑到了艾华斯会有这种反应。
那应该是局长先生，提前找哈伊娜详细询问过了艾华斯的性格、能力，以及要做的事。
当他意识到艾华斯是个聪明人，不好糊弄的时候，就立刻给艾华斯安排了更多实质上的好处。
“肯特先生的原话是，‘这是对您英勇行为的奖赏，同时也是邀请您参与表彰大会而事先预付的出场费。’
“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想出席也没关系，书您依然可以收下，我可以替你去回绝肯特先生。”
夏洛特重新戴上礼帽，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所以，您的答案呢？”
“当然是同意。请转告局长先生，我会准时参加的。”
艾华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却绝口不提《牧者密续》这本书。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理解了自己身份的重量。
如今的他不是作为黑户、没有后台的玩家……他是艾华斯·莫里亚蒂。
在詹姆斯还活着、在阿瓦隆没有灭国时，没有人能吞下他的功劳。更没有人能把他当做工具人，随意使唤。只要他们想要艾华斯的帮助，就必须与他交换利益、绝不能吃了不吐。
而紧接着，艾华斯也立刻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好小子。
原来我在作为玩家的时候，被这些人偷偷昧下了这么多东西！
第二十七章 曾在孤儿院的两人
当奥斯瓦尔德推着艾华斯进门时，来迎接他们的不只是家里的男仆。
尤利娅穿着睡衣抱着她的布偶，安安静静站在窗前。
她就眼巴巴看着奥斯瓦尔德推着轮椅，慢悠悠从前门小径过来。然后才小跑着到门口来迎接。
“尤利娅小姐在等你呢。”
奥斯瓦尔德轻声在艾华斯身后说道。
艾华斯点了点头，同样压低声音：“我想尤莉也只是有些寂寞了。毕竟那些和她一样同龄的孩子，都是在学校里与同学们一起玩的。但尤莉能见到的同龄人只有我。”
老管家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尤利娅迎上来时顺手带上门。将傍晚时分的凛冽冬风挡在门外。
他眉头紧皱，严肃道：“尤利娅小姐，冬天风凉。还请不要太靠近正门。”
“……我没事的。”
尤利娅有些倔强的小声说道：“我已经吃过两次药了。”
“那也不行。”
老管家毫不犹豫的说道：“您本来就身体虚弱，要是感冒了就更麻烦……”
“……没事的，奥斯瓦尔德先生。现在尤莉如果生了病，我也可以帮她治疗了。”
艾华斯温声打断道：“我想马瑟斯主教传授给我的神圣技艺，就是应该用在这个时刻的。”
说着，他先将自己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毛衣。
艾华斯将自己的手放到毛衣里，用自己的体温试图将手变暖。
他刚从外面回来，外套上、手上都沾满了寒气。对体温高于常人的尤利娅来说，会非常不适。就像是发烧的人会怕冷一样。
这也是尤利娅的老毛病了。
尤利娅从很小的时候，体内就寄宿着幼生态的幻魔·悖焰之蝶。
像是这种体内寄宿着幼生态幻魔的适格者，就被称为“幻魔之卵”。
他们的精神力、体力甚至生命力，都会源源不断抽离、供给到体内幻魔。当他们因为虚弱或是外力而死亡时，体内的幻魔就会苏醒、继而引发灾难。但如果能让幻魔安全发育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在甚至不踏上超凡之路的情况下，借用体内幻魔的部分力量。
随着幻魔的进一步发育，幻魔之卵的强度也会逐渐提升，成长所需的养料也会越来越高、越来越苛刻。当幻魔成长到获得完整人格之后，才算是发育完全。它们到时可以选择强行苏醒，亦或是与自己的宿主成为共生的伙伴。
选择的主动权在幻魔手中，而不在宿主手中。所以宿主才会被称为幻魔之卵——因为选择前者的幻魔占绝大多数。
但即使尤利娅体内的幻魔还没有苏醒，却已经带给了她部分力量。同样也给了她更高的负担。
尤利娅的身体温度，会比常人要高几度。
具体来说，就像是永续处于发烧状态。她的体温比常人要高一些……在六七岁的时候，是比常人高半度；而现在已经比常人高两度了。
常年处于三十八度五左右的体温……如果不是定期接受教会牧师的治疗，她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种高烧与疾病和诅咒无关，因此也无法通过超凡手段治愈。只能通过照明术治愈她的神经与脏器，通过魔药来帮助身体补充幻魔所需的营养。
尤利娅也不是詹姆斯的亲生女儿。同样是他的养女。
她非常亲近艾华斯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小时候在同一家孤儿院。
艾华斯四岁的时候，亲生父母就因意外而死了。他当时太小了，记忆很模糊。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之后，艾华斯就进入了一家孤儿院，遇到了尤利娅。
那时的尤利娅还是个襁褓中的弃婴。
还是个婴儿的尤利娅却有着近乎魔性的巨力，经常把护工弄伤。当时能轻易接近她的人不多，只有院长婆婆、做饭的米苏大妈和艾华斯。于是照料她的工作就落在了院长婆婆手上……但婆婆年纪大了，从小就异常懂事的艾华斯就会主动去帮忙。
艾华斯比尤利娅只大三岁半，却是成熟异常。他不仅没有同龄人的幼稚习性，而且遇事异常沉稳、从来没有半点慌乱，像是个见多识广的成年人——若非他的确性格纯真如孩童、也的确什么都不懂，恐怕会有人怀疑他体内寄宿着另一个灵魂。
这也并非做不到。
黄昏之道的保存师、琥珀工匠，都能将一个人的灵魂塞入到另一个人体内。艾华斯甚至异常到让人害怕的程度。
孤儿院特地请来了教会的牧师，来检定他的灵魂是否属于自己。
同样异常的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尤利娅几乎始终贴在艾华斯身边不离开。
当时孤儿院里，他们的衣着都很单薄。身体像是个火炉一样的尤利娅，能让艾华斯在冬天过的很舒服，那时的艾华斯是抱着尤利娅才能安稳睡着、而不至于冻得瑟瑟发抖。
直到艾华斯六岁的那年，他们两个被詹姆斯·莫里亚蒂收养。
这里艾华斯记得很清楚——
其实最开始詹姆斯想要收养的只有尤利娅，并没有艾华斯。
但当时尤利娅一被从艾华斯身边扯走，她就哭的非常厉害、撕心裂肺，精神非常不稳定。而且她当时的力量异常巨大——和现在的柔弱无力完全不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怖力量。
当时年仅三岁的她，却连好几个成年人都拽不动她。
甚至有人被她直接拖倒在地，现场一片混乱。整个孤儿院都闹腾了好久，很多东西都被发疯的尤利娅拉倒、打碎。
后来詹姆斯向院长婆婆打听了什么，才忽然改变了主意，把他们两个一并打包带走了。这样尤利娅才安静下来。
而随着尤利娅逐渐识字，性格逐渐变得温柔内向，那种与生俱来的诡异巨力也随之渐渐消退了。时至今日，她的身体柔弱到甚至连同龄女孩都不如。靠着牧师与魔药，才能勉强维持生命。
艾华斯心中一直都很感激尤利娅。
正是因为她，自己有机会能改变原本的命运。无父无母的孤儿院出身，与姓“莫里亚蒂”的贵公子，他们必然有着截然不同的未来。而他原本是不被收养的，仅仅只是尤利娅的“添头”。尽管詹姆斯对艾华斯很好，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最初是不被需要的这件事。
对于很小就失去了父母的艾华斯来说，尤利娅才是他真正接触时间最长的人。比养父和大哥还要多出两年。
而尤利娅也对艾华斯很是依赖。
她对亲生父母毫无感情。对于记事前就没有父母的她来说，艾华斯才是她真正的家人。其次就是院长婆婆、米苏大妈，詹姆斯和大哥爱德华。
艾华斯暖完了手，才伸手示意尤利娅过来。
白发红瞳的柔弱女孩顺从的从正面抱住了艾华斯的脖子。她的左腿膝盖跪在艾华斯的腿边，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体重压到艾华斯。
“放心，尤莉。我没有那么脆弱。”
艾华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伸出右手来，轻轻按住尤利娅的左侧后背、心脏后方的位置。
以一点火属性法力作为诱发，他右手掌心处绽放出了融合的光芒。
随着柔和的光芒从艾华斯的指缝中渗出，尤利娅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那微促而浅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了起来——病痛都被艾华斯轻易驱散了。
虽然她病的很久，但在詹姆斯投入持续性的治疗的前提下，其实她病的也不重——因为在每次身体状况恶化之前，他都会请来牧师治疗各处暗伤。艾华斯仅仅只花费了两点光属性法力，就将她的身体治愈了。
紧接着，艾华斯将仍然闪耀着光芒的右手从后背拿开，然后按在了尤利娅额前。
随着光芒对精神的滋养，她那萎靡的精神状态也立刻就好转了许多。这次艾华斯甚至只花了一点法力都不到。
尤利娅的身体依然热的发烫。但显然今天她能睡个好觉了。
“好女孩，”艾华斯嘴角微微上扬，“走吧，去吃饭……”
而就在这时，艾华斯随手摸向了放在自己膝盖上的《牧者密续》。
他的动作微微顿了一瞬。
因为根本没有触碰过尤利娅的《牧者密续》，此刻摸上去却竟传来了与尤利娅的身体同样灼热滚烫的澎湃热力，以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奇异手感。
就像是艾华斯并非是在抚摸着书的封皮。而是在触碰着尤利娅背部的皮肤一般。
没有衣服的阻隔，其热力甚至胜过刚刚艾华斯接触尤利娅时感到的热度。灼热到近乎烫手的程度。
但奇异的违和感，让艾华斯低头看了一眼。
空气并没有蒸腾起热气，它的材质也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那种牛皮般的料子。
这时艾华斯突然发现——它是如此滚烫，可自己的腿上却并没有感受到热力。只有自己刚刚使用过照明术的右手产生了这种错觉，甚至左手摸着都是正常的温度。
于是艾华斯不动声色的将这本灼热滚烫的密续书交给了尤利娅：“帮哥哥去把这本书放到哥哥的书房里，好吗？”
“嗯。”
尤利娅轻轻点头应道。
接过这本书的她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就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它的热度。
艾华斯关切问道：“会感到有些凉吗？它刚刚也在外面暴露了很久呢。”
“有点，但没关系，”尤利娅嗯了一声随即问道，“要放到哪里，哥哥？”
“放到书桌前。这是一会哥哥吃饭完要看的书。”
“好的。”
尤利娅点头应着，便拿着书离开了。
艾华斯确认了一件事。
似乎的确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牧者密续》温度与触感的变化。
有意思，他心想。
一会吃完饭就好好研究一下吧。
第二十八章 牧者
深夜时分，渐盈的凸月近乎再度没入大地。天边已然微微见白。
艾华斯房间中的座钟有节律的晃动着钟摆，上面的指针已然指向了凌晨四点二十分。
而他仍旧如同雕塑般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翻阅着《牧者密续》。
两道紫红色的诡异血泪，从如同失去灵魂般怔怔坐在桌前的艾华斯眼角不断滑落、滴滴答答的落在书页上。随即直接没入其中，被它吸收。
艾华斯入神的看着书中的隐秘。
他脸上的皮肤涨得通红，额头与小臂上的血管肉眼可见的鼓起。那原本应是青色的血管，却显露出深紫色的蛛网纹路。
尽管是冬日，但艾华斯的房间中仍旧温暖。可伴随着艾华斯深沉而粗重的呼吸，淡白色的高热雾气从他口中不断呼出。偶尔低沉咳嗽时，会迸出些许火星。
直到清晨时分、外面传来鸟叫之时，艾华斯才恍如大梦初醒。
他的眼神再度变得清澈，脸上的紫色纹路慢慢缩回。
此时，这本薄薄的黑色皮质册子竟已被他不知不觉间翻到了末尾。那些知识已经深深刻在了艾华斯的记忆中，闭上眼睛的瞬间就能清晰的想起。那些字甚至都变得闪闪发光。
“……竟然是这样的东西。”
艾华斯的表情凝重，低声喃喃着。
这本黑色的密续书中，讲述着一种名为“牧养”的神秘技艺。
那是在距今千余年前——还没有“职业”这个概念时，就存在的神秘技艺。
在那时，几乎所有超凡者们都同时行走在多条道途中。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总结出“尽可能减少自己同时深入的道途数量”的超凡常识。
同时走在多条道途上，不仅容易使人发疯、让每条道途前进都变得困难，而且非常不利于传承。在那种环境下，每个超凡者用尽毕生精力所开发与掌握的神秘技艺，都必须传承给和自己的性格、爱好、本质完全一致的继承者。
所以在古代时，超凡者在人类社会中是极少数的存在。而且他们的超凡之力都不够强大。
因为没有继承体系，几乎所有超凡者都传不过三代。而每个人仅靠着自己的摸索，能在道途中前进的深度也都非常有限。
直到大约四五世纪时，才渐渐有了“职业”的概念。超凡者们通过各种修行手段，让自己的人格逐渐变得纯净而极端，摒除掉不打算涉足的道途。同时警惕自己的人格本质不要被污染，在保持本心的前提下，尽量靠先辈们已经探索出来的安全路径中靠拢。
九大道途的准则，其实是很模糊的。其边界更是互相交叠，而且还会不断发生变化。
比如说与艺术相关的“美”之道途，变化是最明显的。几乎每过几百年，人们对“美”的理解就会发生变化。许多以前被认为是不入流的艺术，在几十年、上百年过后就成为了“古代潮流”。
但假如是没有引导的超凡者，就很容易走向歧途。
因为所有心理健康的普通人，都一定同时符合多条道途准则。
比如说野生的奉献道途超凡者，也是有可能摸索出来照明术的。但如果他们不知道奉献道途的核心准则是“利他”，就很容易会走上“利用自己的治疗能力攫取话语权”的路子。比如说成为某个小教派的首领。
那就容易不知不觉间走上威权道途。
同样，追求知识与科学、解析万物以祛魅的均衡道途，如果对真理太过偏执，或是自认聪慧天才、胜过凡人，就会走上追求真理的智慧道途。
若是太过执着成为教皇或是主教，渴求在教会体系内的晋升，那就已经踏上了超越之路。
假如同时行走于两条道途还好。但每个人的心力与精力都是有限的，而且人类是健忘的。
如果完全忘记了初心，变成了和最初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那么最初来自奉献道途的力量也会随之不断变弱、直至消失。
所谓的“职业”传承，最重要的传承就是“道途的底线”。即使道途的范围是模糊的，但它的核心一定是明确的。那么就不要去试探道途的边界，只奉行最核心的那一部分准则、只使用最安全的那一部分力量，如此就可以获得相对纯净的道途之力。
哪怕是渴求晋升的牧师、亦或是以此谋财谋权谋色，但只要铭记奉献道途最核心的准则是“利他”，就不会因此而失去牧师职业等级。
有了“职业”体系之后，超凡知识就能正式传承了。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超凡者们总体上是越来越强的。
但这不代表古代神秘技艺就弱小了。
在前职业时代的神秘技艺，几乎每一项都是当年的强者留下的传承。
比如说艾华斯获得的《牧者密续》，就是从一个叫做“牧者”的男人记忆中铭刻出的神秘技艺。
这项技艺同时要求奉献道途与超越道途的适应性，并且要求这两条道途必须尽可能保持均衡——只有两条道途深度保持一致时，才能使用“牧养之术”。
当艾华斯的牧师职业进阶后，在恶魔学者进阶之前、他就暂时无法使用了。
而这个神秘技艺，简直堪称是邪术——
它的基本原则是“以有形养无形，以无形养有形”。
总体来说，它讲述了一种能够使任何人变强的神秘技艺……
在翻开这本书之后，艾华斯就陷入了幻觉之中。从那文字中，他隐约看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袍男人，用自己的血肉喂食弱小的恶魔。
他并没有与恶魔签订契约，而是以单纯以血肉诱惑恶魔跟随自己。就像是养着宠物，又像是放牧牛羊。这些弱小的恶魔被他饲养，变得越发强大。
他也因此而变得瘦骨嶙峋，满身伤疤。
在那之后，艾华斯看到有人跪在这个黑袍人面前，祈求着什么。
而男人以一种特殊手法，将那个恶魔的无形力量灌注于了祈求者的身上。在一阵烈火中使其发生了剧变，也让使其得到了力量。
于是祈求者成为了男人的追随者。他杀死了许多人，将他们作为祭品来供奉给了越来越多的恶魔。而在他变弱之后，他也被无情的作为血食丢给了新一批的恶魔们。
如此反复利用，恶魔们逐渐变强、数量逐渐变多。在那之后，他以同样的秘法，将这些恶魔分别注入了其他渴求力量的追随者体内。
他就这样得到了一只恶魔附体者的邪恶军团。
军团替他搜集来了各种秘宝、攫取了各种财富。越发瘦弱的男人，开始培养越来越多的幻魔。此时追随他的已经不再只有恶魔们了。甚至光属性的幻魔也出现在了他身边。
它们都是被男人从小喂大的。在没有签订契约的情况下，愿意接受男人的调度、分享一部分力量给他人。
在黑袍人的运营之下，他身边的追随者们越来越多，并且他们越来越强。
他们像是滚雪球一样，在短期内形成了一个可怕的势力。并引来了各方围剿。
最终，在被联军围剿之时，他将追随自己的那些追随者们献祭来作为食粮，以牧养之术投喂给强大的幻魔。
凡是接受过他牧养的人，都无力抵抗牧养之术的强行献祭。
他们被作为食粮，唤来了更强大的幻魔。
艾华斯在幻象中看的清清楚楚。
虽然只是一个剪影，但那毫无疑问正是在3.0版本才降临并被击败的“堕天司”！
黑袍人的计划在最后时刻出了意外——他试图以牧养之术，将堕天司的力量注入自己体内。
——却没想到，牧养之术就在这时突然失败了。
他自己无法正确容纳堕天司的力量。错过了最佳时机。
在不使用能够抽取幻魔精华而不伤其本质的牧养法的情况下，他的行为就变成了窃取幻魔的本质——盛怒的堕天司反手将他重创，而他也因此而被联军刺客所杀。
被称为“牧者”的男人，他的邪恶传承至此断绝。
“……因为在他试图将攫取的力量注入自己体内时，就已经偏离了奉献道途吧。”
艾华斯叹了口气。
这名字，他还真没取错。
用人类作为祭品来喂养给幻魔，再从幻魔那里抽取力量、或是直接将整个幻魔献祭来喂养给人类。
就像是真正的牧者一般。
用无处不在的草来放牧牛羊，再从牛羊那里获取奶与肉。
那草就是凡人。
牛羊就是幻魔。
如此恶劣的比喻。
——若是不将那无穷无尽的草视为代价，“牧羊”牛羊便自是无中生有的秘术。
第二十九章 禁忌技艺：牧养法
当艾华斯合上《牧者密续》时，黑皮书也不再传来那种人皮般温热细腻的触感。
它变得安静下来。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而此时的艾华斯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原本的历史中没有看到这本书了。
因为，假如真有人能正确翻开这本秘典，那么他大概率会将其直接销毁。
——它上面记载的知识太危险了。
它解决了超越道途一个核心问题——超越道途无法让自己之外的他人变强。
超越道途的本质是以下犯上、追求超越、谋求更高，它是一个极端自私的道途。
仅靠超越道途的力量，是无法让他人获利的。这就导致了恶魔学者们虽然常常聚集在一起，但其力量从未融成一根绳。
而“牧养之术”就融合了奉献道途的特点。通过献祭自己来让他者获利。
以自己的血肉喂养给恶魔，再将恶魔力量授予凡人——这个逻辑是符合奉献道途的准则的。因为在这个逻辑链条里，恶魔只是一种象征物。就像是自己赚钱，再将钱分享给穷人一样。
同理，以人类作为献祭来供养给恶魔，给这些幻魔提升用于成长的力量，自己不拿一点回扣也不要求任何回报。这同样符合奉献道途的准则——奉献之道的“利他”并不局限于人类、同族，幻魔当然也属于是“他者”。
而恶魔针对这份供养而要回馈以力量时，自己依然不拿分毫、全部送给他人。这样就没有形成“交易”，同样符合奉献道途的准则。
这整个行为中充满了野心的魔性痕迹，从动机上就能看出毫不遮掩的“向上欲望”——不惜代价也要变得更强。但它又确实是有着一种神性的慈悲，始终秉持着“帮助他人获得力量来完成心愿”的唯一准则。
牧者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交易，而是无偿的施舍。
但牧者最终却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达成了近乎永动的循环。
“——绝不能留下这本书。”
艾华斯的心中，出现了非常清晰的念头。
若是有自己以外的人看过这本书，恐怕就会将“大兽之主”的大兽视为牧者的牧群。
而且，假如这本书是纯粹奉献道途的典籍，那么它根本不可能成为“禁书”而被监察局收藏。
它既然能被监察们收走，就足以说明这本书没有那么干净。
当然，在监察局将这本书送给艾华斯的情况下，他自己翻阅这本书是合法的。只要他不将上面的知识传授出去，监察局也不会找他麻烦，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问题不在这里。
真正的问题是……监察局是从哪收来的这本书呢？
这本书是原典。只要有人能正确翻开这本书、就能获取上面的知识，得到牧者的传承。
那是不是说明，已经有人成为了“牧者”呢？
假如有人知道了《牧者密续》的存在，并查到最终是玻璃岛的监察局收走了这本书。那人就有可能会追着这个痕迹最终找到艾华斯。
这个未知的敌人，让艾华斯心中一紧。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是“牧者”的传承者、亦或是追杀“牧者”而来的另一伙人，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会来。甚至不确定这个假想敌是否真正存在。
但以防万一。
艾华斯需要在阿瓦隆获得更强的影响力。让他能驱使着监察局去反向追踪那个可能存在的“牧者”。
与此同时，艾华斯又确实掌握了“牧养”法……
在艾华斯看完这本书之后，他的牧师职业与恶魔学者职业后面，都已经悄无声息的加了一个新技艺。
现在，艾华斯的完整面板就变成了这样：
牧师LV6：【基础祈祷-2级（3%）】、【祀火-1级（5%）】、【照明-1级（15%）】、【祝福-1级（0%）】、【牧养（血肉）-1级（0%）】
恶魔学者LV5：【恶魔学识-1级（16%）】、【基础仪式-1级（5%）】、【恶魔契约-2级（3%）】、【牧养（精华）-1级（0%）】
已点亮道途：奉献-第一层；超越-第一层
法力池：2/5（光）、4/5（暗）、11/15（火）
自由经验：50
道途特性——
超越-阴影亲和LV1：你与影魔签订本命契约，能够随意使用第一能级的阴影异能。
奉献-火焰容器Lv1：你服下司烛之血，灵魂得到扩容。你的法力池（火）最大容量提升14
威权-银之鳞：以此痕为印，银冕之龙正注视着你，你曾立下的某一誓约不可违背。当你攻击任意违背誓约者时，获得+1有利（神性）
——作为被选定的继承者、“牧者”完美契合的传承者，艾华斯确实得到了完整的“牧养”技艺的传承。
而且不可否认的是……
这项禁忌技艺，对艾华斯也确实非常有用。
因为在《牧者密续》中提到“用血肉来让幻魔成长”时，艾华斯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有一个重大疏漏——
在游戏中，大罪学者与大兽之主提升“大兽”等级的手段，就是带着它们反复去刷同属性的幻魔。只需要排个BOSS是指定属性幻魔的本，就能立刻挑战并击败对方。让大兽通过吞噬对方的残骸来获得成长。
但这点，在现实生活中不太好使。
因为他没有“副本查找器”来随机排本，幻魔也不像是副本里的BOSS一样能无限刷新。那他就只能通过喂养对应属性的稀有材料，来让幻魔提升等级——这就需要极大成本，而且搜集材料也需要消耗时间与精力。
但如果他有了牧养（血肉）这项技艺，就可以将自己作为食粮、献祭给幻魔。
艾华斯的誓言是“不会使用同族的生命与尸骸，作为我的仪式材料与祭品”，他自己当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毕竟“自我献祭”属于恶魔学者的常规技能。也不会导致无法进阶大罪学者。
虽然“牧者”因为这种血肉牧养，而变得瘦骨嶙峋、满身伤疤。
但艾华斯有着最为正统的牧师传承。教会在千百年中精挑细选，准备的四项神圣技艺中的“祀火”法，就能让艾华斯快速恢复损失的生命、治愈自己的身体创伤。
——不需要用他人作为祭品。
只要让大兽们慢慢吃我自己的血肉就可以了。
只是这以万民为草，永动的灵肉循环，他是无法达成了。
他能将幻魔的力量授予他人，也能用自己的血肉喂养幻魔。但无法将被自己牧养的人类反过来喂给幻魔——因为这就涉及到了同族献祭，会污染自己的灵魂。
艾华斯此刻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本黑皮书在靠近尤利娅之后会有反应。
因为它感应到了尤利娅体内那被长期压制而营养不良的幻魔。
原典本身也是有微弱的灵性的。
孵化幻魔之卵，是得到弱小的幼年期幻魔最简单的手段。
在那本黑皮书的幻象中，艾华斯亲眼看见，发育到中期的“牧者”就是通过这个手段获得了大量幼年期幻魔：
那些作为幻魔之卵的孩童们，被他手下的军团从世界各地收集起来。在长期喂食用他的血调制的汤药后，他们体内的幻魔会飞速成长、最终使“卵”开裂，将幻魔孵化而出。
“……总之，先把书销毁掉吧。”
艾华斯自语道。
无论他的养父是否会成为最终BOSS，这本书都不能让他看到。要是让大哥或是尤利娅看到就更麻烦了。反正里面的知识已经钻入了艾华斯的大脑，想忘也忘不掉了。
在他拿到这本书开始，不管他用不用都会被知情者怀疑是用过。
那就没什么好矜持的了。不仅要用，而且要狠狠的用！
正好，现在就有机会，可以试试“牧养”之术对幻魔的安抚效果……
这么想着，艾华斯从自己的轮椅上站了起来。
在他脚踏实地，双足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他的灵性与大地形成了一个稳定回路，艾华斯影子中沉睡的影魔立刻被唤醒。
他身下的阴影如同在纸上晕开的墨，顷刻间扩散出去。
【我的主人……】
粘稠而带有回音的声音从艾华斯脑中响起，充满了危险的感觉。
【您召唤我……做什么呢？】
“把它毁掉。”
艾华斯低声说着，将《牧者密续》丢入了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阴影中。
但它却并没有被溶解。
影魔表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呵，您不能总是把我当成垃圾桶，主人。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往我体内丢的……我渴求的是新鲜的血肉，是神圣的灵魂，是……】
就在影魔表露不满之时，艾华斯却抽出了桌上自己的纯银匕首。
那是用于刻画仪式阵的仪式刀。锋利有余而韧性不足。
艾华斯将仪式刀涂抹上注入了肉桂精油与迷迭香的精油。他分别在两种精油中注入了一点光属性法力和暗属性法力。
随后，他将其置于烛火之上，轻轻掠过。一种深邃而暗淡的光便从仪式刀上浮现了出来。
艾华斯伸出自己的右手，深吸一口气。
随后他将其用力攥紧、直至刀刃切断筋肉，卡入到骨头中。
“那就拿去吧，我的血，我的骨，我的肉……”
他忍受着剧痛，在心中默念：
【于沉默中进食吧，我的羔羊……】
【我为圣餐，此为恩慈】
艾华斯体内的法力池突然松动——他残余不多的三色法力随机注入到血液之中，如同扒开塞子的浴池般止不住的飞快漏出。
他观想着自己的伤口中流出的并非是红色的血，而是金色的蜜、白色的奶。他低垂双目，看向影魔的目光变得慈悲而哀怜。
艾华斯努力让自己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惧、贪欲、痛苦与憎恨，只有纯粹的善与爱。
如同他面前的并非是狡诈而致命的恶魔，而是路边快要饿死的讨食孩童。
那是纯澈的、平等的、高高在上的恩赐。
——自愿的牺牲具有一种圣性。如同艾华斯作为祭品时能唤来上位恶魔一般。
而如今的他，以正确的仪典自愿献出的血液，更是变成了一种极度甘美可口、足以使得幻魔成瘾的大祭之物——
原本还满口抱怨的影魔，立时闭口不言。
它就像是疯了一样拔地而起，如同数十条缠绕在一起的蛇一样，轻柔的缠绕在艾华斯的右手上，贪婪的舔舐着每一滴血、连同指缝与手背一同舔舐。
直到艾华斯体内的法力池彻底枯竭，再也流不出一点法力。“牧养”仪式也随即终止。
