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养死了,求奶一口
第三期福利章节已经上传
全订群被爆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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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拖出去羹了
秋风起，三蛇肥。
作为资深吃货，林弦上辈子在广州工作时，就对传说中香甜清爽、肥而不滞腻的菊花三蛇羹，垂涎已久。
但苦于一没胆量，二没时间，因此这就成了自己的重大遗憾。
而这一世，仁慈的命运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呼唤，他一睁眼就看到对面有人在炖蛇羹。
此时，柴火正旺，锅里热水已经煮沸。
对面草地上，一位金发红瞳，面容冷峻，完美到如同大理石雕塑的青年，正把玩着一柄镶嵌有红宝石的弯刀，百无聊赖地切着配菜。
朦胧的雾气内，被丢入锅中的洋葱块、香芹叶、以及细碎的蘑菇丁，翻腾起伏，配合着多种打底的香料，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真馋人…
嘶！不对，是真残忍！
随着林弦被一滴迸溅的热水烫到，他慌忙咽下口水，努力嘶嘶抽气，缓解被胡椒粉刺激到的呼吸道痛感。
某人低头看了看下方滚烫的汤锅，又瞅了瞅自己被那吊在架子上的细长身躯，放飞的思绪，被拉回残酷的现实，心中不由抓狂怒吼。
喂喂喂！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老子是想吃蛇羹，不是想被人架起来炖成蛇羹！
没错，配料已经下锅，就等他这只主体食材了。
林弦翘起被沸水烫到的尾巴尖，望着自己那覆盖全身的黑色神秘花纹，以及层叠的冰凉鳞片，吐着芯子的蛇头，满脸的苦大仇深。
果然，还是现实更加魔幻。
上辈子，他曾经是蓝星华夏国度里普通平凡的一员。
面对社会大潮，林弦选择老老实实996上班求福报，躺平任宰割，可谓是一颗安分守己的好韭菜。
不过，成年人嘛，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压力，需要宣泄。
鲁迅曾经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林弦算是半个后者，平常最喜欢的减压方式，就是在闲暇之余，上网写点稿子，赚些生活费。
等吊足读者胃口，这个恶趣味十足的家伙，往往会选择突然太监，在一片骂声中神隐跑路。
在换上马甲，连续坑了一大批读者后，躲在屏幕后的某人，已经习惯于用评论区一众寄刀片、煲鸽子汤之类气急败坏的留言下饭。
嗯，胃口极好，每天都能多吃一碗。
然而世事难料，他这只作恶多端的鸽子，最终还是被正道的光所制裁。
一位气疯的老读者，在阅读了七八本不上不下的太监书后，忍无可忍，扯着网线怒骂。
但由于他初级键盘侠的水准，喷不过某个满肚子坏水的死鸽子。
盛怒之下，这位实干派的暴躁老哥，利用黑客技术锁定位置，之后千里迢迢追上门，拿着菜刀将这只鸽子砍死。
直到菜刀插进他的胸口，林弦用血的教训，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当鸽子，是没有好下场的！
或许是报应，林弦一睁眼，虽然没有变成鸽子汤，却成为了即将下锅的蛇羹。
不过，前世的孽债，他早就用一条命了清了。
所以，就算转生成为了一条蛇，林弦可并不缺求生欲。
架子上的细长身影，不安分地扭动，几次挣扎，甚至被揭起了一排鳞片。
但，林弦最后悲哀的发现一个残酷的现实。
这条刻着古怪楔形符号的绳索，它挣不开。
林弦灵活的信子在口腔中转动，在抵近两根坚硬的锐利物体后，那漆黑的竖瞳，流露出一丝自我安慰式的催眠。
没关系，爷有毒！
趁其不备，还不是我跳起来一个空中滑铲的事情！
然而，等那道森然的阴影笼罩在林弦的头顶，这条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反击的蛇，顿时如同被非洲平头哥盯上的辣条。
那心中传来本能的颤栗，以及肌肉止不住地瑟瑟发抖，让他的全身软成了一滩烂泥，连被沸水烫到尾巴，都忘记了做出反应。
滑铲个屁！
滑铲一般用来解决老虎，但对面的这家伙，能把老虎和狮子当猫养的变态！
专业技能不对口啊！
旁边的一眼温泉、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眼熟的形貌特征、身上少说十几斤的豪华黄金装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的高傲与邪异……
种种迹象，再加上脑内属于原本宿主的零散记忆，林弦再傻，也知道这位究竟有多么可怕！
没错，这个要炖了他的家伙，就是乌鲁克之主、古巴比伦神话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世界上已知最早的英雄史诗，就是《吉尔伽美什》，其源自两河流域文明。
这是一部关于统治着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苏美尔王朝的都市国家乌鲁克英雄吉尔伽美什的赞歌。
眼前的这位俊美冷傲的金发青年，就是故事中活生生的传奇。
根据史诗的记载，古代诸神为了抑制人类过度繁衍之后力量的壮大，而将人间王族与女神相结合，创造出众神制约人类的“楔子”——吉尔伽美什。
作为半人半神的存在，他拥有着“三分之二为神，三分之一为人”的极高神格，以及神明与人类的双方视点。
幼年的吉尔伽美什曾是德高望重，万众倾心的理想型统治者，拥有着比地上任何人都优秀的王的特质:宽容、深思、公正、重德。
道路中的行人无不将他称赞，为他倾倒。
时光流逝，数年后吉尔伽美什从少年时期成长为了青年时期。
此时，吉尔伽美什决定制造一场规诫人类的暴雨狂澜，而不仅仅是一名管理人类的王者。
为了裁决人类的基准，他恣意的争夺、积聚着财富。
但由于担心吉尔伽美什没有行使压制人类的职责，在他幼年时，众神创造了作为"天之锁"来对抗吉尔伽美什的战士--恩奇都。
成年后，为了彰显神的愤怒把吉尔伽美什带回神的一方，两人相遇并进行了战斗，结果未分胜负。
战斗过后，首次遇到对等者的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成了朋友。
为了守护乌鲁克让人民不受饥饿，两人合力打倒了杉木林中的神兽“芬巴巴”，引导着乌鲁克走上正轨并给予它繁荣。
在恩奇都的辅佐下，吉尔伽美什创造出繁盛的文明，也由此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暴君。
之后，因为两人触怒众神，天神安努派遣最强的神兽天之公牛，将其投放人间。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同心协力将天之公牛击退，使大地得以幸免于洪水的迫害。
然而，“天之锁”与“天之楔”的联手反抗，让众神为之震怒。
他们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制裁吉尔伽美什，就诅咒不能违抗神灵的恩奇都衰弱而死，以示惩戒。
失去了挚友的吉尔伽美什，落入了难以自抑的巨大悲痛和阴影当中。
他跨越千山万水，经历种种磨难，最后在冥界遇见了名为纳比斯汀的老人，并且得到了仙草。
作为有血有肉的人类之子，他决定将不老不死的力量带回城邦。
在重返乌鲁克的途中，吉尔伽美什在一池清泉里洗浴着自己的身躯，精神和肉体一并在所有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然而，此时一条蛇趁他休息的空档，偷吃了不死灵草，获得蜕皮重生的能力。
所以，没错。
林弦，也成为了《吉尔伽美什》史诗中的主角之一…
只不过，他是那条偷吃了不死灵草的蛇。
“你很有胆量，居然敢吞了本王的东西，杂种！”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两臂环抱胸前，居高临下地冷冷俯瞰，那如同血色宝石的眸子，闪烁着一抹森然和戏谑。
“啧，趁现在把你炖了，效果应该还在。”
林弦的身体传来难以抑制的颤栗，望着锅里滚烫的沸水，毛骨悚然。
自己似乎很快，就要从蛇变成蛇羹了。
第一章 拖出去羹了
秋风起，三蛇肥。
作为资深吃货，林弦上辈子在广州工作时，就对传说中香甜清爽、肥而不滞腻的菊花三蛇羹，垂涎已久。
但苦于一没胆量，二没时间，因此这就成了自己的重大遗憾。
而这一世，仁慈的命运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呼唤，他一睁眼就看到对面有人在炖蛇羹。
此时，柴火正旺，锅里热水已经煮沸。
对面草地上，一位金发红瞳，面容冷峻，完美到如同大理石雕塑的青年，正把玩着一柄镶嵌有红宝石的弯刀，百无聊赖地切着配菜。
朦胧的雾气内，被丢入锅中的洋葱块、香芹叶、以及细碎的蘑菇丁，翻腾起伏，配合着多种打底的香料，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真馋人…
嘶！不对，是真残忍！
随着林弦被一滴迸溅的热水烫到，他慌忙咽下口水，努力嘶嘶抽气，缓解被胡椒粉刺激到的呼吸道痛感。
某人低头看了看下方滚烫的汤锅，又瞅了瞅自己被那吊在架子上的细长身躯，放飞的思绪，被拉回残酷的现实，心中不由抓狂怒吼。
喂喂喂！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老子是想吃蛇羹，不是想被人架起来炖成蛇羹！
没错，配料已经下锅，就等他这只主体食材了。
林弦翘起被沸水烫到的尾巴尖，望着自己那覆盖全身的黑色神秘花纹，以及层叠的冰凉鳞片，吐着芯子的蛇头，满脸的苦大仇深。
果然，还是现实更加魔幻。
上辈子，他曾经是蓝星华夏国度里普通平凡的一员。
面对社会大潮，林弦选择老老实实996上班求福报，躺平任宰割，可谓是一颗安分守己的好韭菜。
不过，成年人嘛，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压力，需要宣泄。
鲁迅曾经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林弦算是半个后者，平常最喜欢的减压方式，就是在闲暇之余，上网写点稿子，赚些生活费。
等吊足读者胃口，这个恶趣味十足的家伙，往往会选择突然太监，在一片骂声中神隐跑路。
在换上马甲，连续坑了一大批读者后，躲在屏幕后的某人，已经习惯于用评论区一众寄刀片、煲鸽子汤之类气急败坏的留言下饭。
嗯，胃口极好，每天都能多吃一碗。
然而世事难料，他这只作恶多端的鸽子，最终还是被正道的光所制裁。
