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日耀玉京 “几两碎银,玩什么命啊!” 酒馆雅阁内,王捕头已喝了不少。 许是酒壮怂人胆,他端着酒杯,摇头晃脑,说话愈发随意。 “有人说,在衙门里混,免不了吃一剂洗心汤,把良心洗去,还要烧一份告天纸,把天理告辞,饭碗才能捧得稳。” “话说得难听,却也有几分道理。” “瞧瞧你爹,勾魂神捕的名头响彻武林,还不是被贵人们使唤的跟驴一样,劳心劳力,一辈子除了名声,啥都没落下。” “名声好又有什么用,人走茶凉,瞧瞧还有多少人卖你爹面子?” “这京城的水深啊,你想出头,抓贼便是,至于那些皇亲国戚、勋贵老爷…” “一个都别惹!”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年轻人。 黑戎袍、黑幞头、身形笔挺,面容白皙,五官硬朗,腰间挎着横刀,还挂有一面铜牌,阳刻着“六扇门”三字。 年轻人端着酒杯,有些心不在焉。 “彪子!” “张彪!” 王捕头见状,顿时恼火,“我的话你听进去没有,这件事就此打住,别管了!” 张彪眉头紧皱,“就是个地痞而已…” “没错,就是个下三滥的玩意儿!” 王捕头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但这地痞和李府有关系。” “李贵妃最得圣人宠爱,若非百官阻挠,差点当上皇后!” “这李家人在京中横行无忌,连咱刑部的司徒尚书都不愿惹,大理寺更是装聋作哑,要不怎么会把这差事派到六扇门?” “你爹就你一个独子,我可不想看老伙计香火断绝。总捕头说了,你练功受伤,准许带薪休假一个月!” 张彪咬了咬牙,最终只是无奈一叹。 他并非迂腐执拗之人。 重生来到这大梁朝,成为玉京城神捕之子,从小苦练武艺,在父亲去世后又顺利进入六扇门,屡破奇案,岂会不通世情。 但有些事能够装聋作哑,有些事却让人怒火中烧,辗转难眠。 心中有气,酒也喝得越发烦躁。 王捕头叹了口气,起身扔下几钱银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去睡一觉,今后见多了,就习惯了。” “王叔放心。”张彪点了点头。 这王捕头说话虽难听,却是他父亲至交好友,皆是为他着想。 其他人,恐怕会装聋作哑,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 “二位捕爷慢走。” 在店小二殷勤招呼下,二人晃晃悠悠离开酒楼。 出了门,便是满眼喧嚣。 街上车马粼粼,人声鼎沸,街上酒旗林立,茶馆酒肆连片,各种肉香味随风飘荡。 眼下已入深秋,天高气爽,远处精美古朴的亭台楼阁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是玉京南城,兴业坊。 三百年前,梁武帝赵衍南征北战,一统九州,建此玉京城,号称“天上白玉京,一百零八城”。 一百零八城着实夸张,但却实打实地修了一百零八坊,立朝初期还显得空旷,如今却有足足百万人口。 百业兴旺,龙蛇混杂。 既是首善之地,亦是是非之城。 许是见张彪心情不好,王捕头又满身酒劲笑道:“别想这些了,眼下头等大事,是给你娶房媳妇儿。” “都二十了还未娶妻,也就是当今盛世,礼法松弛,要搁武帝文帝那会儿,京兆府就会拉去打板子,再给你娶个老寡妇!” “你婶子寻谋了一家姑娘,虽说家道败落,却也是诗书清流之门,攒些银子,生个大胖小子,将来考取功名,比当武夫强多了…” “啊,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街上忽然一片骚乱。 二人酒意顿消,眼神变得凌厉。 六扇门隶属刑部,专门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对付的都是绿林悍匪,没一个身手弱。 在这京城弄出乱子,若与江湖中人有关,他们看到不管,便是渎职之罪。 然而,眼前景象却让他们吃惊。 玉京城各坊市街道两侧,皆有明渠暗渠排水,连接四条穿城运河。 眼下这排水渠中,密密麻麻涌出了无数老鼠,各个皮毛光亮,油光水滑,汇聚成潮,四处乱窜,惊得百姓大呼小叫。 “啧啧…真稀了奇了。” 王捕头见状松了口气,摇头道:“群鼠白日游街,若哪个言官闲的没事提一嘴,坊正和武侯们怕是要倒霉…” 话没说完,天色便暗了下来。 王捕头抬头观望,顿时两眼呆滞。 只见天上秋日,逐渐被一轮阴影侵袭,中央很快就变得一团漆黑,只剩淡淡金轮环绕。 苍穹黑暗,竟蒙上了一层血光。 整个玉京城,仿佛被鲜血浸透。 无数百姓抬头观望,惊恐的望着这一切,甚至忘了街上到处乱窜的老鼠。 王捕头喃喃道:“黑日临空,血光盈城,不祥之兆啊,朝堂怕是要乱了…” 而一旁的张彪,则完全没注意他说什么,此刻已是满眼惊讶,心中怦怦直跳。 在这诡异天象出现的刹那,他只觉眉心憋胀,脑海中出现一颗银色的眼球虚影。 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这东西他认得! 前世触电死亡时,他正玩着一款游戏,这东西正是主角的技能:灵视之眼。 作用很简单,就是可以查看物体,获取其中蕴含的信息。 等级越高,得到的信息越多。 当然,若物体等级高于宿主,得到的信息也会很少,甚至会受到反噬。 这东西,为何也会跟着魂穿而来? 张彪想不明白,却已开始暗自尝试。 他先是盯着街上窜过的老鼠,集中精神,脑海中银色眼球微微发亮,顿时涌上一股信息: 老鼠(凡) 1:阴沟里的小东西,这些啮齿动物凭借强大的生殖繁衍能力,遍布各个世界。 2:这种动物很脆弱,但在某种情况下,也会引发致命瘟疫。 3:它们似乎受到了惊吓。 张彪无语,却并不意外。 老鼠等级太低,得到的信息大多没用。 记忆中,越是特殊物品,得到的信息越多。 但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一个信息点。 遍布各个世界! 魂穿十几年,他从未离开过玉京城,但也熟知各地风俗地形,有点类似前世中原,但听说其他大陆上,也有规模不小的王朝。 难不成,还有其他世界? 想到这儿,张彪又集中意念,望向天上那一轮巨大黑日圆环。 但仅仅一瞬间,他便双目赤红,额头憋胀,脑袋好似燃烧一般,吓得连忙低头。 忍着剧痛揉了揉双眼,张彪有些疑惑。 不就是个日食么? 为何无法查看? 铛!铛!铛! 就在这时,远处钟声打断他的思绪。 只见兴业坊坊门钟楼上,两名武侯正拼了命地敲击,转眼间各坊钟声响起,连成一片,响彻全城。 王捕头脸色一变,“是静街钟!” “快走!若坊门关了把咱们困在这里,你婶子怕是要急死。” “还有,总捕头让你休假,这几日便待在家中不要乱跑,免得有事找不到人!” “王叔放心,我晓得。” 二人速度飞快,说话间便离了坊门。 来到大街上,入眼满是混乱。 沿街商贩慌乱的收拾货物,瓜果蔬菜、破烂筐子掉了一地…… 来自西域的胡商拼命驱赶骆驼,还抽出刀来,怒骂趁乱偷窃的乞儿… 金吾卫持戈列阵而行,杀气腾腾… 百姓们更是快步奔跑,哭闹声此起彼伏… 张彪眉头微皱,却并不奇怪。 这大梁朝有些像前世长安,但平日里却很少宵禁,各坊市也可自由贸易,很是繁华。 但国有国法,城亦有城规。 若遇大事,“静街钟”便会响起。 这是要执行军事管制的信号,钟声结束,各坊市就会关闭。 到时还游荡在外者,无论百姓商贾、还是京中小官,只要没有通行手牌,便会通通抓入大狱,不死也脱层皮。 自百年前京城动乱,这条规定便一直流传下来,没人敢违反。 张彪有些疑惑的是,不过是异常天象,要防的是流言蜚语,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 旁边的王捕头见状,眉宇间更加担忧,“彪子,我先走了,这乱哄哄的,家里没个主心骨可不行。” “王叔小心。” 二人并不住在同坊,因此分道扬镳。 见王捕头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张彪也看了看四周,转身冲进一条暗巷。 他所在的安贞坊距离甚远,眼下街上乱哄哄一片,要想及时赶回,少不了要抄近道。 坊间的巷子相对狭窄。 今年夏季大雨,城中内涝,不少百年的坊墙坍塌,此刻搭满了架子正在维修,因为道路不通,人也相对稀少。 张彪一个加速,踩墙借力跃上木架,便压着身子加速,奔腾跳跃间如同灵猫。 这世界并无真气一说,轻功便是各种翻墙跳跃卸力的技巧。 他将家传武艺与前世跑酷相结合,又配合勾魂锁,身法之灵活,在整个六扇门都排得上号。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安贞坊坊门已近在眼前,巡防武侯正不停敲着锣,看到他后连忙打了个招呼,“呦,张捕头,快进去吧,莫误了时辰!” “小七,有事可招呼一声。” “多谢张捕头。” 一番寒暄后,张彪阔步进入坊门… …… 大梁元辰十三年,天现黑日,城中大乱。 日食这种天象,自古以来便有记载,民间有传乃天狗食日,亦有谶纬之言,乃天子失德,大凶之兆。 而很快,人们便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日食… 第2章神眼识遗宝 这绝对不是日食! 院子内,张彪望着天空,眼中惊疑不定。 日食的过程,无外乎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原,随着天体偏移,便会恢复。 而这次,却透露着古怪。 黑日环食,血光盈城,出现速度极快。 而如今已过去两个时辰,那黑日圆环不仅没变化,还向着西边沉去,宛如落日。 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起灵视之眼观察,差点遭到的反噬,张彪心中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 来到这个世界,虽说乡野中也有志怪传说,但大多是老人树下闲谈,很少有人亲眼所见。 他在六扇门任职两年,虽未外派办差,但也查阅过不少卷宗,再古怪的案子也是人为。 但现在,观念却有些动摇… 咣咣咣! 敲门声忽然响起,同时还伴着个焦急的声音,“张捕头,快开门!” 张彪眉头微皱,打开院门。 只见门外站了个老者,蓝袍白须,满脸沧桑,旁边还跟着几名黑衣武侯。 来者是陈海山,安贞坊坊正。 不等张彪询问,他便焦急道:“张捕头,麻烦大了,庙那边百姓聚集,要焚香祷告。” 张彪眼皮顿时一跳,“走,带我去!” 说罢,几人快步来到坊市中心。 玉京城富贵人家,都集中在北面皇城周围,南城大多是平民百姓,安贞坊便是其一。 每个坊市中心,都设有土地庙。 平民百姓日子艰难,红白喜事,婚丧嫁娶,都要互相帮衬才办得下去,土地庙便是众人日常汇聚之地,香火也还算旺盛。 此刻,土地庙外已围满了人。 大半安贞坊坊民,似乎都出了门,携老带幼,端着瓜果祭品,甚至还有人牵着肥猪。 看到张彪和陈坊正到来,百姓们顿时一阵喧哗,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张捕头来了,快给咱们评评理!” “咱要烧香,坊正却不让!” “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怕是老天爷要降下灾劫…” “闭嘴!” 张彪面色微变,一声怒喝,“就是日食而已,胡说八道什么!” 他看了看皇城方向,冷眼扫视道:“今夏大涝,有人乱传谣言,于西市斩首,曝尸三日,你们都忘了么?”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当今圣人年少时,以英明果决著称,平三王之乱,又将这大梁朝治理的国泰民安,显出盛世景象。 但随着年纪增长,越发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听不得半点难听话。 这些年,不少劝诫的大臣都被罢官,各地祥瑞不断,连城中内涝,也被说成水泽盈盛。 今日这情况,若被扣上谣言惑众的帽子,估计连脑袋都保不住。 坊民们脸色惨白,已有了退却之意。 陈坊正见状,连忙劝道:“都回去吧,在家想干啥都行,别在这里聚众,自找麻烦。” 坊民们会意,三三两两散去。 陈坊正这才松口气,摸了把额头冷汗,摇头道:“多谢张捕头,否则老头我怕是要倒霉。” 方才张彪说得有些夸张。 坊中出现谣言,老百姓或许没事,但被人知道后,他这坊正绝对逃不掉。 但这事,他说没有用。 张家世代在六扇门办差,偶尔出手帮坊民解决难题,颇有威望,说出来才令人信服。 “无妨,这节骨眼上小心为妙。” 张彪微微摇头,望向土地庙。 他心中一动,意念集中,运转灵视之眼。 之前回到家中使用了几次,看看桌椅,看看院墙,都是些无用信息,还累得神昏脑胀。 如今恢复一些精力,这土地庙或许是个不错的探查对象。 灵视之眼闪烁,张彪顿时察觉异常。 方才家中查看普通物品,虽说损耗精力,但轻易就能得到信息。 而查看土地庙,竟让他有吃力之感。 难道这地方有古怪? 果然,在他努力集中精神后,伴着眩晕之感,脑海中出现一股信息: 玉京城土地庙(黄级一品) 1:随处可见的庙宇,为百姓婚丧嫁娶烧香祈福之所,百年间多次坍塌重建。 2:泥塑的俗神庇护不了众生,更经不住风吹雨打,烧香祈福也只求心安。 3:百年香火,总会孕育些东西… 看到这,张彪心中顿时激动。 灵视之眼觉醒,使用法门也已知晓。 普通的事物,无论黄金瓦砾,还是猛虎野兔,统统归入凡级。 而再往上,便有天地玄黄,各分九品。 黄级一品,代表已有了不凡之物! 里面,难道有什么宝贝? 想到这儿,他故作忧虑低声道:“陈坊正,我心中不安,想进庙烧柱香,莫让他人看见。” “哦,放心。” 陈坊正顿时会意,带着他从土地庙侧门绕进,还特意将门合上,守在外面。 张彪进院后,立刻眯着眼睛打量。 土地庙并不大,只是在小院内建了个小瓦屋,敞口无门,两面木刻对联写着:施善缘普济乡邻,烧香客百事顺心。 院内黄土铺地,空无一物。 要有东西,多半是在瓦屋内。 张彪的注意力,首先被那土地公塑像吸引,满脸慈祥,长须垂膝,长期被香火熏陶,已有些发黑。 本想用灵视之眼,却想起之前的信息:“泥塑的俗神庇护不了众生”。 看来宝物应该不是这个。 使用灵视之眼,颇为损耗精力,今日连续使用几次,已有些精神疲惫,不能随便乱来。 随后,他又看向香炉。 之前信息提示:百年香火,总会孕育些东西。 多半就是这个。 果然,灵视之眼运转,再次感到艰难。 不一会儿,脑中涌上信息。 陈年香灰(黄级一品) 1:土地庙香火不绝,积灰成山。 2:道由心学,心假香传,庙中无俗神,香灰留残愿,聚拢汇集,可辟邪、解蛊、破阴魂残念,用途多多。 3:使用此物,须有相应方法。 4:百年祈福,再多的虔诚,也只化作余烬… 果然是香灰! 看信息,并不是什么强悍宝贝。 而且,还需要相应方法才能使用。 但其又提到可辟邪、解蛊、破阴魂残念,这些东西他从未见过,难道这世间真有什么妖魔鬼怪。 虽然不解,但岂能空手而归? 张彪看了看周围,在墙角处找到一个盛水的空坛子,将炉中香灰装了满满一坛子。 出了庙门,和老坊正打了声招呼,便在其不解的目光中,抱着坛子直奔家门而去。 他的院子,在坊市东侧。 虽是普通民居,但院内却颇为宽敞,不仅有颗高耸的枣树,还摆放着石锁、箭靶等练功之物。 这便是张家在此居住的原因。 京城居,大不易。 虽是六扇门捕头,但也只有安贞坊这种平民区,才能置办下这么宽敞的院子。 两进的院子,十几间瓦房,自双亲去世后,只有他一人独居。 张彪也习惯了这种生活,端着香灰坛子回到厢房,很快便亮起了灯光。 此时已是日暮西山。 那戴着光环的黑日,染红了整片天空,晚霞好似大片的血色龙鳞,瑰丽梦幻。 或许是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再加上朝廷派了官员到各坊安抚,百姓也渐渐安定下来。 张彪就着中午冷菜,随便对付了一口,便开始研究那坛中的香灰。 黄级一品,按理说应该是宝物。 但他怎么瞧,都只是普通的香灰。 也不晓得,使用这玩意儿要用什么法门。 玉京城中,龙蛇混杂。 既有道观庙宇的和尚道士,也有各坊市私底下帮人看事的巫婆神汉。 以前认为这所谓的玄门都是骗子,但看来今后还要注意一下。 想到这儿,他将香灰坛小心藏好。 或许是刚觉醒灵视之眼,再加上找到香灰,让张彪有些兴奋,东瞅西看,想要再找个东西鉴别一番。 忽然,他眼睛一亮,快步来到后宅,跃上横梁,从暗格中取出一方木盒。 木盒内,放着几本册子,分别是《断魂刀》、《勾魂锁》、《追魂手》和《三阳经》。 这便是他的家传武学。 张氏一门年代古老,据他父亲所说,三百年前乱世时,还是一个古国将军,后来天下安定,流落江湖,起起伏伏,最终踏入公门。 这几门武学也是不凡。 《断魂刀》分三十四式,刀法严密,紧凑连贯,身法稳健,又擅长虚步藏刀。 《追魂手》既是拳法也是擒拿技,讲究气从丹田起,力从腰身出,拳为阳,掌为阴,连绵不断似追魂。 《勾魂锁》,则是独门武器,乃藏在袖中的锁链流星锤,既能捆人,又能借力翻墙上树。 他父亲张显,便是凭借这几门功夫,在江湖中闯出勾魂神捕的名头。 张彪自己十几年苦练,功夫更上一层楼,不过资历尚浅,没有扬名而已。 唯一古怪的,便是这本《三阳经》。 这是张家武学总纲,其他几门功夫都是追魂、断魂,杀气十足,总纲却风格迥异。 张彪从小便熟读,但上面除了些吐气纳气的功夫,就是教人修身养性。 奇怪的是,那些吐气纳气的法门根本没用,苦练十几年,也没有传说中的气感。 据父亲所说,是因为他家的功夫太过凶狠,所以才需要总纲调和心性。 但张彪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 没有丝毫犹豫,他运转起了灵视之眼。 这一下,顿时察觉到艰难。 果然有秘密! 张彪心中激动,强忍着头晕凝神查看,但或许是精力已然耗尽,只感觉有股信息涌上。 但还没来得及查看,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窗外,那轮黑日已经西沉。 然而城中百姓,却再次出现恐慌。 一轮红月正缓缓升起。 夜空中,将大地染成了血色… 第3章三阳经出炼气血 天光微熹,凉风送爽。 永安门城楼之上,翰林承旨陆远望着远处朝阳,摸了把额头冷汗,差点哭出来。 黑日红月齐现,血染江山。 史书上从未记载这种诡异天象,昨夜从皇宫内院,到三省六部,没一人能睡得着。 护佑京城的几支部队被连夜调集,御林军紧守宫门,金吾卫彻夜巡逻,就怕出什么乱子。 听闻皇宫内,圣人砸了自己最心爱的玉杯,连李贵人都遭到了训斥。 谁都知道,在各地吹捧熙攘盛世之时,出现这种天象,对那自负的皇上,是多大的打击。 还好,今日太阳照常升起,布德泽而耀四方,与平日并无两样。 总算过去了… 否则,是真的会死人! 陆远整了整衣冠,来到门楼前,望着下方军士和官员,缓缓摊开诏书,朗声道: “御笔奉安: 朕闻昨日,两度有日月为之变幻,日蚀耀玉京,赤血染天穹,人无不惊,民无不忧。朕心何堪,情何以堪? 朕本欲究其原因,历时推算,始悟旧年之罪,而今因天象之变,警醒朕心,夜不能寐,反思皇极,故特下罪己诏一则,以自警戒,以慰百姓之心……” 没错,皇帝下了罪己诏。 经历前所未见的诡异天象,大梁皇帝赵冕下了平生第一封罪己诏。 下方的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这封罪己诏,代表事情已经过去。 朝堂之凶险,没人敢大意。 此事如果没有个说法,民间会谣言四起,官员会借机互相攻讦,皇帝说不定也会迁怒他人… 到时人头滚滚,说不定就有自己的一颗。 这封罪己诏的用意也很明确。 皇上,自然是不会错。 但若有人敢拿此事做文章, 那便是大错特错! 连同罪己诏的,是一连串恩赏:大赦天下、各州酌情减免税赋一年…… 随后,军事管制也被解除。 各坊市大门缓缓打开,百姓们虽惊慌未定,但日子总要继续,玉京城也渐渐恢复喧嚣…… …… 嗯! 伴着剧烈头痛,张彪睁开双眼。 他倒在地上,感受着身后冰凉,傻呆呆望着旧木房梁,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娘得,大意了…”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前世一些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灵视之眼,可是有副作用。 一是消耗精力,若过度使用便会陷入昏迷。 二是等级压制,在前世那个游戏中,看到不可名状的古神,不仅得不到信息,甚至还会直接疯狂。 但在游戏中,有恢复精力的药水,再加上能读档存档,哪会在意这些。 今后使用,还是要小心为妙。 张彪挣扎地爬了起来,端起桌上水壶,咚咚咚灌了一大口,才觉得头痛稍微缓解。 随后,他看向桌上的《三阳经》。 昨晚虽然遭了罪,但也有收获。 看向这本家传秘籍,脑中信息顿时涌现: 《三阳经》(黄级二品) 1:这是本古老的书籍,用了炼丹师的特殊药剂处理,可千年不腐。 2:古老的传承,已淹没在历史尘埃中,那些恐惧、黑暗与鲜血,也彻底被人遗忘。 3:它,在渴望鲜血… 果然有秘密! 张彪只觉口干舌燥,再次狠狠灌了口水,将这《三阳经》小心打开。 入眼,便是熟悉的经文: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这经文,张彪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无非是修身养性之道,但修心一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他细细摩挲着秘籍材质。 质地坚韧,微微泛黄,能够维持数百年不腐,也不知用的什么药水。 这是张家一门传家宝,无论战乱还是流落江湖,都小心保存,却也让其中秘密不为人所知。 想到这儿,张彪毫不犹豫咬破指尖,沿着书页仔细擦拭。 他可不会傻到认为这本书,是能滴血认主的宝贝,多半是用了特殊方法隐藏信息。 果然,首页经文之间,出现了微小字迹: “三阳者,精气神三宝之火也…” 是真正的《三阳经》! 张彪强忍着激动,将秘籍尽数藏起,出了院子来到邻舍,敲门道:“周叔,在家吗?” “是张捕头,您…” “哈哈没事,今日休养,买几只鸡解解口馋。” “行行,我给您抓。” 邻居周老爹是个苦命的老实疙瘩,老妻得了肺痨去世,儿子服徭役时又砸断了腿。 一家人无以为业,便在家中搭了牲口棚,养猪喂鸡,弄的臭气熏天。 张彪还好说,平日里忙得不着家,可有些坊间无赖汉,便以此为由上门闹事敲诈。 又是泼粪,又是石块堵门,弄得这两父子差点上吊。 张彪得知后,将那几个无赖汉吊在树上,抽得鬼哭狼嚎,因此这父子俩十分感激,经常上门送些吃食。 鸡飞狗跳,羽毛乱飞。 眨眼间,周老爹便拎着两只老公鸡走来,皆是羽毛鲜艳,金爪红冠,眼神明亮。 “呦,不错!” 张彪一看笑道:“周老爹,这品相可是难得啊,吃了怪可惜的。” “不可惜,不可惜…捕头您给多了。” “拿着吧,别废话。” 一番推辞后,周老爹收下铜钱,张了张嘴,小心打探道:“张捕头,听说皇上出了罪己诏,这事是过去了吧?” “罪己诏?” 张彪微楞,“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天早上,昨晚那红月亮真是吓死人了,老汉我一晚都不敢睡…” “红月?” “捕头您没看见?” “昨晚睡得早…” 一番寒暄后,张彪得知了昨晚之事,若有所思,拎着鸡往家赶。 在他走后,周老爹的儿子才冒出头来,犹豫道:“爹,昨晚咱的老鸡发疯,啄死那么多母鸡,你咋不跟张捕头说?” “说什么!” 周老爹眼睛一瞪,“这事过去了,别乱瞎说,小心惹祸上门!” …… 回到家中,张彪越发心中不安。 黑日、血月,再加上他突然觉醒的灵视之眼,傻子也能猜出事情不对劲。 一封罪己诏,或许能暂时安抚人心,但若再出现什么异象,恐怕就是大乱之兆… 想到这儿,张彪摇了摇头,抛去心中杂绪,杀鸡、放血,动作一气呵成。 鲜血涂抹,整篇经文渐渐呈现。 张彪细细研读,眼神满是震惊。 《三阳经》确实是一门高深法诀,而且还是传闻中…不,是从未听过的炼气法! 他来这个世界十几年,没听说江湖中有谁修炼出真气,即便功夫修到深处,也顶多是气血旺盛。 而这三阳经,也不简单。 一是可修炼出内气,通行百脉。 二是能炼出三阳真火。 人身上有三把火,头顶双肩各一把,乃精气神三宝之火,邪物侵袭,必先灭了这三把火。 三阳经,便是借助真气,壮大精气神三宝,孕育三阳真火,既可护身,也可破邪。 不仅如此,经文中还提到一点:进入灵界,三阳真火可指引归途。 灵界… 那又是什么地方? 张彪有些疑惑,这名词他从未听说过。 随后,便被经文最后一段话吸引: 屠师兄,灵界已难进入,厉鬼俱消,养尸地亦无僵尸。末法时代已然降临,蹉跎半生,修炼之灵气日渐散去,骨枯肉消,终日昏沉。 纵有万般不甘,亦唯有茫然,故留下秘典,期他日天地更新万物,吾玄阳一脉可重现天日... 看完之后,张彪久久不能言语。 屠师兄、玄阳一脉、末法时代… 他不确定这留信之人是何年代,也不晓得如何落到了张氏一族手中。 唯一确定的,是在那古老时代,有修士,也有妖鬼僵尸,但随着末法降临,全部消失。 现在又算什么? 天地灵气复苏了么… 张彪望向窗外,拳头渐渐握紧。 魂穿而来,有些东西无法改变,他以为自己会沿着父亲老路。 在公门扬名,娶妻生子。 老来得闲,树下含饴弄孙。 但似乎,还有其他选择… 第4章红尘多有不平事 秋风萧瑟,木脱虫吟。 距那黑日血月的天地异象,已过去数日,玉京城中也恢复往昔繁盛。 红尘之事,便是如此。 百姓睁眼,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天大的事,日子也总还要过。 当然,那茶馆酒肆、市井青楼之间,各种流言也不免开始泛滥。 天子失德、大灾征兆…说什么的都有。 但在巡城密探将几个倒霉鬼投入大狱后,也没人再敢多言。 ………… 城南,通政坊。 六扇门虽隶属刑部,但因多与江湖中人打交道,所以并未安排在衙门集中的北城。 那边紧挨着皇城,有些江湖之人胆大包天,若是惊扰了皇亲国戚,总是不美。 但毕竟是刑部之衙,三百年的古建屡次修葺,显得巍峨庄严,气度雄浑。 黄墙红瓦,如烈日曝晒之色。 屋檐斗拱,犹若腾空欲飞之态。 后厅内,六扇门总捕头郭安正品着香茗,姿态悠闲,却难掩眉语间疲惫之色。 他身形高大,黑发白鬓,五官方正,以行事滴水不漏著称,深得大梁皇帝赵冕信任。 就在这时,两名捕头快步走进门。 一个是面相憨厚的王捕头。 另一人,则灰发独眼,五官阴鸷。 “大人,已打探清楚了。” 独眼捕头沉声拱手道:“幽州那边江湖人士聚集,皆因有传闻,昔日武林圣地玄都观忽然现身,属下已派了探子前往。” “玄都观?” 郭安眉头微皱,“三百年前,圣皇一统九州,封玄都观为护国大教,但这帮老道不识抬举,隐入深山,如今突然现身,怕是不简单。” 独眼捕头点头道:“属下亲自去一趟?” “不用,免得打草惊蛇。” 郭安摆了摆手,“眼下京城人手紧缺,又出了黑日血月异象,难免有人趁机作祟,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霍锋,你资历已够,这事盯着点,等风波平息,我会向司徒大人申请,让你补上金牌神捕的位子。” “多谢大人。” 独眼捕头压着心中激动,拱手致谢。 郭安点了点头,又望向王捕头,询问道:“张彪呢,有没有跑去李府生事?” 王捕头连忙笑道:“我去瞧过,这几日都在家闭门练武,老实得很。” “这小子,脑子灵活,是办案的一把好手,就是偶尔爱犯浑。” 郭安摇头沉声道:“少年热血,也情有可原,看在他爹的份上,这次便不再追究。” “眼下京城局面,你们也晓得,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你多看着点他,若有下次,绝不姑息!” 王捕头连忙赔笑,“大人放心,那小子知错了。” …… 城西,怀仁坊。 玉京城商贸繁华,除去东西两市乃大宗商品交易之地,不少坊市也各具特色,成为行业汇聚之地。 像是集贤坊的坟典行、兴业坊的酒、丰邑坊的丧葬棺材…在京中皆名声响亮。 怀仁坊,便是药堂汇聚之地。 无论南北地道药材,还是海中鲸香、山中虎骨…都能在这个地方找到。 坊东,仁心堂。 “人参十钱、白术十钱、茯神十钱…” 坐馆大夫再次核对一番后,眉头微皱道:“这位先生,我看你这方子有点像九珍汤,但怎么还加了些伸筋透骨之药?老朽可从未见过这么用的…” 张彪笑道:“大夫放心,尽管抓便是,方子自用,不会找你麻烦。” “嗯,好吧。” 大夫摇头,将方子递给了伙计。 他没少见过这种人,自以为得了什么秘方,多加隐藏,但岐黄之术在于因病施治,同一症状或许就有不同病因。 再好的方子不对症,也是毒药。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懒得说。 张彪自然更不会多嘴。 这是《三阳经》上记载的方子,其实是用来制作药膳,炖虎骨鸡汤,大补气血。 炼气之法可没那么简单。 即便按他推测,这天地间将要灵气复苏,也不是凡胎肉体可以承受。 否则那会喘气的,岂不是都能修炼? 炼气之法,首先要自身气血充盈。 内炼五脏,外食奇珍,壮大宗气,通行三焦,以六经为川,肠胃为海,才能渐渐以后天引动先天。 直接修炼,怕是会爆体而亡。 抓了药,张彪便匆匆往家赶。 一个神秘的世界已若隐若现,有着无穷吸引力,其他事情都被他抛到脑后。 回到安贞坊家中,当即起锅炖汤。 虎骨为主,鸡汤调和,足足炖了三个时辰后,才趁着余温放下药材,小火熬炖。 这一折腾,便到了下午。 熬好的汤药呈血红色,隐约有些腥膻,粘稠犹如果冻。 张彪已是第二次熬煮,熟门熟路,一口口吞下,便立稳身形,在院中站桩。 药劲不小,必须行功炼化。 他先是站混元桩半个时辰,双掌贴腹,随着呼吸吐纳,顺时针缓缓旋转。 没一会儿,肚子中便咕咕作响,好似装了个小蛤蟆,身上皮肤也渐渐发红,汗液蒸腾,头顶冒着热气。 张彪只觉自己如同置身火炉,双目发赤,就连鼻中气息,都带着股灼热疼痛。 他双目一瞪,摆了个起手势,便演练起了家传武学《追魂手》。 拳为阳,拧身旋腰如锤击… 掌为阴,正反勾手似牵魂… 脚踏子午连环步,时而挺身下劈,如金刚伏魔,时而虚步奔腾,宛如灵兔… 一时间,院内尘土飞扬,只能看到一道影子,拳风鼓荡,呼呼作响。 半晌,张彪才停下身形,太阳穴憋胀,双目精光四射,几个呼吸才慢慢收敛。 他看了看双手,脸上露出微笑。 这段时间,《三阳经》虽还未修炼出气感,但气血旺盛已见成效。 若此刻与人缠斗,恐怕数百招也不会脱力。 不仅如此,精气神也更加旺盛。 他这些天已经实验过。 若用灵视之眼查看普通物品,之前超过五六次,便会感到精神疲惫。 若是黄级一品,也就是两次。 并非不能继续,而是一旦使用过度,便会昏昏沉沉,脑子不清醒,遇到危险也无法应对。 而修炼《三阳经》后,仅仅数日,使用次数便有所增加,探查凡俗之物,七八次也不成问题。 再探查黄级二品的东西,绝不会像上次一般晕过去。 想到这儿,张彪又来到灶台前,灵视之眼运转,看下剩下的药汤。 八珍气血汤(凡) 1:炼气期药膳,大补气血,基础药方。 2:材质低下,功效不足… 3:炼丹师们穿行于荒山大泽,尝草试毒,追寻传闻中的不死神药,但又有几人能够成功? 看完后,张彪有些遗憾。 这八珍气血汤,是《三阳经》中最低等的药汤,原本要用些上了年份的灵药。 虎骨和鸡汤的品质,也是越高越好。 用普通药材替代,根本入不了品。 但即便如此,消耗也颇为惊人。 一次熬制药汤,需要花费十两银子。 这样下去,恐怕几个月就会成为穷光蛋。 怪不得说,财侣法地。 修行这玩意儿,真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 看来,还要找个弄钱的路子… 正在思索间,张彪忽然眼神微动,望向院外。 他现在状态极佳,耳聪目明。 即便院门紧闭,也听到外面脚步声。 磨磨蹭蹭,犹豫不定。 马上就要入夜,是谁还来打扰? 张彪眉头微皱,阔步而行,打开院门。 看到来人后,顿时脸色一僵。 来者是个老妪,青布袍子打满了补丁,身形佝偻,满头银发,脸上全是皱纹。 她背着面口袋,看到张彪后连忙放下。 打开袋子,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黑长的菰米。 老妪脸色苍白,声音有些局促,“张…张捕头,菰米熟了,老身去采了些给你送过来。” 张彪叹了口气,“吴阿婆,快进来吧。” “不了,不了。” 老妪颤颤巍巍摆手,随后望着张彪,眼中既有畏惧,亦有期盼,“张捕头,那凶手什么时候问斩啊?” 这便是他被勒令休养的原因。 此人叫吴阿婆,玉京城外庄户人家,月前老伴与儿子进城卖柴,几日不归,找到时已是残破尸骸。 案子没一点难度,知晓者众多。 杀人者乃京城一坊间恶棍,名叫萧三。 他要用半尺麻布,换人家一车薪柴。 吴老汉和儿子自然不愿意,争执中,被这醉酒的萧三当街杀人,用刀抹了脖子。 原本只是小事,杀人偿命,一个恶棍而已,抓住了秋后问斩便是。 麻烦的是,这萧三乃李府管事侄子。 这李家人仗着李贵人威风,在京中横行霸道,没少惹事。 有言官看不惯,当庭斥责,但皇上装聋作哑,不仅没扳倒李家人,言官随后也遭人诬陷进了大狱。 这案子京兆府不想办,大理寺装看不见,左推右推到了六扇门。 张彪上门要人,谁知那门房斜眼一瞥,根本不理会,还多番嘲讽,当时差点发生冲突。 他也是怒火上头,用了些江湖手段,将那萧三诱骗出来,在李府门口当场抓捕。 这下子,算是得罪了权贵。 他如今休假,实则是避风头。 听到吴阿婆询问,张彪沉思了一下,“此案人证物证确凿,刑部核查,秋后便会问斩。” “哦,那就好,那就好。” 吴阿婆浑浊的眼中满是期盼,颤声道:“多亏了张捕头,老身才得以伸冤,拖此残躯,就是要等那恶贼人头落地。” “若有来生,作牛作马也要报您大恩。” 她声音颤抖,再次感谢一番后便转身离开。 “吴阿婆,东西您拿回…” 张彪连忙开口。 但老妪似乎已有些神志不清,两眼茫然,颤颤巍巍一边走,一边喃喃道: “都是命,都是命…” 望着那道身影,张彪心中微叹。 他知道,吴阿婆已萌生死志。 望着那口袋子,一股信息涌上: 菰米(凡) 1、菰草生江岸,芒芯可为食。菰米成熟后会掉落水中,遇水则炸,采摘艰难。 2、帝皇视之为珍品,百姓悉心采摘供奉上宾,谓之“雕胡饭”,有诗曰: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 3、绝望的老妇,用它作为人生最后的谢礼… 第5章西市鬼头柳 翌日,京城西市。 西市是京城大宗货物交易之所,四横三纵布局,分割成大小近百条街道。 五千余家店铺集中于此,就连附近坊市都建起了货仓。 大梁三百年商脉,这里便是中心。 至于东市,因周围都是达官贵人所居,所以大多是金贵店铺,小有身家者进入,都得掉层皮。 商贸繁盛,自然三教九流汇聚。 宽大的青龙渠横穿西市而过,沿河两岸既有商贩售卖各色小吃点心,也有不少江湖中人摆摊卖艺。 舞刀弄棍卖大力丸,寻橦走索玩幻术,江湖中有的把戏,这里几乎都能看到。 正因如此,西市也成为京城百姓闲暇之余,携老扶幼,游玩之所。 “好!好!” 河边人群环绕,叫好声不断。 不同于左右摊子,这里许多童子都骑在父亲肩上,吃着糖葫芦,满眼兴奋欢呼。 却见中央空地上,一人正在耍猴。 耍猴的艺人黑衣灰发,身形佝偻矮小,还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分明天生残疾。 但他耍的猴,却不简单,乃是少见的大马猴。 马猴生性凶残,面目色彩鲜艳宛如鬼怪,成群结队便能驱虎吞狼,有些地方也将其归入山魈,流传种种怪谈。 说白了,与猛兽无异。 但这马猴却极通人性,穿了身可笑的妇人长袍,与耍猴人扮演夫妻吵架。 时而扭扭捏捏,时而掐腰跺脚,与生气的妇人极为相似,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见此情形,耍猴人越发来劲。 只见他嘿嘿一笑,忽将手中铜锣高高抛起,挂在了旁边五丈高的大柳树上。 周围百姓顿时愕然。 这棵柳树有说法,名叫鬼头柳。 京中死囚秋后问斩,便在这棵树下,为的是彰显朝廷法度,警示百姓。 前些日子刚杀过人,树周血腥气尚未消散,加上陈年污血,显得十分不吉利。 百姓虽喜欢看热闹,但平日里也是绕道走。 许是常年气血滋润,即便临近中秋,鬼头柳仍旧绿荫茂密,不见半片落叶。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大马猴已三蹦两窜上了柳树,找到铜锣后,扭头龇牙咧嘴。 密叶中,鬼面如血,很是渗人。 “哇!” 有孩童被吓得哭了起来。 耍猴人见状,仍旧一脸笑眯眯。 态度谦卑,眼中却很是冷漠。 这叫“镇场相”。 行走江湖卖艺,有的是那白嫖不给钱的,弄这一手,也好让众人晓得,他可不只会扮丑。 果然,在大马猴端着铜锣跳下来后,围观百姓都莫名有些心慌,再抠门也得扔下几个铜板。 但事情,总有意外。 只见人群中站着一名汉子,面容白净,环抱双手,嬉皮笑脸。 大马猴端着铜锣过来,年轻人竟忽然甩出锁链,套住猴头,拖拉着飞速后退。 “好胆!” 耍猴人大怒,但要上前动手,便浑身一僵停了下来。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名汉子,身形高大似铁塔,面容方正,眼神冷漠,缓缓抽出腰间横刀。 “陈猴儿,你在曲州奸杀掳掠十几名女子,还敢跑来京城,简直不知死活!” “六扇门的鹰犬!” 耍猴人面色微变,也顾不上自己的马猴,转身便想要逃走。 但方脸男子的刀更快。 伴着匹练白光,已砍向耍猴人脑袋。 听得身后恶风袭来,耍猴人一个驴打滚避过,随即旋身而起,摆出个架势。 如猴子望月,龇牙咧嘴。 不应如此,手上还多了幅皮手套,指尖铁钩黝黑,散发着腥臭味。 “鬼猴拳?” 方脸捕快眼神微凝,却毫不停手,丁字步向前一跨,横刀便直刺而出。 猴拳种类不少,但大多近身短打,他兵器占优,自然要拉开距离。 但这陈猴儿做了恶事,还敢来京城厮混,自然不是庸手,身子一矮,避过刀光,一双利爪已快若光影,钻向捕快怀中。 猴拳有攀枝摘桃、叶底藏花之手。 鬼猴拳更是将这虚实夹杂,阴狠的手法发挥到极致,加上指钩奇毒,挨着一下就能要命。 方脸捕快也不惊慌,一手六合刀舞的堂堂正正,进退有序,既护住要害,又不让对方逃走。 与此同时,西市巡逻武侯也包围过来。 他们身手自然比不上六扇门捕快,但彼此配合默契,也能帮上不少忙。 有人拿着锁链捆住大马猴,让那白脸年轻捕快能腾出手来。 有人合力张开了铁索勾刀网。 这玩意儿极其狠毒,最擅对付江湖中人,任你身法再灵活,一旦罩住,便是肉烂筋断。 耍猴人眼见不妙,迅速后退。 方脸捕快本要欺身而上,却见陈猴儿腰间撒下数颗拳头大的黑丸。 他瞳孔一缩,连忙后退。 嘭!嘭!嘭! 黑丸落地便炸,霎时间七彩浓烟升腾。 烟雾不仅遮掩了视线,还散发出奇异恶臭。 别说旁边的武侯,就连躲在远处看热闹的百姓闻到了,都只觉胸中烦闷,不停呕吐。 一时间,所有人都蹲在地上干呕。 方脸捕快也是机警,捂着口鼻,屏气凝息,长刀一横,便冲入烟雾追赶。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耍猴人已三步并作两步,踩着路边蒸饼摊子,腾空而起,想要跃上商铺屋顶。 方脸捕快看到,顿时着急。 西市的商铺,大多分为两层。 下层卖货,上层囤货,不少还在屋顶搭了篷布,高低错落,铺铺相连,地形极其复杂。 若让其窜上屋顶,必定失去行踪。 哗啦啦…… 就在这时,一道锁链呼啸而出。 锁链呈烂银色,也不知是何种金属打造,前方还有个三棱流星枪头,在空中异常灵活,如毒蛇般缠住了耍猴人右腿。 “勾魂索!” 陈猴儿眼中惊慌,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从空中被狠狠拽下。 嘭! 尘烟飞腾,摔得他七荤八素。 这家伙身子骨也够硬,咬牙便要起身。 但与此同时,锁链却再次绷紧,拽着他腾空而起,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 噗! 陈猴儿喷出一口鲜血,终于不再动弹。 此刻,另一名白脸年强捕快也已赶到,见状眼睛一亮,“彪哥,几日不见,您功夫又涨了!” 一人缓缓走出,正是换了便装的张彪。 张彪手腕一抖,勾魂锁链便如灵蛇般缩回袖中,随后摇头道:“先把人押走,随后来找我。” “是,张头!” 两名捕快连忙拱手,态度恭敬。 六扇门人员众多,大致分为三阶:总捕头,捕头与捕快。 其中,捕头又分金银铜三等令。 总捕头是郭安,统领全局。 他世叔王捕头是银牌捕头,算是中层。 他爹张显乃金牌捕头,到了这个级别,都会冠以“神捕”之名,所以才有勾魂神捕的名头。 至于张彪,则因资历尚浅,还是铜牌捕头,手底下只有三名捕快。 方脸捕快名叫铁守明,原本是镖师,后来丢了镖被赶出镖局,索性进入六扇门。 年轻人则叫王信,也是公门世家,为人机灵,从小便跟在他屁股后玩耍。 待到二人离开,张彪又望向鬼头柳,眉头微皱,面色凝重。 他还在休假之中,来找两名手下,自然是为了询问萧三一案。 若定了时间,便托人通知吴阿婆,免得这老人家三番五次白跑。 但来到西市,却被这鬼头柳所吸引。 或许是精气神越发充盈缘故,以前还不觉得,如今一看到这鬼头柳,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光天化日之下,竟觉得心中阴寒。 方才便是被鬼头柳震慑,才没第一时间出手。 莫非这玩意儿,也产生了古怪? 想到这儿,他运转起了灵视之眼。 果然,眉宇刺痛,显得异常艰难。 恍恍惚惚中,张彪只觉周围阴风大作,天光变暗,热闹的西市,似乎只剩他一人。 而那鬼头柳,也越发高大阴森。 不好! 张彪心中一惊,连忙停止灵视之眼。 这种情况,从未遇到过,即便查看黄级二品的《三阳经》,也没这种异象。 然而,已经迟了。 一股阴寒的气息将张彪包裹,他只觉浑身僵硬,脑袋好似冻在坚冰之中,整个人都已麻木。 噗!噗!噗! 就在这时,他头顶和双肩,缓缓升起三股小火苗… 第6章寻宝集贤坊 火苗微弱,如风中残烛。 但即便如此,也有一股暖流涌入胸膛、脑海,通向四肢。 似坚冰融化,张彪意识渐渐清醒。 同时,周围景象也恢复正常。 日当正午,秋风微凉,百姓商贩喧哗、嘈杂声不断,好似方才只是一场梦境。 但张彪知道,那绝不是梦! 他此刻虽然恢复,但浑身虚弱,两眼发黑,简直如大病了一场。 要知道,他这些天可是修炼《三阳经》,服用八珍气血汤,补得龙精虎猛。 但一转眼,便成了这般模样。 与此同时,脑中也涌上一股信息: 玉京城鬼头柳(黄级二品) 1、玉京城处刑之所,三百年血气沉积,怨气凝结,雷击九次而不灭,已与灵界产生交织。 2、在那昏暗与现实夹杂的灵界,残魂困于凄迷的幽暗中,他们被束缚在过去,无法释怀、无法离去。 3、小心黑暗中的阴影… 4、不要轻易踏入… 果然有古怪! 还与灵界产生了交织。 灵界! 这是张彪第二次看到这个词。 第一次听到,是在《三阳经》卷末,那无名修士留下的遗书:“灵界已难进入,厉鬼俱消,养尸地亦无僵尸…” 根据情报判断,灵界有阴魂厉鬼潜藏。 还有,《三阳经》可修炼出三阳真火。 经文上提及,这三阳真火可护身,也可破邪。 进入灵界,还能指引归途。 自己方才,应该是被强行激发出三阳真火,但因尚未修炼成功,因此如无根之火,很快熄灭。 不仅如此,还消耗了大量精气神。 看来这灵界,远不是自己如今能够接触。 鬼头柳,竟变成了这个玩意儿。 灵气复苏才刚开始,便出现如此诡异之物,也不知今后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儿,张彪望向鬼头柳,眼中凶光一闪。 把这东西烧了,会不会杜绝后患? 但念头一起,便已打消。 不说烧了此物,必被视作挑衅朝廷。 烧了会不会有用? 会不会引发反噬? 都是未知数。 对那神秘的修行世界,他知之甚少,还是谨慎点为好… 想到这儿,张彪深深看了鬼头柳一眼,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淫贼陈猴儿被押走,看热闹的却依旧还在。 只因那大马猴还被锁链捆绑,在地上挣扎不已,凶相毕现,露出一对獠牙嘶吼。 西市武侯们看得头疼。 “都散开,有什么好看的!” “大人,这家伙怎么办?” “嗯,这畜生凶狠,打死算球,免得逃了伤及百姓。” “好勒!” 水火棒呼啸而下,猴头血浆飞溅,毛茸茸的身躯不断抽搐,渐渐没了动静。 谁也没有发现,大马猴死不瞑目。 浑浊眼中,倒映着鬼头柳影子。 凶厉之意持久不散… …………… “张头,你今日可真大方!” 德善坊,庆丰楼内,王信吃得满嘴流油。 张彪气血大亏,更是如狼似虎,嘟囔道:“吃你的吧,别废话!” 就连看似古板的铁守明,也是左右开弓。 桌上,一盆烤鹿肉已消失大半。 玉京城内,美食众多。 要想在京城立足,没两手本事可不行,因此聚集了四海厨艺高手。 柳一刀的鱼脍、大善寺的素斋、西域阿达老爹的烤羊、李娘子的点心… 但若论烤鹿,还属庆丰楼。 上好的北疆雪鹿肉,要用十八种香料腌制,雪梨切片包裹,置于水井中半日,再以果木低温炙烤… 过程繁琐,颇耗时间。 张彪原本也舍不得吃,但一来饥饿难耐,二来这几日熬煮药膳,银子哗哗往外流,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没一会儿,桌上便只剩下骨头。 王信平日便没个正形,此刻更是一边喝着果子酒,一边说笑道:“彪哥,你莫非有了发财的路子,带弟弟一把啊。” “发个鸟财!” 张彪忽然又觉得心痛,狠狠喝了口酒,沉声问道:“萧三的案子,你们盯着点,有了消息便通知我。” 王信一听顿时大急,“彪哥,这事你可千万别再掺和了!” 铁守明也面色凝重道:“我知大人受了气,但此事最好别插手。眼下李府风头正盛,听闻李家大公子刚得了侍郎之职,几位皇子都奉上了贺礼…” 他话说的隐晦,但张彪却知晓其意。 当今圣人日渐年迈,但虎威犹在,不肯放权,更是稳坐北辰殿,看几位皇子争位。 唯一疼爱的,便是李贵人。 几位皇子虽不会放下身段去讨好,但该给的面子,该有的礼数,一个比一个重。 此时招惹李府,简直如同摸老虎屁股。 望着二人焦急模样,张彪心中微暖,笑道:“放心,只是帮人打探消息而已。我一个小小捕头,哪会被人看在眼里,风声过了便没事。” 见二人还在担心,他洒然一笑,“放心,我不会硬来。” “好吧,我们留意着。” 二人面面相觑,也只得答应。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王信生性活泼,见状岔开话题笑道:“彪哥,你不在的这些天,江湖上可是出了大事。” “武林圣地玄都观现身了!” 张彪听罢来了兴趣,“细说。” 这玄都观,号称武林圣地。 如同前世话本小说一般,时常有人拜入圣地,习得惊人武艺,成为江湖英才… 有时候还会像慈航静斋,于乱世中派出传人,辅佐天子一统九州… 总之,充满了传奇色彩。 张彪随意打听,心中却产生了好奇。 算算时间,玄都观正好是在黑日血月异象后出现。 莫非其中有所关联… ………… 出了庆丰楼,与两名手下分别。 张彪沉思了一下,便往集贤坊而去。 集贤坊在玉京城东,以坟典行闻名。 所谓“坟典”,前世是指《三坟》《五典》,在这大梁,是指《帝坟》、《皇典》两部传说中的上古史书,早已遗失,只在一些史书中偶有提及。 无论哪种,皆是指代古籍。 因此一进入集贤坊,便看到坊间两侧全是大大小小的典籍书店,以及售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街上往来者,大多是读书人,即便城中富商来此,也得换身儒袍,免得被人鄙视。 除此以外,沿街两侧,还有大大小小的摊子,售卖古玩字画,真假难辨。 望着眼前景象,张彪眼中露出一丝期盼。 经历吴阿婆一事,他对官场已毫无兴趣,如今满脑子,只有那神秘的修行世界。 而现在最大的麻烦,便是银子。 《三阳经》炼气法消耗过大,需珍贵汤药配合,这还没练出气感,身家便缩水不少。 若没搞钱来路,恐怕难以支撑。 这几日苦思冥想,有了个念头:仗着灵视之眼捡漏,也不知能不能行… 集闲坊内,人流众多,却并不显嘈杂。 张彪背着手踱步前行,左顾右盼。 两侧坟典行店铺,他是不打算进。 大梁朝印刷工坊众多,里面大多是新印书册,珍本古籍大多收藏于豪门世家。 指望找到什么修行之法,不现实。 周围这些古董摊子,才是他的目标。 说实话,张彪前世学习平庸,今生也是武夫,对什么古董鉴别考据一窍不通。 这里鱼龙混杂,多数也是假货。 但张彪却另有妙招。 他分不清古董,但在六扇门任职,一双招子可是凌厉的很。 土夫子、墓耗子,一看就能分辨。 走了没几步,便锁定一个目标。 那是名身着儒袍的老者,头发花白,一脸丧气,蹲在摊子前,两眼茫然。 京城居,大不易。 有的是祖上阔绰,如今落魄之人,为求生存,只能变卖祖业。 可惜,这家伙是装的。 两眼看似呆滞,却不露声色,偷偷打量来往行人,盘算哪个是肥羊。 还有那双手,粗糙远超老农,四指齐平,骨节宽大,犹如钢钎。 这是墓耗子修炼的指法,即便被困在地下,也能凭借指力,硬生生扣开墓砖,挖洞离开。 张彪心中暗笑,晃晃悠悠来到摊子前。 老头看到他,顿时浑身一僵,低头闭眼,假装没看见。 他能闻到贼味,贼也能瞧出他身份。 张彪也不在意,仔细打量货物。 这老头所卖,都是些古旧的文房四宝,还夹杂着些铜盘锡器,虽擦拭的干净,但夹缝处还能看到土渍。 张彪先是看向一面铜镜。 灵视之眼运转,顿时传来信息: 蝙蝠纹青铜镜(凡) 1:五十年前,青铜打造的镜子,雕刻蝙蝠纹,寓意吉祥,子孙福气绵延。 2:普通的器物,生锈后经过处理。 3:这面镜子,寄托了一位父亲,对远嫁女儿的祝福,最后随主人长眠地下… 果然是个土耗子! 张彪淡淡一瞥,也没多问。 盗墓这行当,古来有之,相较于他平日应付的江洋大盗、绿林悍匪,实在不值一提,也懒得理会。