艾华斯抽离仪式刀，伤口自行结疤。
而即使那种滚烫灼热的血已经消失无踪，影魔仍旧专心舔舐着艾华斯的右手。就像是小狗吃过主人手中的食物过后，仍旧舔着主人的掌心一般。
“……看来你很喜欢。”
艾华斯面色苍白，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半是因为失血，半是因为剧痛。
在仪式中的时候，他不能因为这种痛苦而皱紧眉头，表露嫌恶与惧怕。否则牧养仪式就会失败。
但是现在就可以了。
深可见骨的伤痕，的确带给了他极强的痛苦。但还好他强行忍受住了，才让仪式没有失败。
【……是的，主人】
影魔的态度顿时一转，顿时变得乖巧了起来。
【我……很喜欢】
语气都肉眼可见的变得阿谀奉承，不再是浑浊危险的兽性、而变得像是沙哑低沉的女性声音。
影魔是无定形体，没有物质躯体更没有性别。
这只是它在表示对艾华斯的讨好与臣服——按照它自己所理解的笨拙方式。
“那就先回去吧，”艾华斯平静的说道，“还记得我让你做的事吗？”
【当然，我尊贵的主人……】
影魔毫不犹豫的应道。
它化为黑色矫健的猎犬，高高跃起、一头撞向了艾华斯丢到地上的那本密续书。
但它却被弹了出去——
那本黑皮书在受到影魔撞击时，猛然迸发出灼热的火光。像是锤子撞击铁砧。
一次撞击仅仅只是让黑皮书被撕裂，却并没有被立刻腐蚀。
而影魔却像是受到了挑衅、丢了面子般，立刻变化成了更狰狞巨大的野狼，再度撞向了《牧者密续》。
这次它终于无力抵抗——腐蚀性的阴影持续灌入书页，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腐朽，变黑、收缩、扭曲。最终化为尘土，消失无踪。
影魔再度沉入艾华斯的影子里，消失无踪。
艾华斯来不及细细擦拭仪式刀上残留的血迹，只能先将银制匕首插回到鞘中。这无疑会毁了这把仪式刀，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当仪式结束后，他就感受到了越发强烈的疲惫和眩晕。
他的手指因为剧痛与失血而疯狂颤抖，完全耗竭的法力让他的大脑一阵阵的发涨。眼前的一切都在不断收缩又膨胀，像是喝多了酒即将断片、又像是在高数课堂上抬不起眼皮、昏昏欲睡……
——下次至少得留一点法力来用祀火之法。完全耗尽法力竟然会如此虚弱……
很好，这是非常重要的经验。在安全的场所获得，胜过在危急时才明白……
艾华斯心中最后浮现了残缺不全的念头。他踉跄着向床上倒去。
甚至没来得及脱衣服和盖被子，就直接昏迷在了自己的床上。
第三十章 梅格学部长
这是哈伊娜蹭了个头条的第二天，恰好是周日。
哈伊娜久违的前往了王立律法大学。
虽然是礼拜天，但学校里的人并不少。毕竟还差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哪怕是临时抱佛脚也该准备准备了。
哈伊娜倒是丝毫不紧张。
她甚至穿上了自己的甲胄、配上了监察专属的短剑，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笑眯眯的看着学弟学妹们来来往往。
“学姐好！”
“哈伊娜前辈。”
“上午好，哈伊娜学姐。”
“银冕之龙在上……祝您安康，哈伊娜小姐。”
来来往往的学弟学妹、乃至于和哈伊娜同级的学生，在看到她的时候都过来和她礼貌的打了声招呼。看着很是悠闲的哈伊娜，忙碌的学生们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他们还在努力准备期末考试，但是哈伊娜已经提前毕业了！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哈伊娜就是故意的。
她回来并不是有什么事要忙。
她就是单纯的想要看学弟学妹们忙于考试的时候，自己却能悠闲的在学校里散步。
好爽。啊，好爽。
仿佛之前熬夜准备提前毕业考试时累积的疲劳与压力，都被净化了一样……
王立律法大学并非是纯粹的超凡者学校。
它有一百四十栋教学楼，六个学部。其中只有两个学部会教授学生如何成为超凡者，还有两个学部会有限教授其他道途的神秘技艺。
那是二十年前才开始办学，在女王特许之下，为王国繁荣发展而学习的“禁术”——比如说炼金术、艺术和保存术。
而剩下两个学部，则是用来给阿瓦隆产出高质量公务员的。人数最多，都是普通人。
纵横交错的教学楼，近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规模很小的镇子。被纵横交错的街道划分为六大片区域，每一片区域中都有各种商贩与居民。甚至不用离开“大学”的领地，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大多数东西。
王立律法大学的布局占了红皇后区相当一部分面积。红皇后区因此也被人们成为“大学区”。
这里的房价非常高。高到让哈伊娜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红白皇后这两个玻璃岛的核心区之所以高贵，就是因为这里能够直接看到“岛中之湖”——从教学楼顶层，甚至就可以用肉眼看到那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的银与锡之殿。
在这里，几乎每天出门都能遇到骑士大人。
而哈伊娜所在的学院，是【个体战术】学部所属。他们虽然是超凡者，但也要学习文化课知识。
——这是女王陛下提出的，提高超凡者人才质量的政策。
让超凡者成为拥有超凡力量的治国人才，而不是混乱的根源——无需忧虑于该让利多少给超凡者来安抚他们，因为他们就是王国的栋梁。
正因如此，王立律法大学的课业压力非常大。
鸢尾语、星锑语、精灵语、高等数学、基础神学、近代史、文书写作是所有学部都必须掌握的通识课。
具体到哈伊娜身上，她还有“法律”、“律战术”、“剑术”、“空中骑术”、“战场指挥”、“道途鉴别”、“装备养护与战地治疗”七项专业课。
除此之外，她还要再选修四门选修课。
她选择的是“应用翡翠宝石学”、“麻醉学”、“葡萄酒酿造生产管理”与“动物常见病防治”四门课。
看起来学的很杂……但其实她的动机很清晰，有迹可循。
——这是哈伊娜灵活利用王立律法大学极强的教学资源、以及图书馆内随便取用的大量专业书籍，以自己将来或许会重伤甚至残疾而失业为基准进行考量，提前学习了比较好养活自己的四门课。
但同时她又不知道未来什么能赚钱。所以她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学了四个毫不相干的领域。
有了基础之后，再补也简单许多。
就在这时，哈伊娜突然一个寒颤。
她本能的察觉到，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背后。
极为强烈的恐惧感攥紧她的心脏，双眼顿时睁大。如同迎面望向吹拂自己对策狂风般，大口大口的用力吸气、却吸不到半点氧气。
神经紧绷之下，她下意识的捏住鞘中短剑——
“——早啊，哈伊娜。”
一个中气十足的嘹亮女声响起：“哎，别怕。【放回去】。”
只听得呛啷一声，她微微拔出一小截的短剑直接脱手、自行滑落回去。就像是她的武器拒绝在此人面前被拔出一般。
而听到她的声音时，哈伊娜才松了口气、慢慢松开了手。
“梅格学部长……”
这种大人物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就突然出现。真是吓了我一跳……
她在心中小声抱怨着，回过头来右手抚胸、躬身低头，向她恭敬的敬了一礼：“上午好，梅格学部长。”
在哈伊娜眼前的，是一位头发银白、颧骨高耸，脸上有着清晰皱纹的中老年女性。
仅从皮肤与容貌来看，她看上去至少有四五十岁、甚至可能六十往上。但她那炯炯有神的双眼，以及健壮的躯体、响亮的声音，又让她看起来年轻了至少二十岁。
梅格学部长身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高高隆起的结实肩膀。那是专注于健身的青年男子也很难拥有的强壮肌肉，能将宽松的衣服撑起明显的隆起。
“啊哈哈哈哈哈！”
梅格豪爽的哈哈大笑着。
她的笑声爽朗而嘹亮，即使隔着数十米也能清晰听到她的声音：“我就知道——吓了一跳吧？
“但做的不错，哈伊娜！放到几个月前，你被我搭了肩都察觉不到我的存在。现在我只是接近你背后，你就能有感觉——这说明历练的几个月，确实是有进步！”
这件事可以算是哈伊娜的耻辱。
她几个月前，申请提前毕业——因为成绩异常优秀，她一度充满了自信。而提前毕业也惊动了梅格学部长，她亲自来见证了哈伊娜的毕业考核。
那时的她就像是现在一样，悄无声息出现在哈伊娜背后。但哈伊娜毫无察觉。
甚至她的领结被梅格学部长慢悠悠的解了下来，她都全程没有感觉到。
不是梅格进入了潜行，而是她让哈伊娜的大脑“不敢意识到她的存在”。
如同指鹿为马一样，强制修改认知的威权之力。
而如今，至少哈伊娜能感知到危险了——
虽然梅格学部长也肯定没有认真，但也可以说明她确实有了成长。
在梅格学部长出现之后，周围的学生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原本哈伊娜的身边人还蛮多，但现在周围直接让出了巨大的空地。
这不仅仅是对学校领导的敬畏。
更是因为梅格学部长身上散发着的“威权”道途气息强烈而明显。处于同道途下位的他们根本不敢靠近。
这位看上去非常有精神的老人，就是这个世界如今的最强者之一。
——大仲裁者，梅格。仲裁厅的副厅长。
有着能处死王室直系血脉的至高特权。
之所以是“副”厅长……是因为在阿瓦隆，副职某种意义上比正职还要强——因为正职有最长在任时间，但副职没有。
从二十年前开始，梅格就是仲裁厅的副厅长了。三年一届的厅长已经换了七届，每一届都是她的学生。
甚至在王位继承时，都需要梅格在现场见证。
在新王继位后，她会在第三个向新王宣誓效忠——第一个是掌控军队与国外间谍机构的军政大臣，第二个是圆桌厅骑士长兼任枢密院大臣。而第三个就是她。
其余的王室成员要排到第六位以后。
光是与老梅格站在一起，就会让哈伊娜感觉到心悸。
就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慈祥而豪爽的老太太，而是近在咫尺的成年狮子。
——若是回头逃跑，恐怕会跌倒。因为腿都会因为恐惧而变得僵硬。
她曾仅以个人之力干涉一场战争。
那是阿瓦隆王国二十年前，因为边境摩擦而与鸢尾花王国发生的一场短暂战争，“十天战争”。
当梅格抵达战场时，她只用了一句话便让双方士兵收剑归鞘、枪口对准地面。
她在边境地区刻下了一道“和平界限”——只要认为自己是“士兵”就无法逾界。靠近界限时就会感受到极大的恐惧，被震慑到一动也不能动。
那道界限存在了四年，才渐渐变淡。现在两国关系好转之后，它反而成为了知名景点，用以纪念那场只持续了十天的短暂战争。
哈伊娜当然不是她老人家的学生。因为她还没有资格。
夏洛克曾被邀请过成为她的关门弟子——然而他拒绝了。
而老太太也没有强求。但从那之后，她也不再招收新学生了。
据说，她最近开始准备从仲裁厅副厅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这是在王立律法大学人尽皆知的秘密——因为新任的副厅长会是他们的年轻校长。
而这位校长也曾是梅格学部长的学生。
“上了报纸，是吧？”
老梅格打量着她，抬了抬眼、意义不明的问道。
哈伊娜异常紧张，低着头不敢抬起：“是的，很幸运……我其实没有做什么，主要是艾华斯先生……”
“——哦，‘先生’。”
老太太笑眯眯的重复道：“你很尊敬他嘛。”
哈伊娜吓了一跳，屏住呼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必羞愧，你做得对。我听雅妮斯讲过他了。”
梅格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紧握的钢铁：“‘更强者的正确更加正确’。不管你是他的学姐亦或是前辈，在这件事上你不如他。那么你就服从他的指挥——这正契合威权道途的理念。”
闻言，她这才放松下来。
被极为尊敬的师长认同、鼓励，这让哈伊娜备受鼓舞。仿佛眼前的世界整个亮了起来，身体都仿佛变轻了许多。
这甚至让她能有勇气，主动发问：“请问，梅格学部长……您莫非是来找我的吗？”
“是啊。”
梅格爽直笑道：“这不是很显然吗？
“你是个好孩子，刻苦、认真。但还是有点笨。”
对提前一年毕业，还保持全科满分的哈伊娜，梅格却给出了“有点笨”的评价。
这让哈伊娜有些丧气。
她知道自己比起夏洛克来说差了很多……但她不知道夏洛克纵向来看有多强的天赋。
从夏洛克那一级再往前的学长学姐们，都是什么样的人才——哈伊娜全都不知道。因为他们都全部成为了中高层官员，过往身份资料都得到了保密处理。
但看着她的样子，梅格嘴角微微上扬，难得给予了肯定：“不过嘛，我们这些行走于威权之道的王权利刃，也不必多聪明。
“我问你——你知道鹈鹕酒吧关停了，对吧。”
“……是的。”
关了也正常吧。
哈伊娜心说。
那毕竟是高贵之红结社的聚会地，一群非法超凡者——他们总不能凑在一起谈论鸢尾文学与精灵诗吧？
“那你知道，你的舍友们常去鹈鹕酒吧吗？”
梅格学部长看到骤然一惊的哈伊娜，挑了挑眉头，补充道：“【说实话】。”
“——不算常去，”哈伊娜脱口而出，“但她们的确去过。”
她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泄密了。
但在威权道途的上位者面前，她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
“邀请过你吗？”
“邀请过我一次，但我拒绝了。之后她们就没邀请我了。”
“喔。”
梅格满怀深意的说道：“怪不得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你知道她们去鹈鹕酒吧，是去买什么东西吗？”
“买什么……？”
哈伊娜有些迷惑。
“她们是去买化妆品的。”
梅格直接说出了答案：“星锑王国的炼金术师们所制造的强效化妆品。能让三四十岁的皮肤看起来像是十几岁般水嫩——虽然要我说，她们还远没有到要用这种东西的年纪。但女孩对这东西感兴趣也很正常。
“星锑的驻颜魔药也卖的很好。虽然驻颜魔药的副作用会导致身体虚弱、肌肉明显消退——我再三警告下，我的学生里也仍然会有人用。”
……啊。
哈伊娜恍然。
——她就说，哪里不对！
她之前就觉得，那些王都小姐们一个个的皮肤那叫一个水嫩白皙，仿佛能掐出水来。明明同属“个体战术学部”，剑术和骑术也没少练，但手上没茧子、大腿的皮肤也完全没有被磨伤。腰肢纤细而柔软，完全没有肌肉的痕迹。
之前哈伊娜还觉得是她们天赋好，还感到过一阵自卑——觉得自己太土了，身体看着就像是干农活的一样，太容易长肌肉了。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原来是她们吃药了啊！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就在这时，梅格学部长目光深邃的望了过来，打断了哈伊娜的思考。
她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我……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但下一刻，她隐约间捕捉到了什么。
“星锑王国的炼金制品，应该是不合法的吧？”
她喃喃道：“那就是走私品……我懂了，所以她们才没有再三邀请我。因为她们知道我没钱。
“……不对，鹈鹕酒吧不是高贵之红结社的聚集地吗？为什么鹈鹕酒吧能卖到走私的炼金制品？”
她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高贵之红结社与走私案有关？
“不、不对——他们与星锑官方有关？”
“还不算太笨。”
老梅格满意点了点头。
终于，她说起了正事：“我们在星锑那边的探子，传回来了重要的情报——”
“等、等等，我够资格知道这个吗……”
哈伊娜敏锐的嗅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以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迟疑自语道。
梅格完全没有理会突然又怂了的哈伊娜，自顾自的说着：“有一批大威力、小体积的便携炼金炸弹，被输送到了阿瓦隆。目标应该是玻璃岛。
“这一批炸弹的威力，足以让整个红皇后区被炸上天。我们之前一直查不到这些炸弹流入的痕迹。但从前天开始，调查鹈鹕酒吧的时候……督察院调查发现，这些炸弹就是通过鹈鹕酒吧输送进来的。
“你立下的功，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梅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她豪爽的大笑着，拍了拍哈伊娜的肩膀：“所以，我给你个机会。
“这件事，督察院和仲裁厅都在查。原本你们监察局是接触不到这种事的。但无论是你、夏洛克还是那个艾华斯，都让我很感兴趣。
“我给你临时授权，去查吧——你那个局长要有什么话说，就让他来找我。带上你想邀请的任何顾问，想要什么就给他，我来报销；查不出来也没事，我来兜底。
“我想看看，我几个月前是否看走了眼。如果你们在我们解决事情之前，抢先调查出重要情报的话……”
梅格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还有一个关门弟子的位置……可以留给你。”
第三十一章 晋升仪式的准备
“硫磺，盐，水银。”
傍晚时分，夏洛克·赫尔墨斯正在自己的房间中，确认今晚要用的进阶仪式材料。
他戴着单片眼镜，努力确认自己在瓶瓶罐罐的标签上潦草写着的文字。
夏洛克低声喃喃着，手指在架子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上掠过：“圣化的银粉，被祝福过的圣水。一束风干黑鼠尾草，未被使用过的白水晶，六根新的红色蜡烛……”
另外一边，银与锡之殿中。
伊莎贝尔公主也紧张的在自己房间中踱步。
她嘴里不断碎碎念的背诵着晋升仪式所需要的材料名，肉眼可见的坐立难安。
“还有丁香精油，肉桂精油，丝柏精油，安息香精油……还有永久花精油，洋甘菊精油……还有……还有……”
坐在一旁哼着歌、写着曲子的精灵艺术家雅妮斯，见状有些无奈的放下笔来。
“——还有生姜，香莳萝，白面包。我说啊……小伊莎，你在紧张什么？你要相信你的宫廷仪式师，他们摆放仪式可比你自己准备起来要靠谱多了。”
“是，我知道……”
伊莎贝尔喃喃道，甚至不再强调“叫我伊莎贝尔而不是小伊莎”这种话了。
她感觉到有些呼吸困难，轻轻攥住自己白色纱裙的领口，像是想要拎起领子扇些风进去、缓解自己的紧张——但顾忌到王室的形象与尊严，她又不敢在外人面前做出这种粗俗的举动。
“第一次进阶很简单的，不要紧张。”
雅妮斯循循善诱道：“你要相信自己，你是非常强的，基础比绝大多数人都牢靠。第一次进阶，还是满月进阶……应该得有六七人左右都能进阶，那你还怕什么？”
“……我怕的，就是这个。”
伊莎贝尔面露忧虑：“假如九个人里面，有六人都能进阶、而我却没有进阶——那这要是传出去，就丢了王室的面子。
“而且，会有人对老师你说些闲言碎语，会有人说你的坏话。他们会造很可怕的谣……”
她能走上美之道途，纯粹是因为索菲亚女王对她的溺爱。因为阿瓦隆的王室“杜·拉克”家族，正常来说只能选择威权道途。
但在女王的六个孙子孙女中，女王陛下最为偏爱的就是年纪第二小的伊莎贝尔。
比伊莎贝尔更小的，只有她那仅有两岁的弟弟。
而伊莎贝尔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示出了她卓越的艺术天赋。
她在只有四岁的时候，陪着女王去听了一遍歌剧《璐璐的魔笛》。在她不懂星锑语的情况下，只听了一遍，就能直接哼唱下来其中的唱段。
索菲亚女王非常高兴。因为她老人家当年在成为女王之前，就梦想着成为一名歌剧大师。她甚至在继承王位之后，闲来无事还有自己写过几部歌剧。只是顾及身份才没有发布出去。
而在她的诸多子女中，唯有伊莎贝尔继承了她的歌剧天赋。
正因如此，她力排众议。
直接给伊莎贝尔开了先例。允许她踏入美之道途，正式学习“艺术”。
美之道途，是和谐与艺术、流动与永恒的道路。
而美之道途的关键技艺，就是“艺术”。
包括歌剧、乐曲、绘画、雕塑、戏剧、舞蹈、诗歌在内，都属于美之道途的神秘技艺。
艺术本身就具有神秘性。伟大的艺术大师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美之道途的先行者。
就如同威权道途的关键技艺是“领导术”一样——君主的御下之术、调度他人服从自身的技艺，同样也具有神秘性。
如果想要提升道途深度，专精一项技艺是肯定不行的。
或许是因为四分之一的精灵血统，伊莎贝尔的天赋在于唱歌与舞蹈。
而既然要踏上道途，那就要坚定的走下去。
超凡者一旦踏入道途，就会被升的更高的欲望所困扰——他们会沉迷于钻得更深、升得更高。停留在原地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变得疯癫。
就像是在某个行业里，稍微有些才能、但称不上天才的优秀年轻人。他们往往会为真正的才能而感到绝望——那是在这个行业之外的人感觉不到，只有在深入本行业后才能理解的、震撼心灵的天堑。
这种无力感、震撼感，若是发生于超凡道途里，就会让一个人变疯。
而美之道途强调感知世界之美，感悟世界的和谐与永恒……也就更容易变得疯狂。
那些专精于一道的艺术大师们、几乎无一例外的都疯了。
所以女王特地为伊莎贝尔请来了雅妮斯大师，教授她绘画、雕塑与编曲的技艺。
因为这样是最安全的晋升路线。
反正继位也轮不到伊莎贝尔。既然女王高兴，那就让孩子玩去呗。
当时其他人是这么想的。
然而好景不长。
从十几年前开始，阿瓦隆王室突然开始接连不断的生病。
一开始怀疑是有人下毒，后来确定是有人在进行强大的绝嗣诅咒——那是连教会的照明术都无法完全驱散、历代贤者的圣骸骨都无法庇护的持续且强效的诅咒。
以一个国家的力量都无法驱散与抵抗的，那只能是另一个国家所发出的诅咒。
那还能是谁？
只能是星锑王国。
虽然阿瓦隆没有任何证据，但从常识推断也知道……能使用这种强度的仪式师只可能在星锑王国。
因此，从几年前开始——随着第一位王室被无法治愈的诅咒拖到病死，阿瓦隆与星锑正式进入了敌对状态。
时至今日，伊莎贝尔父亲那一辈里，还活着的已经只剩下了她的父亲。
而她这一辈里，也已经病死了一半。
只剩下了伊莎贝尔的大哥，伊莎贝尔、以及她年仅两岁的弟弟。
她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变成了阿瓦隆王国的第二继承人。
——如果她真的继承王位，那么就会出现一个大问题。
举国崇尚威权道途的阿瓦隆，它的新女王却完全没有威权之道的相性。
如今她是第二继承人，但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变成第一。因为“第二”就已经是很危险的位置了。
伊莎贝尔并没有做错任何事，雅妮斯大师更是如此。然而因为事态的变化，甚至在王国高层间有传言说，星锑王国的目的就是让伊莎贝尔登上王位——如此一来就可以从内部让阿瓦隆陷入混乱。
整个王国的特权阶级、政府部门的所有超凡者、甚至包括大多数的士兵，都来自威权道途。美之道途的女王，又怎么可能得到他们百分之百的忠诚？
所以伊莎贝尔的压力很大。
她身上的任何错误，都会被人不断放大。进而被批判，被指责。
但她也不想怪他们。
因为她能感知到，他们的压力也很大、也很忧虑那种未来。
她也能明白，他们的忧虑是正确的——假如自己在未来真的成为女王，恐怕阿瓦隆真的会发生长久的混乱。但她又确实没有威权之道的适应性……她努力试过很多次，但她确实学不会。
她所能祈求的，也就是自己的哥哥弟弟别再死了。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这个她也说了不算。
她只能凡事都按照规矩来做，默默的、尽自己所能的做到最好——不要让他人有机会挑刺。
正因如此，她没有动用自己的特权。而是进入了大学，与其他学生们一起生活。
她是在通过的大一三个学期的综合考核后，才以正规渠道成为了超凡者。在那之前，她严格约束自己的学习范围，只学习“艺术”技艺中比较边缘的那部分，普通人也能触及到的那部分……然后就是不断磨炼基本功，但从不进行涉及到关于超凡力量的学习。
她耐住性子，整整练了十三年的基础功。
无趣也无意义，痛苦到让人想吐。但她还是坚持下来了。
因为她想要表示，自己并不会随意动用王室特权。
她希望这样就能让那些不满的声音消失。
她努力淡化自己作为“公主”的印象，希望人们只讲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来看待、而不是王国的第二继承人。
但直至现在，她才突然意识到——
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在真正意义上的成为“普通人”。
她仍旧在被人侍奉、被人娇惯、被人帮助。
在其他超凡者都自己准备仪式的情况下，她却只能坐在一旁喝着茶。王室仪式师会帮她处理好一切，她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担心自己的仪式阵画错、也不用怕买到了劣质或是假货材料导致仪式失效。
“……我还是，自己来吧。”
伊莎贝尔下定了决心。
她深深向仪式师鞠了一躬：“奥斯本大师，非常抱歉……我并非不信任您。我只是想……或许我在一旁看着……会不太好。”
伊莎贝尔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那种紧张与焦虑。
但她看着白发苍苍的仪式师为自己准备仪式，就总感觉坐立难安。
就像是自己的错，却被他人抢走背了锅一样。
她以前哥哥姐姐们就很疼爱她。她不小心弄坏了什么，都是他们抢先认错的。
那时的伊莎贝尔虽然没有被训斥，但也总感觉坐立难安。
——就像是现在一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煎熬自己的心。
“请让我自己来准备晋升仪式。”
伊莎贝尔公主重复道。
她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胆怯：“您可以在一旁辅助我，奥斯本大师。”
一旁白发苍苍的仪式师乐呵呵的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着点了点头。
“行啊，我的小公主。也确实，这种事……也的确要让自己来，才有仪式感。
“好好记住这种感觉吧，公主殿下。第一次进入梦界，第一次接触其他八大道途。真正脱离‘见习’的身份，成为真正的超凡者——”
另外一边。
莫里亚蒂庄园中，捂着额头从床上爬起的艾华斯。
他其实还没有睡饱。
但他的灵性直觉告诉他，如果再不醒就要耽误事了——所以他强行把自己唤醒了。
外面的夕阳正在落下。
艾华斯用颤抖的手擦着火柴、反复几次才擦燃了它。
他哆嗦着点亮了放在他床头的白蜡烛——这显然就是被奥斯瓦尔德准备好的“治疗药”。
艾华斯一把攥住火焰，感受着生机源源不断从烛火中涌入体内，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幸好……因为艾华斯对神秘学感兴趣，所以他房间中准备各种各样的材料。不会耽误事。
所谓“差生文具多”。
尽管他不会用，但总之能买到的他是都买了。
……但是他一天没吃饭了。
先想办法填饱肚子，然后回来赶紧准备晋升仪式吧。
第三十二章 进阶仪式
制作幻魔卡的时候，艾华斯还能坐在轮椅上。
但执行进阶仪式的时候，就不能这样了。
还好，艾华斯在今天清晨的时候已经把影魔喂饱了。就算他站起来、身体与自己的影子完全链接，清醒过来的影魔也完全没有失控。
艾华斯脚下的阴影微微蠕动着，时不时微微浮起些许，来证明它还活着、它还在。
那时不时漂浮起来的阴影，会让人联想到用干冰制作的“仙气缭绕”的特效——只是这仙气却是一点杂色都没有的纯黑。
魔气缭绕了属于是。
事实上，进阶仪式的材料与仪程并不完全一致。
普适性的仪式本身就没有那么死板，许多仪式的复杂性、以及材料难以取得的本质，其实是来自于人为加密。本质上与炼金术著作的隐语是类似的。目的就是不让人解析出这个仪式的本质。
所以艾华斯才能轻而易举的制作幻魔卡。
作为一个在三年后才诞生的新生仪式，它还没有经历过反复加密、错误解密和再加密的过程，它的仪式本义还没有被扭曲。因此才能被“基础仪式”等级只有1级的艾华斯轻易复刻。
而进阶仪式就与之刚好相反。
各种传承流派的进阶仪式，细微之处都有些许不同。