一位气疯的老读者，在阅读了七八本不上不下的太监书后，忍无可忍，扯着网线怒骂。
但由于他初级键盘侠的水准，喷不过某个满肚子坏水的死鸽子。
盛怒之下，这位实干派的暴躁老哥，利用黑客技术锁定位置，之后千里迢迢追上门，拿着菜刀将这只鸽子砍死。
直到菜刀插进他的胸口，林弦用血的教训，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当鸽子，是没有好下场的！
或许是报应，林弦一睁眼，虽然没有变成鸽子汤，却成为了即将下锅的蛇羹。
不过，前世的孽债，他早就用一条命了清了。
所以，就算转生成为了一条蛇，林弦可并不缺求生欲。
架子上的细长身影，不安分地扭动，几次挣扎，甚至被揭起了一排鳞片。
但，林弦最后悲哀的发现一个残酷的现实。
这条刻着古怪楔形符号的绳索，它挣不开。
林弦灵活的信子在口腔中转动，在抵近两根坚硬的锐利物体后，那漆黑的竖瞳，流露出一丝自我安慰式的催眠。
没关系，爷有毒！
趁其不备，还不是我跳起来一个空中滑铲的事情！
然而，等那道森然的阴影笼罩在林弦的头顶，这条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反击的蛇，顿时如同被非洲平头哥盯上的辣条。
那心中传来本能的颤栗，以及肌肉止不住地瑟瑟发抖，让他的全身软成了一滩烂泥，连被沸水烫到尾巴，都忘记了做出反应。
滑铲个屁！
滑铲一般用来解决老虎，但对面的这家伙，能把老虎和狮子当猫养的变态！
专业技能不对口啊！
旁边的一眼温泉、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眼熟的形貌特征、身上少说十几斤的豪华黄金装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的高傲与邪异……
种种迹象，再加上脑内属于原本宿主的零散记忆，林弦再傻，也知道这位究竟有多么可怕！
没错，这个要炖了他的家伙，就是乌鲁克之主、古巴比伦神话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世界上已知最早的英雄史诗，就是《吉尔伽美什》，其源自两河流域文明。
这是一部关于统治着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苏美尔王朝的都市国家乌鲁克英雄吉尔伽美什的赞歌。
眼前的这位俊美冷傲的金发青年，就是故事中活生生的传奇。
根据史诗的记载，古代诸神为了抑制人类过度繁衍之后力量的壮大，而将人间王族与女神相结合，创造出众神制约人类的“楔子”——吉尔伽美什。
作为半人半神的存在，他拥有着“三分之二为神，三分之一为人”的极高神格，以及神明与人类的双方视点。
幼年的吉尔伽美什曾是德高望重，万众倾心的理想型统治者，拥有着比地上任何人都优秀的王的特质:宽容、深思、公正、重德。
道路中的行人无不将他称赞，为他倾倒。
时光流逝，数年后吉尔伽美什从少年时期成长为了青年时期。
此时，吉尔伽美什决定制造一场规诫人类的暴雨狂澜，而不仅仅是一名管理人类的王者。
为了裁决人类的基准，他恣意的争夺、积聚着财富。
但由于担心吉尔伽美什没有行使压制人类的职责，在他幼年时，众神创造了作为"天之锁"来对抗吉尔伽美什的战士--恩奇都。
成年后，为了彰显神的愤怒把吉尔伽美什带回神的一方，两人相遇并进行了战斗，结果未分胜负。
战斗过后，首次遇到对等者的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成了朋友。
为了守护乌鲁克让人民不受饥饿，两人合力打倒了杉木林中的神兽“芬巴巴”，引导着乌鲁克走上正轨并给予它繁荣。
在恩奇都的辅佐下，吉尔伽美什创造出繁盛的文明，也由此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暴君。
之后，因为两人触怒众神，天神安努派遣最强的神兽天之公牛，将其投放人间。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同心协力将天之公牛击退，使大地得以幸免于洪水的迫害。
然而，“天之锁”与“天之楔”的联手反抗，让众神为之震怒。
他们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制裁吉尔伽美什，就诅咒不能违抗神灵的恩奇都衰弱而死，以示惩戒。
失去了挚友的吉尔伽美什，落入了难以自抑的巨大悲痛和阴影当中。
他跨越千山万水，经历种种磨难，最后在冥界遇见了名为纳比斯汀的老人，并且得到了仙草。
作为有血有肉的人类之子，他决定将不老不死的力量带回城邦。
在重返乌鲁克的途中，吉尔伽美什在一池清泉里洗浴着自己的身躯，精神和肉体一并在所有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然而，此时一条蛇趁他休息的空档，偷吃了不死灵草，获得蜕皮重生的能力。
所以，没错。
林弦，也成为了《吉尔伽美什》史诗中的主角之一…
只不过，他是那条偷吃了不死灵草的蛇。
“你很有胆量，居然敢吞了本王的东西，杂种！”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两臂环抱胸前，居高临下地冷冷俯瞰，那如同血色宝石的眸子，闪烁着一抹森然和戏谑。
“啧，趁现在把你炖了，效果应该还在。”
林弦的身体传来难以抑制的颤栗，望着锅里滚烫的沸水，毛骨悚然。
自己似乎很快，就要从蛇变成蛇羹了。
第二章 传说中的愉悦犯
那金发红瞳的阴影，曲指勾起楔形符文绳索的环扣，将那条瑟瑟扭动的蛇，提到眼前。
右手中的弯刀顺着这爬虫新生的细碎鳞片，一路贴近下滑，最后停留在七寸的位置。
嘶！
随着刀尖的微微下压，那愈发强烈的刺痛，让林弦的心脏骤然收缩，后背似乎炸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当锋刃刺穿外侧鳞片的刹那，林弦疯狂发散运转的思绪，骤然收束，细长的颈子绷直，口中发出一连串的嘶鸣。
但随即，有罪之蛇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身躯微微一顿，而后精神萎靡，悲哀地瘫软下来，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幻想。
干！语言不通！
我恨外语！
上辈子栽在这门课上，四六级成了一生的耻辱，这一世还不放过我！
憋屈的灵魂，只能在细长的身体内，发出无能的怒吼，用尽所有恶毒的语言，去问候命运的全家女性亲属。
此时，蛇类竖瞳中的光，认命般地一点点熄灭。
然而，这条窃贼激烈的反应，似乎勾起了吉尔伽美什的兴趣。
这位英雄王抬起指尖，在半空中勾勒出楔形符号，玩味地弹入某条有罪之蛇的脑门。
随着楔形符号，在意识中炸开，林弦隐隐感觉到自己和眼前的吉尔伽美什之间，似乎建立了某种沟通性的联系。
“吉尔伽美什王，我愿意交纳罚金，洗清罪孽！”
“三十倍赔偿！”
绝处逢生之下，林弦急促地嘶嘶低鸣，吐出酝酿已久的沉吟，用以自救。
有罪之蛇吐着信子的恳求，让吉尔伽美什眸中露出一抹不屑。
“赔偿？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冷滞的鼻音传来，锐利如刀的气息，传来森冷的针刺感，轻易贯穿林弦的蛇鳞，挑动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和肌肉。
那力量，残酷而霸道，让万物几乎生不出丝毫反抗的意志。
红宝石匕首，再度下压，死亡的阴影随之而来。
鬼才愿意死第二次啊！
草泥马的命运碧池！
老子想活！
林弦内心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眸中的蛇类竖瞳，缩为针眼大小，昂着颈子，掀起鳞片，忍受对抗本能的痛苦，用力嘶鸣。
“在诸神之王马尔杜克的见证下，王统治万民，让国家获得福祉，使公道与正义之光长存于乌鲁克！”
“自由民盗取牛羊等财物，如若此为神及宫廷所有，则彼应课以三十倍之罚金！”
吉尔伽美什微微诧异，表情中多了一抹古怪的神色。
而在英雄王愣神的同时，林弦身上的压力骤减，勉强能够活动，一丝希冀从内心生凝。
幸好，赌对了！
实际上，林弦所呐喊出的第一句，源自《汉谟拉比法典》中的序言。
其不仅代表君权神授，也体现了法典的神圣性和正当性。
只不过，为了能够契合自己面临的现状，林弦对序言的内容，做了稍稍的加工。
而关键的第二句，是《汉谟拉比法典》中的第八条，属于偷窃罪的量刑标准。
在等着下锅的煎熬中，林弦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也只从眼前绝境下，找到了一丝生还的希望。
不过，据他所知，英雄王吉尔伽美什所处的时代为公元前2600年—公元前2700年。
但《汉谟拉比法典》出现的时期较晚，为公元前1792一公元前1750年。
虽然吉尔伽美什和汉谟拉比同属于两河文明体系，信仰的神灵也相同，可时间相隔了800年之久。
林弦在危机关头吼出《汉谟拉比法典》的偷窃罪判罚条文，就是在赌。
《汉谟拉比法典》属于成文法，而根据他上辈子还不错的历史常识。
在成文法出现之前，约定成俗的习惯法，往往已经存在很久。
所以，林弦只能假定汉谟拉比法典中的相关条文，实际上早在乌鲁克王朝时期，就已经存在约定成俗的法律内容，与之相近。
当然，在他的记忆中，还有一部《乌尔纳姆法典》，同属于两河流域文明，时间大概在公元前2113-公元前2006年。
这东西和吉尔伽美什所处的时代，仅仅相差四五百年。
可惜，它的内容残破，有关偷窃定罪的关键条文并不全面。
但《乌尔纳姆法典》施行的时间，同样证明早在两部法典出现之前，某些有关偷窃罪的量刑，已经是约定成俗的存在。
这就给了林弦敢于突破生物本能，向吉尔伽美什申请缴纳罚金的胆量。
不过，即便如此，万一双方的法律毫无关联，他将失去最后挣扎的机会。
而且，自己要是不幸触怒了吉尔伽美什，他可能死得更快。
“吾王，我并非要谈条件，而是希望通过律法的审判，接受惩处，来洗清罪孽。”
“我是在白天行窃，按照苏美尔的传统，我愿意缴纳三十倍罚金。”
眼见吉尔伽美什的表情有所松动，林弦谦恭地微微颔首，以示态度诚恳。
他隐约记得，《乌尔纳姆法典》中的残文记载，如果晚上行窃，因为对主人具有更强的威胁性，所以偷盗者还是可能被处死。
所以，林弦自然不会忘记强调作案的时间。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这条有罪之蛇疯狂转动着核桃大小的脑仁。
强烈的心理压力中，林弦的神经居然传来隐隐的兴奋感。
他感觉自己前世20多年的平淡人生经历，都不如此刻惊心动魄，更有“活着”的感觉。
是的，“活着”！
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在为这个纯粹的目的而疯狂运转，付出最大的努力。