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几样物件。 都是寻常百姓家中之物,大多不超百年,样式也很普通,估计不值钱。 当然,没使用灵视之眼。 以他如今能力,这法门不能使用过多,再加上今日看了鬼头柳,心神受损,顶多再用一次,不然明日都爬不起床。 张彪也不失望,转身准备离开。 他这方法纯属撞大运,闲暇之余每天来看几次,总能有所收获。 儒袍老者心中也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名干瘦少年急匆匆跑来,眼神慌乱,对着老者说了句悄悄话。 声音虽弱,但张彪却听的分明。 “阿爷,小癞子中邪了…” 第7章贼窝得法镜 中邪? 张彪心中一动,脚步放慢。 若搁以前,他对中邪这说法,只会嗤之以鼻,认为是百姓愚昧之谈。 但如今,却分外重视。 土地庙、鬼头柳、三阳经… 这方天地灵气复苏,已毋庸置疑,莫非又出现了什么邪门玩意儿? 为免打草惊蛇,张彪佯装没听见,蹲在另一个摊子前查看。 果然,老者警惕地看了眼他的背影,见他向对面摊主问价,这才迅速收了摊子,和干瘦少年匆匆离开。 一老一少出了集贤坊,穿街绕巷,快步向着城南而去。 张彪自然是暗中跟随。 不知不觉,竟到了永济坊。 张彪眉头微皱,停下脚步。 玉京城北贵南穷,如果说他所在的安贞坊是平民区,这里便是流民棚户区。 这永济坊已靠近城墙,因坊中有永济渠入口,故而得名。 大梁开国初期,玉京城虽建了一百零八坊,但那时人口稀少,这里还是一片荒林,甚至有虎狼盘踞吃人的故事,可想而知其偏僻。 如今,更是流民乞丐汇聚,土路坑坑洼洼,污水横流,行人皆是衣着破烂,蓬头垢面。 张彪虽换了便衣,但身形挺拔,干净整洁,顿时变得有些显眼。 果然,暗中已有阴狠目光盯来。 张彪淡淡一瞥,折身进入暗巷。 几名蹲在街角的乞丐迅速起身,彼此打了个眼色,怀揣利刃跟了进去。 堆满杂木的暗巷内,已空无一人。 高耸坊墙上,张彪已轻轻一抖,收起勾魂索,压低身子如灵猫般飞速前行… …… 破旧大院内,垃圾乱糟糟堆在角落。 瓦屋上长满蒿草,土墙塌了半截,就连房梁都开了裂纹,挂满蜘蛛网。 怎么看,都是座荒宅。 但在院子里,却聚满了十几个孩童,有大有小,各个衣着破烂,蓬头垢面。 他们眼神惊恐,望着院中枯树。 树干上,一名满头癞疤的少年被麻绳捆绑,手脚不能动弹,面孔扭曲,嘿嘿傻笑。 “阿爷回来了!” 随着老者进门,少年们顿时围了过来。 老者也不废话,看着那被捆的癞头少年,脸色阴沉道:“说吧,怎么回事?” 一名面相沉稳的半大小子开口道:“阿爷莫怪,小癞子并非有意。” “他今早起来便有些不对,一直说库房有人叫自己,随后钻进去,摸了件明器,就成了这样。” 老者闻言,顿时暴怒。 啪! 他狠狠一记耳光,将那回话的少年扇飞出去,满眼凶厉扫视了一圈,冷声道:“说了多少次,库房只有我一人能进。” “一个个白眼狼,若非老夫收留,你们早就饿死了,本事还没学会,就想着造反了!” 少年们皆瑟瑟发抖,低头不敢说话。 院外暗巷中,张彪贴墙而立,顺着一处破洞,将里面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窝土耗子。 盗墓这活,各种意外危险不少。 有些老贼年纪大了,通常会聚拢乞儿,给一口饭,传些粗浅手艺。 干活时有人望风,有人下墓,有人负责打洞,分工明确。 这些少年名为弟子,实则全是老贼工具,遇到墓中机关,死活全靠命。 只有那机灵的,才会慢慢学到手艺,或逃走单干,或熬死老贼,成为首领。 一代代都是这样长大。 当然,这些少年也不简单。 打小见识人间冷暖,遭受万般白眼,个个心硬如铁,狡猾又凶狠。 老贼若控制不住,立刻会遭到反噬。 果不其然,这土耗子老头,对疑似中邪傻笑的癞头少年根本不理会,而是冷脸询问道:“他动了哪件明器?” 方才挨打的少年挣扎爬起来,脸肿的紫青,却不敢显露半丝怨气,而是恭敬低头道:“阿爷,就是咱在蛇神庙找到的那个铜镜。” “您说那东西晦气,估计不值钱,就一直扔在库房墙角。” “是那玩意儿?” 老贼头看向一座土房,眼中阴晴不定,随即冷笑道:“老夫吃了一辈子死人饭,再古怪的玩意儿,也不过机关幻毒,吓唬人而已。” “这小癞子,平日里手脚便不干净,八成是癞疮流脓入脑,自己傻了。” 说着,看向那挨打的少年,扔出一串钥匙,“小田,去,把那铜镜取出来。” “啊?” “啊什么啊,麻利点!” 挨打的少年满脸苦涩,却不敢忤逆,捡起钥匙,哆哆嗦嗦走进房中。 这小子也有点精明,扯下自己的破衣服,用棍子将铜镜扒拉过来,一把包住跑了出来,扔在地上。 咕噜噜… 铜镜滴溜溜滚落,众人连忙退后。 张彪也顺着墙缝查看。 那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正面朝下,只能看到背面花纹繁复,既有符卦,也有鬼面。 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家所用之物。 “阿爷。” 拿镜子的少年眼中满是恐惧,“这…这镜子,冷的跟冰一样!” “哦?” 此话一出,老贼头也是脸皮微抽。 他眼中阴晴不定,犹豫了半天,忽然开口道:“干咱们这行,小心驶得万年船,既然有古怪,就赶快扔了。” 说着,忽然眼珠子一转,“这东西咱们无福消受,刘老鬼定是喜欢得很。” “小田,把镜子扔到他门口,别让人瞧见了!” 挨打的少年脸色一苦,又用烂衣兜起铜镜,撒脚丫子跑出破院。 他一路左转右拐,来到另一处荒凉老巷,顾不上查看,扔下铜镜便转身离开。 呼~ 伴着衣袂风声,张彪从墙上落下,随手扯了块破席子,包起铜镜飞快离去… ………… 咣啷啷…… 刚回到家中,张彪与那少年几乎同样的动作,将镜子扔在了地上。 无他,这镜子却有古怪。 即便隔着草席,也好似有一股凉意顺着手臂蔓延,让人心中发冷。 张彪摸了摸手掌,面色凝重。 掌心温度没有变化,和之前查看鬼头柳一般,这股凉意是直接作用于精神。 莫非又与那灵界有关?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开始使用灵视之眼。 果然,运转有些滞涩。 但出乎张彪意料,虽然额头冰凉,但并未出现查看鬼头柳时的异象。 伴着一阵疲惫,信息涌上: 迷魂镜(黄级一品) 1、青铜打造的法器,镜面镶嵌死玉,背后篆刻三阴符与魅纹。历经千年岁月斑驳,已然残缺。 2、幽影暗魅生,迷雾忘归途。持此镜,气血为引,言语诱导,可使用诡术:迷魂(黄级一品)。 3、镜纹受损,意志坚强者可抵抗。 4、它的上一任主人,曾以铜镜蛊惑人心,谋取利益,但也因此沉迷于欲望,遭到反噬死亡… 法器?! 张彪眼中满是惊喜。 他虽掌握了《三阳经》炼气法,但只有黄级二品,想来不是啥高级货。 关于修行界的知识,也少之又少。 比如那坛子香灰,不会相关使用方法,便只能放在床下继续积灰。 如今,终于有了突破。 诡术:迷魂。 这是修行界的术法称呼么,为何叫诡术?听起来有些不吉利。 黄级一品,等级也不高。 然而张彪却分外惊喜。 按照灵眼提示,用铜镜施展此术,不需要啥咒语真气,而是以气血为引,言语诱导。 有点像前世催眠术… 只是,该如何气血为引? 张彪本想继续研究,但今日使用灵视之眼过度,精神困倦,阵阵睡意不断涌上。 索性将昨日剩下的药膳热了服下,便早早上床睡觉。 明月照窗棱,他心中思绪万千。 从《三阳经》上修士留下的遗书中看,末法时代的来临,是一个漫长时代。 而如今天地灵气复苏,黑日血月声势不小,虽看似风波平息,但变化却在悄然滋生。 西市鬼头柳、迷魂镜… 仅今日便发现了这两样东西。 这种变化,估计会越来越大,未来会怎样,他根本不知晓。 好在觉醒了灵视之眼,提前做些准备,才能应对将来变局… 第8章诡术迷人眼 咕嘟嘟… 血色药汤翻滚,满室皆香。 张彪坐在桌子前,小心把玩着手中迷魂镜。 铜镜冰凉,却没了那股渗人寒意。 张彪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这法器经历漫长岁月,已然残损,威力减弱,对人的影响也各有不同。 那土耗子窝的小癞子,原本就重病缠身,所以在灵气复苏后,受了苏醒的法器影响。 他昨日气血亏虚,精气神损耗,所以感觉明显。 今日恢复不少,气血充盈,才能抵抗法器影响。 这,还只是黄品一品。 看来法器这东西,并非普通人能够掌控,说不定威力越强,需要的修为越高,否则便会遭到反噬… 想到这儿,他将法镜左右调转。 镜面模模糊糊,没有一丝光彩,并且色泽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灵视之眼提到,镜面乃是“死玉”镶嵌。 “死玉”这东西,他听说过。 玉埋土中,与金相近,日久时长会受其克制、变得黑色干枯,乃不祥之玉。 这玩意儿根本不值钱,玉器商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雕琢成器。 没想到,还能做法器材料。 还有背后这纹路。 灵视之眼提到,分别叫“三阴符”和“魅纹”。 又是他没听过的名词。 张彪有些无奈,他修行知识极度匮乏,看来今后要去那些道观寺院转一转,或许能有收获。 好在,这法器使用并不难。 想到这儿,张彪左手握起铜镜,死玉镜面朝外,顿觉手中好似握了块坚冰,向外散发冷意。 诡异的是,他能明显感觉到,这股冷意竟好似手电筒般向外照射。 按照提示,只要照住目标,再以言语诱导,便可使用诡术:迷魂。 得了宝贝,张彪自然心痒难耐。 服药、站桩、炼化…结束每日流程后,便匆匆出了门。 满大街都是人,但都是左邻右舍,终日奔波的普通百姓,不可能当做目标。 要不去寻个小贼… “汪汪汪!” 刚动了念头,便看到两只野狗打架。 张彪顿时一乐,走上前去,准备先拿这两个畜生试试手。 然而还未靠近,两只野狗便停下撕咬,盯着他浑身炸毛,疯狂吼叫。 “汪汪汪!” 叫声不断,却在不停退后。 张彪看了看手中铜镜,若有所思。 动物没有复杂心思,感知更加灵敏,黑日降临时,不仅群鼠游街,猫狗野鸟都表现的很是异常。 看来今后,也要留意周围动物的变化。 嗖嗖! 见他不动,两狗迅速逃窜。 张彪哈哈一笑,反倒来了劲,腿上用力,三两步便追上一只,拎着脖子返回家中。 呜~ 野狗发出哀嚎,但被铜镜一照脑袋,顿时不再挣扎,张大了嘴巴,耷拉着舌头,瞳孔也失去焦距。 成了! 张彪心中一喜。 下一步,是要言语诱导。 言语诱导… 张彪顿时傻眼。 第一次动物实验,失败! 好在,也不是没有收获。 张彪发现,自己在用这法镜时,随着诡术运转,铜镜越发冰凉,自身也感觉稍许疲惫,好似与人交手了数十招。 无伤大雅,但也需提起警惕。 另外,唤醒目标也是个麻烦。 张彪又不会狗语,又是拍狗头,又是泼凉水,好半天才唤醒。 这野狗也是吓得不轻,前腿扑腾,拖着两条动弹不得的后腿,沿途留下一排尿渍… 虽说不顺利,但好歹开了个头。 张彪出门便往闹市而去。 安远坊,以铁器闻名。 当然,都是些铁锅菜刀,钉耙锄头等民间用器,前来闲逛的,也都是穷苦百姓。 今日百姓们,算是见了不少怪事: 往日欺行霸市的胡三郎,竟跪在当街嚎啕大哭,细述自己平日恶行… 喜欢以次充好的奸商,如疯魔般拿着锤头,将低劣农具砸得粉碎… ………… 几个时辰后,张彪收工回家。 他心情着实不错。 这法器迷魂镜确实非同小可,普通人轻易便可迷惑,还没碰到能抵抗之人。 中术者如噩梦一场,醒来后会对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个个吓得不轻。 此物虽阴损,却有大用。 一来可以审问犯人。 二来与敌对战,即便对方意志坚定,能够抵抗,但短时间分神,也足以成为致胜之机。 张彪步履轻快,望着秋日蓝天白云,眼中不禁充满向往。 两世为人,他都不善于勾心斗角,更是对朝堂上的蝇营狗苟十分反感,唯一爱好便是习武。 如今,神秘的修行世界正掀开面纱,不知能否和那些传说中的仙人一般,醉卧渡春秋,御空揽星辰… 不知不觉,周围豁然开朗。 原来已到了正阳大街。 这是玉京城中轴线,足以容纳百辆马车并行的街道,将整座城划分东西。 而街道尽头,便是皇宫。 此时已临近黄昏,宽广大街上依旧人流不息,车马鼎沸,还有不少小贩们挑着货匆匆往走。 他们是玉京城附近庄户人家,平日里除了种田,便会编些笸箩、晾些干果、或打柴进城售卖。 相较其他地方百姓,日子还算不错。 但这些小买卖也不容易,天未亮便要出门,城门关闭前就要离开,每日回到家便是深夜。 是真正的起早贪黑。 张彪原本要穿过正阳大街回安贞坊,但两名货郎的谈话,却引起了他注意。 “刘阿叔,您也回啊?” “嗯,早点。” “您着啥急啊,周庄又不远。” “唉,我也不想,但路上有些不太平,还是早点为好,莫赶夜路。” “什么,路上有贼人?” “不是贼人…” “那是什么?” “算了,跟你说,可别乱传,有人说永济河里出了水鬼。” “噗嗤,周阿叔,这您也信啊?” “你懂个球,我庄上周大朗亲眼所见,好好的人,莫名其妙就往水里跳,至今还没捞到尸首…” 张彪停下了身子,眉头微皱。 若是以前,他根本不理会这些乡间怪谈。 但现在,看啥都觉得可疑。 水鬼… 这种东西也出现了么? 会不会和那什么“灵界”有关? 他《三阳经》还未修炼出气感,除了“迷魂镜”也无其他手段,若真碰到什么邪门玩意儿,还真无法应付。 想到这儿,一股紧迫感涌上心头。 张彪原本准备回家,却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南城永济坊而去… ………… 永济坊依旧是那般破落。 夕阳西下,年久失修的土墙、残破逼仄的房屋、满地粪便的土路、蹲在墙下的乞丐……这里就像玉京城被遗弃的角落。 张彪没有惊动那些乞丐,闪入暗巷,脚踩土墙借力,勾魂索呼啸而出,整个人腾空而起。 他身形矫健,借着勾魂索,在一个个墙面、木梁、屋顶间穿梭,动作行云流水。 没一会儿,便来到那伙土贼窝外。 他临时改变主意,重回此地,自然有所图谋。 法器迷魂镜,出乎意料好用。 这种宝贝自然多多益善。 那日偷听,土耗子老贼说,法镜来自一个叫蛇神庙的地方。 说不定那里还有其他法器,只是这帮蠢贼不识宝而已。 这次来,便是要寻找线索。 然而还未靠近,他便停了下来。 一般来说,这种贼窝即便外出干活,也会留下人看门,况且还放着盗墓掘坟所得。 然而如今却一片死寂,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张彪眼睛微眯,轻步上前,顺着墙壁缝隙向内查看。 里面已是一片狼藉。 院子里全是少年孩童尸体,有的前额塌陷,有的脖子扭曲,还有的胸口插了利刃。 那老贼更是凄惨,被麻绳绑在柱子上,四肢全被砍断,眼珠子都被抠了出来,满地鲜血已然发黑…… 糟糕,来迟一步。 张彪腾空而起,翻过土墙落在院中。 他看了看周围,查找线索。 只见脚印凌乱,到处都有被翻找的痕迹,那用来存放明器的土屋,更是房门大开,乱七八糟。 动手的至少有五人… 身手不错,性格暴虐,没有章法… 张彪又来到一具尸首前,拔出横刀,看着那少年身高、伤口位置、地上喷溅的血迹,缓缓挥刀,推算痕迹。 是四郎刀法! 张彪立刻便有所判断。 四郎刀法乃百年前,一名叫吴四郎的游侠儿所创,刀法狠绝毒辣,讲究有去无回,配合腿法掌控距离,最适合街头巷战。 这刀法上限不高,却易学易精,在一类人群中广为流传。 动手的是香会! 大梁朝民间结社风气盛行。 达官贵人们有什么书会茶会,名为读书品茶,实则是结党营私。 普通老百姓也喜欢秘密结社,聚在一起互相帮衬,拜些乱七八糟的神佛。 这香会也有些类似。 他们是各个城市的地下黑帮,找个历史上的武将名人参拜,名为忠义兄弟,实则干的是欺行霸市,收保护费,放高利贷的营生。 玉京城龙蛇混杂,这种私底下的争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张彪跟着他爹,从小不知见了多少次,早已麻木。 他想不通的是,这些土耗子通常很有眼色,按时上供,逢人便低头,很少得罪人。 香会为什么要对他们出手? 咔嚓! 后院忽然有枯枝断裂声音响起。 声音细微,却打破死寂氛围。 “谁?!” 张彪一声冷哼,三两步冲向后院。 只见一个小小身影,顺着狗洞狼狈钻出… 第9章惊闻杀生教 是当日挨打的少年! 张彪眼毒,当即认出其身份。 这小家伙害怕至极,浑身颤抖,然后后背被狗洞碎石划伤了都顾不上,一个劲亡命奔跑。 但显然,也是个有胆有谋之徒。 既敢返回现场探查,也做了撤离计划,钻出狗洞,便在复杂小巷中左拐右绕,随后跑向一处暗渠。 玉京城各坊市之间,皆有明渠暗渠,借助四条穿城运河,形成密集水路网。 皇宫内院,有专门的封闭水道。 但百姓吃水排污,全靠这个水网。 明渠、竖井是净水。 暗渠,则用来排污。 虽然粪便有专门的香会收集,制成肥料售卖,获利不菲。但暗渠中任有污水常年淤积,臭不可闻,蛇虫鼠蚁寄居其中。 张彪一看,便知对方想做什么。 这条暗渠与永济渠相连,钻入后只需忍受恶臭闭气,便能顺着水流进入运河,逃之夭夭。 倒是够机警… 张彪心中暗笑,仗着身法在废弃屋墙上游走,瞅着机会跃下,同时左臂猛然一甩。 哗啦啦…… 勾魂锁链呼啸而出,前方枪头好似灵蛇一般扭曲甩头,瞬间就缠住了那少年右腿。 扑通一声,少年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随后便惨叫着两手挣扎,被拉了回去。 “闭嘴!” 张彪亮出六扇门铜牌。 少年立刻闭上嘴巴,眼中惊疑不定。 不怪他惊讶,皆因张彪出现在此地,着实有些不合理。 这红尘世间看似混杂,实则壁垒分明。 达官贵人、黎民百姓,即便走在同一街道,去同一个小店就餐,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朝堂与市井,永远是两个思想。 一个讲究权谋制衡, 一个要学礼义仁智信。 狼与羊,共同形成一套秩序。 王朝的起起落落,便是这套秩序的崩溃与再次形成。 而江湖,则游离于这套秩序之外。 他们有自己的规则,像之前那种杀戮,自己便会消化,官府都不会前来过问。 六扇门的职责,并非维护江湖秩序,而是在江湖和朝堂市井之间形成护栏。 帮派争斗可以,窥视政权不行。 江湖厮杀可以,波及百姓不行。 这也是六扇门被称为鹰犬的原因。 “捕…捕爷什么事?” 少年结结巴巴,看似惊慌失措,实则眼神漂移,在想着逃跑策略。 张彪沉声道:“你叫什么?” “小的叫陈二…” 少年张了张嘴,刚回半句,便见张彪手中一物微微摇晃,随即脑袋好似冻僵一般,双眼也渐渐呆滞。 “你叫什么?” 张彪手持迷魂镜柔声询问。 这少年久在江湖厮混,除非用刑,否则根本不会跟他说实话,用法器询问更快。 果然,少年开始呆板应答。 “我叫田岳。” “做什么营生?” “盗墓掘坟为业。” “那些人是谁杀的?” “义崇会。” “为什么动手?” “师傅带我们挖蛇神庙,找到了一些明器,那些人上门抢走后,说不想消息走露,又杀人灭口…” “蛇神庙是什么?” “玉京城外土湾村,后山山洞中所藏古庙,庙已经坍塌,只有半截石头蛇像,师傅不知来历,就叫蛇神庙…” “你们都找到了什么?” “一个铜镜,一个石香炉。” “香炉呢?” “香炉被他们抢了,说…” 张彪不断询问,心中疑惑升起。 义崇会他知道,拜的是前朝一位大将义崇,以勇武诚义为信条,实则干的是帮人放债催贷的买卖,在玉京城中势力不小。 一些赌场、道观寺庙、甚至达官显贵,都是其主顾,将钱寄存在义崇会,放贷给百姓,按时收取红利。 不知多少百姓,因他们家破人亡。 说起来,也是老熟人。 张彪办的几件惨案,都与这个义崇会有关,没少跟其起冲突,但因有达官显贵庇护,只是剪除了一些外围喽啰。 后来总捕头郭安不胜其烦,便将和义崇会相关的案子,全交给了另一位捕头,禁止他参与。 那位捕头可是个机灵人,装聋作哑,孝敬拿的不亦乐乎。 六扇门中有些人,没少拿此事嘲讽他。 种种线索看来,蛇神庙和修士有关。 这义崇会, 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灵气复苏, 恐怕不止自己知道… 张彪若有所思,最后拿着法镜柔声道:“你不记得有我这个人,你看到师傅师弟惨死,计划逃离了玉京城,隐姓埋名…” 许久,少年缓缓苏醒。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暗巷,眼神恐惧,折身跳入暗渠… ………… 回到安贞坊,已是日暮西山。 各坊市门楼之上,武侯奋力敲着铜钟,钟声连成一片,回荡全城。 这是坊门即将关闭的信号。 玉京城平日虽不执行宵禁,但夜幕降临便会关闭坊门,往来皆要说明缘由,接受盘查,很是不便。 官员们倒好说,但百姓若碰到个黑心武侯,难免要被敲诈一番,所以日落后通常不会外出。 因此,黑夜的京城是另一番世界。 王孙贵族,府邸内歌舞升平。 富豪官绅,青楼中酒肉欢腾。 江湖中人,长街上血溅五步。 张彪还未到坊门,便看到王信守在门前,嘴里叼着根蓍草,吊儿郎当正和武侯闲聊。 “彪哥,你可算回来了。” 王信快步上前,挤眉弄眼道:“整日不着家,莫非在太平坊有了相熟的姑娘?” “那必须啊!” 张彪哈哈一笑,拍了拍王信肩膀,“既然来了,便陪我去喝一杯。” “改天再说吧。” 王信苦着脸道:“总捕头发令,要我们轮值夜巡,还是霍锋负责,那家伙一门心思想当金牌神捕,一旦被抓住偷懒,免不了挨顿板子。” 张彪无语,“皇上又要干啥?” 六扇门夜巡,无非是镇压江湖中人。 当今这位皇上,是最好面子。 每次弄什么宫宴庆会之时,总捕头郭安总会将他们派出去,以免江湖游侠儿弄出什么乱子,让六扇门遭到斥责。 “不是皇上那边…” 王信看了看周围,随后低声道:“彪哥还记得我们抓住的陈猴儿么?” 张彪点了点头,“一个淫贼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自然没这本事。” 王信嘿嘿冷笑道:“这家伙犯了事,还敢往京城跑,负责刑讯的黑阎王便多上了些手段,问出一个消息。” “杀生教,又出现了…” “什么?!” 张彪愕然,忽觉头皮发麻。 义崇会再凶残,终究是帮会,图的是利,既要上下打点,也不敢明着违反朝廷法度。 但这杀生教,可不一样。 这是一个古老教派,行事诡异,信奉通过杀戮,可以获得一切。 想要钱财,杀人即可。 想要权势,杀了对手即可。 只要加入杀生教,他们甚至会派人帮你完成。 但当你习惯了这些,便会发现,天地间没有什么不是杀戮能够解决。 如果有,便是杀得不够。 荣华富贵到手,便会渐渐麻木,发现唯有杀戮,能带来纯粹的愉悦。 前朝崩溃,军阀藩镇割据,便有不少将军信奉杀生教,烹人食肉为乐,九州如同地狱。 大梁朝从立朝开始,便对杀生教严厉打击,一旦发现信教,便是株连九族之罪。 即便如此,也无法断绝,只是让其隐藏更深。 可以说,杀生教便大梁朝的魔教! 见张彪模样,王信笑道:“其实无需太过担心,每年都有杀生教重现的谣言,京城高手如云,他们傻了才敢来。” “说的什么胡话!” 张彪两眼一瞪,训斥道:“这次说不定是真,巡夜的时候机灵点,有事就跑!” 王信之父,是他父亲手下,这小子又从小跟在他屁股后,和亲弟弟差不多,自然担心其安危。 “放心吧彪哥。” 见张彪生气,王信也收起了吊儿郎当模样,沉声道:“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萧三的案子定了,刑部判五日后问斩。” “嗯,知道了,小心些。” “好的,彪哥。” 听了一番叮嘱后,王信转身离开。 看着对方身影消失,张彪抬头望向苍穹。 太阳已落山,黑夜好似幕布般遮蔽了大半天空,明月不见,繁星暗淡。 “风雨欲来啊…” 第10章黄土埋冤魂 “十两、五两、三钱…” 烛光下,张彪正在数钱。 许久,连犄角旮旯的铜板都翻了出来,他才搓了搓脸,感觉有些头大。 “总共三百二十两…” 三百二十两,说少也不少。 如今玉京城物价,一两银子,可买米百斗,牛肉八十斤。 县官单年俸也才三十两,这笔钱对普通百姓,便是天文数字。 但用于修炼,却远远不够。 一份八珍气血汤,连带虎骨,要价差不多十两。 省着点,可使用三日。 张家这点积蓄,不够百日所用。 还不敢算上有啥意外情况。 花费着实惊人。 但不顶千里浪,哪来万斤鱼,只要修炼成功,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黑日血月出现才不足一月,已有诸多蹊跷,鬼头柳、义崇会、杀生教… 一个比一个难缠。 当然,这些事还轮不到他出头。 京城首善之地,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高人隐藏。 以他的身手,在六扇门也只是中上,且位卑职小,没什么话语权。 找个机会,透露出风声,让头铁个子高的去抗便是。 但混乱迹象已显,又有鬼怪、灵界…这些完全未知的存在,谁知道会不会被他碰上。 必须尽快增强实力。 《三阳经》只是炼气之法,要想练出三阳真火,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法器迷魂镜好用,但已受损,威力大减,还只针对活物。 此物来自“蛇神庙”,那里多半与修士有关,义崇会不惜杀人灭口。 不知那里,是否还藏着其他法器。 城郊土湾村… 张彪忽然想起,那吴阿婆正好家住土湾村。 萧三行刑之期已定,明日便动身前往,顺道传个信… ………… 翌日,天空铅云密布。 玉京城坐落于古广袤平原之上,土地肥沃,还有永济、青龙、泗水、泰合四条运河综合交错滋养。 土地丰饶,自然人口众多,形成了大大小小村庄,如众星环绕京都。 玉京城西门外五里地,有一座大型骡马市,不少南来北往的商队汇聚于此扎营。 一来可节省租金成本,二来能互相交易买卖,甚至能雇佣镖队。 “老板,就这匹吧…” 张彪一袭玄黑戎袍,带了斗笠遮住面孔,安抚着一匹枣红大马。 土湾村据此京城有几十里地,步行耗时,马车要等待许久。 以他身份,亮出六扇门腰牌,自然可使用驿站军马。 但他正在休沐,没什么公文差事,也不想被人知道,因此来租一匹。 租赁鞍马,不过百钱。 放下十两押金后,张彪便扬鞭策马,离了骡马市,往西南而去。 他从小跟随父亲习武,弓马称不上顶尖,但也算精通。 左手握缰,右手持鞭,身子随马背起伏,转眼便到了数里之外… 张彪没注意到的是,他刚策马离开,骡马市中,便有几人抬起了头。 “是六扇门那姓张的!” “大…大哥,那是土湾村方向,他会不会发现了…” “慌什么!人都烧了,只要你们别多嘴,这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觉。” “老子得了件差事,马上就要发达,咱们回去先藏一阵子,等风声过后就开始办,到时跟着我吃香喝辣,也不枉兄弟一场…” “多谢大哥!” “都听大哥的!” ………… 寒风卷枯草,秋意沁人心。 马蹄声声,在黄土官道上留下一溜烟尘,来到一处岔路前停了下来。 “忽律律!” 枣红马打着响鼻,即便张彪奋力揪紧缰绳,也是四蹄不安,缓缓后退。 张彪眉头一凝,警惕望向四周。 策马大半个时辰,已快到土湾村,但马儿却忽然受惊,不再前行。 马儿灵觉不凡,定是察觉到危险。 但这里还在官道之上,放眼望去,路旁荒草萋萋,远处麦浪翻滚,并未发现什么劫道的贼人。 到底是什么惊了马? 张彪弯腰轻抚着马脖子安抚,随后运转灵视之眼,很快得到信息。 草原马(凡) 1、来自草原的马种,毛色枣红为骅,适应性强,广泛分布各个世界。 2、七岁的马儿已过壮年,速度降慢,服从性强,曾于军中服役,是经过征战的老马。 3.它受到了惊吓… 白浪费一次! 张彪有些无语。 这是匹私卖的军马,他自然看得出来,屁股上还有“烙马印”被灼烧的痕迹。 但受了什么惊吓却没提示。 这也是他不常使用灵眼的原因。 普通凡物,经常得不到有用信息,还平白消耗精力。 以他如今能力,还是得谨慎使用。 嘶嘶…… 忽然,草丛中一条花斑大蛇游弋而出,吐着信子,速度极快。 锵! 横刀出鞘,寒芒一闪。 这条蛇顿时断做两截,在地上疯狂扭曲,渐渐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马儿也不再紧张。 “原来是长虫惊了马。” 张彪松了口气,继续策马,穿过岔路往西南而行。 距岔道数百米外,有一条河流,乃永济运河分支,用于灌溉农田。 秋风萧瑟,河水荡漾。 岸边, 河水漫过又退下, 一对脚印缓缓出现… ………… 土湾村,正如其名。 这里原本有条大河,后来河流改道,肥沃河床正好用来耕种,河湾坐北朝南,背靠小山,藏风纳气,渐渐有百姓汇聚定居。 张彪刚进村,便发现古怪。 眼下正值农忙,但村里却有不少人汇聚,地上洒着纸钱,还有名衣着破烂的和尚在念经。 死人了? 他的到来,吸引了不少视线,当即便有人上前盘问。 张彪另有要事,也懒得应付,直接亮出腰牌,“吴阿婆可在,她的案子,凶手即将处斩,我顺道前来告知。”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一名老者连忙走出,“老夫乃土湾村村正吴川,阁下,可是六扇门的张捕头?” 张彪眉头微皱,“你如何知晓我的姓名?” 村正拱手道:“吴王氏在世时,时常念叨,说您刚正不阿,多亏了您,才大仇得报。” “吴阿婆去世了?!” 张彪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晚。” 村正摇头感叹道:“自出了那档子事后,吴王氏便一直精神恍惚,有时烧个饭都能冷了灶。” “前日半夜,也不知她起来烧火作甚,点了柴房和灶台,等大家伙发现,人都没了。” 张彪眼皮直跳,沉声道:“带我去看看!” 村正不敢怠慢,当即带他来到村东一间农家小院。 不少百姓围了上来瞧热闹,那念经的和尚也脖子一缩,躲在人群中。 张彪冷冷扫了一眼,便没搭理。 这和尚头皮尚青,破衣烂衫,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骗乡下百姓的假和尚,并不值得怀疑。 他的注意力全在院子中。 柴房与灶房相连,都是那种乡间老旧土屋,此时早已坍塌,只剩几根烧焦的木桩。 院子内,各种脚印凌乱,还有大量污泥,显然是百姓救火导致。 张彪眉头一皱,“尸体呢?” 村正愕然,摇头道:“尸体都烧焦了,老夫出了些银钱,今早下葬,和吴老汉埋在了一起。” “张捕头莫非要开棺验尸?” 张彪沉默了一下,想起吴阿婆当时确实有点精神恍惚,便摇头道:“罢了,带张某去祭拜一番即可。” 墓地并不远,紧挨着田垄。 三个简陋墓碑,胡乱刻了名字。 秋风拂过,纸钱飘飞,更显萧瑟。 村正拄着拐杖叹道:“吴老汉一家老实本分,去年还跟我说,要卖炭攒钱,给儿子娶媳妇,没想到遭此横祸。” “唉,你说这人,咱就能这么命苦呢……” 张彪沉默了一下,随即上香,然后抱拳道:“吴阿婆,那萧三几日后便会处斩,张某必亲自到场,替你们瞧他,人头落地!” 六扇门数年当差,见识过太多人间惨剧,他能做的很少,只希望恶人伏法,能够抚慰亡魂。 说罢,便和村正转身离去。 一边走,一边装作不经意询问道:“吴村正,我听吴阿婆说,后山出过怪事?” “嗨,都是祖辈瞎传,只因后山有毒蛇出没,吓唬小孩免得乱跑。” “哦?张某对这稀奇古怪的故事,倒是挺有兴趣,村正不妨细说。” “行行行,张捕头是贵客,老夫备了些薄酒,咱们细聊…” 二人渐渐走远。 秋风拂过,落叶飘下。 吴阿婆原本干燥的墓碑,忽然变得阴冷,水汽逐渐凝结。 水珠汇聚, 顺着墓碑缓缓滑落。 犹如两行眼泪…… 第11章秋日登蛇山 “那是爷爷辈就传下的故事…” 老村正嘬了口酒,浑浊眼睛带着一丝回忆,声音也变得低沉。 “传闻这山中,藏着一头恶鬼,他长着老虎脑袋,人的身子,舌头能变成毒蛇,还有魅惑人心的本事…” “有个孩子叫阿光,去后山走了一趟,回来就变得神神叨叨,时常说,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后来有一天,人就不见了,村里的人结队上山,但搜遍整个山头,也只找到一只鞋子。” “有人说他被山里的狼吃了,但更多的人说,他被那山中恶鬼,给生吞活剥…” 张彪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村正挠了挠脑袋,“嗯…听我爷爷说,好像是隆兴年间的事。” 隆兴? 张彪听罢,顿时没了兴趣。 隆兴是大梁朝第三位皇帝年号,算起来也不过两百多年。 这方天地灵气衰落,虽不知具体时间,但至少都在千年之前。 多半是乡间胡编的怪谈。 老村正见状,哑然失笑,“张捕头莫怪,都是乡民农闲时胡思乱想,吓唬不听话小孩的。” “这些东西,小老儿听得多了,有的村里是虎姑婆,有的村里是老阴人,传的有模有样,但谁也没见过。” “来来来,再满饮此杯。” “多谢村正款待。” 张彪又赔了几杯,便起身告辞,“在下还有要事,便不打扰了。” “是是,公务要紧。” 一番道别,张彪便出了院门,向外面拴着的枣红马走去。 忽律律…… 枣红马突然变得极度不安,还未等他靠近,便奋力挣扎,马脖子一扭,挣脱缰绳,扬长而去。 “畜生找打!” 张彪气不打一处来,紧追其后,转眼便跑出了村子。 这马押了他十两银子。 若跑丢了,可是损失惨重。 身后,出门相送的老村正目瞪口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屋,却看到自家孙子傻愣愣站在那里,双目呆滞,脸色惨白,额头不停冒着冷汗。 “憨娃,咋了?” 老村正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却发现自家孙子如同犯了癔症,傻呆呆浑身发抖,不说话。 听到动静的儿媳妇和奶奶都跑了出来,一家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这小孙子才缓过神,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憨娃,你刚才咋了?” 哄了半天后,老村正才询问。 憨娃摸着眼泪啜泣道:“刚才那叔叔,背后跟了个影子。” 老村正闻言安问道:“定是你眼花了,以后没事,别去听老李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孙子听罢,又哭了起来,随后的话让众人脸色大变。 “那影子,呜…” “是吴奶奶!” ……………… 秋风萧瑟,铅云密布。 马蹄声声,尘烟四起,伴着忽律律的嘶鸣声,枣红的影子越跑越远。 “该死的畜生!” 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张彪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几声怒骂。 他脚力不凡,但哪追得上奔马? 况且那畜生跟发了疯一样,每当他靠近,便拼命加速,几个来回便被远远甩下。 “罢了罢了,破财消灾。” 事已至此,张彪也不再懊悔,调匀气息,转身离开官道,向着土湾村后山而去。 他来此地的主要目的,便是调查那所谓的“蛇神庙”。 老村正的故事,就是普通民间怪谈,老人们饭后吓唬小孩而已。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 一个是后山多蛇,土湾村都曾被咬伤,时代经验积累,村中百姓都会配置蛇药。 据那盗墓的小田所说,他们在洞中发现巨蛇雕像,此山中又多蛇… 或许其中有所关联。 一个便是义崇会,按老村正所说,他是最近唯一出现的外乡人,偶有村民上山砍柴,也并未发现蹊跷。 说明对方是秘密行动,即便此刻还在山上,也不会有多少人。 心中念头转过,张彪加快了脚步,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后山。 这里原本应该是几座小山,随着河流改道,风沙侵蚀,塑造出崎岖地形。 山上林木茂密,因秋日已至,显得枯黄青翠交织,满眼斑驳。 荒草藤蔓下,怪石嶙峋。 嘶嘶… 刚进山,便有一条黑蛇从石缝下游出,头呈三角,还有麻点状白色斑纹。 一看便是毒蛇。 这蛇也是性情凶悍,看到他也不逃跑,竟高仰蛇头,吐着信子威胁。 张彪手腕一翻,便已横刀出鞘。 但刚要动手,便心中一动,运转起了灵视之眼。 黑纹铁头蛇(凡) 1、古老物种,广泛分布于各个世界,黑纹白斑,鳞片紧实。 2、剧毒,生性凶猛,速度快。 3、近日有人因他而死。 4、血脉中有诡术残留… 诡术?! 张彪眼睛顿时一亮。 他的猜测没错,这里蛇多,果然与修士传承有关。 能在血脉中做手脚,也不知何种术法,千年后仍有影响。 最近还咬死了人。 老村正没提,应该不是土湾村民,难不成是义崇会的人… 见他沉思,这黑纹铁头蛇似乎觉得受到挑衅,盘踞的身子猛然一弹,便化作黑影直扑而来。 张彪早有准备,丁字步侧身后撤的同时,横刀上撩。 寒芒一闪,毒蛇已断做两截,但死而不僵,还张着獠牙,喷溅毒液。 张彪看也不看,顺着曲折山道,向山顶而去。 这里的蛇确实不少,沿途不时从石缝草丛中钻出,有些颜色,甚至与周围环境相融。 即便张彪眼力不俗,有几次也差点被偷袭成功。 足足半个时辰,才登上山顶。 此时,已过晌午。 天空铅云密布,不见阳光。 周围山川沟壑丛生,蜿蜒曲折,犹如九龙盘壁。 这便是他登山的原因。 从那墓耗子小田口中得知,他们之所以能找到山洞,皆因这山地势不凡,只是因为河流改道,破坏了风水。 他师傅偶然发现,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寻龙点穴,找到了蛇神庙。 张彪按照问出的方法,先是找到一处悬壁巨石,随后顺着巨石尖锐处所指向前看。 果然,那里有一片凹陷的山体,好似簸箕一般,杂草密布,绿树成荫。 山洞入口,便在簸箕底部。 张彪瞅着方向,又迅速下山,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目标区域。 还未靠近,他便躲入草丛中,眼神锐利,仔细观察。 这里很是安静,唯有秋风拂过,引得树林沙沙作响。 但张彪却很快发现蹊跷。 进入树林的路上,不少灌木枝已经折断,草地上还有人被拖动的痕迹。 张彪若有所思,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块,右手一翻,石块便飞射而出。 沙沙沙… 对面十米,石块在草丛中穿梭滚动,弄出不小的动静。 咻! 一根利箭飞射而来,没入草丛。 果然有暗桩! 张彪凝神静气,一动不动。 等了半天,才有一人端着手弩,小心翼翼从密林缓缓走出。 这人身穿夜行衣,满脸胡茬,目光阴沉,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才来到草丛前。 他缓缓蹲下,低头查看,背后空门已完全暴露。 但张彪还是一动不动。 对方浑身紧绷,蹲下的时候故意不看周围,显然是在钓鱼。 果然,密林中又走出一名方脸黑衣人,摇头道:“老万,你也太过小心了,这荒山野岭的哪会来人。” 名叫老万的黑衣人这才起身,冷声道:“会主交代过,此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江湖险恶,小心点好。” “是是是。” 方脸男人嬉笑着回应,随后好奇道:“李香主他们挖了好几天,到底在找什么?” “我哪儿知道。” 老万冷冷一瞥,“别多打听,好奇心太重,可是会死人的。” 方脸男人顿时脸涨得通红,骂道:“老子做什么,用不着你多嘴。” 说罢,便转身向树林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嘀咕道:“妈德,荒郊野岭的,拍马屁给谁看?” 就在这时,张彪忽然窜出。 那老万也是名好手,听到背后风声也不查看,而是一个前滚翻避开,随后转身抬起弓弩。 然而,已经迟了。 张彪手持横刀,脚下似趟泥,身形前冲,左右摇摆,避过弩矢的同时,刀光与人影同时掠过。 噗嗤! 在他身后,老万捂着脖子,鲜血喷溅,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瞳孔渐渐失去焦距。 而在前方,那方脸黑衣人听到动静,面色大变,连忙转身。 张彪速度再快,距离对方也还有十米,不过却早有准备。 左手迷魂镜一晃,对方顿时失神。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张彪已腾空跃起,右手猛然一甩。 哗啦啦…… 勾魂锁呼啸而出。 噗嗤! 前方流星枪尖插入对方额头,顺势一拽,顿时脑浆血液四溅,尸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杀了暗桩,张彪并未放松警惕,见密林中没有动静,才缓缓上前,用尸体衣服擦拭掉勾魂锁枪头污渍。 山洞入口很好找。 即便对方做了隐藏,用枯枝藤蔓遮掩,但人为痕迹却藏不住。 这是条人字山缝,黑乎乎看不到深处,刚进洞口,便觉阴凉异常。 忽然,张彪面色一变,猛然转身,惊疑不定地看着身后,又摸了摸脖子。 方才,突然感觉脖子发凉。 好似一块坚冰贴在皮肤上。 然而身后空无一人,唯有秋风拂过,吹动空地上的枯叶。 妈德,这地方有点邪门… 张彪暗骂了一声,随后提起胆子,放轻脚步,渐渐深入黑暗中。 洞口,阴风吹过。 原本干燥的石壁,变得湿润,随后又渐渐凝结白霜。 白霜之上, 赫然有个淡淡的人手印… 第12章古庙出诡事 洞穴黑暗,难以视物。 若是常人进入,没有火把照明,简直寸步难行。 但点了火,又容易成为靶子。 好在张彪从小练习夜战,经验丰富,一边摸着石壁前行,一边横刀前伸低垂,防止陷阱。 洞窟蜿蜒幽深,不断向下。 很快,前方隐约传来动静,随后便有昏暗光亮闪烁。 张彪越发谨慎,来到拐角处时,忽然停止前行,缓缓蹲下。 横刀刀鞘碰到了东西。 他仔细观察,借着昏暗光线,果然发现一根细绳,串联着石壁上挂着的铃铛。 江湖险恶,这只是基本手段。 张彪也不在意,跨过警戒陷阱,又走几步后凝神倾听。 里面,掘土刨地声不断响起。 张彪小心探头观望。 拐角外,是个面积不小的洞窟。 地上乱石堆砌,虽只剩残垣断壁,但还是能隐约看出庙宇轮廓,而且面积还不小。 这里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瓦砾石梁坍塌,满布尘灰。 正如那小田所说,只有半截人身粗的蛇像矗立,栩栩如生,分外显眼。 废墟周围,堆着几个火盆,火光熊熊,照的洞窟内明暗不定。 地面上,已被刨出几个大坑。 其中一个巨坑内,伴着铁镐刨地生,不断有土石被抛出。 而在坑旁,则站立着两人。 一人身穿夜行衣,体型分外高大,肌肉鼓胀,好似要把衣服崩裂。 其后背皮囊上,插着对短戟。 而另一人则身穿员外服,身形敦厚,脑袋大脖子粗,留着垂胸长须。 面容看似宽厚。却嘴角上垂。似乎天生便带着股阴险笑意。 张彪面色一变,连忙退后。 玉京城卧虎藏龙,各个帮会、朝庭、高门望族、江湖过江龙…高手不胜其数。 就像到了京城,别说自己官大。 在这里混,同样也别觉得自己功夫无敌,隐藏的狠人实在太多。 而这两人,他正好知道。 身背双戟那个,虽看不清面孔,但身型武器却很熟悉。 他名叫曲恒,号称幽州猛虎,嗜杀成性,因得罪关外江湖同道,跑来京城厮混,结果一言不合,就与人在正阳大街大打出手。 一对双戟,杀得丐帮血流成河。 事情闹得太大,他当时也参与追捕,却被此人逃脱,没想到是藏入了义崇会。 至于另一人,别看身形矮胖,还穿着员外服,却是军中高手退伍。 其名叫李辰山,曾参与过镇压三王之乱,尸山血海里杀出的狠人,因触犯军纪被革职,人称笑面虎。 张彪认得,是因此人开了家典当行,几名商人失踪,怀疑与其有关。 李香主… 原来此人也是义崇会高层。 这两头虎,任何一个身手都不弱于他,稍不谨慎,便会丧命。 张彪心中暗惊,却并不后悔前来。 这二人隐藏身份,必是义崇会压箱底的力量,正说明此地东西重要。 就在这时,那幽州猛虎曲恒忽然开口,闷声说道:“李香主,会长是不是上了当,咱们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什么传承。” 传承? 张彪顿时竖起了耳朵。 李辰山闻言摇头道:“消息肯定没错,那些人虽是疯子,但买卖交易从不骗人。” “疯子…” 曲恒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猛然转身,露出满是刀疤的狰狞面孔,“你是说杀生教?” 李辰山嘿嘿一笑,“放心,只是小交易而已,出了事,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即便是京城乱了又如何,大梁朝早就烂透了,越乱,老子越高兴。” “无所谓。” 曲恒闷声道:“只要你们钱给够,我干什么都行。” 李香主点了点头,对着下方呵斥道:“快点挖,会长说了,找不到东西,咱们就一直待在这狗洞!” 张彪在黑暗中听得心惊。 想不到义崇会竟和杀生教勾结。 看来这里,果然有传承… 他有心用灵视之眼查看那废墟,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妄动。 这里与修士有关,若是看到什么上品级的东西,精气神受损,别说与人争斗,逃跑都没机会。 不过两头猛虎在此,怕是也不好强攻,要想个法子才是…… 就在他思索之时,突然眼睛一瞪,猛然转身。 他脑门后又是忽然冰凉。 一次是错觉, 两次绝非意外! 后方依旧空空荡荡。 但张彪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借着昏暗光线,他看到前方地面上,有淡淡白霜覆盖。 上面, 竟然有一对脚印! 什么玩意儿?! 张彪就像炸毛的猫一般,长刀一横,护在身前,额头渗出冷汗。 随着灵气复苏,种种信息情报,他知道这些神秘的玩意儿,或许已经出现。 却没想过, 要这么快面对! “什么人?!” 李辰山和曲恒也被惊动,一前一后,向着洞口直冲而来。 前有鬼,后有虎。 张彪瞬间陷入危机。 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隐藏身份,直接转身冲入洞内。 迎面,就是速度更快的李辰山。 “姓张的,是你!” 李辰山与张彪打过交道,当即认出身份,毫不犹豫挥刀猛劈。 他与张彪一般,同样使用横刀,但用的却是军中百战刀法。 招式简单,无非劈、砍、撩、挂、刺,但却气势凶悍。 李辰山更是个中好手,看似一往无前,却留半分余力,用于变招。 他知道张家断魂刀威力,若是纠缠陷入其节奏,便会极其被动。 因此他的目标很简单,只要荡开空门,后方的曲恒便可一击致命。 张彪自然知道其想法,横刀一架,手腕旋转,顺着那股力道,侧身丁子步向前。 锵! 两刀接触,黑暗中火花四溅,划出一道圆圈,而张彪已侧身上前,就是一记顶心肘。 断魂刀,望月式。 此招专用于卸力,抢身连击。 卸开对方兵器的同时,使其暴露空门,一旦近身,便可配合追魂手,击打死穴,擒拿锁喉。 李辰山吃了一惊,连忙后退。 他在军中便以武勇著称,看似矮胖,实则气力惊人。 没想到张彪修炼三阳经,虽尚未炼出气感,但力量却更胜一筹。 刚一接触,便吃了暗亏。 高手相争,生死只在一线之间,若被张彪近身,不死也残。 不过他却并不担心。 曲恒已然赶到,其神力惊人,一对短戟使起来如同疯魔。 二打一,胜负毋庸置疑。 然而,意外发生了。 双手持戟的曲恒忽然眼睛圆瞪,右脚狠狠一跺地,止住去势,随后飞速后退。 李辰山也头皮发炸。 就在这张彪身后,黑暗中隐隐出现一道人影,脸色惨白如纸人,瞳孔纯黑,流着血泪。 见二人模样,张彪也暗叫不妙,但哪会错过时机,借着前冲的力道,顶心肘回撤变招,双手持刀,旋身向上狠狠一撩。 噗嗤! 李承山那突出的肚子破开一道竖口,鲜血喷溅,肠子都漏了出来。 “啊——!” 李承山忍不住一声惨叫。 但这家伙也是个狠人,大手用力,竟硬抓着伤口,跌跌撞撞后退,沿途洒下大片鲜血。 张彪也顾不上追击,撒开脚丫子就往废墟跑。 李承山已受重伤,即便侥幸不死,也没了战力。 后面的诡异玩意儿才更要命。 但待他冲入废墟,转身一看,后方已是空无一人,好像刚才所见都是幻觉。 李承山忍着剧痛,倒在地上,冷汗横流,惊慌失措看着周围。 跑到另一边的曲恒,则破口大骂,“你这鹰犬,惹了什么玩意儿过来?” 张彪哼了一声,理都不理。 他此刻,仍旧心中发毛,满眼警惕,不停看着周围。 这些鬼物是何种模样, 会以何种方式袭人, 一切都是未知。 自己什么时候惹了这玩意儿… 另一边的曲恒也好不到哪儿去,手持双戟摆出架势,不停左右观望。 他脸色狰狞,对着坑道内手下一声怒斥,“都特娘的死了么,还不赶快出来!” 然而,坑道内无人应答… 不知什么时候,洞窟内变得一片死寂,就连周围火盆,似乎也越来越弱。 周围黑暗,似墙壁般向他们压来,带着股瘆人的寒意。 “老李,对不住了!” 曲恒眼中阴晴不定,一声低吼。 然而,躺在地上的李辰山并未回答他,不知什么时候已浑身僵硬,虽胸膛还在起伏,但两眼呆滞,好似失了魂。 “啊——给老子出来!” 诸般诡异情景,即便以曲恒杀人如麻的性子,也吓得近乎癫狂。 他双戟挥舞,发出一声怒吼,靠着记忆,拼命向洞口跑去。 然而刚跑了几步,便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气息犹在,两眼却没了焦距。 说实话,张彪差点吓尿。 这么多高手,都是刀头舔血,胆上长毛的汉子,却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那鬼物,是如何杀人于无形?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火盆的光焰已暗淡到极致,竟带着淡淡幽绿。 脑后的冰凉感再次出现。 张彪头皮发炸,连忙向前一个翻滚,却听得身后扑通一声。 他扭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身后, 还有一个自己。 如其他人一般,扑倒在地。 呼吸犹在, 两眼却已失神… 第13章孤魂入玄冥 这是…… 我的肉身?! 张彪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那些人突然没了动静,身手再好也没用,原来全失了魂! 