艾华斯采用的仪式，是他以前从养父的藏书中看到的简化版本。这是普遍流传于阿瓦隆骑士家族圈子的仪轨——
优点就在于不用太折腾、缺点就在于要消耗一小片白水晶……大约是拇指的指甲大小、硬币厚的薄薄一片。但这东西本身就不贵，所以倒也好说。艾华斯将其打了一个洞、穿在绳子上，制成了一次性的吊坠。
他准备了六种银饰，分别是两枚手镯、项链、两枚戒指与额环。
然后将它们分别涂抹上丁香精油、肉桂精油、丝柏精油、安息香精油、永久花精油与洋甘菊精油，摆放到艾华斯刻画好的六芒星的六个顶点上——这六种植物精油与银质锐器刻画的六芒星法阵才是这个仪式里最重要的核心，唯一不可替代的部分。
之后，艾华斯准备了三种自己不喜欢的食物。
他选择的是萝卜、苦瓜与青椒。他只象征性的切了薄薄一片，放到六芒星正中。
如此一来，仪式的事前准备就做好了。
艾华斯穿上了自己神学院的校服。虽然是校服，但也是正式的教士服。
它有着纯白色的教士领，领口处有两个带玫瑰的金色荆棘图案浮雕——这饰品里甚至含有真正的黄金。它的肩膀与胸前有着棕褐色的披带，上面依然有着如鹿角的金色荆棘装饰。这长袍一直垂到大腿过半。再往下则是褐色的长裤与布鞋。
这身打扮任谁一看，也能知道这是一位九柱神教会的牧师。
关紧了房间门，一直等到满月升起到四十度以上时，仪式就要正式开始了。
“——九者具全。”
艾华斯低声吟诵着。
他说着，将一束干制的鼠尾草与艾叶混合捆扎制成的香草棒点燃。
如同灼烤雪茄一般，他反复灼烤着香草棒的尖端。
而事实上，它也的确可以算是某种雪茄——就如同咖啡某种意义上也算豆浆一样。
鼠尾草是最常用的燃熏、燎祭草药，它混合不同草药会有不同的效果。与艾叶混合在一起时，它主要的意义是用于阻断其他道途的力量对进阶仪式的影响。
放到艾华斯身上，就是用于压制自己超越道途对仪式的干扰。
“舍去其三……”
艾华斯低声说着，将不断散发青烟的香草棒按在六芒星的正中。
“——恒我，鳞羽之主，琥珀。”
这三个名字，分别是爱之道途、适应道途与黄昏道途的柱神的名字。
这是满月仪式必要的流程。
没有超凡者可以八面玲珑。即使是满月仪式也容不得见机行事。
在见到自己的队友和敌人之前、就必须事先宣告自己最不喜欢的三个道途。以此表示自己的决心。
在此次仪式中，他不能与这三个道途的队友进行合作。哪怕那三个道途都是强者，也不能偷偷更换立场。
这三个道途也是艾华斯精挑细选出来的。
适应道途虽然擅长生存，但在必要时刻一定会卖队友，明哲保身、崩撤卖溜就是适应道途的特点。
而黄昏道途和爱之道途，纯粹是里面的怪人太多。
——所谓的爱之道途，只不过是美称。
那是与野蛮、兽性、冲动相关，追奉动物本欲的繁衍与饮食的道途。
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老色批，美食家，福利姬，大胃王……怎么看都不正经。倒是挺适合现代互联网环境的。
而黄昏道途讲究一个“太阳终会落下，万物终将灭亡”，那是对抗死亡与消逝、追求永生与凝固的道路。
入殓师、标本制作师、守墓人，包括绘制遗像的画家与雕塑家都有可能会信奉黄昏道途。制作木乃伊与蜡像也属于黄昏道途的技艺，还包括召唤亡灵与转世重生。
这三个道途，都不容易出现优秀的队友。
随着艾华斯依次念过这三个柱神的名字，房间中突然卷起了一阵风。
三片艾华斯并不喜欢吃的食物上，突然燃起了三种颜色的火焰。
分别是黑色、祖母绿色与琥珀色。
它们很快在火中燃尽，化为一道黑色的烟气。
但奇异的是——明明房间中有着奇异的旋风，围绕着艾华斯不断转动。但那束香草棒引燃了三种食物后散发的青烟却笔直的向上，收束成了只有手腕粗细的一道烟气，直通上方被悬挂在吊灯下方的白水晶吊坠上。
随后，艾华斯开始围绕着仪式阵，在仪式阵外面举着香草棒，低身转圈、熏烤着仪式阵的外环。
“六者佑我……”
将香草棒依此指向了六个银饰，同时念诵着剩余六位柱神的名字：
“砂时计。司烛。伟哲。银冕之龙。双生镜。恒我。”
随着他依此点击，那六个银饰逐渐转化为黑色。
并非是被熏黑，倒像是碰触了什么毒物。又像是从周围的空气中抽取了什么不利之物。
而房间内的旋风也骤然变大——艾华斯房间中所有点亮的蜡烛全部被风所吹灭，但没有任何东西因此而被吹落、哪怕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
“我追奉司烛之道。”
下一刻，艾华斯手中的香草棒骤然爆裂。
他松手，将其丢在六芒星的正中。它不断发出噼啪的爆响声，升起一道美妙的纯白色烟气。再度覆盖于被吊起的、已经被之前的烟气熏黑的白水晶吊坠上。
——仪式成功。
看到自己的“基础仪式”突然加了20%的进度，艾华斯这才轻呼一口气、确认仪式已经成功了。
他将吊灯上挂着的白水晶吊坠取下来，贴身佩戴。
虽然之前他就知道这个仪式很简单。但艾华斯也毕竟是第一次用仪式进阶。
之前都是云的，只有这次是真上手操作了。
当艾华斯戴上这吊坠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宁静感与困倦感。
并不强烈，用意志就能抵抗住。
大致就像是吃饱了之后的犯困，或者睡前吃过褪黑素的那种程度。
但艾华斯并没有抵抗，而是坐在了自己的轮椅上。闭上眼睛去感知那种拖拽感。
就像是在黑暗的深海里缓缓下沉，他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在清醒的状态下被某种力量拖入到了更深的层次中。
“晚上好，教士。”
就在艾华斯再度醒来的时候，一个腔调有些让艾华斯耳熟的冷淡声音响起。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漆黑的空间中。明明这里没有光源，但他就是能看清一切。
他坐在一个高大宽阔的靠背椅子上。艾华斯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但就算是他也无法完全坐满这个椅子。将肘部放到一侧扶手上的时候，另外一条胳膊就够不到另外一侧的扶手。
而他抬头望去，发现这样的椅子还有八把。
九把椅子围绕成一个圈，而正中心则是一个巨大的石质沙漏雕像。它大约有五六米高，像是商场里面的那种巨大摆件。
艾华斯发现自己是第四个到的。
在他前面，还有三个人已经到场了。
他们四个是挨着坐的。第一个是低垂着头、握着拐杖的老人。第二个人是身穿棕褐色双排扣长风衣、戴着礼帽的青年。
第三个则是打扮看起来有些蹩脚——头上戴着全封闭的骑士头盔，身上却身着方便行动的衬衫与毛衣。
虽然艾华斯完全看不清他们的脸，就像是在梦中看不清路人的脸一样。但他却能立刻意识到，这位肯定就是夏洛克！
因为他的那种腔调太有标志性了，并且这造型也完全没有进行任何伪装。
就仿佛在说——是的，我就是夏洛克·赫尔墨斯。
第三十三章 代号：狐狸
夏洛克显然没有认出艾华斯来。
但看着艾华斯一直盯着自己看，他轻笑一声、饶有兴趣的说道：“我猜你已经认出我来了。
“你这幅打扮……我想，是王立律法学院神学院的学生，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阿瓦隆人？”
艾华斯反问道：“夏洛克·赫尔墨斯先生？”
他当然也没有隐藏的必要。或者说，这个身份不需要隐藏。但同时也没有主动曝光的必要。
“要说细节的话能看出许多，但说这些会显得装腔作势。因为真正的原因是——我们也才刚到不久，仪式还没有开始检索更远处的人。所以你肯定就在玻璃岛，而且大概率在红白皇后区。那么你这幅打扮，要么是神学院的学生、要么就是毕业后的牧师。
“但是毕业之后的牧师，水平不会这么低。所以我想你应该是大二的学生，正准备进行自己的第一次进阶。”
不等艾华斯回答，夏洛克便慢悠悠的补充道：“我想你们俩应该都是新人。以防万一……所谓人心难测。我的建议是，不要暴露自己的现实身份。”
他说到这里时，艾华斯身旁的椅子上，突然有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身材娇小的少女凭空出现在了座位上。她如同骤然惊醒般、有些惊慌的往后一靠，发现自己靠在椅背上才稍稍安下心来。
艾华斯同样看不清她的脸。但仅凭体态与轮廓便能看出她的端庄美丽。
他轻而易举的判断，这应该是一位富家小姐。仪式仍然还在玻璃岛内检索着。
而一旁的夏洛克顿了顿，继续说道：
“……在梦界中，我们看不到彼此的脸、记不住彼此的形象，听到的声音也与现实中不同。但仪式会暴露自己的道途类别与深度，以及每个人特有的小手段。假如这些情报泄露到现实中，就有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
“比如说，非法超凡者……”
说到这里，夏洛克瞥了一眼旁边的骑士头盔小哥：“就有可能因此而被监察局的人抓住。”
“……呃。”
那戴着头盔的年轻人闻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还没有进入监察局呢，夏洛克先生——我看过你的报纸！你是我的偶像！”
“王立律法学院里面的学生，一百个人里面有九十九个会这么说，但他们通常崇拜我的不是我的智慧与分析能力，而是我常常会在报纸上出风头这件事。”
夏洛克呵了一声，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下次进阶你就可以知道了——在梦界，不用特地去戴你的头盔。因为没有人可以记住你的脸。反倒是你这种天真而冒失的性格，有可能会被人认出来。”
“……谢谢您，夏洛克先生。”
被辛辣点评了一顿的骑士学生，却没有任何不服。只是诚恳的点头称是。
“那请问，我们应该怎么互相称呼呢？”
艾华斯适时的开口道。
将话题扭转回来的同时，还给夏洛克稍微垫了垫。
“——代号。”
就在这时，第一位的老人突然开口道：“你可以给自己起一个代号，然后一直用下去。你的代号与事迹也会流传在超凡者世界……当没有什么东西能聊的时候，两个超凡者见面通常就会聊起自己在梦界的见闻。
“但假如你有多条道途要走，一定记得不要取相同的代号。”
“倒也不一定……”
夏洛克解说着，习惯性的想往胸口掏出自己的雪茄盒，却发现这是在梦界。
在梦界，衣服仅仅只是装饰——甚至口袋都没有容纳东西的功能。只有自己用对应道途的神秘技艺打造的超凡物品，才能带进来一些。像是艾华斯以奉献道途晋升，他就无法使用自己制作的幻魔卡。
“……像是我，代号就是‘侦探’。”
夏洛克答道：“因为在玻璃岛，人人都知道我是谁。所以我也不屑于隐藏。如同小丑一般演着自己的独角戏，在知情者看来太过可笑。
“当然，你们这些新人还是记得取一个代号。不要在现实里说漏了。
“……还有，这位老人漏说了一件事。”
青年敲打着扶手，强调道：“你们可以将自己梦界的见闻说出去，但不要说的太详细。不然假如有人从其他人那边听到了其他版本的故事，和你的版本一对照、就知道你大概是谁了。甚至有可能直接锁定你的位置。”
“这种事不必提醒他们，夏洛克。”
老人淡淡说道，顿了顿拐杖：“这种亏还是得自己吃一次才能印象深刻。”
夏洛克目光突然聚焦到老人的拐杖上，盯着它沉默了一会。
但他并没有提这件事，也没有反对老人的话。
他只是看向骑士头盔小哥和艾华斯，甚至没怎么看那位大小姐：“你们都报一下自己要进阶的道途，还有给自己取的代号。这也是我们合作的基础……愿意的话，也可以报一下自己的超凡职业。但不一定要说实话，别人说的也不一定要全信。
“从我开始吧——我是‘侦探’，所属的道途是‘智慧’。”
“我是……呃，叫我‘骑士’吧。”
骑士头小哥无奈的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头盔：“我都戴上它了，不这么叫就显得太在乎这件事。我的职业是威权之道的‘轻骑兵’，准备进阶成‘空骑兵’。”
“很显然，我是牧师。奉司烛之恩惠，行走于奉献之道。”
艾华斯紧接着，笑眯眯的说着：“你们可以叫我‘狐狸’。”
很快轮到了少女。
她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
“各位前辈们好。我是美之道途的‘全才’，代号是‘璐璐’……可以吗？”
她说着有些心虚。不太确定自己的代号能被认可。
其他人完全没有回应，只有艾华斯对着她温和的点了点头。
“你好，璐璐。”
“……你好，狐狸先生。”
“璐璐”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代号来自于《璐璐的魔笛》吗……
艾华斯心中思考着。
“全才”……
这可是美之道途的稀有职业。要至少展现五种艺术天赋才能就职。
这女孩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现实身份已经暴露了一大半了。再反向确认一下谁喜欢《璐璐的魔笛》这部歌剧，基本就开完盒了。
啧啧啧。
而在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其他四人也都陆续出现了。
艾华斯热心的对他们复述了一遍夏洛克的提点，并且重复了一遍从“侦探”到“璐璐”的代号与道途。
于是剩下四人也纷纷自我介绍道：
“我是罗勒，适应道途的。”这是一位看上去年纪稍大一些，大约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我是爱之道途的芝士！因为我喜欢吃芝士！”
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大的小女孩。
她明显不是阿瓦隆人，因为在阿瓦隆王国这个年纪是不允许成为超凡者的。
“我是均衡道途的‘国王’，一位‘植物学者’。”
一个看上去有些落魄的中年男人连忙答道：“如果你们需要炼金熏香或是精油的话，可以从我这里买，我给兄弟姐妹们打市面价的九折！美因茨周边二十公里内都可以配送到家！要定制药剂也可以……只要是我能做的，收到订金的二十天内就会送到！”
艾华斯微微眯起眼睛。
他记得，美因茨是星锑王国的一个城市……倒也正常，星锑本就是以炼金学建国的。他们的国名都来自于炼金术。
“我来自超越道途的，但我不是恶魔学者。”
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声音温柔：“你们可以叫我‘可可’。”
同样的，她也没有报出自己的职业。
而在这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位老人。
“这不是很显然吗？”
老人平淡的顿了顿手杖：“已经只剩下黄昏道途了。
“你们可以叫我‘骨雕’……这算是我的业余爱好。”
闻言，璐璐似乎有话想说。
但就在这时，石质的沙漏突然恢复了颜色。散发着辉煌的金色光辉，一道如同星环般的美丽虹光散发出来。
【抱歉各位，我迟到了】
一个混响拉满的女声突然在空旷的黑暗空间中响起。
【你们自我介绍完毕了吗？那就轮到我了】
【此次仪式由我主持，我是砂时计大人的使徒……你们可以叫我厄莉妮】
下一刻，漆黑的世界骤然变得明亮。
第三十四章 历史的另一种可能
在厄莉妮发出声音过后，漆黑无光的空间便立刻拥有了形状、染上了色彩。
那是艾华斯无比熟悉的场景——
这里是劳合区与白皇后区的相交之处，叫做律政广场的地方。是他前往鹈鹕酒吧的时候路过的地方。
只见空中夕阳微斜，云层很厚。昏黄色的光洒在阴沉沉的街道上，有种暴风雨将来而未至的潮湿预兆。
但艾华斯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这里算是闹市区了，但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有一种死一样的寂静。
这并非是错觉。
因为此时此刻，时间还在停滞。
他们九人坐在大路的正中间，环绕着发光的沙漏。
艾华斯观察到，只有老人与夏洛克对此完全没有反应。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诧异。
在突发状况之下，所有人都抱持着一种谨慎的态度。在所有人都选择沉默的一瞬间，氛围就变得沉默了起来。
“使徒……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吗？”
仅仅只是过去一两秒，芝士便首先打破了寂静。
她低声喃喃道，声音中充满了童真的期待与憧憬：“是天使姐姐帮我们进阶吗？”
“——很遗憾。”
夏洛克平淡的打断了女孩的美好想象，平静给出解释：“使徒的本质其实就是幻魔。只是他们愿意服从于九柱神，负责协助九柱神响应各种仪式。”
“……就是帮九柱神大人做些小事的仆从。”
一旁的可可发出温柔的声音，轻声解释道：“不用怕……祂们只负责引领我们举行仪式，并不负责具体评判、也不决定仪式内容。
“进阶仪式的本名叫做‘九柱神祭仪’，是呼唤九柱神降临的仪式。理论上要召唤全部的九柱神的。但像我们这种低阶超凡者实在太多了，九柱神哪有空来看我们……所以就会派遣使徒。
“九位柱神至少要派来一位使徒。因为我们现在还太过弱小，只能吸引到一位使徒……唯有当使徒大人到来后，仪式才能成立。”
“也不必太在乎使徒。”
夏洛克突然开口：“厄莉妮大人是均衡道途的使徒，非常讲究公平。但并非每次进阶都会恰好遇到沙漏的使徒——如果遇到爱之道途、智慧道途、威权道途、超越道途的使徒来主持仪式，很有可能会恶意偏袒或是欺瞒仪式参与者。
“但其实影响最大的，还是这次仪式编纂者……也就是柱神大人的喜好与倾向。”
沙漏就是砂时计的别称，是均衡道途的柱神。同时也是印在阿瓦隆铜币上的标记。
各个国家都有不同的禁限道途。一般来说，主要是与主流思潮的对立道途有关，其次就要涉及到政治原因。
比如说星锑王国主推的就是超越道途、黄昏道途和均衡道途，鸢尾花王国的主流思潮则是美之道途和爱之道途。它们与阿瓦隆彼此相邻，而且彼此之间关系都不算很好。
考虑到文化入侵、以及间谍渗透等问题，这三个国家彼此之间的道途都是互相对立的。
——但即使如此，在星锑王国以炼金术立国的前提下，阿瓦隆和鸢尾花也依然没有禁止均衡道途。
一方面是科技与炼金术的确不能放下，另一方面是因为均衡道途原则上讲究公平、中立、无国界——这种贯彻始终的“公平”正是自上而下的。
“一般来说，”夏洛克看了一眼始终保持沉默的老人，顿了顿才再度开口，“主持人也是有个人好恶的——毕竟没有明确的意志、个性与记忆的话，就称不上是真正的幻魔。
“正因如此，主持会选择稍微倾向于帮助自己所属道途的超凡者，亦或是给自己讨厌的道途添麻烦。”
那发光的沙漏闻言，终于发出声音：
【也不用太担心，各位】
【这毕竟理论上是九柱神共同关注的仪式，所以不会太过分】
【我们并非是阅卷人、也不是出题人，而只是监考官。我们只是来见证这场仪式、确认没有人作弊。讨好也是没有用的。甚至言语上的攻击也无所谓——当然，虽然我不在乎，但这位热心的‘侦探’说得也对，我同样不建议你们攻击其他道途的使徒】
厄莉妮的声音温柔，甚至不抢夏洛克的话，也不进行什么反驳。显然是脾气很好的那种类型。
【那么各位，按照传统——在第一次晋升仪式中，我会向你们进行讲解】
【这次有三位进阶者拥有复数道途，但请注意：在进阶仪式中只允许使用进阶道途的能力与自己亲手制造的、对应道途的超凡物品】
【——你们在梦界遇到的一切，都与物质界的真实历史有关但不同】
【或许一次呼唤高等存在的仪式、一次针对大人物的暗杀、一场局部战争，就有可能会改变世界。也或许世界早就已经被改变过，只是没有人能够记得原本的历史】
【而在进阶仪式中，你们将会看到被九柱神所推演出的‘历史的另一种可能性’】
【你们每次进阶时使用的梦境仅会使用一次，内容皆为虚构、与现实中发展有所不同】
【因此，你们也要在九柱神的注视下，解开谜题、或是搜寻物品、亦或是击败敌人，再或是存活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此次仪式限定时间为四小时，与现实比例为一比一】
【你们将扮演场地中的某个角色，完成自己的任务，每完成一项对应目标都将获得对应积分】
【因为本次仪式为满月仪式，因此允许合作并计算合作积分：合作者将视出力与收益获得被帮助者收获积分10%-50%的额外积分】
【但你们不能与自己本次仪式中选定的对立道途合作，否则自己将减去被帮助者收获积分50%-100%的积分】
【注意：在没有发现对立道途身份的情况下帮助对方，依然会进行扣分；但如果不认出并直接说出合作道途的正确身份，帮助行为将不会给自己加分。在仪式完成后，积分最低的三人将被淘汰】
【在本次仪式中，除仪式参与者外的所有知性生命都不具备完整智能与灵魂，全部都由‘琥珀’所虚造，因此击杀、救治、献祭等行为皆不会触发誓言、禁忌、约定、诅咒】
【本次仪式难度为“安全”，在仪式中的一切受伤、死亡都不会影响到物质界躯体的健康，进阶失败也不会对灵魂造成虚弱或伤害】
【另行声明：本次仪式的梦境由‘琥珀’构筑，任务与角色安排、加分与扣分细则由‘鳞羽之主’负责。与仪式见证者——即本人完全无关】
毫不停顿的一口气说到这里，发布完免责声明的厄莉妮才终于停了一下。
【还有谁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下次进阶的时候，新的主持人就不会对你们说这么多了】
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如同课堂上老师询问“还有谁没听懂吗”的氛围一样。鸦雀无声。
而厄莉妮对此也不意外。
她友情补充了一句:
【这次仪式很简单、流程也不长，所以不要紧张、也不一定要寻找队友。假如你们还有什么不懂，在醒来之后都可以向你们的引路者询问】
【切记，本次仪式中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构的。不要将你们在这里看到的一切视为真实发生的历史——】
她说到这里时，沙漏里的沙子正好漏完。
当沙漏缓缓反转时，使徒厄莉妮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1884年，阿瓦隆王国的首都中，发生了一场骇人听闻的连环凶杀案……】
当沙漏完全翻面之后，艾华斯骤然感受到强烈的眩晕。
他眼前定格的世界一动不动，但坐在椅子上的九人却宛如水波般消失无踪。
第三十五章 你也要扮演的，对吧
艾华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无比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红皇后区的司烛大教堂。
倒不是他上次学习神圣技艺是进入的圣格尼薇儿礼拜堂，而是人来人往的正厅。
而他并非是仪式的主持者，而是坐在后排沉静祈祷着。
艾华斯不动声色的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打扮与进入副本前基本没有任何不同。
他依然穿着白色的牧师长袍，头上甚至也没有戴教冕。
难道是刚入职的新人牧师？
……奇怪，我是谁？
就在艾华斯疑惑的时候，他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如同指甲摩擦黑板一般尖锐难听的嘶哑声音：
“你是司祭朱里奥·亚历山大，今年二十七岁。
“你的侄女丽萨在一月前被人杀害，但奉行超越之道的监察局并没能找出凶手。
“在那件事发生一月后，你收到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你‘没有按照他们所说的做’，并威胁接下来要杀死你的儿子艾华斯·亚历山大——具体的时间就是今天。
“好在你是萨缪尔·马瑟斯主教的学生，因此你今日带着妻子与孩子前来司烛大教堂避难……”
下一刻，艾华斯眼前跳出了几行字。
【必要任务——】
【继续扮演司祭朱里奥·亚历山大，不被你队友外的任何人识破并揭穿（积分：100）】
【四小时内，保证你的儿子艾华斯·亚历山大的存活（积分：500）】
【额外任务——】
【保全自身：保证你自己的存活（积分：100）】
【心即是圣所：不选择躲藏在司烛大教堂内，主动前往律政广场（积分：100）】
【我不忘的本性：救治必死之人（积分：每人100，最高300）】
【一劳永逸：找到、逮捕或杀死凶手（积分：最高500）】
【我最爱的茉莉花：保证你的妻子安妮·亚历山大的存活（积分：500）】
【活得更久：在九位仪式者中尽可能活到最后、或尽量死得更晚（积分：最高500）】
【一切的开始：找到幕后黑手（积分：最高1000）】
看清这一切的艾华斯，瞳孔骤然收缩。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甚至连艾华斯的呼吸都有一瞬停滞了下来。
他侧过头来，看到了身侧自己的“妻子”。
她有着白金色的披肩长发，身姿端庄优雅，穿着珍珠色的丝质连衣裙。她原本有着会让人感觉到温柔知性的美丽面容，但她此刻脸上却满是疲惫与憔悴、正抱着怀里的孩子闭目祈祷着。
而她搂在怀里的那个男孩，有着白金色的头发。
因为年纪太小，头发还有些稀而细、像是奶猫奶狗的那种细密绒毛。
他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只是安静乖巧的坐在母亲怀里、睁着海蓝色的瞳孔，怔怔望着前方出神。
看到“艾华斯”望了过来，男孩睁大眼睛看了过来。
“爸爸……”
他压低了声音，奶声奶气的悄声说着：“你走神了，爸爸。不能走神……你说的。”
艾华斯心有些乱。他只是匆忙点了点头，没有回应小艾华斯、便低头继续祈祷。
他这时才真正反应了过来。
1884年……
——这不就是14年前吗？
艾华斯今年十八岁，十四年前正是他四岁的那年。也就是他父母双亡的那一年。
他当年实在太小了，记不清父母究竟是为何而死。
他甚至不记得父母的脸、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在他隐约模糊的记忆中，似乎也的确曾有这样的一幕……
他坐在母亲的怀里，前方是许许多多宛如巨树般的漆黑背影。人们在吟诵着什么，而自己有点发热、头晕眼花……还有些恶心想吐。
朱里奥……
这就是我的父亲的名字吗？
原来我的妈妈叫安妮……我还有个叫丽萨的堂姐妹。
然后，他们都被杀了。
——那个声音说的，“没有按照他们所说的做”，他们说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杀死“朱里奥”，而要杀死“艾华斯”？可是现实历史中，艾华斯反而没事，是朱里奥和安妮死去了——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尽管那位使徒再三强调，仪式内容都是虚构的……但艾华斯却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哪些才是真的，哪些才是虚构的。
首先，要先确认一下……自己那模糊的记忆是否是正确的。
艾华斯想到这里，回头睁眼看向小艾华斯，低声开口、轻声问道：
“……艾华斯，你现在头疼吗？”
“有点，爸爸……”
小男孩乖巧的应道。
“什么？”
闻言，他的母亲安妮突然一惊，睁开那翠绿色的瞳孔，连忙伸手一把捂住了小艾华斯的额头、低声斥责道：“你怎么不早说？”
“怎样？”
艾华斯立刻凑了过来。
安妮眉头紧皱，将手又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
她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好像……是有点烫。但我不太确定……”
“没事，让我来。”
艾华斯温声道，从安妮怀里把小时候的自己抱到了自己怀里。
他伸出手来，按住了小艾华斯的心脏。
——照明之术。
下一刻，柔和如水的光芒在他掌心中浸出。温暖的力量源源不断的灌入“小艾华斯”体内。
幸好他们坐在后排，没有打扰到其他人。
在用出照明术的一瞬间，艾华斯立刻就意识到……他现在用的法力池不是他父亲“朱里奥”的，而是他自己的。
一名司祭至少也应该完成了第一次进阶。不可能只有这可怜的五点光属性法力。
他灌入了整整一点法力值，才停下了自己的照明之术。
艾华斯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了。
因为他没有从“小艾华斯”体内感受到疾病的痕迹。
假如换个人，或许就会以为这只是小艾华斯的错觉、或是小孩不想待在这里，随口乱说的。
但正因为是艾华斯，所以他才知道“小艾华斯”不仅没有乱说……反倒是说的很保守。
他想起来了。
当时自己的头昏昏沉沉，脑壳里面像是有什么实心的东西在撞击颅骨。他当时浑身热的难受，呼吸都变得困难、鼻子呼出的气都仿佛能灼伤鼻腔。就像是感冒的时候，被人紧紧卷到了被子里、卷成了实心的被子条一样，心脏每震一下都很清晰、能一直震到自己的指尖。
然而小艾华斯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他感知到父母心中很是焦急，因此并没有开口说出自己遇到的麻烦、而是默默忍受。
后来，小时候的艾华斯就渐渐失去了意识。