前世走马观花所学习的驳杂知识，纷纷涌上心头，汇聚成应对接下来各种变故的辩护策略。
此时，回过神来的英雄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只爬虫，嘴角轻轻翘起。
他居然听到了一条蛇，在诵读乌鲁克的法律条文？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不过，相比于“宽恕”这个空洞无聊的词，吉尔伽美什更喜欢“愉悦”。
没错，这位英雄王就是传说中的愉悦犯。
金发红瞳的王嘴角咧开阴森的弧度，冷然的低语，直戳这条蛇援引法律判决的漏洞。
“如果本王记得没错，那是自由民才有的权利？”
林弦顿了顿，缓缓抬头。
“吉尔伽美什王，我生于乌鲁克的疆土，当属于您的国民…”
“我未曾被奴役，并非奴隶，天赋自由权利…”
英雄王似乎来了兴趣，右手从黄金漩涡中招来一张缀满宝石的王座，靠在椅背上，拖着下巴，启唇打断了这细长身影的自辩。
“但你是条蛇…”
“您的贤明，难道仅仅福泽人类吗？”
“天上晨星，地上万物，皆为王所拥有！”
“所以，无论是苍穹大地的生灵，还是森林海洋的动物，都将与乌鲁克同在，您的威光所及之地，便是苏美尔的乐土。”
林弦抬头凝视吉尔伽美什，那饱受上辈子教育熏陶的灵魂，居然有种不卑不亢的味道。
“没错，地上万物，天上晨星，世间诸国众生，皆归本王所有！”
“哈哈哈哈，你可比乌鲁克的法官，有趣多了。”
“他们这群蠢货，研读了几十年的律法，居然还比不上一条蛇能说会道，真该一头撞死在墙上！”
“作为取悦王的奖赏，30倍罚金吗？本王准了！”
宝座之上的英雄王一手捧腹狂笑，心情愉悦。
但在林弦稍稍喘息的刹那，吉尔伽美什从宝库中召来一只金色酒杯，轻轻晃动着，猩红的琼浆随波摇曳，气氛骤然凝滞。
“既然一切都是王的，那你用什么缴纳30倍的罚金呢？”
“而且，不死灵草的价值，无法用正常的财宝估量。”
随着英雄王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王座之后形成一个又一个金色的漩涡。
剑戟刀枪各式各样的武器，从中浮现，锋芒直指这条太古之蛇，对面那猩红的眸子，依旧是一片森然。
“如果你所付出的代价，不能让本王满意，我会把你活活切成丝，扔进锅里炖汤！”
第三章 笑出腹肌,笑出强大
律法，并不是为了体现“宽容仁慈”，更多是为了追求“相对的公平”。
无论是《汉谟拉比法典》，还是《乌尔纳姆法典》，都支持一个血腥的观念——“同态复仇”。
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式的对等性报复。
不死灵草对于吉尔伽美什的意义，相当于重获第二次生命，更是他历尽千辛万苦，为乌鲁克寻找的奇迹。
然而，稍一疏忽，这条蛇就吞掉了他新生的希望！
即便这位英雄王已经步入中年，从一位任性残酷的暴君，转变成了贤明的君主。
但吉尔伽美什还没大度到，用无聊的圣母心，宽恕这条有罪之蛇的地步。
基于“同态复仇”的理念，英雄王即便将盗取不死灵草的窃贼炖了，都不为过。
更何况，这家伙既然选择律法为自己寻求生机，那就需要考虑来自物主的追责。
这，才叫公平。
当然，某位贤明的君王，绝对不会承认。
自己这么做，也是因为来了兴致，想要进一步观看这只长虫在绝境中如何挣扎。
愉悦啊愉悦，一旦品尝到这种味道，就会让人欲罢不能。
随着刀枪剑戟的锋刃，一寸寸逼近，被光影分割的吉尔伽美什，嘴角翘起玩味的弧度。
“恩奇都！”
眼见周身的鳞片，被外泄的锋芒削切磨蚀，系着它小命的一根草绳，随时都有崩断的危险。
林弦顾不得组织语言，眸中蛇瞳急剧收缩，张口吐出救命的关键字。
然而，此话一出，原本翘起二郎腿，舒缓地坐在王座上，右臂支撑着下巴，表情隐有愉悦的英雄王，气息骤然一变。
凄厉的破空声中，雷霆斧钺之威，纵横划过。
形似恶魔翅膀的巨大长剑，以及外表为双刃斩马阔剑的两件刻满楔形符文的神造武器，险险从林弦两侧擦过。
恐怖风压的削切肆虐，林弦的鳞甲斑片片破碎，仅仅被威能波及的身躯，爆出一团血雾。
如同揭开皮肉的痛苦，让林弦眼球凸出，细长的身子颤抖抽搐。
轰！轰！
荒原之上被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狂暴的气浪将百米范围内的杉木，连根拔起，泥土和石块簌簌落下。
“谁允许你直呼他的名字的？杂种！”
吉尔伽美什不复之前的轻松，表情阴沉，猩红的眸子血气涌动，冷厉的低语，夹杂着纯粹而霸道的杀意。
作为孤高任性的英雄王，恩奇都说是他此生唯一认可的朋友也不为过。
挚友被众神诅咒而衰亡后，这个名字也就成了吉尔伽美什最大的逆鳞。
如果接下来这条蛇，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不介意展现出曾经身为暴君的一面。
正当躺枪的林弦半死不活之际，一朵形似骆驼刺的红绿色植株虚影，从这条太古之蛇的腹部浮现，展开花叶。
随后，涟漪荡漾，层层光纹冲刷之下，蛇表面外翻的鳞甲和撕裂的伤口，迅速愈合。
幸好，进入它体内的不死灵草，发挥了功效。
不然的话，自己还要遭罪一段时间。
林弦刚恢复气力，便急促嘶鸣，一口气将后面的解释补全。
“吉尔伽美什王，我无意冒犯您的挚友！”
“恰恰相反，通过服用不死灵草，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意识隐约窥见一些模糊的画面。”
“就在不久的将来，您将有幸和挚友恩奇都重逢。”
“这，就是我送您的贺礼！”
短暂的死寂之后，那笼罩在林弦头顶的重压，缓缓抽离。
这条神经高度紧绷的罪犯，仿佛被抽去脊骨般，萎靡地瘫软了下来。
吉尔伽美什脸色淡漠，眉心时聚时散，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那份高傲之下，让人猜不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王啊，您拥有预测未来的千里眼，谎言无法蒙蔽您的感知。”
林弦小心翼翼地沉吟，为自己的言论佐证。
远古拥有神灵血脉的英雄，往往具备或多或少的预知能力，吉尔伽美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虽然名为“千里眼”的预知能力，无法准确清晰地看到未来事件的细节。
但这要是用来模糊感知某些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其实足够了。
“你所谓的30倍赔偿，就是这个无法考证的消息？”
片刻，仿佛陷入某种沉思的吉尔伽美什，缓缓睁开眼眸，抿唇冷笑。
呼！最难的一关已经过了。
想活命，就稳住！
林弦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剔除杂念，以纯粹而认真的语气，抬头沉吟。
“不死灵草，的确无价。”
“而恩奇都大人和您的羁绊，更是无法用世间的任何财富去衡量。”
“献上金银宝石只会玷污王和恩奇都大人的友谊，我能做的，就是用无价去换无价！”
“况且我想在您心中，这份友谊的价值，和区区不死灵草相比，远超30倍！”
吉尔伽美什嘴角逐渐翘起愉悦的弧度，最终爆发出酣畅的笑声，腹肌都在隐隐作痛，甚至想用手边的泥板，记录下这件快事。
“哈哈哈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本王居然有种将你带进宫廷饲养，任命为乌鲁克大法官的冲动。”
随即，这位英雄王双手按在王座之上，起身舒展筋骨。
“看在你为本王到来两次愉悦的份上，我将赦免你的行窃之罪。”
“庆幸吧，杂种！”
那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总算被移除，林弦缓过神来，内心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然而，还没等林弦一口气喘匀，四周魔力风暴漫卷聚集。
在林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吉尔伽美什从链接巴比伦宝库的漩涡中，抽出一柄遍布红黑色纹路的剑形怪异武器。
这东西没有通常概念上的剑刃，头部并非尖锐部分，剑身圆台状主体并分为三段，互相逆向以剑柄为轴旋转。
“吉尔伽美什王，您已经赦我无罪了对吧？”
林弦身躯僵硬，语气干涩。
“没错，你偷窃的恶，已经被宽恕…”
吉尔伽美什扬起的唇角，挂着一丝古怪的笑容，名为乖离剑的神造兵装，缓缓下压。
“但冒犯君主，以蜜糖似的花言巧语，曲解律法，蛊惑人心…”
“这些，你还没还清…”
“所以，本王在此宣布：你将被放逐到该去的地方，并从此剥夺你自由民的身份！”
英雄王玩味沉吟，言语间流露出一丝洞彻人心的嘲弄。
自由民？你不再是了。
同时，林弦周围的空间被浩瀚的神力撕碎，那成型的漆黑漩涡，将这条有罪之蛇，吞没其中。
当风暴平息，吉尔伽美什随手将撕裂世界壁的乖离剑，收入巴比伦宝库之中，
伫立在荒野之上的英雄王，随后俯身捡起温泉旁的那小东西偷吃不死灵草后留下蛇蜕，缠绕把玩。
最终，那猩红的眸子，饶有深意地看向笼罩在头顶的天空。
你们，忍不住了吗？
与此同时，在幽暗死寂的空间内，一道黑色的浊流激荡回旋，两侧岸边遍布着闪烁幽蓝火光的塔状枪笼。
如辛勤小蜜蜂般，正在构筑这些特殊容器的金色倩影，似有所感地微微抬头，俯身展臂，从浊流中拘起一捧河水。
以及…一条昏死的蛇。
第四章 提妈唱歌真好听
黑暗、混沌、空无、缥缈……
种种不可名状的感受，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将林弦的意识从有形的肉体上剥离。
莫名的拉扯，导致他的精神体如同牵线木偶般，向上飘荡，飞上云端，越过罡风，最终穿透辰星的封锁。
在突破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膜后，这聚合成前世人形的光状虚影，仿佛置身于无垠的蓝白海洋之中。
放眼望去，数个或明或暗，色彩不一的气泡，隐隐悬浮在不同的区域。
但四周迷蒙斑斓的光雾和晦暗玄奥的波纹，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让任何窥视的力量，只能感知这浩瀚的疆域的冰山一角。
无数混乱物质流，交相冲刷流涌，形成层层暗潮或漩涡，将其分隔。
而这道虚影的身后，赫然有无形的丝线，紧系一枚巨卵般的斑斓气泡。
显然，其中是正在孕育生长的世界。
世界泡？！
悬浮在无垠光状海洋之中的虚影，喃喃自语，猛然明悟。
那这里是，传说中世界壁外侧的…虚数之海！
我记得，自己是被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利用乖离剑放逐了？
但还没等林弦捋清头绪，孕育世界泡的虚数之海，暗潮汹涌。