与此同时,一股瘆人寒意也将他笼罩,好似赤身裸体,立在冰天雪地中。 这股寒意并,非肉身感受,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 而且感觉很熟悉… 是灵界! 面对鬼头柳的经历,涌上脑海。 当时也是这种感觉,不过凭借三阳真火及时脱离,没想到又在这里中招。 他可是记得,那信息中提过:灵界危险,不要轻易踏入。 原来这灵界, 要灵魂才能进入! 为何这次,三阳真火没有出现? 张彪心乱如麻,打量周围。 这灵界,很是诡异。 没有光线,却能看到五步之内景象,只是昏昏暗暗,如颜色被洗去,显得惨惨淡淡。 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周围被黑暗笼罩,好似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死寂、诡异、冰冷…… 一股莫名绝望自心中升起。 不行,要尽快离开! 张彪忽然有种明悟,自己若不尽快回归肉身,灵魂怕是会永远困在这。 想到这儿,他没有丝毫犹豫,向自己肉身扑去。 然而,意外发生了。 肉身周围好似有股无形的排斥之力,灵魂还未靠近,便似皮球一般弹了出去,没入黑暗之中…… ………… 天旋地转,昏昏暗暗。 张彪虽是灵魂状态,但功夫还在,而且似乎没了肉身束缚,更加灵巧。 一个鹞子翻身,稳稳站定。 他惊疑不定,看向前方。 昏暗中,出现一排石阶。 这是哪儿? 张彪脑中一片乱麻,进入灵界后,一切都已超出了他的理解。 山洞中全是废墟, 哪来的建筑? 张彪无可奈何,尽管知道灵魂长期离开肉体会有危险,但也只能摸索前行。 台阶并不高,没走几步,前方便出现一个建筑,通体由粗粝青石修建,虽制式古老,但也能看出是座庙宇。 张彪瞳孔一缩,难以置信。 那石质的瓦梁斗拱,不久前才刚刚见过,虽然碎裂,但形制材质却一样… 是蛇神庙! 可原本是废墟啊… 张彪彻底迷糊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他猛然回头。 身后黑暗中,隐约传来人声。 虽模模糊糊,好似隔着玻璃,但却打破了这死寂氛围。 “李香主,这里是哪儿?” “我哪知道?” “莫非…咱们已经死了?” “闭嘴!” 是义崇会的人! 果然同自己一样,是灵魂离开了肉身,并未死去。 张彪眉头微皱,连忙闪身,躲到了庙旁夹角处。 这灵界空间很是诡异。 五步之外便难以视物,虽说利于隐藏,但也看不到对方动作,只能凭借声音判断形势。 “李香主,快看!” “这里怎么有座庙?” 黑暗中,惊呼声不断传来。 随后,曲恒那沉闷的声音响起,“是那巫神庙,原来如此,怪不得咱们找不到!” 巫神庙? 张彪心中一动。 盗墓的老贼只看到蛇石像,不知来由,故以蛇神庙命名。 但义崇会,显然知道更多信息。 巫神庙… 这里传承,莫非与巫术有关? 不等他细想,义崇会早已行动。 “快,打开庙门!” 李辰山的声音很虚弱,情绪明显有些癫狂,“拿到东西,我们或许就能离开,老子不想待在这里!” 曲恒冷声道:“李香主,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妙,还有,你的脸色有些不对啊……” “快动手!” 李辰山毫不理会,疯狂下令。 随后,石门挪动声响起。 张彪依旧不动,耐心等待。 当初查看鬼头柳时,得到了几条关于灵界的信息: “那昏暗与现实夹杂的灵界,残魂困于凄迷的幽暗中,他们被束缚在过去,无法释怀、无法离去……” “小心黑暗中的阴影…” “不要轻易踏入…” 根据信息推断,灵界与鬼物有关,看上去死寂安静,实则异常凶险。 还是让义崇会先探探路再说。 其实更好的选择,是使用灵视之眼查看这巫神庙,进行判断。 但他是灵魂状态,还未踏入炼气期,若消耗太多精气神,说不定永远无法脱离灵界。 还有,这巫神庙的等级无法猜测,若是太过强大,不知会引发何种后果… 伴着隆隆的声音,庙门缓缓打开。 灵魂如何能推动石门? 早已毁灭的古庙为何完整? 这灵界的一切都难以捉摸,张彪毫无头绪,只能专心倾听动静。 那些人进入后,声音也变得模糊,张彪无奈,只得小心前行,躲在门外,才又听到动静。 “都小心点…” “嘶——这庙有些邪门儿啊,供奉的什么鬼玩意儿?” “少废话,快找!” “李香主,我们要找什么?” “书!书!记载传承的典籍,妈的,都是蠢货,再多嘴,老子杀了你们!” 张彪听得眉头紧皱。 即便看不到具体情形,他也能听出李辰山状态有些古怪。 对方被他破开了肚子,本就是致命伤,再加上灵魂离体,无法医治,恐怕此刻早已是个死人。 或许, 这家伙已经成了鬼? “啊——!”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惊恐尖叫。 “怎么了?” “我…我看到一个小孩。” “胡说八道,这里怎么会……” “去你娘的,这是啥?!” 里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义崇会的人惊慌失措,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曲爷,李香主还在里面。” “蠢货,他已经不是人了!” 他们乱作一团,就连那最凶残的曲恒,也吓得狼狈逃窜,瞬间冲入黑暗中,不知去了何处。 张彪等在门外,脸色阴晴不定。 他知道,如果有传承,多半便是在这巫神庙之内。 但看义崇会模样,里面分明有十分可怕的东西。 进,还是不进? 罢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有灵视之眼,迟早能找到法术传承,莫因贪婪,在这里丢掉小命。 张彪刚下定决心,准备离开,却忽然浑身发毛,好似坠入冰窖。 阴冷的感觉,再次出现在身后。 他猛然转身,摆开断魂手架势。 进入灵界,虽然身体衣服还在,但横刀和勾魂索都消失不见,只能赤手空拳应敌。 后面,依旧空空荡荡。 张彪却越发惊恐,因为他察觉到,那股凉意又如影随形,到了自己身后。 他毫不犹豫,右腿后撂,随后旋身,凝掌为爪,脱枪为拳。 追魂手,索命连环。 这一招,是专破后方偷袭之敌,先是撩阴,后折筋断骨。 张彪也是发了狠,凶性上头。 管它什么玩意儿,即便是鬼,他如今也是灵魂状态,先打了再说。 出乎意料,好似打到了一团冰雾,对方瞬间消散。 张彪只隐约瞧出,是个老人身影。 “妈的,不过如此!” 他怒气冲冲,胆气随之升腾。 与此同时,双肩,头顶,似乎有些温暖,虽未凝聚三阳真火,但那跗骨之蛆般的寒意,却轻了不少。 “原来如此!” 张彪恍然大悟。 那玩意儿三番两次惊吓,是要让自己心虚胆怯,扑灭三盏阳火。 到时,才是真正的麻烦。 三阳真火,灵界指引归途。 他修炼三阳经,气血远比普通人旺盛,只要激活三阳真火,哪怕一瞬,都能重新返回肉身! 看到希望,张彪心中畏惧也少了大半,狠狠一咬牙,直接冲入神庙之中。 管他什么厉鬼,只要胆气足,三盏阳火不灭,便有机会拿到东西。 刚进门,他就看到了李辰山。 对方背对着他,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好似假人一般。 张彪握紧拳头,小心从旁边经过,顺眼一瞧,顿时头皮发麻。 这李辰山站在原地,肚子上裂开道口子,肠子都拖到了膝盖。 更诡异是其面孔。 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表情。 这家伙果然成了鬼! 但为何跟傻了一般不动弹? 张彪不明所以,却不想惊动,小心前行,不时打量周围。 灵界之中,这座巫神庙虽然复原,里面也有着木制桌椅、瓦罐等器物。 但大多腐朽不堪,布满灰尘,好似经历了无穷岁月。 里面已被翻的乱七八糟。 放眼望去,并没什么异常。 他继续前行,黑暗散去,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是庙中供奉的神像。 这神像确实奇怪。 下半身是人,端坐在黑色莲花之上,身着各种羽毛兽皮制成的宽袍,手中还握着根类似招魂幡的玩意儿。 诡异的不止这些。 其身下的黑色石莲花,仔细看,竟是由密密麻麻的鬼怪浮雕组成。 而且头部,则是猛虎脑袋,獠牙毕露,嘴里咬着条蛇,耳朵上也有蛇盘曲,化作耳环。 原来这才是雕像本体… 半截蛇,不过是猛虎嘴里所含。 张彪心中疑惑,想起土湾村老村正曾经讲过的故事。 山中藏恶鬼,老虎脑袋,人的身子,舌头能变毒蛇,可魅惑人心… 莫非其中有什么联系? 或许是修行三阳经后灵觉不凡,张彪很快被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神像胸前挂着的一物,看起来好似铜牌,虎面狰狞,口中衔蛇,与神像一模一样。 实则是个面具,眼部还有窟窿。 是傩面! 张彪瞬间了然。 这里是巫神庙,民间巫师做法常头戴傩面,如有宝贝,多半就是这个。 “嘻嘻嘻…” 就在这时,诡异的笑声响起,一个小孩嘻嘻哈哈从他面前跑过,随后钻入黑暗中。 张彪眼尖,尽管对方一闪而逝,他还是看清楚了其模样。 身上衣服破烂不堪,面部浮肿污紫,眼中还留着黑色脓血。 更重要, 是其只穿着一只鞋子。 种种线索,顿时串联在一起。 是故事中, 那个叫阿光的孩子! 怪不得村民搜山没找到,原来已跑到这个山洞,残魂被困在这里… 第14章灵界得异宝 不行,这里太过诡异。 张彪咬了咬牙,二话不说跳上神像,一把扯下傩面,转头就跑。 随着傩面被取走,整个神庙顿时隆隆作响,砖石灰尘不断掉落。 那李辰山也突然抬头,纸人般苍白的脸上,露出诡异笑容,黑色污血从五官七窍中流出…… “滚!” 张彪一声怒喝,抬脚便踹。 呼~ 阴风呼啸,对方瞬间消散。 这次张彪看得清楚。 李辰山所化鬼物,被他一击便似白雾般散开,但一股怨毒恶念却萦绕不散,始终在他身后徘徊。 脑窝后,瞬间冰冷刺骨。 张彪已明白了这些玩意儿攻击手段,首先就是要扑灭三盏阳火。 但他根本顾不上搭理,因为随着庙宇坍塌,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升起。 那被毒蛇咬死的小孩阿光,似乎变得极为兴奋,乌青小脸露出诡异笑容,在庙中蹦来蹦去,嘴里还唱不停: “天黑黑,夜茫茫,阿娘为我缝衣裳,星无光,恸断肠,谁家生了夜哭郎……” 眼前景象光怪陆离,张彪脑中已一片空中,心中只有个念头: 必须逃出去! 轰隆隆… 就在一截石梁倒塌的瞬间,张彪跑出庙门,头也不回,冲入黑暗中。 李辰山的鬼魂重新凝聚,脸色苍白扭曲,死死盯着张彪逃走方向,漆黑眼中只有纯粹的怨毒。 然而还未等他追击,便被一股力量猛然拖入黑暗中… 破庙内,碎石尘灰哗啦啦掉落,那小鬼阿光闪烁不定,还在嘻嘻哈哈唱着:“天黑黑,夜茫茫,阿娘为我缝衣裳…” …………… 昏暗冥冥,四方难辨。 张彪疾步奔跑,眼中满是焦躁。 离开神庙后,他便迷失了方向。 或许是离开肉身太久,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气神在不断流逝,周围越加阴寒,连脑袋都有些麻木。 这一切,不止是幻觉。 之前五步之内便可视物,而如今,三步之外便一片漆黑死寂。 好似灵魂之火,在逐渐暗淡。 张彪有预感,当视线范围彻底消失时,自己便会永远困于灵界。 或许到时,就会化作鬼物… 怪不得灵视之眼提示,不要轻易踏入灵界。 这根本不是他目前能触及的领域! 随着他的奔跑,黑雾散去,一面石壁出现面前。 又是这样! 张彪眼中阴晴不定。 他按照记忆中的肉身方向前行,但不知为何,总是在打转,每次都会碰到石壁。 方才可不是这样。 有东西在作祟! 张彪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这里一切都在他认知之外,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持清醒,继续前行。 但刚走没几步,他就面色一变,停下脚步,眼中满是愕然。 前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粗布破衣,身子矮小,满头白发,布满褶皱的脸,如同涂了白漆,双目黝黑,不含一丝感情。 “吴阿婆?” 张彪目瞪口呆,许多事瞬间了然。 怪不得从土湾村离开,便怪事连连,如今还深陷灵界,原来早被跟上了。 想到这儿,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张彪呵斥道:“我知你心中不甘,但缠着我作甚,莫非觉得好人易欺!” 然而,吴阿婆还是那副模样。 面如白漆,黑眼冰冷。 就在张彪怒火攻心,准备拼死一搏时,吴阿婆的鬼魂忽然动了。 脑袋以不正常的方式咔啦扭动,左臂缓缓升起,干枯苍白的手,指向一个方向。 黑瞳中,再次流下血泪。 张彪停下身子,眼中阴晴不定,随后咬了咬牙,向着吴阿婆所指方向跑去。 对方忽然指路。 是好是坏,张彪不知道,但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 跑了十几步,前方再次出现吴阿婆鬼影,依旧抬手,不过指向了其他方向。 张彪二话不说,继续冲入黑暗。 他能感觉到,这片灵界空间正在变化,黑暗越发阴冷,如同活过来一般,带着恶毒的怨念。 是方才巫神庙的东西! 难道自己摘掉傩面,无意中放出了什么鬼玩意儿? 张彪此时已顾不上细想,只能顺着不断出现吴阿婆鬼魂所指,疯狂奔跑。 终于,他看到了自己肉身。 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趴在地上,呼吸犹存,两眼失神。 然而,那个叫阿光的小鬼,却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他的肉身背后。 乌青发紫的脸上,带着诡异笑容。 这家伙,想要上自己的身! “滚!” 张彪怒意勃发,借着这股心气,运转三阳经。 噗!噗!噗! 头顶、双肩,三盏火苗忽然升起,与上次一般,飘忽不定,无根无依。 阳火微弱,却瞬间驱散周围严寒。 张彪看的分明,不仅自己灵魂,就连肉身的双肩和头顶,也升起小火苗。 “啊——!” 那叫阿光的小鬼面孔瞬间扭曲,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好似被火苗灼烧,双手猛然抬起,又被弹入黑暗中。 而张彪,则感觉肉身传来一股强大吸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 许久,他缓缓睁眼,爬了起来。 洞窟内,安静一片。 火盆还在燃烧,光线明暗不定。 身后,依旧是一片废墟。 巫神庙、小鬼阿光、吴阿婆… 方才诡异经历,好似一场噩梦。 然而张彪知道,这绝不是梦。 他抬起了左手,那狰狞可怖的青铜傩面,赫然被带了出来! 之前还没啥感觉,如今却如同握着一块坚冰,不仅寒意远胜迷魂镜,还如针刺般,令他手掌疼痛不已。 张彪已有了经验,来不及细看,扯出一块布将其包裹,打了结拎在手中。 寒意仍旧,却不再影响行动。 他这才打量周围。 李辰山已倒在地上没了气息,曲恒和几名手下呼吸微弱,看样子还被困在灵界中。 张彪眼中凶光一闪,拎起曲恒短戟,毫不留情,将所有人抹了脖子。 事关重大,义崇会在京城势力不小,若泄露风声,便是大麻烦。 又查看了一番,清除痕迹,他才拎起包裹,迅速消失在洞口。 几个时辰后,一只信鸽从空中落下,洞外树枝上梳理羽毛,见无人喂食、替换信笺,便又腾空而起,向着京城方向而去… …………… 晨光昏暗,阴云密布。 京城已是连续几日阴天,伴着一声闷雷,终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安贞坊小院内,张彪已经起身。 一口喝下血色药汤,粘稠的液体下肚,没一会儿,腹中便升起热流。 他也懒得穿衣,赤裸着上身,顺手抽出横刀,便纵身跃入院中。 霎时间,雨中刀光闪烁。 他肌肉鼓荡,板肋虬筋,随着手腕翻飞,雨幕被撕裂出大大小小圆圈,水花四溅,刀气呼啸。 很快,整个人竟冒起了热气。 “哈哈哈,爽快!” 半晌,张彪收刀回鞘,端起海碗,将剩下的药底一饮而尽。 回到家中,已有三日。 在巫神庙那诡异灵界空间,虽然侥幸逃离,还得了宝贝,但精气神受损严重,养了两日才彻底恢复。 就在这时,脑后再次出现寒意。 不远处地面,雨水迅速凝结成冰,出现一对脚印,冰面上,倒映着一个模糊的矮小影子。 “有完没完…” 张彪低估了一声,有些无奈。 土湾村之行,他被这吴阿婆鬼魂盯上,竟跟着跑回了玉京城。 从当时李辰山表现来看,一旦化鬼,思维便会大变,好似记忆全失,只剩下执念支撑。 要说恨,也应该是死在他手下的李辰山,但那家伙并未出现作祟。 反倒是这吴阿婆,死缠着不放。 张彪心中隐约有所猜测,沉声道:“吴阿婆,今天便是那萧三斩首之日,我带你去,了却残愿。” “你若听懂,便给些提示。” 说罢,他瞪着眼仔细观察。 可惜等了半天,对方依旧站在那里,不依不饶想要扑灭他肩上阳火。 见此情形,张彪也有些恼火,“我帮你伸冤,你助我灵界脱困,两不相欠,若今日过后再纠缠,莫怪张某无情!” 他算看出了,鬼物根本无法交流。 若了却执念还是这般,便只能想办法对付,总不能让身后总跟着鬼。 想到这儿,他阔步走回房中,右腿发力,踩着条凳一跃而起,从房梁上取下了一个包裹。 打开后,赫然是那个傩面。 此物只凭感觉,都非同小可,之前在灵界精气神受损,只能硬生生压住好奇。 如今恢复,终于能放心查看。 随着灵视之眼运转,那种晦涩迟滞的感觉再次出现,比以往更甚。 是好东西! 张彪心中暗喜,咬牙坚持。 很快,就感到气息有些虚弱,两眼一阵阵发黑。 终于,庞大信息涌上脑海: 傩面疆梁:(黄级三品) 1、来自古老时代的青铜面具,蕴含强大力量,因残缺,威力减弱。 2、昔有大巫,观天地而通鬼神,踏山川而驱厉疫。其法玄,冥冥不可测,其术诡,通行诸天。傩面为巫道重要法器。 3、头戴此傩面,可穿行灵界,增加视野,守护灵魂,需炼气期修为。 4、它藏着古老传承的秘密,曾引发无数鲜血与争夺。 5、疆梁食磔死,傩面在渴望着灵魂浇灌… 第15章西市人头落 果然有传承! 张彪心中砰砰直跳。 蛇山巫神庙之行,他见识到了灵界的诡异恐怖,没有相关知识与术法,再好的的功夫,也毫无反抗之力。 带着这傩面,竟能穿行灵界?! 可惜的是,需要炼气期修为。 这玩意儿仅仅握在手上,便感觉如针扎一般,修为不到便去佩戴,多半会倒霉。 还有,信息提示“疆梁食磔死,傩面在渴望着灵魂浇灌…”。 “疆梁”没听说过,但估计就是巫神庙中供奉,那虎头怪物的名字。 “磔死”他却晓得。 “磔”为古代祭祀时,杀牲以祭神,就是将牲畜肢解。如今演变为最为惨烈的酷刑。 《大梁律疏》记载:碎磔之刑,俗名剐罪也,便是人们所说的千刀万剐。 磔刑轻易不动用,他见过一次,中途便心中不适走人。 传闻受磔刑之人,因为受尽折磨,会化作厉鬼,行刑后还要在头颅打入封镇的铁钉。 因此“磔死”,又代表厉鬼。 “疆梁食磔死,傩面渴望灵魂…” 难道这玩意儿,能吞噬厉鬼? 其已经残损,都还能位列黄品三级,说明蕴含的传承,威力远高于自己的《三阳经》! 想到这儿,张彪越发慎重,原本要放回房梁暗格,但想了想,还是用皮囊包裹,与《三阳经》共同埋在后院屋墙下。 如今有了传承,下一步便是要尽快修出气感,进入炼气期。 当然,还要先摆脱吴阿婆阴魂。 想到这儿,张彪折身返回厢房,拿起两个缠绕锁链的皮护臂,仔细扣好。 这便是他家传的勾魂索。 此物乃陨铁所锻,坚韧不凡,听闻是祖上还阔绰时打造,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宝,赫赫有名。 但他用灵视之眼看过,依旧是凡俗之宝,未入品级。 父亲死后便传给了他。 穿上戎服,又配好横刀,张彪卸下墙上的油纸伞,对着周围沉声道:“吴阿婆,要看萧三人头落地,可得跟好了!” 说罢,便推开了房门。 咣咣咣! 院外敲门声忽然响起,同时还伴着王信那懒散的声音。 “彪哥,快开门!” 张彪连忙上前拉开院门,见是自己手下铁守明与王信二人,顿时皱眉道:“你们怎么来了?” 铁守明拱手道:“头,近日京中不太平,人手紧缺,上头要你提前回衙门领命。” 张彪若有所思,点头道:“最近确实不太平,好吧,等我去西市看完斩刑,正好回衙门一趟。” 说罢,打着伞阔步进入雨中。 铁守明和王信互相看了一眼,皆是面露难色,但还是紧随其后… ……………… 西市规矩,巳时开市。 当张彪三人到达时,坊门已经大开,即便寒露之末,秋雨冷肃,西市还是人流汹涌,车马粼粼。 张彪忽然浑身一僵,停下脚步。 他能感觉到,脊背后又突然发凉,周身寒气萦绕,地下积水竟有凝结成霜之势。 糟糕,怎么这时候突然作祟。 张彪有些无奈,立刻撑着伞快步而行,以免让人发现蹊跷。 路过鬼头柳时,他特意绕了个大圈,远远避开,走进附近的金玉楼。 “小二,楼上雅间,弄点茶水干果点心。” “好勒,客官里面请。” 上楼后,张彪找了个临窗的雅间,看到窗外人声喧嚣,这才松了口气。 他没有用灵视之眼查看巫神庙废墟,但心中猜测,其也和鬼头柳一般,连接着灵界。 义崇会的人,之前没有异常,很可能是吴阿婆鬼魂跟他进洞,使得所有人陷入灵界。 这只是个猜测, 但他不敢赌。 若鬼头柳这边也弄得灵界降临,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个都逃不掉。 没错,下方已聚集了不少人。 玉京城里,不少百姓喜欢看杀头,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痴迷,刮风下雨都不误,抢着要挤向前排。 看杀头,甚至有着讲究和门道。 犯事的官员最可恨,甭管什么原因获罪,反正啐两口唾沫,骂一声狗官活该,看这帮平日高高在上的老爷哭爹喊娘,打心眼里都透着舒爽…… 江湖绿林又有区别。 无论你是杀人劫道,还是奸淫掳掠,只要梗着脖子喊一声“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便会赢得叫好一片… 但若吓得尿了裤子,便会引得哄堂大笑,众人鄙夷… 总之看完杀头,接下来数日都有了谈资,各种荒诞不羁的故事就此流传。 今日斩首死囚,刑部早发榜张贴告示,因此不少百姓提前来占位置。 周围卖早点的小贩也忙得不亦乐乎,整个西市,犹如庙会一般。 “彪哥,你跑那么快干嘛!” 此时,王信二人也进了雅间,一坐下便抱怨个不停。 张彪还想着傩面之事,心不在焉,随意问道:“这几日夜巡,可有事发生?” 铁守明沉声道:“只抓到几个空空门的小贼,城中帮会许是得了消息,都老实得很。” 王信笑道:“彪哥放心,霍锋那家伙虽是官迷,却有两把刷子,和金吾卫搭上了线,我等夜巡发现蹊跷,金吾卫片刻便能赶到。” 铁守明也八卦道:“听说金吾卫掌管右营的副将梁定山,和霍锋同出一门,都学得是梅花六合枪。” “梁定山?” 王信眼睛一亮,“听说他有个女儿,名叫梁秋月,号称秋月无双,玉面霸王,不仅功夫高,人还漂亮……” 铁守明喝了口茶,冷眼道:“你觉得人家能看的上你?” 王信顿时哀叹道:“铁哥,为人要厚道啊…” 二人耍宝打趣,但张彪的注意力,则全被那鬼头柳那边吸引。 秋雨淅沥,柳枝苍翠。 高耸柳树下,搭建多年的木制刑台已有些腐朽,陈年血迹也乌黑斑驳。 刑部的刽子手们已经在忙碌,磨刀、摆木盆、烧香…延续着祖辈传下的流程。 刽子手这行,有好有坏。 好的是,除去朝廷俸禄,还能收家属红包,给死囚来个痛快。 坏的是,整日杀人,即便性子再好,也个个凶气萦绕,没正经人家姑娘敢嫁。 即便如此,想干的人也不少。 那些忙碌干活的,都是学徒,负责行刑的刽子手,则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 其身形高大,膘肥体壮,头裹红巾,满脸横肉,正眯着眼,一口口喝着大碗茶。 此人叫马唐,世代刽子手,家中排行老三,两个兄长皆早夭,人称金刀马三,是刑部有名的快刀。 看似憨鲁,实则滑不溜秋。 一切都与往常没有两样。 但张彪眼中,却闪过一丝惊疑。 他修炼三阳经,虽尚未炼出气感入门,但感觉却分外灵敏。 这鬼头柳,阴森感似乎更强了… 难不成还能进化? 若是那样,迟早酿成祸患。 但烧了也没用。 张彪虽还未了解相关知识,但心中已有猜测,这东西一旦与灵界产生联系,便难以斩断。 就像那巫神庙,最少历经千年,都已经成为废墟,还能将人拖入灵界。 也不知上古修行者,是如何应对… “来了来了!” 就在这时,下方人群一阵骚动。 只见西市门外,刑部的衙役们列队出现,拎着水火棒呵斥人群,打开一条通道。 监斩官策马而行,后面驴车拉着一座座囚笼,里面皆是披头散发,带枷铐链,满身伤痕的死囚。 人群顿时沸腾。 烂菜叶、臭鸡蛋、碎石块,如雨点般砸向这些死囚。 还有那调皮的小孩,当街拉了泡臭屎,一把抓起扔了过去,引得周围百姓哄堂大笑。 监斩官见状,也不搭理。 百年前有清流上奏,说当众行刑,百姓无不雀跃,暴虐流毒滋生,长此以往,仁义之心不再。 然而,却有一位以仁义著称的大儒当庭驳斥,说百姓畏法,方得平安,且终日劳苦,正好借斩刑,宣泄心中愤懑,总比将积怨对准朝廷好… 从此,再没人提这回事。 死囚们,表现也各不相同。 有的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 有的脸上被石块砸得鲜血直流,却沉默不语,只是望着苍天,脸上只剩麻木… 还有一名独眼大汉,对着周围怒吼道:“死就死了,顶多碗大个疤!” 话说的豪迈,却声音颤抖,裤裆下淋漓的尿骚味,更是引得百姓争相嘲讽。 “呦,这是哪位江湖好汉啊……怎么吓尿了?” “什么狗屁大盗,不过如此!” 就在这纷乱嘈杂中,午时钟响。 监斩官站在木台上,手持文书大声念道:“本年新罪盈载,刑科失序,虽皇恩浩荡,大赦天下,但谋反、杀戮等恶罪不在其列……非此可赦,务使群臣民众畏而不忘!” 说罢,呵道:“验明正身!” 当即便有小吏上前,一把薅住死囚乱发,向后一扯,露出面庞。 “王大成,男,三十有七,谋杀朝廷命官,正身!” “裘李氏,女,二十有三,毒害亲夫满门,正身!” “张昭,男,十八岁……” 随着一声声汇报,死囚们脑袋被一一展露,百姓们连声唾弃。 终于,小吏来到一披头散发的汉子面前,揪住头发,露出一个满脸伤疤,长着络腮胡的面孔。 “萧三,男,三十有一,杀人劫财……正身!” 张彪却脸色一变,猛然起身。 那死囚, 根本不是萧三! 第16章人死恨犹存 “午时已到,斩立决!” 令牌空中飞舞,打着旋落在地上。 金刀马三早已做好准备,身上肥肉耸动,满满饮了口烈酒,拎起鬼头大刀噗得一下,酒雾翻涌。 “各位,路上走好啊…” 马三嘀咕了一声,随后双臂发力,刀光闪烁,只见囚犯人头咕噜噜滚在木盆中,鲜血喷溅,身子才倒地。 “好!” “好!” “马三爷好刀法!” 人群中顿时一阵阵叫好。 酒楼雅间内,张彪面色阴沉似水,眼中杀机闪烁不定。 他见过的腌臜事太多,按理说应该已经习惯,但怒火还是涌上,憋得胸中发闷。 “彪哥,您可千万别冲动!” 王信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挡在窗口,“法场可不能胡来,有啥事,咱们随后再说。” 张彪深深吸了口气,胸膛不断起伏,“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是王叔要你们来的?” 王信顿时尴尬,“彪哥,这…” 铁守明拱手沉声道:“捕头息怒,此事已成定局,咱们位卑职小,再多事,便是与刑部作对。” “我知道…” 张彪眼神冰冷,沉声道:“找替死鬼,刑部那帮人没少干,但也都是官宦豪绅子弟。” “萧三不过是个混混,还给李府惹了麻烦,何至如此?” 王信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但萧三叔父能当上李府大管家,必然手段不小,应该是他搞的鬼。” “彪哥,这事算了,李府能找个替死鬼,也算有所交代了。” 张彪沉默了半天,随后丢下十几枚铜板,闷声道:“走吧,此事就此作罢,莫误了时辰,让总捕头责罚。” 说罢,便起身离开。 出了酒楼,张彪看了看天空,便缓缓撑开雨伞。 手下二人也撑伞跟了出来。 “彪哥,你真不管了吧?” 王信有些不可思议地追问。 “不管了。” 感受着那股萦绕周身的寒意,张彪咧嘴一笑,眼中满是嘲讽,“六扇门这身皮,连条狗都打不死…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王信点头笑道:“对对对,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迟早会遭报应。” 张彪闻言,摇头洒然一笑,撑着伞,走入淅淅沥沥秋雨中。 但刚转身,眼神就变得森冷,心中呢喃道:什么狗屁报应! 老子… 就叫报应! ………… 通政坊,六扇门。 作为专与江湖中人打交道的衙门,这里远离权贵云集的北城,衙门中人行事作风,也多少带了点江湖气。 衙门面积也不小,除去常年待在京城的捕头捕快,还有各州下属衙门前来办差,人员众多,足足占据小半个通政坊。 坊内百姓也多与六扇门有丝丝缕缕的关系,或开办酒楼客栈,或将自家小院出租,活得也还算滋润。 “呦,这不是张捕头么?” 张彪刚到衙门口,便有一黑衣捕头从门中走出,见面便打起了招呼。 这名捕头体型威猛,手掌异常宽厚,结满乌青色老茧,面庞方正,标准的国字脸,看上去很是忠厚。 此人叫侯坤,家传铁砂掌,刚猛凌厉,在六扇门中,也是数得上的好手。 看似老实,实则贪财好色。 张彪之前追查义崇会案件,惹得背后贵人不满,总捕头郭安,便将义崇会相关命案,全交给了侯坤。 这家伙只要拿钱,便是睁眼瞎,关键还会平事,左右逢源,各方面都能有个交代。 他满脸笑意道:“张捕头,兄弟我新纳了个小妾,过两日于家中摆酒,兄弟们都通知到了,你可要赏脸啊。” 张彪本懒得理会,但刚要拒绝,便心中一动,同样露出笑容,“恭喜候捕头,到时候,小弟自然要去凑个热闹。” “嗯…好,恭候大驾。” 侯坤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满脸堆笑,点头离开。 看着张彪带人进门,他才转身,眼中露出一丝疑惑,“这二愣子莫非开窍了?” 说罢摇了摇头,快步离去… ………… “彪哥,理那姓候的作甚?” 回廊中,王信边走便低声询问。 张彪摇头淡然道:“世道如此,有些事多想无益,你二人跟我时间不短,将来总要提拔,跟同僚处好关系,免得到时他们下绊子。” 说罢便继续前行,还面带笑容,和沿途同僚打着招呼,一幅轻松自在模样。 王信与铁守明面面相觑。 “彪哥真转了性子?” “你信么?” “鬼才信!”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已打定主意,这段时间盯紧点,免得张彪真干出什么惊天大事。 …… 六扇门大殿,名为獬豸,殿门外矗立着一座高大石像,状似麒麟,生有独角。 传说獬豸智慧过人,怒目圆睁,可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象征勇猛与公正。 张彪到了广场,深深看了眼獬豸石像,随后才来到殿外,抱拳朗声道:“卑职张彪,休沐期满,前来领命。” “进来吧。” 殿内,宽和的声音响起。 张彪也不废话,带着手下进殿。 大殿内,已站了不少人。 六扇门在各州皆有分支衙门,但总堂捕头却有定数,铜牌捕头七十二人,银牌捕头三十六人,寓意天罡地煞。 金牌神捕,则有十二人,寓意十二元辰,乃六扇门招牌,个个都名震江湖。 当然,总堂的人资历足够,会被派往各州办差,也是晋升必要条件。 像张彪,若要晋升银牌捕头,免不了要外出,办成几件大案才行。 因此,殿内仅有不到一半的人,而且金牌捕头都不在场。 大殿内,此时气氛有些凝重。 郭安扫视了一圈,沉声道:“杀生教,乃我大梁心腹大患,本座得到确切消息,他们已秘密潜入玉京城。” “此事,本座已派几位神捕秘密调查,但秋灶大祭临近,到时各坊市皆有庙会,皇上也会亲临天水湖与民同乐,若出了乱子,谁都担待不起。” “夜巡一事,不可懈怠,皇上相召,本座要去宫中一趟,此事由霍锋全权安排,如有违令,军法处置!” 说罢,便起身离开大殿。 与此同时,一名独眼的阴冷男子也走上高台,命人展开硕大的《玉京城舆图》,沉声开口道: “京城一百零八坊,留在总坛的四十多名铜牌捕头,二十人为一班,每人要负责五座坊市,三日一轮换…” 张彪面无表情,望着台上。 此人便是霍锋,号称独眼神枪,乃银牌捕头中资历最深者,办过不少大案,在公门中名声显赫。 他父亲勾魂神捕死后,金牌神捕的位子便一直空了下来,霍锋便是最有力争夺者。 夜巡可不是个好差事。 银牌捕头,已是六扇门中层,几乎各个手上都有一堆案子,因此夜巡的任务,全交给了铜牌捕头。 说白了,就是累活。 随着霍锋一个个安排,终于点到了他的名字。 “张彪!” “卑职在!” “你家住安贞坊,周围的澄膳、昭国、大业、兰陵四坊,便一并管起来。” “那里有几个道观寺院,有不少江湖僧道挂单,找个机会摸清底细…” “卑职领命!” 一趟晨会,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 散会后,张彪本欲离开,却见王捕头几步走上前来,与他通行低声道:“彪子,不会生王叔的气了吧?” 张彪摇头道:“王叔你是为我好,怎会责怪。” “这就对了嘛。” 王捕头满意地点了点头,感叹道:“人啊,要知足常乐,活一辈子,平平安安便是福。” “老夫在这玉京城几十年,看多了起高楼、宴宾客,更看多了家破人亡,装糊涂才能活得久。” “你莫看他李府如今得势,但都是无根之萍,皇上一言可令其兴,一言也可令其家破人亡。” “李府惹得人多了,你看哪个会出头,都是暂避锋芒,出事那天,便是墙倒万人踩!到时出气也不迟。” 张彪面色平静道:“王叔放心,我真的已经想通了。” 王捕头点头道,“想通就好。” “还有,过段时间我那小孙子满月,你婶子千叮咛万嘱咐,家宴你必须去!” “那当然,恭喜王叔。” “记住啊,小心你婶子抽你!” 说话间,二人已出了六扇门、 王捕头心情不错,哈哈一笑,背手旋转着武器铁扇,摇头晃脑低声哼唱道道:“我本是草芦一闲人,日暮东归钓江雪……” 看着那远去的矮胖身影,张彪沉默了一下,叮嘱铁、王二人晚上汇合,便朝着安贞坊走去。 ………… 回到家中,已过了晌午。 张彪依旧是熬制汤药,运功炼化。 从土湾村回来后,或许是在灵界消耗过盛,破而后立,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进度又加快不少。 原本一份汤药,可用两三日。 而如今,一天都不够用。 秋雨中刀光闪烁,他浑身气血沸腾,皮肤通红,好似有股力量正在酝酿,许久才渐渐平息。 不知不觉,天色变暗。 远处,地面寒霜凝结,那双脚印也愈发明显,在雨中一动不动。 张彪心中已有所猜测。 鬼物形成后,会因执念保留一些意识,所以在灵界时,吴阿婆即便跟着他,也没有太多恶意,甚至会帮忙指路。 但这仅存的意识,也存在不了多久,就像现在,他已能明显感觉到,背后冰凉感更强,甚至带着少许恶意。 若其还懂得思考,恐怕在刑场时便会发疯,更不会对他产生恶念。 然而张彪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看着手中横刀,任凭雨点于刀刃上溅落,明光微寒,杀意缭绕。 “吴阿婆,我明白了。” “你是要告诉我,萧三跑出来了么…” 说罢转身,盯着那寒霜上的脚印,灵视之眼运转。 魆(黄品一级) 1、因绝望而陷入灵界的亡者,怀着对生者的怨恨与执念,于黑暗中不断沉沦。 2、魆可穿梭两界,成型强大后,可融于黑暗,操控阴影杀人,也会因此畏惧阳光火焰。 3、小心黑暗中的鬼手… 4、他还活着! 第17章雨夜显灵兆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清楚。 “魆”,应该是厉鬼的一种。 从信息上分析,厉鬼形成,至少有两个条件,一是强烈情绪,二是与灵界有关。 吴阿婆年迈老弱,遭受打击后,浑浑噩噩,只比活人多口气。 一辈子老实本分,家人死绝,也只期盼着王法主持公道。 能让这种老实人化作厉鬼,无疑死时怀着强烈的怨恨……。 那场火灾绝非意外! 多半是脱离牢笼的萧三出来报复。 张彪很清楚这种垃圾,不敢来找自己,只敢将怨恨发泄在弱者身上。 或许当时吴阿婆还未化鬼,被萧三逃脱,他去祭拜,反倒被跟上。 但福祸无常,若非还有少许意识的吴阿婆指引,他也会死在灵界。 现在回想,都是一阵后怕。 还有,这吴阿婆所化厉鬼为黄级一品,有些出乎他意料。 不过仔细回想,无论吴阿婆,还是会陷在灵界的李辰山,都未造成实质性伤害,连人身上三把火都扑不灭。 但危机,显然还未结束。 其鬼名为魆,看信息,只要再进化变强,就有阴影中害人本领。 恐怕到时,唯有凝聚出三阳真火,才能抵抗。 无论为心中不平,还是为摆脱吴阿婆所化魆鬼纠缠,都必须尽快找到萧三! 当然,自身实力才是根本。 疆梁食磔死,这傩面中的传承,多半就有对付厉鬼的方法,必须尽快修到炼气期,学习术法。 明日,便带着积蓄去安仁坊,全部换成药材! 心中做好打算,张彪便回到房中,擦洗一番后,换上官府与装备,又取出蓑衣披上。 铛!铛!铛! 各坊钟声响起,回荡全城。 这代表坊门即将关闭,也是他与两名手下约定好的时间。 张彪关了门,细雨中阔步而行,果然在坊门外看到铁、王二人。 玉京城各坊门外,都建有一座坊亭,用于坊中武侯休息,面积不大,却可躲避风雪,还生有炉子,能烤火热饭。 此刻,周围几坊的武侯,还有京兆府管辖的坊中不良人,都被集中了起来,站在亭檐下避雨闲聊。 “张捕头来了,快集合!” 见张彪到来,武侯首领们纷纷呵斥,铁守明和王信也连忙上前。 张彪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列队,“下着雨,无需做哪些场面。” 见武侯和不良人皆打着哈欠,一幅懒散模样,张彪眉头一皱,沉声道:“此次巡夜,非比寻常。” “不止我六扇门,京兆府、大理寺、金吾卫都参与其中,诸位都是公门老手,可曾见过这般情形?”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提起精神。 他们都是街面上的老油条,经张彪提醒,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安贞坊武侯首领小七与他最熟,连忙堆笑道:“张头,您给透点口风么,莫非出了啥大事?” “上头不让说。” 张彪摇了摇头,“总之不可大意,你们三人为一队,按时汇聚核对人数,我们会在各坊间游弋,随时支援。” “记住,若发现可疑之人,先发信号,我等与巡街的金吾卫会立刻赶到,莫要逞强落单!” “喏!” “张捕头放心!” 武侯与不良人们纷纷回应。 “诸位小心。” 张彪点了点头,带着铁守明与王信离开,消失在黑夜雨巷中… …………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玉京城坊巷之间,虽比不上正阳大街,但也算宽敞,可供五辆马车并行。 商铺民居皆在坊内,因此街道上并无灯笼,秋雨不歇,噼里啪啦打在青石板上,激起阵阵寒气。 大片马蹄声响起,伴着火把游龙,铠甲生光,长矛林立,却是金吾卫巡街而来。 带队的校尉看到长街黑暗中有三个人影,却并未惊慌,而是开口道:“可是六扇门张捕头?” 黑影缓缓现身,正是张彪等人。 “陈校尉,那边可有异常?” “放心,无事。” 随意打了招呼,双方便擦身而过。 “真特娘的冷!” 见金吾卫离开,王信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着双臂抱怨道。 说着,嬉笑道:“彪哥果然好手段,几句话,便哄得武侯和金吾卫不敢松懈。” “前些天我们跟着刘捕头,那个闷葫芦话都不会说,人家都懒得搭理。” 张彪眉头微皱,“莫要说笑,我也得了消息,杀生教确实已入京城,切不可大意。” 王信愕然,“彪哥也得了消息,谁说的?” 张彪总不能说是黑吃黑义崇会得知,因此开口道:“信我便是,不要多问。” 铁守明也沉声道:“大人说得对,还是小心为妙,小五…” 话说一半,王信顿时脸色难看,铁守明也连忙闭上了嘴巴。 张彪看到后,心中黯然。 每名铜牌捕头,手下都有三名捕快,既是助手,也是未来捕头人选。 他麾下,原本还有一名年轻人,苍州人士,家传的武学,到京城闯荡入了六扇门,名叫秦小五。 小五为人质朴,与王信感情极好,但江湖经验不足,追捕贼寇时,冲入暗巷,被人偷袭致死。 王信一直因此自责。 后来又调来几人,要不偷奸耍滑,要不性子别扭,总合不来,因此他手下一直只有两人。 见气氛有些沉闷,张彪忽然开口道:“夜雨寒盛,你们去找个坊亭烤烤火,休息一个时辰。” 铁守明摇头道:“怎能让大人…” “少废话!” 张彪笑道:“我一人反倒轻松,你们走吧,我待会儿就去。” 说罢,转身阔步而行,踩着坊墙纵跃起身,勾魂索呼啸而出。 不等二人开口阻拦,他便消失在漆黑雨夜中。 铁守明与王信面面相觑,只得转身前往坊亭…… ………… 高耸坊墙之上,张彪半蹲观望,见二人离开,这才缓缓扭头,浑身寒意笼罩。 雨夜凄寒,黑暗充斥天地。 张彪缓缓抬头,任凭雨水顺着蓑衣滑落,双目微闭,好似在感受这漆黑夜空。 这些天修炼三阳经,令他气血充盈,丹田小腹,上中下三焦热流翻涌,根本不惧风雨严寒。 更重要的,是心中束缚解开。 如果说灵气复苏、灵视之眼觉醒,让他的命运就此偏转,发生改变。 那么吴阿婆之事,便让穿越十几年来的心锁,彻底碎裂。 什么六扇门, 什么大梁朝, 全是狗屁! 大梁朝太大,三百年国运,九州数万里之地,纲常礼数压的人喘不过气,所有人卷入其中,被其束缚… 大梁朝太小,见过不凡,方知天地之广阔,充满未知… 他想起前世那些话本小说中所讲,修士乃逆天争命之人,只求本心,百无禁忌。 打破金锁,方能走蛟。 这一刻,张彪只觉脑中迷雾尽散,整片天地,都好似变得灵动通透。 萧三必须杀! 不会再通过什么律法, 让其多活一天都觉得难受! 但大张旗鼓也不行。 他尚且弱小,还要借公门力量修行,况且走露风声,还会连累身边之人。 换个身份,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想通未来之路,多日来胸中闷气散去不少,竟让他忽然有种感觉,丹田内似乎有股热流猛然汇聚。 这种感觉来的突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迅速散开。 然而,张彪却眼睛一亮。 这分明是三阳经中所说,即将产生气感的征兆。 《三阳经》所言,炼气期有上中下三境。 第一便是产气,后天之气勃发,通行周身,不断积累,打通闭塞窍穴。 第二是锻身,借积累的后天之气,炼皮、炼骨、炼筋,使肉身坚韧。 第三则是引气,此时肉身足够强悍,便可引各类先天之气,纳入丹田,产生革新之变。 至于再往后该怎么办,三阳经中完全没提,或许只是一部练气功法。 别的不说,只要踏入炼气期,便可点燃三阳真火,有了破邪护身手段,再次陷入灵界,也无需畏惧。 张彪忍住心中激动,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个木头雕刻的恶鬼面具。 青面獠牙,与傩面疆梁有些相似。 他卸下沉重蓑衣,缓缓戴上面具,如雨夜幽鬼,一个闪身便消失在黑暗中… 轰隆隆! 雷光闪过,透过层层乌云,照得整个玉京城明暗不定…… 第18章天地八大门 靖安坊,坊亭内火光闪烁。 十几名武侯与不良人挤在小小坊厅内,炉火升腾,铜壶内酒香四溢,周围荷叶内还摆满了牛肉与烧鸡。 “来,满饮此杯!” “这醴泉烧虽便宜,但酒性甚烈,正好驱寒…” “哈哈,贵的咱也喝不起啊。” 一帮人饮酒闲聊,竟让这四处漏风的坊亭,都显得有些闷热。 当然,也有人面带忧色,“咱们巡夜饮酒,不会受到责罚吧。” “怕个鸟!” 满脸横肉的武侯首领冷笑道:“大冷的天,还一个劲折腾咱们,就算逮着贼人,功劳还不是老爷们的。” “就这么点银子,还连续数月拖欠,要咱卖命,想得美!” “大不了,咱不干了,到时介绍兄弟们进香会,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呸,就是!” 有人连忙附和,随后低声问道:“路爷,您消息灵通,可知京兆府为何不给咱们发钱?” 满脸横肉的汉子喝了口酒,眼中嘲讽毫不掩饰,“收不上钱呗。” “各地的官绅老爷们侵占农田,上下打点,个个都不交税,穷鬼百姓又能收上几个子?” “圣人还要新修宫殿,户部没办法,只好在咱们身上抠。” “特娘的,这活没法干了!” “总得弄个来钱的路子…” “哎,你们听说了没,城外在闹水鬼,已经死了好几人。” “屁话,我看是穷鬼劫道。” “是真的,我听说…” 一帮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而在不远处坊墙下,几名六扇门的捕快个个脸色难看。 “妈的,这帮油子实在过分!” “明日去京兆府,告他们一状!” “刘头,怎么办?” 捕快们七嘴八舌询问。 为首的铜牌捕头是名中年人,身形高大笔挺,五官却显得有些木讷。 他沉默了半天,刚要说话,却忽然扭头,望向黑夜雨巷,眼神也变得锐利。 没有与众人废话,他快步而出,一对判官笔突然出现在手中。 身形破开雨水,踩着坊墙与大树,折返跳跃,腾空而起,落在坊墙之上…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下方捕快也纷纷拔刀前来,高呼道:“头,有情况?” 这捕头皱眉看了看周围,“方才…似乎听到了些声响。” 捕快们巡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头,没人呀。” “许是野猫吧。” “或许吧…” 中年捕头又扫视一圈后,这才跃下坊墙,带着手下往其他方向而去。 靖安坊,一处酒楼斗拱下,张彪缓缓露出半个身子,轻声落地,没有一丝声响。 望着那捕头离去的方向,张彪微微摇头,“这家伙果然深藏不露。” 那中年捕头,便是前两日王信、铁守明暂时跟随之人,名叫刘长空。 此人不善言辞,性子有些呆板,在七十二名铜牌捕头中,名声不显。 但张彪却知道,若论身手,未修炼三阳经前,他还真不是此人对手。 对这家伙,他本不想招惹,但要找萧三,还必须来靖安坊。 没敢耽误时间,张彪立刻闪身,在高低错落的屋顶阴影间飞速游走。 时而借力腾空,时而越翻身跃过高墙,宛如鬼魅黑夜穿梭。 很快,一座道观便出现在眼前。 道观前门上,牌匾蓝底烫金,赫然写着“长春观‘’三个大字。 张彪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霍锋让他留意安贞坊附近几坊内,道观寺院的底细。 他对那几家道观寺院并不熟,只知道有江湖上的僧道挂单,还有香积厨,经营着放贷的生意。 但刘长空辖区内的这家长春观,他可是久仰大名。 谁能想到,玉京城中除了朝廷各衙门密探,江湖中消息最灵通的,便是这帮道士。 江湖行走,蛇鼠各有其道。 终究是一群不事生产,游走在灰色领域之人,再大的名声也总要吃饭。 有人成了地方豪强,经营庄园,与官府勾结,垄断茶叶、药材、码头、盐运等行当,赚的是盆满钵满… 有人手底下功夫硬,或经营镖局,或成为豪门大宅的看家护院… 还有的人则心中一横,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干起了打家劫舍的行当… 当然最多的,还是学一门手艺,游走四方,被称为八大门。 册门,卖秘药配方、淫书春宫图、碑帖字画、假古董… 火门玩的是炼丹、服石、房中术,借着假气功名头,忽悠有钱人… 飘门大多是清客与浪荡子,嘴皮子一个比一个溜,摆摊说书的,也归为其中… 风门是风水地师和盗墓贼… 惊门是测字看相、吓唬百姓,抓鬼念经… 爵门专走朝廷路线,当白手套,做师爷,弄个茶楼撮合各方交易…… 疲门是游医、卖假药… 要门则是乞丐,分善恶两要… 总之没一个正经生意,要么坑蒙拐骗,要么作奸犯科。 相较于那些仗着功夫吃饭的人,八大门自然稍逊一筹,未免受到欺负,便抱成一团,成立了个组织,叫天地门。 当然,门规相对松散,虽然见面对了暗号,都会以同门兄弟相称,但互相坑起来也毫不手软。 这天地门一来负责调停,若内部之人起了争斗,便会有各门首领坐下喝茶谈判。 二来则是抱团,若谁家受了欺负,事关生死存亡,八大门便会齐心合力,一致对外。 也算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势力。 当然,混江湖无非求财。 天地门的弟子们游走各地,从朝堂到市井,从城市到乡间,几乎哪儿都有他们的身影,消息自然灵通。 因此天地门,主营情报买卖。 这长春观,普通百姓以为只是个烧香奉道之所,但实则是天地门在玉京城的堂口。 六扇门有自己密探,但调动查阅情报,必须由总部头同意,发放令牌。 萧三潜入土湾村害人,必然已离开了李府。 玉京城人口百万,萧三又是坊中老油条,若其有意躲藏,还真不好找。 张彪没时间浪费,只能找天地门。 …… 雨夜中的长春观,更显寂静。 淅沥的雨滴,打在青砖古瓦上,松柏树林间,发出沙沙的声音。 座座宫殿阁楼隐于密林间,黑暗中只有几点灯火,显然大部分人已然进入梦乡。 看似毫无防备,但却不可轻视。 尝过被人武力相逼的教训,天地门培养了一批好手,再加上风门的机关、惊门的幻术、疲门的毒药…着实有些难缠。 若是以前,张彪即便身法了得,也不愿来人家京城堂口犯险,但如今,却可尝试一番。 打定主意后,他顺着墙角阴暗处飞速奔跑,很快便绕了个大圈,来到侧门。 不同于前门,与空旷殿前广场相连,侧门幽深,紧挨着回廊与假山花园,最适合偷偷潜入。 毕竟侧门是达官贵人和江湖同道往来之所,有时候买卖情报,干些阴私勾当,总要掩人耳目。 “汪汪汪!” 但还未靠近,黑暗中便犬吠不断。 张彪吃了一惊,连忙藏入对侧暗巷之中。 很快,墙上便出现几道人影,虽都是道人打扮,但个个手持长剑,太阳穴微鼓,眼神锐利,显然都是好手。 