看到这熟悉的场景，艾华斯脑中的记忆反复被渐渐补全。
越来越多的细节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儿子”遇到的问题绝对不简单。能让人直接昏厥过去、失去意识，这已经是有可能导致死亡的病症了。
但是，他又确实没有从小艾华斯身上搜索到任何疾病……
“不是病吗？”
自己的妻子安妮见状，有些忧虑的皱紧眉头。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只是坐立不安的凑了过来，眉头紧皱的思考着，提出一个可能性：“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给你寄威胁信的那个人，用的其实是诅咒？”
听到这里。
艾华斯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他深深看向自己的妻子“安妮”。
——她说这话的视角与立场明显不对。
艾华斯将怀里的小艾华斯抱在自己怀里，让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口。
随后，艾华斯看向“安妮”，凑到她耳边。
他轻轻开口，一字一句的低声说道：“我想……你是‘璐璐’，对吧。”
看到安妮那翠绿色的瞳孔骤然变得慌乱，整个人一瞬间双腿并紧、坐得笔直，身体下意识向着远离艾华斯的方向挪了一下。
艾华斯忍不住叹了口气，莫名有种欺负小孩的忏悔感。
……真好猜啊。
一看就是没当过母亲的少女。
漏洞未免也太多了吧……你不是美之道途的“全才”吗？全才不学演技的吗？
但反过来说。
正是因为他轻而易举的在身边拽出了“璐璐”，才真正意识到仪式已经开始了。
于是他立刻打起了精神来。
艾华斯不想暴露出怀里这孩子就是小时候的“自己”。因此艾华斯完全没有展现出自己心中的半点焦急与在意，反而露出了自信而从容的温和笑容。
他微微用力，将下意识后仰躲开艾华斯的“安妮”轻轻拽回了自己身边。
“别乱动。我猜的没错的话，你的任务也有‘扮演’对吧……你现在可是我的妻子。”
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面露惊慌之色的“安妮”耳边一字一句的响起：
“别害怕，我是‘狐狸’。
“我想，你肯定没有选择舍弃掉‘奉献’，对吧。我会保护你的。这正是我的任务。”
……之一。
艾华斯心中补充道。
第三十六章 你现在是我的妻子
听到艾华斯的话，“璐璐”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了许多。
“……狐狸先生！”
她轻声呼唤着艾华斯的代号，但话说出口的瞬间、又有些迟疑：“您真的……是狐狸先生吗？”
不知为何，她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了一种淡淡的危险感。
就像是自己要被欺骗、或是毒杀一样……可她又的确没有感知到敌意与杀意的存在。
“我刚刚已经用过照明术了。我想这足以证明我的身份。”
“啊，您说得对……”
璐璐冷静下来之后，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刚刚的问题有多么愚蠢——这让她感到羞愧与懊悔。
羞愧就羞愧于，她感觉到自己太过紧张，这次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拖累伙伴的后腿；懊悔则懊悔于，这么简单的推理她平时应该能轻而易举的想到，可如今她只感觉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嘘。”
艾华斯突然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妻子”唇边。
异性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她骤然睁大眼睛，白金色长发的少妇眼中流露出属于清纯少女的那种懵懂与害羞。
直到这时，她才第一次看向自己对面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别说是异性，她平日里甚至连同性的朋友都没有。人们或许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畏惧她，但绝对会因为王室接近绝嗣、她随时有可能被咒杀的麻烦状态而远离她——没有人想惹麻烦，尤其是自己承担不起的麻烦。
她刚刚一直都不敢看向对方。因为这个距离太近了。
璐璐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长什么样子……但眼前这个有着黑色卷发与大海般深蓝瞳孔的青年男性，至多也不过二十多岁，显然称得上是年轻英俊。而他身上的司祭长袍，又让他带有一种禁欲风的安心感与肃穆感。
那一瞬间，璐璐下意识的想要为他画一张画。
并非是怀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单纯只是因为她的“美之视觉”感知到了此时此刻的【灵感】——
穿着白色的司祭服，那镶着金蔷薇的领口立起、挡住他的喉结。一只结实的手臂单手轻松怀抱着四岁大的孩子，而另一只手探出、挡在自己唇前。周围还有司烛大教堂给他打的光……那是一种暗淡却又辉煌的矛盾之光。如同迈锡尼雕塑般的深邃的五官，他深蓝色的瞳孔倒映着璐璐身后烛台上燃起的火焰，如同对着火焰的海蓝宝石般闪耀着红色的光辉。
男人的脸上有一种慈悲的肃穆感，但却又让璐璐隐约感知到了一种漫不经心的“戏谑”，如同他的代号“狐狸”般、有种心怀叵测的感觉。可同时她又能感知到对方并没有敌意，反而有一种纯粹的善意、以及可靠成年男性所带来的那种强力的安全感。
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璐璐，艾华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目光瞥向大教堂前方。
顺着男人的目光望过去，璐璐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大了。
“……对不起，狐狸先生。”
她有些懊恼：“我什么都做不好……”
“怎么会。”
艾华斯漫不经心的说着。
你要是什么都做得好，我才不放心呢。
愿意服从指挥就行。
剩下就让我来操作吧。
璐璐看到眼前男人收回右手，轻抚自己孩子的后脑。温暖的光芒再度从他指缝中溢出，他的手指就像是亮起了一圈金色轮廓。像是金色的阳光穿过银与锡之殿中的琉璃雕塑，在墙上倒映出的那道写满符文的光轮。
并不刺眼，也不灼目。
他的手指被那光芒刺穿，仿佛要变得透明了起来、渗透出微红偏金的光芒。像是即将落下的夕阳，又像是即将升起的朝阳。
这种色彩……【照明】的色彩，我记住了。
“——好了。”
就在她看的入神的时候，艾华斯突然轻声说道：“诅咒已经被我驱散了。”
“这么厉害……等、等等，右手使用的照明术？”
这时璐璐才意识到了什么：“您已经这么熟练了吗？”
能以右手使用照明术十秒不中断、稳定输出两个标准单位法力，这是王立律法学院的神学院毕业标准之一。因为右手在相性上偏向于暗，输出光属性法力时只要走神一瞬间，就有可能自行打断。
在教会工作时，不是所有情况下都能使用左手来施法的。总会有特殊情况下左手无法使用，而在这时就要考验右手施法的熟练度了。
眼前这个男人，甚至用右手前后使用了十五秒照明术，轻松异常。光明没有熄灭甚至暗淡一次、也没有露出吃力或是疲惫的表现。
这已经是足足三个法力标准单位的持续输出了……
“……所以狐狸先生您其实已经毕业了，对不对？”
她压低声音，凑过去追问着：“您已经加入教会了吗？”
不知为何，那种紧张感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与沮丧。
她自己如今大二的第一学期都已经过去一大半了，还没有完成进阶……而这位可能的“学长”，却已经达到了毕业生都很难抵达的优秀标准。
我好弱小……
“这没有什么。”
艾华斯平淡的说着。
他是真的不觉得这哪里不对。虽然马瑟斯主教向他传授神圣技艺的时候，也提醒过他尽量用左手、直至熟练到无需聚精会神的观想也能随手使用的情况下，再去练习右手。
但艾华斯当天就成功用右手施法、给尤利娅进行过治疗了——他当时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用右手，只是下意识的伸出了自己的惯用手。
“不是什么复杂的诅咒。与其说是想要置人于死地……倒不如说是一种定位。如今我已经破坏掉了这个诅咒，或许能阻拦敌人一段时间。
“还有，”艾华斯伸出手指，对着璐璐眼睛弹出一缕光辉、吓得她闭上眼睛，才轻描淡写的说道，“别打听现实中的事。不然就别怪我去找你了。”
“……对不起。”
璐璐乖乖点头道歉。
“我原谅你了。”
艾华斯笑眯眯说着。
礼拜活动接近尾声，而他自然的握住了璐璐的手。璐璐一瞬间害怕的缩了缩手指，但很快响起自己的任务要求、于是装作自然的握住他的手。
而艾华斯得寸进尺，与她十指交握。并将她直接从凳子上拉起。
如同跳交际舞一般，牵引着自己的舞伴。
“别那么僵硬，也不要害怕。”
艾华斯从容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
“……是，是的。”
他抱着孩子、拉着璐璐离开了司烛大教堂的正殿。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个无人的小礼拜堂，拉着自己的妻子走了进去。
他关上门的瞬间，璐璐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然停了一拍。
她骤然睁大眼睛。
……他、他要干什么？
“来，抱着孩子。”
艾华斯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将怀中的男孩递了过来。
璐璐下意识的，小心翼翼把“小艾华斯”接了过来。
“小艾华斯”因为刚刚解除诅咒，如今显得有些困倦。就像是疲惫不堪的情况下泡了一个热水澡。在不适感散去时，填充而上的睡意与安心感便涌上心头。
他一直蜷缩在父亲那有着麝香与檀木与香草味芬芳的温暖怀抱中，听了许久念念叨叨的礼拜。眼睛微微睁开一会又闭上更久。
在被父亲转手交给母亲的时候，他短暂的清醒了一瞬。
“乖，好孩子……”
璐璐看着这孩子稚嫩可爱的面容，忍不住发自内心的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柔声说着，将这还有奶香味的男孩抱在怀里。
她以前就照顾过自己的弟弟，因此知道怎么抱小孩。但即使如此，璐璐也抱的也很小心……就像是抱着别人家的孩子，唯恐不小心脱手摔了。
“先稍微练练吧，这样可没法上街。别人会以为这孩子是你绑走的。”
艾华斯双手抄在口袋里，靠在门上、微微歪头一只耳朵抵在门上。像是打盹般眯起眼睛。
与此同时，他开口轻声问道：“会唱安眠曲吗，璐璐？”
“会。”
这次璐璐坚定的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先把孩子哄睡，然后我们离开。”
艾华斯补充道：“让孩子睡得沉一点……用你的全力。”
第三十七章 全自动开盒机
艾华斯不得不承认，自己稍微有点小看“璐璐”了。
……自己这位临时队友，似乎也没有她自己认为的那么菜。
在稍微吸了一口气之后，窗边的“那位安妮·亚历山大”，发出了空灵如水晶般的声音。
明明此时还是上午，太阳刚升起不久。
但她的歌声，却让艾华斯立刻联想到了夏日的晚风吹过窗前，轻抚风铃。无忧无虑的安乐充斥在他心中，他心中尚未表露分毫的焦虑也被有力的安抚着。
像是泼洒着清水，浇熄篝火一般。
艾华斯慢慢闭上了眼睛，逐渐放松心神……
“——好了，狐狸先生。”
璐璐的声音传来，这让始终保持些许警惕、靠着门听着门外动静的艾华斯瞬间睁开了眼睛。
“嗯。辛苦了。”
“没事的，很轻松。接下来就算是抱着他奔跑，他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也肯定醒不来了。”
白金色头发的美丽女人眼中闪耀着自信的光，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只要不是被枪直接命中，哪怕是摔在地上也绝对醒不来。”
……你是想要我夸你吗？
真是小孩子啊。
璐璐小姐的年纪想必不大吧。
艾华斯心说。
他微微点头，赞美道：“做得很好，璐璐。多亏了你——我们一直带着清醒状态下的孩子，交流是很不方便的。之前小艾华斯在沉睡中，没有听到我们的交流。他醒过来之后，我们也一直在耳语……但在外面，我们不能一直这么交流。
“哪怕是孩子，他心中的疑惑慢慢累积起来，最后也有可能会指认出我们扮演的漏洞——而一旦被认出来，恐怕会被直接判负。”
艾华斯沉稳的说着。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那种胜券在握的沉稳感。
但艾华斯的心中，却为自己忍不住捏一把汗。
——只差一点，艾华斯也要睡过去了。
哪怕有他主动放松心神的缘故……但璐璐歌曲的效果好到让他有些讶异。
她的歌声极为清澈透明，有种水晶般的空灵质感。哪怕以“安妮”的躯体发出，也没有衰减太多。
……基本功这么好？
你真的是阿瓦隆人吗？
想到这里，艾华斯心中突然一动。
阿瓦隆里，掌握了美之道途的年轻女孩……
——“璐璐”不会就是伊莎贝拉王女吧？
他记得，伊莎贝拉就拥有着美之道途，而且强度不低。在游戏里的“残酷之秋”事件后，就是她与艾华斯一起、陪同玩家角色逃亡到了永恒教国，也算是主角团的一员了。
不过，她是不是那位公主殿下，其实倒也不影响艾华斯的计划。
倒不如说，她要真是的话……艾华斯调戏起来反而可能更精神了。
——这也简单。
看我稍微试探一下。
“……真是了不起的歌喉，”艾华斯露出心悦诚服的笑容，真心实意的赞美道，“哪怕你没有成为超凡者，也想必能成为闻名大陆的歌剧演员吧。”
“是吧！”
璐璐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露出被自己尊重的人夸赞时的那种纯真而愉快的笑容：“比起绘画、雕塑，我其实更喜欢唱歌和跳舞……”
“说起来，”艾华斯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璐璐’这个名字……是不是取自于《璐璐的魔笛》这部歌剧？”
“狐狸先生也听过吗？”
璐璐高兴的说着。
“那是一部了不起的歌剧。”
艾华斯肯定道，发自内心的赞美道。
那的确了不起——这一部歌剧里面整整藏了四个美之道途的法术，只有艺术造诣到一定程度的超凡者才能感知并领悟到。
——甚至有两个还分别是三十级进阶职业“吹笛人”、和五十级进阶职业“夜之女王”的必备技能。
“是吧，是吧！”
璐璐高兴的说着，眼睛闪亮、神采飞扬：“我在很小的时候……奶奶带我去听这部剧，我只听了一次就会唱了。就是里面那段《帕，帕，帕，帕帕盖娜！》的那段！”
“哦，我知道，”艾华斯点了点头，“帕帕盖诺和帕帕盖娜跳舞的那段是吧。”
——别看艾华斯应答如流，但他其实根本没有看过。
但是他那位编剧好兄弟跟他说过，《璐璐的魔笛》这部歌剧，原型是地球上的莫扎特所写的歌剧《魔笛》、内容与曲调基本一样。
而在这个世界里，它的创作者不是莫扎特，而是一个叫做“璐璐”的妖精。
妖精是一种颇有童心、长着翅膀的弱小幻魔。如同恶魔通常是暗属性的一样，妖精通常都是风属性的。
艾华斯看过《魔笛》。当然也对其中的一些桥段了解……虽然唱是肯定唱不出来，但稍微云一下还是可以的。
“狐狸先生真厉害，我还以为这部歌剧在阿瓦隆很冷门！”
璐璐一时间都忘记了晋升仪式，只有找到知己与认同者的兴奋。
她即兴清唱了两句：“【你永远属于我吗？我永远属于你！现在你就是我的妻子，现在你就是我真正的爱人……】”
艾华斯立刻感受到一种欢愉涌入心底。轻巧的力量伴随着音乐涌入心脏，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了些许、身体都变得更有平衡感了——他甚至有自信从三楼跳下也不会伤到自己。
这是美之道途的【轻快曲调】异能。能给范围内队友施加等同于1％到300％的“加速术”与“平衡姿态”法术的增益效果。
使用这种方式提供的增益，一开始只有三分之一效果，然后越唱越强。
璐璐的强度大概有10％到15％，这意味着她唱起来能给所有人提供接近50％的双法术持续增益。最关键的是，这是异能——也就是说它是不消耗法力的。
——可以了，这个强度已经很可以了。
艾华斯完全确认，这位多半就是伊莎贝拉王女没跑了。
普通的“全才”不可能累积这么强的基本功。全能通常也就意味着平庸——
但她真的是全能。
以她的天赋和基础，或许能跟得上艾华斯的进阶速度。
唯一的问题就是，小姑娘戒心还不够。
他甚至都没有设什么局、或者主动降低对方的戒备心理，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她就叭叭叭全说了出来。
简直就是会行走的全自动开盒机。
……希望下次与王女殿下在梦界见面前，她的那位家庭教师能好好训练她的演技吧。
你再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忽悠你了。
艾华斯从来不欺负小孩的。
他伸出手来，微微下压。如同乐队指挥一般，示意璐璐恢复安静。
她果然立刻停止了吟诵，安静了下来。
“现在还紧张吗？”
艾华斯露出亲和的笑容：“是不是好多了？”
“……是的，谢谢您！”璐璐恍然大悟。
原来狐狸先生是觉得我太紧张了，所以故意聊聊天舒缓我的心理压力！
“——别称呼我为‘您’。”
艾华斯强调道：“朱里奥·亚历山大，你是安妮。在人前你可以叫我朱里奥……也可以叫我亲爱的。”
“……我还是叫您朱里奥吧。”
璐璐小声说着。
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我们不去找马瑟斯主教吗？”
“嗯，我们不去。”
“咦……为、为什么？我知道他，他很强的……他是王室的守墓人，肯定能保护我们。”
“我相信你说的话——既然你这么说了，他一定很强、强到足以保护我们。”
艾华斯先是肯定了璐璐的话，随即转口道：“那么，你带信了吗？”
“……什么信？”璐璐有些没底气的说道。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说了什么笨蛋话、或者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说那封威胁信的原件。”
“没有……”
“是的，我也没有。所以我们并不知道那个人在信上写了什么。与此同时，我也不认识马瑟斯主教，很难扮演好他的学生。”
但我其实有办法让他保护我们……
璐璐想着，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她多少还是有些警惕心的——这话说出来，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现实里的身份了！
艾华斯如狐狸般眯着眼睛，慢悠悠说道：“你应该也有‘从大教堂离开’的任务吧？”
“是的。让我主动离开大教堂，去律政广场。”璐璐立刻回应道。
“多少分？”
“100分。”
“很低。我也一样。”
艾华斯评价道：“难度越高，越具有挑战性的任务显然得分更高。既然马瑟斯主教那么强大，为什么主动离开他所庇护的大教堂、去危险的地方的积分会这么少？”
“……因为他无法给我们提供庇护？”
璐璐抱着孩子，睁大了眼睛、仿佛有种被熟人背叛的难以置信的感觉：“怎么这样……”
“不一定是拒绝提供庇护，也有可能他根本就不在。或者有什么突发状况，导致我们必须提前离开。”
艾华斯悠然道：“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两手空空被赶到大街上……恐怕局面会变得更糟。
“你看，这些任务里没有故意置我们于死地的吧？那就说明，这些任务是有利于我们达成最终目标的。”
“……‘一劳永逸’吗？还是‘活得更久’？”
璐璐有些迟疑：“但是您……你是均衡道途，我是美之道途。我们都没有什么战斗力。”
艾华斯心中一动。
她没有“一切的开始”这个任务吗？
“所以，我们反而要提前离开大教堂。”
艾华斯靠在门上，解释着自己的计划：“为了准备武器。”
他这个计划里，并不需要隐瞒对方——“璐璐”不会成为他的武器与消耗品，提前说清楚也不会让她有所警惕；她也不会与他人单独交谈，因此也不用担心泄密。
在这个情况下，艾华斯需要把话说清楚、说明白。要让对方信任自己，相信自己的计划，理解自己的目的。
如此一来，她才有可能全然肯定的执行艾华斯的计划，而不会突然加入一些“自己的想法”。
艾华斯可懂怎么带新人了。
“武器……枪吗？”
璐璐有些忧虑：“你知道哪里能找到枪吗？
“实在不行的话……我可能有点办法，或许能找到一把很强力的武器。但现在毕竟是十四年前，我也不确定现在它在不在……”
“我当然知道。”
艾华斯冷静的答道：“律政广场附近就是鹈鹕酒吧。”
“……啊，我知道！”
璐璐脱口而出：“是艾华斯先生那个新闻吧！他……诶？艾华斯？”
她愣了一下，把自己怀中的男孩一把抱起来、仔细放到眼前端详。
“你猜的不错，他就是那个‘艾华斯’。‘我们夫妻俩’，在原本的历史中显然已经死了，所以他现在才会姓莫里亚蒂。”
艾华斯慵懒的答道：“不如说，你终于发现这件事了。
“但你没明白我的计划。我说要去鹈鹕酒吧准备武器——可没说，我是去买枪的。”
“……超凡道具吗？”
璐璐小心翼翼的问道：“您……在鹈鹕酒吧也有渠道吗？”
“不。”
艾华斯闭着眼睛，轻声答道：“我准备的武器，叫做【夏洛克·赫尔墨斯】。你说的没错，我们两个的道途都是辅助性的，那么就算我们拿到武器其实也就那样。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找到有战斗力的伙伴。
“我相信，即使我们之前没有交流、没有约定……夏洛克先生也一定会来鹈鹕酒吧找我们集合。
“——准确的说，是来找我和骑士先生集合。”
第三十八章 绞刑广场
律政广场的具体位置，就在白皇后区的东南角、与劳合区的相交处，以“劳合亲王大道”链接着这两片区域。
因为在很久很久之前，这里就是阿瓦隆王国律政厅的所在位置。
哪怕后来律政厅被裁撤、职能被并入到律法院，律政大臣也变成了律法院的管理者……但这块地方依然被居民们称为律政广场。
艾华斯并没有走路前往律政广场。而是带着“安妮·亚历山大”与自己的儿子一同打了辆马车。
“我考考你，安妮。”
艾华斯坐在车厢里，十指交握拉起身侧璐璐的手。
为了让她不无聊、也同样是为了舒缓她的压力，艾华斯随口问道：“你知道律政广场属于哪片区域吗？”
“……劳合区吧。”
璐璐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安妮”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答道：“它毕竟在劳合亲王大道的东侧呢。”
“但其实在劳合区居民来看，律政广场从来都不属于劳合区。”
“……咦？”
璐璐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它完全以大理石铺设了大片平整地面，又有许多作为官方标志的纯白建筑，与劳合区的‘港区’风格并不协调，倒是与白皇后区的街道与建筑风格类似。”
红白皇后区最大的区别，就是路面与建筑的颜色。白皇后区的建筑大多以白色为基调，路面也都是白色或是灰白色的；红皇后区则更倾向于棕色、深棕色、和棕红色。
“这么说来，似乎也有道理。”璐璐沉思着点了点头。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白皇后区的居民也同样不认同律政广场属于白皇后区。”
艾华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有些坏心眼的微笑：“因为这里太脏了——环境又脏又臭、治安混乱不堪。
“从上一代国王都铎三世开始，人们更喜欢管它叫绞刑广场——”
……为什么？
璐璐心中刚刚浮现出这样的疑惑。
但下一刻，她的瞳孔便开始剧烈震动！
在狐狸先生话音落下不久，她就看到了那大理石广场上整整两排满满当当的绞刑架。
两排尸体安静的悬挂在上面。
不多不少，正好四十具。
其中有大概六七具，已经有了明显的腐烂痕迹，有蚊蝇在尸体附近飞舞。剩下被绞死的尸体都还算新鲜，至多不过两天。
尸体身上的衣物有大半都是残缺的，还有不少人的脸上、身上都有明显的血痕与残缺。一些尸体的腹部被挖空，还有一些缺失了肢体。不知道是死前留下亦或是死后施暴留下的。
明明是比起斩首更文明的绞死，但广场上却有一种若隐若现、挥之不散的血腥味，透过马车渗透了进来。
璐璐下意识的想要挣开被艾华斯握住的手，捂在自己嘴前。因为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呕吐、显得失礼。
——但艾华斯握得很紧，她挣不开。
他反而更紧的握住了璐璐的手，攥到她感觉到有些微痛。
但也正因如此，璐璐分神之下，却反而稍稍驱散了心中那种强烈的不适感。
“你还好吗，安妮？”
艾华斯“有些疑惑”的关切问道：“你之前没来过律政广场吗？”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
她低声喃喃道：“我见过的死人并不少。我早就习惯接触死亡了……”
只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残酷之死”。
她本以为自己会吐出来，却最终还是没有。如今的璐璐只感觉到了一种无言的视觉震撼。
“每周的周日就是行刑日。我们没赶上行刑日……周日时，不少放假有空的人都会来围观死刑。那也是扒手们最活跃的一天。”
艾华斯说着，马车便经过了一具被高高挂起的尸体。
璐璐惊愕而有些恐惧的目光，看向他那缺失了一个眼球、半张脸覆盖着血的狰狞面孔。
凑在她耳边，艾华斯坏心眼的指着那具尸体轻声呢喃着：“你看，这尸体还很新鲜，刚死不过两天。不然他眼眶中就会有蛆虫……他的眼球应该是被人偷走卖去黑市了。恶魔学者的一些仪式会用到男人的左眼——你看他的裤裆的破口，那里面的东西应该也被人偷走了。
“看来这个礼拜被执行死刑的应该是三十三人。因为还有七具尸体是上周留下的。”
“……这是多还是少？”
“在现在这个时代来说，很正常。”
艾华斯只答了一半。
在十四年后，玻璃岛的死刑率降低了不少。
但那并非是因为治安好转……而是因为七八年后的矿区塌陷事件，需要更多的劳工。
“五十年前……哦，三十多年前，那是死刑的巅峰时期。像是偷窃这种很小的罪行都会被判处死刑，并且死亡并不是结束、也不是最严苛的处罚——有许多生前的残酷折磨、还有一些在死后。
“索菲亚女王废除了包括斩首在内的十三种残酷死刑，只保留了绞刑。并且大量调低了其他罪行的惩处力度……许多以前被判处死刑的罪行，现在都只是被流放、监禁、劳役。在战争时期，还有机会戴罪立功……”
艾华斯说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先生。”
粗声粗气的马车夫说道：“您说的那个酒吧怎么走？”
“哦，差不多已经到了，”艾华斯好脾气的温声道，“您把我们放在这里就行了。”
“那你们可得小心绞杀党啊。”
车夫好心提醒了一句：“另外，只到这里是五个铜币——算便宜您半铜币。”
阿瓦隆的铜沙漏，最小面值并不是“1”。在那之下还有半铜币和四分之一铜币，大小分别是一铜币的三分之二和一半大。
这算是不太常用的辅币。其中四分之一铜币在二十年前就停发了。二分之一铜币也五年前停发了，只剩下存量在市场内流通。
但如今是十四年前，半铜币还是比较常见的单位。
闻言，艾华斯看向了璐璐。
璐璐怔了一会，才意识到钱可能在自己手里。她翻找了一会，然后点出了一张红币，走上前去礼貌的双手递交给了车夫。
这张红币等于十张铜币，也就是两倍价格。
“不用找了，先生。”
她认真说道：“您辛苦了。”
“您真是美丽又大方，夫人。”
马车夫赞美了一句，便美滋滋收下钱离开了。
等他离开之后，艾华斯才笑眯眯的走过来。
“你应该记得，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吧？”
他轻声说道。
“我记得，”璐璐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复杂，“我只是觉得……哪怕他们是虚假的，但我此刻的心情也是真实的。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所以我只能给他点钱。”
“这可有些偏向奉献道途了哦，我亲爱的安妮？”