短短几个呼吸间，那维系着他和身后古巴比伦文明世界泡的丝线，骤然崩断。
顿时，这道人形虚影开始在庞杂信息流的冲刷下，如同风中烛火，摇曳不定。
当那道忽明忽暗的理智之光，即将被吞没溶解，一声高亢缥缈的歌声，撕裂海雾，形成一道透着光亮的丝线。
“啊…啊~~”
这歌声，很熟悉，真好听…
就像…摇篮曲一样…让人安心…
声声呼唤，将几近迷失的灵魂，牵引向那温暖的怀抱。
从虚数之海深处上浮的身影，葱白十指轻拢，将那微弱的光捧于手心，以身为壁，抵御愈发汹涌的暗潮，展现呵护的本能。
随即，赤色星瞳俯瞰，眸中的十字光辉，看向掌心里那小小的一只。
何其伟岸！
何其神圣！
何其慈爱！
如同回到起源母胎的强烈安全感和归属感，让那道摇曳的灵魂，逐渐稳定，并不由自主地产生亲近和膜拜的冲动。
并且，随着理性的回归，林弦逐渐通过眼前虚数浪潮上浮的破碎剪影，拼凑出自己降生到乌鲁克，成为那条太古之蛇的经过。
虚数之海是最初的混沌，从【空无】中孕育出【新生】，却又被代表“新生”的世界泡所舍弃。
而他来自另一个维度，同样不为这里的世界所容纳，自然只能被当做有害物质，排斥到虚数之海中，等待消化和分解。
但幸运的是，在“自我”消弭之前，林弦遇到了这漂浮于虚数之海的伟岸存在。
古巴比伦文明体系的起源之母——提亚马特！
她被剥离的权能，赋予这个世界泡新生，但也因此丧失了“存在”的根基，从此沦为虚数之海中飘荡的幽灵。
理性消失殆尽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她作为母亲，“回归”的孩子身边的本能。
可惜，她已经不被成型的世界泡所需要，更不会被稳定的现实所容纳，外侧保护着巴比伦文明的自我防御机制，也将其视为灾害。
没有信息锚点，提亚马特根本无法突破这层薄薄的世界壁，只能徘徊在虚数之海中。
她悲叹着，哀伤着，内心溢满“不被需要”的怨恨。
而某个域外灵魂的到来，唤醒了这位起源女神本能的母性，她呵护着如此卑微且渺小的存在，重拾作为母亲的喜悦。
但即便有提亚马特的保护，这可怜的孩子，依旧无法承受虚数浪潮的冲刷。
最终，这位女神在本能的驱使下，利用积攒的权能，将这几近消散的域外灵魂，送往自己曾经一直渴望回归的起始之地。
由于提亚马特身为百兽母胎，她能赋予林弦的，只能是身为“兽”的容器。
恰巧，某条吞吃了吉尔伽美什王不死灵草的太古之蛇，在蜕皮重生的同时，意识溃散重组。
林弦趁虚而入，在此基础上得以新生，也就成为了乌鲁克的“自由民”。
但两股意识的交汇磨合，让他失去了干完坏事跑路的机会，结果随后被吉尔伽美什逮个正着。
几经波折，林弦绞尽脑汁求生，总算没被炖成蛇羹。
然而，吉尔伽美什在利用乖离剑撕裂世界，放逐他的同时，也将其不太稳定的灵魂，再度吹回了虚数之海。
结果，在危机关头，赋予他新生的起源女神，又一次救了他。
提亚马特…
掌心微光摇曳的灵魂，抬头仰望那斑斓的十字星瞳，不禁下意识呢喃。
然而，她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混沌和空无，无法对此作出明显的情感反映。
但随着混沌浪潮的再度侵袭，她拢起的指掌，却纠合的更加紧密，尽显保护的本能。
不，母神…
强烈的悲哀感，涌上林弦心头，他伸出指掌，想要进一步触碰这两度给予他保护，赐予他新生的伟岸存在。
可当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透过指缝，渗入提亚马特的掌心，这位起源女神身躯拔高，从虚数之海中浮起，猛然张口尖叫。
“啊啊↗啊↗”
恐怖的神之权能，将汹涌而来的虚数之潮击溃，撕裂了不知绵延几亿万万里的迷雾。
同时，迷雾中孕育古巴比伦文明体系的世界泡，出现清晰的轮廓。
之前被切断的联系，如同一根再生的丝线，从这片天地内聚合延展，缠绕上林弦的意识体。
随即，女神提亚马特经历了短暂的停顿后，展开十指，放任那小小的一只，被拉回世界泡中。
眼见那伟岸的轮廓，被虚数之海的浪潮和迷雾，逐渐吞没，林弦僵着伸出的指掌，张了张嘴，心中意难平。
但不等这卑微而渺小的存在，宣泄心中的郁结和愤懑，在那根蛛丝的拉扯下，他的意识仿佛在不断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随之而来。
仿佛经历了短短一秒，又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五感失而复得，知觉从麻木逐渐转为清晰。
“还活着？太好了！”
“冥界终于有了生命，哪怕仅是这小小的一只！”
昏暗空旷的殿堂中，一位头戴王冠的金发女神，兴奋地将这苏醒的小东西，提到眼前，扑簌簌地眨动晶亮的眼眸。
随即，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女神轻咳几声，勉强收束激动的情绪，装出些许威严的模样，单手掐腰，指向枪笼中的蛇，郑重宣言。
“听着！地上的小家伙，吾乃地之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你将有幸成为冥界治下的国民！”
“所以，要乖乖听话！”
冥界，真的有了生机和活物，说不定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女神饶有兴趣地用指肚摩挲着这条蛇身上光滑清凉的鳞片，嘴角轻轻翘起愉悦的弧度。
第五章 求求你做个人吧
神代文明中，冥界并非一个虚幻缥缈的概念，往往是深埋地下，建立在黑暗渊层的死亡国度。
昏暗的谷地内，崎岖的山石投下重重的阴影，让环境显得阴暗和诡秘。
中央汹涌的黑色河流在水道内激荡回旋，翻起的浪花。
溅射出人类扭曲的脸庞，发出凄厉的鬼哭和尖叫，让周围增添了几分阴森感。
气氛与之相对的，是建立在谷地两侧的众多枪状囚笼。
那一团团被收容的幽蓝灵魂之火，显得十分祥和，外形依稀可见曾经身为人类的模样，甚至有些还能看见遮体的鲜亮衣着。
显然，四周错落矗立的枪笼，有着安抚死后灵魂，维持其理智，防止这些冥界居民堕落迷失的功能。
随着群山深谷之中，高耸的尖塔状神殿美斯拉姆忒亚，散发温热。
微弱的红光，刺破浓重的死雾，带来些许的暖意，冥界新的一天照旧开始。
一队队被雾气缠绕，气息阴森冰冷的冥界守卫迦鲁拉灵，依靠本能在不同地带巡视警戒。
同时，被七重门扉隔开的各个区域中，栖居枪笼内的鬼魂，也从沉眠中苏醒，并通过某种沉闷的低语，进行着稀少的交流。
冥界，毕竟是死亡与腐败的地狱。
随着时间推移，即便有枪笼的保护，没有肉体的支撑，这些灵魂也将逐渐被磨蚀掉记忆和感情，最终沦为回归虚无的源质。
所以，这片土地，终究是寂静多过喧闹。
然而，当沙沙的鳞片滑动声，从死雾笼罩的石道上传来，枪笼内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冥界居民，顿时惊觉，灵魂之火剧烈跳动。
此时，一条有着黑色花纹的蛇，蜿蜒游动，并在途经一众的枪笼的路上，嘶嘶吐着信子，向其中的居民友好地打招呼。
那派头，如同巡视领地的地主老爷。
“巴拉格大叔，老乌姆昨天说你家秘方酿造的麦酒，肯定跟马尿一个味！”
“库西姆，纳什，你们俩不是要约架吗？别怂啊！”
“宁努塔老哥，我找到头了，就是那个达姆的混蛋，在你死后，睡了你老婆，打了你的娃！”
嗡！
他们相互问候彼此的女性亲属，并渴望建立超乎血源的父子关系。
啊，真是充满生机、喧闹美好的一天。
蛇望向枪笼内忽明忽暗的人影，陶醉地聆听着那各种表示友好的词汇，心满意足地摆动尾巴，向着安静的谷地游动。
干！
这个坏东西！
一众被挑动肝火的冥界居民，用学来的手势，竖起中指，口吐激烈的语言，欢送这条不干人事的蛇。
可惜，这些没什么脑子的迦鲁拉灵，对那沾染着美斯拉姆忒亚神殿气息的邪恶长虫，下意识避让。
否则的话，居民们真心希望这条蛇被剁成七八十来段，然后下锅炖成汤。
正当死寂的冥界，泛起热闹的涟漪之际，某条始作俑者，已经盘在一块青黑色岩石下。
片刻，黑色大蛇放空思绪，意识向上发散，传递着某个愉悦的信息。
早上好，提妈…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隐隐震荡，一丝丝几近于无的波动，自虚空传来，仿佛做出了某种微弱的回应。
成功了！
蛇向上瞭望的竖瞳，微微眯起，三角状的脑袋兴奋点头。
而在它的头顶，一条不可视的“蛛丝”，正从灵魂之核内蔓延直上，穿透世界泡的外壁，深入虚数之海。
最终，那末端的绳环，缠绕在了某位伟岸存在的右手无名指处。
冥冥中，双方通过这条脆弱的蛛丝，建立了微妙的联系。
母神…
蛇嘶嘶吐着信子，压抑来自本能的激动，呢喃低语，咧开的嘴角，露出一抹欣慰。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吉尔伽美什的放逐。
的确，当初神造兵装乖离剑撕裂世界的威能，让林弦不太稳定的灵魂，被再度排斥到外侧的虚数之海，险些让它完蛋。
然而，林弦也因此见到了赋予自己新生的女神提亚马特。
此外，这位起源母神帮助“爱子”再度回归的同时，也在虚数之海和世界泡之间，以及她和林弦之间，建立了微弱的联系。
这样一来，林弦就成了嵌入世界内侧的船锚。
提亚马特这艘在虚数之海中沉浮航行的生命方舟，或许就能在船锚的固定和拉扯下，一寸寸接近与现实世界的距离。
当然，幻想是美好的，现实终归比较残酷。
林弦试着牵动灵魂之火中的那根细若蛛丝的锚定线，但结果，自己不仅头疼欲裂，那漂浮在虚数之海中的伟岸身影，纹丝不动。
区区一条蛇，就妄图将被放逐的起源母神拉回现实，真是不自量力！
认清现状的林弦，无奈地耷拉着脑袋自嘲，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想天开。
它这没几两肉的小身板，根本拉不动提亚马特母神亿万吨级别的沉船。
所以，要想帮忙，我需要变得更强？
以及，更多支撑母神提亚马特回归的锚定线？
林弦若有所思，赧然地低头看向自己，心中苦笑呢喃。
我本来想帮忙来着，但您给我的“爱”，是不是太过厚重了？
实际上，和起源母神提亚马特建立联系，获益最多的，反而是它这条弱小的古蛇。
那位慈爱的起源母神，为了让世界泡中新生的“孩子”，拥有自我保护的能力，通过这条蛛丝，将一缕权能分割赋予了它。
兽之权能——自我改造！
即，它可以借助自身魔力，构筑生命框架，重塑不同形态的肉体。
也就是说，自己可以重新做回了人了？
林弦下意识想到利用自我改造，重塑肉体的第一个生命形态，心情激动不已。
天天用肚皮在地上爬，自己都快忘了走路是什么感觉，他担心这么下去，自己会彻彻底底退化为一条蛇。
外面不安全，回去试试？
嗯，试试！
古蛇兴冲冲飞快穿过死雾，一路窜到美斯拉姆忒亚神殿角落。
五官要有西方的立体感，也要兼具东方的柔美细腻！
身材不能太矮！
颜值必须是加分项！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林弦心中碎碎念，并火急火燎地调动体内获得的一丝权能，想要开始逐步为自己捏脸塑形。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大殿中灰色死雾凝结而成的骨爪，拎着他翘起的尾巴尖，就将这条长虫一路拖到了某张宽大的床上。