与此同时,红漆木门缓缓打开,两头半人高的狮头恶犬呼啸而出,向着暗巷直扑而来。 “汪汪汪!” 伴着声声沉闷狗叫声,道人们也纷纷越墙而下,长剑一横,冲入暗巷。 然而,巷中是条死路,空无一人。 “人跑哪儿了?” “会不会是野猫?” “不可能,这两条守山犬可是李师叔从琅琊山抱来,灵敏的很,猫狗都懒得理会。” “估计是哪个小贼窥视。” “走吧,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今晚都灵醒点。” 道士们经验丰富,也不四散追击,而是迅速返回道观。 黑暗中,临近花园的矮墙下还响起了咔咔机扩声,显然开启了某种陷阱。 远处房顶后,张彪眉头微皱,看向了腰间的迷魂镜。 以他身法脚步,还有雨夜掩护,这么远自然无法被发现。 唯一的可能,便是迷魂镜气息,惊动了那两头灵觉不凡的畜生。 本想仗着此物潜入,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吱呀! 木门再次开启。 黑暗中传来对话声。 “崔师叔,这么晚了要去哪?” “呦,一个个长本事了,还管起我来了,老道我夜观天象,发现北城妖气冲天,去降妖附魔行不行?” “师叔别误会,只是方才…” “少废话,躲远点!”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老道从木门内闪身而出,打着灯笼,撑着雨伞。 这人身形干瘦,五官深邃,白发长须,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但醉眼朦胧,满身酒气,显然不是个正经道人,一步三晃,走进雨巷之中。 待他走后,几名年轻道人不满道。 “这个老淫棍,什么降妖伏魔,分明是酒后酒后生色心,要去太平坊快活…” “别说了,这老东西坑蒙拐骗,没啥本事,但身份却不低,由他去吧。” 张彪听到后心中一动,隐入黑暗。 ………… 靖安坊雨巷中,灯笼烛火摇晃。 “芙蓉新落玉残秋,锦华已过却道愁…”崔老道嘴里哼着淫词小曲,摇摇晃晃,显示很是惬意。 眼看快到坊门,暗巷中却忽然闪出一条人影,正是张彪。 “什么人!” 老道浑身一个激灵,猛然酒醒,宽大道袍甩动,看似往左,后腿却似毒蛇般从右侧猛然踹出。 “裙里腿?” 张彪有些惊讶。 这门功夫并不稀奇,很是阴损,专撩人下阴,江湖女子常学习用来护身。 没想到这老道,也擅长此招。 但对付他,却差得远。 张彪一个滑步闪身躲过,左手揪着道袍一扯,右手似掌似爪上一扣,便捂着老道脑袋进入暗巷。 “好汉饶命…” 看到恶鬼面具,老到差点吓尿,但刚要求饶,却见眼前出现一枚铜镜,随后寒意笼罩,脑袋变得麻木。 见老道两眼变得呆滞,张彪缓缓松开手,满意点头。 迷魂镜却是好用,只要不是那种心智坚定之人,轻易便可迷惑。 “你叫…” 然而,张彪刚询问半句,就见这崔老道眼神一下子变得灵动,撒开脚丫子便往巷外跑…… 第19章药源地之变 这老滑头! 张彪猝不及防,没防备这老道竟是装的,完全未中迷魂诡术。 但他反应极快,右手外翻,猛然一甩,勾魂锁链便呼啸而出。 “快来人…” 老道还没冲出巷口,便觉腰间一紧,被硬生生拖回黑暗中。 他刚想叫唤,便识趣闭上了嘴。 勾魂锁枪头利刃,已抵在他喉头。 老道咽了口唾沫,干笑道:“这位好汉,贫道身上,还有几十两银子…” 说着,伸手掏向怀中。 “找死!” 张彪冷哼,左手闪电般伸出,抓着老道手腕猛然一扭。 啪嗒! 一个拳头大的黑丸向下坠落。 张彪看到后,顿时瞳孔一缩。 他认得此物,抓捕淫贼陈猴儿时,对方便是用这毒烟丸逃遁。 张彪手疾眼快,此时避开已经来不及,索性旋身侧转,使了个分筋错骨手,扭着老道肩膀往下一摁。 噗! 细微爆破声响起。 趴在地上的老道,肚子道袍两侧冒出少许彩烟,最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时间,酒肉酸臭、毒烟的恶臭,充斥了整个巷子。 “你个老东西…找死!” 张彪心中恼火,原本只是想问些情报,看看这老道为何能摆脱迷魂镜,没想到如此滑不溜手。 “好汉饶命,不敢了!” 老道顾不上满身污渍,强忍着恶心干呕求饶道:“大家都是江湖同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张彪也懒得再废话,直接运转灵视之眼,脑中涌上信息: 崔铁嘴(凡) 1、人族梁国假道士。 2、惊门前代首领之子,贪财好色,油腔滑调,胆小怕事,武艺稀松,精通各种骗人幻术。 3、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快活一天是一天…… 这并非张彪首次对人使用灵视之眼,之前便尝试过几次。 最大的好处,便是看透本质。 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红尘之中,人人皆戴着面具。 但无论隐藏多好,都逃不过灵眼。 胆小怕事… 张彪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恶鬼面具狰狞,语气更是阴森,“我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好汉这说的哪里话?” 崔老道满脸讨好的笑容,“蝼蚁尚且贪生,贫道我日行一善…” “少废话!” “呃…想活!” “想活便如实回答,你是用了何种法子,摆脱我术法?” “好汉的摄魂术确实厉害。” 崔老道堆笑道:“摄魂术在惊门也是上等秘传,不过需迷药和诸般手段配合。” “贫道从小学艺,常被师兄戏耍,于是便做了手段,只要中招便立刻清醒。” “道友的手段是我生平罕见,不知师出何门,报个字号,说不定还是自己人…” 这老道唧唧歪歪,张彪却听了个明白,心中疑惑解开。 惊门有催眠的幻术,这老道多半给自己做了暗示,再加上迷魂镜破损,威力大减,因此不受影响。 “咦,怎么有点冷…” 崔老道正在胡侃,忽觉周身阴冷,随时看向张彪身后,眼睛顿时瞪得浑圆,寒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墙壁上,白霜凝结,出现一只手印,似乎还有个影子,若有若无。 崔老道头皮发炸,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好汉,你…你身后有东西。” 张彪看也不看,冷声道:“厉鬼而已,你整天抓鬼,没见过?” “鬼…鬼啊!” 老道吓得裤子都快尿了,但觉脖子上刀刃一紧,又连忙闭上了嘴巴。 他咽了口唾沫,望着张彪,声音干涩道:“这世间真…真有鬼物,方才,那也是真正的术法?” 张彪淡然道:“你以为呢,要不让我身后这位,陪你回去住两天?” “别,别。” 崔老道连忙摇头,“贫道身子骨弱,担不起这份福报,好汉…不,仙长不杀我,定是有所差遣,直说便可。” “算你机灵。” 张彪点头道:“我要你帮我找个人,名叫萧三…有了消息,便在靖安坊墙左侧暗巷中,画个莲花。” “此事需保密,不得告诉任何人,若走露风声,定帮你找几个‘好伙伴’……” “不敢,不敢。” 崔老道连忙摇头,但觉眼前衣袂风声响起,人已没了踪影。 他呆立了半天,又颤抖着摸向那逐渐变淡的白霜和手印。 嘶——! 崔老道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不是硝粉化冰术。特娘的……世上真有鬼!” 他脸色阴晴不定,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往长春观跑去。 “快开门,快开门!” “咦,崔师叔,您怎么……” “少废话,没见过喝醉吐了吗,快让开!” 对面屋梁上,张彪藏于暗中,见老道没有胡说,这才满意点头,一个翻身跃下,向着坊墙跑去…… ……………… 金鸡报晓,晨光露白。 连日来的阴云终于散去,半边天黑半边蓝,没有一丝云彩,显然是个好天气。 张彪早已起床,服下汤药后,又在院中打了几趟拳炼化,浑身汗液蒸腾。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公鸡打鸣声。 这一声,高亢入云,格外响亮,颇有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气势。 张彪眼睛一亮,来到院墙前,踩着枣树一个借力,便跳了上去。 院内,周老爹正在清理猪圈。 张彪笑道:“周老叔,你不是说公鸡全卖完了么,怎么还留着一只好货呢?” 周老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连忙摆手道:“这只不卖,留着做种打鸣呢,今儿便去其他家找找,帮张捕头弄几只老鸡。” “也行。” 张彪也不在意,折身跳下院墙。 又在屋里院外转了几圈后,张彪忍不住眉头微皱。 今天早晨,自太阳出来后,吴阿婆所化魆鬼,便不再现身。 这并非好事! 之前吴阿婆可白日现身,但威胁却不大,顶多弄些冰霜、手印脚印什么的吓吓人。 但其所化“魆”,灵视之眼提示,有阴影中袭人能力,畏惧阳光,已说明其正在进化。 说不定哪天黑夜,便能扑灭三盏阳火,直接要他的命。 一旦化作鬼物,再无本我。 昨日虽威胁崔老道成功,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找到萧三。 尽快踏入炼气期,才是保命之道。 想到这儿,张彪立刻返回屋内,洗漱一翻,换了行头,便带着所有积蓄,三百二十两银子,匆匆离了家门。 刚到安仁坊,张彪便发现蹊跷。 他来的也算不迟,各家药行才刚刚开门,但街上行人却不少,尤其是运货的马车,简直一辆接着一辆。 他眉头一皱,走进最熟的仁心堂。 …… “张捕头,请用茶。” 仁心堂内,掌柜吴德庸奉上香茗。 张彪虽只是捕头,但六扇门在江湖中名声可不小,再加上这几日花费不少,已是大主顾,掌柜的自然要亲自接待。 “吴掌柜,你不厚道!” 张彪脸色阴沉,没给半点好脸色,“相隔一日,便涨价两成,莫非觉得张某好欺负?” “在下哪敢啊…” 吴掌柜连忙叫屈,“张捕头可以去打听一下,整个玉京城都在涨价,有些甚至关了库房,不再向外售卖。” “实话说吧,您明天来肯定还会涨,还不一定能拿到货!” 张彪眉头微皱,“出了啥事?” “您不知道?” 吴掌柜愕然,“捕头一次买这么多,我还以为您已收到了消息。” 他犹豫了一下,咬牙道:“罢了,反正消息迟早要传开。” “不少药源地…出了事!” “关外大雪山起了寒雾,进去的人要不冻成冰坨子,要不没了踪影,参帮好手损失惨重…” “摩云崖方圆千里的野兽都疯了,成群结队袭人,毁了山下小镇,没人再敢去采血芝…” “不单这些珍品,就连一些道地药材也出了事。” “石螂提前孵化,明年的桑螵蛸肯定缺货,曲州寒潮提前,药田全毁了…” “眼下各家都在抢货,若非张捕头,老夫是绝不会出货的。” 吴掌柜絮絮叨叨,长吁短叹。 他家药行实力一般,这么大的变故,一旦跟不上,家业便会被其他豪商盯上。 虽小有积蓄,但对未来也是茫然。 张彪则听得心惊。 灵气复苏还只是开始,便有这么多变化,未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药材确实是个大问题。 关外参帮好手如云,即便他对上,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却在大雪山中折损不少。 即便他舍了六扇门之职,跑去关外,也多半挖不到药。 原本一副八珍气血汤可使用三日,但他如今冲关,至少两天三副。 踏入炼气期后,消耗可能更大,加上药材涨价,怕是一个月都撑不下来。 必须早做准备为好… 第20章再入集贤坊 “张捕头您拿好。“ “要不我让伙计送到府上…” “不用,这才多少。” 张彪拎起一摞药包,心中感叹。 他所购买的,也算是市面上能流通的珍品,三百两银子,单手就能拎走。 除去留下应急的二十两银子,张家几代积蓄,一朝烟消云散… …… 出了仁心堂,张彪顿时察觉异样。 如今刚到辰时,有些人尚未朝食,但各个药堂却已人潮汹涌。 普通百姓很少,大多青衣小帽,一看便是官员府中家丁,各个面色焦急。 而在远处,还有更多的人涌来。 望着这一切,张彪面色凝重。 玉京城龙蛇混杂,各有其道。 天地生变,大雨未至,消息灵通的官员却已看到阴云,纷纷开始行动。 他们或许不知晓灵气复苏,更不是用来修炼,只是想囤积药材,或自用,或从中牟利。 而普通百姓则浑然不觉,依旧烦恼于柴米油盐。 妈的,粮食估计也要涨… 张彪脸色一变,匆匆返回安贞坊,将药材小心藏好后,便再次离家。 出了坊门,本想去粮行,但心中一想,又转身前往集贤坊。 他在六扇门当差,高手众多,朝廷再困难,也会管他们一口饭。 而药材,却是越涨越凶。 趁着市面上还有货,尽快弄些银子囤积才是上策,要不就只能化身大盗,去抢那些达官贵人的库房了。 倒不是怕损了脸面。 只因玉京城那些深宅大院,都有高手镇守,他还没以一敌众的本事,贸然犯险,实属不智。 心中有了计较,张彪顿时加快脚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集贤坊。 相较于安仁坊,集贤坊明显人少了许多,一些铺子的掌柜,甚至还在街边食肆,悠闲吃着早点。 街上摆摊的,也没多少。 张彪转了几圈,或许是永济坊那伙盗墓贼出事的消息传开,街面上没一个土耗子出没。 看了几个摊子,都是一眼假,他即便不懂古玩,也知道前朝皇帝大印,不会像白菜一样摆在大街上。 只能去铺子里再瞧瞧… “这位兄台,请留步。” 就在他抬脚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个低沉的声音。 张彪回头打量,见是个五官清秀的年轻人,身穿青布儒袍,浆洗得发白,虽看上去寒酸,却有几分儒雅气质。 “何事?” 张彪眉头一皱,准备驱赶。 闹市之上有人搭讪,并非好事。 果然,这年轻人鬼鬼祟祟看了看周围,随后捂着胸口低声道:“我观兄台器宇轩昂,乃习武之人,实不相瞒,在下乃奉武将军亲戚,得了其家传刀法秘策,想卖给识货之人…” 奉武将军是右武卫大将,因私藏大量军械,被判死罪,前几日,张彪眼看着其被斩首。 听闻出事后,家中女眷被充教坊司,乱七八糟、十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上门抢了不少财物。 然而,张彪却根本不信,冷笑道:“册门的弟子?学艺不精,‘把点儿’不准啊…” 说着,从怀中摸出六扇门令牌。 册门专卖各种假字画、假古董骗人,伪装名人之后,是最常见手段。 每当京城有大官斩首,总会冒出一堆各种后代售卖祖产。 ‘把点儿’是江湖黑话,意思便是查看肥羊。 六扇门的牌子一亮,年轻人顿时脸都绿了,颤声:“在下有眼无珠,还请大人恕罪。”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急什么?” 张彪嘿嘿一笑,揪着领子又拽了回来,“有话要问你。” 年轻人都快哭了,连连作揖,“大人,在下家道中落,不得已混迹江湖,刚出山,一趟买卖都没成呢…” 张彪两眼一瞪,“别嚎,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脸色惨白,拱手道:“在下余子清,没犯啥事,冤枉啊…” 张彪见状笑道:“莫怕,只是想买点古玩送人,又没钱,你帮个忙,看哪家摊子上有真货。” 余子清听罢愣神,随后满脸为难道:“不敢隐瞒大人,您也不看这集贤坊什么地方,那些精通此道的儒士,各堂掌柜伙计、册门同道,皆是眼光毒辣,好东西,根本流不出来…” “啊?” 张彪听罢顿时傻眼。 见他模样,余子清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大人要送何人,在下倒是有件真东西,虽有些不雅,但若是送对胃口,比古玩更讨喜。” 张彪眼睛一亮,“拿出来瞧瞧。” “大人请随我来。” 余子清满脸神秘,在前方带路。 二人左拐右绕,进了集贤坊深处。 这里远没有街面上热闹,而且不像安贞坊,因商贸繁荣,人员众多,就连民居也是狭小逼仄,户户相连。 眼见越走越偏,巷子中也几乎没人,张彪眼睛微眯,提起了警惕。 江湖险恶,莫非这小子胆上长毛,起了野心… 就在这时,余子清在一户破烂民居前停下脚步,“大人,就是这里。” 说罢,咚咚敲门,“娘,我回来了。”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却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两眼发白,颤声道:“儿啊,怎么有外人,你不会惹了啥事吧?” 余子清连忙扶住老妇,“娘,没事,带个客人来,您歇着就好。” 说罢,将老妇扶进院中木椅上坐下,这才扭头道:“让大人见笑了,东西就在里面。” 张彪点了点头,心中已无怀疑,跟着余子清进了厢房。 进门后,见房内虽然简陋,却布置整洁,笔墨纸砚皆有,还有不少手抄的书册,墨迹未干的伪造名画。 看来这小子,有些来头啊… 张彪一看,顿时了然。 江湖上厮混,大多是活不下去的泥腿子,别说这一手好书画,能识文断字的都少。 不过他也没多问。 玉京城官场三百年起起伏伏,多的是各种破落户。 只见余子清从床下抬出个几尺见方的物件,土布包的严实,小心翼翼打开,“大人,便是此物。” 张彪看到后,眉头微皱,“看上去一般啊,有何来头?” 这是个不大的木屏风,看不出材质,上面雕满花卉假山,还有一面面小轩窗。 “大人莫急。” 余子清得意地眨了眨眼,随后将那些小木窗一一打开,竟然全是活门。 张彪一看,顿时脸色难看。 只见木窗内,一对对男女宽衣解带,摆出各色花样,栩栩如生,眉宇间满是春情。 此时的木屏风,犹如隔着花园偷看一家家夫妻行人伦大礼。 好嘛,原来是春宫图。 看到张彪脸色,余子清连忙解释道:“大人,这东西也算前朝古物,家父细心收藏,品相完好,京中富贵人家颇有好此道者,送人最合适。” “十两…不,五两银子您就拿走,绝对不亏!” 张彪哪会听其鬼话,本扭头欲走,但看这东西制作精巧,浪费半天时间,也总要弄个明白,于是运转灵视之眼。 木屏春宫图(凡) 1、梨花木材质,匠人悉心雕刻,历经三百载,历代主人爱护有加。 2、画柳眉、点朱唇,霜华染红尘,匆匆人间万般愁,不如纵享闺中乐… 3、世人珍其技艺,百般爱惜,却不知聪明的匠人,在其中藏了东西… 竟真捡到了宝! 张彪心中惊讶,脸上却毫无表情,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这东西也算精巧,买来送人也不错。” 余子清顿时大喜,“大人好眼力,这买卖绝对不亏!” 张彪也不废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了东西便匆匆离开。 余子清张了张嘴,本要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目送张彪身影迅速消失… “儿啊,东西卖了吗?” 就在这时,院中老妇声音响起。 余子清连忙返回,微笑道:“娘,总算开了张,我这就去买米,晚上给您做肉吃。” 老妇叹了口气,“为娘吃不吃都行,只是心中不好受,咱家道中落,害得你流落市井,也考不了功名…” “娘,说这些干嘛。” 余子清笑了笑,“朝堂凶险,父亲当个言官整日得罪人,咱们提心吊胆,哪有如今清闲。” 啾啾!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鸟叫声。 余子清眼神微变,微笑道:“娘,我这就去买米,您在家待着,除了我,谁来都别开门。” 说罢,匆匆出门。 转过拐角,赫然有个白衣伢人打扮的干瘦男子,正无聊看着天空。 余子清连忙拱手,“见过杨师哥,可有何要事?” 干瘦男子笑道:“没事,找个人,这几日留意一下。” “什么人?” “一个死人,名叫萧三…” “门中一位前辈的私活,不想泄露风声,所以在各坊找些生面孔。” “记住,谁也别说,有消息直接告诉我,若找到人,以后你在门中就有了靠山。” “多谢杨师哥!” 余子清闻言大喜。 江湖上混,哪有那么简单,他经验浅薄,又不通武艺,时常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好在母亲眼盲,才没被发现。 和张彪交易,也是看其和善,想搭上关系,找个靠山,谁知对方拿了东西就跑。 萧三,名字有些耳熟啊… ………… 回到家中,张彪立刻关门。 他抽出横刀,将木屏风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削去四边。 不知那匠人藏了什么宝,也不晓得用了何种手法,但挨着边削,总没错。 果然,削掉两寸后,木纹上出现一条明显裂缝,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法,从外面根本无法察觉。 张彪眼中出现一丝惊喜,沿着木缝将所有边削掉,屏风顿时成了两层。 掀开第一层,一幅发黄的图纸出现在眼前,密密麻麻画满图案。 “玉京城舆图?” 张彪愕然,有些失望。 怎么是这玩意儿。 虽说朝廷有令,私藏舆图罪同谋反,但江湖上私底下也有流传,暗中售卖可得纹银百两。 问题是六扇门就有,他也犯不着为百两银子就去涉险。 “咦…” 就在这时,张彪发现蹊跷。 这副玉京城舆图,似乎和他见过的,有些不一样…… 第21章三日风云起 张彪来了兴趣,仔细查看。 这份舆图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即便密封在木屏风之内,也已发黄斑驳。 他注意到,城区东北侧龚正坊依旧存在,而两百年前,那片区域已被拆毁,建成万象宫。 说明这份舆图,至少有两百年。 更吸引他的,是一些虚线。 纵横交错,几乎穿过整个玉京城,隐约形成个九宫图,中心还有红蓝线,描述出小城轮廓。 这是…… 张彪眼睛一亮,想起件旧事。 昔日玉京城,古称屠苏,曾是前朝大业东都,藩镇之乱时毁于战火。 梁武帝赵衍于此被围,挖无数地道,深入地下十丈,又与古矿坑相连,错综复杂,名叫八卦陷魂阵。 武帝凭借此阵,以五万兵马和提前储备的粮草,对抗藩镇联军数月,硬生生拖到援军到达。 是夜,月光炽盛,外有援军,内有神出鬼没、不断涌现的梁军,一举击溃藩镇联军,算得上立国之战。 玉京城兴建,地道入口被尽数填埋,但后来被人私自掘开,还牵扯上了一桩谋反大案,许多江湖中人参与其中。 那是段血腥岁月,不少参与谋反的武林门派被剿灭,六扇门也因此成立。 这件事,史书上全无记载,若非一次门中老人醉酒后提及,他根本不知晓。 莫非,这便是地道路线图? 张彪若有所思,灵视之眼运转,顿时一股信息涌上: 玉京城舆图(凡) 1、老旧的舆图,年深日久,纸张粗糙,匆忙绘制后隐藏。 2、标注有遗忘的地下通道,以及更古老年代的矿洞和遗址。 3、这份地图,被有心人隐藏,从历史中抹去,无数人因此而死,让人忍不住联想,其中隐藏的秘密…… 秘密? 张彪一看便没了兴趣。 如今天地灵气复苏,什么谋反的秘密和这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真是……又浪费了五两。 张彪莫名想起那跑丢的马儿,十两押金赔给了人家,莫非自己最近没什么财运? 想到这儿,他也没了兴趣往集贤坊跑,捡漏这种事,实在太看运气。 要想个稳妥的来钱路子才行。 而且如今也来不及,药材产地出事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开,到时即便搞得到银子,恐怕想买也买不上。 今天就必须弄到钱囤货。 想到这儿,张彪咬了咬牙,起身出门,向着附近的昭国坊而去。 ………… 昭国坊,与安贞坊毗邻。 不过相较于安贞坊都是平民聚集,这里的百姓显然富裕不少,坊中道路也打理的十分整洁。 无他,只因这里有座大昭国寺。 这座寺院,是三百年前佛门莲华宗建立,原本是拍刚立朝的大梁马屁,昭国也寓意国家强盛。 然而,景帝之时,兴起了一场灭佛运动,莲华宗烟消云散,后来灭佛运动结束,一帮无相宗的和尚接管了这里,重新修缮。 这帮和尚可有钱得很。 坊中居民,一来可出租房屋,给善信居住,二来可接昭国寺修葺房屋等杂活,过的也还算安逸。 张彪此来,是为了找香积厨借钱。 只要药材产地出事的消息属实,他就能小赚一笔,还钱后还能囤下一批药材。 刚进坊门,便闻寺院钟声。 此时已过晌午,依旧香客如云,张彪对这寺院不熟,却晓得这帮和尚套路,直接找了知客僧,亮出腰牌,道明来意。 “原来是六扇门的捕头大人…” 昭国寺掌管香积厨的,是一位叫法善监院,身宽体胖,面慈目善,查验过身份后,微笑道:“张捕头勿怪,虽说您是公门之人,但千两银子不是小数,总要问清缘由。” 张彪见状也不奇怪。 各地寺庙放贷,从春到秋,百姓利息为五成,公门中人利三成。 也就是说,一百两银子,从春耕到秋收,要还一百五十两,妥妥的高利贷。 就这,百姓还感激涕零。 因为京兆府也放贷,并且利息加倍,百姓借百两,从春到秋,要还二百两,公门之人也没优惠。 至于香积厨的钱,除去和尚自己的,大多是京城大小官员存放,按月支取利息。 这是京中许多小官俸禄微薄,却能活得滋润的原因,同时也是寺庙生存之道。 同理,和尚们也不怕你欠钱不还,因为告到京兆府,不良人们就会连夜捉拿,领取赏银。 张彪沉默了一下,“实不相瞒,想做些药材生意,缺少本钱。” 法善和尚先是一愣,随后摇头笑道:“张捕头是想囤药低买高卖吧,来晚一步也。” “昨日夜间,便有不少人来支取存银,甚至借了数倍,恐怕如今不止安仁坊,就连那些城外药商存货,也都被人包了…” 张彪眼角抽搐,“动作这么快?” 法善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得茶室敲门声响起,同时伴着个焦急地声音,“监院,后堂出了点事…” 法善听到,眼神微变,但还是笑着对张彪道:“张捕头还请稍等,容贫僧处理点杂事。” 张彪装作心不在焉的模样点了点头,“大师先忙,在下等等就是。” 法善双手合十,匆匆离开,还不忘顺手关上了门。 他刚出门,张彪便一个闪身,贴在门边,附耳倾听。 “监院,那些人…” “闭嘴!” 一声训斥,脚步声便迅速远去。 张彪摇了摇头,来到桌边坐下,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药材的事,估计别想了。 大梁朝三百年发展,大小势力盘根错节,他这小捕头想从这些人嘴里抢口肉,简直是难上加难。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 还有,霍锋要他留意附近几坊道观寺院动静,尤其是挂单的江湖僧道。 原本懒得理会,但看着模样还真有蹊跷,若在他辖区出事,霍锋那官迷,肯定会找他麻烦立威。 罢了,今晚便来探查一番。 打定主意后,张彪也没继续等,和知客僧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开昭国寺… ………… “萧三…萧三…” 小巷内,余子清若有所思。 天地门那位杨师兄,只说了其相貌特征,让他别多打听,只留意有没有在集贤坊出没即可。 但余子清,却觉得名字有点耳熟。 “是那厮!”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某件事,咬牙切齿道:“是李府的狗奴才!” 他眼中阴晴不定,在小巷中转来转去,“一个死人…没错!” “听闻那萧三当街行凶,被刑部捉拿问斩,哼哼,一个狗奴才都要保,果然是李府作风。” “有人要对这萧三动手,还是针对李府设局?” 想到这儿,他眼神变得狠辣,“爹,咱家的仇,或许能提前报…” 说罢,他匆匆回到家中,来到简陋书桌前,摊开草纸,泼墨挥毫,按照脑中回忆勾勒出一个人像。 狮鼻、断眉、三角眼…如果张彪在,便会发现,这画像与萧三一模一样。 半晌,余子清搁下笔墨,冷哼道:“《相书》曰,狮鼻乃富贵之相,但也有虚实之分,断眉三角眼,为人恶毒阴险,即便一时风光,也皆是虚财。” “萧三此报难逃,若能将祸水引入李府……罢了,先找到人再说。” 想到这儿,他吹干墨迹,将画像折叠,揣入怀中,匆匆出了门。 天地门杨师兄的命令,是要他留意集贤坊,但余子清深知,这种书香汇聚之地,萧三那种人根本不会来。 他父亲是言官,因当庭斥责李府枉法,而入狱惨死,家道中落。 而他从小耳濡目染,晓得这些富贵人家内部是如何勾心斗角。 萧三是李府大管家侄子,但终究是个奴才,要李府保他,除非让萧三变得有价值。 一个死人有何价值? 当然是去做见不得光的事! 余子清脑中急速运转,匆匆向集贤坊附近的光福坊跑去。 他知道,杨师哥定然是去给那里的新人分配任务。 果然,刚进坊门,便见到伢人打扮的杨师哥从小巷中出来。 看到他后,杨师哥眼神微冷,二话不说,扭头便进入暗巷。 余子清匆匆追了上去,但入巷口,杨师哥便忽然闪出,凝掌为爪,扣着他的喉结摁在墙上,恶狠狠道:“不懂规矩么,敢跟踪我!” “师哥,且慢…” 余子清脸憋得通红,艰难道:“我有办法……找到萧三…” “哦?” 杨师哥稍微松手,眼神变得危险,冷笑道:“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机会不易,但想上位,单凭嘴皮子可没用。” 余子清弯着腰咳了几声,喘着粗气,眼神坚定,“愿立军令状,三日之内,肯定找到人!” 第22章古刹藏隐秘 “三日……” 伢人打扮的杨师哥乐了,面带笑意,眼中嘲讽却毫不掩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玉京城百万人口,一百零八坊,若有心躲藏,即便我天地门派出全部力量,也不敢说一定能找到,何况还全是新人。” 说着,若有所思,眼神也变得诡异,“你家…似乎和李府有仇吧?” “不敢隐瞒杨师哥。” 余子清整了整衣领,目光变得坚毅,“家父生前收集李府罪证,他们的勾当,我一清二楚,萧三能逃出牢狱,绝不是他那管家叔父能做主。” 一番话,令杨师哥眼中阴晴不定。 余子清见状,又激将道:“在下愿将功劳全部让出,就怕杨师哥畏惧李府权势,不敢动手。” “不敢?” “笑话!” 杨师哥冷哼道:“别特么跟老子耍小聪明,自打混江湖起,脑袋早别在了裤腰上。” “说说,你要怎么找?” 余子清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如今潜藏,必有暗中勾当,杨师哥大张旗鼓找人,反倒会惊动对方。” “那萧三论身手,顶多是个三流,唯一的优势,便是久在京城厮混,熟知各种门道。” “买卖毒药、偷拐人口、散步谣言…这些渠道才是重点。” “还有,他隐藏身份,很可能不会亲自现身,可从相熟之人查找,看谁最近有异常…” 听着余子清的话,姓杨的天地门弟子,表情渐渐变得严肃。 这些线索,江湖老手都会寻找,但都是吃亏得来的经验。 余子清菜鸟一个,却如此有条理,比那些新人不知强了多少。 想到这儿,他语气也变得和善,“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商议一下…”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安贞坊外,张彪依旧将众人集合,分派巡夜路线,叮嘱安全。 待众武侯走后,他才对着王信与铁守明沉声道:“霍锋要咱们留意坊中寺院道观,昭国寺可能有点问题,我去探查一番。” “你二人坊外巡视,若出事,便召集武侯前来接应。” “是,大人。” 做下安排,张彪也没急着动身,而是与众人继续巡逻。 待到亥时人定,夜深人静,张彪才一个闪身,进入暗巷。 昭国坊外,坊墙还在修葺,搭建的木架还未拆除,无需使用勾魂索,张彪三蹦两跳便跃过了坊墙。 夜幕下的昭国寺,更显安静。 明月照佛塔,带着一丝阴森。 黑暗中,火光摇曳,几名武僧打着灯笼,手持哨棒,沿着松柏小道走过。 塔林幽暗处,张彪显出身形,若有所思。 他已转了一圈,发现各个要道皆有武僧巡逻,只能从塔林浮屠墓外围潜入。 这可不是防范小贼的手段。 和尚们果然有鬼… 张彪看了看远处,将两条袖子一扯,折叠领口上提,六扇门捕头戎袍,顿时化作了夜行衣。 他也不着急,暗中计算时间,等到武僧巡逻间隙,才压着身子,快步轻脚与阴影黑暗中穿梭… 这昭国寺分为三部分。 前院对香客开放,依次为护法殿、天王殿、佛光殿,两侧各有钟鼓楼和伽蓝殿。 中院是藏经阁、库房、讲经阁、伏魔殿,以及方丈、监院等寺院长老禅房。 后院则是普通弟子居住之所,还有水井、茅房、菜园子。 浮图塔林,紧挨着中院。 张彪还未靠近,便莫名一阵心悸,连忙停下脚步,藏在暗处。 这中院有藏经阁与库房,却黑暗一片,死寂的吓人,甚至连巡逻武僧都不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在这时,远处脚步声响起,白天的知客僧从回廊匆匆而来,急声开口道:“师叔,那几位又发疯了!” “慌什么…” 藏经阁门忽然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这是名古怪的和尚。 他体型高大,超过两米,更是生得虎背熊腰,赤裸着上身,密密麻麻刻满经文。 尤其是头部,方脸大耳,双目蒙着一块厚厚白布,走起路来却完全不受影响,轻松踏过藏经阁门槛,又走下台阶。 这怪和尚闷声道:“你们这些外门弟子,久在红尘蒙心,没半点定力!” “弟子知错。” 知客僧声音发颤,似乎都要哭了,“还请师叔快点,若迟了,怕是压不住那些人…” 张彪在暗中看得心惊。 这怪和尚一看就不简单,怪不得中院无人镇守,若非自己修炼《三阳经》,精气神饱满,灵觉不凡,早被其发现。 想到这儿,他连忙运转灵视之眼,竟有稍许滞涩感,随后信息涌现: 心见僧(黄级一品) 1、来自莲华宗的僧人,有着惊人体格与武艺,刚踏入炼气期。 2、心见为眼识,目盲心不盲。特殊的佛门炼气法,让他获得出色感知,更有利于近战,但作为代价,却永远失去了眼睛… 3、我愿化身盲目夜叉,护佑宗门繁荣昌盛… 炼气期修士! 张彪心中震惊,连忙低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修士,而且比自己修行速度还快。 灵气复苏才没多长时间,说明对方早有准备,或许传承未断… 莲华宗,当年不是被景帝剿灭了么?六扇门也因此而成立。 原来无相宗,便是莲华宗… 这僧人既有传承,不趁着灵气复苏,在深山修炼,跑到京城做什么? 张彪心中好奇,却不敢妄动。 对方已踏入炼气期,本就武艺精湛,加上功法对近战有加持,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要这种家伙镇压的, 又是什么玩意儿… 看着这两名僧人一前一后离开,张彪也咬了咬牙,远远跟随观望。 只见两名僧人,竟进了前院高耸佛塔之内,外面还有一队武僧看守。 在佛塔内? 张彪眉头微皱,有些奇怪。 佛塔这种建筑,他也进去过几座,外面看似宽敞,实则里面逼仄狭窄,往上几层,只容一人通行。 尤其昭国寺这座塔,根本不大,心见和尚那体型,进去都要低着头,那还能容下其他人。 下方有地道! 张彪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自己找到的玉京城舆图,昭国坊的开口,好像就是在此地! 当年那场叛乱…… 景帝灭佛… 莫非这帮家伙也有地图? 张彪眼中阴晴不定。 本以为和尚们顶多收留点犯事的江湖僧人,没曾想还牵扯到修士、两百年前的叛乱… 这莲花宗,竟是修行门派。 其伪装的无相宗,百年前就来了京城,暗中潜藏这么久,所图必然不小。 难道与地下秘密有关… 张彪原本对那份《玉京城舆图》不在意,如今却兴趣大增。 修士都要图谋。 说不定与修行有关… 不对! 张彪心中一个激灵,止住贪婪。 莲花宗有修行传承,隐藏如此之深,谁知道在地下做了什么。 若有宝贝,百年的时间,恐怕早就被其挖走。 如今灵气复苏,心见这种踏入炼气期的高手,说不定不止一个… 他有灵视之眼,本就是绝世机缘,何必因外物丢了性命。 想到这儿,张彪深深望了一眼佛塔,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眼下这情况,不是他这小身板能够应对,单一个心见就打不过。 但若真出了什么大事,霍锋那官迷,必会将黑锅扣在他脑袋。 既如此,便交给总捕头处理,莫因此事,打扰了他的修行之路。 出了昭国坊,张彪也没犹豫,直奔六扇门而去… ………… 通政坊,六扇门。 朱漆铜钉大门紧闭,两盏硕大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上面赫然写着“六扇门”三字。 “站住!” 张彪刚到门口,便被巡逻捕快呵止,微笑道:“原来是张捕头,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总捕头可在?” 张彪也懒得废话,直接亮出铜牌,“机要大案,快去禀报!” 巡逻的捕快面色一变,连忙点头,“张捕头请稍等。” 六扇门有规定,平日大小案件,不可逾越职权,但若有机要大案,便可直接向总捕头汇报,任何人不得阻拦。 最近的大案,无疑是杀生教。 很快,张彪便被带进了后院偏殿。 总捕头郭安身穿便服,不紧不慢喝了口茶,询问道:“有杀生教线索了?” “不是杀生教。” 张彪微微拱手,“卑职奉霍捕头之命,探查昭国寺,发现其中僧人身份有异……” 他掐头去尾,诉说了一番。 “莲华宗?!” 总捕头郭安听罢,脸色顿变。 第23章一朝灵动生 “此事你别管了!” 郭安眼中阴晴不定,冷声道:“装作不知情,继续夜巡,不可走露任何风声。” “卑职遵命。” 张彪抱拳拱手,缓缓退下。 出了六扇门,他心中轻松不少。 这位总捕头郭安,行事很稳重,大概率会先派金牌神捕探查,确定真假后,立刻进宫汇报。 朝堂便是这样,随着皇帝逐渐年迈,性格也愈发喜怒无常。 若非郭安这早请示、晚汇报的作风,六扇门哪能有如今安稳。 总之,这件事已与他无关。 莲华宗这个疑似修行宗门的存在,还是交给朝廷处理为好… …… 月夜下的玉京城,并不宁静。 除去巡逻各处的金吾卫骑兵、六扇门捕头和京兆府武侯,还有一些憋疯了的小贼。 “站住!” “快,堵住他去路!” 武侯和不良人四散,追得一名夜贼狼狈逃跑,黑夜中乱哄哄一片。 待他们走后,张彪才从屋顶现身,微微摇头,月光下顺着坊墙飞速奔跑。 他是秘密汇报,自然不想让其他捕头发现,要不霍锋定然知晓。 好在,路上几名捕头没有刘长空那身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行踪。 快到安贞坊时,张彪忽然脸色一僵,停下脚步,缓缓望向左肩。 上面, 搭着个老人手掌! 冰冷、苍白、干枯…还能隐约看到大片烧灼痕迹。 半边身子几乎麻木。 种种幻象出现在脑中。 老旧的柴房、三个狰狞扭曲的影子、燃烧的视线与恨意… “滚开!” 张彪头皮发炸,一声呵斥,借着怒气,周身气血鼓荡,站混元桩,一吐一吸,演练三阳经。 虽还未修炼出气感,但他却感觉周身如同火炉,鼻孔喷着热气,双目精芒闪烁,精气神分外充盈。 身上暖意驱散严寒, 诸般幻象尽数消失。 再看左肩, 干枯手掌已荡然无存。 “魆,穿梭两界,成型后可融于黑暗,操控阴影杀人,也会因此畏惧阳光火焰……” “小心黑暗中的鬼手……” 张彪松了口气的同时,脸色难看。 这也是他不招惹莲华宗的原因。 吴阿婆所化魆鬼,白天躲避阳光,夜间突然偷袭,随时有可能进化。 现在凭借三阳经气血搬运,还可令其退散,一旦进化为黄级二品,恐怕会有生死危机…… ………… 六扇门后殿内,烛火摇曳。 总捕头郭安脸色阴沉,桌上放着一份古旧档案,正是关于莲华宗。 “景帝建和十六年,周王赵宇谋反,建无极教,网罗江湖绿林,勾连军中要员,掘玉京城地道…” “景帝建和十七年,灭佛,悬赏绞杀莲华宗…” “同年,京中刺客猖獗,离奇暴毙者数百余人,宫中大火…” 他越看越心惊。 作为六扇门总捕头,他也是公门老手,办过的大小案件不计其数,当然能看出这份资料的可疑。 许多东西,分明被故意抹去。 莲华宗,绝没那么简单。 噼! 烛花忽然爆响。 郭安猛然抬头,见殿外月光下,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个人影,身着夜行袍,头戴兜帽。 “方影,什么时候到的?” 郭安不慌不忙询问道。 那人影卸下兜帽,赫然是个满头灰发的中年人,相貌平平无奇,好似那种街边随处可见的百姓。 方影,六扇门十二位金牌神捕之一,潜行侦查本领无双,人称无影神捕。 “刚到。” 方影阔步进入偏殿。 他的脚步也很古怪,始终以前脚掌先着地,好似猫一般没有声音,坐下便自顾自倒了杯茶。 看上去毫无尊卑可言,但郭安不仅没半点恼意,还将桌上糕点推了过去,耐心询问道:“那边查的如何了?” 方影大口吃着点心,嘟囔道:“杀生教来的人不多,进城是由义崇会接的头,随后便没了人影。” “义崇会这两日风声鹤唳,收缩势力,还到处找和尚道士,不知在防备什么……” “那边先停下。” 郭安沉声道:“杀生教喜爱蛊惑人心,不成规模前,威胁不大,眼下有桩更麻烦的事…” 说着,将情报讲述了一番。 “莲华宗?” 方影也不废话,又往嘴里塞了两个糕点后,拍拍手起身,“我这就去查。” 郭安连忙叮嘱,“小心,那边有绝顶高手,看清楚他们做什么就立刻回来,莫要打草惊蛇。” 方影点了点头,出了偏殿,悄无声息消失在黑暗中…… ………… 秋风飒爽,落叶纷飞。 仅一日功夫,天气便忽然转凉。 小院内,随着一呼一吸,张彪胸膛起伏,浑身肌肉起伏,绷出丝条状。 渐渐得,他双目似闭非闭,只留一条细缝。 他只觉周身轻软,似婴儿回归母胎,忘去身体存在,安静祥和,若存若亡,达到忘我入定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泥洹宫”、“百会穴”,似天窗打开,清凉之意似阳光照入,转瞬遍洒全身。 张彪好似变成了两个人。 精神升起大喜悦,但心中却微风不动,水波不兴,安于“中和”本位。 随后,小腹猛然绷紧又放松。 一次接着一次,气劲不断于丹田汇聚又散开,渐渐稳定下来…… 咚! 钟声回荡,张彪终于醒来。 好似大梦一场,他望着远处晚霞染红半边天,眼神先是迷茫,随后变得激动。 他终于得气, 踏出炼气第一步! 张彪强忍着心中激动,立刻返回灶房,将剩下的汤药加热,一饮而尽,再次来到院中,再次站混元桩。 这次运转《三阳经》,明显不同。 药力催发,那股热劲不再随着四肢皮肤向外扩散,而是随着小腹震荡、口中一呼一吸,使得丹田部位发热,如同小火炉… 随着药力散去,这种感觉也慢慢变淡,但丹田中却有股暖流,沿着任督二脉前行,但很快便变淡消失。 张彪不惊反喜。 他彻底确定,自己进入了炼气期。 接下来,就是水磨石穿的功夫,不断壮大三阳真气,打通所有窍穴,便是炼气期第一境。 成功突破,带来的好处众多。 首先便是灵视之眼。 他已发现规律,自己之前最高能查看黄级三品之物,如傩面疆梁。 如今踏入炼气期,黄级四品宝物,应该没问题,随着修为深厚,能看到的更多。 想到这儿,他连忙转身,来到后院,将傩面疆梁挖了出来。 使用此宝,需炼气期修为。 果然,傩面再次握在手中,已没了那种冰冷如针刺的感觉。 张彪心中一喜,将傩面缓缓带上。 冰冷的青铜面具与皮肤接触,大脑立刻变得冷静,同时丹田热流涌起。 怪不得,使用此物需炼气期。 按照信息上所说,头戴傩面,可穿行灵界,增加视野,守护灵魂。 发挥这些功能,多半要消耗真气。 就在这时,张彪感到心中一阵悸动,脊背发凉,随后猛然转身。 此刻,他正好在房背阴暗处。 只见身后三尺外,一团的黑雾正在涌动,朦朦胧胧,寒气四溢。 两只干枯的老人手爪,已经伸出,还有吴阿婆那布满皱纹的脸庞。 而此时的吴阿婆,哪还有之前慈祥善良,面庞如刷了白漆,两眼乌黑,充满怨毒,污血顺着七窍流淌。 似乎注意到他目光,鬼手猛然缩回,黑雾也随之消散。 张彪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吴阿婆所化乃“魆”,这种鬼物不仅可融于黑暗,操控阴影杀人,还能穿梭灵界。 或许,这就是当初蛇山洞窟,所有人被拖入灵界的原因。 若非戴傩面,恐怕也看不到这些。 就在这时,傩面忽然变得冰冷,张彪连忙卸下,只觉略显疲惫。 看来以自己修为,还无法使用傩面太长时间,更别说,还要同时使用三阳真火应敌。 想到这儿,张彪不禁有些奇怪。 他也算动作快的,灵气刚复苏,便得了传承,迅速修炼。 莲华宗那心见盲僧,为何快得如此惊人,早早进入炼气期? 还有,功法传承似乎也不同。 他所修炼的《三阳经》,可以凝聚三阳真火,擅于破邪护身。 而对方的功法,则是类似心眼一样的强大感知,增加近战能力。 对方失去了一只眼睛。 难道,这便是快速修炼的代价? 他心中不解,但眼看时辰已到,便匆匆换了衣服,往坊口而去。 按霍峰定下的规矩,今日夜巡过后,便可轮换,正好集中精力修炼… ………… 铛!铛!铛! 各坊市钟声响起。 武侯们将坊外大门关闭,只留下一个小门,用于盘查出入人员。 城西,永和坊。 一间民居小院内,余子清正透着门缝,观察对院动静。 他身后的杨师哥,已有些不耐烦,低声道:“估计不会来了,你这守株待兔的法子,纯属浪费时间。” 余子清则眼中忽然一亮。 “来了!” 只见对面暗巷中,一名汉子探出头来,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第24章凶徒显行踪 “还真来了?” 杨师哥眼中诧异,同样趴在了门缝上观察。 只见那汉子探出头来,东张西望,见街道上没了人,才小心翼翼走出。 这家伙身高臂宽,满脸横肉小眼睛,穿得很不显眼。 他低着头,快步而行,来到对面院外,咚咚敲了几下,低声道:“爹,是我。”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开门的是名老汉,粗布青衣,身形佝偻,满头白发,还拄着拐杖。 “你这孽子,还知道回来?!” 老汉大怒,拎着拐杖狠命敲打。 那汉子也不躲闪,任凭拐杖敲在身上,直接进院,向外左右一看,才将门闭上。 余子清连忙扭头。 身后杨师哥顿时了然,二话不说,轻轻推门而出,冲向那小院侧巷,躲在阴暗处,侧耳倾听。 院内争吵声不断。 “你这混球,是不是又跑去借钱赌了?京兆府的不良人都跑来催债,仅剩点家当,全被他们抢了。” “呜呜…我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讨账鬼。” “爹,别急,看这是什么?” “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别多问,孩儿还有急事,这些银子您先拿着,帮我还债,想喝酒吃肉,随便买。” “你到底做了什么?” “爹您放心就是,等过了今年,咱家就永远不愁吃喝了。” “就这,我走了。” “等等…” 不理老爹呼唤,那汉子出了门,左右观望,见四下无人,便匆匆拐进小巷。 来到坊墙前,从怀中取出个套了铁钩的麻绳,甩了几圈,勾住墙顶,便吭哧吭哧爬了上去。 远处黑暗中,杨师哥缓缓现身,见对方绕过坊墙,才紧随而去,远远吊着… 很快,夜幕降临。 余子清在院内焦急的走来走去。 他二人找了两天,打听到跟着萧三厮混的两名坊间恶霸,已失踪多日。 其中一个叫王城的,原本就是孤家寡人,还背了官司,整日不着家。 而这个叫周庆的,则有个老爹,靠着替人送热水,含辛茹苦将其养大。 周庆虽混蛋,却也有些孝心。 这家伙欠了赌坊银子,赌坊老板逮不到人,便一纸诉状告到京兆府。 那赌坊背后,是两位侍郎的公子,不良人们自然每天来骚扰。 果不其然,周庆终于现身。 余子清心中焦急,萧三藏得太深,若那杨师哥跟丢了人,再想找到,就难上加难… 就这样,他一直等到深夜。 腹中饥火升腾,却顾不上其他,好在之前已托了邻居,给瞎眼老娘送饭。 忽然,敲门声响起。 余子清连忙开门,看到满脸风尘的杨师哥,连忙询问道:“找…找到了?” “找到了!” 杨师哥也满是兴奋,但本欲开口,却摇了摇头,“我要回天地门,顺道送你去集贤坊,此事你莫再插手。” 余子清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不敢违抗,拱手道:“我听师哥吩咐。” 杨师哥见状笑道:“莫以为我要贪你功劳。只是再往后,并非咱们这小喽啰能插手。” “教你个乖,该争的时候要争,不该争的就远远躲开。你家中还有老娘,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说着,低声道:“实不相瞒,这事是咱们门中崔道爷私活。” “他老人家辈分极高,虽性格浪荡,让年轻一辈看不起,但掌权的老人们,都要给几分薄面。” “册门在集贤坊有个铺子,那掌柜的严师兄已经年迈。你去跟着学徒几年,若有本事,便接过铺子…” 余子清连忙拱手,“多谢师兄。” 他知道,这便是奖赏。 但心中总有些不甘,自己力量还是太弱,想借力打力报仇都做不到。 不过也好,总算开了个头…… ………… 明月高悬,夜风微寒。 “彪哥,侯坤成亲你真要去?” 正在巡逻的王信突然询问。 张彪顺利得气,心情不错,开玩笑道:“走一趟又何妨,姓候的刚买了大宅,正好去吃大户。” 铁守明面无表情道:“这家伙行事放荡,听说大喜的日子,还请了百花楼的名妓苏晚娘去献艺。” “苏晚娘?!” 王信眼睛顿时贼亮,“听说这位身价可不菲啊,彪哥,带我去行不行。” 张彪哈哈一笑,“行,到时候咱们都去,见识一番。” 说罢,扭头道:“时间也不早了,看来今晚无事,你们先回去,我再巡视一番便回去睡觉。” “大人小心。” 辞别二人,张彪当即拐入僻静之地,换了夜行衣,借勾魂索跃上坊墙。 他已摸清刘长空巡视路线,避过后,直奔靖安坊而去。 拐入坊墙东侧巷子,他顿时瞳孔微缩,只见上面赫然有个莲花纹。 他原本只是过来瞧瞧,没成想那老道这么快就找到了人 不会是陷阱吧… 张彪若有所思,跃上坊墙。 果不其然,老道崔铁嘴,正在他们之前相遇的巷中等待。 张彪也不着急,先是查看四周动静,见没有埋伏,才一跃而下。 