艾华斯不轻不淡的说道。
“我不在乎，”她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与其他在玻璃岛出生的孩子一样，从小接受的都是威权道途的教育，但我仍然走上了美之道途。因为我只是想做我想做的事……那些我觉得我应该去做的事。
“我只是喜欢这条道途的准则，喜欢它的神秘技艺。不是为了它给我带来的超凡能力，也不打算将我自己的人格与人生都绑缚在上面。”
总是一副看上去没什么主见、也没什么自信的璐璐，在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却像是触及到了什么敏感之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艾华斯没有提及的东西。
“……那可不容易呢。”
就在这时，一个冷淡而稚嫩、刻意被压低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一位从他们下车开始，就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他们的年轻报童，突然走过来，轻声开口讽刺道：“您正走在一条天真烂漫、危险至极的道路上。
“超凡之路注定是要舍弃人性的……璐璐夫人。”
第三十九章 身体是小孩头脑却是大人的名侦探
“那倒也不一定……侦探小先生。”
艾华斯嘴角微微上扬，同样低声回应道：“你不向我们推销报纸，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有着棕红色卷发、脸上满是细小的雀斑，身体纤细矮小，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孩……想必就是夏洛克。
艾华斯一下车就轻而易举认出了夏洛克的身份。
因为夏洛克压根就没有隐藏。
他甚至都没有好好扮演自己的身份。
作为一名报童，他并没有张罗着推销自己的报纸。而是从容而沉默的躲在阴凉中，用他那锐利而阴沉的目光打量着周围路过的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刃，让路人感到明显的不适。好几个人都诧异而警惕的向他这里望来，看到是个阴沉的小孩之后才稍微放下了半个心。
“狐狸，你很聪明……但你应该是新人，对吧。”
男孩冷淡的嗤笑一声：“教你一手。大多数情况下，选择不扮演自己的身份也没事。
“虽然‘扮演身份’是必要任务。但失败标准不是你的扮演失败，而是被人质疑、拆穿。
“我只是一个报童，就算在这里待着一动不动很奇怪，但又有谁会跳出来质疑我‘你不像是个正经报童’呢？没人会理我的……因为我微不足道。”
“原来如此……”
艾华斯若有所思，脸上露出了温暖明亮的笑容：“那是不是说，只要我将可能会质疑我的人全部抢先杀掉——只要让他说不出话来，就不用担心自己被拆穿？”
“嗯，是这样。但以你的能力，应该做不到吧。”
以小男孩的姿态降临的夏洛克侦探，并不对艾华斯话语中的残忍与危险而丝毫动容，只是冷静分析着：“那位老爷子应该就是这么做的。
“他是第一个到的，说明他也是阿瓦隆人。在我们无法互相交流情报、又被任务要求我们前往绞刑广场的情况下，应该能通过任务中‘准备战斗’的暗示，意识到我们当前的统一目标是‘获取武器’。进而从最有效的武器获取途径‘黑市交易’里，联想到刚在报纸上出现过的鹈鹕酒吧。
“更进一步的可能是，通过换位思考意识到其他人也需要获取武器、因此也会联想到‘黑市’——进而判断其他人也有可能会来鹈鹕酒吧。于是我们就可以来这里集合。比起‘武器’，显然是队友更具价值。不管他在第一层还是第二层，他都会尽快前往鹈鹕酒吧。而这里就是必经之路。”
“但‘骨雕’却并没有来这里。”
“对。这说明他不打算与我们合作……或者他认为会来这里集合的人，多半已经弃绝了黄昏道途。就算来也无法获得队友。”
“……也就是说，侦探先生早就想到我们会来这里？”
璐璐忍不住小声说道：“那如果‘骨雕’老先生不来的话……你是打算我们三个，加上骑士先生一同组队吗？”
“事实上，在我的计划中，应该是包括‘骑士’在内的我们三人在这里汇合。并不包括你。”
夏洛克神情冷淡：“你会与狐狸出现在一起是意外情况。
“虽然我并没有对立美之道途的超凡者——但恕我直言，如果你单独显现、身边没有‘狐狸’的话，你肯定想不到要来鹈鹕酒吧门口集合这件事。”
“……呜。”
璐璐小小的悲鸣了一声。
身材丰盈的美丽妇人，露出了少女般无措的神情。
因为她知道，夏洛克先生说的是对的。
“不止如此吧，”艾华斯突然开口道，“不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来这里也不会遇到队友的原因。”
小夏洛克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
男孩发出稚嫩的声音、语气却成熟而冰冷，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鼓励道：“稍微说说看？”
“之前你就对‘骨雕’的手杖很在意。使徒大人说过规则，能带进仪式中的物品，只能是自己‘亲手制造’的超凡物品——也就是说，他的手杖并非是普通的手杖，而是黄昏道途的造物。但他这是参加的第一次进阶仪式，也就是说他也才刚走上黄昏道途。我认为他的手杖，有可能用人骨制造的超凡物品。”
“准确的说，是由一根完整剥离的脊骨制成的。”
小夏洛克挑了挑眉头，精确补充道：“女性，十八岁到二十六七岁。没有进行过重体力劳动，锻炼的痕迹也不明显。但她应该常常伏案工作或学习。还有些微微驼背。
“有可能是学生，也可能是画师或者作家。出身不会太差也不会太好，应该是玻璃岛本地人。大概率是刚毕业不久的学生被蛊惑了。才刚刚涉足黄昏道途，就能制造出超凡物品……说明他在进入黄昏道途之前就在时常练习骨雕或者雕刻技术，对制造超凡物品颇有心得。
“那也就是说，他的另一个身份大概率是擅长制作超凡物品的均衡道途、美之道途、超越道途中的一个。”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璐璐：“我更倾向于是美之道途。他或许是一位雕塑家，也有可能是收藏家。
“现在明白了吗，狐狸？美之道途的盟友并不可靠。在他们实力低微时，通常显得都很正常，但他们的感知过于敏锐、神经又太过敏感。这导致他们很容易失控、发疯，会成为进阶仪式中的不稳定因素。
“而且一个资深的美之道途持有者，很容易会变得漠视生命。他们重视艺术更胜过律法与道德。若非如此就很难以纯粹的‘美’去观察世界，也就很难更深入的走下去。”
“也不尽然……”
璐璐下意识辩驳道：“我也认识很善良的艺术大师……”
“我知道，”报童从容点头，“我也认识。而你算是个例外。因为在我看来，你算不上是一个标准的‘美之信徒’。你很重视道德……这很好。”
“……你刚刚才说这样很危险。”
“这不冲突。”
男孩懒得进一步解释，便又陷入了自顾自的思考中，低声呢喃着：“等我回去，我得去监察局查一下最近失踪人口的卷宗。或许能给我带来些许灵感……
“都已经是老人了，为什么会突然踏上黄昏之道？是因为重病吗？还是得了绝症？是感觉到自己已经活不久了，突然对生命产生了强烈的眷恋？希望能够活下去……是没有学生可以继承，还是自己的后代太不争气、抢夺遗产？”
“……如果是玻璃岛的老年艺术家的话，”被忽视的璐璐鼓起勇气，突然开口小声说道，“有可能是老拉尔斯。他今年夏天的时候，查出了骨肿瘤。”
“老拉尔斯？”
夏洛克都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到：“拉尔斯·格雷厄姆先生？他不是给女王……”
说到这里，他突然止住了话头。
他看向璐璐的眼神变得深邃，不再言语。
艾华斯也看了她一眼。
……好家伙。
这只全自动开盒机，还能用来开其他人的盒啊？
公主殿下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骑士’先生现在还没到。或许他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他看上去是个很粗心的人。”
夏洛克的话锋一转，态度发生了明显转变：“但只有我们也没关系。你们记得时刻跟紧我……”
比起之前的优先帮助骑士与狐狸，夏洛克的策略突然变成了优先帮助已经到场的狐狸与璐璐。
很显然。夏洛克应该是猜到璐璐是伊莎贝拉王女了……对他来说，这并不困难。
幸运的是，夏洛克是忠诚的女王派。
艾华斯知道，他的父亲曾是一位大臣。因为某些事而被人陷害，卷入到了麻烦中。索菲亚女王特别赦免过他父亲的罪行，对他有恩。
从那之后，夏洛克一直在暗中为王室服务。有些事件女王会特地邀请夏洛克来参与调查。一方面是因为可靠、另外一方面是保密。
所以比起正常人，夏洛克会更了解一些王室的秘密。
在目前这个时间点，这件事还算是个秘密。就连伊莎贝拉自己应该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
艾华斯反应了过来。
在自己改变历史、出现在这次不该由自己参与的进阶仪式以前，伊莎贝拉公主的这次进阶仪式，果然是靠着夏洛克躺赢过去的啊。
——就在这时。
三人突然同时陷入了沉默。
因为就在他们心中，猛然响起了一声清晰的钟声。
周围人都没有听到，只有他们三人听到。大约几秒过后，又是一声钟声响起。
“……这是丧钟。”
男孩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有个坏消息……或者说好消息。有两人被淘汰了。你们通过仪式的概率变大了。”
“两人？”
说到这里，璐璐下意识的看向了身边的艾华斯：“他们也是在一起的吗？”
她其实第一时间想说的是，他们也是夫妻关系吗？
但这话太过羞耻，因此尚未说出就被她又吞了回去。
艾华斯则向报童追问道：“丧钟意味着什么？被揭穿，还是死亡？”
“死亡。如果是被揭穿身份的话，剩余人会听到‘哄堂大笑’的声音。”
小夏洛克的语速变快了一倍不止：“这才刚开始一个小时，还有三个小时的生存时间。而凶手已经开始动手了，而且两个人在一起也无法抵挡他们。而在‘安全’难度的仪式中，我们只会遇到一个敌人，而且不会太强。一定是我们合作情况下可以轻松对抗的。
“考虑到骨雕可能会单独行动，剩下几人中除了爱之道途的那个小女孩和均衡道途的那个药贩子，其他人的战斗力都不会差。
“除非正好是他们两人一起遇到凶手……”
“——那也就意味着，那个怪物能在短时间内连续击杀两人。”
艾华斯接道：“速度快到让另外一人没有跑掉。”
“肯定是偷袭。”
夏洛克判断道：“他们没有来律政广场，说明敌人不是在这里等候的。有可能这里反而是安全区，只在最后时刻才会遇到那个敌人。”
“不一定。”
青年教士目光微垂，补充了其他的可能性：“也有可能是外国人碰上了绞杀党，毕竟他们不懂阿瓦隆。”
“嗯，你说得对。”
男孩点了点头，警惕的四处打量了一下：“总之，小心阴影和拐角……一会我跟在你们身前，防止我被人偷袭拖走而你们没有注意到。”
“我们去哪里？”璐璐小声问道。
“鹈鹕酒吧——现在给我一个带你们去鹈鹕酒吧的理由。”
听到夏洛克的低声吩咐，青年教士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温暖阳光的笑容。
“你真有礼貌，小先生。愿司烛照亮你。”
艾华斯稍微放开声音，以能让周围人听清的声音说道：“谢谢你对我妻子的赞美——天这么热，不如我请你喝一杯吧？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别给我喝酒，狐狸。”
小夏洛克压低声音提醒道：“我现在只能喝牛奶……酒精会扰乱我的智性，削弱我的法术。”
“要不，牛奶如何？毕竟你还太小，不能喝酒。”
艾华斯从善如流。
“……我知道个酒吧。”
小夏洛克的音量也变得正常起来，他发出孩童般稚嫩的声音：“我们管它叫鹈鹕酒吧！”
听到夏洛克那有些笨拙的装嫩声线，艾华斯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不会演也可以不演的，夏洛克先生。
你这造作的声线，让我想到另外一个身体是小孩头脑却是大人的名侦探……
但就在这时，他们却又听到了一声悠长的丧钟。
艾华斯的表情变得凝重。
——第三人死了。
距离之前的两声，也才不过两分钟。
“等一下，”小夏洛克顿时面色一变，也顾不得自己的扮演了，“情况不对！死的太快了！”
两个人还好说，有可能是一起被偷袭了。第二个人逃跑的时候被追上杀死了。
——但在明确只有一个敌人的情况下，却能有三个人接连死去，这就很不合理了！
这不是互相竞争杀戮的仪式，九个人可是以不同的身份降临到不同的地方的。
这次仪式的难度明显不对！
——是因为夏洛克或者骨雕的存在，拔高了敌人强度吗？
很快，艾华斯意识到另一件事:
他之前以为死的那两个都是外国人。但三个的话就不一定了。
骑士一直没来，或许不是他没想到鹈鹕酒吧。
而是他去了其他地方，并且有可能已经死在路上了！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不能再去鹈鹕酒吧了，那里不一定绝对安全，而且一旦被堵住我们跑不掉。骑士没来或者已经死了，我们只能依靠侦探的法术，第一能级的法术强度又不够。”
艾华斯立刻改变了计划，并熟练接管了夏洛克的指挥权：
“——我们得迂回一下，先躲起来看看有没有人继续死。我知道这里的一个暗道。跟我来。”
第四十章 劳合社
暗道这东西听起来似乎很神秘，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罕见。
毕竟它修出来的目的就是给人用的。
艾华斯带着璐璐和夏洛克，从鹈鹕酒吧的不远处进入了一间之前存放过石料、如今满是灰尘与碎石的废弃仓库。
从仓库后门出来，是稍显荒凉颓败的一片荒地。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一道由污水与积水形成的小溪，阻隔了他们前去的步伐。小溪对岸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与灌木丛，反复经历风雨后变得褪色、腐烂。
而艾华斯看到它，却反而松了口气、像是找到目标一样，毫不犹豫跨过小溪，紧接着向对面的垃圾滩走去。
“从这里继续往前走，翻过这个大土坡就到了。”
“……原来如此。”
非常勉强才跳过来、没有弄脏鞋子的夏洛克，跟在艾华斯身后低声喃喃着：“用污水与垃圾这种会让人感觉‘被废弃’、‘到了尽头’的意象，来让人下意识的认为这里没有路。不算很高明的隐藏方法，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够用了。”
“因为这确实不是什么高级的密道，而且它也不算是人造的。”
艾华斯走在最前面带路，同时微微回头解释道：“它通往一家在二十年前被废弃的化工厂。
“在大约七八年前，这条暗道被劳合区的一伙毛头小子发现并占领。他们就是如今的‘毛衣兄弟会’、一伙绞杀党。”
“……绞杀党，不是一个帮派的名字吗？”
提着裙子、很勉强才能跟在艾华斯身后的璐璐疑惑问道：“我还以为那是劳合区最大的帮派。”
“并非如此。绞杀党的确都是些帮派份子，但不是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帮派叫‘绞杀党’。”
回答她疑问的是报童夏洛克：“凡是会以‘绞杀’的方式进行杀人抢劫的帮派分子，都被称为绞杀党。恰恰是那些小帮派，才会用这种方式赚钱。”
“那最大的帮派呢？”
“那肯定是劳合社。劳合区只有一个劳合社。”
艾华斯答道：“两百多年前的劳合亲王，在他还是商人身份的时候组建的‘劳合社’依然留存至今。那是一个贩卖保险、高利贷、远洋情报、商业内幕的大型结社组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阿瓦隆唯一合法的帮派。”
“……高利贷不都是违法行为吗？为什么会有合法的高利贷？”
“因为他们并不从明面上收取超额利息。而是通过贩卖远超正常人能负担起的、超高价格的《劳合周报》这种形式来收取利息。”
说到这里，艾华斯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璐璐：“我亲爱的。您不会觉得，五张红烛买一份周报的价格很正常吧？
“那可是周报。这意味着上面一大半的新闻都是被其他报纸报道过的旧闻——新闻业有句话，叫‘早上的报纸到了晚上就是废纸’。虽然有些偏激……但无论如何，周报都应该比日报更便宜。”
之前艾华斯在鹈鹕酒吧门口遇到的那个报童，就是劳合社们养着的“报童”。
当时哈伊娜感觉到了《劳合周报》的价格不对劲。但她没理解《劳合周报》是卖给谁的。艾华斯也不想向她解释。
以她率直的秉性，还是不知道这种事会更好。
哈伊娜还以为买报纸的会是水手、渔夫和劳工……他们哪里付得起这种钱。
就算有，他们也只会买肉和啤酒。
疲劳而穷苦的底层人是无力去购买报纸的，他们只会从酒吧中打听免费的消息。
一旁的小夏洛克叹了口气，低声向不谙世事的公主殿下耐心解释这其中的圈圈绕绕：“在劳合区向劳合社借贷的人，都要定期购买指定份额的《劳合周报》来作为额外的利息。收贷人上门检察的时候会检查借贷人持有报纸的份数，并剪掉报纸的一个角来作为验收。
“他们贩卖的那些内幕情报也是一样。那些工厂主或是公司董事，会直接从劳合社订购一大批《劳合周报》。而送报纸来的人就会将口信一并带来。
“他们还有调查指定目标的业务，还曾经邀请过我。据我所知，有些私家侦探会接受他们的雇佣。而劳合社将调查好的个人情报送上的时候，也是用制定份额的《劳合周报》进行付款。”
“……是因为报纸会缴税吗？”
听到这里，璐璐立刻反应了过来：“所以财政大臣和税务大臣会庇护他们？”
她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通过报纸进行灰色交易的方式，但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这种做法的聪明之处。
这意味着劳合社会向王国公开自己全部的收入财报，并且积极缴纳一大笔保护费。
既然收了他们的钱而没有逮捕他们，那就说明这种行为被允许了。
不愧是劳合亲王培养的组织。
尽管缺少大量的经验，但伊莎贝拉公主的脑子是很好使的。
而且她接触到的知识阶层很高，因此也培养出了很好的政治嗅觉：
“之所以用‘报纸’这种方式来收钱，是劳合社表示自己对‘威权之道’的尊敬吧？哪怕他们源于劳合亲王留下的势力，但如果真正惹恼了圆桌厅也会遇到麻烦。
“但如果是通过贩卖报纸这种形式来进行贷款交易，就意味着他们会将‘利息’作为一种净收入来缴税……因为他们不想得罪监察局，所以比起那些几乎必然会偷税漏税的商人，他们的缴税行为反而会更加积极稳定。”
伊莎贝拉听税务大臣抱怨了无数次收不上来税的问题。
他不断要求监察局向那些可能有偷税漏税行为的公司派遣税务监察。每次都能拿出来长的可怕的一大串名单——比伊莎贝拉的头发还长，端在手里时另一端恨不得垂在地上。
——伊莎贝拉清晰的意识到，假如劳合社的缴税行为足够积极、数额巨大且非常稳定，那么他们的确会得到庇护。
他们能拿到《玻璃台阶报》的分销权，就已经说明了圆桌厅对他们的意见。
报童点了点头：“正因如此，督察院不会派人来管他们。再加上他们自发维持劳合区民间秩序的行为，所以监察局也只能对他们视而不见。
“那毕竟是自身就行于【威权之道】、也同样尊重【威权之道】更上游存在的合法社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已经不算是一个社团、而可以看做是一个手段不干净的大型公司。
“所以他们不会进行‘绞杀’这种可能会招致调查的行为。但他们对其他帮派盈利空间的挤压，又会导致其他社团不断选择派遣成员进行‘绞杀’、‘入室抢劫或盗窃’、‘绑架’、‘刺杀’等非法手段来获得资金。
“而这会导致他们容易被监察局调查并被逮捕。于是进一步压缩了其他社团的生存空间。”
“——不止如此。”
终于，远远看到废弃化工厂后门的艾华斯松了口气，随口补充道：“其实那些绞杀党在偷袭并杀死路人、抢走他们身上所有物品之后，他们的销赃途径依然是劳合社。而一些类似刺杀或是盗窃的委托，也是由劳合社发出的。
“所以我刚刚说，劳合区只有一个最大的帮派，那就是劳合社。”
“……还有这事？”
闻言，连夏洛克都吃了一惊。
但他细细一想，这似乎也合理。劳合社无论多么合法，他终究是一个手上不干净的帮派组织而不是一个正经的实业公司。
可夏洛克始终查不出来他们的犯案证据……
或许不只是因为证据被监察局销毁了。
或许从最初，就没有那种证据。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亲自去做那种事了。
夏洛克细细打量着牧师打扮的“狐狸”，第一次开始对他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他似乎对劳合区很熟悉，又知道这条密道。甚至对劳合社的秘密都有所了解……
——难道“狐狸”并非是学校的学生，而是帮派成员？或者说干脆就是某个组织打入到教会的眼线、亦或是叛教牧师？
想到这里，夏洛克试探着问道：“狐狸先生……如果我调查‘毛衣兄弟会’，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如果会的话，我想我会网开一面。作为你在仪式中帮助我的感激。”
闻言，艾华斯脚步顿了一下。
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报童，嘴角微微上扬。
“我既然会在你面前说出来，就不怕你查。查完‘骨雕’之后，就顺便把毛衣兄弟会逮捕吧……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别看毛衣兄弟会是个小组织，每个人手上的人命都不会低于五条。
“根据我的小道消息……他们或许与鹈鹕酒吧背后那群人有联系。”
——其实不仅如此。
艾华斯之所以记得这条密道，是因为这里就是一个主线副本。
前置剧情全忘了，但艾华斯确信“毛衣兄弟会”肯定与高贵之红结社是有关系的。因为出现在这个副本里的毛衣兄弟会成员，不仅被恶魔学者的仪式大幅强化了躯体、狂暴了心智，而且还养着一大批用尸体来制作的恶魔犬。
那个副本还蛮恶心的。
不仅又长又拐，不认路就容易走迷路。而且地上还有各种垃圾、泥潭、污水影响行动，还有大量恶魔犬会埋伏在拐角，在第一个人路过的时候激活、然后突然冲上来开始咬第二个人。
这些恶魔犬不光是身披边缘锋利的废铁装甲、肉的一批的同时伤害还高，而且仇恨还是连锁的——被大之后就会开始疯狂喊狗，巡逻的其他狗听到之后就会赶来。
比起机制并不复杂的BOSS，这个副本的小怪要烦人的多得多。
艾华斯可不想再来打一遍这个本。光是想想被那些用人肉喂大、半人高的铁皮疯狗扑上来咬，他就有点头皮发麻。
不如让夏洛克提前把他们端掉得了。
也顺便给夏洛克找点事做，别让他一个劲的盯着鹈鹕酒吧背后的东西查。不然“那位大人”可能会以为他的信落在了夏洛克手里，警惕的开始销毁证据与灭口。
要是“那位大人”销毁证据的进度比艾华斯快，他就不好查了。
虽然“狐狸”身份成谜，但对于多疑而聪慧的夏洛克来说，在梦界仪式中偶遇的狐狸随口提供的线索，反倒会比现实中有人刻意送上来的线索更值得调查。
因为他会怀疑后者的动机，试图从更高的层次反向推理——这不能说是错的。艾华斯就是怕他察觉到自己的动机，所以才要通过“偶遇”这种方式来把情报“无意间”塞给他。
——艾华斯了解夏洛克，他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第四十一章 铁钩魔
这家废弃化工厂的两侧都是开裂的砖墙，但从外面看起来还算整洁。并没有长出太多的爬山虎与杂草，只是有一层灰黄色的灰与污泥。
比起工厂，这里更像是废弃别墅或是库房。
走廊并不宽阔，大概只能容下两三人一同并肩走。因为完全没有照明，在进入后哪怕外面是正午、这里依然是一片漆黑。
艾华斯一进门，就闻到了非常浓重的灰尘味道。还有种像是榴莲一般的刺激性气味，很是呛人。
璐璐抱着孩子，一边轻声咳嗽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着。
哪怕她知道这里没有人，也是保持蹑手蹑脚的。
她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哪怕自己依然没有离开玻璃岛，可她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探险感。这里的一切都如此新奇，让她激动万分。
“我们来这里……”
璐璐小声说道：“是为了躲避那个凶手吗？既然这里是化工厂，我们要不要去拿点化学试剂防身？他如果跟过来怎么办？”
“他首先要先能找到门。”
艾华斯毫不避讳的说着过度精确地情报：“这家化工厂并不存在正门，因为这里的后门其实算是死胡同，只有那个仓库后门能通往这里。在它被废弃之后，原本通往这里的正门就被新修建的石料仓库挡住了，随着仓库的扩建，最终被完全堵死。
“这家化工厂有两层楼高，还有用梯子能抵达的更高处。每一层都有大量相通的房间，而且足足有三个上下楼的楼梯。入侵者只有一个人的话，我们有非常充足的空间打游击……”
他说到一半，便突然听到一声丧钟。
于是艾华斯立刻沉默，回头与两人目光相交。
“第四个。”
夏洛克轻声说道。
“我们三个，再加上‘骨雕’，这就四个人了。”
艾华斯眯着眼问道：“你觉得还有谁能活下来？”
“可可。我怀疑她是双重道途。”
夏洛克轻声提醒道：“你记得吗，狐狸？厄莉妮大人提过‘这次有三位进阶者拥有复数道途’。
“你、骑士和璐璐显然都是新人。国王和芝士也都不怎么聪明。除去我和骨雕，应该还有一人……要么是罗勒，要么是可可。”
“我对罗勒女士没什么印象呢。”
璐璐凑过来，小声说道：“我甚至记不起来她的特征。”
“这就是适应道途的其中一种表现，通过隐藏自身、融入环境来获取优势。别小看她——你仔细回想一下，就会发现在我们九个里，只有罗勒什么情报都没有透露。我们对她一无所知。”
报童提醒道：“如果这是新月仪式，我最警惕的不会是骨雕，而是她。每个适应道途的超凡者都是专业的猎人与刺客。她不死我绝不会放下心来。”
“那可可呢？”
艾华斯反问道：“为什么你觉得可可是双道途？”
“我不确定，只是更倾向于第三人是可可。要说理由的话……”
夏洛克说道：“那就是她所说的‘我的职业并非是恶魔学者’。
“她是最后两个抓取过来的，比‘国王’还晚。国王在星锑，那么可可肯定也不在阿瓦隆。
“但在星锑，虽然超越道途是合法的，但一般人可无法获取恶魔学者以外的超凡职业。”
“就像是在阿瓦隆，威权道途的超凡职业只能是律法师、仲裁官、空骑兵这三个吗？”
璐璐问道。
夏洛克纠正道：“准确的说，只有律法师和监察者。并不是所有监察者都能进阶仲裁官，哪怕等级到了，但不通过圆桌厅的审查也是不允许进阶的。仲裁官的必要进阶条件，就是得到‘仲裁权’，能绕过法庭机构进行单人审判。
“监察者哪怕进入督察院，最多也只有执法权。是无法满足仲裁官的进阶条件的。
“而‘骑士’先生的轻骑兵职业所进阶的空骑兵，更是军队系统专有的进阶……每一位空骑兵都是阿瓦隆军队里精英中的精英。”
“啊，这个我知道！”
璐璐眼前一亮：“是要红狮鹫变成会说话的白狮鹫，才能从轻骑兵变成空骑兵对吧！”
“对。要等他们的狮鹫伙伴成年，危险的棕红色的体毛全部褪去化为纯白、体格从一米八迅猛增高到两米五以上、暴躁的习性变得沉稳、智力提高到能够说简单的人话时……轻骑兵才能进阶成空骑兵。而这就需要他们用威权之道来不断强化他们的伙伴。白狮鹫每天在不训练的情况下就要吃三十磅的鲜肉，训练与作战时要翻倍。
“而普通监察获得的狮鹫因为品种不同，养一辈子最高只能长到一米五、也学不会人话。食量也只需要每天五磅左右的鲜肉，寿命更是只有短短的三十年。比起伙伴更像是能载人飞行的忠诚宠物。军队使用的那种白羽狮鹫能活几百年——他们的人类伙伴衰老而死时，狮鹫都还活着。
“在星锑王国，对应监察的超凡职业是魔人，而对应律法师的是恶魔学者。一个普通人进入王立律法大学成为超凡者，他毕业的时候不可能成为一名轻骑兵。因为纯正狮鹫的资源稀少，必须要保证轻骑兵的忠诚，因此轻骑兵只会从骑士家族里面选——就如同我们的‘骑士’先生，他在举行仪式可是戴着头盔的。”
“骑士”或许没意识到，他其实才是第一个自我开盒的人。比璐璐开盒还更快一点。
因为在阿瓦隆，骑士家族以外的人是不允许私藏盔甲的。那大概率会判处死罪。
这意味着他的父亲或是母亲，肯定是圆桌厅的骑士。所以他才能拿到骑士头盔，也所以他才能成为轻骑兵。
“……星锑王国的贵族吗？”
璐璐喃喃道：“我听说星锑那边是有代代相传的‘贵族’的。他们有着爵位，还有自己的土地和庄园。我从不少戏剧和诗歌里面读到过。”