“别吵…”
“最近工作量太大了，我才不想这么起床去制造枪笼…”
不愿睁开眼眸的金发女神，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嘟囔着发出抱怨式的倾诉。
发热神殿向冥界投射光辉产生的闷热，让这位女主人踢开被子，翻了个身，如树袋熊般，挂在冰凉的黑色条形抱枕上。
“唔，对，再睡会儿…”
被饲主强抱的古蛇，等到疲累的冥界女神重新睡着，缓缓舒展僵硬的身躯，似是大彻大悟。
其实吧，做不做人，真的不重要。
随即，那颗黑色的蛇头，舒展垂下，惬意地靠在了饲主微微起伏的胸口。
第六章 “光辉之毒”萨麦尔
“还有一千两百个枪笼没做完，早知道就不该睡懒觉了。”
雾气缭绕的深谷之内，瘫坐在青黑色石块上的女神，掰着指头细数冥界新增的灵魂后，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有些生无可恋。
“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埃列什基伽勒抓狂地扯着一束金色秀发的两端，将其塞进口中，呜咽撕咬，发泄着内心的烦闷。
那两侧嘟起的香腮，呈现出圆润可爱的弧度，成为这穷山恶水中极为有趣的风景。
人类这种生物，真是麻烦！
他们的灵魂一股脑涌进冥界只会给我增加工作量！
制作囚禁灵魂的牢狱是很辛苦的！
冥界女主人抱怨之际，红宝石般的眸子在触及黑色河水中沉浮分解的人形虚影，紧蹙的眉心缓缓展开。
嘛嘛，区区枪笼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身为这片疆域的统治者，本该为入住冥界的灵魂，提供基本的居所。
毕竟，他们都将是本女神的臣民，如果太寒酸了，我岂不是也要跟着丢脸？
埃列什基伽勒如此说服自己，随即拍了拍红黑长裙上的尘屑，准备继续开工，输出魔力，制造约束和保护灵魂的枪槛。
啧啧，这位不太坦诚的饲主，真是太可爱了。
沙沙声起，钻入阴凉石缝中睡觉的古蛇，懒洋洋地探出脑袋，饶有兴趣地观看着饲主表情丰富的哑剧。
实际上，死亡、凋零和腐败的权能，环绕整个冥界。
普通的灵魂一旦进入，记忆、情感、理性会不断被侵蚀，最后化为纯粹的“玛那”，回归于起源。
然而，这位嘴上一直碎碎念抱怨的冥界女神，本性却十分勤勉，且擅长照顾别人。
她通过输出自己的魔力，制造枪笼，以此让这些鬼魂的理性，可以维持得更加长久。
古巴比伦的神话起源中，人类是万王之王马尔杜克，在战胜提亚马特后，为众神创造的侍奉工具。
因此，大多数神，对于人类，往往无所谓怜悯和慈爱。
像自家饲主这样连灵魂，都要细心照料的异类，简直是众神之中的小天使。
可惜，明明有着一颗仁慈的心，她却成为了代表恐怖和死亡的冥界女神。
正当古蛇以窥视者的视角，欣赏饲主的一举一动之际，有所察觉的埃列什基伽勒，猛然回头。
随即，女神探出的右手，闪电般地拽住林弦的尾巴尖，将其一路拖到了跟前，将这个鲜活的宠物，气鼓鼓地拉扯成各种形状。
“哼！还不是因为你抱起来太…”
“…太吵了！”
埃列什基伽勒摆出凶巴巴的威严模样，数落着这条宠物蛇，排解烦闷之余，不忘甩出黑锅。
喂喂喂，饲主，说谎之前，能不能先组织一下语言。
明明是自己睡懒觉，忘了时间，这还能赖上我？
古蛇翻着白眼，暗自吐槽。
由于冥界并没有太阳，饲主所建造的美斯拉姆忒亚神殿，就通过吸收岩浆和地温，充当了稍稍发热和发光的神造天体。
但同时，美斯拉姆忒亚神殿内部，也就比较酷热闷气。
即便有埃列什基伽勒权能的维持，可长期呆在里面，真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尤其是入睡的时候。
因此，作为冷血动物的古蛇，就成了某位女主人用来降温的条形抱枕。
从埃列什基伽勒最近升级的睡眠质量，以及不断延长的起床时间可知。
某条工具蛇的效果，应该很不错。
“喂！别发呆！你也要帮忙！”
冥界女神手中扬起的暗红色金属枪胚，敲在林弦的脑袋上，轻哼着发号施令，以掩饰刚才的失态。
古蛇被迫营业，只好扬起尾巴，卷过一筐暗红色铁矿原石，递给自家饲主。
不错不错，很机灵，今晚给你加餐。
哼哼，谁说冥界只有死亡和腐烂的，本女神有了第一个活着的国民，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埃列什基伽勒见状，矜持地扬手，从筐中摄来几枚矿石，继续编织枪笼，嘴角无形中轻轻翘起，内心有些自鸣得意。
不过，臆想归臆想，这种不切实际的计划，几乎不可能实现。
因为身后的这条蛇，是个特例。
它体内具备适应冥界环境的不死性，所以能够在此正常生存，而不会因此衰亡腐烂。
结合近期新一批乌鲁克亡灵的议论，以及地上的动静，这条蛇真正来历，自然呼之欲出。
“喂，小家伙，听说你被扔到冥界，是因为偷吃了吉尔伽美什那家伙的千辛万苦得来的不死灵草？”
林弦迟疑片刻，微微点头，眸中闪烁着一抹复杂和无奈。
你们要找的是蜕皮前的那条蛇，和我林弦有什么关系？
怎么黑锅都往我身上背？
更惨的是，这还不能拒绝。
“哈哈哈哈！那个自大狂居然也有吃亏的一天，干得漂亮！”
埃列什基伽勒闻言眉开眼笑，惬意地伸手抚摸着古蛇凉丝丝的脑袋。
这位冥界女神和地上的君王，关系谈不上融洽。
吉尔伽美什为了追求永生，也曾进入冥界烦过她几次。
更过分的是，那家伙还把挚友恩奇都的尸体，保存在了冥界。
真是的！都当我这里是什么？花园吗？还是坟墓？
女神碎碎念着，对于吉尔伽美什的吃瘪，自然喜闻乐见，连带着看向自家宠物蛇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柔和与满意。
“对了，总是叫你‘小家伙’，‘小家伙’的，太随意了点，给你起个正式的名字吧。”
林弦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尾巴从筐中灵活卷起一枚石子，在附近某块较为平整光滑的石板上，写下一行楔形文字。
随后，古蛇叼起饲主的披风一角，指引给埃列什基伽勒看。
“我叫【萨麦尔】，意为‘光辉之毒’。”
萨麦尔，犹太教中传说中引诱亚当和夏娃，摘取善恶树果实的原罪之蛇，同时他也兼具着堕天使的形象，身负十二枚蛇形羽翼。
大家都是同族，既然这个名字，以后可以在两河流域这块地吃得开，那你的就是我的。
古蛇在暗自嘀咕之余，瞥了一眼石块上另起的一段文字，嘴角扬起古怪的弧度。
第七章 腹黑与傲娇
“仁慈善良，可爱又美丽的艾蕾大人，感谢您收留了我。”
冥界女神下意识轻轻读出下面的楔形文字，愣神片刻，不由面红耳赤，语句随之变得结结巴巴。
“可可…可爱又美丽？”
“我…我哪有这么好了？”
随着身后一阵沙沙的响动中，那条古蛇，甩开尾巴，扔下石块，用脑袋轻蹭饲主的手背，将新的一段楔形文字，指给了她。
“美的基准虽然是五花八门，却依旧是绝对的。”
“黑能胜白，地能胜天。”
“在我眼里，冥府中您，自然是比天上群星都更加耀眼的存在！”
黑能胜白？地能胜天？
埃列什基伽勒娇躯一震，似有所感地呢喃低语，眸中的光彩越发明亮。
那原本在衣角出纠结缠绕，无处安放的柔夷，逐渐紧握成拳，最终夹杂着兴奋和些许宣泄的意图，向半空奋力挥舞。
没错！我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个被娇惯，被放纵的恶劣女人！
然而恍惚间，当埃列什基伽勒向两侧乱瞟的目光，触及四周漆黑阴沉的死雾，以及被荒凉和腐败笼罩的领地。
女神身躯不安地扭动，贝齿紧咬下唇，神态变得有些不自信。
“可我是掌管腐败与死亡的不幸之人…”
“在冥界，连一朵花都不会开放，连一株葡萄枝都不会生长…”
面对自怨自艾的女神，古蛇吐着信子，甩动尾巴，继续在石块上书写回应。
“光明诞于黑暗，死亡即是新生…”
“因为会死去，人类将更加珍惜生的可贵…”
“或许愚者眼中，只能看到植物腐败后的肮脏与漆黑，然而这些却是孕育出美的根基。”
“所以，相比于尽情享受阳光，挥霍时间的生命，深埋于土壤中，默默无闻的腐败和死亡，才更值得、也更需要赞美！”
这带着些颠覆性，却铿锵有力的哲理，在冥界女神心中逐渐掀起波浪。
“即便冥界黑暗阴沉，连一株小小的葡萄树藤，都无法生长。”
“但艾蕾大人您，为无数的灵魂，提供庇护，还收留了我。”
“在这荒芜之地，您就是最美的冥界之花！”
古蛇用力在石板上划出痕迹，写至末尾，被尾巴卷在其中的石笔，有节奏地点在空白处，那闪烁着幽光的竖瞳，似乎在思考。
片刻，林弦目光柔和而崇敬，郑重于最后，加上了一句。
“且，只此一朵！”
冥界女神听到这振聋发聩的认同之词，长久以来，笼罩在心中，那自暴自弃的阴霾，被撕开一道狭长的裂隙。
曾经，她在那些死亡的灵魂口中，听到数之不尽的哀求、诅咒和谩骂。
虽万物皆有始终，但代表“开始”的新生，往往被赞美，立于“终焉”的死亡，却总被归咎。
千万年来，像这样的认可，埃列什基伽勒还是第一次听到。
而且，她从来没想到，这些话会出自一条蛇之口。
难道，不死灵草还有开启灵智的功效？
同时，那无所适从的情绪，也让这位冥界女神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威严，变得俏脸通红。
这对赞美欲拒还迎的微妙态度，更是增添了几分人性的色彩和弥漫着烟火气的可爱。
“嘛嘛，虽然说我救了你，但也没必要净捡些好听的话来说。”
嗯，这位饲主的脸皮有点薄，火候差不多就行，再夸就显得刻意了。
古蛇姿态做足，展露犹豫的表情，随后略带不甘地耷拉下脑袋。
冥界女神将自家宠物抱在怀中，指肚轻轻摩挲着它光滑清凉的小脑袋，随即挥手抚过写满楔形文字的石块，将上面的痕迹抹去。
“对了，你刚才称呼我为艾蕾？”
“唔，虽然这和神之真名有些出入，但语音相近，听起来也还不错。”
“嘛，作为刚才那些话的奖励，以后你可以继续这么叫我，就这么决定了。”
为了消弭宠物的失落，艾蕾抛出简单的激励。
古蛇仰起脑袋，振奋嘶鸣，两米来长的条形躯体，环绕饲主的胸口和脖颈滑动攀援，展现出亲昵的意味。
“哈啊！好痒…”
颈子和胸口那被蛇鳞摩擦带来的酥麻感，让艾蕾花枝乱颤，咯咯直笑。
随即，闹腾了一段时间后，女神扯着宠物的尾巴，将这只粘人的小家伙，从她身上拽开，并学着牧民训狗的架势，向这条蛇发号施令。
“坐好！别闹！”
古蛇乖乖地从艾蕾的身上滑下，盘在一块青黑色巨石中央，并用尾巴卷起几块矿石，递给饲主。
“啊！惨了惨了！工作还有一大半没做！”
女神接过矿石的刹那，抬头看向逐渐神殿逐渐微弱的光辉，顿时手忙脚乱地加紧赶工。
“都怪你！每天就知道捣乱！这次不完成那也别想去！”
越忙越慌的艾蕾，边不断调动魔力，从矿石中提炼编造枪笼的金属原料，边气不打一处来地抱怨着。
嘛，不过是一个缺少关爱和认同的小丫头。
林弦驯服地配合着饲主，展开工作，前方那认真勤劳的背影，不由让它轻轻翘起唇角。
说起来，它被吉尔伽美什扔到冥界已经有数月了。