听得衣袂风声,崔老道连忙转身,看到那熟悉的鬼面,连忙上前拱手,满脸讨好道:“见过仙长。” “我不是什么仙长。” 张彪压低了声音,“找到人了?” 崔老道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不负仙长重托,那萧三正藏在此处。” 张彪一把接过,摊开后皱眉道:“西市…你确定没错?” 崔老道嘿嘿道:“当然,这玉京城地面,贫道还是有些能耐的。” “多谢。” 张彪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 眼下快要天亮,正好白天去踩踩点,若真在那里,便找个机会动手解决。 “仙长留步!” 崔老道见状大急,连忙作揖道:“贫道这也算劳苦功高,仙长厚德,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张彪皱眉,“你要什么?” 崔老道闻言顿时抹起了眼泪,“贫道风烛残年,韶华不再,只求仙长赐下仙丹,益寿延年。” 张彪摇头,“有那玩意儿,我自己就吃了。” 崔老道眼珠子一转,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还望仙长收我为徒,传授仙法,徒儿必鞍前马后,孝敬您老人家…” “你快起来!” 张彪看到顿时头疼。 这老家伙脸皮着实厚,也不管自己多大,说跪就跪,毫不含糊。 他本想扭头就走,但转念一想,这崔老道消息灵通,今后还用得着,不如先将其稳住。 想到这儿,张彪沉声道:“你办事深得我心,传授术法,也不是不可以,但法不轻传,还需考验一番。” 崔老道闻言大喜,“仙师尽管吩咐,小道我必赴汤蹈火…” “无需你涉险。” 张彪若有所思道:“我需要一批上等药材炼丹,这是第一步考验。” “仙师放心,这好办。” 崔老道连忙点头,随后不好意思道:“只是小道我一心求道,囊中羞涩…” 张彪无语,“我没钱,如果要掏钱买,还算什么考验。” “啊?” 崔老道顿时傻眼。 见张彪转身要走,他心中不甘,眼珠子一转,连忙道:“这…小道定想办法弄到,到时还会以莲花符通知仙师。” 张彪点了点头,转身除了暗巷,消失于黑暗中…… 崔老道留在原地,脸色顿时变苦,“娘勒,老夫穷光蛋一个,哪有钱,罢了,总要想想办法,不能错过机缘…” ………… “西市…王家染布坊。” 张彪回到家中,烛光下又查看了一下纸条,眼中满是疑惑,喃喃道:“虽说灯下黑更易躲藏,但跑到城外庄园,不更安全?” “萧三那厮,躲在西市做什么…” 第25章寻凶染布坊 “肉脯、熏肉!” “砂糖绿豆糕!” “炖兔头、炖兔头!” 西市,人流汹涌,两道皆是各色点心小吃,叫卖声此起彼伏。 虽说以西市之繁华,一年到头,除了大年三十初一闭市,基本都很热闹,但这些天却格外拥挤。 原因无他,秋灶大祭将至。 种田耕地,看天吃饭,讲究的便是个风调雨顺,因此每年春耕、秋灶两大祭典,热闹堪比上元佳节。 届时,皇帝会宴请群臣,有钱的坊市会举行庙会,百姓家中也不少折腾。 人一多,麻烦就多。 有偷钱的小贼被人发现,当街追赶,一路鸡飞狗跳… 有行人吵架,叫骂连天… 有浪荡子钻来钻去,占人大姑娘、小媳妇便宜… “大娘,看好孩子,别乱跑!” 卖梨水的摊位上,小贩好心提醒顾客,“最近人贩子可不少,已经丢了十几个孩子了。” “啥?” 老妇吓了一跳,赶紧揪住自己乱跑的孙子,“小兔崽子安生点!” 小贩嘿嘿一笑,随后又盛了一碗,递向旁边,“客官,这是您的。” 张彪接过后,咚咚几口灌下,抹了把嘴,随意询问道:“最近西市,可曾出啥怪事?” 他对着小贩说话,头却望着远处鬼头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明明已踏入炼气期,高低也算个修士,灵觉更强,但却感受不到鬼头柳阴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鬼头柳又生了变化? 张彪眼睛微眯,毫不犹豫,运转灵视之眼。 他如今成功得气,即便消耗精气神,也能通过打坐运功尽快恢复,不影响战斗。 稍显迟滞,信息便大量涌上: 玉京城鬼头柳(黄级二品) 1、玉京城处刑之所,三百年血气沉积,怨气凝结,雷击九次而不灭,已与灵界产生交织,化为入口,自生结界。 2、在那昏暗与现实夹杂的灵界,残魂困于凄迷的幽暗中,他们被束缚在过去,无法释怀、无法离去。 3、小心黑暗中的阴影… 4、不要轻易踏入… 果然有了变化! 之前只是与灵界产生交织,而如今却化为入口,自生结界。 怪不得感受不到阴气。 张彪了然的同时,又生出一丝庆幸,还好自己当时谨慎,没贸然出手。 但这东西,必然有种机制。 蛇山洞窟中,巫神庙坍塌,所有人被轻易引入灵界,必然是这种机制毁坏,结界失效。 想到这儿,他微微摇头。 自己虽踏入炼气期,但对于这些东西的了解还实在太少,萧三之事了解后,要尽快开启傩面疆梁才是… 放下梨水碗,张彪将便服上的兜帽向上一提,面孔隐藏于阴影下,汇入人群之中… ………… 西市诸商云集,却不混乱。 如生铁行、衣帽行、同样的铺子都汇聚在一条街上,彼此形成默契,又有西市署管理,既不恶性竞争,价格也相对合理。 染布行,因为味道大,和制皮行都远离主街,位于西市最深处。 张彪一路行来,行人渐渐变少。 沿途商铺后方高墙之上,能看到大量竹竿,正晾晒染好的布匹,甚至街道上也有不少。 五颜六色,如幕布高悬。 张彪见无人注意,当即拐入小巷,踩着硕大陶缸,左右借力,跃上房梁。 高低错落的屋顶上,他飞速奔跑,纵横跳跃,很快找到目的地。 借着晾晒布匹掩护,他蹲下身子,眼神锐利,向下打量。 按崔老道消息,萧三便隐藏在这家王氏染布坊。 前面是商铺,后面是小院。 两名壮硕妇人,正撸起袖子,将布匹在染缸中提上提下,院内竹竿上,已搭满了红布。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难道情报有误? 张彪心中疑惑,灵视之眼运转,望向其中一名壮硕妇人。 马春花(凡) 1、居住在玉京城的一名妇人,于王家染布坊做女工。 2、一生经历诸多苦难,丈夫服劳役而死,二子染病早夭,沉默寡言,性格冷淡。 3、活着,就是活着而已… 4、他们在拐买小孩,我该不该报官,算了,其他地方可给不了这里的工钱…… 拐卖小孩? 张彪眉头微皱。 这便是灵视之眼的特点,随着他修为提高,对于低等级之物,能看到更多信息。 等级相差越大,信息也越多。 萧三被李府救下,又躲在这热闹的西市,难道就为拐卖小孩? 张彪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前后进来两名的汉子。 二人皆头戴毡帽,满脸大胡子。 一人推着独轮木板车,另一人则在后面左右观望,随后闭上院门。 这两家伙有鬼! 张彪连忙使用灵视之眼。 周庆(凡) 1、居住在玉京城的坊间恶霸,被人雇佣,于西市偷拐幼童。 2、少小贫困,饱受欺压,好逸恶劳,坊间游荡,梦想一朝得势,成为大人物。 3、没钱,连好人都做不成… 4、事情越来越古怪,罢了,只要给钱,我什么都敢做…… 果然在这里! 张彪顿时来了精神。 只见那周庆停下独轮车,扒开乱草,从里面抱起个混混沉睡的幼童,向着后院库房走去,另一人紧随其后。 院中两名妇人继续低头干活,好似完全没看见一般。 张彪一看,顿时了然。 这是拐子们常用手法。 一人推着独轮车掩护,另一人负责拍花子迷人,顺手藏于草垛中。 等苦主发现孩子丢失,满街寻找小孩身影,对方却已从暗巷逃离。 张彪看了看周围。 这里虽说有些偏僻,但还不能确定萧三是否躲在里面,万一打草惊蛇,再找可就难了。 想到这儿,他继续耐心等待。 过了没多久,库房内一阵响动,周庆二人又走了出来,推起独轮车离开小院。 还要去拐人? 张彪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玉京城拐卖人口的案子从来不少,他也参与过几桩,但再凶残的花子,也是隔几天才动手,免得事情闹大。 这帮家伙真是丧心病狂… 约莫半个时辰,周庆二人又推车回来,抱起一名昏迷的幼童进入仓库。 里面必然有暗道! 张彪很快做出判断。 就在这时,前铺伙计进院招呼,要两名妇人帮忙搬运刚送来的染料。 见院内空下,张彪不再犹豫,猛然向前跃下,空中一个翻身卸力。 落地后,发力前冲,在两名妇人返回前,进入库房之中。 库房没有烛火,显得有些幽暗,阳光从门口照进,空气中浮尘涌动。 前面堆满杂物,只留一条过道,张彪心中猜测,暗门多半就藏在后方。 果然,吱呀声响起。 张彪连忙退后,压低身子,躲在杂物堆积形成的阴影中。 “妈德,今天吃错药了!” 只见周庆摸着脸颊,愤愤不平从过道中走出,嘟囔道:“平日两个就行,今天要五个,被武侯们发现怎么办,还打老子一耳光…” “别废话了!” 另一人低声呵斥道:“只要钱给的多,受点气又算什么…” 二人嘀嘀咕咕出了库房,推起独轮车向院门走去。 张彪趁着二人视线盲区,立刻从阴影中走出,放轻脚步穿过杂物过道。 后方有大片空地,也更加幽暗,但张彪常年练习夜战,目力非凡,立刻看到地上带着铁环的木板。 轻轻拉起,果然是条地道。 张彪猛然纵身跳下,同时横刀刀鞘上顶,使木板缓缓关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地道不小,两米多高,一床宽,周围挖掘痕迹十分古老,还长着霉斑。 张彪也不奇怪。 玉京城下方,可不仅有当初武帝留下的地道,三百年来无数不法商人和帮会,也挖得四通八达,用于逃生和进行灰色交易。 让他皱眉的是,刚进地道,便闻到股古怪的味道。 类似什么东西发霉,还隐约有股花香… 地道幽深,往前七八米有个拐角,隐约传来火光,还有些声响。 张彪眼中杀机闪烁,横刀缓缓出鞘,贴着墙,放轻脚步前行。 很快,来到拐角处。 他侧身打量,只见里面空间不小,四周皆是牢房,透过胳膊粗的木栏,能看到里面都躺着幼童。 左侧还有一个通道,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处。 中央则坐了一个胖子,满脸络腮胡,五官深邃,赤裸着上身,浓毛卷曲,正一边喝酒一边吃肉。 西域胡人? 张彪皱眉,怎么不是萧三。 就在这时,他斜眼余光看到最右侧牢房景象,顿时瞳孔一缩。 只见牢房内,放着一个大瓮,一名孩童被放在里面,脖子以下全是土。 那孩童两眼呆滞,而在其脸上,布满了霉菌,还长着一颗颗鲜艳的蘑菇… 第26章闹市斩凶徒 这什么邪术! 张彪震惊的同时,心中涌上怒火。 他办案数年,见过的隐私勾当不少,但眼前景象,还是令人发指。 灵视之眼运转,信息显露: 活芝彘(黄级一品) 1、来自古老时代的菌种,以幼童肉身为容器,抽取初阳气血,孕育出的邪恶肉芝。 2、此物用途广泛,可用于施展诡术、蛊术、妖术、神术…也可作为炼丹服食材料。 3、这种可怕的菌种培养术,曾一度被列为禁术,但从不曾断绝…… 果然是邪术! 张彪眼中杀机闪烁。 萧三只是个不入流的坊间恶霸,这种邪术,自然不是他能够获取。 是来自李府! 怪不得萧三能逃过一死,多半是其叔父举荐,让他来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在这时,那肥胖胡人看守忽然停下吃喝,对着空气中嗅了嗅,浑身一僵。 被发现了! 张彪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谁料,这胡人却猛然转身,顺手拎起桌上的巨大弯刀,抬手一甩。 呼! 弯刀旋转,寒光似明月,带着凌厉劲风呼啸而来。 张彪连忙侧身躲过,身后土墙轰得一声泥土四溅,尘灰翻涌。 “啊——!” 那胡人此时已转身,体型高大壮硕,脑袋几乎挨着地道顶部。 他一声怒吼,嘴里嘟囔着不知名语言,张开双臂,如野猪般冲了过来,庞大体重,踩得地面都咚咚作响。 金狼卫? 张彪顿时看出此人身份。 前朝崩溃后,内有藩镇军阀割据,外有四方蛮族入侵,着实经历过一段黑暗岁月。 大梁立朝,虽说将蛮人尽数驱逐,但多年来不断受到骚扰,还好景帝之时,名将辈出,直击北疆,将草原金帐王庭付之一炬。 但蛮族就像烧不尽的野草,一次次建立王庭,不断骚扰西域诸国商道。 当今皇帝年轻时,内平三王之乱,外亲自率军,又一次打到金帐王庭,使得北疆草原再次分崩离析。 草原王庭覆灭,不少蛮族勇士也流浪来到玉京城。 这些人号称金狼卫,骁勇善战,嗜血狂暴,是上好的佣兵,被不少香会和达官贵人雇佣。 眼前的胖子,用的便是战场搏杀术,招招凶狠,任你功夫再高,一旦被抓住衣领,要不被摔得五脏碎裂,要不脑袋被拧下来… 张彪二话不说,横刀直刺而出。 噗嗤! 刀身直接没入这胡人肥硕肚皮。 “啊!” 胡人一声大吼,腹部肌肉绷紧,将横刀硬生生卡住,随后一双大手猛然一拍,就要来个双风贯耳。 这要被拍上,脑袋都能碎裂。 张彪临危不乱,一个侧身,弯腰低头,右手撑地,一脚踹在横刀刀柄之上,同时借力,鱼跃翻滚。 噗! 横刀翻卷而出,胡人肚子被拉开一道大口,血浆肠子横流。 同时,横刀也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断魂刀,马踏飞燕。 这招是专门对付横练高手,同时有不少变招。 若对方身形矮小,张彪就会借力腾空,一个后踢,攻其脑后枕骨死穴。 但若面对金狼卫这种体型,再加上地形限制,只能绕起身后,撩阴,攻打命门死穴。 然而,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金狼卫肚破肠流,反倒激起凶性,一个踉跄,大手前伸,抓着插在土墙上的弯刀,身子扭转,向后猛然一劈。 若是以往,张彪决计躲不过。 但他踏入炼气期后,虽真气微弱,还无法用于实战,但五感灵觉,却更加敏锐。 察觉到不妙,他直接一个弯腰侧身躲过,同时拎起地上的横刀,转换双手持刀,顺势一抹。 刀光闪过,鲜血喷溅。 咕噜噜…硕大的脑袋滚落在地。 张彪低头,借着昏暗不定烛光,这才看清那胡人面孔。 五官深邃,满脸卷曲胡,更诡异是其面部皮肤,竟长满了霉菌。 人虽死,眼睛却依旧圆睁,死死盯着他,凶厉之气不散。 “去你娘的!” 张彪一声冷哼,将那大脑袋踩爆。 “你是谁?!” 就在这时,那周庆二人也抱着一名孩子返回,望着眼前血腥景象,顿时失声惊呼。 “是你爷爷!” 张彪猛然扭头。 他此时已戴上了那恶鬼面具,昏暗光线下分外狰狞,吓得周庆二人两腿发软。 周庆一把将怀中小孩扔了过来,想借此拖延,同时逃跑。 但张彪哪会放过二人。 他左手一个前抄,将那昏迷的孩子拎在手中,同时横刀一抖,丁字步前冲,猛然直刺。 噗嗤! 其中一人浑身僵硬,刀刃穿过后脑,从嘴巴刺出。 周庆扭头一看,更是吓得肝胆欲裂,加上腿软,跌跌撞撞往前跑。 呼! 只听得脑后恶风呼啸。 却是张彪拎起胡人那硕大弯刀,化作飞刀旋转而出。 他力量虽比不上胡人,但也不差多少,再加上这弯刀重量,直接插入了周庆脊柱,破胸而出。 张彪看也不看,扭头就跑,冲入了那幽暗隧道。 此番动静,里面怕是已经听到。 隧道中穿行十几米,前方赫然出现个木门,看模样,是从里面被锁上。 张彪心中一惊,借着前冲力道,横刀一扭,直接刺入上方门缝。 他左手持刀,右手摁着刀背,借助身体重量,猛然向下一压。 咔啦… 里面胳膊粗的门闩被砍断。 拽开木门,里面果然又是间暗室。 地上放着几个大瓮,一名失去意识的幼童躺在木床上,旁边还摆着各种刀具和瓶瓶罐罐。 人呢? 张彪连忙左右查看。 顺着地上脚印,发现木床下,赫然还有个木板遮挡的地道。 果然狡兔三窟。 来不及多想,张彪直接钻入地道。 下面的地道没有烛火,更是漆黑一片,并且弯弯曲曲,布满枯死的数根。 张彪也顾不上点火照明,摸索着飞快前行,同时抱着头,避免数根戳伤脑袋。 这一切还好说。 他最怕的是,在这幽暗地下,吴阿婆突然袭击,使得萧三彻底逃脱。 还好,吴阿婆始终未出现。 地道弯弯曲曲,也不知跑了多远,终于,前方听到了声响。 张彪心中一振,加快了脚步。 终于,眼前出现光明。 却是地道到了尽头,一道身影正顺着木梯爬上,掀开顶部遮板。 “留下!” 张彪一声冷哼,横刀猛然甩出。 噗! 差之毫厘,那人已跳出地道,横刀则深深插在土墙上。 张彪牙关一咬,再次加速。 然而刚到洞口,却若有所觉,左手挡着口鼻眼睛猛然一退。 果然,大片石灰倾泻而下。 那人正是萧三,原本已抬起弓弩,见机关没得手,扭头就跑。 张彪也怒火上头,哪会放过此獠,一个前冲穿过石灰雾,踩着木梯借力而起的同时,一把将横刀抽出。 跃出洞口,眼前瞬间大亮。 同时,嘈杂尖叫声传入耳中。 这出口,竟然在西市一家酒肆旁边,胡乱搭着木柴做掩饰。 那萧三狗急跳墙,已冲入混乱人群,将沿途百姓胡乱推开逃跑。 张彪咬了咬牙,继续追击。 整个西市彻底乱套。 “杀人啦!杀人啦!” 萧三这厮狡猾至极,边跑还边大声尖叫,不断将老弱妇孺掀倒身后作为阻拦,还向着那巡街的武侯跑去。 张彪眼见不妙,直接三步两跳,跃上旁边商铺屋顶,加速追击。 “干什么!” “竟敢光天化日行凶!” 远处,武侯们也纷纷抽出横刀。 萧三叫声凄惨,张彪头戴鬼面,浑身血腥,任谁都觉得他是坏人。 集市越发混乱,萧三眼看着就要跑到武侯身边,眼中闪过喜悦。 就在这时,他忽然浑身一僵。 张彪眼尖,虽没戴傩面疆梁,却也看到萧三双肩白霜凝结,出现了两个手印。 是吴阿婆… 张彪正好追上,一声怒吼,从屋顶一跃而下,一脚将萧三踩在脚下。 “大胆凶徒!” 武侯们已围了上来。 张彪不管不顾,右手横刀一挥。 血光四溅,萧三头颅滚落在武侯们脚下…… 他横刀轻轻一甩,血渍溅落,随后收刀回鞘,抬头冷冷观望。 被他气势震慑,再加上恶鬼面具,武侯们心中一颤,竟无人敢上前。 张彪压低嗓子冷声道:“此獠诱拐幼童,邪术害人,证据就在王家染布坊。”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名武侯颤声道:“当街杀人,你…你可敢留下名号!” 张彪冷冷扭头, “太岁!” 说罢,借力冲上屋顶,消失于杂乱货物中…… 第27章朝堂人心险 “守住各坊要道!” “封锁坊门,沿街大索!” “莫让贼人跑了!” 西市出事,来自各方的反应很快。 巡街的金吾卫当即封闭西市大门,并且在各个要道设立关卡,挨个盘查… 武侯们疯狂涌入,他们是从附近坊市调集,拿着钩锁冲入西市各家商铺… 六扇门的高手也已出动,他们窜上坊墙,四处搜索…… 大梁朝便是这样,有些事虽未明说,但朝堂与江湖隐约形成默契。 江湖仇杀,朝廷通常坐视不理,以免引起反弹,更重要是控制。 但杀官造反、众目睽睽下行凶,便是打朝廷的脸,绝不会容忍。 ………… 西市左侧,怀德坊。 “看什么看!” “可曾见过头戴鬼面之人?” 坊中武侯们挨家挨户大声询问。 怀德坊有些特殊,因为靠近玉京城西门,又毗邻西市,所以聚集了大量西域胡人。 他们已在此定居多年。 有人靠着西域商道发财,也有人选择在玉京城做生意,因此坊中全是各种西域食肆酒楼,甚至还有座火罗教胡寺。 面对武侯盘问,胡姬们捂着嘴嬉笑,满身腥臊的胡商们,则操着生硬官话摇头摆手。 武侯们也是无奈。 这些个胡人,一来为朝廷贡献大量商税,二来对大梁皇帝恭敬有加,年年奉上奇珍异宝,因此在玉京城也算股不小势力。 武侯们看似凶狠,却也不敢太过。 阿达老爹酒肆二楼,张彪已换了套衣衫,粘了满脸大胡子,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观望楼下。 看似轻松,眼神却有些凝重。 躲避第一轮追捕,对他来说不成问题,有足够时间离开西市。 但他六扇门的身份,却成为麻烦。 现在动起来的,还只是西市附近铜牌捕快,若发现死者是萧三,衙门必定怀疑到他头上。 杀人时,他已极力隐藏。 不仅没用勾魂锁,就连杀人所用招式,许多门派也都有类似。 但凭这些还不保险。 若迟迟不归,或在路上被人截住,那可真是有口难辨。 看来,只能兵行险招。 “姑娘,结账!” 想到这儿,张彪毫不犹豫放下一串铜钱,不理会胡姬那满是柔情的眼睛,出了酒肆避开武侯,拐入暗巷。 他在玉京城多年,从小便带着王信于各坊厮混,自然熟知地形。左拐右绕,便来到了火罗教胡寺附近。 这火罗教在西域诸国盛行,建筑奇特,大多有金色圆顶,面积不小,布满一座座高塔。 胡人的习惯,是每逢新月或满月出现时,才来寺庙祭拜,因此现在大门紧闭,附近人流稀少。 张彪来到寺庙后方一口古井旁,见四下无人,直接拽着井绳纵身跃入。 哗啦啦…… 伴着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他借着微弱光线继续下潜,只见井底侧壁出现一处水道,双腿一蹬,扒拉着钻了进去。 这水道并不深,没游多远便逐渐向上,随后张彪再次露出水面。 四周漆黑昏暗,隐约有股潮湿发霉的味道,令人胸中发闷。 张彪也不奇怪,爬出水道,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了几下便有火光闪烁。 借着昏暗光线,一条滴答渗水的通道顿时出现在眼前。 看来这里还没坍塌… 张彪看了看周围,又从怀中掏出一份画满地图的小羊皮,对照一番后,才松了口气。 这正是武帝时的地下隧道。 昨晚为防万一,他不仅将那濒临破碎的地图重新临摹,还设计了几条逃生路线。 毕竟年代久远,鬼知道哪些地道已经坍塌,或者有什么危险。 但如今这情况,也只能一试。 想到这儿,张彪举着火折子小心前行,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 西市,王家染布坊。 惨死的金狼卫、昏迷的幼童、脸上长满蘑菇的人彘… 望着眼前景象,京兆府不良帅焦雄脸色阴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麻烦大了! 拐卖幼童,算不得什么大事。 玉京城每年不说上千,也有数百。 甚至当街杀人,也可以说成江湖匪类胆大包天,发榜通缉便是。 但牵扯到巫蛊之事…… 却会让很多人掉脑袋! 焦雄想起百年前一桩旧事。 宫中有人行巫蛊之事,即便是受人蒙骗,所谓的巫咒也没什么卵用,但还是令朝堂腥风血雨,上百人被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如今这情况,多半是真的。 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让开!都让开点!” 就在这时,伴着凶恶呵斥声,后方一阵大乱。 “搞什么?!” 焦雄正在火头上,一声怒骂猛然扭头,却浑身一僵,连忙弯腰拱手: “见过楚将军。” 只见一队金吾卫冲进院子,将不良人们推的东倒西歪,甚至满脸凶相,用枪头顶住了他们喉咙。 领头者,是个面容威武方正,身着貔貅吞口金甲,披着红斗篷的高大男人。 焦雄当然认得此人,甚至不少打交道,赫然是金吾卫左营副将楚世元。 他这不良帅听起来威风,但却不过是个吏,而对方却是正五品武官。 虽说因为前朝藩镇割据,导致大梁朝始终对武将防备。用时提拔、平日打压,但也远不是他这小吏能够得罪。 楚世元也不搭理,斜眼一瞥,后方立刻有名金吾卫搬来凳子。 他缓缓坐下,低头扣着指甲,又吹了口气,才语气平静问道:“听说西市杀了人,死的是哪个?” 焦雄一个眼色,立刻有不良人拎着头颅放在地上。 “死者名叫萧三。” 焦雄沉声道:“此人因当街行凶杀人,前些日子被刑部问斩,不知为何…” “放屁!” 楚世元眼中凶光闪烁,呵斥道:“已问斩的人怎么会活着,你的意思,莫非是刑部同僚徇私枉法?” 焦雄一个激灵,额头渗出冷汗,“许是…小的看错了。” “什么狗眼!” 楚世元一声冷哼,对着旁边手下点头道:“去,验明尸首。” 当即便有一名金吾卫上前,抽出匕首,将萧三脑袋戳的面目全非,随后转身拱手道:“回禀将军,死者名叫王独眼,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拐子。” 楚世元微微点头,又看向焦雄,“焦统领,你怎么看?” 焦雄咽了口唾沫,连忙堆着笑容,狠狠给自己一耳光,才拱手道:“是小的眼花,那人确实是王独眼,还请楚大人责罚。” “免了。” 楚世元摆了摆手,“走吧,此案重大,由我金吾卫接手,随后自有刑部派人勘验。” “卑职遵命。” 焦雄哪敢说半个不字,对着手下摆了摆手,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地。 “等等。” 就在他快出门时,楚世元忽然又开口,淡淡道:“记住,管好自己的嘴巴…” “卑职晓得。” 焦雄背后已满是冷汗,再次弯腰拱手后,带着手下狼狈离开。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名身穿黑袍兜帽的神秘人才缓缓进门,向着那仓库走去。 进入地道,神秘人掀开兜帽,赫然是个五官白皙俊美,眼睛上挑,好似狐狸眼的青袍书生。 他面带笑意,对眼前血腥景象毫不在意,走到活芝彘旁,先是将那些蘑菇小心采摘,才从腰间皮口袋中,抓出一把粉末。 这粉末,有些像张彪得到的陈年香灰,却又混杂着红黄色细末,散发刺鼻硫磺味。 狐狸眼书生轻轻一吹。 呼~ 粉末翻涌而出,一团红色火焰顿时将活芝彘包裹,眨眼便烧成了飞灰。 他这才转身,对着那些惊恐幼童露出温柔笑意,“孩子们,你们…只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什么都没看见…” 声音轻柔,带着股韵味。 孩童们的眼神也渐渐迷茫… 门外,楚世元见黑袍人进入,沉默了一会儿,才起身向门外走去。 远处暗巷中,赫然听着一辆马车。 楚世元掀开布帘,冷声道:“李公子,此事帮你办了,从此以后,我与李府再无纠葛!” 车内,一华服公子微笑道:“楚将军说的哪里话,随后在下会亲自上门拜谢…” “免了!” 楚世元一把放下帘子,转身离开。 车内,传来年轻公子不屑的嬉笑声… 第28章地道显绝地 哗啦啦…… 黑暗中,一连串嘈杂声响起。 “真特娘的晦气!” 张彪举着火折子向下一瞧,忍不住低声暗骂。 却是一颗骷髅头,半淹在水坑中,被他一脚踢得滚了出去。 这地道不断向下,虽说有舆图,但长时间处于黑暗中,就连他也不能确定,是否走岔了道。 尤其是,里面死人着实不少。 一路行来,各种残缺骨架,至少见到上百个,有些被砍掉头颅,有些身上则插着腐朽兵器… 虽说地图的信息,被人有意抹去,但根据他猜测,牵扯到景帝时的一桩谋反案。 现在看来,应该没错… 眼下情况紧急,张彪也顾不上细看,打起精神,捂着鼻子继续前行。 这地道尘封许久,再加上不少死人,空气极其污浊,带着发霉的潮味。 阴郁之地,多生瘴气。 张彪也不敢多待,加快脚步前行,没一会儿,来到一处岔道口。 举着火折子一瞧,顿时失望。 按照地图所绘,这里应该通向崇化坊一座官员老宅,出口在花园中。 过了崇化坊,便是玉京南城分界,防备相对较弱,已没什么危险。 可惜的是,上方竖井已经坍塌。就连右侧岔道,也被乱石污泥阻塞。 张彪无奈,再次拿出舆图。 借着微弱火光查看,左侧岔道可以直通安贞坊附近,但不走弯路,却要穿过八卦陷魂阵中心。 那里有些大大小小轮廓,隐约能看出是军营布置,而且还连接着上古矿坑。 按照灵视之眼信息提示: “这份地图,被有心人隐藏,从历史中抹去,无数人因此而死,让人忍不住联想,其中隐藏的秘密……” 莲华宗有上古修行者传承,他们牵扯到当年谋反案,又在玉京城隐藏百年,多半就是为了这个秘密。 张彪知道自己实力尚弱,不适合参与到这些隐秘,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越往前,地道内骸骨越多。 张彪也提起了警惕。 这种死人聚集的地方,说不定就与灵界产生了纠缠,有邪物出没。 好在,自斩杀萧三后,即便在这幽暗地道中,吴阿婆所化魆鬼也再未出现作祟。 不知前行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不小的洞窟,里面并无烛火,但张彪却眼中震惊,连忙退后。 视线所及处,全是密密麻麻的骸骨,层层叠叠堆积成山,绿色磷火闪烁,昏暗阴森,如同进入幽冥之地。 张彪咽了口唾沫,运转灵视之眼。 这一次,格外晦涩。 玉京城骸骨营(黄品四级) 1、古代军营战场,杀伐血腥之气淤积,又有上万战士身中毒烟,不甘而死,形成不祥之地。 2、已与灵界纠缠,成为入口与结界,满怀怨恨的阴兵幽魂于其中游荡… 3、海量尸气沉积,与地脉阴气相融,成为养尸地… 4、毒雾与腐败血肉混合,形成凶煞,误入者会致幻中毒而死,并且会惊动阴兵幽魂… 5、九死绝地,不可踏入… 特娘的! 张彪额头冒汗,连忙后退。 怪不得莲华宗要潜藏百年挖掘,这鬼地方一旦进入,恐怕没人能活着出去! 没有丝毫犹豫,张彪扭头就跑。 看来城中心不可踏入,好在地道呈八卦形,还有其他通道能绕路避开。 张彪没发现的是,就在他刚离开没多久,骸骨营便有一层黑雾翻涌而起,弥漫整个洞窟,随后才渐渐落下。 骸骨山中,传来诡异响动。 咔嚓、咔嚓… ……………… 不知不觉,巳时已过。 怀贞坊,重阳观。 几名小道童正在后院编着福结。 秋灶大祭将至,稍微富裕点的坊市,都会举办庙会,自然不能错过时机。 往年重阳观的福结最受欢迎,在神君像前供奉几晚,至少能卖三枚铜钱,也算一个进项。 哗啦啦…… 忽然,后院传来声响。 道童们相视一看。 “有贼!” 几人也不惧怕,拎起笤帚、粪叉,就向着后院冲去。 后院原本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后来被都讲带着众人,开辟成菜园。 玉京城物价不菲。 他们比不上那些有钱的和尚,只能省点算点。 来到后院,里面空无一人,唯有那口上百年的古井旁边,滴答着水渍… 远处坊墙之下,张彪不再掩藏,借力跳跃,勾魂索呼啸而出,一荡便跃上坊墙。 这里已是南城,无人设卡排查,更无高手追击,因此不到半袋烟的功夫,张彪便赶回了安贞坊。 从墙上跳回家中,他查看了一下院门,见上面夹着的干草未落,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小机关,说明今早没人敲门。 回到屋中换了身衣裳,他这才悠闲地泡了壶茶,躺在院中藤椅上,回想这次行动还有何疏漏。 当时情况混乱,但好在提前做了计划,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但公门高手无数,接下来一段时间也要多加小心… 斩杀萧三,了却一桩心病,但张彪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义崇会挖掘巫神庙, 莲华宗潜藏百年, 李府出现邪术… 种种线索表明,上古修行者传承,只是沉寂,隐于历史中,却并未断绝。 随着灵气复苏,这些传承也会一一出现于世间。 前世话本小说中,修行宗门总会广收门徒,得机缘者一跃冲天。 但张彪却觉得并非如此。 在没有以一敌万,无视世俗力量前,这些传承,多半会与权利结合,获得垄断性力量,掌控修行资源。 他孤家寡人,更要小心为妙。 想到这儿,张彪连忙起身,回到厨房,继续熬起了汤药… ………… 练功,打坐。 不知不觉,已到申时,即将日落。 咚咚咚! 敲门忽然响起。 终于来了! 张彪眉头微皱,打开院门。 出乎意料,敲门的并非六扇门银牌捕头,而是王信与铁守明,二人皆换了崭新衣裳。 王信愕然道:“彪哥,时间差不多了,你咋还这身打扮?” 张彪沉声道:“换衣裳作甚?” “侯坤纳妾啊!” 王信急道:“不是说带我们去看名妓么,彪哥您可别食言啊。” “哦,差点忘了…” 张彪一拍额头,转身回到屋中,换了身棕褐色便服,洗漱一番,顿时显得英武不凡。 一路上,张彪心中越发奇怪。 他知道二人奉了王叔之命,私底下看着他,别去招惹李府。 如今萧三已经被杀,西市闹得人心惶惶,为何二人一幅没事模样? 但他未免暴露,也不好多问,只能揣着疑惑,加快脚步。 侯坤的家,在永平坊。 虽说也是南城,却相对富裕,坊中居民也都是有钱商人。 街道整洁,绿树成荫。 放眼望去,全是三进的大宅院,青砖灰瓦,楼阁花园,既不逾矩,也显得十分气派。 婚礼,又称“昏礼”,通常都在黄昏日落时举办,象征阴阳交泰。 当然,娶妾没那么讲究,但远远望去,侯家门外已挂起了大红灯笼,更是宾客往来,道贺声不断。 王信看到后,顿时眼红,“侯坤这厮,搭着义崇会,看来没少捞钱。” 铁守明连忙低声道:“你少说几句,别给大人惹麻烦。” 张彪也不在意,来到院门前,恰好看到侯坤在亲自迎客。 “张老弟,多谢赏脸啊!” 侯坤一看,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他在六扇门混得不错,但张彪之父乃前任金牌神捕,虽说性格执拗,但论底蕴可比他深得很。 张彪微笑拱手道:“候捕头大喜,咱们当然要来凑个热闹…” “抱歉、抱歉,来晚了!” 正说着,后方传来个声音。 只见一名身材矮胖敦实,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匆匆赶来,身上还穿着六扇门玄色戎服。 张彪当然认得此人,名叫段飞,乃是负责太平坊那一带的捕头。 这家伙,论收钱办事,不弱于侯坤,也是出了名的心黑。 侯坤见状笑道:“段老哥,看你这模样,莫非太平坊又有那个公子闹起来了?” “嗐,别提了!” 段飞摇头道:“有人在西市当街杀人,还留下‘太岁’的匪号,嚣张至极,我们一整天都在找人。” 张彪心中一动,“那边杀了人,可是江湖仇怨?” “呦,是张老弟。” 段飞嘿嘿一笑,拱了拱手,“也没啥大事,死得是个叫王独眼的拐子,好家伙,拐了整整二十名幼童。” “指不定是哪个毛头小子想当大侠,办事也没个谱,害的咱们遭罪。” “哦,原来如此。” 张彪面带笑意,心中却是一沉… 第29章夜探古佛塔 事情被压下来了! 张彪一听,便猜出原因。 这种事,实在太过常见。 欺上瞒下,官官相护。 天大的事,若没人捅出来,即便死再多人,也不算个事。 其中不仅涉及萧三、还有害人邪术,李府自然要想办法压住。 张彪没想到的是,对方动作这么快,火苗这才刚引起,就被迅速扑灭。 李府权势之盛,可见一斑。 但这事即便爆发,估计也没用。 因为,他们的背后是皇帝… 想到这儿,张彪压下心中火气,点头嗤笑道:“这些个江湖匪类,确实会惹麻烦。” 段飞见他附和,脸上也露出笑意,“平日里与张老弟甚少来往,今日定要不醉不归,喝个痛快。” 侯坤也点头道:“好,二位快请进,福伯,替我招呼好。” “是,老爷。” 管家模样的老头上前施礼,笑容殷勤,领着几人向内宅走去。 张彪边走,边回头打量。 侯坤依旧站在门口,看似迎宾,实则有些焦躁,不停观望街道尽头。 他在等很重要的人? 看来这场席宴,没那么单纯… ……… 侯府之中,布置可没那么喜庆。 既无红头绕梁,也无囍字贴窗,唯独中院摆了十几张桌子,宾客满座。 侯坤所交之人,也甚是复杂,既有衣着华贵的商人,也有吆五喝六,目光凶悍的江湖中人。 当然,六扇门同僚也不少。 他们被安排在屋内,大开着房门,正好能看到院中那座小戏台。 张彪等铜牌捕头被安排在一桌,王信等捕快,则在另一个房间内。 同桌有好事的年轻人,贼眉鼠眼看了一圈,低声询问道:“听说候捕头那小妾,曾是翠玉楼头牌,生得花容月貌,不知什么时候进门?” “进门?” 王信乐了,“那是正妻才有的资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从正门而入。” “至于小妾,估计早偷偷从侧门进了,这会儿正听侯夫人训话呢…” 这边闲聊,捕头那边同样热闹。 “眼看时辰到了,候捕头咋还在门口等着,莫非今晚哪位大人要来?” “娶个妾而已,大人们哪会来,他是在等义崇会会长…” “哦,啧啧…可够勤快的…” 世道便是这样,侯坤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有些捕头虽给面子前来,但免不了说些风凉话。 没过一会儿,侯坤匆匆赶回,虽面带笑容,但眼中失望却难以掩饰。 他打起精神,对着众人拱手道:“今儿个是我老侯大喜日子,感谢诸位赏脸前来,也没什么讲究,放过喜炮,就算是过门了。” 说罢,摆了摆手。 外面立刻响起鞭炮声,同时戏台上幕布拉开,戏班师傅们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上菜!” 侯府老管家一声招呼,顿时一队青衣小厮端着托盘,鱼贯而出。 黄焖鱼翅、红烧鹿筋、荷包里脊、木耳豆皮、石花仙菜… “好嘛,是九味斋的厨子。” 有识货的捕头当即认出,啧啧道:“这场席,起码五十两银子,候捕头可真是下了血本。” “说些废话,来来来,诸位同僚,我们满饮此杯!” “干!” “干!” 很快,酒宴上热闹不凡。 张彪吃着菜,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原因无他,别看他在西市搅风搅雨,口袋里却只剩十几两银子,恐怕连隔壁的捕快都比不上。 看来,要尽快想办法弄些进项… 哒哒哒! 梆子急促,锣声响起。 只见戏台上,一女子盛装打扮而出,生的花容月貌,眉目含情,朱唇轻启,开口唱道:“浓眉掀红扇,绣鞋挑长簪,今宵朗月照,花香自悠然……” 不用说,这便是那位太平坊名妓苏晚娘,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隔壁的年轻捕快们看得眼都直了。 “诸位诸位,抱歉来迟啦。” 短短时间,侯坤已满身酒气,进来便连声告罪,与众人饮酒。 有人忍不住问道:“侯老弟,听说今晚,那义崇会会长要来?” 众人听闻,皆竖起了耳朵。 义崇会是香会,算是江湖帮派。但作为玉京城最大香会,又岂是一般,背后牵扯众多,有不少勋贵撑腰。 其会长名叫顾仇,不仅是江湖上能开宗立派的顶尖高手,还是诸多权贵座上宾。 这也是总捕头郭安不让张彪招惹,派侯坤打交道的原因。 “那边,出了点事…” 侯坤含糊了一句,便岔开话题,聊起了最近京城的闲谈八卦。 张彪带微笑,脑中却百转千回。 义崇会出事了? 不会是跑去巫神庙,招惹了灵界中那个存在吧…… ……………… 侯府热闹喜庆,但夜幕下的玉京城,却没那么太平。 正阳大街上,金吾卫正在巡逻。 或许是气温骤降,街上渐渐起了夜雾,沿街两旁排灯昏昏蒙蒙。 队伍中,一名士兵眼中惊疑不定,不时扭头观望,神情紧张。 他正是白天奉楚世元之命,动手将萧三首级,划得面部全非之人。 “周虎,干什么呢!” 后方金吾卫士兵呵斥道。 周虎咽了口唾沫,低声骂道:“妈德,见鬼了,我总觉得有人在脑窝子后吹凉风。” “少废话,小心校尉责罚!” 后方士兵刚骂一句,随即便瞪大了眼睛,额头冷汗渗出。 只见周虎肩膀上, 白霜渐渐蔓延, 出现一对人手印。 “鬼……鬼呀!” 凄厉尖叫声响彻长街… ………… 昭国坊,大昭国寺。 夜气清寒,大殿内烛火幽暗,护法金刚台前,虽依旧香火烟缭不息,但却没了白日热闹。 黑鸦啼鸣,松柏寺院深幽。 月影斜落,石阶浮屠凄冷。 与往常一般,巡逻的武僧们依旧穿梭在寺院各个入口要道,小心谨慎。 高耸大殿屋顶阴暗处,一个黑影小心探出头来,正是奉命前来调查的金牌神捕方影。 他不仅身法超绝,远胜张彪,更是经验老到,谨慎细心。 用了两日时间潜伏,方影不仅将寺中巡逻路线熟记于心,甚至还规划出十几条潜行逃跑计划。 没错,逃跑。 他一来便发现了诸多蹊跷。 寺中每日消耗饭菜,远超僧人数量,会有人定时送往佛塔… 白日香客不少,但即便达官贵人被引入中院,也会避开那座佛塔… 更重要,是他看到了心见僧。 即便远远打量,对方气势也令他头皮发麻,即便江湖上那些顶尖的绿林高手,也没给他这种感觉。 这昭国寺,果然有大问题! 方影远远观望着佛塔。 所有的答案,就在那里。 佛塔外,有高手武僧守护,心见僧还不时进出,整座塔所有窗户,都被青砖砌死,可以说密不透风。 方影已想到个办法,如若不行,也只能立刻离开,回去复命。 想到这儿,他轻手轻脚,沿着一座座大殿屋顶,绕圈往佛塔而去。 不同于张彪勾魂索,方影是戴了特制皮手套,上面布满铁钩,借助特殊身法,可令他如壁虎般墙上行走。 来到佛塔附近,趁着巡逻僧人远去,他纵身一跃,悄无声息趴在佛塔外壁。 月光下,犹如一条黑壁虎,嗖嗖嗖便爬到了塔顶。 佛塔顶部,依旧是砖瓦构造。 方影三下五除二便扒开砖瓦,看到泥土稻草,眼中一喜,动作加快,果然看到木梁。 双手向下一插,一扭。 咔嚓! 伴着清微声响,胳膊粗的木梁,经被他一一扭断,露出个脸盆大小洞口。 咔咔咔…… 方影扭动着身躯,关节脱开,整个人如流水一般滑了进去,落地时已恢复原样。 塔顶很是狭窄,如大多数佛塔一般,供奉着一座小佛像,还有盛放舍利子的木盒。 方影也不乱碰,查看周围没有机关后,才脚尖踏地,如猫一般悄无声息,沿着楼梯飞快向下。 不一会儿,便来到塔底。 佛塔第一层,隐有火光闪烁,还有人交谈之声。 “空性师兄,这几日伤亡不少啊,那几位师兄到底见到了什么?” “唉,不知道,根本看不到,可惜心见师叔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山上来人处理……” 方影也不着急,躲在第二层拐角暗处,掏出个铜镜避开光线,偷偷一看。 只见第一层塔壁上插着火把,两名武僧手持方便铲,正站着闲聊。 而地上,赫然有个不小的地洞,带着铜环的木板被落在一边。 忽然,洞中响声不断。 两名武僧连忙上前,只见洞中又钻出几名僧人,还拖着个被铁锁麻绳捆绑的武僧。 他们面色焦急,吼道: “快,去请心见师叔!” 暗中偷窥的方影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武僧,虽被铁锁捆绑得结实,但依旧疯狂扭动。 更古怪是其身上。 关节处,皆有古怪骨刺破皮而出,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浑身鲜血淋漓。 头颅前额,不仅生出一对骨质尖角,双目也变得一片血红,发出野兽般嘶吼…… 第30章火烧昭国寺 这是什么玩意儿? 方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身为金牌神捕,纵横江湖数十载,办过大小案件,见过的稀奇古怪事数不胜数,经历都能写成话本。 但眼前一切,还是超出了他认知。 这帮余孽,在地下搞什么? 就在他思索之时,一名武僧已匆匆跑出佛塔。 很快,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是那心见僧! 方影心中一惊,连忙屏气凝息,呼吸停滞,就连心跳也骤降,变得微不可闻。 这是龟息术,江湖上会的不少,但能达到他这种程度的,却是罕见。 晓得心见僧厉害,方影不敢赌,直接用上了看家本领。 呼~ 火把摇曳不定,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佛塔门口,闷声道:“说了让你们不要惹那里,为何还要动手?” 一名满脸泥土的武僧双手合十,无奈道:“师叔莫怪,我等听从吩咐在外扎营,是那邪物潜入营地,法正师弟才中了招。” “哦,看来那里也在变化…” 心见僧喃喃说了一句,随后阔步向前,同时开口道:“你们都让开,免得伤了魂魄。” 说罢,来到那浑身骨刺的武僧前,无视那野兽般模样,左掌贴在其头顶百会。 至于右手,则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 此为无畏印,佛像上常见。 只见这盲僧一呼一吸,胸膛剧烈起伏,引得塔内烛火都昏暗不定,额头也渐渐渗出细汗。 忽然,他紧闭的双唇猛然一张。 “吒!” 声音不大,却似洪钟大吕,在所有人脑中响起。 旁边武僧们只觉脑中一懵,像被人拿着铁锤,狠狠一敲。 懵逼的,还有方影。 他只觉眼前一黑,呼吸顿时紊乱。 不好! 方影一惊,死亡的恐惧涌上心头,转身便要逃走。 然而,已经迟了。 “何方宵小!” 心见僧猛然抬头,口中低喝,犹如金刚梵音,震得塔内嗡嗡作响。 话音未落,人已飞扑而出。 他腰背弯曲,双手凝掌为爪,加上庞大身躯,纵跃向前,竟犹如猛虎扑食。 佛塔内石阶弯曲,十分有利逃跑,但方影刚迈出半步,后腿已被一只大手抓住。 心见僧指力恐怖至极,竟将方影小腿扣出几个血洞,随后猛然一拽。 感受到那无可匹敌的巨力,方影临危不乱,忍着剧烈疼痛,在腰间一抹,抓出一把柳叶镖,顺着力道挥手一撒。 这是漫天花雨手法。 不讲准头,细小的柳叶镖杀伤力也不够,目的是让敌人护眼,阻敌逃亡。 然而,让方影惊恐的事发生了。 心见僧双目虽盲,还绑着头巾眼罩,但脑袋却轻轻一扭,避过所有射向头部的柳叶镖。 这不是人能有的反应…… 方影脑中刚升起念头,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揪出,轰得一声撞在房顶,又猛然向下拍在地上。 噗! 他的头颅正好磕在石阶上,碎石脑浆四溅,两腿抽搐,没了动静。 “善哉…” 心见僧叹了口气,满身血浆,双手合十,刹那间从怒目金刚化作慈悲相。 一名武僧连忙上前,对着方影尸首摸索,掏出一枚镶金盾形令牌,震惊道:“师叔,是六扇门的人,还是个金牌,应该是那什么无影神捕。”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捕,一招便死在心见僧手下,周围武僧却高兴不起来。 “师叔,我们被发现了。” 一名武僧面色凝重道:“咱们身份暴露,朝廷怕是很快会派大军前来。” 就在这时,监院法善得到消息匆匆前来,看到这血腥景象,又得知死的是六扇门神捕,顿时眼前一黑,哀声道:“祸事也,朝廷肯定发现了。” 他眼中阴晴不定,随即咬牙道:“心见师兄,如今天地更新,九州已经一统,我等不如与朝廷联合,重新…” “愚蠢!” 心见僧训斥道:“岁月更迭,人间王朝早已忘了上古之事,更无敬畏之心,只会觊觎我等传承。” “你看那玄都观,为何不入朝堂?两百年前,我等相信了周王一次,宗门差点被灭,还好末法时代,无人相信,才抢回传承,莫要重蹈覆辙!” 监院法善额头冒出细汗,无奈道:“但凭师兄吩咐。” 心见僧点头沉声道:“召集人,弃寺,遁于暗中!” 监院法善咽了口唾沫,“可方丈师兄回山还未归来……” “想办法通知他们!” 心见僧很是果决,“莫要废话,快去召集人!” “是,师兄。” ………… 咚咚咚! 天尚未亮,敲门声便急速响起。 五短一长,显得很有韵律。 张彪猛然睁眼,也顾不上穿上衣,摘下墙上横刀便阔步而出。 开门后,赫然是一名脸生的六扇门捕快,衣着整齐,直接抱拳道:“张捕头,门中急令,半刻赶到昭国坊。” 说罢,便翻身上马,一扯缰绳,策马呼啸而去。 这是六扇门传令官,熟知所有人居所,有策马游京之权,紧急情况下才会出动。 昭国寺出事了! 张彪心中顿时了然。 他告知总捕头郭安情况,以对方性子,应该会十分谨慎,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没有丝毫犹豫,张彪立刻返回屋内,穿戴整齐,锁上院门,向着远处坊墙直奔而去。 勾魂索呼啸,他借力腾空,三两下便跃上坊墙,顿时心中一震。 只见昭国坊方向,早已火光熊熊,浓烟直冲天际。 妈德,打草惊蛇了! 他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双腿用力便腾空跃起,仗着身法了得,在坊墙间奔腾纵跃,很快来到昭国坊。 这里已汇聚了不少人。 金吾卫紧守坊门,不少武侯凶神恶煞,挨家挨户盘问,六扇门的人则汇聚在一起,各个脸色难看。 没人去救火。 因为整个昭国寺已化为火海,周围已挖出隔离沟,这种情况,只能等火焰自己熄灭。 总捕头郭安负手而立,望着远处火海,眼中满是哀伤。 他身后站着两人。 一人身形高大,不弱于心见僧,更生得白眉鹰眼,背着半人高弓箭。 另一人则五官俊朗,好似中年书生,低头把玩着扇子,面色平静,眼中却杀机炽盛。 这是外出办案归来的两位神捕。 霍锋则站在后面,脸色难看。 张彪看到后,也识趣不说废话,拱了拱手,站入队伍中。 旁边是名年轻铜牌捕头,满脸晦气,对着他露出个哭丧表情。 这是铜牌捕头陆九,喜好对弈,连惯用暗器都是黑白子,昨晚轮替张彪巡夜。 出这么大的事,估计要倒霉。 张彪知道这兄弟是替自己背了锅,但也只能报以同情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队衙役簇拥着一名红袍官员进入坊中。 那人五官方正,长须垂胸,气度不凡,正是京兆府尹左明丘。 他面色阴沉,来到郭安旁边,低声问道:“郭大人,出了什么事?” 郭安沉默了一下,“左大人还请见谅,事关重大,要禀告皇上,不可泄露。” 左明丘气极反笑,“原来是你们惹的祸,多大的事,连我这京兆府尹都不能问?” 哗啦啦…… 还没等郭安说话,伴着混乱脚步声,街道上便又涌来不少人。 各个身穿官袍,有些还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甚至还有不少女眷。 “哎呀,快救火啊!” “这是出了什么事?” “各位大人为何不动!” 郭安眼中怒气涌上,转身呵斥道:“肃静,闲杂人等退后!” 可惜,他的话反倒让这帮人更来劲,一个个双目血红,怒斥道: “郭大人,摆什么威风!” “赶快去抓捕贼人啊!” “六扇门不是负责巡夜么,定是你们失职,老夫今日便上殿参你一本!” 这帮人简直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张彪轻轻扭头,眼中满是嘲讽。 这些个都是朝中官员,三省六部皆有,虽无重臣,但汇聚起来也能量不少。 更重要,是他们大半身家,全放在昭国寺香积厨,放贷收利。 这下子,算是烧得一干二净…… 第31章余波起风云 天下熙熙,皆为名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尤其是做这京官,人情往来要银子,讲究排场要银子,凭朝廷那点俸禄,哪能维持如今体面。 他们又不像地方上来的官,背后有宗族支撑,又有良田万顷。 所以义崇会、寺庙香积厨这类存在,才得以繁荣昌盛。 如今一场大火,万事皆休。 