阿瓦隆将星锑视为敌国，却并不敢直接发起战争……其中一部分的原因，的确是他们无法肯定王室诅咒是否由星锑王国发起。而阿瓦隆的权力与其说是集中在女王身上，倒不如说是在圆桌厅……这样模糊的借口，是不足以让国力相对弱小许多的阿瓦隆主动向星锑宣战的。
星锑王国如今正是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国家。
他们曾经是这片大陆唯一的帝国。即使在分裂成四个国家之后也依然强大。
由写下均衡道途的神圣典籍《锑的凯旋车》的瓦伦丁一世所建立的星锑王国，如今已经吞回了曾经帝国的两个碎片，恢复了帝国八成的版图。
阿瓦隆能战胜鸢尾花，但肯定打不过星锑。比阿瓦隆先进五十年以上的炼金术研究，让星锑的科技异常发达。他们在前几年才刚发起战争，吞并了之前从帝国分裂出去的另一个邻国……战场上那种能够不断再生的巨大魔像令人生畏。
只有在阿瓦隆与鸢尾花和教国联合时，才能勉强在政治格局上维持均势。但如果有谁真的被星锑进攻，除非表现出强大的抵抗力、否则其他盟国也未必会参与防守。
但伊莎贝拉公主心中产生了另一个疑问：
这样强大国家的贵族……为什么这个年纪才成为超凡者呢？
虽然她看上去很是年轻、仿佛只有二十出头。但伊莎贝拉作为美之道途的敏锐感知能力、以及同为女性的认知，让她确信可可小姐……或者说可可夫人至少也有三十岁以上了。
她应该是使用了能驻颜的炼金药物，才能维持如此年轻、宛如少女般的清纯外表。
三十多岁才成为超凡者，会不会迟了点？
于是她立刻反应了过来，非常肯定的说道：“可可应该就是那个双道途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夏洛克反问道。
“因为可可小姐年纪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年轻，她应该有三十岁以上。她使用过炼金药物来维持年轻。”
“……原来如此。那就说得通了……第五个幸存者应该就是可可。”
夏洛克缓缓点头，表情反而变得凝重了起来：“那可能就不太妙了。”
艾华斯挑了挑眉头：“你是说，敌人有可能是恶魔学者？”
“听着，两位。我想起了一个事件。”
夏洛克低声说道：“十年前的1888年，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线的四年后，劳合区发起过一次连环杀人事件。每过八天，就有一位孕妇被杀、腹中婴儿被残忍的剖开取出、体内的肾脏也被夺走。这是明显的仪式杀人痕迹。
“监察局将其称之为‘开膛手杰克’事件。我当年十六岁，参与过这件事的调查。”
男孩面貌的侦探缓缓开口：“这个案件的凶手是一位年轻的恶魔学者，他从自己导师手中继承了一只铁钩魔。那是一百多年前，从‘手术堕胎’这种意象中诞生的恶魔。因此他试图强化这种意象，通过这种仪式来强化自己得到的恶魔。
“他最终被我们逮捕并处死了。但杰克被处死之前，向我们供出了他还有一个师父。
“——他供述，他的师父在玻璃岛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持续为某位人物服务。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为那位幕后黑手杀死了许多人。而最近他出国了，据说目的地是荷鲁斯帝国或者安息古国。‘为了通过沙漠、他需要保持自身的洁净，所以他将恶魔转让给了我’，此后他的那位师父就一去不复返了。
“按照时间推算，那位恶魔学者现在应该就在玻璃岛。铁钩魔本身是下位恶魔，正面战斗能力不强、只是格外擅长偷袭……”
夏洛克说到这里，突然反问道：“你们出现的时候身上有诅咒吗？”
艾华斯和璐璐对视一眼，开口道：“我们身上没有，但是小艾华斯身上有。那是一个威力不大，但是用来定位的诅咒。”
“那就对了！”
夏洛克肯定道:“我出现的时候也有，一模一样的类型。我自己用法术驱散掉了。这或许就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被袭击的原因……诅咒定位克制适应道途的藏匿能力。那个刚刚死去的人，应该就是罗勒。她坚持了很久，还是没逃掉。
“铁钩魔可以通过诅咒来定位目标，直接跨越空间跳跃过来。同样符合这个要求的镜魔需要镜子作为媒介，影魔无法出现在正午。而且这两个恶魔都是上位恶魔……”
“可可只有第一能级吧？”艾华斯发问。
“超越道途本身就精通恶魔知识。她针对施展的反恶魔仪式应该可以驱散下位恶魔。也有可能是她将自己身上的诅咒转送给了他人。”
“也就是说，我们的敌人是那个驾驭铁钩魔的恶魔学者吗？”璐璐明白了过来。
“嗯，准确的说，是他远程操控的铁钩魔。唯一的问题是，铁钩魔虽然只有第二能级的强度，但它的速度太快，又善于偷袭……对于第二能级的超凡者来说也几乎不可能战胜。除非我们中有一个律法师，能将其瞬间压制住、才有可能将其击杀。”
夏洛克眉头紧皱，有些不满的低声斥道：“不知道骨雕和可可究竟拉高了多少这个仪式的难度——他们抬高了难度，却又不与我们一起合作！
“我们三个是肯定打不过铁钩魔的，加上‘骑士’恐怕也不行。他不是监察者也不是律法师，而是轻骑兵，没有压制能力。按照这个仪式的难度计算，估计必须得可可或者骨雕中的至少一个愿意配合我们，才有希望击退铁钩魔。
“如今只能希望你们没有遗留其他的诅咒物品……第二能级的恶魔学者一天只能诅咒一个人一次。我已经被诅咒过了，还剩你们夫妻俩。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我们能拖时间一直拖到结束……也就还剩两个小时了。”
闻言，艾华斯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有一说一。
不是我吹啊。
假如敌人是恶魔的话……那这次仪式的难度，可能是我不小心拉上去的。
第四十二章 白狐至，国民利
尽管推理出敌人应该就是开膛手杰克所继承的铁钩魔，但艾华斯三人一孩也没有笃信这一结论而放松警惕。
为以防万一，他们仍旧躲在这废弃化工厂内，在暗中观察着唯一的入口。
艾华斯不能暴露自己超越道途的能力，因此他也没法绘制反恶魔法阵、更不能解释铁钩魔的习性与弱点。
反正没有什么可做的，于是他干脆就与璐璐在楼上找了个座位、坐下聊天。聊聊乐曲、诗歌、哲学，聊起那个并不存在的“我有一个朋友”、再讲讲大陆的各种秘闻，以及只流传在底层民间的不登大雅之堂的烂俗传闻，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他们中间甚至有空顺便给小艾华斯再续一下催眠曲，确保他不要醒来后感到惊慌。
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夫妻加上小艾华斯应该都没有吃早饭。如今才不过十点多，他们就感觉到有些饥饿了。
幸好今年小艾华斯已经四岁，早就断奶了。不然他现在要还是个婴儿、饿醒了止不住哭闹的话，恐怕艾华斯还得礼貌的避让一下。
四岁的孩子，挨两顿饿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艾华斯本人亲自说的。他说没事。
毕竟按照原本的历史，再过几天小艾华斯就要进孤儿院了。到了那时候，挨饿吃不饱就算是一种日常了。而按照这个虚造世界的时间线，朱里奥和安妮显然不用死了，小艾华斯应该就能在他亲生父母身边长大了。
当然，这种未来的可能性也只会存在于他们的闲聊中。
这个梦中世界虽然看上去非常真实，有各种触感、也会感到饥饿，但它毫无疑问是虚造的——它在细节处充斥着各种违和感，在不断提醒仪式参与者，这只是一个虚构的临时世界。
仿佛只要如此，就会让人们连同这个仪式中发生的故事也一同视为虚幻。
反倒是璐璐这种缺乏经验的新人，会认真与艾华斯探讨这个世界后续的发展、推测他们遇到这种问题的原因。
她还在猜测，艾华斯·莫里亚蒂的亲生父母应该就是被铁钩魔所杀……但她却想不出小艾华斯能从中幸存的原因。之后她便开始兴致勃勃的与艾华斯穷举他们遭遇袭击的可能性。
夏洛克在一旁提了一次“这个世界中发生的故事与现实世界并不一定一样”，但璐璐显然没有听进去。他也不再说、也懒得听——于是干脆转身去化工厂里探险，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与求知欲。
姑且还是有点收获的。
夏洛克从废弃的化验室里面找到了两瓶纯水、一瓶浓硫酸。它们可以作为施法材料。在那之后，夏洛克便开始翻阅起了废弃化工厂里面的文件，聚精会神的看着翻找出来的各种遗留文件。
就像是一位受邀调查废弃化工厂的侦探一般，在认真调查这个事件。
作为智慧道途的适应者，他必然有一定强度的阅读癖。比起闲聊，这种阅读反而是更能让他满足的消遣。
“我大概明白，这家化工厂是为何而废弃的了……”
夏洛克心满意足的回来，露出愉快满足的微笑。但正要跟艾华斯说出自己的推理，就看到仍然还在原地聊天的两人——他们从艺术出发，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艺术。
于是满身是灰的报童挑了挑眉头，转动手中的硫酸瓶：“你们还没聊完？”
“聊天嘛，就是心灵上的互通有无。”
艾华斯笑眯眯的回过头来：“哪有能聊完的话呢？
“家庭、生活、梦想，所读、所行、所想……两颗并不相同的心、两个尚未相叠的灵魂，就像是两颗精雕细琢的宝石。交叠在一起对准阳光、微微转动，便能在墙上映射出万千种光彩——那正是不同的思想所迸出的火花。我将其称之为聊天。
“而若是正巧在旋转到某个角度时，映出了让人眼前一亮、终生难忘的璀璨之美——那便是灵魂的焦点。我将其称之为恋爱。”
“我原本还想，你或许出身于港区，与帮派有关。”
夏洛克闻言，冷淡的说道：“现在我确定了——你肯定是个富人家的花花公子。八面玲珑，甜言蜜语，巧言善辩。
“你读了那么多书，就是为了讨女孩子喜欢的吗？”
他之前在阅读账本的时候，也在分心听着外面的声音。当然也能在这一片寂静的工厂中听到艾华斯的声音。
——这确实是一位有见识、有修养的人。他或许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也或许用了像“罗勒”一样的魔药来维持年轻……或许他的确就如他此刻所扮演的牧师朱里奥一样，是一位修养很好的中年人。
但听到艾华斯的诡辩，夏洛克确信对方是个年轻人。
这诡辩中透露着炫耀、幼稚与轻浮，还有些许高高在上的傲慢——当然，他也可以骄傲。以他这个年纪能有这种成熟的思维、如此博学，他已经超过那些没有脑子的同龄人太多了。
“狐狸”的确很厉害。
只是，还不如艾华斯·莫里亚蒂。
虽然夏洛克只和真正的艾华斯见了一面，但那个遭遇了照明术都无法治愈的根本损伤、暂时只能坐在轮椅上修养的年轻人，是一位真正聪明、礼貌又谦虚的人。
夏洛克对他的评价很高。若非是他忙着进阶，或许会与他多多交流一番。
“难道讲与人听的智慧就不是智慧了吗？莫非分享与人的真理便不是真理？”
艾华斯反问道：“我读书便是为了讲给人听——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奉献吗？总会有人读不进书的，但他们未必是伟哲的弃儿。只不过如同盲人的眼、瘸子的腿、聋子的耳，他们缺失了能让他们阅读的器官。除此之外，他们也仍是一个成熟的灵魂，有资格追奉光明、追求真理。”
黑发蓝眼的青年修士眯起眼睛，那成熟而英俊的面容却露出狐狸般的笑。
夏洛克挑了挑眉头，沉默不语。
虽然这话听上去仍是狡辩……但听着不赖。
不过夏洛克很快意识到，这只不过是艾华斯换上了能让自己感到喜悦的言论。
“不愧是‘狐狸’。”
夏洛克不轻不重的讽刺道：“我听闻沙漠东方的太初帝国，曾有‘狐媚’之说。讲的就是能言善辩的狐狸迷惑君主的故事。”
“那我想你知道的还不多。按太初帝国的说法，狐狸从智慧道途来说叫做‘千岁即与天通’，从适应道途的观星术来讲代表着尾宿九，预示着多子多福；从威权道途讲就是‘白狐至，国民利；不至，下骄恣’；从爱之道途来说也有‘王者不倾于色，则至’的说法，说的是如果君王不贪恋美色，勤于治国……狐狸才会出现。”
艾华斯毫不停顿的用同样语言反击道：“那难道我的出现不正说明，阿瓦隆正值繁盛之时吗？”
……你这话自己信吗？
艾华斯这话噎得夏洛克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尤其是在他知道“璐璐”就是伊莎贝尔公主的时候，他就更不敢说些什么了。和夏洛克相比，璐璐显然对狐狸更有好感……若是她回去传些话、他就要平白被扣上黑锅了。
——果然，这“狐狸”也猜到璐璐是谁了。
所以他才会特地这么说。也所以他才会刻意接近“璐璐”……
夏洛克原本就是想阻止涉世未深的小公主被“狐狸”所魅惑，才上前来阻止的。结果狐狸的博学远超他的想象……连另一片大陆上的原典都读过。如此说来，他刚刚聊天时说的那些秘闻，也或许不全是故事与谎言……
想到这里，他反而对狐狸有些钦佩了。
智慧道途就是如此。他们追寻神秘与真理，却并非是为了留下传承或是教授给他人。
仅仅只是学习就足以令人愉悦，探索真理本身就足以成为人生的意义。从这种角度来说，狐狸若是行走于智慧道途，或许反倒能称得上是他的前辈。
夏洛克挑了挑眉头，语气却反而变得和缓下来：“我在想，那个双生道途不会是你吧？
“你的知识与聪慧，已经超过了许多妄自行在智慧道途的愚者。假如不是的话，你有没有兴趣走向法师之路？
“如果你有意愿的话，可以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的……我可以帮助你走上智慧道途。”
“啊，那就不必了。”
艾华斯摇了摇头：“我看书很功利的。你要我只是为了看书而看书，我未必耐得下心。”
“真是稀奇。奉献道途的人说自己功利。”
“这并不冲突。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赎众生。”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你或许现在不会相信。
“但我终会将阿瓦隆……乃至于这个世界，拯救于危难之中。”
“……不，我信。”
夏洛克顿了顿，却是轻声答道。
因为在“狐狸”说出这句话时，他脸上那种“看上去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微妙笑容也随之变淡了，却反而变得认真了许多。
那一瞬间，夏洛克总感觉“狐狸”说的是真话。
或许狡猾的狐狸张口就是谎言，骗人不打草稿……但也或许，只有这句话才是实话。
看到艾华斯与夏洛克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默，一旁的璐璐有些慌张。
她刚刚因为一直抱着小艾华斯有些累了，就将孩子的头放到了自己大腿上。让他躺在椅子一侧，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睡。
璐璐其实不太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因为艾华斯中间说的一堆外语她没听懂。
但她下意识的感觉，他们或许吵架了。可能与自己有关。
抱着自己会不会做错了什么事的念头，璐璐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而她一紧张就要站起来讲话——因为根据伊莎贝拉所学习的礼仪，如今作为被保护者的她这样做才会显得正式而礼貌。结果她刚一发力，差点就把忘干净了的孩子直接摔在地上。还好夏洛克手疾眼快，冲过去用手垫了一下，才没有让小艾华斯的后脑着地。
三人手忙脚乱了一阵，才好歹没有将小艾华斯弄醒。
“……你好好看孩子啊。”
艾华斯有些无奈：“要不我来？”
夏洛克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而璐璐已经忘记自己刚刚站起来要说什么了。
她有些尴尬的伸手绕了绕自己鬓角的发丝，小声说着：“我想想我刚刚想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面色一变。
“……唔！”
璐璐感觉到自己腹中翻涌，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如同经期的痛苦放大了三四倍，她顿时面色苍白，双腿打软、浑身剧烈打颤。
她踉踉跄跄向前跌了两步。
艾华斯才刚搀扶住她，璐璐便往地上呕出了一口污血、随后剧烈咳嗽着。
暗红色的血中，混合着宛如果冻般的黑色凝块。
第四十三章 于是，艾华斯开始猎杀
“——是诅咒。”
艾华斯面色一肃，立刻判断了出了诅咒的类别：“是污血诅咒。”
这是用毒蝎、毒蛇，和活着的毒蟾蜍为材料，以经血为媒介下咒的痛苦类诅咒。能让人持续感受到三倍痛经时的痛苦，根据对诅咒抗性、能折磨人半个小时到六个小时不等。
夏洛克顿时面色一肃，瞳孔中瞬间绽放出了深蓝色的光辉。
冰冷、理性而神秘的光芒从他瞳底映出，他伸出左手小指，在空中划过一个像是拐杖一样的符文。
“水胜过血，一如纯者必胜于秽者。”
他一边低声吟诵着，一边从桌上拿起那瓶纯水。
夏洛克将其直接翻转着倒过来，那水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填充在那符文之上。
当它填满之时，它猛然收缩成一团水球。随后向前飞出，拍在璐璐脸上。
随着水花飞溅，那净水从脸上溅出时却变成了腐臭的血、滴落在地上。
璐璐痛苦的低声悲鸣顿时消止。可她却仍然还在呕吐着，不断吐出血来。
艾华斯伸手试探了一下，发现她后颈与胸口都异常冰凉。
他眉头紧皱：“你没解干净，只解了一半。”
夏洛克瞥了一眼，从璐璐的症状判断道：“这个诅咒有点复杂。看上去她的食管与胃正在被诅咒腐蚀，媒介应该不只是经血。这是复合诅咒，还是你来吧……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嗯，我来。”
“你的法力还够吗？”
“至少把她治好是够的。”
艾华斯答道。
他将璐璐扶起、使其半坐面部向下，防止呛咳出来的污血造成窒息。
随后艾华斯伸出左手，五指没入“自己妻子”那厚而密的白金色发丝，以掌根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后颈，以左手中指的指尖抵住她的后脑。
他表情沉重肃穆，湛蓝色的瞳底燃起如夕阳般璀璨的光。
他与道途共鸣时绽放出的是深红偏金的光华，象征着奉献道途的火元素过剩。
——这是艾华斯的“照明之术”的治疗反应最明显的一次。
漆黑的烟气嗤嗤的不断从璐璐后脑涌出，甚至将她白金色的头发都染得有些暗淡。她的身体剧烈痉挛、以极高的频率哆嗦着。可她却咬牙没有发出声音、担心吵醒了小艾华斯……只是依然有忍不住的闷哼声传来。
“来客人了，不是很友好。”
夏洛克幽幽说道：“交给我，你继续治疗。”
他伸手将桌上的硫酸直接掷出，让它落在墙上。
但在瓶子碎裂的瞬间，他伸出右手握成拳头、猛然隔空一拳指向硫酸瓶。
只见那透明油状的浓硫酸并没有飞溅而出，而是灌入了某种深绿色的气体、使其微微隆起……像是一颗拳头、又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比起硫酸更加粘稠，体积却反而增加了不少。
下一刻，夏洛克右手张开成爪，虚虚抓向硫酸瓶落点不远处的角落。
那里有着不自然的一团阴影，正在逐渐变得清晰、泛红。
长距离的瞬间移动是需要显现时间的。在璐璐被诅咒后，夏洛克就始终观察周围。
“狐狸”挑了一个好地方。在这封闭的工厂内，亮度应该是统一的。
只要有某个地方突然变暗或者变亮，那就是铁钩魔传送进来的预兆！
空中悬浮着的那一团油绿色的粘稠液体也同步形成利爪，抓向了那个位置！
如同婴儿啼哭、又像是老猫叫春。凄厉异常的声音传来……那是能够贯穿耳膜、使人感觉到耳中有什么东西在嗡嗡的高亢声音。
但即使如此，沉睡的小艾华斯也没有被惊醒。只是像是做了噩梦一样，痛苦挣扎着。
“我讨厌没有礼貌的小孩。”
夏洛克阴沉的低声说道：“尤其是大吵大嚷的那种……”
他的法术造成了非常有效的伤害与控制——
只有小腿高、通体赤红，两腿而四臂……有着像是光头胖子、又像是凶恶婴儿头颅的小恶魔，才刚刚出现便被硫酸爪紧紧抓住！
嗤嗤的灼烧声传来，它一时无法挣脱。
那液体构成的硫酸爪却仿佛里面有着实体，将它狠狠扣在原地、不断灼烧！
——看似局势大好，但夏洛克没有丝毫喜悦。
因为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引导并维持法术时，体内的水属性与地属性法力正在飞速燃烧。
他之前净化自己身上的诅咒时，就用了一点水属性法力。剩余的水属性法力只剩下了最后两点。
即使他以自己的道途特性，强行以自己最富裕的地属性法力替代水属性法力来活化那瓶浓硫酸、构建“水魔之手”，并负担后续一半的维持用法力消耗。但这个法术依然要最少一半的水属性法力才能维持。
两点水属性法力、再加上两点地属性法力，只够维持这个法术四十秒。
对血肉之躯的人类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活化的、速度最高能达到二十米每秒的硫酸利爪，足以轻易干掉一支小队的普通人。以纯水构筑的水魔之手，能够短暂融化并渗透进盔甲内部；而他以地属性法力构建的水魔之手，则能轻易捏断大树、撕碎皮甲。
但即使如此，这大概率也是杀不死铁钩魔的。只能寄希望于将其打伤、吓退。
只要“狐狸”尽快将“璐璐”身上的复合诅咒驱散，就算是胜利！
因为没有被诅咒者在附近的话，铁钩魔就无法瞬间移动。那么它的威胁……至少就没有那么大。
……等等？
夏洛克突然面色一变，意识到了什么。
诅咒？
虽然他对这个不算太了解，但也知道一个原则。
那就是重复诅咒一个人的难度会越来越高。诅咒同时也会提高被诅咒者的诅咒抗性，而且使用过一次的媒介不能再度利用。
也就是说，在四个小时的有限时间中，敌人或许只能诅咒他们一人一次。
要真是这样的话，可可或许不是搭建了反恶魔法阵……而是和自己一样，直接将自己身上的诅咒驱散，让定位失效了！
在亚历山大夫妻中，第一个被诅咒的并不是“狐狸”。
——而是“小艾华斯”！
现在他和璐璐，都被诅咒过的话……那下一个就轮到狐狸了！
想到这里，夏洛克心中一沉。
糟糕。
这就是奉献道途的缺点。
他能轻松解除别人的诅咒，但对自己就没法使用照明术了。那是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秘术。
对了，牧师能用“祀火”！
……可是这里没有蜡烛！
“狐狸！”
在铁钩魔凄厉的惨叫声中，夏洛克突然开口大声问道：“你能对燃烧的木头或者化学试剂使用‘祀火’吗？”
“……你太高看我了吧？”
艾华斯无奈，同样大声回应道：“而且祀火法的治愈力远没有照明术那么强。就算我能用，第一能级的我也没法驱散第二能级的诅咒啊！”
……说起来也是。
夏洛克对奉献道途没有那么了解。不过他刚刚也想起来了……那个艾华斯·莫里亚蒂也是牧师，但他却还得坐轮椅。想必就是损伤的来源等级太高，因此祀火无法驱散掉。
因为牧师的“祀火”，本质是“复原”，而不是“愈合”与“再生”。这意味着造成伤害的源头等级越高，也就越难以治愈。真正算得上是“再生”，仅依靠躯体本身的自愈力来恢复健康的能力，在适应道途与均衡道途里。
不过听到狐狸这么说，夏洛克就明白这个聪明而狡猾的年轻人也已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那你打算怎么办？”
夏洛克问道。
“还能怎么办？”
艾华斯轻快的答道：“我们这不是都稳赢了吗？”
说着，他已经将璐璐身上的诅咒顺利驱散。
他说到这里，夏洛克就知道艾华斯要做什么了。
铁钩魔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显然不是死亡——它的状态还很健康。这应该是被它的主人召回了。
艾华斯稍微松了口气。
“别看过来啊，夏洛克先生。”
他提醒了一句，并解开了璐璐的外套，让她改为侧躺。并将左手从裙摆腰间探进去，直接接触胸口的皮肤。用自己残余不多的光属性法力发动了“照明术”。
“你才是。”
夏洛克没有回头看，而是同样回嘴顶了一句：“你别乱摸才是——璐璐小姐还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
他心理补充道：还是一位公主殿下。
“我当然知道。”
艾华斯没好气的应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对小孩下手的禽兽吗？”
他下意识的就将璐璐当做孩子了。
礼貌起见，艾华斯碰触的是她心脏的侧后方，而不是前方。
灼热光明的法力随着心脏有力的泵动、流遍四肢百骸，喉管与胃部中被腐蚀的黏膜飞速再生。璐璐身上的这点伤势很好恢复，也就用了艾华斯一点法力。
在艾华斯抽出手来之后，璐璐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谢谢您，狐狸先生。”
璐璐面色微红，但仍是认真向艾华斯道谢：“您原本不用救我的……”
“你是说，把你杀掉吗？”
夏洛克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我拒绝。”
艾华斯懒散道：“如果在这里的是罗勒，或许她会这么做。但我不会。”
他说罢，便一人走向了来时的路。
“——狐狸先生？”
璐璐一惊，下意识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
艾华斯停下脚步，回头悠然道:
“恶魔已经找不到你们了。但他还能找得到我……还有一个小时仪式就结束了。所以只要我不与小艾华斯待在一起，我们就已经赢了。
“既然此刻需要一个献身者才能获取胜利，那就只能是我了。你们在这里乖乖待好，不要走动。”
艾华斯说着，看向夏洛克，若无其事的问道：“啊，对了。有匕首吗？我打算多少拿点随身物品，不然有点心慌。”
“……裁纸刀你要吗？”
夏洛克取出了一把小刀。
那是报童随身携带的裁纸刀，没有任何威力可言。
但自尽是够用了。
夏洛克以为狐狸要小刀，是在自己把恶魔引出来以后自尽用的——那样至少可以免受被开膛剖腹的痛苦。
“也行。”
艾华斯将其拿过：“总比没有强。”
“要我帮你吗？我能让你死的更加无痛一点。”
“我还是死在外面吧，不然璐璐会害怕的。”
艾华斯轻快的说道。
当然，他要这把刀，肯定不是为了自杀。
只要能割伤自己，方便自己使用“牧养法”就行……不然可能他就要用咬的了。
——是的，牧养法。
“牧养（血肉）”这个技能，是属于奉献道途的。大概正是因为他看过牧者密续，持有牧养法，所以仪式才会分配给他们“铁钩魔”这个恶魔作为敌人……才会认为他们有可能击杀强敌、找到幕后凶手。
就是因为在这次的任务难度里面，除了骨雕和夏洛克之外，还计算了艾华斯所持有的牧养法，以及他拥有的恶魔知识！
只要他顺利完成牧养法，就能控制住这只下位恶魔。
连影魔都无法抵抗艾华斯的鲜血……铁钩魔可比影魔弱小太多了。
而且铁钩魔那如同三岁孩童般的智力，即使在下位恶魔里也算是弱智之翘楚。
这只铁钩魔并没有被特地训练智力，他的主人显然不会这种技术，亦或是并不认为阿瓦隆里有熟悉铁钩魔特性的人。
它在被夏洛克抓住后就只会智蛙乱叫，不懂得用瞬间移动来摆脱束缚——经过训练和特别强化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开膛手杰克就做了这种强化，因此变得难缠了许多。
按照原本的、理想中的发展，应该是铁钩魔降临在“小艾华斯”眼前，然后被艾华斯控制住。
在夏洛克发挥智慧，找齐所有人之后，组成职能分明的九人团、顺着铁钩魔的线索找上门去才对。
那就确实是简单难度。
但正如骨雕拒绝与他们合作一样……
这个仪式也没有判定出，艾华斯“不想暴露自己拥有牧养法”——尤其是不想在夏洛克面前暴露的念头。
正因如此，难度才会平白无故拉高了这么多。
毕竟，狐狸这个身份，还是要清清白白的。这是艾华斯故意做出来要被拆穿的表层身份。
所以他才会刻意在两人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
他要的就是用狐狸这个身份，隐藏自己超越道途的另一个身份！
艾华斯刚刚说得没错。
对于夏洛克和璐璐来说，这次仪式已经结束了——他们已经获得了胜利。
确保小艾华斯存活，保证扮演到最后。两项必要任务已经等于是完成了。
但对于追求更高的积分、以及探寻真相的艾华斯来说……他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艾华斯背对着透光的大门，藏好自己的杀意，微笑着轻轻点头、招了招手。
对着表情复杂的夏洛克、有些悲伤不舍的璐璐打了最后一声招呼，发表了在他们心目中，自己英勇就义前留下的“遗言”：
“看好‘我们的孩子’，璐璐。给他再唱一首催眠曲吧，他看起来睡的好像不太安稳。似乎是被吵到了。
“还有，夏洛克先生。有时间的话，我会去找你的……有时间的话。”
他们一定会对我印象深刻的。
——而现在，我要开始猎杀了。