自己因为身体内的不死性，在这里如鱼得水，体型和魔力都在不断增长。
而且，趁着闲暇之余，林弦还抽空从那些冥界亡灵身上，学到了基础的楔形文字。
顺便，通过信息的整理，它还大致掌握了两河流域的城邦势力分布，以及相关的神灵传说，为自己以后进入地上都市，打下基础。
总而言之，这场放逐，反而让让它因祸得福。
可以确定的是，那位英雄王的确信守承诺，很大度地放了它一马。
不过，林弦回顾之前和吉尔伽美什王辩论的细节，隐约记得一件让它心生疑虑的事情。
自己提到“他将与恩奇都重逢”的预言时，这位英雄王似乎并不惊讶。
难道，吉尔伽美什早就通过洞悉未来的千里眼，看到了这种结果？
那它用这个消息买命的豪赌，为什么还是成功了？
林弦思考中，不忘工作，尾巴卷起一根铭刻着楔形神纹的金属枪胚，将其插入泥土中，形成庇护灵魂的结界。
猛然间，古蛇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沙沙写出一行疑问，探头向饲主艾蕾求教。
“艾蕾大人，是不是我每次偷偷溜出去，您都知道？”
“当然！”
“不过嘛，神殿太闷热了，老呆在里面，会把你给憋坏了，所以我就当没看见。”
“嘻嘻，但你每次鬼头鬼脑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样子，真的太有趣了。”
女神略微停下动作，回味着之前的余兴节目，嘴角轻轻翘起。
“您不是睡着了吗？”
自以为每次潜行很完美的林弦，郁闷地问询。
“小家伙，这个世界很危险，要想好好活下去，即便入眠，也要保持起码的警戒。”
“再说了，你太弱小，连基本的隐藏气息都无法做到，我不用神力感知，就能看清你的一举一动。”
“况且，要是没我的神格气息在，任何一只游荡的迦鲁拉灵，都能追寻生者的味道，把你撕碎，以后别这么冒失了。”
女主人艾蕾，曲指弹在林弦的脑门，有些语重心长。
古蛇身躯一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恍然惊觉，犹豫片刻，才在石板上写下一行断续的字句。
“那，吉尔伽美什王呢？”
“如果我再遇到睡着的他，能不能……”
冥界女神脸上笑容凝固，眉心紧蹙，眸中逐渐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神色，严肃地沉吟低语。
“跑！越远越好！”
第八章 人类恶显现
果然！这里面有大问题！
林弦蛇瞳幽光闪烁，连配合饲主制造枪笼的动作，都不似之前流畅。
在古巴比伦的神代时期，这位凶名赫赫的英雄王，是能手撕真神的存在。
可以说，死在他手下的魔兽和神明，比林弦见过的都多，连众神都对他无可奈何。
这种立于食物链顶端的怪物，即便在荒野中沉睡，也绝对会保持警戒，否则他在寻找不死灵草的路上，早就凉了七八百回了！
但结果，一只动动手指都能捏死的蛇，居然能轻易摸到吉尔伽美什的身边，并夺走了能让他获得永生的不死灵草？
不对劲，不对劲！
之前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林弦无暇他顾，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顿觉整件事透着浓重的诡异。
此外，还有两个疑点。
其一，这株灵草可以赋予生命不死性，并且主要作用于肉体的重塑。
那为什么在脱皮的过程中，这条太古之蛇的灵魂，完全崩灭了？
其二，连魔兽都算不上的一条蛇，哪来的胆子，敢从吉尔伽美什那变态手中，虎口夺食？
而且，按照《吉尔伽美什》的记载，这位英雄王事后没有采取丝毫的报复，那条蛇也自此没了踪影。
在古巴比伦“同态复仇”的风气下，吉尔伽美什的反应，也未免太平淡了吧？
受害者情绪稳定，保持沉默……
冒了极大风险的“罪犯”，灵魂崩灭，销声匿迹……
一个词逐渐在林弦的脑海中浮现——
“替罪羊”？
如此，之前的重重的疑点，就能从这里得到完美的解答了。
蛇之所以能靠近熟睡中的吉尔伽美什，是因为有至少同等级的存在，蒙蔽了这位英雄王的感知。
随即，被某种力量驱使的“罪犯”，夺走了英雄王手中的不死灵药。
最后，蛇在蜕皮的过程中，灵魂崩解。
这等同于死无对证，怎么看都像是被幕后的存在，暗中灭口！
或许，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醒来的吉尔伽美什王，并没有暴怒地想要干掉自己这条背锅的蛇。
因为这位步入中年时代的贤明君主早就明白，破坏他重获新生的存在，另有其人。
林弦眼眸眯紧，思绪飞转。
究竟是谁要处心积虑，阻止吉尔伽美什永生？
有犯罪动机，又有犯罪能力的，似乎……
猛然间，古蛇头颈一缩，心中冷汗淋漓。
貌似，卷进了不得了的事情中来。
如果真如所想的那样，按照幕后黑手的计划，它这条负责背锅的蛇，应该已经灵魂崩灭，销声匿迹。
但现在，林弦趁虚而入，成为了这具躯壳中新的主人。
那么，一旦重回地上，它暴露出自己的异常，恐怕随之而来的，就是毫不留情的抹杀！
被扔进鸟不拉屎的冥界之后，得益于女神艾蕾的庇护，它可以在这片地方横着走。
虚假的安全感，让他忽视了黑暗中的危险。
此刻，重拾危机感的林弦，后怕之余，郁闷不已。
干！老子明明是无辜的！怎么头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堆黑锅？
算了，反正我注定要站在起源母神提亚马特一方，帮助她回归，以后免不了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目光惦记。
一口锅是背，一堆锅也是扛。
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认了吧。
事已至此，林弦也只好自我催眠，苦中作乐。
正当古蛇走神之际，负责监工的饲主，拎起暗红枪胚，敲在了宠物的脑袋上，单手掐腰轻哼。
“马上天黑了，别偷懒，快点干活！”
林弦翘起尾巴，蹭了蹭受击的脑袋，回头看向四周数千个空无一物的枪笼，不免有些困惑。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古蛇一边投入工作，一边趁着闲暇之余，在寻找到的一块写字板上，划出楔形痕迹。
“艾蕾大人，我明明看到枪笼的空位还有很多，您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
此时，正在曲指固化一座枪笼的女神，动作略微停顿，迟疑片刻，在完成铭文的激活后，垂首呢喃低语。
“很快，这些就不够用了…”
“我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林弦心中一惊，竖瞳内幽光闪烁。
这意思是…艾蕾早知道地上的国度即将遭受一场浩劫。
到时候，会有海量的灵魂，涌入冥界？
“大气之神恩利尔掀起冲刷世界的洪水，魔兽芬巴巴降下让作物绝收的枯萎，天之公牛古伽兰那带来的恐怖兽灾和干旱……”
“人类啊，总是如此多灾多难……”
“众神…”
艾蕾伫立于冥河之畔，贝齿轻咬下唇，似有所感般地微微叹息，声音也越发压低，仿佛有所顾忌。
到最后连那条攀上饲主玉颈，并探头探脑的蛇，都听不出具体的内容。
“您，喜欢人类？在为他们担心？”
林弦卷起写字板，将其凑到艾蕾眼前。
“哪有！人类只是被创造出来，侍奉和取悦我们的工具，众神不会在意工具的感受！”
艾蕾面色窘迫，连忙绷紧脸颊，矢口否认，光洁如玉的下巴，高傲地翘起。
嗯哼，真是个不坦诚的女人。
林弦吐着信子，竖瞳中流露出一丝有趣的笑意。
不过，短暂的逗弄之后，古蛇的眉心逐渐拧紧。
按照他记忆中既定的历史，在不久的未来，会有一个名为魔神王盖提亚的家伙，过来搞事。
他将穿过虚数之海，把号称“圣杯”的高纯度魔力块，塞进眼前的世界泡中。
之后，被唤醒母神提亚马特回归，毁灭古巴比伦这个造就人类文明的起源时代，进而从根基上抹除人理的存续，重启地球。
但令林弦起疑的是，魔神王盖提亚固然强大，可这个时代神和人的联系尚未完全切除。
然而直到最后关头，无论是天神安努，地神埃阿，大气之神恩利尔这三柱神，还是战胜过提亚马特的万王之王马尔杜克，都始终未曾出面。
再加上艾蕾之前的沉吟，某些力量，似乎在刻意推动着重重危局的形成。
这背后所有的执棋者，究竟有什么目的？又各自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林弦无从得知。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绝对不会让母神提亚马特不明不白地一头扎进这滩浑水中。
因为，这位无法控制自身力量的起源女神，只会凭借本能行事，最终成为被幕后之人利用的工具。
更何况，林弦清晰地感觉得到，那被世界舍弃的女神，依旧深爱着这片土地，深爱着她所孕育的生命。
深受其恩惠的自己，就是最好的答案！
正当林弦沉思之际，古怪的律动自天际垂下，直贯地心，随即冥界远处黑暗的群山轰隆炸开一圈圈金色涟漪。
“那是什么地方？”
林弦沙沙写下字迹，表情紧张而忐忑。
艾蕾声音干涩，脸上浮现出浓重的阴影。
“吉尔伽美什埋葬挚友的墓地，里面封存的是…”
“天之锁——恩奇都！”
刹那，一束前端为箭状锋利矛头，通体银白的锁链，撕裂重重死雾，冲向地表。
那耀眼的金色光柱，在天与地之间，穿凿出一道无形的孔。
与此同时，林弦脑海嗡鸣，那一端紧系女神提亚马特，一端根植于自己灵魂中的锚定线，骤然收束。
古蛇向上仰望之间，花纹交错的竖瞳，跨越无数阻隔，隐隐看到令他心惊胆颤的场面。
那从虚数之海中浮起的伟岸身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朝着世界壁上成型的孔洞，碾压而来，汹涌的黑潮，席卷一切！
这下，麻烦大了！
人类恶显现.jpg
第九章 跑偏的世界
“母神！不要！快回去！”
古蛇竖瞳圆睁，全身鳞片，层层炸起，灵魂剧烈震荡，那疯狂的嘶吼顺着彼此相连的锚定线，传导向虚数之海中的起源女神。
这个被开凿而出，通往世界泡内侧的天之孔，有太多人为操作的痕迹。
一旦入局，等到孔隙封闭，母神提亚马特将再无回头路可走，只能选择和人类死磕。
且不说，在既定的历史中，这位起源女神就算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以及浩浩荡荡的魔兽大军，也敌不过在多方势力围剿下败亡的宿命。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林弦加入，借助先知先觉的优势，将人类方剿灭。
然后呢？
天与地的界限被打破，古巴比伦众神回归，到时候提妈和他要面对的，就不是东拼西凑的人类英雄，而是清一色的神灵大军！
曾经，母神提亚马特在全盛时期，都被万王之王马尔杜克斩杀。
现在，被剥离了大部分权能的起源女神，又怎么可能抗得住那些逆子的围攻？
更何况，他已经隐隐找到了更稳妥的回归方式。
所以无论如何，林弦都不能让提亚马特走进这个死局。
否则，一切将无可挽回！