有些人只是满眼心痛,有些人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更有那掌管财权的妇人,躺在地上哀嚎痛哭,指天骂地……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京兆府尹左明丘虽对郭安不满,但见如此情形,也是脸上一黑,“都是朝廷命官,成何体统,都回去吧,等候消息!” 毕竟是从三品大员,官威一摆,这些人也不敢忤逆,唉声叹气,纷纷离开。 左明丘又看了郭安一眼,淡淡道:“既然郭大人说,事关机密,那本官也不便多问,随后你向皇上解释!” 说罢,便带着人转身离开。 “哼!酒囊饭袋…” 背着大弓的白眉鹰目捕头一声冷哼,毫不客气讥讽。 此人叫徐白,江湖人称夺命神捕,不擅破案,唯独擅长追凶,令不少绿林大盗闻风丧胆。 那书生模样的,则叫诸葛婉君,为人心细如发,屡破悬案,不过衙门中很少有人敢称呼其全名,只叫诸葛神捕。 霍锋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京兆府尹的话再清楚不过,这口锅会甩给六扇门,而他作为巡夜负责人,自然难辞其咎。 但出乎他意料,总捕头郭安并未责备,而是转身道:“等火灭后,进去搜索,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我进宫一趟,这里由诸葛负责,若是找到…” 话说一半,他深深吸了口气,面色阴沉,阔步离开。 众捕头们听得莫名其妙,但见郭安那压着怒火的模样,又有谁敢多嘴。 大火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缓缓熄灭,百年古刹只剩残垣断壁、青烟缭绕。 诸葛神捕带队,众人用铁钩扒开那些焦土灰烬,开辟出一条道路。 目标,直指佛塔。 张彪知道,总捕头郭安多半已将莲华宗一事告知了两位神捕。 扒开废墟,一具半焦尸体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不少人眼尖,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是方神捕…” “怎么会…” “闭嘴!” 诸葛神捕一声怒斥,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小心收敛方神捕尸体。” “挖,给我掘地三尺!” ………… 皇城,琼华殿。 这座宫殿乃十年前新修。 地势远高于其他宫殿,既能避免湿邪之气,又可登高望远,遍览京城风光。 尤其晨雾起时,太日初升,大大小小建筑若隐若现,阳光照射下犹如仙境。 自皇帝赵冕年迈后,北辰殿的早朝便一天天减少,通常是由几位宰相与尚书汇总朝中要事,再来琼华殿奏上。 郭安来到殿外,告知侍卫太监后,便安心等待皇帝召见。 同行的还有几位朝中重臣。 中书舍人裴元吉瞧了瞧他,抚须摇头道:“昨晚可真是热闹。” “昭国寺大火,金吾卫还传来鬼怪作祟怪事,郭大人,看来近日京中,有点不太平啊…” 郭安沉默了一下,拱手道:“是卑职失值,正要去向皇上请罪。” “裴中书。” 旁边的老者开口沉声道:“六扇门办事一向兢兢业业,此事并非他们之过,无需苛责。” “如今各州天象异变,多地粮食欠收,眼看明年就是饥荒四起,我等…还是要以此事为主。” 老者面容矍铄,白发白须,紫袍金鱼袋,正是宰相刘吉。 他从皇帝继位起,便一直在旁辅佐,可谓是朝中柱石,德高望重。 “刘相公言之有理。” 裴元吉点头附和,不再多说。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而来,低头道:“郭大人,陛下召见。” 郭安对着几人拱了拱手,阔步进入琼华殿。 留下几位重臣面面相觑。 按理说,他们应该先进殿,但却是后来的郭安首先得召见。 这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机密大事。 六扇门地位特殊,既独立于朝堂之外,专职江湖之事,又兼顾着办案与刺探情报,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毕竟是一帮武夫,身处朝堂还带了点儿江湖习性,不被百官所喜。 但真遇到大事,却能不通过任何衙门,直接面见皇帝。 裴元吉若有所思道:“看来昭国寺大火,另有隐情啊……” ………… 琼华殿内,金龙缠柱,檀香缭绕,秋日晨寒,各处还点着铜火炉,使得殿内异常温暖。 殿侧观景台上,一名黄衣老者正品着香茗,观望晨光下的玉京城。 远处,昭国寺的浓烟异常显眼。 他正是大梁朝皇帝赵冕,虽年轻时南征北战落下病根,如今更是白发苍苍,但依旧身形高大,气势不凡。 见到郭安进来,他也没急着询问,而是淡淡道:“郭爱卿看来忙了一夜,莫言,让人弄点吃食来。” “是,陛下。” 旁边一名面容英俊白皙,男生女相的锦衣太监点头离开。 “陛下,臣有罪。” 郭安深深弯腰拱手。 皇帝赵冕笑道:“秋干物燥,着火不是什么稀奇事,你何罪之有?” “此事并非天灾…” 郭安也不隐瞒,将发现莲华宗潜藏,派人前去探查,结果打草惊蛇的事详细讲述。 “莲华宗…” 赵冕若有所思摇了摇头,“如果我没记错,景帝之时,这帮和尚势大,还牵扯周王谋反一事,灭佛因此而起,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 “没曾想,就在朕眼皮子下躲了这么多年…” “臣有罪!” 郭安再次低头认罪。 皇帝赵冕哑然失笑,“别人都说你是应声虫,年轻时,那只身杀入草原金帐好汉去哪了?” 说罢,叹了口气,“自黑日血月异象后,各地天灾频生,怪事不断,这些个叛乱余孽也蠢蠢欲动…” “你说,这是为什么?” 郭安额头冒汗,哪敢回答。 皇帝赵冕沉默了一会,眼神瞬间变得阴沉,缓缓起身,来到露台前,望着无边玉京城,沉声道: “朕,不在乎身后名,百年后叫一声昏君也无所谓,但这大梁江山,不能在我手中出事。” “几个皇子没一个有出息,朕,真是有点烦了…” 郭安深深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这种情况下,一个懂得治国之道的老臣,应该劝皇帝尽快立太子,放下些职权,锻炼储君。 可惜,上个这么说的,早在天牢里变成了一堆烂肉… “哼!” 皇帝赵冕一声冷哼,猛然扭头,眼神阴沉道:“朕许你特权。” “查!” “查个水落石出,看看这帮妖孽匪类,要对朕的江山做什么!” ………… 咣当! 将横刀随意扔在木桌上,张彪长舒了口气,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窗外,日光已经西斜。 在昭国寺,整整忙了大半天。 那位诸葛神捕,让所有人在佛塔下进行挖掘,何止是掘地三尺。 挖了三米没有发现,便下令征集昭国坊老百姓,数百人进行挖掘。 整整挖了十几米,高出的土石堆成了山,也没任何发现。 也不知莲华宗人用了什么手段,竟将昭国坊这段地道彻底毁去。 张彪倒是有地图。 但他知道下面有什么,那骸骨营绝地,根本不是任何人能够接触,一旦招惹,谁知道会闹出什么麻烦。 还有莲华宗,就连无影神捕方影都会惨死,估计只有调动军队才能剿灭。 然而有些事,不由他做主。 总捕头郭安已经回来,奉了皇帝之命,发出召集令,命几位神捕汇集精锐银牌捕头,全力追查莲华宗。 此举,多半是为报仇。 他和那位无影神捕不熟,对方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和他父亲也没什么交集。 但这位无影神捕,确是总部头郭安老部下,和诸葛神捕等人,曾随皇帝远征,出生入死。算是从江湖踏入军中,又分配到六扇门。 追查莲华宗,成了如今六扇门首要大事,汇聚众多精英。 而京中其他案件,自然交给了他们这些铜牌捕头,唯一例外的就是追查杀生教,由另一位神捕徐白负责。 多事之秋啊… 张彪微微摇头,起身熬药、炼气,直到经脉脉略显憋胀后才停止。 炼气非一朝一夕之功,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觉到明显进步。 灵视之眼使用次数增加。 三阳真火,隐约有孕育之感,只要成功点燃,对付那些邪物,便有了手段。 想到这儿,张彪从怀中取出傩面疆梁,仔细查看,又缓缓戴在脸上。 如今使用,已没有冰冷刺骨之感。 但其中的传承,却依旧无法开启。 按照灵视之眼信息提示,“疆梁食磔死”,这东西要开启,必须要吞噬鬼物。 吴阿婆自萧三死后,便再没有纠缠,况且他怜其身世,也不愿将其作为第一个祭品。 莲华宗、义崇会、李府邪术… 那些隐藏的传承已蠢蠢欲动,他必须尽快获得术法传承。 三阳真火点燃后,便可行动。 只是这祭品,要去哪找? 第32章灵眼破劫案 翌日,秋风乍起。 张彪天不亮便早早起床,就着米粥咸菜,吃了十几颗白水煮蛋,又将熬好的八珍气血汤一饮而尽。 打拳、站桩…… 不到半个时辰便练功完毕。 运转《三阳经》,他能感觉到热流在任督二脉中缓缓运行。 任脉,起于胞中,行于腹面正中,多与与手足三阴及阴维脉交会,为阴脉之海。 督脉,行于脊里,多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交会,为阳脉之海。 三阳经第一境,便是将这两条经脉打通,形成循环,好似大树有根,再向外扩散,通行诸脉窍穴,最终达到三阳开泰之境。 他能感觉到,热流贯通长度在明显增加,每次运转,双肩及头顶,都好似火炉,热力翻腾。 时机一到,便可点燃真火。 然而,代价也不小。 如今一天便要消耗两份八珍气血汤,而且胃口越来越大,饭量猛增。 八珍气血汤等级,还是低了些… 张彪无奈,即便这最低等级的汤药,也是世面上能买到的最好替代。 而且钱还不够用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儿,他转身回房换上六扇门官服,佩戴好横刀和勾魂索,准备去衙门点卯。 本来三日巡夜,剩下时间便能休息,但大量银牌捕头被抽调追查莲华宗,他们就要接过京城一些案件。 咚咚咚! 刚到院子,敲门声便响起。 开门一看,原来是隔壁周老爹。 他笑容殷勤,手里提溜着两只大公鸡,鸡冠硕大,精力十足,不断扑腾。 “张捕头,这是我在其他家寻摸的,都上了年头,费了番口舌才转手…” “多谢周叔。” 张彪连忙掏出一两银子,“接下来,还要麻烦您。” 周老爹满脸笑意接过,“不麻烦不麻烦,捕头满意就好。” 说罢,转身离去。 张彪将两只大公鸡锁进院中鸡笼,不禁心疼道:“妈德,这样下去,鸡都吃不起了。” 八珍气血汤上有要求,虎骨还好说,但鸡必须是上年份的大公鸡,阳气才旺。 坊中的大公鸡都快被他吃光了,所以只能托周老爹去其他坊寻找。 该去哪弄钱呢? 张彪心不在焉,锁上院门,阔步消失在街道… …… 隔壁,周老爹透过门缝,看到张彪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他儿子周大郎一瘸一拐出来,身上满是鸡毛,一脸狼狈道:“爹,还是告诉张捕头吧。” “你懂什么?!” 周老爹两眼一瞪,“张捕头人好,但也是官吏,老虎不吃人,不代表他不会吃!” “如果他动了歪心思,你哭都来不及。” 说罢,便带着儿子走向柴房。 哗啦啦…… 还未靠近,里面便传来响动。 只听得里面木架翻腾,伴着羽翅扇动声,屋檐的灰簌簌掉落。 周老爹训斥道:“你没绑紧?” 他儿子咽了口唾沫,“刚刚还绑了几圈。” 他二人相视一看,连忙冲进屋。 只见屋内,木柴架子已经倒塌。 乱七八糟的柴火堆中,一只红羽绿尾的大公鸡正在扑腾,身上麻绳已经散乱。 这公鸡健壮威风,不仅体型比寻常公鸡大了一圈,鸡冠也生出肉瘤,殷红似血,一对爪子粗壮,如抹了金漆。 怎么看,都非凡品。 “好个畜生!” 周老爹父子连忙上前,摁住公鸡绑了个结实,尖喙也用皮套扎紧。 一番折腾,二人皆是浑身鸡毛,狼狈不堪。 但周老爹脸上笑意,却难以掩饰,“这畜生啄死了其他鸡,还弄瞎了种猪眼睛,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品相。” “听闻皇上年轻时,便喜欢斗鸡,其他人的祥瑞,哪比得上咱们这个!” 说罢,望向儿子,眼中满是慈祥,“我儿心地善良,可惜被恶人害得双腿残疾,又跟爹养猪,弄的臭烘烘,让人瞧不起。” “等爹找好门路,便去献祥瑞,把你安排好,爹去见你娘的时候,也有个交代…” “爹,孩儿只想陪在身边尽孝。” “说得什么胡话,走吧。” 吱呀一声,柴房门被关紧。 光线也随之暗淡。 倒在地上的大公鸡,忽然抬头,眼神从呆滞变得灵动,充满野性与凶厉。 嘭! 鸡头狠狠戳在旁边铁钉上,皮套顿时松了不少…… ……………… “昨日未时,泰丰银庄冲入一伙蒙面凶徒,抢走柜上银钱四千余两,保镖护院死伤惨重……” “据活下来的护院所说,这伙人操着西北口音,兵器全是马刀,疑似漠北刀匪潜入…” “张捕头,这案子就交给你了。” 差房内,一名银牌捕头将卷宗交给张彪,又摇头叮嘱道: “那帮刀匪性情凶悍,本来此事由银牌捕头负责,但现在人手不足,年轻人中,你身手不错,便担些责任。” “成捕头放心。” 张彪点头,拿着卷宗转身离开。 “彪哥,啥案子?” 刚出门,在外等候的铁守明与王信便上前询问。 “抢劫,疑似刀匪。” 张彪将案件大致说了一番。 王信倒抽一口凉气,“娘勒,那帮家伙可不好惹,恐怕得找金吾卫协助。” 张彪摇头道:“先看看再说。” …… 泰丰银庄,位于北城宣平坊。 不同于南城,这里虽不邻近皇城,但居住者,也大多是朝中官员。 坊内街道干净整洁,见不着一名乞丐,就连茶楼酒肆也装修典雅,吃一次要花不少银子。 泰丰银庄便是专门服务这帮官员。 张彪三人到来时,只见门口的血迹已经发黑,坊正闻讯带着武侯前来,还抬着一名伤员。 “见过几位捕头。” 坊正姓李,员外打扮,看模样有些身家,唉声叹气道:“银庄的胡掌柜惨死,家中正办白事。” “这是昨日唯一生还的护院,名叫吕成,捕头有啥,问他便可。” 那名护院伤势不轻,但为人精明,护着要害,只是胳臂被砍了几刀,腿筋还被挑断,没法行走。 张彪使了个眼色,铁守明与王信当即上前询问口供。 这也是六扇门办案规矩。 捕快先问,他这捕头再查漏补缺,通过一次次案件,筛选举荐,晋升捕头。 二人在外询问,张彪则走进银庄,看着狼藉现场,柱梁上的刀痕,手中摆来摆去,若有所思。 很快,王信二人进门。 铁守明拱手道:“大人,那吕护卫是苍州五行拳弟子,也算师出名门,刚出山便跑来京城厮混。” “据他说,那些人虽然蒙面,但身上有股子腥臊味,说话西北口音,刀法路数也大开大合,确定是刀匪没错。” “确定?” 张彪头也不回道:“刀匪抢商道就够吃了,哪个闲着没事干往京城跑,还一跑就是一窝…” “有几个人说了话?” “他与几人对敌?” “刀匪有留下的东西没?” 铁守明脸色尴尬,“属下知错,这就去问。” 说罢,匆匆离开。 张彪微微摇头,铁守明以前当镖师,懂得江湖路数,但查案思路却不明确,还没转过弯来。 没一会儿,铁守明又匆匆返回,脸色凝重道:“大人,问清了。” “说话的,只有两人。” “吕护卫被三人围攻,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本事,对方留了手。” “还有,现场掉了把刀。” 说罢,旁边王信双手递上了把刀。 张彪接过,指尖轻抚刀身,又弹了一下,倾听声音。 铁守明低声道:“大人,看模样是有人嫁祸栽赃啊…” 张彪点了点头,“腥臊味,抹些羊油就行,蒙面,还故意留活口,当然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马刀。 残损的马刀(凡) 1、刀宽背薄刃,刀身比较沉重,是典型的马刀,有利于马上砍劈。二十年前锻造,刀身已有残损。 2、黄沙漫漫,野火燎原,这把刀曾侵染无数鲜血,最后随主人长眠地下,被商队发现。 3、作为凶器,如今它价值,只剩下转移视线…… 4、大哥,对不住了… 张彪眼睛微凝,转身出门询问道:“李坊正,胡家府上有兄弟几人?” 第33章事出有蹊跷 “有兄弟三人。” 李坊正感叹道:“这胡氏三兄弟可不容易啊,老夫亲眼看着他们来京城,历尽磨难闯下如此基业…” “他们兄弟可有不合?” 张彪打断了他的话询问道。 “不合?” 李坊正连忙摇头,“胡家能有如今基业,靠得便是兄弟齐心,老大有担当,老二聪慧,老三勇武,在坊中名声很好。” “可惜啊,这一场祸事临头,胡家损失惨重,已计划离京回乡……” “离京?” 张彪若有所思,对着王信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匆匆离开。 “张捕头,难道…” 这位李坊正也不是蠢人,看到几人模样,心中有些猜测,只是难以相信。 张彪则沉声道:“李坊正,不如领我去胡府,祭拜一下亡者。” “好…好吧。” 李坊正无奈,只得在前带路。 …… 宣平坊很多朝中官员居住,胡家即便有钱,也不敢占据上好位置,因此宅子安置在坊中西侧最深处。 进入小巷,胡家大宅异常显眼。 原因无他,门口大灯笼已换成了白色,门头还缠上了白绫,往来仆役皆身着白衣。 还有,便是墙上张贴的“殃榜”。 大梁朝百姓认为,人死后有“殃”,类似鬼魂作祟和煞气之类的东西,谁冲撞了谁倒霉。 因此,人死后,通常要请阴阳先生根据生辰八字,以及五行相生相克,则定入殓、破土、下葬等日子与时辰,张榜公布,便是“殃榜”。 张彪打量着殃榜。 上面写着,胡家老大名叫胡原,遭遇盗匪而死,时间地点都写的很清楚。 唯一蹊跷,便是要抬棺离京,返回故土,落叶归根,而且很急,就定在后天。 “活真糙…” 张彪微微摇头,来到胡府外。 他的到来,顿时引起胡家人警惕,当即便有几名仆役拦住,恭敬拱手道:“抱歉,这位大人,家中正办丧事,不太方便,免得冲撞了您”。 话说的客气,但眼中却满是防备。 旁边李坊正连忙道:“让开,这位是前来查案的张捕头!” “小四,不得无礼!” 院内忽然走出两名中年男子,一人气质儒雅,另一人身高马大,满脸络腮胡,正是胡家老二和老三。 只见胡家老二胡瑞上前一步,恭敬拱手道:“下人不懂事,还请张捕头见谅。” 张彪摇头道:“无妨,关于泰丰银庄被劫一案,有些事想问诸位,顺便拜祭一下胡先生。” 胡瑞眼中含泪点头道:“多谢张捕头,请!” 说罢,侧身伸手,将张彪和铁守明请入院中。 至于李坊正,则托辞有事,和两名武侯匆匆离开。 老滑头…… 张彪也不在意,暗中打量四周。 只见院中已摆硕大灵堂,纸人花圈、供台香烛一应俱全。 一名和尚正念着经文,男女老少皆身穿孝服,腰系草绳跪了一地。 胡家老二胡瑞叹了口气:“家兄去世,我等要操办丧事,没去迎接大人,还请见谅。” 说话间,一锭银子已塞在张彪腰间,品相完整,足足十两。 “不急。” 张彪反手将银子赛回,询问道:“那些个伙计和护卫尸体呢?” 胡家老二连忙道:“京兆府的人看过后,已交给家属收敛,我胡家心中有愧,已给足了赔偿。” 张彪面色不变,微微点头,随后来到供桌前,拿起三炷香点燃,举起道:“在下要查验一下尸体,若有冒犯,胡老先生还请见谅!” 他这一说,胡家人顿时不干了。 胡家老三恶狠狠吼道:“我兄长尸骨未寒,你这鹰犬不去捉拿凶手,却来滋扰,是何道理!” “你这狗官!” 胡家妇人们更是张牙舞爪,就要上来挠他的脸,一些孩童也哇哇大哭。 “干什么,想造反吗!” 铁守明立刻上前,横刀锵得一声拔出半截,双目圆瞪,怒视众人。 “都别动!” 胡家老二连忙拦住亲属,狠狠盯着张彪,“民不与官斗,张捕头若执意如此,我等也无可奈何,请!” 张彪淡淡一瞥,也不废话,直接绕过供桌,进入灵堂之内。 只见硕大的木棺,放在几张条凳之上,离地三尺,因死后不足三日,所以并未盖棺打钉。 棺内躺着一名老者,面相敦厚,胡须半白,双目微闭,看起来死得很安详,已起了少许尸斑。 张彪运转灵视之眼,信息涌上: 胡原之尸(凡) 1、普通人族尸体,被利刃贯胸而死,生前患绝症,已病入膏肓。 2、辛劳一生求荣华,白手起家得富贵,贪心向虎图皮毛,算计多少红眼愁,到头终是一场空… 3、愿我残躯,能换得一线生机… 咦? 张彪眉头微蹙。 随着他修为提高,看低等级的东西,能得到更多信息,尤其是这死人,有种盖棺定论的味道。 这点并不奇怪。 令他诧异的是,原本以为是兄弟反目,谋财害命,但其中好像另有隐情。 见他模样,胡家兄弟顿时紧张。 张彪心中一动,忽然转身怒喝道:“呔,些许小计,还想逃过我的眼睛,什么刀匪,分明是你们行凶栽赃!” 他当然是在诈呼。 此案肯定是另有隐情,派人羁押,挨个问话,肯定能得出结论,但他诸事繁忙,哪有时间跟这些人耗。 胡家老二脸色微变,还能沉住气。 但胡家老三和其他人,却是眼神惊慌,立刻失了分寸。 锵!锵!锵! 这帮人孝服下,竟皆怀揣利刃,一个个拔出刀来,就要动手。 另张彪意外的是,那胡家老大的妇人,竟也拔出匕首,怒目而视。 胡家老三悲怆道:“狗官,我大哥已死还不行,难道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铁守明横刀抽出,冷声道:“想好了,今日动手,一个都逃不掉!” 张彪也是不明所以,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微微摇头,抽出横刀。 这些个臭鱼烂虾,一看架势,就是单凭一腔武勇,连三流都算不上。 想留住他,简直痴心妄想。 “我看谁看动手!” 就在这时,墙上传来一声大吼,却是王信端着弓弩瞄准众人。 与此同时,院外传来大批脚步声,密密麻麻的黑衣武侯涌入,还有手持长枪、全身铠甲的金吾卫。 “都住手!” 胡家老二一声大喝,盯着张彪的目光满是仇恨,随后仰天一叹,“刀匪确实是我假扮,此事乃我一人所为,还请大人放过我胡家妇孺。” “别说得那么大义凛然!” 铁守明冷笑道:“无论你们有何冤屈,那些护卫总是无辜,他们的命,他们的家人,又该向谁报仇?!” 铁守明以前是镖师,同样被雇主出卖,一众兄弟死伤惨重,镖局解散,因此一听便来气。 胡家老二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叹了口气垂下头。 看到外面刀枪如林,胡家有些仆役心生胆怯,咣啷一声扔掉兵刃,大声叫道:“与我无关,都是二老爷指使。” 好似传染,不少人也丢掉了兵刃。 武侯们一拥而入,一个个摁在地上,麻绳捆绑,院内顿时哭喊连天。 就在这时,一名矮胖捕头匆匆而入,身旁还跟着名黑脸男子。 进门就笑道:“呦,张老弟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抓到了贼人。” 张彪眼睛微眯,不阴不阳道:“段捕头,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段飞,负责太平坊,前两日在侯坤府上刚喝过酒。 另一人,他也认得。 正是京兆府不良帅焦雄… 第34章崔老道献计 焦雄,玉京城不良帅。 这个位子有点特殊,算不上官,不入品级,但能统领全京不良人,又岂是寻常。 焦雄此人,原本在江湖绿林厮混,有个“火煞”的匪号,只因他自小跟着杂耍班子卖艺,最擅玩火。 后来见机不妙,投入水军,剿灭连环水寨,立下不少功劳,原本前程似锦,可惜得罪了人,无奈离开军中。 得前任京兆府尹赏识,统领不良人,京中城狐社鼠,见其如见鬼。 “焦老哥…” 看到焦雄到来,胡家老三如同见了救星,连忙呼喊。 然而话刚说半句,一名不良人便挥动铁棍,直接抡了上去。 啪! 胡家老三顿时满嘴鲜血,牙齿掉了一地,被人死死摁在地上。 焦雄见状,叹了口气,对着张彪拱手道:“张捕头,这件案子,交给我京兆府吧。” 张彪笑了,目光变得阴沉,“焦帅,这是我六扇门的案子,不合规矩吧…” “张兄弟勿恼。” 段飞连忙上前,低声道:“此事另有隐情,这件案子本来是我接,没想到出了纰漏。”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卷宗,“这案子已经结了,功劳归你,之后的事,交给京兆府。” 张彪摊开卷宗,看到上面红印,面色阴沉,却没有说话。 焦雄见状摆了摆手,“都押回衙门,妇孺安排好,莫要让人骚扰。” “是,焦帅!” 不良人和武侯们立刻动手,院子里顿时一片哭喊声,显得分外凄惨。 焦雄则视若无睹,来到灵堂前,恭恭敬敬上了柱香,随后一声长叹。 没一会儿,院内便安静下来。 焦雄和段飞没走。 张彪也没走。 还有几名武侯在门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焦雄见状,眼中升起火气。 “滚!” 武侯们吓得连忙离开。 这些武侯心存不轨,眼见胡家遭逢大难,想要趁机会进宅搜些银两,或者抢些东西卖钱。 张彪也懒得搭理,冷眼盯着段飞和焦雄二人,看他们有何解释。 段飞打了个哈哈,“张兄弟,此事说来话长,眼看晌午就到了,兄弟我做东,咱们去喝一杯!” …………… 兴业坊,百香楼。 “说起来也是胡家倒霉。” 楼上雅间内,段飞喝了口酒,摇头道:“此事也不瞒张老弟,你可知道‘雅礼’?” 张彪点头,“当然知道。” 所谓“雅礼”,实际上就是一种行贿手段,买些古玩字画送人。 京中官员们,每逢过节做寿什么的,往往会收到一大堆古玩字画,拿到特定的铺子,就能换钱。 说实话,不是什么高明手段,但讲究的就是个“雅”。毕竟都是读书人,收钱也要体面些。 段飞喝了口酒,继续说道:“胡家做的就是这门生意,所以银庄能开在宣平坊,方便官员们随时取用。” “这其中,义崇会和朝中几位大员的公子,也掺了一手。” “行贿之人先到义崇会开在集贤坊的铺子买,胡家拿了字画,先垫银子,再去找义崇会置换。” “义崇会抽成,再顺便用这些钱放贷,胡家则挣个过手费,两全其美。” “前些日子,胡家被一伙外地来的骗子盯上,用伪造暗记之法,套走了大批银两,几乎掏空家底。” “正好义崇会这些天出了乱子,胡家便不动声息,将银钱全换了回来。” “胡家老大其实已得了肺痨,便托我向那几位公子求情,先补了人家损失,然后伪装刀匪作案,干掉铺子里安插的义崇会之人,再用自己的死转移视线…” “原来如此…” 张彪一听,便明白前因后果。 胡家被人坑,然后想黑吃黑,将损失转嫁到义崇会,但又知道惹不起,于是便演了一场劫匪戏码。 义崇会买卖众多,又处于混乱,命不久矣的胡家老大,正好用自己的死,换得家人平安离京。 这时,焦雄才开口沉声道:“我欠胡家老大一个人情,又有段兄弟和那几位公子打招呼,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此事。” “都怪我…” 段飞尴尬道:“本来这案子,是要我接手,但诸葛神捕突然征召,中间出了岔子,更没想到张兄弟如此厉害。” 妈德,都不是好人…… 张彪一听,便没了兴趣,随意问道:“此事何至如此,以义崇会和焦帅手段,难道还抓不出那伙骗子?” 焦雄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我查到一些东西,那伙人可不简单,针对胡家,也有些恩怨。” “胡家原本来自关外五仙教,是本家旁支,不知为何来到了京城。” “那伙人很可能跟五仙教有关,而且前几日,有神秘人忽然出大价钱,在安仁坊收了不少珍稀药材,其中几两碎银,正好有泰丰银庄标记…” “哦?” 张彪心中一动,提起了警惕。 珍稀药材,原本只是用来治病,用得起的人少之又少。 但现在灵气复苏,在那些传闻中的灵药没长成前,却能作为炼气汤药替代品。 关外五仙教,他听说过,是一种民间萨满,擅用迷药致幻,神神鬼鬼的,在关外势力不小。 难不成,也是一种上古传承… 不良帅焦雄见他思索模样,摇头道:“阴差阳错,时也命也,只能说胡家当有此劫。” “张捕头,这件事与你无关,别管了,我会想办法,给胡家留些香火…” ………… “咎由自取!” 出了门,铁守明便摇头道:“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便是如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还真没见过谁是清白的。” 王信笑道:“管他们作甚,案子了得快,咱们也能多休息几天。” “就这样吧。” 张彪摇头道:“先回衙门复命,然后你们便回去休息,免得过几天巡夜没精神。最近京中有些乱,不要惹事。” “是,大人。” “彪哥放心。” 三人离了兴业坊,赶回六扇门。 这会儿午时刚过,未时将至。平日里正是清闲的时候,而如今却有不少捕快匆匆进出。 张彪交了案子,正好碰到王捕头,连忙揪住低声问道:“王叔,出了什么事?” 王捕头满脸晦气,看了看周围,苦笑道:“诸葛神捕判断玉京城地下有暗道,莲华宗的僧人不少,每日所需粮食必有人供应,要我等暗查对各坊大量购粮之人。” 张彪无语,“这动静也太大了。” “没办法。” 王捕头叹了口气,“眼下毫无线索,秋灶大祭临近,到时必然诸事繁忙,这一分心,方神捕的仇,就别想报了。” 张彪微微点头,心中却更加肯定,那份地图,不能交出来。 玉京城地下暗道他去过,弯弯绕绕,有众多空旷之地,出口也颇多,即便派军队进入,也填不满。 那位诸葛神捕急于办案,行事作风与往日大相径庭。 得了地图,说不定敢招呼大批人马进入,能不能打得过莲华宗还是两说,惹了骸骨营,那可真是一个都别想活! 出了六扇门,张彪与铁守明、王信分别,便匆匆往家赶。 他如今一天可修炼两次,炼化两份气血汤,《三阳经》日落后修炼,效果便有些差。 路过宣义坊时,他心中一动,绕了个圈,往靖安坊而去。 暗巷中,再次出现莲花图。 张彪心中一震。 原本只是顺路看一下,并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崔老道还真搞到了药材! 不会是陷阱吧… 张彪装作不经意走过,来到附近暗巷中,立刻带上鬼面,随后来到一名乞丐身前,掏出迷魂镜晃了晃,低声道:“帮我办件事…” 没一会儿,乞丐便两眼呆滞,晃晃悠悠来到暗巷中,抓起地上粉灰,给莲花图画上了枝叶。 张彪在对面暗中观察许久,见无人上前追问,这才放心离开。 ………… 是夜,月明星稀。 暗巷之中,崔老道在原地左右乱转,眼中满是焦急。 忽然,衣袂风声起,他一转头,只见月光下,鬼面森幽。 “仙师可算来了!” 崔老道大喜,就要跪拜。 “且慢。” 张彪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你弄到了药材?” 崔老道嘿嘿一笑,“没有。” 张彪闻言恼火,“玩我呢?” “仙师别急嘛。” 崔老道连忙拱手,“眼下玉京城珍稀药材紧缺,老道虽买不起,但却有了门路,只是要仙师亲自出手。” 张彪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崔老道小心看了下他身后,讨好道:“我看仙师有御鬼之法。” “想必……也会捉鬼吧?” 第35章水鬼的宝藏 “捉鬼…” 张彪眯着眼睛,心中提起了警惕,“什么意思?” “咱有两条路子!” 崔老道轻抚长须,虽长得仙风道骨,但怎么看,都有些猥琐。 他挤眉弄眼道:“仙师可曾听说过义崇会?他们最近……” “不用说了。” 张彪摆手道:“他们招惹的东西,我暂时惹不起。” 崔老道听完一愣,惊讶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他竟然知道! 还清楚那东西来历! 这仙师…… 果然是真的! 作为混迹江湖江湖多年的老油条,崔老道所见骗术五花缭乱,数不胜数,当天回去,便又产生怀疑。 帮张彪寻找萧三的同时,他也借着天地门力量,收集各地情报。 诡异的天象… 灵山大泽的浓雾… 频繁出现的鬼怪作祟… 一切都预示,世界正在变化。 那些古老的怪谈,可能是真的, 成仙得道,也可能是真的! 这些发现,令崔老道几天几夜合不拢眼,吃喝玩乐统统没了兴趣,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可错过机缘! 所以在第二次见到张彪时,才会舔着脸皮,毫不犹豫跪下拜师。 当然,他还是没有全信。 如今提出的方案,一是因为实在没钱,二便是一种测试,看张彪有没有真本事。 听到张彪叫破义崇会邪物来历,他此刻再无半点怀疑,一心只想抱紧大腿。 想到这儿,崔老道忍着激动,拱手道:“太岁仙师,这另外个机会,却是小道机缘巧合得知…” 太岁? 张彪听到,也没反驳。 他西市当众杀人,留下假名号,正好作为另一个身份活动。 崔老道继续说道:“前些日子,京郊有水鬼流言传出,还有几人失踪,但京兆府派人前去,并未发现什么。” “老道本来也没在意,但恰好出了一档子事。有伙外地骗子进京,骗了一家钱庄银两,还和义崇会有些联系…” 张彪一听来了兴趣。 白天才刚办此案,难道天地会发现了这帮人? 只见崔老道冷笑道:“这帮家伙,瞒得过外行,却瞒不过我册门弟子。” “几名弟子暗中跟踪,发现这帮人身手了得,也不敢妄动,看着他们购买大量药材,又分批离京。” “其中一伙人,半道上路过永济河,竟中邪般,推车进了河…” 张彪眉头一皱,“进了河?” “仙师放心。” 崔老道连忙解释,“这帮人出城,是将药材全蜡封在坛中,沾不了水。” “虽说只有一车,但也够解仙师燃眉之急!” 原来如此…… 张彪沉思了一下,点头称赞道:“干得不错,这个消息很重要。” 见崔老道眼巴巴模样,他摇头道:“但凭这个,还不足以通过考验。” 崔老道连忙点头,“老道我明白,只是恳请仙师,带我前去见识一番,哪怕当个执旗童子也不错…” “不可!” 张彪断然拒绝,沉声道:“鬼物可没那么简单,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以后再说吧。” 说罢,不理会老道哀求,一个借力便腾空而起,跃上坊墙,消失在明月中… “嗨!” 崔老道气急,左右乱转,挠了挠头,“什么危险,不过水鬼而已,莫不是怕我学了本事?” “不行,我得偷偷瞧一眼…” ………… 回到家中,洗漱一番后,张彪躺在床上,心中犯起了难。 按照崔老道提供的线索,那车药材已成为无主之物,最合适不过。 但水鬼,却是个问题。 京郊永济河有水鬼,这个传言,他前些日子就曾听过。 之所以没引起恐慌,一是亲眼所见者甚少,二是这个世界通讯不发达。 玉京城大部分百姓居于坊中,白天做工,晚上休息,生存已经够艰难,没人在乎一个似是而非的传言。 这种闹鬼的故事,多了去了。 但张彪见识过,哪敢大意。 从吴阿婆形成的魆鬼来看,鬼物形成与灵界有关,且种类不同。 魆藏于阴影,畏光畏火。 这水鬼,又有何弱点? 罢了,明早先去查看一番… ………… 天未亮,张彪便已经起身,将昨晚便熬好的汤药喝下,站桩、炼化,随后换了身便服匆匆出门。 晨起的玉京城西门,早早便堵起了长龙,京郊的百姓、远来的行客、西域的驼队……一片熙攘。 张彪将头上斗笠压低,遮住面孔,出了城便往永济河而去。 这条路,去土湾村时来过一次,出事地点并不远,因此他并未乘马。 半个时辰后,张彪拐过岔道,路上竟没了一个行人。 看来果然有问题… 这条路是沿永济河而行,相对更近,但百姓宁愿绕远,也不愿涉险,显然水鬼传言在附近闹得不小。 那些五仙教人,多半是看中这条路僻静,却没想着了道… 张彪一边走,一边进行推测。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他猛然停下脚步,蹲下查看。 这里正是出事地点。 因路上人少,还能看到淡淡的车辙痕迹,突然与官路上转道。 穿过草地,百米外便是永济河。 只见河水粼粼,水波不兴,朝阳照射下,呈淡淡金色,显得十分静谧。 很难想象,河中有邪物出没。 但张彪却越发谨慎。 按崔老道情报所述,这水鬼不同于魆,竟可大白天出没,而且相距百米,就可将人诱入水中,恐怕没那么好对付… 忽然,他瞳孔一缩。 只见河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白色东西,随着水波上下荡漾,好似陶罐… 难道那些药材罐子被冲到了岸边? 张彪眉头一皱,正要上前,却心中警兆大胜,头皮发麻,连忙退后。 这一退,罐子顿时消失不见。 那水鬼就在附近! 张彪额头渗出细汗。 他没想到,即便自己有备而来,还是差点中招。 这法门,很让人熟悉… 是诡术:迷魂! 难道水鬼也会这招? 河面依旧平静,但张彪却不敢大意,缓缓后退。 他虽不会迷魂诡术,但经常使用法器迷魂镜,也隐约有所了解。 这门术法,起初会有一个吸引点,只要你视线集中,便会很快沉迷。 迷魂镜是镜面, 水鬼的迷魂吸引点,又是什么? 退了几步后,张彪忽然若有所思,心中一动,又上前一步。 视线中,又出现了那些疑似罐子的玩意儿,而且更多。 果然! 张彪看了看河面,心中顿时了然。 是阳光! 阳光照射河面,形成反光,水鬼的迷魂术,便是用这些反光施展。 到了晚上,估计就是月光。 只需不凝神看那些罐子,在这个距离,便不会中招。 张彪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傩面疆梁,青铜斑驳,虎口衔蛇,缓缓戴在脸上。 眼前景象,顿生变化。 永济河,依旧缓缓流淌,河边飘荡的罐子什么的,已经消失。 但在河中却隐约有个黑影, 黑发卷曲,随河水荡漾, 半个惨白面孔露出河面, 乌黑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忽然,那诡异身影从河中消失,转眼便出现在岸边。 长发低垂、破衣烂衫、皮肤阴冷惨白,站在岸边,水珠滴滴答答坠落… “我尼玛…” 张彪吓了一跳,头皮发麻,连忙退后,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鬼玩意儿还会瞬移! 好在,他也发现了蹊跷。 水鬼好似无法离开永济河,即便站在岸边,双脚也一直被河水浸润。 张彪见状,连忙运转灵视之眼。 水魅(黄品一级) 1、因恐惧而陷入灵界的溺亡者,怀着对生者的怨恨与执念,徘徊于水中杀人。 2、水魅无法穿梭两界,困束于和灵界产生纠缠的河流,无法离开。 3、水魅可施展诡术:迷魂,水中拥有巨力,畏惧火焰、香灰,离水则散。 4、小心岸边的诱惑… 5、母亲,孩儿要为你养老… 第36章河下斗水魅 黄品一级? 张彪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果然,天地灵气刚复苏,除了巫神庙中那古老存在、特殊情况下形成的绝地,这些新生的邪物,品级都不高。 只是这永济河, 怎么也成了灵界入口? 知道水魅无法离开河流,张彪也大胆许多,对着永济河施展灵视之眼。 玉京城永济河(黄品二级) 1、玉京城外运河,百年前洪水泛滥,河流决堤改道,淹没村庄,怨气凝结,与灵界产生交织。 2、昏暗灵界中,逝去的亡者依旧在向神灵祈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3、亡者的祈祷与执念,使得某种存在开始酝酿…… 原来如此。 张彪咽了口唾沫,感觉有些头大。 水魅的出现不是意外! 下面还有可怕玩意儿,不过看信息,应该还未成型。 他对灵界隐约有所推测。 那里是与现实夹杂映照的世界。 一些特殊地点,如巫神庙、鬼头柳、骸骨营,因为某些原因,会在那边形成类似投影复刻的存在。 即便现实中毁了,那边也依旧存在,而且会酝酿邪物鬼魅。 以前还没什么,但随着灵气复苏,灵界也开始能影响现实。 有点危险啊… 张彪心中已打起了退堂鼓。 相较而言,打劫那些勋贵豪绅的库房,反倒更安全些。 然而,当他望向手中傩面疆梁,犹豫了一下,眼神又变得坚定。 不能退缩! 傩面疆梁需要吞噬厉鬼。 眼下这水魅,还只是黄品一级,随着时间持续,必然会进化,更难对付。 必须尽快得到传承! 想到这儿,张彪深深看了那岸边的水魅一眼,转身便走。 他这次来只是查探,若想全身而退,甚至更进一步斩杀水魅,还需要不少准备。 他走后没多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便偷偷到来,正是崔老道。 这老家伙打扮也是诡异,穿着破烂紫袍道衣,手持金钱剑与拂尘,脖子上还挂了一连串物事。 铜符、玉佛、桑枝圈…甚至还有土耗子用于辟邪的穿山甲爪子。 “道祖在上,佛爷保佑…” 崔老道一边念叨,还一边双手合十向外,做了个西域火罗教的祈祷方式。 他也是精明,看到车辙印子不敢靠近,而是躲在另一侧草丛中。 “仙师怎么还没来,罢了,先睡一觉再说……” ………… 回到家中,已是日过正午。 张彪先看了看院门,见上面的枯草没有脱落,才进入房中,从床下抱出了一个坛子。 正是土地庙的陈年香灰。 可辟邪、解蛊、破阴魂残念。 灵视之眼信息提示,水魅的弱点,是畏惧火焰、香灰,离水则散。 虽说这玩意儿,需要懂得方法才能使用,但总能起些作用。 看了看天色,事不宜迟,张彪立刻做起了准备。 陈年香灰倒出小半坛,剪开油纸,用麻绳捆成一个个小包… 水魅畏火,捉拿盗匪时,收缴的西域火油瓶还有一些,正好派上用场… 抓空空贼的小陷阱也带一个,虽说鬼物无形,但配合香灰,说不定能将其困在岸边…… 还有猪膀胱水肺、麻绳… 初次对付邪物,张彪做好了充足准备,三阳真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点燃,只能依靠外力。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 张彪饮下八珍气血汤,站桩、炼化,将精气神调整到最佳后,便背着大包出了门。 离开玉京城,但见日落夕阳,古道荒草,天地间一片苍茫萧瑟。 而来到地点,太阳刚好落山。 选择这个时间,也是有讲究。 水魅施展诡术迷魂,离不开强烈光源,白天阳光高照,夜晚月华炽盛,唯有这昏暗交替之时,对方诡术最弱。 没有丝毫犹豫,张彪立刻做起了准备,卸下背包,摆出一件件物事。 他带着傩面疆梁观察一番,见水魅暂未现身,便拎起一个竹圈,迅速冲向岸边。 这是个小机关。 原本是用来抓贼,一般埋于土下,借助竹子特性,弹出麻绳困其腿脚。 张彪小小改装了一番,撤除麻绳,绑了一圈小布包,里面皆是香灰。 只需机关一弹,扯碎布包,香灰便会形成圆圈。 不知道管不管用, 甚至不知水魅是否会出现在原地。 但他只能赌, 多一份希望也好。 来到岸边,早晨水魅现身之地,张彪立刻卸下机关,拿着竹签一一钉下。 “嘻嘻嘻…”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女子嬉笑声。 张彪只觉头面部冰冷,斜眼一瞧,水中似乎有个影子划过,秀发飘荡,透过水面,露出艳丽姿容。 哼! 张彪一声冷哼,三阳经真气运转,扭头不看,加快手下动作。 耳边声音不断变化。 哗啦啦… 好似银子散落一地,又好似水中有物体正上下起伏。 这些声音,似乎都带着强烈吸引力,张彪忍住不看,钉好机关后,立刻脚尖踩地,飞速后退。 透过傩面疆梁,果然,诸般幻象消失,唯有水面浮起半截脑袋,乌黑眼睛充满怨毒。 张彪嘿嘿一笑,比了个中指。 当然,这些鬼物早已丧失思维,只凭执念驱动,并没因挑衅而暴怒。 但随着张彪拉开距离,水魅也闪烁不定,再次出现在岸边。 还在那个地方! 张彪顿时心中一喜。 这玩意儿,似乎遵循某种规律,他设下陷阱根本没遮掩,但对方却如视无睹。 张彪虽不了解这规律,但手上动作却毫不迟疑。 嗖! 手腕翻转,一枚石块呼啸而出,十几米的距离,直接击中竹片。 啪! 竹圈猛然弹起,香灰四溅。 好似炭火灼烧,那水魅惨白皮肤之上,立刻出现大片焦黑,立在原地,身形怪异扭曲。 咯咯咯… 古怪的声音在张彪耳边响起。 这种声音他听过,縊死之人最后一口气,通过喉咙发出的声音。 伴着这古怪声音,张彪眼前瞬间眼花缭乱,同时脑袋昏昏沉沉。 是真正的诡术:迷魂! 张彪心有所悟,立刻运转三阳经,只觉双肩、头顶热力沸腾,诸般幻象也随之消失。 三阳真火尚未点燃,已显威能。 陷阱有作用! 张彪毫不犹豫背起麻绳,拎着水肺,冲向河边纵身一跃。 噗通! 整个人如游鱼般向下潜去。 水魅被困在岸边,正是打捞药材的最好时机。 此时已日落西山,天空暝暝,星月暗淡,虽水魅诡术威力大减,但水下同样一片昏暗。 张彪无奈,只得沿着岸边车辙方向,继续下潜。 昏暗中,似乎有团黑影。 张彪心中一喜,连忙双腿一瞪,加速向下。 忽然,一张张惨白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各个长大嘴巴,面孔扭曲。 呼噜噜…… 张彪吓了一跳,连忙抽出横刀。 然而,那些面孔却一动不动。 他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具具死尸,被水草捆绑在一起,泡烂肿胀,已呈现巨人观,所以显得狰狞恐怖。 原来是水魅害死之人… 张彪立刻放下心来,绕过这团死尸,继续向下。 很快,又是一团黑影出现在眼前。 张彪这下更加小心,从腰间卸下装着香灰的油纸包,缓缓下潜。 不知道水中有没有用, 但总比没准备好。 借着微弱光线,张彪终于看清这团黑影。 是个埋在河中的土地神像,深陷淤泥中,只露出半截脑袋,还爬满了水草与贝壳。 而旁边,正是一辆马车。 前方拉车的马儿,四蹄陷在河泥中,已经死去。 车上,则是大大小小陶罐,被麻绳捆绑,因此没浮出水面。 张彪心中一喜,先是用背上麻绳十字捆绑,随后拎起横刀,砍断车上绳索… 就在他忙碌之时。 河岸上,水浪轻轻涌动。 香灰被水浸润,渐渐扩散,香灰形成的圆圈,也出现了缺口。 浑身焦黑的水魅, 也随之消失… …… 好了! 永济河底,张彪刚砍断最后一根绳索,一个个坛子顿时悬浮而起。 这些坛子被木塞石蜡密封,除去药材还有不少中空,因此能悬浮,被麻绳绑成了一连串。 此地不宜久留。 张彪越看那土地像,越觉得不对,也不敢用灵视之眼探查,转身就要离开。 但就在这时,右腿忽然发麻,好似被冰冷手掌抓住。 糟糕! 张彪头皮发炸,横刀狠狠一挥。 然而,横刀划过水魅,却好似穿过影子,空空荡荡,无处着力。 呼噜噜…… 一股巨力传来,张彪直接被拉向河底… 第37章方相十二兽 是水魅! 张彪暗道不妙,却并不惊慌。 这些都在在他预料之内。 灵视之眼提示信息:水魅是畏惧火焰与香灰,并非致命克星。 岸边陷阱爆发时,也证明此点。 香灰只是令水魅浑身焦黑,产生类似烧灼效果,将其困在原地。 那邪物,甚至还有余力施展诡术。 于是张彪的选择,便从斩杀水魅,变为趁机捞取药材。 除此以外,香灰能困住多久,也是个未知数,因此张彪早想好如何应对。 三阳经真气运转,热流自丹田涌现任督二脉,头部双肩顿时热力沸腾。 这是他敢下水的底气。 那些天与吴阿婆对峙,让他知道即便未点燃三阳真火,运转真气也可退敌。 果然,腿上冰冷感迅速消退。 但就在这时,周围景象大变。 黑暗顷刻弥漫,就连最后一丝光线也随之消散… 河水瞬间变得冰冷,一股从灵魂深处涌上的死寂迅速弥漫…… 更恐怖的是,张彪猛然向下一坠,视线上方,竟出现自己身体,被黑暗一点点吞噬…… 糟糕,被拉入灵界了! 张彪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下方黑暗中,响起无数嘈杂声。 那声音不明意味。 带着狂热、绝望与怨恨,汇聚在一起,如魔音灌脑。 是什么玩意? 张彪吃了一惊,还好戴着傩面疆梁,立刻运转真气,集中视线。 傩面疆梁除蕴含传承,还可穿行灵界,增加视野,守护灵魂。 随着真气运转,眼前黑暗迅速消散,他也看到了声音来源。 那竟是一个小村庄! 整个村庄好似坐落在河底淤泥之上,密密麻麻有上百村民亡魂,他们跪趴在地上,围成圆圈。 所有人皆破衣烂衫,裸露皮肤泡水肿胀,泛着令人作呕的灰白色。 古怪声音,正是从他们口中发出。 在这些亡魂祭拜的中央,则是座土地庙,房顶破了个大洞,露出一尊土地像,正是他在现实中河底所见。 不同的是,这尊土地像光亮如瓷。 而张彪此时的灵魂,此时好像依旧受河水浮力影响,悬浮在村庄上空。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 祭祀声戛然而止。 忽然, 所有亡魂的脑袋,全部以不正常的方式扭转,齐齐抬头,一双双乌黑眼睛从下望向他。 更诡异的是,透过土地庙房顶破洞,那土地神像,不知什么时候,也抬起了脑袋。 面慈目善, 口中尖牙森白。 不好! 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张彪双目充血,借恐惧与愤怒之力,疯狂运转三阳真气。 噗噗噗! 头顶、肩膀,三股火苗升腾而起。 三阳真火,再一次点燃。 不同于鬼头柳和巫神庙那两次,这一回,是彻底点燃了真火。 庞大的吸力自上方传来,张彪灵魂飞速向肉身而去。 几乎一瞬间,他便看到自己肉身。 肉身在水中一动不动,背后趴了个惨白身影,正是那邪祟水魅。 这家伙想占自己肉身! 巨大的愤怒涌上心头,三阳真火猛然爆发,就连肉身也不例外。 使用傩面疆梁,再加上点燃三阳真火,他那点可怜的真气,几乎瞬间就被耗尽。 张彪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看到背后趴着的水魅,被真火烧穿双臂。 “吼!” 随之,猛虎吼叫声在耳边响起…… ………… “啊—啊—” 草丛中,崔老道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茫然盯着天上明月。 “娘得,睡过头了!” 似乎想起什么,崔老道一个激灵,连忙起身,心中懊悔不已。 昨晚打定主意来偷看,连夜带着几个徒子徒孙,到处搜罗辟邪之物。 号称羽化飞升的老道衣服… 崇圣寺开光玉佛… 火罗胡寺的圣火牌… 总之,上点年份的,都统统找来,乱七八糟挂在身上。 忙了一夜,没想到白日半天等不到人,精神困倦小憩一会儿,便已夜幕降临。 不会错过了吧… 崔老道心中哀叹连连,打荒草丛中小心探出脑袋。 只见淡淡月光下,永济河漆黑一片,偶有河浪拍岸声传来,却更显寂静。 已经到了! 崔老道看到张彪留下的大包,心中怦怦直跳,瞪大眼睛想瞧个清楚。 但除了背包,不见半个人影。 人去哪儿了? 难道…被水鬼害了? 崔老道心中胡思乱想,等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好奇心,蹑手蹑脚向着岸边走去。 哗啦啦…… 就在这时,河中传来异响。 崔老道眼睛瞪得浑圆,只见河水之中,人形的淡淡火光一闪而逝,随即水花翻涌,出现个黑影。 