艾华斯心中默念。
第四十四章 你痛吗？你饿吗？
艾华斯顺着原路返回。
翻过荒山、跨越污河。
到他抵达那个存放过石料的废弃仓库后，又过了足足半个小时……艾华斯才等来了诅咒。
他的身体深处，突然传来了强烈的不适。
就像是感冒发烧时一样，身体开始害冷、止不住的打摆子。紧接着四肢开始变得虚弱无力，呼出的气息变得灼热，皮肤开始变得疼痛——那是皮下神经开始受到诅咒的伤害。
真是熟悉的感觉。
“……真慢啊，现在才来。”
艾华斯低声喃喃着，前进的步伐逐渐变得缓慢而沉重。
他感受到自己的双眼变得赤红胀痛、脑仁逐渐传来昏沉与闷痛。
他低声自嘲道：“简直像是梦回童年一般。”
这是“热病诅咒”。就是他之前从小艾华斯身上驱散的那个诅咒。
也同样是小时候的艾华斯所中的诅咒。
它与导致了璐璐吐血的“毒食诅咒”一个级别。比起“污血诅咒”要稍弱上一些。
“……擅长诅咒派系的恶魔学者。”
艾华斯心中明确了对方的身份：“这可不像是星锑人。”
星锑出身的恶魔学者，最擅长的其实是仪式学。其次是恶魔学。
而诅咒学并不在官方教材里。
因为哪怕是允许恶魔学者存在的星锑王国，也不希望会有人能够轻易咒杀他们的贵族与官员。
铁钩魔也不是什么太有用的恶魔。
它的智力低下、攻击方式单一，这导致很多繁琐的工作都不能交给小恶魔来完成；又因为它能级低，恶魔学者也无法像是与艾华斯一样，通过和影魔签订契约来获得属性亲和来补强自身。
一般来说，恶魔学者签订契约的恶魔都比自己要强。不然也就没有出卖灵魂的意义了。
——出卖灵魂签个脾气大的一批的弱鸡，那为什么我不干脆收个吃苦耐劳的弟子呢？
这位恶魔学者能熟练使用多种诅咒，说明他的等级肯定不低。至少也有第二能级上位、甚至第三能级的水平。但他契约的恶魔明显偏弱；从他始终躲在暗处不出门、没有亲自来袭击就说明，他多半不像是大紫那样擅长仪式法术。
特别擅长诅咒的恶魔学者，那是属于东方的沙漠之民的特征。在高强度争夺神圣水源与绿洲地区的沙漠战争中，能够通过恶毒手段攻击敌方重要人物的诅咒师，是非常重要的人才资源。而在资源贫瘠的沙漠中，也难以凑够复杂仪式的材料，所以仪式学在沙漠之民中并没有发展起来。
这也符合他为幕后黑手工作的情况，更符合开膛手杰克所说的，师父最终离开阿瓦隆前往沙漠以东的结局。
——从沙漠中来的诅咒师，辗转来到阿瓦隆王国。投靠了某位大人物，收钱来“代为咒杀”，通过付费诅咒指定目标来赚取钱财和利益。在赚的差不多之后，他就跑路回国了。这恐怕就是事实全貌。
……这说明那位大人物还蛮仁慈的。知道他这么多的秘密，却没有被灭口，还能放他离开。
当然，也可能他已经被灭口了。只是杰克并不知道。
这只铁钩魔仅仅只是幕后凶手那成熟的诅咒能力体系的一部分。
他用诅咒削弱目标之后，再将铁钩魔传送过去一锤定音。铁钩魔只是他终结敌人的能力，但不是他能力的核心。
——也怪不得他没有特地培养铁钩魔。
他有这方面的知识，但他自己并没有去做。
因为没那个必要。
这只恶魔本来就是工具人——从他可以随意舍弃给刚认识不久的学生便能看出。
像是开膛手杰克那样，太过珍惜这个恶魔、并通过仪式来强化铁钩魔的话，就有可能会导致自身变得太出名。
虽然在铁钩魔被强化过之后，杰克能够将自己的意识暂时投入到铁钩魔身上，用自己的脑子来操控这个虽然弱智但确实肉的一批的同时伤害还高的小恶魔。
但这个强化仪式本身就有风险。
因为对于一位诅咒师来说，出名并不是好事。就如同夏洛克解除自己的诅咒一样……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会被诅咒，那么这诅咒就不会有多么可怕。因为不同的诅咒都有对应的解法。
诅咒师的存在不被人所知，才是成功与胜利。
“目标死于意外”便是最高的赞美。
“原来……我的亲生父母是这样死的。”
艾华斯喃喃道。
愈发严重的高烧让他的思维发飘，但记忆却被渐渐被理顺。
从开膛手杰克事件来判断。在真实的历史上，也应该存在这个诅咒师与铁钩魔的组合。
艾华斯小时候就是被他下了“热病诅咒”，导致他因此而昏厥、失去意识。因此才不记得后续发生的事。
但作为一个脆弱的孩童、突然高烧发作失去意识的他最终却没有因此而死——这只可能有一个答案，就是他的诅咒被人驱散了。
不同之处在于，驱散这个诅咒的应该不是朱里奥、而应是马瑟斯主教。
在真实的历史上，他不会因为等级超过这个副本太多而被ban掉，朱里奥是可以接触到马瑟斯的。
这也顺便解释了为什么马瑟斯对艾华斯如此关切，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热情……甚至愿意借给他那把礼拜堂的钥匙。他嘴上说着是回馈莫里亚蒂教授对他的帮助，但恐怕真正的原因应该是朱里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艾华斯是自己的学生朱里奥·亚历山大的孩子。因为艾华斯身上有着明显的“朱里奥”和“安妮”的痕迹。
他为当年没有救下自己的学生而感到懊悔与悲痛。为了不重蹈覆辙，他才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艾华斯。
而从他的态度上，艾华斯可以反向判断——正是因为马瑟斯主教认为他能够解决这个事件，却最终没有完成、所以他才会这么懊悔。
再结合这次任务的要求。
他们需要离开大教堂，前往律政广场。
——这个地名不可能凭空出现。而它首先不可能是诅咒师所在的位置，因为这里根本没有空间摆放复杂的仪式台；那么这就只能是与艾华斯亲生父母之死有关的地方。
也就是说，朱里奥在艾华斯身上的诅咒被驱散后、因为某种原因而选择前往了律政广场。
而这时艾华斯已经睡了过去，所以他不知道后续发生的事。
再往后的故事，应该就和现在发生的故事一样。
不同之处，大概就是那些与艾华斯一家无关的其他仪式参与者，并没有被那个诅咒师所诅咒——就如同安妮在正确的历史上，不可能是美之道途的超凡者；当然也不会有一位身为法师的报童。在玻璃岛，更不可能有那么多不同道途的超凡者。
被诅咒的应该只有艾华斯一家。
而他们或许是有人首先被诅咒并遇害，也有可能是一同遭受诅咒。最终熟睡的小艾华斯被放到了一旁，而他们两人引走了敌人。
这说明了一件事。凶手要杀的根本就不是艾华斯或者他的那位堂姐——他的目标就是朱里奥或者安妮，所以艾华斯才能幸存并被安全送入孤儿院。
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他究竟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母？
“看来，只能亲自去问问了……”
艾华斯低声喃喃着，低垂着的目光变得阴沉：“本来还不打算这么做的。
“但是你太无能了。
“真是给我添麻烦。我给你留了这么久时间，但仪式都快结束了才开始诅咒我……”
——不会是还在尝试击杀骨雕吧？
他紧紧盯着废弃石料仓库的角落。那里有深红色的痕迹正在聚集。
铁钩魔那通红可怕的轮廓已经部分显现，艾华斯看到它正对着自己露出了充满杀意的狰狞笑容，四条胳膊上都握有纤长的铁钩，足以轻易撕裂躯体。
而它身上有着明显的冻伤与霜色，那是被黄昏道途的能力伤害的痕迹。
“啊，你好。孩子……”
艾华斯礼貌的对它打了个招呼，并没有丝毫畏惧与厌恶。
他开口缓缓问道：“你痛吗？
“你……饿吗？”
不等铁钩魔完全显现、也不等它做出回任何应，艾华斯便利索的抽出了裁纸刀。
抢先一步，反手插入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迸流！
第四十五章 幕后之人
此时此刻仪式距离结束，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准确的说是还有二十分钟。
就算艾华斯能控制住铁钩魔、让铁钩魔给他带路，这个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
姑且不说带着个这玩意坐马车有多吓人，甚至哪怕他能想个办法坐马车，也已经赶不到了。
这个仪式的预留时间是四个小时，而在进入时小艾华斯就已经被诅咒了。
按照制造梦境的柱神推算的“理想情况”来计算，艾华斯应该直接带着璐璐离开大教堂并直接前往律政广场，中间的路程是半个小时。
在抵达时，铁钩魔第一次出现。在配合夏洛克将其击退后，他们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留给他们集齐伙伴、跟随铁钩魔找到凶手，并将其战胜。这其中所需的就是夏洛克的智慧。
这说明他的所在地没有那么好找。有可能需要智慧道途的推理才能找到。
不过艾华斯觉得自己脑子也挺好用，有铁钩魔带路的话应该能找到。
艾华斯唯一的失算是，这个敌人有些头铁。
诅咒师在试着攻击过一次骨雕之后，还是不死心。还要派遣铁钩魔再试一次。
但这次没有战胜他，却反而让铁钩魔受伤了。这说明“骨雕”也确实是很强大的超凡者，他应该是他们队伍中的武力担当。这直接导致艾华斯遭遇袭击时，时间都已经快结束了。
这原本应该是好事。意味着他只需要躲避一下，就能耗完时间并获胜了。
然而艾华斯想要的，是杀回去。
哪怕无法得知幕后黑手，至少也要亲眼看看这个诅咒师长什么样。
……那么，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可能性”了。
他还有一次机会，能够只用不到二十分钟就见到那个诅咒师。
不是瞬间移动。因为艾华斯没有反过来诅咒那位诅咒师的手段。
——而是反召唤。
在铁钩魔完成任务后，它就会被诅咒师召回。就如同它之前在袭击璐璐失败之后被召回一般。
突然出现在那位诅咒师面前，这当然也能算得上是一种“瞬间移动”。
主要让艾华斯像是开膛手杰克一样，将自己的心灵融入于铁钩魔就可以了。
这次的仪式特别强调过，并不一定需要自己活下来。
那么，他现在正巧也可以做个实验。
哪怕失败也绝对不亏的实验……一个在现实中无法进行的实验。
——以自己的完整生命作为自愿献祭的“牧养术”，究竟能有多强？
在不使用任何辅助材料，自身也不强的情况下，高效率的自我献祭是否能顶得上开膛手杰克的连环杀人仪式对铁钩魔的强化？
总之……
“于沉默中进食吧，我的羔羊。”
看着瞪大了眼睛、注视自身的铁钩魔，艾华斯低声说着，握紧了裁纸刀：“我为圣餐，此为恩慈。”
他现在手头没有能注入法力的精油，手中也不是纯银的仪式刀、而是一把裁纸刀。
这就像是大餐上面缺失了用以调味的香料。也缺失了装饰。
但只要食物足够美味且量大，其本味便足以动人。
更何况享用美餐的并非是高傲的上位恶魔，而仅仅只是从被铁钩搅碎的胚胎灵魂中诞生的卑劣的铁钩魔。
那是从被既定之死的仇恨中挣脱出来，为悖逆“自己不得诞生”的意愿，怀着仇恨与愤怒而成为的小恶魔。
它没有什么高傲可言。
“摄食我的颈上之血，如甜酒般渴饮吧——”
艾华斯高声吟诵着，如拉开拉链般将自己打开。
——自左向右的，用裁纸刀坚定的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他所割破的，是锁骨之上的动脉。
艾华斯的意识立刻变得模糊，眼前的视界变得昏暗。
大脑却仿佛变得清晰，仿佛时间的流速都变慢了。
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快速流失的感觉。但并非是生命从骨肉中抽离，没入虚空……而是整个灵魂与火热的法力一同，顺着颈上之血一并涌出、凝为结晶。
咚——
“……他应该自杀了。”
丧钟响起之时，夏洛克沉声道。
璐璐有些悲伤的点了点头。
废弃仓库之中，“朱里奥”那双目无神的尸体，直直向后重重倒去。
但他的鲜血却并没有浸过周围的大地，而是以逆反物理常识的姿态、如同喷泉般向着高处喷射而出。
那甚至不是液体，而是一颗又一颗的红宝石。飞散向空中，凝固成红色的珍珠。
如同着急进食的小狗小猫一样，铁钩魔发出了嘤嘤的声音、脸上的那种愤怒与凶恶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最纯粹的贪婪与迷恋。
那一颗又一颗的晶莹血珠飞向它，落在它身上。
铁钩魔贪婪的进食着。
它身上的霜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体格在逐渐膨胀。从猎犬大小变成了人类少年的体型，紧接着变成了成年人的体型。
它身体表面那如血般潮湿的赤红渐渐消退。露出了洁白而光滑的皮肤，只剩下了缝合线一般的猩红色纹路。甚至四条胳膊上都长出了些许肌肉，而四条沾满鲜血的生锈铁钩已经消失不见。
它的面目狰狞而丑陋，巨大的头颅上五官完全错位。四条胳膊分别指向了不同的方向。
六肢的大小粗细、甚至关节与方向也完全不同。它伏低在地上，像是抽象派作家画出的支离破碎的人类。
它那懵懂却充满仇恨的双眼变得清明了些许，流露出了些许残缺不全的人性。
而那种愤怒与仇恨也沉淀为了更为凝实的悲痛与憎恨。
那些血很快就被它舔舐殆尽。
而它呜咽着，蹲在地上、伏在艾华斯的尸体上，继续舔食着艾华斯尸体脖颈处的血口。
它舔着舔着，突然仰天长啸。发出了野狼望月一般的咆哮声
随后它仿佛下定决心，开始啃食着艾华斯的尸体。
当艾华斯渐渐从那种混沌中醒来时，他看到一片猩红的地面上、自己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
而他此刻的视角，已经变成了铁钩魔。
——或者说，是进化后的“畸肢魔”。
那是因为天生肢体畸形、被人迫害而死的灵魂中诞生的恶魔，有着对几乎整个“正常人”群体的深沉憎恨。
这已经属于是上位恶魔了。
这是等级超过四十级的精英。比影魔只差不到十级。
在失去了围绕着被诅咒者瞬间移动的能力的同时，有着近乎不死的旺盛生命力、强大的力量与速度，以及将自己的六条畸肢依自己意愿、随意临时重塑的能力。
以及同样低下的智力水平。
艾华斯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了，体内传来的那种仿佛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以及那澎湃如海般的力量，和自己那强烈泵动的三颗心脏。
他现在有着自信——就算此刻的“自己”被电锯切碎、被巨石反复碾压，也绝不会轻易死亡。
但是，来自“畸肢魔”的狂喜、欣悦、悲伤、憎恨……也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证明它并没有被艾华斯夺舍而死。而是自愿成为了他的伙伴……
……与“承载者”。
如龟般背负着艾华斯的灵魂，直到他找到机会重生。
“原来使用牧养法将自己完整喂给恶魔后，会与恶魔暂时合二为一吗？”
他伏低身体，两张嘴巴发出含糊而潮湿的低沉声音：“其‘营养’，甚至足以让下位恶魔直接进化成上级恶魔……”
怪不得恶魔会追随“牧者”。对于超越道途的恶魔来说，这确实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按照正常的进化路线，从铁钩魔进化为畸肢魔、按开膛手杰克的那种极端培养方式，恐怕也得养个好几年。
艾华斯原本想着能顶上十次仪式的成长就足够了，却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牧养之术与“自愿牺牲的祭品”的含金量。
不是影魔嘴馋。
而是他确实香……
那完全错位、甚至有三颗眼睛的头颅上，三颗眼睛分别望向不同的方向。适应着这与众不同的新鲜视野，以及慢慢熟悉自己使用“畸肢”的本能。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听到了自己的“主人”有些急迫的呼唤。
“……威廉？威廉？太好了，联系上了……顺利的话就快回来，好孩子！小心别叫太大声，不要暴露自己的存在——”
伏在地面上的狰狞恶魔，却露出一个可怕而恐怖的笑容。
“呜啊——哇——”
他模仿着曾经的铁钩魔，发出了如同婴儿啼哭、幼犬呜咽的无意义声音作为回应。
对面的诅咒师显然没有预料。
“哎哎哎，别喊了。这就把你拉回来，别乱动啊……”
他毫无提防的发动了反召唤法术。
周围的空间仿佛错位、开裂。就像是电梯上的失重感与超重感一般，只不过那种感觉的“方向来源”是自己的后方。
就像是自己突然被一股巨力“往后拉扯”，一下被拖曳到了后方很远的地方。
突然出现在艾华斯面前的，是一个面容棕黑、十根手指都戴着硕大的宝石戒指，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看起来微微发胖，有着圆润的肚子和稍微佝偻的背。他那黑色的卷发有些发油，小小的眼睛黝黑而聚光，看不到多少眼白。若非是他的打扮太显富贵，这面容只会让人联想到敦厚的乡下人。而就算他身上的东西看起来就很昂贵，也只是变成了有钱的乡下富绅。
“威廉，做得很……”
诅咒师习惯性的想要安抚着铁钩魔。
可他在看清从仪式阵中出现的、如同蜘蛛般伏低在地上的扭曲恶魔时，他的面色便突然僵住了。
恐惧凝固了他的面容，全身一动也不能动。让他变得像是哑口的石像。
这是……
——畸肢魔？！
恶魔的种族，怎么可能突然改变？!
或者说，它……它真的是威廉吗？
还是说有其他的恶魔学者，攫取并修改了威廉的契约、让他操控的畸肢魔顺着反召唤仪式传送了过来——
但他来不及多想。
艾华斯操纵着畸肢魔，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从自己身上抽离出一只扭曲错位的畸肢。
原本看上去还算是正常的“右手”突然被急速拉长——变得只有两厘米粗细，却长到足有两米有余的利爪。
狰狞如骸骨般的利爪扣住了他的脸，将他一把推到墙上、缓缓举起。
“你是谁……”
畸肢魔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那是如同从噩梦中传来的声音。
会说话……？
那被恐惧凝固了面容的诅咒师，此刻看上去像是要哭了一样。
他双手尽力握着畸肢魔的“右手”，让自己不至于直接因为自重而被扯断喉咙。
能让畸肢魔说出这么清晰的话……
……自己这是，遇上前辈了？
“说出你的名字……”
畸肢魔再度重复问道。
它伸出的畸肢缓缓发力，如同钢钳般要捏碎诅咒师的头颅。
在剧烈的痛苦之下，诅咒师忍不住开口发出惨叫：
“——阿齐兹！阿齐兹·本·阿卜杜勒——救救我……前辈，饶了我！”
但畸肢魔并没有松手。
他反而加大了力度，感受着“自己手中”那逐渐变形、发出咯吱声的颅骨。
“你为谁工作……”畸肢魔换了种声线，用尖锐的声音发问。
“——莫里亚蒂！是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
名为阿齐兹的诅咒师发出凄厉的惨叫，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自己的雇主：“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收钱办事——饶了我，前辈，大人，求求你，不是我……饶了我！救命——救——”
噗嗤——
畸肢魔伸出去的那条畸肢，轻而易举便将诅咒师的头颅生生捏爆。
就如同捏碎一颗西红柿般简单。
——哪怕仪式中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艾华斯也并不打算绕过他。
“这只是一点利息，阿齐兹。希望你没有死。”
畸肢魔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我记住你了……
“我会找到你的。”
顺利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艾华斯觉得自己或许是应该高兴的。
没有任何成本的确认了“牧养法”的上限，又赶在仪式结束前做完了自己要做的所有事……他更是应该放松庆贺。
但此刻他有些高兴不起来。
让艾华斯心情糟糕的，是他从诅咒师阿齐兹这里听到了另一个他不太想听到……却也算是早有预料的名字。
——詹姆斯·莫里亚蒂。
第四十六章 出货了！
玻璃岛，白皇后区。
通体纯白的布朗酒店二楼，一位衣着得体、举止文明的年轻绅士，正在自己的房间中慢悠悠吃着新煎的牛排。
而在他的桌旁正站着一位灵魂状态的侍女。她有着纯白色半透明的灵躯，看上去像是只有十七八岁，身上的穿着打扮与“狐狸”类似、都是没有戴教冕的白色牧师袍。她身上唯有脊柱是实体，因此透过她半透明的白色躯体、勉强还能看到她脊柱的苍白颜色。
突然，女孩俯身在绅士耳边说了什么。嘴巴在动，但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绅士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话一样。挑了挑眉头，从怀中取出镶嵌着宝石的纯金怀表、将它打开。
“快结束了啊。”
他看了一眼时间后将其收起，随后将剩余的一小块牛排全部塞入自己口中。
他畅快的全力咀嚼着，肉汁不断浸出。有些难嚼的筋发出咯吱的声音。但因为他牙口很好，还是将肉嚼碎并咽了下去。
年轻的绅士有些满足、又有些不舍低声喃喃道：“真舍不得这么年轻健康的身体啊……”
与此同时。
绅士楼下的房间中，正有一下没一下、慢悠悠打扫着房间，长相与报童相似的女仆也有些忧虑的叹了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真是折磨。也太恐怖了吧。”
而与璐璐一同躲在废弃化工厂内的夏洛克，与皇女殿下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因此保持着礼貌而有些尴尬的沉默。
他专注看着天上逐渐升到最高点的太阳，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
抱着孩子的璐璐下意识的问道，随后立刻反应了过来，精神了起来：“仪式要结束了吗？”
“幸存者还有四人。那两人直到最后都没死。”
夏洛克低声道：“‘骨雕’……拉尔斯·格雷厄姆吗？我会去调查一下他的。”
“假如不是的话——不要说是我说的！”
璐璐有些紧张的小声道。
报童叹了口气。
“我尊敬的公主殿下，”他慵懒的说道，“正常来说，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知道是你的。我认识的是‘璐璐’，又不是‘伊莎贝尔·杜·拉克’。”
“……欸？”突然被说出真名，尽力扮演着“安妮·亚历山大”的璐璐顿时睁大了双眼。
“雅妮斯大师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虽说第一次进阶仪式中失败不会有任何惩罚、以您的尊贵也不怕被洞察现实中的身份。但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我觉得还是要提前教一下的。并非所有挫败都有其意义——尤其您所承受的挫败也并不少了。”
报童拉了一下自己的报童帽，低头淡声道：“我会向女王陛下事无巨细汇报这次仪式。包括这次仪式的异常难度，‘骨雕’、‘骑士’、‘狐狸’与‘可可’的情报，以及您与狐狸先生之间的事。当然也包括您在这次仪式中所犯的错——我全部都将其记在了脑子里，分毫不差。
“这次也就罢了。但请记住……从第二次进阶仪式开始，在仪式中失败与死亡就要付出些许代价了。
“我是阿瓦隆极少数的智慧道途超凡者。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女王陛下可能会委托我与你同步进阶、在仪式中保护你。希望下次见面时，您能稍微修正一下自己那天真烂漫的坏毛病。”
说到这里，报童注视着“安妮·亚历山大”有些错愕慌乱的双眼，沉吟了一会。
随即他补充道：“我会试着为您调查一下‘狐狸’的现实身份。但请不要太过期待，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优先处理事项将是‘毛衣兄弟会’和‘骨雕’。”
“……诶？那、那谢谢你，夏洛克先生……”
虽然璐璐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但被著名的夏洛克·赫尔墨斯先生查出真身倒也不奇怪。所以她其实也不算太过震惊。
但听到夏洛克说要帮自己调查“狐狸”的时候，她还是稍微有些羞赧。不过她也没有拒绝。
见状，夏洛克又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而在这时，所有人眼前突然亮起一道光——那是世界坍塌、瓦解时迸发的纯白光芒。
包括已经死去的、也包括还活着的仪式参与者，眼前都浮现出了一连串不断变化的画面。
黑发蓝眼的青年牧师，将手抵在孩子后颈、掌心绽放光芒；
身受重伤、被铁钩开膛破肚的年轻监察背对着身后逃离的平民，手中象征着律法权威的短剑绽放出纯白的光，仍然站在原地；
深绿色的水魔之爪紧紧攥住铁钩魔，嗤嗤的冒出白烟。而铁钩魔面目狰狞，似乎扯着嗓子在喊着什么；
一根骨杖被抛向空中并绽放出昏黄色的光辉，纯白色的烟气从中缕缕抽出、包裹着骨杖形成了面容模糊的半透明少女幽灵；
青年牧师拿着裁纸刀，坚定而无畏的用其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被一只苍白枯瘦的右手扣住整颗头的深色皮肤胖子，他脸上的肥肉与惊恐颤动的双眼一并从指缝中漏出；
安妮·亚历山大在夕阳下抱着还在沉睡中的小艾华斯，脸上流露出悲伤与坚强的神色。
——下一刻，眼前的画面、连同周围整个世界都开始沙化。
眼前的一切都如飞沙般消散。
这些沙子飞在空中，随即逆流而起。并被发光的巨大沙漏吸回体内。
艾华斯清醒过来，收拾了一下复杂的情绪。决定至少先旁敲侧击的问问再说，先不下结论。
毕竟仪式里给的情报，也不一定完全正确呢……是吧？
……但说是这么说，他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类似的猜想。
这也算是在预料之中。
艾华斯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无面牧师”形象，仍旧坐在自己那大的吓人的椅子上。
但他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也没有其他八把椅子和其他八位仪式参与者。
而是一片光明。
就像是他第一次进阶时一样，没有半点阴影所在的光明世界。
眼前一道道光幕飞快落下，那是艾华斯的结算积分：
【必要任务已完成（积分：600）】
【保全自身：保证你自己的存活（未完成）】
【心即是圣所：不选择躲藏在司烛大教堂内，主动前往律政广场（积分：100）】
【我不忘的本性：救治必死之人（积分：100）】
【一劳永逸：找到并杀死凶手（积分：500）】
【我最爱的茉莉花：保证你的妻子安妮·亚历山大的存活（积分：500）】
【活得更久：在九位仪式者中尽可能活到最后、或尽量死得更晚（积分：100）】
【一切的开始：找到幕后黑手（积分：1000）】
【积分合计2900，排名第一】
那熟悉的、如同红宝石般透明纯净的雄鹿身影，再度于远处浮现。
祂的鲜血滴落在地，燃起红色的火焰足印。
祂再度走进艾华斯，轻轻舔舐了一下艾华斯的脸颊。
而祂脖颈上的黑色荆棘刺破了艾华斯的脸颊，留下了微不可见的一道伤口，从中却渗出了黑色的血——
艾华斯眼前再度映出三道文字。
【光明亲和LV1（蓝色）：你被司烛的罪棘划破伤口，中领悟到些许光明的本质。】
他还没来得及看剩下两行有没有扩容词条，那两道蓝白色的文字完全被黑色的火焰烧尽。
两道紫色的光华闪耀溢出，发出沉重的嗡鸣。
这无比熟悉的声音，让艾华斯瞬间睁大眼睛、精神了起来。
——出货了！
第一次进阶就出货了！
还是俩！
……莫非积分排名真会决定出货质量？
这可是游戏里没有的设定……不过这样倒是反而更合理了。
不过这看起来更像是原本就应该有的设定，考虑到公平性而被砍掉了……
艾华斯睁大双眼，看到了两行稀有的紫色词条：
【灼与耀之容器（紫色）：光生于火，火浮于光。你的灵魂被二者共同滋养。】
【污堕之光LV1（紫色）：没有光是绝对纯净的，一如人心。你尝试往自己的光中淬入猛毒。】
第四十七章 稀有特性：灼与耀之容器
虽然他现在看不到效果，但艾华斯对这两个稀有词条的效果早就熟记于心。
没事帮朋友刷刷进阶本，这些随机出来的词条效果就都能背过了……
好人有好报啊。
“污堕之光”是一个理论上可以点满三次的高级词条。
它的效果是，仅使用光属性法力作为消耗的任意法术造成伤害时，额外附加此次伤害三分之一的剧毒伤害。第二次点这个词条时，再获得三分之一的寒冷伤害。第三次点这个词条时，再获得三分之一的阴影伤害。
如果将三次进阶全部点到这个词条上，就可以获得简单粗暴的90%附加伤害。并且附加伤害由三种伤害类型构成，不容易被属性抗性抵抗。
但这个奉献道途的道途特性，使用起来也很局限。
只能由纯光属性法力作为消耗的法术才能生效，而且必须是伤害类法术。
奉献道途的“牧师”职业是不具有直接伤害技能的。