正当古蛇仰颈嘶鸣，奋力呼唤之际，紧系在两者之间的锚定线嗡鸣虚化。
顿时，林弦的意识被恍惚地拉扯到了一片洁白的思维空间。
前方，身披青蓝色鳞片所化衣物的倩影，缓缓转身，长着翠绿色大地之触的螓首低垂，青发绾结于脑后，美丽的十字星瞳弥漫着一丝悲伤，双手抱胸，樱唇呢喃低语。
“呐，我孕育了众多生命，也曾被众生所爱…”
“但孩子们却把我当做跳台，并离我远去…”
“我想一直爱着他们，想要他们一直留在我身边…”
“难道我的爱…都是错的吗？”
“孩子们长大了，我们就不得不彼此分割吗？”
具现出人形的灵魂，缓缓上前，投入女神的怀抱，轻声耳语。
“母神啊，或许我们已经长大，不再需要您牵着手跨出每一步。”
“但真正的成长，绝不是抛弃一切，而需背负种种过往，并珍惜曾经的所有！”
“所以，这世上，没有任何理由，是他们杀害和抛弃您的借口！”
晶莹的液体，从猩红的瞳眸中滚落，被天之孔激起部分理性的起源女神，捧着胸口，哀伤莫名。
“不要丢下我，不要抛弃我…”
“更不要再爱我…”
“因为，好痛苦…”
此时，那十字星瞳中，理性渐褪，纯白的思维空间剧烈晃动，蛛网状的裂痕自提亚马特脚下蔓延向四周，随时都有能将一切吞没。
林弦看了一眼四周密密麻麻的裂隙，闭目片刻，平复心绪，反而向提亚马特的怀中靠得更紧些，
死都死过一次，无所谓了，就算是把命都还给你。
那灵魂所化的指掌，轻抚女神柔顺的青色长发，垂下的头颅，温柔耳语。
“母神，别怕…”
“就算这个世界离你而去，我都会始终站在你的身边！”
“我将爱你所爱，思你所思，不会再让你一人承受孤独！”
男人垂首下视，透过斑驳交错的裂隙，看向那虚数之海中，走向天之孔的伟岸身影，抬手轻轻捧起提亚马特的脸颊。
溢满强烈情绪的蛇类竖瞳，和那双空洞虚无的十字星眸静静对视。
“不要害怕被爱…”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永远！”
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他茫然无措，沉浸在恐惧和惊慌中，逐渐迷失，却被提亚马特给予了最纯粹的爱与保护。
那么作为回报，我愿为您的渴望，献上一切。
“只不过，这并非恰当的回归时机。”
“所以，再忍耐片刻，不要过去好吗？”
此刻，正当两道身影交颈相拥之际，虚数之海上浮的伟岸存在，已经距离天之孔，近在咫尺。
嗡！
随着葱白指掌的贴近，世界泡的外壁，荡开一圈圈斑斓的涟漪。
“求你了，母神…”
“我不想，亲眼看到你死…”
林弦紧抿双唇，缓缓闭上眼眸，但寸寸碎裂的洁白思维空间，以及急速下坠的意识，让他的心情瞬间沉入谷底。
既然你做出了决定，那么，我尊重这个答案。
正当古蛇展露必死的决心之际，那发散的感知，恍惚看到那贯通天地的大空洞，居然开始缓缓闭合！
随即，世界壁外侧的伟岸身影，抽回指掌，再度安静地沉入虚数之海中。
难道…刚才母神她是在修复天之孔！
“我…等你回来…”
顺着锚定线传入林弦脑海中的呢喃声，让古蛇欣喜若狂。
成功了！
居然，真的成功了！
能够劝服这位起源女神压抑本能，选择沉寂，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强烈的失重感随之袭来。
身体与意识交融的古怪滋味，使得精神损耗严重的林弦，头痛欲裂，每一寸神经都仿佛被烧红的铁针挑拨穿刺。
嘶！
在石块上翻腾拍打的古蛇，坚持片刻，便仰着肚皮，昏死过去。
艾蕾慌忙抱起自己的宠物，化为红色流光，赶往神殿。
而当林弦意识陷入混沌之前，一抹庆幸在脑海中生凝。
幸好，总算把提妈给劝住了，没有入局，至少能保证她活下来，这比什么都强！
但随即，古怪和迷茫的情绪，涌动翻腾。
如果大空洞封闭，提妈不再上岸…
那接下来狩猎人类的三女神同盟、修复人理扭曲的迦勒底旅行者、以及谱写人类抗争讴歌的绝对魔兽战线巴比伦尼亚会…
鬼知道啊？！
最终，满怀复杂心绪的古蛇，晕厥了过去。
但他所掀起的风浪，却产生巨大的影响。
就如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将扭曲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直至翻卷起整个湖面的暗潮！
“有趣！有趣！”
“真是太有趣了！”
“哈哈哈哈！让人欲罢不能的愉悦！”
一手把玩着某块泥板，一手按揉着隐隐作痛的腹肌的英雄王，微微抽气，扬起唇角，向庭下招引。
“西杜丽，来，陪我喝一杯！”
第十章 空白的天命
黑发黑瞳，一身青绿色苏美尔服饰，头戴白色纱巾，气质温柔中透着知性的祭祀长西杜丽，见吉尔伽美什的兴致正浓，无奈地接过酒杯，掀起面纱，和这位君主对饮。
不过，入腹的酒精，并未能消弭西杜丽的忧心忡忡，她忍不住向王座之上的吉尔伽美什问询。
“王，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您如此愉悦？”
英雄王神秘一笑，随手将把玩许久的那块泥板，扔给了西杜丽。
祭祀长手忙脚乱地接过，显得有些笨拙和惊愕，由于事出突然，她差点将这东西摔在地上。
这位王总是喜欢那么出人意料，藐视规矩。
西杜丽安抚了下提到喉咙的心脏，小小腹诽了一句，这才将目光投向手中的泥板。
然而，祭祀长的眼神有些困惑，不由抬头问询。
“王，这块泥板…”
“是本王寻找不死药的返程途中，在库撒半梦半醒时，窥见未来的随笔，上面记载着乌鲁克的天命。”
“因为内容很有趣，醒来之后，我顺手将它带了回来。”
天命泥板？！
西杜丽的表情瞬间变为惊疑，反反复复翻看泥板数遍，甚至用指尖去拂过每一寸空间，脸上却更加茫然。
良久，祭祀长才艰涩开口，神色怪异。
“可是，王，这上面是空的…”
只见，被西杜丽举起的泥板，表面略显凸凹，却毫无行文，似乎先前留下的痕迹，都被暴力抹除。
吉尔伽美什将酒杯中的琼浆一饮而尽，笑容意味深长。
“所以，才好笑！”
祭祀长神色迷茫，不解其意。
吉尔伽美什单手靠在椅背，支起下巴，慵懒地躺在王座上。
“曾经，本王看到的未来，是一滩死水，形状早已固定，内部腐烂无趣…”
“但现在，命运的长河偏离了既定的轨道，一切皆有可能！”
此时，英雄王停顿片刻，瞥了一眼台下的祭祀长，眸中意味深长。
“你们该为此庆幸，西杜丽…”
“只有推到重来的空白，才能写出最美的诗篇！”
然而，西杜丽没有洞悉未来智慧，对此仍旧一头雾水。
但看到吉尔伽美什王如此高兴，这位祭祀长也不由翘起唇角，由衷地展露微笑。
自从那位美丽绿色的人逝去之后，王的脸上已经很少见到如此纯粹的笑容了。
不死灵草被蛇吞吃的传闻，以及王追求永生的愿望破碎，更让西杜丽担心吉尔伽美什的状况。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君主自当从库撒归来后，心情越来越好，甚至有兴趣找她喝酒。
天命泥板也好，无限可能的未来也罢，只要王能开心，继续以贤明之姿，引导国民，一切便都无所谓了。
“哈哈，愉悦！愉悦！真是愉悦！”
“要不是外面逼得太紧，本王都想当场宣布乌鲁克全体放假一天，尽情欢庆！”
吉尔伽美什痛饮一阵后，随手将酒杯扔进身后的金色漩涡中，而后正身危坐，招来门外等候多时的卫兵。
神官们依次将数筐黏土板，进献给这位英雄王，并在吉尔伽美什查看讯息的同时，用简洁的语言，进行汇报。
“王，南方波斯湾海面暴涨，两河水质出现盐碱化…”
“西北侧杉木林地带，大批魔兽已经突破北之高台的封锁，在巴比伦都形成集群，并于此筑巢…”
“东侧库撒市，疾疫蔓延，陆续有127名民众衰弱至死，占星台怀疑是土质和水源出了问题，我们正在组织人员，掩护活着的人撤离…”
“西南部雨林反常生长，向四周迅速蔓延，甚至能从幼发拉底河两岸，被割裂成了截然不同的景观。”
“目前沦陷其中的埃里都，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来…”
“另外，根据士兵的汇报，道路上已经有零星的魔兽出现。”，
“而巫女之前所私自召唤众神降灵的行为，也招致了恶果。”
“附身成人的女神伊什塔尔，不仅没有庇护乌鲁克，反而四处捣乱，劫掠财宝，一些遭受袭击的牧民，损失惨重。”
吉尔伽美什快速浏览着泥板上的楔形文字，剑眉微微挑起。
“啧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到处一团糟…”
“甚至天空，大地、森林、乃至海洋都成了挤压人类生存空间的敌人…”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西杜丽听到吉尔伽美什不合时宜的感叹，轻声干咳，打断了这位愉悦犯的陶醉。
“行了，上面有本王的批示，拿着照做！”
“人类，还没这么脆弱！”
“南边的雨林也好，波斯湾的海水泛滥也罢，就算是库撒的疾疫，所产生的威胁，也相当有限。”
“杉木林跑出来的魔兽潮流动性大，危害性强，先把它们解决掉才是正事。”
“所以，立刻调集尼普尔、卡扎鲁市、西帕、基什、乌尔市的人手和粮食，本王打算在北壁修建一座抵御魔兽入侵的要塞！”
吉尔伽美什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事务，殿内众人紧张的情绪逐渐舒缓。
当这位英雄王吐露最后的决定，眼眸中划过一丝有趣的涟漪，似乎想到了什么值得玩味的事情，而后缓缓开口。
“名字就叫——绝对魔兽战线，巴比伦尼亚！”
等到这批神官，各自领命，心事重重地散去，一旁的西杜丽迟疑片刻，捧着一块泥板，上前忧心低语。
“王，巫女所在进行降灵时，得到了一份天启。”
“似乎有三位女神，正在组成同盟，掀起灾难，对人类展开狩猎，覆灭整个时代，意图成为这片土地永恒的支配者…”
吉尔伽美什接过泥板，意兴阑珊地打量着上面的记述，似乎并没多少惊讶的情绪。
“本王以为出了这种意外，她们会有多大长进，结果居然还是老一套？”
西杜丽神色一动，显然听出了其中的隐意。
“王，您知道三女神的真正身份和意图？”
吉尔伽美什的抬头沉吟，随口打破了祭祀长的幻想。
“以前或许知道…”
“但现在，天之孔被封堵，巴比伦的人理扭曲不复存在，那些来自迦勒底的好事者，大概会缺席，”
“啧啧，一切都已改变，没人能在波澜中看清未来…”
“我也一样…”
西杜丽面色黯淡下来，表情有些失望和不安。
没了这位贤王通过千里眼洞悉局势，高瞻远瞩的指引，她对能否守住乌鲁克，缺少信心。
然而黑暗中，那位英雄王的唇角，冷然嗤笑。
命运在眼中清晰可见，就是上天的恩赐吗？
愚蠢！
结果既然固定，那就意味着不管怎样挣扎，一切都无法改变。
倘若看得越透，身上的枷锁也就愈缠愈紧，直到将被囚禁其中的木偶绞死。
比如，未来某个号称拥有无穷智慧，可有看透世间万物悲欢，名义上有能力解决一切，却无所作为的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我和那个可怜虫不同！
这次，本王要在空白的天命泥板中，自己写出答案！
真正，属于我的答案！
无形中，吉尔伽美什的两手在背后攥紧，如炬的目光，投向漫漫虚空。
第十一章 你起码要是个人吧?