那黑影带着狰狞虎头面具,上面的花纹以及双目,散发淡淡荧光。 夜幕下,诡异瘆人。 “水,水鬼……” 崔老道额头冒汗,两腿发软。 眼看那怪物向岸边游来,他吓得后脑勺发凉,想要逃跑,却腿软无力。 崔老道欲哭无泪,哆哆嗦嗦摘下胸前细碎,挨个举着念叨。 “道祖保佑,佛祖保佑…” 与此同时,那身影也越来越近,忽然低声开口道:“就这点胆子,还想学人修道捉鬼?” “太岁仙师!” 崔老道顿时喜出望外,手忙脚乱想要上前,却心中畏惧,“仙师怎么又换了行头?那水鬼…” “已经灭了。” 张彪声音虚弱,勉强来到岸边,一屁股坐下,将手中麻绳递给了崔老道。 “帮个忙,把东西抬上岸。” “好嘞!” 听闻水鬼被灭,崔老道顿时来了精神,揪着麻绳,将药材罐子一个个抬到岸上。 他一边干活,一边嘴上吹捧不断,“仙师真是神通广大,我就说嘛,您一出手,什么魑魅魍魉根本不在话下……” 听着这老道唧唧歪歪,张彪一点都不觉得心烦,反倒觉得安心。 方才看似轻巧,实则死里逃生。 但凡迟一步,不仅灵魂会被那可怕邪物留在灵界,肉身也会被水魅占据。 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张彪望着平静的河水,心有余悸。 不过九死一生,收获也是巨大。 这批药材只是其一。 在当时极度恐惧下,拼死挣扎,精气神合一,竟提前点燃了三阳真火。 好处还不止这些。 三阳真火威力不凡,将水魅差点烧成灰烬,随后又被傩面吞噬。 其中传承,终于被开启! 张彪摸了摸脸上的傩面疆梁,上面灼热渐散,又变得冰冷刺骨。 他能感觉到,里面多了些东西。 似乎是一些记忆。 冰冷,而且毫无感情。 但现在,显然不是感悟的好时机。 想到这儿,张彪对着崔老道开口道:“走吧,此地不祥,先离开再说…” …………… 翌日,秋日高悬。 安贞坊小院内,张彪赤裸着上身,双目紧闭,站立浑元桩,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如今修炼,与往日已有些不同。 炼化八珍气血汤药力,他的皮肤不再发红,额头没有半点汗渍,只是呼吸略有些灼热。 这是修为增长的表现。 仅需站桩,便能将八珍气血汤药力全部炼化,除非服食更强汤药,才会再次出现皮肤发红等异象。 很快,药力渐渐消散。 昨晚的疲惫虚弱迅速消失,精气神也调整至最佳状态。 但张彪却依旧没动。 忽然,他双目猛然睁开。 噗噗噗! 伴着三声脆响,双肩、头顶各自出现一团淡红色小火苗,正是三阳真火。 不同于以往,如今的三阳真火已非无根之火,随着其燃烧,体内真气也在迅速消耗。 张彪心中一动,真火迅速消散。 以他如今的修为,还不能长时间使用,但却有了杀手锏,今后面对邪祟时,再不是任人宰割。 又修炼了一会儿,调整好状态后,张彪才折身返回房中。 木桌上,放着几个坛子,皆以木塞石蜡封口,正是昨晚收获。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都是上年头的人参、茯神和地黄,正好凑够八成气血汤所需。 剩下的,则被他埋在城外隐秘处。 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按如今的市价,差不多需要九百两银子,还买不到货。 但张彪的注意力,全在傩面之上。 他戴上傩面疆梁,在床榻上盘膝而坐,集中精神,渐渐进入忘我状态。 咚! 脑中,似乎有洪钟大吕回荡。 一个沧桑古老的声音,从若有若无,变的渐渐清晰: “古有巫,祀天地,逐鬼神…” “方相与十二兽儛。嚾呼,持炬火,踏山川,食邪驱疫…” “方相十二门,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疆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 “甲作食凶、巯胃食虎、雄伯食精魅、腾简食不详、疆梁食磔死、伯奇食梦、祖明食寄生……” 第38章术通各有别 日落西山,张彪缓缓醒来。 望着窗外绚丽晚霞,他眼中满是震撼,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所修炼的《三阳经》,按照最后遗信上所言,来自玄阳一脉,其余的什么都没提到。 不知来历因果,唯有炼气心法。 而傩面疆梁中的记忆,不仅包含完整传承,还讲述了修行基础知识。 此方天地,修士学习感悟万物规律,映照自身,追寻大道。 当然,证道长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求道路上更离不开的,是守护自身的力量。 修士力量,分为“术”与“通”。 “术”为外,乃借助或消耗外力,施展术法,根据来源又可分为神术、妖术、诡术、蛊术… 根源于灵界鬼物者,统称为诡术。 比如诡术:迷魂。 灵界诞生的水魅就会使用。 他的迷魂镜,上面有三阴符和魅纹,傩面上有炼制之法,材料大多来自自灵界。 除此以外,神术来源于神灵、妖术来源于妖物、蛊术自然与蛊有关。 “通”则由内而发,无需借助外物,必须筑基期才能成型,同样根据来源,可分为神通、妖通、诡通… 比如他所练三阳经,如今可点燃三阳真火,到了筑基期,便可化为一种“通”,如臂使指,威力更强。 但其本源是什么,张彪却不清楚,或许得到完整传承,才能知晓。 傩面中传承,来自方相宗。 这是巫道的一个分支,擅于驱鬼逐神,与上古祭祀有关,经常头戴傩面,手持火把,驱逐吞噬各种邪物,守护部落,是实打实的巫道武斗派。 他们将天下邪祟分为十二种,亦有十二流派专门对抗,谓之方相十二兽。 比如“甲作食凶、巯胃食虎”。 “凶”是类似煞气的东西,有白凶、红凶、黑凶之分。 若有人半夜赶路,碰到大雾起,亡人送葬、阴人娶亲、阴兵过境…都是因煞气产生的“凶”。 甲作为上古恶兽,鬼头虎身,青面獠牙,专门克制“凶”。 “虎”则是指怪,那些因受到各种力量界影响,产生变化的生灵。 这些生灵所化的怪,通常体型庞大,嗜血残暴,故以“虎”指代。 他所拥有的傩面疆梁,同样为上古凶兽,生就虎头人身,四蹄长肘,经常手中拿着条蛇,嘴里还衔着一条蛇,最喜吞噬厉鬼。 所以傩面传承,专门研究鬼物。 十二流派精通者,可佩戴方相傩面,为方相宗首领… …… 待消化完记忆,张彪只觉头皮发麻,好似听闻上古怪谈。 其中一些描述并不详细,但透露出的信息,已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修行界,比想象中更危险。 好在傩面传承,令他收获颇丰,对于现在出现的诸般异象,不再是雾里看花,糊里糊涂。 比如灵界,疆梁一派就研究颇深,一些鬼物弱点也做了介绍,比如亡魂、魁、魈、魑、魅、鬽、鬾…… 疆梁派以研究灵界为主,术法也多为诡术,傩面中记载了十二种,还有一些简单法器炼制法。 只是这些术法品级不同,即便最低等级,也要消耗材料。 比如某种黄品一级的诡术:影遁,就要用到陈年香灰、魆余等炼制术符。 想到这儿,张彪若有所思,连忙转身来到对面堆放杂物的柴房。 他拨开几堆柴,扯出一套破衣。 这是昨晚战斗时所穿,轻轻抖开,只见后背处赫然有个人形白印,如同石灰腻子,乃水魅消散后所留,还没来得及扔掉。 灵视之眼运转,信息顿时涌上: 魅余(黄品一级) 1、水魅消亡后残留。 2、溺亡与水,化形于灵界,其中蕴含水魅执念与灵界力量残余,有魅惑之力,可用于施展诡术,炼制诡器。 3、使用此物,须有相应方法。 4、执念、怨恨,打破虚实界限… 果然是这个! 张彪心中庆幸,还没来得及扔掉。 这种东西,不仅可以作为诡术:迷魂的术法材料,也是炼制修补迷魂镜所需。 来不及处理,将东西收好后,张彪又匆匆返回屋内。 拿起傩面疆梁,他仔细查看。 疆梁派的炼气法门有些诡异,名叫《暝灵经》,必须在那坟墓、荒宅等阴邪之地修炼,同样只有炼气期法门。 不同于三阳经,这种法门的长处,在于施展诡术威力更大,但缺陷也很明显,就是时间长了,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两种法门无法同修。 相较而言,张彪还是更倾向三阳经,不仅因其乃家传,还因其有种光明正大之感,来头绝不小。 而这傩面疆梁,也不简单。 其真正的用法,是吞噬厉鬼,积攒力量,用于穿行灵界、增加视野,守护灵魂。 只要吞噬的厉鬼足够,根本不需要消耗他自身真气。 简直是宝藏啊! 张彪难掩心中喜悦,先是返回柴房,将破衣上的“魅余”尽数刮下,又开始研究诡术的使用方式… ……… 不知不觉,两日过去。 夜幕降临,伴着满城钟声,张彪换了身官服,离开家门。 来到坊外,铁守明、王信和一众武侯及不良人已经集合。 又是三日巡夜任务。 安排一番后,众人便分队离开。 “秋灶大祭临近,又要忙了!” 王信边走边聊,眼中满是期盼之色,“阿娘请媒婆为我寻了个姻缘,听说那姑娘生性柔善,虽是商人之女,却知书达理…” 铁守明忽然开口道:“不想梁秋月小姐了?” 王信嘿嘿笑道:“都是口花花而已,人家是天上的凤凰,往来皆是王公贵族,我算哪根葱,好好过日子便成。” “铁哥,你家小子,是不是到年纪要念私塾了?” 铁守明点头叹道:“还是学点文章,走科举之途为好,免得和我一样成为武夫,打生打死…” “学武!” 张彪忽然开口,郑色道:“这天下,恐怕安稳不了多久,若相信我便学武,至少能护住自身。” 铁守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大人见识比我多,便听大人之言。” 张彪也没多解释,随意询问道:“我闭门练功没多打听,门中追捕莲华宗进展如何?” 铁守明摇头道:“看模样不乐观,那些和尚藏得很深,诸葛神捕发了几次火,一些捕头已有怨言。” 张彪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他一点儿都不看好。 莲华宗可是有真正传承,各种神奇手段不少,凭六扇门,根本难以对抗。 按他推测,对方很可能擅于神术,至于神通,恐怕这阶段还没人能修成。 他自己的修行路,也有麻烦。 施展巫道诡术,离不开各种材料,但他如今手中,只有陈年香灰和魅余,连一种术法材料都凑不齐。 唯一的办法,便是进入灵界。 但其中凶险可不是说着玩。 就他知道的入口、无论巫神庙、鬼头柳、还是骸骨营、永济河,没一个是善茬。 得想个办法才是…… “咦,怎么起雾了?” 就在这时,王信忽然开口。 张彪看了看周围,不知什么时候,长街之上,起了一层淡淡薄雾。 没多久,便双手不见五指,就连远处灯笼,也变得朦朦胧胧。 张彪眉头微皱,觉得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远处唢呐声响起。 只见浓雾深处,忽然出现一队人影,轿夫满脸苍白,露出诡异笑容,他们抬着大红轿子,两边乐手们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一盏盏红灯笼,在雾中左右摇晃。 “特娘的。” 王信抓了抓脑袋,“这大半夜,怎么还有人娶妻,莫不是歹人吧…” 说着,就要上前盘问。 “别看,快走!” 张彪则瞳孔一缩,汗毛倒竖,拉着二人就向暗巷冲去…… 煞气成凶,红事为“红凶”。 他没想到,玉京城竟出了这玩意儿… 第39章红凶引波澜 “彪哥,那…那是什么?” 王信声音有些发颤,一股阴冷且黏腻的感觉萦绕周围,令人昏昏沉沉。 “别废话,快走!” 张彪一声怒斥,拉着跌跌撞撞的二人,向着暗巷深处后退。 前行百米,周围浓雾忽然消失。 夜风吹拂,使得三人脑子立刻变得清爽,那种瘆人寒意也随之消失。 他们扭头转身,只见相隔几米外外,白雾不断翻涌,与周围界限清晰。 “大人…这。” 一向稳重的铁守明,也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张彪则连忙运转灵视之眼。 红凶(黄品二级) 1、阴阳乱,煞气聚,婚嫁冲撞喜神怨,花轿红帐阴人游。 2、生灵陷入其中,受煞气影响,神魂逆乱,癫狂而死,灵魂成为红凶养料,四方游荡… 3、生人勿近,亡者退避… 果然是这玩意儿! 张彪脸色难看,心中也泛起疑惑。 关于“凶”这种邪物,傩面传承中,只是简单提到三种。毕竟同属方相宗,却是不同流派。 亡人送葬,为白凶。 阴人嫁娶,为红凶。 阴兵过境,为黑凶。 “凶”的种类还有很多,这三种最为常见,大多出现在荒郊野外、坟墓、溪谷、战场等煞气汇聚之地。 就像玉京城地下骸骨营,就有黑凶盘踞,加上灵界入口与养尸地,才成为九死绝地。 这大街之上人气汇聚,少有阴邪滋生之地,怎么会出现这玩意儿? 莫非…是从地道之中跑出? 就在张彪思索之时,前方白雾忽然收缩,眨眼便消失不见。 夜风微凉,好似噩梦一场。 张彪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走,怕是要出事!” 三人快步前行,出了暗巷,沿着大街搜索。 刚过拐角,他们便浑身一僵。 街道上,一队百人的金吾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无论人马,气息全无。 他们两眼瞪得浑圆,嘴角裂开,露出诡异笑容。 月光下,一片死寂…… ……………… 火把噼里啪啦燃烧,整条长街都被点亮,脚步声、马蹄声不断。 霍锋来了,带着其他坊值夜捕头,脸色阴沉如水… 周围的武侯和不良人都来了,不良帅焦雄盯着前方诡异景象,眼中惊疑不定…… 金吾卫左营副将楚世元也来了。 他一身戎甲,在满是死人的街道上走来走去,不时蹲下,将死不瞑目的金吾卫将士双眼,缓缓合上。 “仵作!” 楚世元忽然开口,声音犹如寒冰。 正检查死者的仵作连忙起身,抹了把额头冷汗,拱手道:“回禀将军,死者皆无明显外伤,亦无中毒迹象,内脏完整,四肢松弛……像是睡梦中死去。” 刚说完,他就扇了自己一耳光,“小的才疏学浅,望将军恕罪!” 谁都能看出,这些金吾卫不是正常死亡,但他实在找不出原因。 楚世元没有搭理,依旧板着脸,看向旁边的张彪三人,开口道: “白雾、娶亲?” 张彪点头道:“楚将军,确实是我等亲眼所见。” 他心中无奈,这件事躲也躲不过。 人死在他辖区,这么大的事,必须有个交代,没办法糊弄。 如果推给江湖匪类,死这么多人,你姗姗来迟,便是渎职。 只能实话实说。 楚世元微微点头,脸色却渐渐变得扭曲,“鬼物作祟…还敢袭击陛下亲军,我看分明是你心中有鬼,妖言惑众!” 妈德! 张彪一听,便知不妙。 楚世元这混蛋玩意儿,分明是怕担责,提前找替死鬼背锅。 这家伙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不赶快想办法,今晚便有生死危机。 毕竟,死人背多少锅都不会开口。 张彪连忙看向霍锋。 但这家伙只是阴着脸,不发一言。 妈的,只想抢功,关键时刻成了缩头乌龟,果然不是好东西… “楚将军此言差矣!” 张彪拱手沉声道:“这么多条人命,在下若心中有鬼,岂会乖乖等到你们前来?” “听闻金吾卫前些时日就碰到了蹊跷,若不找出真正凶手,急着把锅推给在下,难道不怕军中袍泽寒心?!” 他义正言辞,目光炯炯。 “大胆!” 楚世元没想到张彪如此大胆,被叫破心中想法,更是令他恼羞成怒,“来人,把这凶徒拿下,严刑拷打!” 张彪低下了头,背部肌肉紧绷,眼中凶光闪烁。 他可不会束手就擒,大不了直接拿下这楚世元作为要挟,先逃出生天再说。 “且慢!”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人带着大批捕快,从远处街道上赶来,气度儒雅,正是神捕诸葛。 他面带愤怒,对着楚世元拱手道:“楚将军切莫动怒,本官已找到了凶手线索。” “哦?” 楚世元眼皮微抬,“凶手是谁?” 晋升神捕后,已成为六扇门中坚力量,由总捕头郭安亲自关照,他也要给几分面子。 诸葛点头,转身道:“把东西拿上来!” 只见一名银牌捕头拎着件黄色僧衣,快步上前,扔在地上。 见楚世元疑惑,诸葛神捕低声道:“昭国寺大火,邪教余孽莲华宗现身,我等奉命抓捕,在附近发现了这个。定是那些和尚作祟。” 说着,还意味深长道:“此事,乃皇上亲自吩咐督办…” 旁边的张彪一听,便知怎么回事。 诸葛,要把锅扣给莲华宗。 秋灶大祭将至,再加上还有杀生教暗中潜藏,必然会分散力量。 对于莲华宗的追捕,也会搁置。 毕竟,对方只是烧了自家寺院,杀了个神捕方影,随后便躲入地道。 即便曾参与谋反,也是两百年前旧事,暂时还没弄出什么大乱。 诸葛与方影是至交,当然不会放过此事,因此将红凶作祟,推给莲华宗。 救他只是顺道。 杀了这么多人,而且还无声无息,莲华宗的威胁便会直线提高。 最后一句,点出皇上关注,是提醒楚世元,几个六扇门捕快还背不下这么大的锅,莲华宗才最合适。 楚世元也是滑头,当即微微点头,怒喝道:“原来是妖人作祟,定是用了什么毒雾,本官绝不与他们干休!” 说着,扭头看向张彪,皱眉道:“虽说洗脱嫌疑,但失职之罪,却不可轻饶。” 诸葛神捕点头道:“楚将军放心,六扇门门规严格,自然会有个交代。” “来人,把这三人压入大牢!” ……………… 纷纷扰扰,又是混乱一夜。 “吩咐下去,不可乱传谣言!” 军营之内,楚世元面色阴沉,对着手下几名校尉开口道:“流言猛于虎,你们也是聪明人,若陛下亲军有邪物作祟,京中百姓议论纷纷,可知后果?” 几名校尉额头冒汗,连忙拱手道:“将军放心,我们会妥善处理。” 楚世元点了点头,待几人出门后,便换了常服,离开军营,直奔太平坊。 作为玉京城销金窟,这里沿街全是赌场、酒楼与勾栏瓦肆。 街道上,似乎还弥漫着昨夜的酒香与脂粉气,清冷晨风也无法吹散。 楚世元来到百花阁前,二话不说,一脚将门踹开,惊得龟奴和早起洗漱的姑娘纷纷躲藏,不时春光乍泄。 楚世元如视无睹,脸色阴沉道:“我找李公子,半柱香内见不着人,就烧了这破楼!” “哪用得着半柱香?” 楼上,伴着慵懒的声音,一名衣衫不整的白衣公子走了出来,倚在栏杆上,开口笑道:“楚将军,我说过,你会来找我的…” 楚世元眼睛一抽,忽然上前,踩着桌椅梁柱借力,腾空而起。 “哈哈哈…” 那白衣公子哈哈一笑,看也不看,直接转身走进房中,大声开口道:“都滚出去,弄一桌酒席,本公子要宴请贵客!” 几名衣衫不整的佳人纷纷逃离。 白衣公子话还未说完,就见楚世元已破门而入,凝掌成爪,掐住了他的喉咙,恶狠狠道:“是你做的?” “杀害陛下亲兵,等同谋反,你李府想干什么?!” 白衣公子被掐着喉咙也丝毫不慌,眉毛一挑,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是我做的,但却能为将军引荐一人,解决烦恼。” 说罢,拍了拍手。 只见屏风后,走出个青袍书生,脸上带着狐狸般笑容,弯腰拱手道: “术士白阎,见过将军!” 第40章辞别脱牢笼 “是你!” 楚世元一看,便记起了这是谁。 西市,王家染布坊。 太岁杀人案中,他帮李府遮掩,便是此人出现,收拾残局。 当时看到活芝彘,楚世元并未在意,毕竟京城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太多了。 深宅大院、皇宫之中,那些权贵的奇怪癖好和残忍,他早看得麻木。 但如今,京城怪事频发,这狐眼书生又称自己为术士…… 看来事情,远没想像中简单。 见楚世元怀疑的眼神,狐眼书生白阎手中折扇一抖,捂着嘴微微一笑,“将军营中鬼物,在下可捉。” “昨晚出现的东西,在下对付不了,但却能告诉将军如何避开…” 楚世元瞳孔一缩,眼中杀气萦绕,“昨晚,是你做的手脚?” “楚将军急什么!” 旁边公子嬉笑道:“这件事并无大碍,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大将军蓝承嗣年迈,金吾卫统领之职,是从您和右营将军梁定山中挑选。” “据我所知,那梁将军威望颇深,对您也心中有怨,若抓住这次时机…” 楚世元眼中阴晴不定,忽然拔出腰间佩刀:“李公子,外戚勾结将领乃我朝大忌,还结交妖人术士,你莫非要造反?” “在下哪有那胆子。” 华服公子夸张地拍了拍胸脯,做出一幅吓着的表情,随后摇头道:“我李家权势,全来自皇上,不知多少人想看着我们家破人亡。” “咱巴不得皇上长命百岁呢…” 楚世元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李公子,你到底要什么?” 李府借着李贵人恩宠上位。 李家家主李桧现任工部侍郎,长子李茂精通诗文,任翰林院学士。 看似平步青云,但楚世元知道,这号称纨绔的李家二郎李佳,才是真正毒蛇,狡猾阴险,行事狠辣。 李佳微微一笑,望着窗外晨曦,叹了口气,“楚将军,你难道没发现,自从那黑日异象过后…” “这世道就变了吗!” ………… “妈德,什么世道!” 昏暗牢房中,王信骂骂咧咧,狠狠踹了一脚木栏。 木栏铁锁哗啦啦作响,周围牢房中,一个个蓬头垢面的犯人被惊醒。 “我冤啊!” “哈哈,你们这六扇门的鹰犬,怎么也落到如此田地?” “姓张的,你也有今天!” 这是六扇门监牢,里面不少江洋大盗、绿林豪强,其中一些还是张彪亲自抓捕。 见三人落难,自然嘲笑。 “笑什么,很有力气么?” 火光闪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名脸色黝黑,身高马大的男子,提着灯笼走来。 喧嚣声,立刻戛然而止。 此人姓阎,是六扇门牢头,还是刑讯高手,在他手底下,很少有犯人能熬得过酷刑。 本名已无人再提,就连不少六扇门捕快,看到他都腿肚子抽筋。 人送外号:黑阎王。 见阎王到来,犯人们个个眼神惊惧,连忙闭嘴,退入阴影之中。 “阎老哥,谢了。” 黑阎王身边跟了一人,正是张彪父亲好友,王捕头。 只见王捕头一手提溜着烧鸡卤肉,一手拎着酒壶,微笑道:“熬了一夜都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说着,将酒肉塞了进来。 王信连忙接过,替张彪和铁守明倒上酒,还挑着眉毛道:“还是王叔好,没忘了咱们,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 “少嬉皮笑脸!” 王捕头板起了脸,“这次事情闹得不小,总得做做样子,关个三两日,免得别人挑毛病。” 始终沉默的张彪,缓缓抬起了头,“这是总捕头的意思?” 王捕头闻言,脸沉了下来,“你也不是新手,怎会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咱六扇门,若非总捕头谨慎,哪能有如今安稳。” “我知道,王叔放心吧。” 张彪点了点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似乎彻底放下了心事。 王捕头见状,虽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摇头道:“这件案子,定下了是莲华宗所为,我还有得忙,你们安心待两日便能出去。” “好勒,多谢王叔。” “都老实点,我会让人送些吃食,不会让你们受罪。” “王叔慢走。” 寒暄过后,王捕头缓缓离开。 张彪则抬起了头,吃着鸡腿,淡然道:“王信,守明,你二人跟着我时间也不短了,这次出去,我就会为你们写信,争取晋升铜牌捕头。” “眼下人手紧缺,机会应该很大…” “彪哥,你要干啥?” 张彪望了望黑漆漆的牢房,“我有事…不想再困于囚笼!” ………… “你要离开?” 六扇门大殿内,总捕头郭安看着手中辞呈,眉头微皱道:“你也是门中老人,莫非觉得我处事不公?” 张彪拱手道:“总捕头莫怪,只是我自知生性鲁莽,迟早捅出篓子丢了小命,还不如做些小买卖,安生度日。”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前任总捕头萧云山在位时,虽不如郭安会来事,但为人刚强,江湖气重,从不让手下受委屈。 张彪父亲,便是其得力部下。 但如今的总捕头郭安,和诸葛神捕、方影等人,都有军队背景,为人处世,又是另一套作风。 更重要的,是张彪在牢中待了两日,导致修炼中断。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他知道,自己若想继续修行,事务繁忙的六扇门,已非久居之地。 总捕头郭安沉思了一下,点头道:“既如此,我也不再挽留,去吧。” 张彪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刚出大殿,王信等人便围了上来。 “彪哥…” 王信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的铁守明也是摇头叹息。 张彪哑然失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没了公务缠身,我这一身本事,还怕没饭吃?” 王信挠了挠头,“王叔还在气头上,说不想看到彪哥你…” “无妨。” 张彪笑道:“等他消气,我上门喝顿小酒,就没事了。” “你们已晋升铜牌捕头,但行事还是要小心,多听王叔的,遇事莫出头。” 说罢,便在二人不舍目光中,阔步出了门。 刚出六扇门,就见侯坤领了一人在外等候,见状便上前笑道:“听说张兄弟辞了差事,也好,凭兄弟你的本事,离了公门束缚才爽快!” “来,我为你介绍一下…” “不用了!” 张彪摆了摆手,盯着侯坤旁边中年人,“金宝赌坊的万掌柜么,老熟人了。” 金宝赌坊是义崇会外围,他当时查几宗命案,没少折腾这姓万的,后来义崇会背后权贵出面,才平了这事。 万掌柜脸上露出笑容,“张兄弟本事众人皆知,咱赌坊还缺个管事,您若肯屈就,义崇会绝不亏待。” 张彪乐了,指了指万掌柜,直接笑骂道:“你这狗耳朵可真灵,可惜,凭义崇会,还请不起张某。” “告辞!” 说罢,便大踏步离开。 望着他远去背影,万掌柜的脸,顿时阴了下来,“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侯坤在旁陪笑道:“王老兄急什么,眼下人虽走了,但茶还未凉,没了六扇门这身皮,今后有的是机会!” ………… 回到家中,已是晌午。 张彪先是检查了自己东西,见没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这两日在监牢之中,他唯一担心的,便是有小贼闯入,顺走自己东西。 看来今后,得弄个密室才行。 熬药、站桩,又炼了一趟拳,感受到任督二脉内涌动的热流,张彪这才舒坦,优哉游哉沏了壶茶。 离开六扇门,虽今后办事多有不便,但却落了个清闲,能够专心修行。 学习术法的材料,必须进入灵界寻找,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目标,毕竟以如今实力,知道的地方都惹不起。 练功汤药,加上打捞那车,还够用两月,必须提前准备。 还有银子,今后也所需不少。 想到这儿,张彪看了看天色,转身回到屋内,打开了两个坛子。 打捞出的药材,并非所有都适合修炼,这一坛子金丝燕窝和东海海马,正好用来换钱。 就是不知,现在药价如何? 各自拿了一份包好后,张彪出了门,便向安仁坊走去… 第41章谋划修行路 “张捕头,您可有阵子没来了!” 仁心堂内,掌柜吴德庸见张彪出现,连忙上前问好。 张彪随意打量着周围,开口道:“我已离开六扇门,无需再称捕头。” “哦?” 吴德庸讶然,却识趣没有多问。 只见张彪看了一圈后,才摇头道:“吴掌柜,我看你这生意不太好啊。” “谁说不是呢。” 吴德庸一听,顿时哀叹道:“药源地出事,那些背景深厚的药堂还好说,我们这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张彪跟着感叹一番,随后询问道:“其他药材涨价,金丝燕窝这类补药,行情如何?” “涨的更凶!” 吴德庸摇头道:“这些不仅是药,还是滋补佳品,富贵人家送礼赏赐少不得,市面上的货也越来越少。” 张彪微笑道:“那正好,前阵子买药花费不少,只好变卖些家当。” 说着,将金丝燕窝和大海马取出,缓缓打开纸包。 “呦,品相不错啊…” 吴掌柜一看便来了劲。 最终,二人以五十两银子成交。 别小看这些,吴掌柜转手能净赚十两,而张彪只是卖出一小份。 家中所余卖完,差不多能得银千两,算是能缓燃眉之急。 …… “去去去!” 刚出仁心堂,张彪便看到对面药堂门口,伙计正推搡着一名老汉。 这老汉虽身着儒袍,但却洗得发白,还打满补丁,显得有些寒酸。 他声音发颤,哀求道:“小哥,可否向王掌柜求情,行行好,便宜点。” 那伙计不耐烦道:“这是药堂,又不是善堂,都如你这般,我们还干不干!走吧,别在这儿碍事!” 说罢,便转身回到店内。 那老汉站了一会儿,浑身颤抖,却只能唉声长叹,跌跌撞撞离开。 张彪看到,也只得微微摇头。 俗话说“打了铁,吃了药”,百姓日子艰难,房子还好说,但这两样,却很容易掏空家中积蓄。 安仁坊内,这种买不起药的景象,以往就很常见。 如今普通药材都涨了三倍有余,百姓没点积蓄,根本吃不起。 但这件事,谁都没办法。 各地天气异常,不光药材,就连粮食都受损严重,随后而来的饥荒才是大问题。 到时…… 这大梁朝恐怕有大变! 想到这儿,张彪心中不免有些沉重,打起精神,往安贞坊而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安仁坊中一名斜眼汉子已快步小跑,偷偷追上了方才儒袍老者,低声道: “老伯,如今药这么贵,谁都吃不起,不知你听过通义坊白老太么?” “她老人家的符水,可是灵验得很……” ………… 回到安贞坊时,已是酉时。 路上,正好碰到邻居周老爹。 “张捕头,您这两日去哪了?” “有些杂事,还有,我已经辞了六扇门差事,以后就别叫捕头了。” “啊?” 周老汉明显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小心询问道:“张捕头,你见识多,听说那些给皇上献祥瑞的百姓,都当了官?” 张彪有些诧异,“圣人好祥瑞,当官倒不至于,但赏赐却少不了。” “怎么,周叔有祥瑞要献?” “老汉哪有那玩意儿…” 周老爹憨厚一笑,连忙离开。 张彪无语,微微摇头。 他常年与三教九流打交道,一双眼睛毒得很,哪能看不出这老头有古怪。 不过,他也懒得多问。 皇上好祥瑞,从官员到百姓,有的是人想凭此道飞黄腾达,不是啥稀奇事。 回到家中,只见秋日西斜,余晖倾洒在小院,树影斑驳,窗户透出金色光芒,显得温暖而又宁静。 张彪服了汤药,站桩炼气后,弄了壶茶,坐在桌前,摊开了一张纸。 傩面传承中,还提到一个要点。 天下间诸多法门,无不是借助外力,提高自身,逐渐走向修行路。 大致方式,便是借助外力,提高道行修为,再去适应更强的外力。 若操之过急,一不小心就会受到外力影响,出现可怕后果。 如服食外丹,会有丹毒积累上瘾,影响心智,腐蚀肉体… 如有种御兽法,可将气血与灵兽相通,借灵兽力量修行,但若失去控制,便会出现兽化症状… 如偃师,可凭借机关术,用灵材制作强大傀儡,借助傀儡力量修行,但有时会被傀儡侵蚀心智… 没一种力量,不需要付出代价。 像他的三阳经,便是掺杂了服食法,眼下还好说,如果今后找到什么灵药,服用时就得十分小心。 而方相宗和偃师、剑修有点像,都是借器物修炼,不过后两个是傀儡和宝剑,方相宗则是傩面。 并非说,不可以同修。 而是每多修炼一种法门,失控的危险性就会提升一倍。 张彪自然是小心谨慎。 他计划还是以三阳经为主,不用傩面修炼《暝灵经》,只是单纯将其当做法器,用于穿梭灵界。 没错,他已决定探索灵界。 修炼真气并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天地变化,各种邪物滋生酝酿,必须有护身术法。 这具傩面疆梁,应该同样是炼气期修士法器,记载诡术十二种,和四种诡器炼制法。 其中,黄品一级的诡术有四种,分别是:迷魂、影遁、冥火、阴咒。 说实话,也只有这四种。 因为剩下的八种,是这四种诡术的二品和三品,只是因为使用材料和等级不同,才称为十二种。 其中,诡术迷魂自然不用说。 诡术:影遁,是一种遁术,可以遁于阴影中游走,其主要材料,便是吴阿婆所化的那种魆鬼残余。 诡术:冥火,是一种阴火术法,需要香灰和灵界的死人骨粉,以及一些硫磺硝石。 诡术:阴咒,则是一种咒法,乃是收集厉鬼怨念,依附于器物之上,比如铜钱佛珠等,对敌时施展。 而四种诡器,则分别是迷魂镜、鬼影披风、冥火葫芦和恶咒手串。 没错,正好对应四种诡术。 诡器的好处,就在于使用方便,只需定时修补,对敌作战时出手更快。 至于傩面的炼制法,很可惜,只有宗门才有,借此来控制弟子。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张彪点起蜡烛,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心中思索。 灵界是必须进入探索。 他已点燃三阳真火,加上傩面疆梁,小心一点,避开危险,总会有所收获。 但要等到真气再深厚一些,免得遇到危险,没有足够力量使用真火。 搬家也要提上日程。 即便得到材料,修炼诡术,也需要一个僻静场所,免得被人发现。 但避世修炼,不现实。 他没有宗门支持,而且现阶段,唯有京城这繁华之地,能够汇聚四方物产。 想到这儿,张彪从怀中掏出了那份玉京城舆图。 仔细查看一番后,他的注意力,被城西的丰邑坊吸引。 丰邑坊以丧葬行业闻名玉京。 坊中居民多以此为业,大多是棺材、纸人、香烛铺子。 虽说丧葬先人,自古以来便是大礼,但毕竟有些不吉利。 尤其每到晚上,丰邑坊抬棺送葬留下的纸钱乱飞,沿街铺子摆着纸人纸马,大白灯笼风中摇晃,很是瘆人。 所以,丰邑坊居民相对较少,很多都是白天在这里干活,晚上离开。 又因为要扎纸人花圈,所以坊中种满了竹子,偏僻之地形成几个大竹林。 张彪之所以被此地吸引,是因为竹林荒地之中,有间坍塌的小道观。 看似破落,实则是玉京城地下通道的一个入口。 这个入口很妙,下方是武帝时留下的一个仓库,又正好远离八卦陷魂阵中心危险之地。 只需布置一番,将通道进行改造,就是个绝妙的修炼场所。 不知那里是谁的产业, 手头的银子,能不能买下? 罢了,明天就去看看… 想到这儿,张彪又盘膝打坐了一番,才安然入睡。 …………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安贞坊内一片寂静,只是打更的陈老汉经过,偶尔会引起几声犬吠。 周家父子劳累一天,鼾声不断。 咄咄! 柴房内, 忽然传来轻响… 第42章鬼怪皆作祟 咄!咄咄! 黑暗中,响声不断。 正是周老爹那宝贝大公鸡。 仅仅数日,这只公鸡好似又大了一圈,血色鸡冠似肉瘤垂下,尾羽更显艳丽。 咄!咄咄! 几下啄击,皮套便彻底撕裂,露出闪着寒光的尖喙。 咄!咄咄! 草屑乱飞,麻绳也随之断裂。 这神俊的大公鸡得了自由,血脉本能令它脖子一伸,便要引吭高歌,但却甩了甩脑袋,硬生生忍住。 柴房门紧锁,周围又是无窗的土墙,但这公鸡却悠闲转了几圈,随后扇动翅膀,扑棱棱飞上横梁,竟用尖喙破开瓦片茅草,从房顶钻了出来。 夜风下,它尽情舒展着羽翅,好似下一刻便会腾空而起。 然而临了,却停了下来。 它扭头望向厢房, 眼中满是凶残嗜血… ………… “啊!该死的畜生!” 凄厉惨叫,打破夜间平静。 张彪猛然睁眼,一个翻身下床,卸下墙上横刀,推门冲了出去。 院外,夜风呼呼,漆黑一片。 动静来自隔壁周家。 鸡鸣声、猪叫声、伴着周老爹的哀嚎和怒骂,乱哄哄一片。 张彪也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已冲到墙根,踩着枣树借力,腾空而起。 他站在墙上定睛一瞧,顿时愕然。 只见下方院内,周老爹衣衫不整滚在土里,两只眼睛血流如注,两手摸来摸去,哀嚎怒骂。 明月下,一只大公鸡神俊不凡,扑腾着翅膀上下翻飞,追击周家大郎。 这周家大郎原本就腿脚不利索,此时更是跌跌撞撞,狼狈至极,被啄得混身是血。 “好畜生!” 张彪也不犹豫,直接扣起墙上石块,手腕内翻,小臂一抖甩出。 这是飞蝗石手法。 行走江湖,暗器飞刀都要会一些,张彪不擅此道,但也算熟练。 砰的一声,羽毛飞溅。 出乎张彪意料,这大公鸡机警的很,竟在最后一刻躲过飞石,只是打散了尾羽。 随即羽翅扑腾,飞入夜色中。 “咦?” 张彪眼神微凝,追了上去。 这公鸡明显不对劲,不仅速度飞快,还会闪转腾挪,根本不落地。 若非先天受限,怕是会一飞冲天。 张彪压低了身子,似灵猫般在屋檐上飞奔,手中飞蝗石接连甩出,竟全被其躲过。 一追一赶,几个呼吸便到了坊边。 玉京坊墙通常以焦木为架,黄土夯实,外围砌砖,高达两丈。 这公鸡落在坊墙之上,竟不急着逃走,而是低头盯着张彪,满眼凶意与怨毒。 张彪也停了下来,面色微沉,灵视之眼远转,一股信息涌上脑海: 鸡怪(凡) 1、原本为普通家禽,大量啄食蜈蚣毒虫,体质坚韧远超同类,存活超过七年,受不明力量影响,血脉爆发。 2、恢复野性,凶猛好斗,睚眦必报,因时间太短,尚未入品。 3、最喜啄眼。 4、它在发怒… 怪? 张彪心中愕然。 巫道方相宗,将这玩意儿专门分类,甚至有一流派负责研究对抗,谓之“巯胃食虎”。 没想到,普通家禽也能异变成“怪”,还未入品,就能伤人。 确定其根脚,张彪也不再急着追赶,反倒双手环抱,口中“啧啧”,发出喂食的声音。 果然,鸡怪眼睛顿时变得血红,扑棱着翅膀飞了下来,要啄他眼睛。 公鸡好斗,打架不死不休,甚至有的失败后,还能活活被气死。 血脉异变,同样不改本能。 而就在这时,张彪左手轻轻一翻,原来早已暗中取出迷魂镜。 镜面闪烁,冷意笼罩。 飞在半空中的鸡怪脑子一昏,顿时飞得七歪八斜。 张彪已瞅准时机,侧身横刀上撩,直接砍掉了其脑袋。 噗噗噗! 鸡头虽掉,鸡身还在原地打转翻腾,弄得尘灰四起,鲜血喷洒。 张彪直接拎起,返回了周家。 此刻院内一片狼藉,周家大郎正忍着伤痛,搀扶瞎眼的周老爹。 “什么,死了?!” 听闻鸡怪已死,周老爹顿时崩溃,哀嚎道:“完了完了,你…你陪我祥瑞!” 原来如此… 张彪顿时明白因果,怒斥道:“糊涂!把这玩意儿当祥瑞献,先不说能不能成,万一在宫中伤人,你们爷俩还有命吗?!” 周老爹听罢,愣了一会儿,顿时颓然,喃喃道:“都怪我贪心,以后…可怎么办啊?” 周家大郎连忙安慰,“爹,不是还有我呢,放心,孩儿只是腿瘸,挣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张彪看到后,也是心中感慨。 他很理解周老爹,百姓生存艰难,面对能够翻身的机会,不会所有人都能保持理智。 有的人为一个机会,很可能就是家破人亡… ………… 又是一日清晨,天色微曦。 咕嘟嘟… 灶房内,浓汤翻滚,香气四溢。 那只鸡怪自然不会浪费,被张彪直接与虎骨熬制,弄成了八珍气血汤。 用灵视之眼查看一番,正如他所料,虽然还未入品,但药效却提高不少。 汤药下肚,炼化后,顿时化作滚滚热流,自丹田而起,涌向任督二脉。 许久,张彪停下后若有所思。 昨晚之事虽是悲剧,但也令他打开了思路。 现阶段没有灵药,但鸡怪已经出现,难保没有其他生灵异变。 《三阳经》中,八珍气血汤只是最基础汤药,再往上还有《龙虎补气汤》,若能找到虎怪和蛇怪,用一些珍稀药材替代灵药,说不定也有效。 只是这玩意儿,怕不好找… 张彪脑中莫名想起崔老道。 借助天地门渠道,或许更为便捷。 但那晚之后,见识过张彪狼狈模样,还有背后水魅人影,崔老道或许产生了畏惧,这些天都没再联系。 罢了,先找到安身之地再说。 想到这儿,张彪换了身便服,赶了个大早,直接往丰邑坊而去… ………… “三具棺材?” “还是子母棺?” 丰邑坊,陈氏棺材铺内,掌柜陈初八再三向伙计询问。 伙计连忙道:“掌柜的,我哪敢胡言,他们昨晚过来,急匆匆下了定金。” 陈初八脸色难看,“还是义崇会?” 伙计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发白,“掌柜的,我可从没遇过这种邪门事,不到半个月,十八口子母棺,义崇会不会在搞啥……” “不要乱说!” 陈初八咬了咬牙,“那些人我们得罪不起,既然出了定金,我们装作不知道即可。” “今天就做,早点把人打发走!” 就在这时,他猛然抬头,只见门口站了个汉子,心中一突,连忙道:“客官,您有什么事么?” 来者,正是张彪。 他好似没听到刚才二人对话,微笑道:“掌柜的,劳驾打听一下,竹林深处那座破道观,是谁家产业?” 掌柜陈初八一听,便没了兴趣,但见张彪人高马大,气势不凡,也不敢得罪,挠了挠头说道:“我听坊正说过,那地方原本是重阳观产业,后来香火不旺,也就荒废了下来。” “重阳观…多谢!” 张彪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刚出门,他脸色便阴沉下来。 之前掌柜和伙计的话,他已全部听到,心中已有所猜测。 义崇会接连出现人命,多半是派人进了巫神庙山洞。 子母棺,一尸两命。 这种鬼物,傩面疆梁上提到过,名叫“鬾”,也就是小儿形成鬼物,最喜欢滋扰孕妇孩童。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那小鬼阿光跟了出来…… 第43章购买旧道观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巫神庙的经历,张彪还时常想起。 尤其得了傩面疆梁传承,许多事回想起来,都还令人后怕。 方相宗的修行,不同于那些坐镇一地的灵媒巫婆,乃是于黑暗中持火而行,走遍山川大泽与邪祟战斗。 更别说立庙修行。 唯一的可能,便是镇压某种大鬼,借周围百姓香火之力,磨灭其力量,最后收入傩面,炼化提升法器。 上古天地末法时代,灵界封闭,傩面疆梁被留在其中。 没了外界巫神庙香火支撑,单凭傩面自然镇压不住,被一点点消磨。 怪不得灵视之眼信息提示,傩面因残缺,威力减弱。 在他拿走傩面的那一刻,镇压其中的大鬼便被释放出来,稍迟一步,恐怕就无法离开。 即便如此,那大鬼的力量还是影响了灵界,若非吴阿婆指引…… 这件事的麻烦,还未结束。 “鬾”这种鬼物,乃是小儿死后不甘所化,怀着对生的极度渴望,所以经常纠缠孕妇和带子的母亲。 但其作祟也有规律。 通常是让人一次次受惊吓,终日惶惶,在别人眼中如同神经病,经常对着空气说话。 很少直接上来杀人,更别说短短时间内,夺走这么多性命。 唯一的可能, 就是被那大鬼驱使! 想到这儿,张彪脸色越发阴沉。 他不在乎义崇会,那些人逼的不知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死的越多越好。 但“鬾”鬼可不说这些。 如今是纠缠义崇会家属,随后就会向外扩散,连累无辜。 而且这事,他也躲不掉。 傩面疆梁多年与那大鬼纠缠,若其脱困,恐怕第一个找的就是自己。 必须尽快干掉那只“鬾”! 他得了方相宗疆梁一派传承,专门对付鬼物,自然有手段。 几种诡术可不只是对付人。 诡术迷魂,可令其神昏, 诡术冥火可烧其鬼躯。 最强的是诡术阴咒,可分为两部分,第一步将其打散,怨念镇压于器物中,第二步才是以诅咒方式释放。 但这器物却不好找。 必须是充满灵性之物。 看来不光要想办法前往灵界,晚上也要出来,去那些道观寺院逛一逛… 张彪边走边思考,不知不觉已来到丰邑坊右侧最深处。 两边都是旧房,透过破烂木门,可以看到里面停放着一具具棺木,都是刚制作好不久,尚未刷漆。 而在对面,则是一片竹林。 绿影斑驳,幽暗丛生。 穿过一条小道,一块空地顿时出现在眼前,正是他要找的那座道观。 道观的牌匾已经虫蛀腐朽,看不清模样,周围墙壁更是坍塌大半。 哗啦啦…… 张彪扯开破烂的木门,踏入其中,只见这道观面积不大,只有一座正殿和两边厢房。 后院杂草丛生,原本是菜地,现在却被竹林占据,其中赫然有一口古井。 那口井,便是玉京城地道入口。 张彪没急着探查,而是先走进正殿之中。 里面尘灰蛛网遍布,散落着一些破陶锅,应该是曾经留宿的乞丐所留。 房顶破了个大洞,斑驳阳光照入,空气中尘灰涌动,带着股发霉的臭味。 张彪抬眼一看,顿时愕然。 这道观的泥塑神像,已黑漆马虎布满尘灰,脑袋都不知去了何方。 神像衣着也有些古怪,穿着类似道袍的戎服,外面还套着竹甲,腰间挂着长剑,一副要去征战沙场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其后方。 有一个圆形的轮盘,浮雕镂刻着三个大火球,正好位于双肩和头顶。 三阳真火! 张彪眼中惊疑不定。 别人或许以为这是神像装饰,就像莲台什么的,但他却看出,这与《三阳经》法门十分相似。 等等…… 这座道观,是重阳观产业。 上次从玉京城地道离开,出口正是怀贞坊的重阳观。 《三阳经》上遗信所言,这门炼气法,是来自玄阳一脉。 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想到这儿,张彪连忙望着神像,运转灵视之眼。 残破的神像(凡) 1、两百年前的神像,聘请大师制作,历经岁月斑驳,已经损毁。 2、并非所有神像,都有俗神居住,但每一座神像,背后必有故事… 3、我曾于末世斩妖除魔,但求本心,从未想过要受后人膜拜… 果然! 张彪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重阳观,绝对与玄阳一脉有关系! 他看了看周围,又转身前往后院井旁,向下观望。 可惜的是,因常年无人使用维护,古井内早已堆满层层落叶与污泥,入口早被堵塞,想要疏通,还需费些功夫。 张彪也不在意,转身阔步离开。 他从玉京城舆图上选定此处修行,这里又恰巧与玄阳一脉有关系。 无论是缘分,还是命运。 这个地方他都必须拿到手! ……………… 怀贞坊,重阳观。 “贵客要来上香?” 大门外,道童望着张彪,眼中有些疑惑,但还是施了个道礼,“贵客请随我来。” 说罢,便引张彪来到大殿。 刚进大殿,张彪便愣了一下,只见殿内供奉的神像,与他所想不同,竟是一抱着孩子的女仙。 张彪有些不解,“这位尊神是…” “这位是送子娘娘。” 道童施了个道礼,满脸的讨好笑容,“我们重阳观的送子娘娘,最为灵验,贵客是想求子吗?” “求子?” 张彪看了看冷清的大殿,依旧崭新的神像,哪还猜不出因果。 没有香火,神仙也要失业… 他微微摇头,“算了,观主何在,在下有桩买卖要与他谈。” “买卖?” 道童一听,更加激动,引着张彪来到一间静室,“贵客稍等,我这就去叫师傅。” 说罢,便匆匆离开,连茶都没上。 张彪看了看周围,心中已有数。 静室内器物老旧,和气派的昭国寺相比,简直是贫民窟,怪不得要供奉更受欢迎的送子神。 没过一会儿,外面便匆匆走来一名老道,到了门口,又缓了几口气,才推门而入。 张彪连忙起身,见这老道面容干瘦,眼神无光,别说炼气,恐怕连功夫都不入流,心中顿时失望。 灵视之眼运转,信息涌上: 玄诚(凡) 1、玉京城玄阳观观主。 2、少小贫困,为求生路拜入道门,半生浑浑噩噩,道心无,善心有,收留众多孤儿,勉力维持道观。 3、道为何,贫道不懂,能把这些小家伙养活,老道便满足了… 张彪眼中鄙夷顿时消散,恭敬拱手道:“见过道长。” “施主多礼了。” 玄诚施了个道礼,小心询问道:“听童子说,施主要与老道谈一桩买卖,不知所为何事?” 张彪也没有隐瞒,直接询问道:“丰邑坊有处废弃道观,听闻是重阳观产业,在下想买过来。” 玄诚一楞,眼中闪过一丝喜意,但还是摇头道:“施主,那里虽已废弃,但毕竟是道观产业,贫道还想着明年修葺一番,开个分观……” 张彪直接开口道:“多少钱?” “一…不,二百两?” “成交!” “啊?” 玄诚老道满脑子混乱。 本以为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张彪直接同意,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见张彪缓缓开口道:“银子好说,但在下却有个条件……” 第44章夜入崇圣寺 有条件? 玄诚老道一听,反倒放下心来,抚须微笑道:“施主请说。” 他看遍红尘沧桑、尔虞我诈,最不相信的,便是天上能掉馅饼。 一座荒废小观,要价二百两银子。 若没条件,反倒是个骗子。 张彪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在下原本在公门厮混,看惯人心险恶,有心奉道修行。” “随意逛至丰邑坊,看到那座废弃道观,莫名觉得有缘,想要求些道经,闲来研读参悟。” “听闻道长心善,收留不少孤儿,所以无心还价。” “哦,原来如此…” 玄诚老道听罢,眼中防备之色顿减,沉思了一下,摇头道:“老道我见过不少香客,拜神不过求个心安。” “道经同样如此,无非是求个清静,引人向善,施主心有善念,便已是得道。” “不过,既然施主想要,老道也无需藏私,请随我来。” 说罢,引着张彪来到一间库房。 哗啦啦… 生锈的铁锁被打开,迎面便是刺鼻尘灰,混着淡淡发霉味。 玄诚老道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定是今夏内涝返潮,近日忙着秋灶大祭,也没晾晒整理。” 张彪正色道:“无妨,在下斤斤计较,道长才是真有道。” “施主过奖了。” 玄诚老道哑然失笑,“这红尘之中,又有谁不是蝇营狗苟呢,老道我也一样。” “施主请便吧,贫道去拿地契。” 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开。 他苦心准备秋灶大祭,便是要在庙会上多挣些银子,维持道观吃穿用度。 如今张彪这二百两银子,简直是解了燃眉之急。 张彪也顾不上搭理,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库房内神像吸引。 这尊神像,和废弃道观那座一样,同样身着道袍,竹甲长剑,但却保存完整,颜料也只是稍有褪色。 神像面貌甚是霸气,苍髯如戟、浓眉倒竖,面如黑漆,甚至有些狰狞,好似在怒视妖邪。 此人……绝对是修士! 张彪稳了稳心神,进入库房。 这座库房中央摆放着神像,右侧是一排书架,左侧则堆放杂物。 老道没有收拾,因此满布尘灰。 