在整个奉献道途中，只有“护寺武僧”与“拜火者”才有攻击法术。而后者的法术几乎全都是火属性，只有少数两三个攻击法术由纯粹的光属性法力构成。
虽然只要点上“光明亲和”后，牧师就有了能量系的平a能力……但这个道途特性一般是“护寺武僧”才会点的。
这个职业在五十级以上进阶到“释迦狮子”后，就能得到关键的职业特性，可以仅用光属性法力施展自身拥有的第三能级以下的全部非暗属性法术、最终造成的伤害属性全部转化成光属性，并且法术效果得到光属性抗性穿透。
搭配本家的低级瞬发法术“狮子吼”，配合点满的“污堕之光”特性，就是4.2版本的版本之子，著名的“污堕狮子吼”流派——将获得额外的100％增伤全部转回到光属性，搭配自身的光属性抗性穿透能力，是非常暴力的纯输出职业，持续输出极高、控制拉满，也能打点爆发，还全是范围伤害。
在各种守点类速刷类的活动任务中，这个流派的职业都是很受欢迎的。
而且官方并没有削弱这个流派。没有动一点数值。他们的平衡手段非常简单——
那就是大幅降低了守点和速刷类活动出现的比例，暂时提高了攻坚活动的频率。
因为这个职业的攻坚能力不是很理想。
释迦狮子的转伤和抗性穿透都仅限小技能。攻坚时的大技能依然是混伤，吃不到抗性穿透。再加上各种boss人均拉满的毒抗，最终的提升是肯定小于33％的。
比起这个，真正让艾华斯眼前一亮的，还是第二个道途特性。
与奉献道途的污堕之光不同。
这个词条并不是奉献道途的特有词条，而是一个通用类的紫色稀有词条。
它也是一种容器类词条，但只会出现在升级时能同时获得两种属性法力的职业上。
不能多也不能少，必须刚好是两种法力。
比如说法师升级时能同时获得四种风地水火属性的法力，而恶魔学者升级只能获得暗属性法力。他们就永远随机不到这个词条——当然，这种职业也都有属于他们的特殊词条。
它的效果简单实用，就是两种属性的容器词条等级加一。
这也意味着，可以选择用来白嫖一个容器词条、也可以选择用来将只上限能点到LV3的容器词条强行突破到LV4。
超凡者进阶次数实在有限。所以能省一次进阶的词条都是有价值的。
当前版本最强的超凡者也就只有四十多级。他处于第五能级——所谓的第五能级，就是拥有五个道途特性、也就是有对应道途的词条。
而除了升级时能获得双倍法力的智慧道途。其他施法职业的超凡者基本上都要选择一两次容器类词条，所以起码不会亏。
因为对施法职业来说，升级给的法力根本就不够用。
法力规则是前十级每提升一个等级会给一点，11到20级是每一级给两点，21到30级是给三点……以此类推。多色职业按顺序循环加点，没有小数点。
对于非施法职业来说，他们的法力是越来越宽裕的……但对于缺少平a能力的施法者来说，蓝是永远也不够用的。
所谓的“元素亲和”，指的就是法师的不耗蓝平a。虽然也能点到最高三级，但会去点的职业不多。
而治疗者更是普遍缺蓝。
副本的战斗烈度必然是越来越高的。
“照明”和“祀火”的维持需要燃烧大量的光属性法力，而照明每启动一次还需要一点火属性法力作为引子。
容器类词条，第一次选择时可以获得14点法力，第二次可以再获得28点法力，第三次再获得42点。
三次点满就可以获得84点额外法力——这个蓝量才能单人维持住一场高烈度战斗的全程治疗，差不多能把十二三个断肢或是内脏受损、还差一口气就嗝屁的人救回来。
但就算如此，假如队友完全不躲任何机制、所有伤害全部硬吃，也肯定还是奶不回来的。
毕竟点满三次容器词条，差不多也就只能拉满十四管血而已。
而且，这也意味着他在三十级之前，无法选择任何一次“亲和类”词条来获得攻击能力。也完全无法选择稀有词条。
道途特性的选择，甚至比职业本身的提升都要大。
紫色的稀有词条与五十级之后才能获得的金色神话词条，都能永久改变技能形态。
比如说牧师系职业几乎人人必备的，奉献道途的【普度众生】。
这是一个紫色特性，效果是将所有对单体释放的增益类法术都改为群体、持续时间减半。
因为只降低持续时间而不降低效果，这对于团队作战极为有效。
除此之外，牧师还可以用通用道途特性【状态延时】能够将所有状态类技能的持续时间翻倍，来补回缺失的持续时间；也可以通过兼职来获得适应道途的【生命之源】，让自身的所有非即时治疗能力的治疗量提升三分之一，并缩短三分之一的治疗周期，获得单位时间内更大的照明术治疗量并变相节省耗蓝；亦或是用奉献道途的【光明身】来增加额外一点五倍的耗蓝，改用全身释放“照明”，将照明术转化为无需贴身持续引导的移动、远程、群体治疗能力，进一步强化群体作战能力。
但五十级的牧师也就只能从这一堆里面选五个，加一个白送的容器或者亲和。
正因为每个人的倾向都有所不同、得到的道途特性不同。最后所构建出的角色也都是完全不同的。
怕的是不知道道途特性的效果，所以点错了。或者是走到一半后悔了，或是不知道怎么走了。
但比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未来要走什么道路的其他超凡者，艾华斯始终有明确的目标，并且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抵达。
这就可以让他每一次进阶，都一定是有价值的！
——我选第二个。
艾华斯心说。
在艾华斯选择了“灼与耀之容器”之后，其他两个选项随之破碎。
他感觉到自己脸上刚刚被划破的细小伤口快速愈合。一股热流随着无形的光之种流入体内。
司烛对他微微点头，随即就转身离开了。
而艾华斯体内传来愈发澎湃的热力；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皮肤也变得透明、开始逐渐闪耀起光辉。
就像是萤火虫一般，他的体内燃起了火、溢出了光——
而当这胸口的光芒盛烈到极点时，艾华斯突然从梦中醒来，浑身汗流浃背。
他还坐在轮椅上，而外面太阳才刚刚升起。他只睡了不到六个小时。
艾华斯才刚睁开眼睛，眼前便浮现出了属性面板中有所变动的部分，提醒他进阶成功：
牧师LV10：【基础祈祷-2级（3%）】、【祀火-2级（5%）】、【照明-2级（15%）】、【祝福-2级（0%）】、【牧养（血肉）-2级（10%）】
法力池：22/22（光）、5/5（暗）、44/44（火）
道途特性——
奉献-灼与耀之容器：光生于火，火浮于光。你的灵魂被二者共同滋养。你的“火焰容器”与“光明容器”等级加一。
奉献-光明容器LV1：你服下司烛之血，灵魂得到扩容。你的法力池（光）最大容量提升14。
奉献-火焰容器LV2：你服下司烛之肉，灵魂得到进一步扩容。你的法力池（火）最大容量提升42。
艾华斯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感觉无比安心。
有了“灼与耀之容器”，保底就够了！
——不管下次进阶的时候拿不拿容器词条，艾华斯都肯定能在二十级之前凑够足够的法力，完成第一张空白卡的制作了！
不，或者说——他已经完全不需要火焰容器这个蓝色道途特性了。
下次他就可以拿稀有特性来补强自身了！
“……按这么说，下次满月仪式还是得想办法争取拿第一。”
艾华斯喃喃道:“不过，结算阶段居然有精彩回放啊……”
这倒是一个重要的提醒。
非常及时。
还好每个“精彩片段”都只有一个瞬间，其他人应该看不懂他做了什么。
所以，下次他得更谨慎的行事，不能暴露太多——与此同时还要拿高分？
虽然不确定积分排名对稀有词条的加成具体是多少，但艾华斯基本可以确定绝对是有概率加成的。不然在第一次进阶仪式中就能开出两紫来，这也太吓人了。
基本上超凡者的前两个词条都只能选蓝色的容器或者亲和词条，玩家也一般懒得刷——毕竟“亲和”与“容器”总是要拿一两次的，那就不如在前期拿。
而洗特性的材料“重塑之心”是要氪金获取的。
因为道途特性的词条刷起来又肝又氪，虽然这个类似rouge的词条系统具有极强的可玩性与可能性，策划的亲妈也依然时常以第一宇宙速度在大气层外高速飞行。
艾华斯也原本以为他要随机拼脸的，当时还觉得很悲观——毕竟他不知道这个洗掉道途特性的氪金道具，在现实中应该如何获取。
听名字就极为稀有。
但随着他完整打完了一个仪式，才突然发现一件事——
捏麻麻地，游戏里的那个仪式怕不是阉割版吧？
不光进阶仪式完全没有剧情、落地直接打一个随机BOSS……而且出货也是随机的。
最多有一个策划给的“每周UP”，能概率提升一些道途特性的出货概率。
而艾华斯拿到的这三个特性……好像都不是很随机。
他得到选择“光明亲和”这个特性的机会，大概与他明显在关键时刻缺乏战斗能力有关——如果艾华斯是个没有先知能力的土著，他或许会在仪式中感悟自己太过脆弱无力，因此选择【光明亲和】特性来获得战斗力。
“灼与耀之容器”这个特性，明显是因为艾华斯在死亡时烧干了自己全部的法力池。
同理，他也可能会因此而感到自己匮乏法力，从而选择这个特性……虽然他的法力其实并不是施法耗尽的，而是通过“牧养法”一口气烧干净的。不过这个判断机制显然没有识别出这里的不同。
至于“污堕之光”，大概率也与艾华斯做的一些略显邪门的举动有关。他的灵魂与恶魔短暂融合，甚至还主动杀人。
但“牧养法”的存在，又的确让这个行为变得符合奉献道途，合情合理。
于是这个进阶仪式可能就认为，艾华斯应该属于“比较邪门的那种奉献道途追随者”，于是友善的给他发了一个同样邪门的道途特性，问他要不要转输出。
除却稀有度的问题，这三个特性本质上都是进阶仪式“根据艾华斯的个人风格而定制”的道途特性。
还蛮智能的。
——这么说来，自己在仪式中的行为与评价，还可能会影响自己随机到的道途特性类别？
艾华斯陷入了沉思。
要不下个月新月仪式的时候，做个实验来验证一下？
与此同时。
其他的参与者们，也陆续睁开了眼睛。
第四十八章 想要提前见面
伊莎贝尔猛然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她捂着自己的额头，慢慢从柔软的羽毛吊床中醒转过来。
“醒啦？”
雅妮斯背对着她，在伊莎贝尔的卧室中画着画，语气轻快说道：“这次仪式的体验如何？”
伊莎贝尔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副灿烂的朝阳。
波光粼粼的湖泊之上，那初生的赤色朝阳仿佛将整片湖水点燃。
下方是赤红与金黄、上方是浅蓝与深蓝……
这奇异而美丽的画面，让伊莎贝尔联想到了“狐狸”先生与奉献道途共鸣时的眼睛。
“嗯，怎么不说话？”
迟迟没有听到伊莎贝尔的回应，雅妮斯好奇的回过头来，开玩笑道：“不会进阶失败了吧？”
“……不，成功了。”伊莎贝尔小声说道。
“竟然成功了吗？”雅妮斯语气惊奇。
“雅妮斯老师您为什么要这么惊讶啊！”
“因为我的确想过你会进阶失败这种可能。”
雅妮斯随手转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画笔，歪着头：“怎么，不怪我不提前跟你说仪式里的各种注意事项吗？”
“……没关系的。失败也是一种历练。”
伊莎贝尔小声说道。
“呵。”
精灵艺术家笑了一声，走过来轻轻点了一下伊莎贝尔：“你明明就在心里说我的坏话呢。你这小笨蛋。”
见状，伊莎贝尔也不装了。
她很是委屈的蹭了过来：“老师，我觉得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您还是得教我一下的。不然毫无预备的挫败也没什么意义……我失败过的次数也不少了。”
这基本上就是夏洛克之前跟她说的原话。如今她直接照搬了过来。
“这话，是别人教你说的吧？”
但是雅妮斯轻而易举就识破了真相。
“……哎？您怎么——”
“以你的性格，你说‘属于自己的话’的时候，可不会这么流畅、如此精确。你会对自己的判断有所迟疑。正如你刚刚所说的一样——你失败的太多了。以至于你的自信都不足了。”
雅妮斯叹了口气，凑过来摸了摸伊莎贝尔的头发：“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并不希望你一次成功吗？”
“……为什么？”
“因为进阶仪式早晚是会失败的。”
雅妮斯很有耐心的慢慢答道：“不管是新月仪式还是满月仪式，它的本质都是与人竞争。无非就是直接竞争或是间接竞争的区别。既然是与人竞争，那么有胜者就一定会有输家。或许有人会一直失败，但没有人可以一直胜利。
“你一直获胜，反而会累积起越来越高的压力。正因如此，第一次失败反倒是一次宝贵的机会，它能让你的心态平衡、不再紧张。”
“为什么说失败是机会？”
伊莎贝尔固执的追问道：“我更想获胜。”
雅妮斯沉默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怜爱的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
精灵认真的说着：“很简单，小伊莎。因为第一次进阶时失败，是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损失的。耽误的仅仅只是时间——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后，就可以再参与一次仪式。换言之，你如果这次失败、你还可以再参加一次新月仪式，体验一下真正的竞争。然后你再回头去做满月仪式，就有经验了。
“你在仪式中被人欺骗、被人打败。被人骗出现实身份，被人如道具般利用——是的，这些的确是‘失败’。
“但与此同时，那也不过只是一场梦而已。他们就算知道了你真实身份又能如何？你可是阿瓦隆的公主，他们还能做什么不成？这就是你最大的依仗，伊莎。他们对你做不了任何事，你的失败仅仅只是失败而已。不会造成任何不可追回的实际损失。
“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人们不会顾忌你的身份、也不会对留有丝毫情面，只有残忍的竞争、生存、欺骗、背叛……这毫无疑问会让你快速成长。
“而你仅仅只需要付出‘时间’的代价，多参加几次仪式、就能让你这位被人们保护的很好、身份尊贵的公主大人，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暴露在人们心中毫无遮掩的恶意之中——在我看来，这比进阶仪式本身对你的提升更为可贵。”
雅妮斯说出了之前她并没有说过的实话：“在没有认知也没有理解的情况下，与其他有所准备的人公平竞技，的确是不公平的。但现实往往也是如此……你会在没有提防也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早有准备的人所埋伏。”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伊莎贝尔有些慌乱，“我进阶成功是不是办了错事？这样的话，我下次就没法再失败了，因为失败就会付出真正的代价……”
听到这话，雅妮斯眨了眨眼。
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的小伊莎，你怎么这么可爱——”
像是拥抱小狗一样，雅妮斯提着嗓子叫嚷着、用力将柔软的伊莎贝尔抱入怀中。
她的目光满是温柔与肯定：“你在说什么呢，我的小可爱？你能够顺利进阶，那就说明你的确很优秀呀。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于下次仪式……你也不用担心。
“不管你最终用了什么手段获胜，那都说明你至少不是最差的。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都已经能获胜了，那在我认真教过你之后、岂不是会做得更好？”
雅妮斯柔声抚慰道：“别说那些事了，小伊莎。你选择的道途特性是什么？”
尽管看上去像是年纪只比伊莎贝尔大个三四岁的姐姐，但看上去却像是长辈一样。
“……说到这个。”
伊莎贝尔在雅妮斯怀中小声抱怨着：“您也没告诉过我该选什么啊。我犹豫了好久，最终选择了‘伶俐歌喉’。”
“增加魔曲的咏唱难度吗？也挺好的。反正你是全才，想怎么选都行。顺应你自己的心意便是‘美’的。”
雅妮斯扬起眉毛：“果然，你在这次梦中唱过歌了是吧？我还以为你会连队友都找不到。”
“那还是不至于的——”
伊莎贝尔倔强道：“我是能找到队友的，我一开始就找到了！”
“好好好……”
雅妮斯笑着，歪着头打量了一下伊莎贝尔：“要不我给你画一幅画吧？用以纪念你的第一次仪式获胜。
“就你目前这个样子、这个姿态——刚刚醒来的慵懒、惊奇、害羞，又带有晨曦般悄悄升起的些许自信，与可爱的小胆怯……”
“……老师！”
突然，伊莎贝尔打断了雅妮斯的话头：“我还有一件事！”
雅妮斯的瞳孔中流露出些许惊愕之色。
她忍不住露出笑容：“怎么了，我的小可爱？”
虽然自己的学生有了自信，这让她很高兴……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伊莎贝尔只用了一次仪式就进步到了有勇气打断自己的话的程度。
她越发对伊莎贝尔所经历的事感到好奇了。
但她尊重伊莎贝尔。如果伊莎贝尔不主动说，她也不会去问——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开口问、自己的乖乖学生就一定会说的。
这样不好。就像是自己在用老师的权威逼迫她交出秘密一样，失了自然与默契之美。
“我记得，老师你之前说过……希望请艾华斯先生来银与锡之殿上坐坐。”
伊莎贝尔迫不及待的小声说道：“我们能早些邀请他来吗？
“我想尽快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和他聊聊天。”
她刚刚抱了小时候的艾华斯整整四个小时，如今感觉自己完全不会怕与真正的艾华斯发生接触。如果说原本只是“有些期待”，而如今则是有些“迫不及待”。
那种与任何陌生人第一次接触时的那种畏惧与隔阂，已经在之前的四个小时里消散殆尽。
想到这里，她反而想要尽快见到艾华斯了。就像是看到故事中的角色，出现在现实中一样，那种感觉很奇妙。
那种自己熟悉对方、对方却不认识自己的奇异立场，给了伊莎贝尔一种稀有的安全感。而那正是她在日常生活中时刻缺少的东西。
到时伊莎贝尔想要在见到艾华斯先生之后，悄悄在自己的心底说：
——姐姐我可曾经当过你妈妈，还给你唱过摇篮曲呢！
只能在心底说，因为直接讲出来会让人觉得自己不够礼貌。但只是如此，也一定能让自己在心里偷偷笑起来。
那一定会很有趣！
闻言，雅妮斯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头，不置可否。
第四十九章 爱德华·莫里亚蒂
壁炉中的火焰烧的劈啪作响，简单在自己身上盖上厚羊毛外套的夏洛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那近乎琥珀色的褐色瞳孔慢慢聚焦、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随着一声深沉而用力的用力吸气的呼吸声，夏洛克用力从摇椅中嘎吱一声坐了起来。
他起身用桌面上的化学仪器，用有些颤抖的手给自己烧了一杯水。只烧到了三四十度，才刚刚去掉了冬日清晨的寒气，他便里面加了整整三大勺蜂蜜。
一饮而尽过后，他沉默的闭上眼睛，脊背笔直的站在原地。
他像是在回味那蜂蜜水的味道，又像是在快速恢复体力。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睁开眼睛。那个总是从容不迫的夏洛克·赫尔墨斯这才终于彻底归来。
“为什么我会是第三名？”
他低声喃喃着：“除了‘骨雕’之外，还有谁的积分能比我高？狐狸吗，还是可可？”
思考了一会，姑且将这个疑惑记在心底。
他立刻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刚刚那一幕里，那只苍白枯瘦的手属于谁？那个胖子又是什么人？
“会在结算时显示的幻景，都一定是与任务有关的重要场景。而且是按事情发生的顺序来排列的。‘狐狸’的自杀决定了我们的胜利，那件事发生在之后……
“那个胖子就是凶手吗？如此来说，那只白色的手属于谁？”
可能的人只有两个。
要么是骨雕，要么是可可。两人都有可能……他们的正脸都没有出现在画面中。
但考虑到“狐狸”有两个画面，也就是说他的积分可能会比夏洛克更高。那么如果再算进去可可的话，位置就不够了。
那也就是说，拿到积分最多的“杀死凶手”任务的人，大概率是骨雕。
——真是危险的人。
以第一能级就能越级杀死第二能级的恶魔学者……他的另一个道途，恐怕等级会很高。
“拉尔斯·格雷厄姆……”
夏洛克低声喃喃着，从身后的柜子中找出一份档案。
他这屋子里面采光一般，空间狭窄、通风也不好。空气中回荡着一种化学试剂混合着灰尘的味道，书架上、桌子上都东零西落的摆着仪式材料、书籍和各种卷宗档案。
虽然看起来混乱，但他其实都知道不同的东西都分别放在哪里。至少他自己总能轻易找到。
他抽出档案，走到窗边、眯起眼睛仔细阅读着。
“1824年2月29日出生……74岁了啊。”
鸢尾花人，出生于希格维尔小镇。父亲是面包师，母亲是裁缝。
“14岁时跟随阿尔贝·阿代拉伊德大师开始学习雕刻，18岁时踏入美之道途。23岁时A.A.大师去世，被推荐到西岱大学进修。28岁时被西岱大学聘请为导师。
“34岁时开办第一次雕塑展，38岁开始被称为大师，46岁时成为西岱大学艺术学院的副院长……”
夏洛克低声喃喃着，快速查阅着手头的情报。
随后，他的目光聚集到了第三页纸的中间部分：
“……1893年，受邀前往阿瓦隆为索菲亚女王雕刻圣像。此工作已于1896年2月完成。
“……1895年，成为王立律法大学神学院特聘艺术教授，教授‘美学通识’。此工作已于1898年6月离职。”
五年前他从鸢尾花前往阿瓦隆，为预感到自己即将离世的女王雕刻圣像。这就是他最后一项工作了。
三年前……在圣像完成之前，他开始去神学院教授美学课。并且只教了三年。
尽管那画面只是一闪而逝。
但夏洛克看的很清楚，那个白色的少女幽灵身上套着的正是神学院的校服。
“……有趣。”
尽管还剩下失踪者的查验，但如今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人处理起来很麻烦。作为国际公众人物，还是外国人……需要确切的证据才能定罪。而且恐怕也只能判处驱逐之罚。
但如果能验证他走上了黄昏之道，或许处理起来会简单很多。
“骨雕暂时不好动，狐狸……”
夏洛克低声喃喃着：“你又是谁呢？”
给女王陛下的报告不急着写。
他要先验证一下狐狸给的情报，再根据结果来判断狐狸的立场。
于是夏洛克思考了一会，坐到桌前写写画画。那是劳合区的地图，他在推算那个废弃化工厂的位置。
随后，夏洛克突然拿起桌上的电话，单手旋转着电话上沉重的拨号盘。
电话只是响了两声就立刻被接起。
“早啊，爱德华。”
于是夏洛克将话筒夹在脖颈处，一边继续在地图上涂画，一边语速极快的说道：“我亲爱的伙伴，我希望你已经睡醒了——我是说，不是被我叫醒，而是自然醒。对，我有事要找你——是，很麻烦。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很急。请立刻来找我，我可以请你吃早饭，地方你选。
“——是的，在劳合区。叫‘毛衣兄弟会’，你有印象吗？”
此时此刻。
红皇后区，督察院办公室。
爱德华·莫里亚蒂督察长正用他那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接起电话。
他有着一头纯黑色的短发，头发整齐的向后梳起。带有些许棱角感的面容上，黑色的双眼深沉如渊。
比起他的弟弟妹妹，爱德华的相貌要平凡许多。他的颧骨有些微高、面容方正。给人以正气凛然的感觉。
他靠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穿着督察官那招牌式的、如同丧服一般的黑色西服。他的体格强健，以至于能够将西装轻松撑满。那身厚外套只长到腰间，下身则是修身的黑色长裤与黑色的皮鞋。他胸前的口袋中放着一角白色手帕，左手戴着白手套、而右手则什么都没戴。指节与骨骼清晰异常，给人一种力量感。
爱德华看上去明明一脸不痛快的样子，但却并没有主动挂断电话。
这毕竟是他的挚友、他的同学……他最可靠的老搭档。
莫里亚蒂督察长那没有戴着手套的右手，缓缓摸过纸面。
那上面是一串长长的人名——那意味着“待督察”。
“毛衣兄弟会……”
爱德华低声喃喃道，眯着眼回忆道：“我听过这个名字，但印象不深。”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
“那应该是一伙绞杀党。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以前在穷困之时，全靠着如今首领母亲的接济、给他们一人打了一套板式相似的毛衣。后来他们出来做帮派，就以这毛衣作为组织的名字。
“怎么，他们惹到你了？还是说，你想要买通他们为你做事？”
“——根据可靠线报，他们可能与鹈鹕酒吧的幕后者有关。而我得到了他们的聚集地情报。”
话筒另一端，传来夏洛克的有些失真的声音：“所以我邀请你与我一同调查。我的确有些顾虑，假如这情报是真的，那么这里面确实存在着可能置我于死地的危险因素。”
听到这里，爱德华眉头微微皱起。
他黑色的瞳底，有着耀眼夺目的银白色光辉逐渐聚拢、闪亮。
“当真？”
爱德华沉声道：“你知道的，他们背后是什么人。”
“六成。毕竟我也还没来得及去验证。”夏洛克答道。
“你的六成已经很高了，赫尔墨斯。我信你。”
“那就来我家集合，督察长。带上你的佩枪和白手套。”
“好，一会见。”
爱德华干脆利落的说完，将电话挂断。
他将一把漂亮的白色短枪别在腰间，又挂上了两把精灵风格的银色短剑。
随后，爱德华将自己领口的白色哨子项链取出，用力吹响。
那白哨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过了一会、那落地窗外便传来了狮鹫扑打翅膀的声音。
他将窗户打开，把自己那黑色的狮鹫坐骑放了进来，让它先吃些东西。
吃过之后，他就准备骑着狮鹫赶去夏洛克家中。
而在这时，他的办公室大门被人敲响了。
“——报告交给阿萨德副长。”
爱德华发出冷淡的声音：“物资审批去找红夫人。我要出去一趟。”
“是我，爱德华。”
他的养父——詹姆斯·莫里亚蒂那温声细语的柔和声音便从门口传来。
爱德华眉毛一挑，那冰山般严峻冷酷的面容微微一松。
他立刻迎过去打开了门。
因为他的个子比养父要高出许多，于是他微微躬身、语气也变得温和：“父亲，有什么事吗？这么早来找我。”
“你要出门？”
这位彬彬有礼的老绅士看了一眼屋里正在吃饭的狮鹫，压了一下自己的帽檐，温和的开了个玩笑：“正巧，我也临时要出一趟远门。”
“远门？多远？”
“去趟教国。本来想让奥斯瓦尔德替我去，但想了想，这种大事还是自己跑一趟吧。大概两个礼拜后回来，这段时间照顾好你弟弟妹妹。”
老詹姆斯温声道：“哦，对了。艾华斯要回去上学了，你记得安排一下。”
“没问题，父亲。”
沉默冷峻的青年微微点头：“我这段时间会回家住，保护艾华斯和尤利娅的安全。”
“嗯，这就好。玻璃岛要乱起来了……还有一件事，”老詹姆斯慢悠悠的补充道，“把鹈鹕酒吧的事情收好尾，线索清理好。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还有人想继续调查，就让他们安静。”
“……是。”
“哦，对了。”
老詹姆斯突然问道：“我之前让你找的那份信还没找到吗？”
“是的，确实是没有。”
爱德华答道：“二号尸体的身上丢了很多应该有的东西。连同她的‘高贵之红’都一并不见了。”
“那应该是让艾华斯一起带走了。”
老詹姆斯温声道：“毕竟维罗妮卡的‘高贵之红’也在你弟弟手里。既然如此，那信你就别找了。”
“父亲，”爱德华忍不住问道，“与结社联系的到底是哪位大臣……能跟我透露一下吗？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也没法保护艾华斯啊？”
“嘘……”
老詹姆斯微笑着，伸出手指竖在嘴前。
爱德华立刻安静了下来。
而老人慢悠悠的说道：“若是艾华斯会因为自己的正义与好奇而遭受危险，那就让他自己去解决。就在昨天晚上，我观测到了梦界的气息。艾华斯开始进行第一次进阶仪式了……那孩子也终于开始有些自己的秘密了，我很满意。”
他眯着那有些浑浊的灰色瞳孔，温吞道：“至于间谍的事，我劝你还是不知道为好。秘密是一种力量。但秘密在你手中还成不了利刃，只会成为思想的镣铐。”
“父亲……”
“——快了。爱德华，快了。我早晚会将这一切都交给你的……但远远不是现在。”
“……那现在呢？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爱德华沉默了一会，补充道：“除了鹈鹕酒吧的收尾工作……”
“现在你应该去做你之前想去做的事。你不是正好要出门吗？”
永远也不会发怒的老人眯着眼，拍了拍身材高大的爱德华的肩膀，和蔼笑道：“但记得要吃点饭。不吃早餐的话，对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