来到右侧,只见整座书架都被塞满,各种书册有新有旧,版本大小不同,但都覆盖尘灰,长出淡淡霉斑。 张彪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 他原本有个取巧的法子。 《三阳经》用了方士药水浸泡,千年不腐,再根据书写格式,大概就能判断。 没想玄诚老道保管如此不慎,将各色杂书混杂,加上返潮发霉,恐怕要挨个清理挑选。 果然,随便抽出一本,便是一本名叫《静虚游记》的俗讲。 所谓“俗讲”,就是将经文故事翻译,先用说白散文叙述,随后用押韵歌唱的方式加以铺陈渲染。 有点类似鼓书,道士僧侣们,经常用这种方式,于人群聚集处表演,宣扬教义,劝人向善。 张彪重生后,习武之余,除了茶馆酒肆的说书先生,听这些“俗讲”故事,便是最大消遣。 《静虚游记》他正好听过,讲得是前朝大业,一个叫吴静虚的道人,游览四方捉妖经历,算是志怪传奇。 别说年代不符,就是其中对于鬼物的描述,也都是牵强附会,胡乱编造。 “张施主…” 就在张彪一一查看之时,玄诚老道已拿到地契,前来找他。 张彪微微摇头,放下手中经书,望着那尊神像询问道:“道长,这才是重阳观正神吧,不知尊神名讳?” 玄诚老道脸色尴尬,“却是让张施主见笑了,这正是我重阳观历代供奉正神重阳真人。” “重阳真人据观中典籍记载,乃上古得道,最擅伏魔除妖,救济苍生。” “他全名无人得知,只知道姓屠…” ………… 问出重阳观供奉神像姓氏,张彪彻底确认,重阳观绝对与玄阳一脉有联系。 留下三十两定金,张彪又匆匆返回家中,将剩下的金丝燕窝与大海马全部在安仁坊售出,得银九百余两。 交付剩余银子,请人作保,又去京兆府登记,因重阳观乃道院,所以还得去崇玄署登记… 速度再快,忙完也已日近黄昏。 回到家中,服汤药练气,又吃过晚饭后,张彪点起蜡烛,望着手中老旧地契与七百多两银子,陷入沉思。 重新修葺道观,怕是消耗不少,而且作为秘密修炼之地,有些工程都要他亲自来做,非一朝一夕之事。 眼下更重要的,还是消灭那只“鬾”鬼阿光,否则巫神庙大鬼脱困,必然找他麻烦。 前阵子崔老道提过此事,正好请其帮忙搭桥,从义崇会身上狠狠挖块肉… 但要成事,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想到这儿,张彪看了看窗外,见夜幕已然降临,便换了夜行衣,带上“太岁”鬼面,偷偷出了门…… ……………… 玉京城的夜,差异明显。 北边达官贵人汇聚,即便夜晚,不少深宅大院也是灯火通明,或举办宴会,或请戏班热闹。 尤其太平坊,更是华灯璀璨。 而在平民聚集的南城,则相对寂静,因为前些日子“红凶”一事,连巡街的金吾卫,都是匆匆而过,不愿久留。 房顶上,爬伏的野猫黑暗中双目发亮,紧盯着暗渠中窜出的老鼠。 忽然,它浑身炸毛,一个跳跃,窜到周围树上躲避。 只见黑暗中,一道身影在坊墙上飞快奔走,不时腾空而起,借着手中钩锁,穿行于飞檐斗拱和错落的房顶上。 黑影自然是张彪。 成为修士后,虽还未打通周身窍穴,开始易筋锻骨,但五感灵觉却愈发灵敏。 带来的直接好处,便是黑暗中飞檐走壁速度更快,好似融入夜色。 听得耳边风声鼓荡,张彪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畅快,这是在六扇门中不曾有过的感觉。 好似脱了束缚,天地任遨游。 忽然,他一个闪身,无声无息,藏入屋檐下黑暗处。 只见一道人影跃上坊墙,持刀而立,警惕观望四周。 月光下,六扇门官服很是明显。 是门中银牌捕头韩忠。 张彪看到后,若有所思。 他听说夜巡已经结束,看来只是假象,分明是外松内紧之策,派出高手巡夜。 看来诸葛神捕,是准备对莲华宗死咬着不放…… 等到银牌捕头韩忠离开,张彪才沿着房屋黑暗阴影处,向着一间寺院潜去。 这里是大德坊,崇圣寺。 消灭“鬾”鬼,要使用诡术阴咒,最重要器具,便是灵性之物。 张彪有过经验,这东西,自然是香火旺盛之地才有。 崇圣寺便是南城香火最旺寺庙,比曾经的昭国寺,还要强许多。 原因很简单,昭国寺的香客,很多都是富商,而崇圣寺,则平民百姓居多。 这里的药师佛传闻很是灵验,百姓家中有人生病,都会来上香祈祷。 寺院之中,很是安静。 几盏灯笼于院落中闪烁,巡夜的和尚更是哈欠连天。 张彪看到后,反而放心。 看来只是普通寺庙,若如昭国寺那般,他也不愿招惹。 张彪的目标,自然是药师殿。 只见药师殿正门大开,油灯昏暗,负责添油上香的小和尚,正靠在梁柱上呼呼大睡。 张彪嘴角露出笑意,即便此行找不到灵性器具,那些陈年香火,也是不错的收获。 然而,正当他准备跳下屋檐之时,忽听得风声响动,连忙藏好身形。 只见黑暗中,一道黑影出现在房顶,蹑手蹑脚向着药师殿方向而去。 怎么还有人? 难道是空空小贼… 张彪无语,准备顺手将其打晕。 而就在这时,只见那人口中发出“吱吱”声音,随后便有一只大耗子,从黑暗中窜出。 耗子窸窸窣窣爬进药师殿,对着那小和尚,便喷出一口黄烟…… 第45章佛殿夜语声 是修士! 张彪眼神微凝,提起了警惕。 这种驱使动物的手法,江湖中并不罕见,像是丐帮的蛇阵、江湖艺人的耍猴斗熊。 但眼前一幕,绝对是术法! 灵视之眼运转,信息顿时涌上: 田岳(凡) 1、厮混于玉京城的少年,胆大心细,看似忠厚,实则隐忍狠辣。 2、少小被遗弃,跟随盗墓贼学艺,后团伙被灭,被人雇佣四处行窃。 3、这片江湖,拳头就是道理… 田岳? 张彪顿时想起这是谁。 因盗掘巫神庙,一伙土耗子被义崇会灭门,这小子就是唯一生还者。 他当时用了迷魂镜,让这小子远离玉京城,怎么还没走? 还有,这小子也不是修士… 那老鼠有问题! 张彪再次运转灵视之眼。 鼠怪元宝(黄品一级) 1、原本为普通鼠类,生于棺中,食尸长大,受不明力量影响,血脉爆发,成为鼠婆婆灵兽。 2、与主人同修炼气法,腹中一股尸气酝酿,可施展妖术:魇惑。 3、可传播疫毒。 4、同它的主人一样,元宝喜欢黑暗带来的安全感…… 原来是鼠怪。 张彪一看,便知因果。 这是种御兽修炼法门,乃是与灵兽气血相通,当做法宝修炼。 现阶段除了他,能够成为修士者,无不与上古传承有关。 难道由出现了新的势力? 就在他思索间,下方已生出变化。 被喷了口黄烟的小和尚,似乎陷入梦魇之中,呼吸急促,眼皮下眼珠子乱转,额头也渗出冷汗。 少年田岳见状,露出笑容,从房顶上爬下,大大咧咧进入药师殿。 中了妖术的小和尚,根本醒不来。 只见田岳恭恭敬敬撑开腰间皮口袋,鼠怪阿宝立刻窜了进去。 田岳随后,则又掏出个皮囊,走到香炉前,一把把往里抓…… 原来目标相同。 香灰这东西不值钱,但信众较多,有愿力残留的陈年香灰,却是入了品级,用途广泛。 张彪自然不会让人捷足先登,眼睛微眯,嘴角露出个笑容… …… 大殿昏暗,烛火幽幽。 高大的药师佛金身塑像,在昏暗光线中,显得高大、压抑。 田岳拨开香炉上浅灰,专挑下方色泽较暗,有些凝结的陈年老灰。 这是别人叮嘱他的鉴别方法。 田岳一边抓,一边观察周围,咽了口唾沫,眼神有些紧张。 并非他胆小,半夜钻死人坟堆子都是常事,偷个东西又怕什么。 只是这里好像有些古怪,似乎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自己。 而且,腰间的鼠怪元宝,也一直在瑟瑟发抖…… “妈德,这活果然有问题!” 田岳暗骂了一声,决定早点办完事,离开这个邪门地方。 “呃……” 就在这时,上方忽然传来压抑低沉的声音,似乎有人从梦中苏醒,发出呻吟。 田岳吓得毛都炸了,连忙抬头,望向药师佛那高大神像。 “汝…为何窃吾香火…” “佛爷饶命,佛爷饶命!” 田岳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连磕两个响头,便扔下香灰袋子,跌跌撞撞,头也不回,跑出大殿。 他似乎吓坏了,飞快爬上墙,一溜烟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药师殿房顶阴影处,张彪双腿勾着横梁,一个摇摆,如荡秋千般落在红色殿柱上,无声无息滑下。 来到香炉前,微微一笑,将地上的皮口袋拎起,掂了掂重量,很是满意。 这些足够使用很长时间。 至于田岳,和其背后的鼠婆婆是何来头,他暂时没有兴趣,尽快除掉“鬾”鬼阿光,才是首要任务。 就在这时,张彪忽然浑身一僵。 他背后肌肉绷紧,右手握住了横刀刀柄,随后缓缓抬头。 烛光昏暗不定,那高大佛像在阴影中更显压抑,泥塑的眼睛下垂,好似在俯视着他。 怪不得那小子被吓跑了, 原来已生出俗神… 张彪松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三炷香,点燃后插在香炉山,双手合十道:“在下借点香灰,驱魔除鬼,还请尊神勿怪。” 话音刚落,那种被盯着感觉就忽然消失,周围也没了压抑氛围。 张彪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此佛非真佛,乃是俗神。 这种东西,傩面疆梁传承中有简单提到,乃地袛,分为三种。 一种是道观寺庙俗神,常年受香火熏陶,滋生神异。 一种是亡灵鬼魅,也是常年受香火浸润,脱离鬼身,常在家庙或地方野祀中出现,称为先祖神。 最后一种,则是天地生成,如某个地方的一株大树、一块石头、日积月累产生灵异,被称为祖灵。 三种东西,有个共称,叫“观”! 他们一旦成型,通常会庇护一方,也成为一种修炼法门,佛道中有香火法,巫道中也有萨满灵巫专门供奉祖灵。 但这些东西一旦被凶邪之气侵染,便会变成邪祟,危害一方, 如同永济河里的那尊土地像。 因此,方相宗中有专门研究对付此物的派别,便是“委随食观”。 张彪虽没得到傩面委随,没有应对之法,但眼前这位,显然没有入邪。 果然,灵视之眼显出信息: 崇圣寺药师佛神像(黄品二级) 1、药师佛泥塑神像,三百年香火不绝,孕育出俗神。 2、此俗神通灵,擅祛疫治病,神力范围内,弱小灵界鬼魅难以侵入。 3、俗神力微,亦可治病救人… 张彪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崇圣寺已经产生俗神,寺庙范围内一切灵性之物,都已有了主。 俗神这东西,脑子没那么灵光,除非有专门与其沟通的庙祝、灵巫帮忙,否则擅自抢夺,便会引起反抗诅咒。 拿走对其没用的香灰,已是极限。 大殿内的动静,已引起了巡夜僧注意,一帮人拎着棍子冲进大殿。 “慧远,醒醒!” “快来人啊,庙里遭贼啦!” 很快,火光熊熊,混乱一片。 对面屋顶黑暗处,张彪摇了摇头。 如果没猜错,崇圣寺很快会有小和尚大病一场,醒来后可沟通这尊俗神,成为庙祝。 他扭头,看了看夜幕下的玉京城。 灵气复苏,唤醒的可不止那些古老传承,要抓紧时间了… 想到这儿,张彪纵身一跃,跳入黑暗之中,向着附近坊市的青龙观而去。 他决定,这段时间便早点动手,免得其他修士捷足先登,或产生新的俗神…… ………… 南城,通义坊。 民房内,烛火幽幽,昏黄如豆。 一名白发黑衣老妪盘坐在炕上,端着烟斗,喷云吐雾,脑袋一点一点,好似随时要睡着。 “奶奶,并非我胆小。” 田岳跪在地上,咽了口唾沫,颤声道:“那…那佛像说话了,邪门的很!” “怕什么,俗神而已!” 沙哑的声音响起,老妪抬起头来,满脸橘皮,瘦骨嶙峋,五官一看上去,便莫名让人想起老鼠。 她吧嗒吧嗒抽了口烟,叹道:“可惜啊,老婆子我生不逢时,哪怕早个二十年……” 就在这时,她摊开干枯右手,那只叫元宝的鼠怪便窸窸窣窣爬了上去,抓抓挠挠,似乎在安慰。 老妪嘴角露出笑容,又对着田岳低声道:“你这小子也算聪明,好好替我干活,说不定哪天心情一好,便交你些本事。” “多谢奶奶!” 田岳顿时大喜,又小心抬头道:“奶奶,白天那些义崇会的人……” 老妪沉默了一下,忽然厉声开口道:“别搭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弄些符水挣穷鬼的钱就行。” “是,奶奶。” 田岳吓了一跳,连忙低头。 ………… 不知不觉,天光破晓。 安贞坊小院内,张彪站定浑圆桩,随着一呼一吸,眼中精芒四射,脸上疲惫也渐渐消失。 他转身回到房中。 桌子上,赫然摆了一大串念珠。 张彪嘴角露出笑容,忙了一夜,总算找到施术器具…… 第46章灵界初探索 哗啦啦…… 绳线断裂,念珠滚入陶罐,颗颗包浆浓厚,本为木质,却呈现琉璃色。 张彪拈起一粒,仔细查看。 老流珠(黄级一品) 1、承天观祖师之物,世代香火供奉,有一百零八颗,寓意周天星斗之数。 2、若得三宫存玄丹,太一流珠安泥丸。流珠心念固存,可安神避阴邪。 3、使用此物,须有相应方法。 4、历代道人持珠修炼,然不逢天时,蹉跎终生,唯有执念残留…… 玉京城道观寺院众多,大大小小有近五十座,想找到灵性之物,也只能凭运气。 离开崇圣寺,张彪又连夜寻了四五家,都是南城出名的道观寺院。 但这些地方看似香火旺盛,实则都是新塑的菩萨,刚造的法器,讲究个金光璀璨的排场,全无灵性可言。 没想到临走时,在一破落道观发现此物,随意供奉在案台上,布满尘灰。 他灵觉非凡,自然不会错过。 这老流珠串灵性不凡,有一百零八颗,作为施展咒法之物足矣。 当然,还需通过一些加工。 张彪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一个小陶盒,打开后,里面赤红一片,赫然是那日鸡怪之血,混合朱砂所制。 刻刀小心划过,流珠上渐渐出现凹槽,形成阴符和鬼纹… 鸡血朱砂与香灰混合,用毛笔沾了,仔细沿着凹槽临摹… 耗费了半日时光,近二十颗流珠被制作完成,整齐摆放在木盒内。 将一应物件贴身藏好后,张彪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出门,直奔西市而去…… ……………… “呦,这不张兄弟么!” 刚出坊门,便遇到了熟人。 正是捕头段飞,与不良帅焦雄。 只见二人都换了便装,身后还跟了群妇孺,各个蓬头垢面,灰头土脸。 段飞笑道:“听闻张兄弟辞了六扇门差事,可惜我没你这本事,要不也懒得受这鸟气。” “图个自在而已。” 张彪打了个哈哈,随意应付过去,看向那些妇孺,皱眉道:“这些便是…” 旁边焦雄点了点头,沉声道:“杀人偿命,况且还得罪了义崇会,胡家兄弟是跑不掉了。” “我疏通一番,让胡家妇孺逃过了刑罚,准备出城找个镖局,送他们回北疆。” 张彪点头道:“焦帅高义。” 焦雄叹了口气,“所以我不喜欢欠人情,焦某本事不大,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罢,便拱了拱手,带着众人离去。 段飞则不忘扭头道:“张兄弟,哪天抽空坐坐,有个差事你或许感兴趣。” “好说。” 张彪随意拱手,便阔步消失在人群中。 焦雄则与段飞将胡家妇孺送至城外,给了接应的镖局定金,叮嘱一番后,便目视众人远去。 直到离开城门许久,一个满脸漆黑的小孩才缓缓抬头,望着玉京城方向,满是仇恨。 “若非刚才那姓张的鹰犬,父亲与叔伯哪会遭难,我将来定要报仇雪恨……” 啪! 话音未落,便遭到一记耳光。 动手的,是一位妇人。 这妇人虽形象狼狈,但眉宇间却满是坚毅,厉声训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像你这样活不了几日,还不如扔在路上死了算!” 小孩捂着脸,不敢再说话。 妇人摇头道,“那姓张的鹰犬,只是引子,真正的灾祸,来自本家,他们只是稍微惩戒,便令我等万劫不复。” “这次回去,免不了要遭人白眼,顶着奚落过活,你若咽不下气,哪还有命说其他?” 小孩捂着脸,低头道:“娘,你别生气,常曦记住了。” 妇人叹了口气,“你爹起得常曦这个名字太过耀眼,今后就叫……媚娘吧,胡媚娘。” “记住,心里越苦,越要笑…” ……………… “冰糖葫芦唉!” “青龙湖刚打的鱼,便宜卖啦,三枚铜子一条,卖完即止…” “娘,带我去看皮影戏…” 刚到西市,热闹繁华便扑面而来。 张彪压低了斗笠帽檐,来到附近摊子上,要了碗牛杂碎解馋,一边吃,一边随意问道:“小哥,最近西市有啥热闹没?” “有个啥子热闹哎?” 卖杂碎的老板抱怨道:“前阵子当街杀人,还拐走那么多孩子,西市署不仅抓不到人,还跟每个商户收钱,说是什么要多雇人。” “可不是么!” 旁边卖鱼的也臭骂道:“辛苦一天,手里落不下几个,还要被盘剥,谁叫咱们是平头百姓呢,活该…” “高老板,弄几条鱼!” “好勒!” 鱼贩子连忙闭嘴招呼客人。 张彪盯着鬼头柳,若有所思道:“最近没砍头吧?” “没!” 卖杂碎的老板满脸怨气道:“照我说,秋灶大祭,就应该砍几个人头助助兴,最好把西市署…” 说着,自知失言,连忙闭嘴。 张彪也不在意,随意逛了几圈,买了牛肉与果子酒,来到西市深处,见四下无人,便钻入库房藏了起来… ……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 西市的规矩,是晚上闭市,除了留下看店的伙计,其他人都会离开。 因此全城钟响过后,原本热闹的市场,便显得一片冷清。 当然,西市署的武侯,也会分出几队,打着灯笼彻夜巡逻,以免有贼人偷盗。 库房内,盘膝闭目的张彪缓缓睁开了眼睛,收拾好东西,换上夜行衣,消失于黑暗中。 他速度飞快,在高低错落的屋顶上飞檐走壁,没多会儿,便到了鬼头柳附近。 这里与青龙渠相连,远处有个放生池,临近则是炭行与车马行。 隔着青龙渠相望,便是常平仓,是朝廷丰年收购、灾年放出,用于平抑京城粮价的地方。 此刻,那边火光隐隐,有不少人鬼鬼祟祟,推着小车进进出出…… 张彪看到后,眉头微皱。 他听说常平仓有人捣鬼,每逢查库便火龙烧仓,没想到这帮人如此大胆。 不过他也懒得理会。 这次来,便是要探索灵界。 就目前所知的几个灵界入口,巫神庙镇压着大鬼、永济河有入魔的俗神、骸骨营生人勿近…… 算来算去,也只有鬼头柳这边最有机会。 张彪找了个无人看守的炭铺,潜入后关进门窗,缓缓带上傩面,怀里抱端着那盒阴符流珠,闭上双眼。 傩面疆梁已经吞噬了水魅,因此无需真气,便轻易启动。 张彪按照传承所言,心神沉入,指挥傩面散发的凉意,将自己全身包裹。 随后,猛然起身!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 周围光线暝暝暗暗,夜风声、虫鸣声通通消失,死寂的吓人。 张彪扭头一看,地上赫然还有一个自己,正盘膝而坐。 他又看了看腰间,眼角露出喜色。 果然,横刀、勾魂索、还有阴符流珠和用于采集的包裹,都被带入了灵界。 这才是进入灵界的真正方法。 可惜,他修为不够,再加上缺少材料,所以没法布置巫道防护肉身阵法。 即便有三阳真火,也不可久留。 想到这儿,张彪缓缓推开房门,使用傩面,大片黑暗顿时散去。 眼前,是一片古怪场景。 依旧是西市,但周围店铺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已经斑驳腐朽,有些地方,甚至只剩下废墟。 地面上,是大片的乌黑脓血,好似泥浆一般,散发着白色雾气。 张彪看到后,也不奇怪。 灵界与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唯有成为入口之地,才能保持完整,剩下如西市这些建筑,只会不断映照、腐朽、形成古怪轮回。 他又看向远处。 即便有傩面疆梁,鬼头柳也被重重迷雾包裹,似乎变得异常高大,一条条黑影在不停扭动…… 张彪看得心中发毛。 果然,这鬼头柳也有些不对劲。 好在他的目标,并非那玩意儿。 想到这儿,张彪小心走了几步,便从包裹中,拿出个小铲子,于污血淤泥中刨出小坑,将盛有阴符流珠的盒子埋入。 这才是施术材料最后一步。 借助灵界之力,让其彻底成型。 做好这些,张彪才看了看周围,小心前行,渐渐消失于迷雾中… 第47章诡术威莫测 雾影蒙蒙,阴暗冷寂。 灵界天空很奇怪,仿佛永远有一层厚厚铅云,既空旷又压抑。 四周景象更是诡异。 那些残破的店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霉斑,又很快腐朽。 或许转过一圈,景象已然大变。 这种情况下,张彪自然不敢离开太远,就在周围小巷中仔细寻找。 忽然,前方腐朽墙壁下,似乎有微光闪烁。 张彪心中一喜,连忙上前。 那是朵奇怪的花,自血肉污泥中生出,类似牵牛,被蓝色火焰包裹。 灵视之眼远转,信息涌上: 冥火花(黄品一级) 1、冥火薄天,万念俱散。诞生于灵界的花朵,来历神秘,寄生于亡魂之上,燃烧最后执念。 2、此花用途广泛,为术法材料。 3、小心,别被它烧成白痴…… 果然是这个! 他所得到的诡术:冥火,最主要材料便是这个,需要混合陈年香灰、硝石和硫磺制成粉末。 张彪心中激动,连忙拿出铲子。 但他却没急着动手,而是将铲子放在花朵之下,小心避开那蓝色火焰。 如昙花一现,随着蓝色火焰燃烧,这朵花爷迅速枯萎,结出一粒种子。 须臾间,火焰熄灭,种子掉落,正好被铲子接到。 张彪连忙拈起,仔细观察。 种子有药丸大小,呈黑色琉璃状,上面还有个惨白人脸,隐约能看到,是个满脸胡茬的独眼大汉。 这便是灵界亡魂最后归宿。 张彪将种子小心收起,继续探索。 但没走几步,他便停了下来。 只见前方跪着个人,身着囚衣,瘦骨嶙峋,满头乱发垂在地上。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这人猛然扭头,却是个留着长须的男子。 面庞俊秀,生前应该是个犯官。 只是如今的他,脸色惨白如刷了石灰,双目空洞留着血水,脸上更是露出诡异笑意。 忽然! 他的脑袋咕噜噜掉落在地上。 依旧满脸诡笑望着张彪。 张彪并未在意,尤其看到囚犯背后蔓延的根须后,更是耐心等待。 果然,囚犯身影渐渐消失。 而在原地, 一朵冥火花正缓缓盛开… 张彪沉默不语,拿出铲子上前采摘。 并非所有亡魂都会化作厉鬼。 大多数人死后,灵魂会彻底消散,回归天地,但也有一些因为强烈情绪,会被拖入灵界。 最基础的,便是亡魂。 这些可怜的家伙,勉强靠着强烈恐惧维持,不断重复着死时情景。 只要不招惹,顶多吓一跳。 果然,拿起种子后,上面浮现的,赫然是方才犯官面孔。 就这样,张彪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已采了七八颗冥火花种子。 傩面疆梁上的凉意越来越淡。 张彪知道,这是上次斩杀水魅储存的能量快要消失,再往下,便要消耗自身真气。 他有些不甘,但却毫不犹豫转身,向着来时方向而去。 如今的修为,还不能太冒险。 从地上挖出木盒,打开后,张彪脸上一喜,也松了口气。 只见所有的阴符流珠,此刻都带着瘆人寒意,表面好似镀了一层水膜。 这是炼制成功的标志。 忽然,张彪心中一动,濒死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好似被某种东西盯上。 噗噗噗! 他毫不犹豫运转三阳经,头顶双肩三阳真火点燃,抱着盒子向后一跳。 庞大的吸引力传来。 他眼前一黑,已回到肉身之中。 再睁眼,已是现实炭铺内。 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 张彪眼中惊疑不定。 最后一眼,他只看到一团毛茸茸的人形黑影,双目闪着红光,鬼面狰狞。 看来这鬼头柳入口,也没有想象中安全,好在已形成结节,那些玩意儿没法出来…… 想到这儿,张彪毫不犹豫收起东西,出了炭行便回到仓库之中,一边盘膝调息,一边等待天亮。 ……… 翌日,天空阴沉。 早起没多久,秋雨便淅淅沥沥掉落,带着股阴冷,使得地面一片泞泥。 即便如此,西市也是热闹不凡。 “怎么粮价又涨了!” “虽只多了三文,但近来已连涨了三次,还要不要人活了?” “遭瘟的奸商,平准署告他去!” “甭去了,平准署也是这价。” “你们怕是不知道吧,苍州、陈州数周暴雨、寒潮,粮食欠收,价格自然要涨,好在百姓动作快,抢收了一些……” “天灾也是没办法,忍忍吧,明年就好了。” 秋灶大祭临近,却出了这么个事,百姓难免议论纷纷,却因此更加重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人群中,张彪带着斗笠沉默不语,随后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他知道的消息更多。 那几州岂止是粮食欠收,简直是颗粒无存,再加上粮仓硕鼠倒卖,连赈灾粮都筹不出,早已饥荒四起。 这事要不解决,多半是要乱了。 世道变是这样,往日那些硕鼠私自倒卖,还能糊弄过去,但天灾一至,便纷纷露馅。 昨夜那帮人,应该不是偷粮,而是往仓里运粮,弥补往日亏库。 毕竟常平仓一乱,整个京城都要动荡,到时皇帝可是要杀人的… …… 回到家中,张彪将木桌腾了个干净,才把一应材料拿出。 阴符流珠已成,用此物,可吸收厉鬼怨念,既能镇压,也可用于施咒… 迷魂术还差些材料,但他有迷魂镜,用上次留下的魅余粉末修补,也能增强威力… 至于影遁,暂时是别想了。 张彪做完一天的炼气功课,抛去心中杂绪,在木桌前开始了操作。 首先便是将那些个冥火花种子磨粉,随后与陈年香灰和硝石硫磺粉混合… 这便是冥火术材料。 炼制此物,无需去灵界祭炼,便是要用种子粉末,引燃香灰中残念,化作冥火。 最终,得了一皮囊粉末。 张彪忍住心中激动,小心捻了一撮,来到院内,瞄准了一块石头。 只见他口中发出“咯咯”怪声。 这便是施展诡术的诡咒,乃是模仿缢死之人最后一口气,喉咙发出的声音,亦称作鬼咒。 随着法门运转,体内真气涌上,与口中鬼咒相合,随后猛然一吹。 呼~ 粉末呼啸而出,转眼便化作幽蓝色火球,将那石块包裹。 噼里啪啦…… 蓝色冥火中,石块先是蒙上了一层寒霜,随后出现裂缝,哗啦啦碎裂。 张彪看得眼中震惊。 冥火威力,远超他想象。 这术法虽说主要对付邪祟,但若落在人身上,再强的武功也没用。 当然,施咒需要过程,若身法迅捷的高手有所提防,也能躲过。 张彪忍住激动,又转身回到房中,将魅余与香灰混合,鸡血调匀,变成粘稠的浆糊,小心缝补迷魂镜裂缝。 这只是权宜之法,但也能令迷魂镜威力增大。 做好这一切,已是一整天过去。 迷魂、冥火、阴咒,傩面疆梁中留下的四种诡术,他已可使用三种。 虽说道行尚浅,但有三阳真火护身,对付鬾鬼阿光,应该足矣。 想到这儿,张彪连忙出门,趁着坊门未关闭,又在靖安坊外留下莲花图… ………… 是夜,靖安坊,天地门。 “柳门主,这件事就麻烦了。” 天地门大殿内,诸葛神捕轻轻放下茶杯,面色阴沉道:“莲华宗藏如地下,所需粮食不少,必然有外人接应。” “论城中各处隐秘勾当,天地门称第一,其他人也不敢说第二。” “诸葛大人说笑了。” 对面一名老道苦笑道:“论情报,贵门才是江湖首屈一指,况且,那些人必有所准备,万一在地下有存粮…” “没有万一!” 诸葛神捕脸色阴沉,起身道:“这件事,皇上很重视,一日不找到贼人,谁都别想安生!” “柳门主,好自为之。” 说罢,便转身离去。 “这帮鹰犬,太过分了!” 他离开不久,大殿内一名说书先生打扮的老者便怒骂出声。 白须道人摇头道:“朝堂江湖,虽说井水不犯河水,但他们要有心为难,我天地门诸多弟子,怕是日子不好过啊。” 堂下,一名老鸨打扮的妇人冷笑道:“六扇门不好惹,难道义崇会好欺负?” 老道摇了摇头,“按咱们查到的消息,事情多半和他们有关,但义崇会近日防备森严,甚是神秘…” “师兄,此事交给我吧。” 堂下,传来个弱弱的声音…… 第48章崔老道捉鬼 说话之人,正是崔老道。 天地门是个松散组织,一般从册、火、飘、风、惊、爵、疲八门首领中挑选一人,担任门主。 他们是真正的实权人物,除此以外,门中还设有司库、司刑、司礼等长老。 崔老道身份不小,父亲乃上任惊门首领,也是天地门门主,颇有威望。 他虽不才,但有师兄长庚道人庇护,因此也得了个司礼长老之职。 说白了,就是门中有庆典仪式时,负责统筹安排,跑腿叫人。 这个职位没啥权利,但也同样与人无争,正适合崔老道。 听得崔老道请缨,殿内顿时寂静。 噗嗤! 那老鸨打扮的妇人笑了,摇头道:“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崔师兄,您若没银子逛翠香楼,便先记我账上,别胡乱开玩笑。” 她是爵门首领李三姑。 别看是个老鸨,还经营着几座青楼,但却与朝中不少官员相识,经常撮合钱权交易。 首座上的惊门首领,如今的天地门门主长庚道人,也皱眉摇头道:“师弟,别胡闹!” 其他人也哑然失笑。 “贫道可没空胡闹!” 崔老道脸皮贼厚,无视众人讥讽,起身一抖道袍大袖,拱手道:“义崇会难进,但对老道来说,却不成问题。” 他自然是得了传信。 自永济河水魅一事后,他见张彪都九死一生,便知修道捉鬼是要玩命的。 这老道从小偷奸耍滑,连练武都觉得累,见状已打了退堂鼓。 但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原本就得了张彪之命,要前往义崇会搭线,如今正好领下门中任务,多得些好处。 长庚道人脸色微沉,就要训斥。 他极重师恩,因此对崔老道这师弟看护有加,自然不愿其涉险。 但就在这时,一名身穿青袍的黑脸中年人忽然开口道:“崔师叔既如此有把握,为何不让他试试。” 其声音嘶哑,如同得了大病。 长庚道人淡淡一瞥,没有搭话。 说话之人叫阴天成,乃风门首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水先生,暗地里则是不少盗墓贼的祖宗。 声音嘶哑,全因年轻时在墓中吸了毒烟,弄坏了嗓子。 他一直想当天地门主,但因名声不好落选,虽未翻脸,但暗地里却和长庚道人别着劲。 看似帮腔,实则是拱火。 “是极是极。” 崔老道抚须笑道:“多大点事,看把诸位愁的,咱们只需找到证据,交给六扇门,自有他们去纠缠。” 长庚道人也气乐了,“好,我问你,打算如何混进去?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崔老道嘿嘿一笑,“听说义崇会正在闹鬼,贫道去给他们看看风水!” ………… 次日,依旧阴雨连绵。 延福坊外,侯坤撑着雨伞,不时看向身后,额头冒着冷汗,心中叫苦。 熙熙攘攘人群中,一带着斗笠的汉子缓缓抬头,斗笠下,白眉鹰目,正是夺命神捕徐白。 感受到那冰目光,侯坤不由得两腿发软,连忙低着头快步行走。 六扇门,如今甚是繁忙。 诸葛神捕抽掉大批人手,追查莲华宗,多日来毫无线索。 秋灶大祭将近,江湖龙蛇涌入,所有铜牌捕头,在几位银牌捕头的带领下,四处出击,免得这帮人弄出乱子。 追查杀生教,则落在徐白身上。 这位夺命神捕,论杀人缉盗,堪称六扇门第一,但却不擅破案。 知道侯坤与义崇会交往甚密,便下令他前往探查。 侯坤顿时陷入两难。 他当然知道,义崇会私底下有多不干净,还收钱帮忙遮掩,至少表面上不出啥乱子。 但这事,总捕头能装糊涂,这位夺命神捕,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若不奉命行事,恐怕今晚就会被抓入大狱。 这一刻,侯坤忽然羡慕起了张彪。 打起精神,他快步而行。 很快,眼前便出现一排铺子,既有当铺赌坊,亦有茶楼酒肆,共同特点,便是黑木牌匾,血色大字。 这些,都是义崇会产业。 连门口的小厮,也都是黑衣戎袍,血色腰带,领口布满刺青纹身。 往来马车,皆奢华不凡。 每当富绅公子下车,立刻便有小厮上前,低头哈腰,殷勤带路。 这便是义崇会生存策略。 京城穷人百姓眼中,他们是穷凶极恶的香灰堂口。 但在富豪权贵眼中,义崇会,就是好用又能来钱的帮手。 见侯坤到来,当即便有一名香灰头目跑来,拱手笑道:“候捕头来了,可是要去赌场试试手气?” 侯坤哪敢答应,板着脸开口道:“侯某有要事,想要求见顾会长。” 那头目连忙摇头,“候捕头,别为难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有事,会长不见客。” 侯坤感受到脑窝后发凉,连忙低声道:“真有要事,我必须见。” 那小头目笑了,眼神变冷,“候捕头,您真别为难我,也别为难自己…” 侯坤眼角微抽,脸色变得难看,但憋了一肚子气,也值得无奈道:“好吧,开个雅间,我要喝酒。” “好勒!” 香灰头目立刻低头哈腰,笑道:“要不要叫两个相熟的姑娘?” 侯坤冷哼道:“受了气,要一个人喝闷酒!” “候捕头说笑了…” 很快,侯坤便被待到附近酒楼,一间临窗雅间内,酒菜摆了一桌。 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但侯坤哪有心思下筷。 等到上菜的小厮刚走,窗外便翻进一个人影,正是神捕徐白。 侯坤连忙弯腰抱拳:“见过大人,恕属下无能。” “我全看到了。” 徐白也不废话,坐下后便自顾自喝酒吃菜,白眉紧皱,沉思道:“听闻义崇会最近死了不少人,都是母子或孩童,传闻是闹鬼,说不定是杀生教手段…” 侯坤陪笑道:“杀生教祸害妇孺作甚,可能真是邪物…” “放屁!” 徐白扔下筷子怒斥道:“我走南闯北,时常夜宿荒坟,还从未见过什么鬼怪。” “倒是杀生教那些疯子,就喜欢弄些这神神鬼鬼的东西蛊惑人心。” “你去过义崇庄园,今晚便带路,随我进去一探!” “啊?” 侯坤闻言,心中不由得叫苦。 他们正暗中商议,却不知窗外街道上,又有一名老道打着伞,优哉游哉前来,正是崔老道。 方才那头目立刻走了上去,上下打量一眼,沉声道:“这不天地门的崔长老么,不知来此何事?” 崔老道也不搭理,轻抚长须,眉头微皱望着前方,摇头道:“听闻你们正四处寻找玄门高人,贫道好奇前来一看…果然是鬼气冲天啊!” 小头目气乐了,“崔铁嘴,谁不知道,你惊门哪些道法,都是糊弄愚夫蠢妇的骗人手段,还骗到我义崇会头上了!” “看在江湖同道份上,我不与你为难,速速离开!” “无知!” 崔老道双目一瞪,喝道:“哪些手段,治的是心中之鬼,碰到这真玩意儿,自然要用出真手段。” “我问你,那些妇孺,是不是时常半夜惊梦,死后身上有孩童手印?” “每逢子时,是不是猫狗齐叫?” 此话一出,小头目顿时语塞,皱眉沉声道:“你从哪儿听得消息?” 崔老道嘿嘿一笑,“贫道我夜观天象,便知此物根脚,若无手段,哪敢登门。” “罢了,既然不信,老道也懒得救人……”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惊门测字看相、抓鬼念经,最擅故弄玄虚,有张彪给的情报,崔老道自然手拿把掐。 “且慢!” 那头目眼中阴晴不定,咬了咬牙,伸手一抬,“崔道爷,请!” “给道爷撑伞!” 崔老道心中微笑,拂尘一甩,便在头目带领下,向着延寿坊东侧而去。 义崇会的总部,乃是将成排宅院打通,门外又栽满松柏遮掩,既显出气派,又不违反朝廷礼制。 到了门口,那小头目进去禀报,崔老道则在外左右查看。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第49章雨夜入诡宅 “这墙,怎么是湿的?” 崔老道抹了把义崇山庄外墙,对着门口守卫询问道。 守卫冷冷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下着雨,墙湿了有何稀奇?” “你不懂…” 崔老道摇头,仔细观察墙壁。 高大白墙有瓦檐滴水,细雨根本淋不着,上面乃是水汽凝结,形成一滴滴黄豆大的水珠。 崔老道眼中惊疑不定,又伸手一抹,在鼻间嗅了嗅,脸色顿变。 水珠中,竟有腐尸之味! “妈德…” 崔老道暗骂一声,连忙在道袍上胡乱擦了擦,喃喃道:“难道那本书…说的是真的?” 鬼物无形,除非有傩面疆梁一类法器,普通人很难看到,因此张彪告诉了崔老道一些分辨常识。 听了张彪的话,崔老道一路上就在寻思,总觉得那里听过。 临到庄园外,他终于想起。 惊门有本古书,名叫《谶兆》,讲得是些怪力乱神,各种不详预兆。 相较于如何骗人的各种幻术,这本《谶兆》并不受重视,唯有他幼时无聊,当做消遣仔细研读。 后来门中内乱,更是毁于火灾。 孩童印、猫狗叫、冷凝珠、尸香水…现在想来,这些都已得到印证。 难不成,那是真正玄门秘典? 就在崔老道沉思时,方才那香会头目匆匆走出,拱手道:“崔道爷,会主有请!” 说罢,便带他进入庄园。 义崇庄园在京城名气不小,崔老道还是第一次进来,当即便发现不俗。 这座庄园,乃是将十几座大宅打通,中间又有各种高墙走廊,纵横贯通,岔路众多,墙上瓦雕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是悬魂梯… 崔老道心中暗自咋舌。 这是皇族大墓常用手法,以机关建筑配合幻术,若无人引路,定会晕头转向。 而沿途墙上,必有暗桩潜藏。 怪不得外人难以混入。 在那香会小头目带领下,他们左拐有绕,转得崔老道都快迷糊时,终于来到一座宅院门外。 大门敞开,只有两名弟子守卫。 小头目抬手道:“会长就在里面,要单独见崔道爷,请!” 崔老道心中有些紧张,但还是整了整衣冠,强装镇定,阔步进入院子。 出乎意料,这院子和普通农家小院没什么区别,只是布局有些雅致。 桃树下,一名中年男子正在饮茶。 他身着青布儒袍,身形高大,面容宽厚威严,头发半白,竟有朝中官员气度。 正是义崇会会长顾仇,号称铁掌神拳,江湖中有名的宗师高手。 崔老道不敢怠慢,恭敬拱手道:“见过顾会长。” “崔道长,请坐吧。” 顾仇语气很温和,却看都没看崔老道,自顾自倒了两杯茶。 待崔老道坐下,他才开口道:“我年轻时闯荡江湖,与惊门也常打交道。你们并没这个手段。” 说着,缓缓抬头,眼神冷漠如冰,“说罢,是替哪家来找我?” 看着那森冷的眼神,崔老道心神微颤,尴尬道:“却也不敢隐瞒,老道是帮人牵线搭桥,只因那位高人不想泄露身份。” 顾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是哪一家,不妨明说。” 崔老道正色道:“无门无派,玄门隐士,人称‘太岁’!” “太岁?” 顾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崔老道的回答,与他想象中有些不符,并非听闻的那些玄门。 他沉思了一下,“前些日子,西市有人当街杀人,自称太岁…” “就是这位。” 崔老道笑道:“实不相瞒,老道也不知其身份,只是偶然相识。这位高人可以出手,却有三个条件。” “讲!” “莫问来历,事后不得滋扰。” “施法之时,生人回避。” “纹银三千,药材若干…” 说完条件,崔老道才笑道:“顾会长若答应,老道就帮你联系。” “要银子?” 顾仇眼中防备稍减,“可以!” 崔老道听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反倒有些不放心,“顾会长,你事后可莫要翻脸不认人,老道我惹不起你,但飘门兄弟嘴巴,可是快得很。” 飘门大多是清客与浪荡子,摆摊说书,茶楼伙计,嘴皮子一个比一个溜,江湖上有点风吹草动,都是他们往外放消息。 既能替人扬名,也能宣扬丑事。 顾仇起身道:“放心,顾某做事心狠手辣,但答应的事,还没反悔过。”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领崔老道来到一处宅院。 宅院大门紧闭,四周空空荡荡,远处木桩上,拴着一条条猫狗,各个不安走动,偶尔炸毛望着院子吼叫。 崔老道咽了口唾沫,“就在里面?” 顾仇冷声道:“那邪物无影无形,专盯着我义崇会妇孺动手,虽对其无可奈何,却也发现些规律。” “这东西似疫病般,见着怀孕的妇人与孩童,才会转移目标,每逢子时害人,猫狗会察觉。” “里面有十八具子母棺,我义崇庄园的妇孺已全部撤出,费劲心思,才让其留在里面。” 说着,缓缓扭头,眼神森冷,“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但那位高人要自己进去,若是死了,尸体也得留在里面!” “好说,老道这就去联系,夜幕降临时,太岁自会前来!” “可以,到时自有人领路…” 谈好一切后,崔老道才转身离开。 崔老道刚离开,墙外便纵身跳入一男子,白衣如雪,身背长剑,皱眉开口道:“会长,你真信他?” 顾仇冷漠道:“要钱又要药,多半是个野修,能办了事,结个善缘也好。” “杀生教摆了咱们一道,那些个隐世玄门再不可轻信,查到消息没有?” 白衣剑士拱手道:“玄都观、莲华宗、五仙教、偃甲宗、山君祠都有隐修出来活动,背后传承应该还未断绝。” “方相宗、玄阳观很早便断了香火,传承失落四方,甚是难寻。” “摩云崖那边野兽成群袭人,有剑修出手,探子已传回消息,那剑修门派只有七八人,才刚开始修炼,定有完整传承…” “剑修?” 顾仇听罢,眼中精芒四射,“按那书上所言,剑修杀伐最盛,正合我意。” “通玄,暗中召集好手,待此事过后,便与我前往摩云崖,夺取传承!” “今后那些个隐世玄门,无需搭理,我顾仇想要的东西,自己抢!” ………… 梆!梆梆! “亥时人定,关门防盗!” 是夜,秋雨未歇,打更老头穿着蓑衣,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缓走过。 义崇庄园门外,硕大灯笼明亮。 崔老道打着雨伞等待,还不时拎起酒壶灌上一口,既暖身又壮胆。 旁边一名香会头目焦急询问道:“子时将至,人怎么还没来…” 话音未落,他便望向前方。 只见漆黑雨夜中,一道黑影缓缓现身,头戴鬼面,身穿夜行衣,走起路来犹如幽魂,悄无声息。 好俊的轻功… 小头目暗中赞叹,随后拱手道:“太岁先生,请随我来。” 说着,便转身为二人引路,边走边说道:“照先生吩咐,沿途暗哨已经离开,不会有人窥视,事后也不会有人跟踪。” 张彪沉默点头,没有废话。 他自然不会轻信,方才早已通过其他坊市暗道,找到了义崇会内一处出口,甚至转了几圈。 这处暗道很是隐秘,在花园假山内,因景致不俗,百年来无人损坏,义崇会重建,也将其作为一景。 这处地道便是退路。 一路上,人影全无,整个宅院似乎只有三人脚步声,显得格外瘆人。 随即,猫狗叫声便打破寂静。 眼前出现一座大宅,周围百步空空荡荡,远处拴着的猫狗炸毛,对着宅子疯狂吼叫。 那小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先生,那东西就在里面。” 说着,打开地上几个箱子,亮出整齐银两和一排排木盒,“这里是纹银四千两,会长说了,只要先生为我义崇会除此祸害,便交个朋友。” 张彪淡淡扫了一眼,也不说话,深吸一口气,接过灯笼,缓缓走向漆黑宅院…… 第50章夜半死人言 吱呀~ 木门开启声,格外刺耳。 灯笼烛光昏黄,轻轻摇摆间行进,一座标准的深宅大院出现在眼前。 这是座三进的宅子,绕过影壁,便是前院正宅,此刻漆黑一片。 院中灵堂已经坍塌,纸人纸马东倒西歪,满地纸钱混着雨水化作烂泥。 可想而知当时混乱。 张彪一进此地,便感觉到格外阴冷,查看周围,墙壁上全是水珠凝结。 他也不奇怪,又查看四周。 几乎每个房间内斗摆着棺材,通常是一大一小,也有单独小棺材。 有的棺材还未盖上。 张彪眼睛微眯,走进房内,打着灯笼,往棺材里一瞧。 烛火下,一妇人脸色铁青,嘴巴张开,两眼直勾勾盯着他,尸臭味扑面而来。 张彪眉头微皱,拨开其领口衣衫。 赫然有个小孩乌青手印! “嘻嘻嘻…” 忽然,伴着孩童嬉笑声,黑暗中一道影子闪过。 灯笼一照,却空空荡荡。 “故弄玄虚…” 张彪一声冷哼,将灯笼挂起,扯过一条凳子,坐在堂屋屋檐下。 他摸了摸腰间两个皮囊,确保冥火灰和阴符流珠能随时拿到,又不会跌落,这才卸下脸上面具放在一边。 如今所带的,是自制鬼面。 傩面疆梁还塞在怀中,一是避免被有心人认出,二是吞噬水魅能量已用完,再佩戴要消耗真气。 “鬾”鬼害人,通常在子时,眼下还不到时间,那些声响,不过扰人心神。 为何是子时,也有说法。 鬼物害人,通常先做好标记,阴气缠身,便是所谓被鬼跟上。 但除去灵界入口附近,鬼物要想出现,大多在日月交替和阴阳交汇之时,也就是黄昏和子时。 过了时间,便会回归灵界。 当然,稍微厉害点的鬼物,在其他时间内,也会弄出点动静。 比如偶然出现的声音、怪影,或者有东西忽然掉落,弄得你疑神疑鬼。 心神不安,身上三把火更易熄灭。 呼啦啦…… 果然,一具纸马忽然翻倒。 张彪毫不理会,横刀摆在膝上,闭目盘膝,养精蓄锐。 不知不觉中, 雨,下的更大… ………… “咦…” 外面等待的小头目看向周围,皱眉道:“这些猫狗怎么不叫唤了?” 崔老道喝了口酒,故作高深道:“太岁驾到,魑魅魍魉自然不敢妄动,这就叫‘势’!” 那小头目挠了挠脑袋,又仔细一瞧,“这些畜生…好像在发抖。” 远处一座小院内。 烛火摇曳不定,顾仇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握着一本古书观看。 书册纸质发黄,还有不少霉斑与火烧痕迹,封面上赫然写着《内府玄藏秘要》。 白衣剑客推门而入,拱手道:“会长,那人进去了,至今没有动静。” “不急,子时才见分晓。” 顾仇微微抬头,见白衣剑客偷偷打量手中古书,哑然失笑道:“通玄,我一生无子,视你如己出,有什么就问吧。” 白衣剑客连忙低头,犹豫道:“师尊,这便是…那本书?” 顾仇点了点头,沉声道:“也罢,事已至此,便告诉你诸般因果。” “两百年前景帝之时,莲华宗那帮人与周王赵宇勾结作乱,原本被堵在密道,是必死之局,但却有大量神秘高手出现,将他们救走。” “那些人身手高超,放到江湖中,也称得上一声宗师,在京城乱了好一阵子,不少参与此事者被刺杀,‘静街鼓’也因此而来。” “此事令朝野蒙羞,成为禁忌不许谈论,直到宫中内府一场大火,这些人才神秘消失。” “我祖上乃宫中侍卫,从火中抢得此物,知道是那些人目标,便暗中私藏。” “原以为是什么宝物,谁知全是些荒谬仙鬼怪谈,若非其中提到玄都观,他恐怕也会扔到一旁。” 白衣剑客若有所思,“那些人便是……” “没错,正是隐世玄门!” 顾仇冷漠道:“谁能想到,武林圣地玄都观,竟是修行宗门。” “他们才是曾经的九州之主,高高在上,操控皇朝更迭,天地大变后才失了权势,却也暗中蛰伏,静待时机。” “如今天地更新,大梁朝江河日下,气数已尽,玄门重新出世,天下必然大乱,时不我待啊…” 白衣剑客通玄连忙拱手,“定助师尊成就大业!” 就在这时,二人同时闭嘴,望向门外,只听得脚步声响起,一名香会弟子在外低声道:“会长,有客夜访,送上信物,说您一看便知。” 白衣剑客连忙拉开门,从弟子手中接过一个手串,恭敬递上,“师尊。” 顾仇接过一看,见手串上莲花纹,立刻冷笑道:“告诉他们,义崇会做的是本分生意,不想与外人打交道!” “是,会长!” 弟子远去后,白衣剑客才开口道:“师尊,如今与玄门翻脸,是否为时过早?” 顾仇摇头道:“他们如今力弱,大梁朝没有崩塌前,不会前来京城,唯有这莲华宗鬼鬼祟祟,恐怕另有图谋。” “罢了,先别搭理,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在烈火堂弄了一批火霹雳,是派人分批购买…” ………… 义崇庄园,后门。 香会弟子将手串扔了出去,冷声道:“会长说了,义崇会是正经商人,不与可疑之人打交道!” 漆黑雨夜中,站着三道身影,皆身穿蓑衣,斗笠深深压低。 为首之人接住手串,冷哼一声,也不废话,带着人转身离开。 来到一处暗巷内,为首之人才抬起头来,赫然是昭国寺监院,法善和尚。 而旁边两个,则是院内武僧。 “法善师兄,怎么办?” “哼,这义崇会连杀生教都敢勾结,还说什么正经生意人,若非那些师兄回山…” “莫说废话!” 另一名武僧呵斥了一声,皱眉道:“心见师叔要大量朱砂狗血辟邪,法善师兄,怎么办?” 法善正要说话,忽然一道劲风撕破雨幕,向他射来,却是根狼牙巨矢。 嘭! 法善一声惨叫,竟被箭矢穿过肩膀,连人钉在了墙上。 “师兄!” “别理我,快跑!” 高处屋檐上,徐白从黑暗中缓缓起身,白眉下鹰眼冰冷,“搂兔子打着了狼,还想跑?” 说罢,便腾空而起融于雨夜。 侯坤则兴奋得脸红,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一棍子把惨叫的法善敲晕。 “妈的,走狗屎运立大功了!” 梆!梆梆! 远处,打更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夜半子时,小心火烛…” ………… 呼~ 死寂大宅内,阴风乍起。 灯笼中的烛火,忽然摇曳不定。 湿漉漉的院内,白雾升起。 哗啦啦…… 周围房间内棺材剧烈震动。 张彪两眼猛然睁开,将傩面疆梁戴在脸上,双目锐利,左右查看。 耳边,忽然响起童谣声。 “天黑黑,夜茫茫,阿娘为我缝衣裳,星无光,恸断肠,谁家生了夜哭郎……” 张彪若有所觉,猛然转身。 只见堂屋棺材上,坐着一满脸青紫,破衣烂衫的小孩,用乌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脸上露着诡异笑容。 正是小鬼阿光。 灵视之眼运转,信息涌上: 鬾(黄品一级) 1、因恐惧而陷入灵界的孩童亡魂,永世沉沦于黑暗中,因对生的渴望,喜好纠缠妇女孩童。 2、鬾可穿梭两界,成型强大后,可融于黑暗,施展诡术:凝身,操控气血杀人,畏惧阳光火焰。 3、受外力侵染,成为鬼仆… 4、母亲,窗外有个奶奶在叫我… “小子,帮你超度!” 张彪二话不说,纵身跃向棺材,同时左手已扣出三枚阴符流珠。 唰! 小鬼阿光忽然消失不见。 张彪一个旋身,落在棺材上,若有所觉,猛然抬头。 只见那小鬼趴在房梁上,黑暗中露出青紫面庞,猛然张嘴,利齿獠牙,一条大舌头扭来扭去。 猛然间,张彪好似被掐住喉咙。 气血凝滞,浑身僵硬。 正是诡术:凝身。 见张彪不动,小鬼阿光才倒立着从房顶爬下,脑袋旋转一圈,露出诡异笑容,伸出乌黑小手,向着他脖子抓去。 噗噗噗! 就在这是,张彪三阳真火忽然升起,左手三颗阴符流珠,直接拍出。 “呀!” 伴着古怪尖叫声,小鬼阿光浑身开始怪异扭曲。 鬼物本无形,三颗阴符流珠却镶嵌在其头颅上,嗡嗡旋转。 张彪毫不迟疑,又从腰间掏出一撮冥火灰,口中呢喃作响,念动鬼咒。 这一下,仿佛油锅倒水。 周围棺材砰砰作响,有些尸体竟然猛地坐了起来。 鬼咒死人言,在此阴邪汇聚,满屋尸体之地,一念必有异象。 张彪也不在意,运转真气,混合鬼咒,猛然一吹。 霎时间,蓝火幽幽,照亮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