嗡！
冥府之中，如琴弦的奏鸣，顺由一根无形的锚定线，蔓延至上，直通虚数之海。
哗啦！
巨浪翻涌，头生翠绿色大地之触的伟岸存在，从深潜中上浮，捧起的掌心，聚合出人形模样的光之灵。
“早安，提妈…”
那通过意识共鸣传递的问候，导入这位起源女神被锚定线紧系的指尖。
“昨天我们说道哪了？对！艾蕾那个傲娇女神！”
“你不知道她的性格有多别扭，说什么讨厌麻烦，也讨厌人类，但每天比蜜蜂都勤劳，不间断地制造枪笼。”
“我估计，她是预感到美索不达米亚世界即将迎来终焉，所以才大量固化这种保护灵魂的器具。”
“更让我无力吐槽的是，她自己996也就算了，还拉着我一条蛇天天加班，太没人性了！”
“而且，每次定下的枪笼数量，她从来没达标过！你敢信！”
“最后，不是魔力耗尽，就是迦鲁拉灵骚乱、或者又有新一批的灵魂需要收容，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结果，第二天就能看到她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冥府群山之中，翘班钻进石缝的古蛇，在幽静的间隙中盘成一团，闭目和虚数之海内的提亚马特煲起电话粥。
“除了这些，她最近还热衷于抽空向地上的乌鲁克挖洞，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听到什么动静就会炸毛的土拨鼠。”
林弦形象的比喻，不禁把自己给逗乐了，这条坏东西嘶嘶地吐着信子暗笑。
不过言及至此，古蛇抬头幽幽看向冥府漆黑的穹顶，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提妈，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您已经退出，历史上覆灭了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三女神同盟，还是形成了。”
“根据近期涌入冥府的亡灵所说，她们正在展开针对人类的围猎。”
“森林、海洋、魔兽、女神，放眼望去，人类四面皆敌。”
“甚至，地上还出现了大量【十一魔兽】的踪迹…”
“这明明是您才具有的权能，我搞不懂为什么依旧会这样…”
林弦沉默片刻，向上仰头，作聆听状，似乎等待着某种回应。
然而，虚数之海上的提亚马特，只是静静漂浮，目光空洞苍白。
良久，古蛇缓缓耷拉下脑袋，微微叹气。
起源女神提亚马特的大部分权能和神性，已经化为创造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框架。
天之孔的开启，让她和现实世界产生接触的同时，也短暂恢复了些许感情。
之后如果按照既定的历史演变，或许提亚马特在一步步摧毁世界的过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神性根基。
但最近接渴望的那一瞬间，沦落为魔兽的女神，居然不可思议地战胜了兽性的本能，亲手封闭天之孔。
林弦回想起自己在白色意识空间中见到的剪影，以及当时提亚马特脸上深深的哀婉。
他蛇类竖瞳中荡开一丝温柔的涟漪，垂头吐着信子，呢喃低语。
“母神，其实，你做出的选择，并不仅仅因为我。”
“无论遭到怎样的背叛，无论承受怎样的伤害，你还是爱着这些孩子，爱着人类的对吧…”
“所以，你压制了兽性，选择自我封印，自我放逐…”
虚数之海中的提亚马特，没有回音，但林弦隐隐感觉到那系着他和这位创世女神之间的锚定线，有一瞬间的绷紧。
似乎，那可悲的存在，轻轻勾动了手指。
古蛇咧开嘴角，原本因为这份选择，让提亚马特再度退化为野兽的内疚，稍稍消解。
“放心，既然您深爱着他们，我将遵循您的意志，让美索不达米亚幸免于难。”
随即，那微微开合的蛇类竖瞳，闪烁着深邃的幽光。
“不过，作为交换，苏美尔人需要作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和改变…”
自家的起源母神之所以无法回归，主要是因为被剥夺了维持其存在的权能和神性根基。
而她作为“邪龙之母”的兽性一面，也被人类所恐惧和排斥。
如果，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呢？
即便是沉没于虚数之海中的亿万吨生命方舟，一根系在世界泡中的锚定线无法将她拉回。
那就用一百根！一千根！一万根！
甚至，十万根！百万根！千万根！
只要改变提亚马特被视为“大灾害”的固有印象，重塑其光辉一面的神性。
难道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崇拜，所有苏美尔人的共同信仰，都无法唤回这位起源母神吗？
这，就是脑海中那根线，给予林弦的启发！
即便他要带给提亚马特回归，也绝不是以人人喊打的恶兽之姿。
将这位可悲的母神和孩子对立，使其彼此经历血腥的厮杀，淘汰出胜者。
那种结局，何其可悲！何其残忍！
既然未来已经改变，一切皆有可能。
那为什么，不能是人和神的共赢？
跳出固有格局之外，独辟蹊径的古蛇，在石缝中嘶嘶吐信，内心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冲上地表，给苏美尔人传教。
但当林弦低头看向自己漆黑的鳞片，以及细长的身子，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诱人的计划。
就现在这模样，去跟巴比伦众神抢地盘？
呵呵，暗中洗刷提亚马特神的污名，于地上建立这位起源母神回归的根基，是地狱难度的任务。
巴比伦诸神正是通过杀害起源母胎提亚马特，才奠定了开辟天地，创造人类的伟业。
林弦要做的事，等同于全盘否定这些神明的正当性。
先不说他的小动作会不会被众神注意到，之后丢下一个雷劈死。
就算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真的眼瞎耳聋，也不代表林弦自己是安全的。
神代的人类，分分钟可以教它怎么做蛇。
没错，是“做饭”的“做”。
一旦自己冒冒失失出现在美索不达米亚的都市内，弄不好哪家缺粮的，就立刻把他逮起来，剥皮抽筋，炖成蛇羹。
场面十分残忍的那种！
而且，他和吉尔伽美什刚结下梁子，现在去传教，鬼知道那金闪闪的家伙下次会不会这么大方地饶过他。
毕竟，这位英雄王，对神一向不怎么感冒。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神代的人类没这么好糊弄，要想打入苏美尔文明内部，取信于对方，首先就是个难点。
现在兽灾闹得这么凶，想顺利完成这一切。
他至少…也起码…得是个人吧？
啧，任重道远…
林弦看向面前翘起的尾巴尖，细长的身子萎靡了下来，一腔热情被残酷的现实，浇灭了不少。
第十二章 我信你个鬼
“什么？你要跟我学魔术和战技？”
发热神殿美斯拉姆忒亚中，女神艾蕾望着盘在被子上帮忙降温的那条蛇，以及它用尾巴卷起的写字板，表情诧异。
嗯嗯！
林弦当即点头，脑袋亲昵地轻轻触碰饲主的手背，尽显温顺和驯服。
近来，古蛇细想得出结论。
要重回地面，为起源母神提亚马特传教，洗清污名，首先要做的准备就是——有起码的自保能力！
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魔兽浪潮、三女神同盟、人类都市抵抗军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如果他傻乎乎地一头扎进其中，很容易变成“残忍”的开胃菜。
目前，母神提亚马特和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联系，也就他这一根独苗了。
不想翻车完蛋的话，就必须谨慎行事，做好万全的准备。
但话又说回来，这是个最坏的时代，却也是个最好的时代。
三女神同盟、魔兽浪潮的危机，恰恰也孕育着林弦浑水摸鱼，暗中洗白提亚马特女神的转机。
言归正传，瓜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为了达成心中的伟大目标，自己目前要先学好保命的技巧。
然而，对于宠物的请求，饲主仅是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自信满满的回应。
“小家伙，有我在，冥界很安全。”
我信你个鬼！这张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脸，一点都没说服力好吧？
还安全？在曾经的历史中，冥界都被上岸的提亚马特给掀了，你连自己都差点保不住！
林弦吐着信子，暗自腹诽。
当然，为了避免被炖成蛇羹，他可不敢实话实说，探出的尾巴，卷起石笔，沙沙写出一行字迹。
“可我还是想变得更加强大！”
林弦顿了顿，昂起头颅，小小的蛇脸上满是严肃。
“才不会让艾蕾大人因为我，输给那个天上的恶劣女神！”
哈？我会输？
不对！不对！我什么时候输给伊什塔尔过！
冥界女神听到如此荒谬的暴论，气不打一处来，如同炸了毛的金发波斯猫。
“上次明明是我赢了！她闯入冥府，被我抓起来教训得还不够吗？！”
古蛇犹豫片刻，略显羞愧地亮出了写字板。
“那是因为，伊什塔尔上次没带自己的天之公牛古伽兰那…”
“如果那种破格的神兽降临，就算您具备掌控冥界权能的地利，也肯定会输…”
艾蕾阴沉冷笑，刚想开口将这种谬论批驳地体无完肤。
然而，在听到“古伽兰那”这个名字，女神满腔的怒火，顿时被噎住，最终，干巴巴地梗着玉颈含糊轻哼。
“嘛，指望区区一头畜生，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况且这还不是专属于她的私产。”
“输了就是输了，只有愚蠢狂妄的家伙，才会给自己找借口！”
女神并未正面回答输赢的问题，随即眯眼微笑，从牙缝中挤出不怀好意的问询。
“呐，这些…谁说的？”
“最新一批涌入冥界的灵魂，他们之中有人在议论…”
“唔，好像最初是从受魔兽袭击的几个牧场附近传开的…”
某条坏东西所采用的词汇，具有模糊的指向性。
而在巴比伦神话中，拥有天之权能的伊什塔尔，和掌控地底冥府的艾蕾，是统一而对立的双生神明。
双方自美索不达米亚世界诞生以来，就素有积怨，可谓是一对互相看不顺眼的老冤家。
“兽灾？牧场？我就知道！”
“那个被骄纵的疯女人，就算是降灵，都还没学乖吗？”
“能使唤古伽兰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自己的力量！”
艾蕾银牙咯吱吱作响，言语中却弥漫着一丝不甘和嫉妒。
就算消息是从牧场中传开，但损失惨重的牧场主人们巴不得有力量能惩治这恶劣的女神，会说她的好话才怪！
所以，这种论调，十有八jiu是老对头伊什塔尔，在击败魔兽后，落在牧民面前，为了显威风，得意忘形留下的厥词！
如此行为，很符合那家伙的性格，绝对是她在诋毁自己！
和伊什塔尔积怨颇深的冥界女神，果然自行完成脑补，将证据链凑齐，把罪名安在了老对头脑袋上。
林弦窥见饲主脸上的忿忿不平，暗自咧开嘴角，体验到了三伏天喝酸梅汤的愉悦。
自从来到神代美索不达米亚这个鬼地方，他就一直被动背锅，这次总算能坑别人一回了。
至于饲主会不会自行查证，林弦并不担心。
他这段时间四处拱火，不仅从众多幽灵口中收集地面上的情报，也有意无意地将艾蕾和伊什塔尔一并提及。
没什么娱乐活动之下，对某些特殊的存在，评比高低强弱，排个先后名次，一向是能勾起人类热议的话题。
这种你一嘴，我一嘴的谣言，根本无从溯源。
当然，离间伊什塔尔和艾蕾这对女神姐妹的关系，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艾蕾大人，三女神同盟里，都是这么恶劣的神明吗？”
“苏美尔的守护者们，为什么会抛弃我们？”
古蛇一脸懵懂地问询，有着困惑，有着迷茫。
“别把我和她相提并论，伊什塔尔又不是…”
气头上的艾蕾下意识开口，在说到某个关节时，一道令人心悸的金色光纹，从这位女神的胸口浮现，嵌入皮肉。
同时，雷鸣与风暴之声隐隐从上空传来，使得饲主脸色苍白，慌忙闭嘴。
直到那隐而不发的威能，逐渐散开，艾蕾捏紧的指骨，这才稍稍松开枪轮，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
平复心绪之后，艾蕾低头看向被契约神威压制，瘫软成一团的宠物，略带歉意地将其捧起，幽幽低语。
“总之，三女神联盟另有隐情，并不能单纯地用善恶去界定，这些道理，你以后会懂的。”
林弦认真点头，蛇类竖瞳深处闪过一抹心悸。
刚才的冒险，试探出来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其一，历史虽然拐进了岔道口，但天之女神伊什塔尔，并不是三女神同盟中的一员。
这个同样不太坦诚的疯女人，仍旧以“捣乱”的方式，暗中猎杀魔兽，保护牧场和苏美尔人。
当然，这是有偿的。
用劫掠的方式索取报酬，防止人类产生依赖心理，对于女神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智慧和善行。
其二，林弦最担心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与伊什塔尔相对的地之女神艾蕾，还是成为了三女神同盟的一柱。
并且，这次的互不背叛的契约，似乎更加苛刻严密。
仅仅是吐露三女神同盟的一些边缘秘密，艾蕾就差点遭受神罚！
“对了，你刚才提到自己想变强？”
正当古蛇沉思之际，有意绕过这个话题的艾蕾，眨了眨眸子，进行生硬的转折。
第十三章 玩个蛇?
“嗯！她拥有天的权能，艾蕾大人能够支配大地！”
“她掌控丰收和生命，艾蕾大人代表着凋零和死亡！”
“她在最繁华的城市乌鲁克享受祭祀，艾蕾大人是整个冥府的主宰！”
“况且，您还亲自教训了她一顿，单对单绝对是全方面的碾压！”
古蛇来了精神，昂着脑袋激动地嘶鸣。
这些字里行间隐隐的崇拜和赞美，让本来面对伊什塔尔，有着自卑感的艾蕾，不由心花怒放，对自家宠物，越看越顺眼。
然而转瞬，刚才还忿忿不平的小家伙，似乎想到了什么，萎靡地耷拉下脑袋，音腔变低。
“可是，唯一的缺陷就是，她能驱使最强神兽天之公牛古伽兰那，而我只是一条没用的蛇…”
“明明是冥府唯一的活物，我却如此不堪，给您丢脸了…”
随即，古蛇振奋精神，竖瞳亮晶晶地闪烁，眸中充斥着渴望和憧憬。
“但或许现在我很弱小，可未来，我一定要像天之公牛古伽兰那那样强大，成为冥府最强的神兽！”
“艾蕾大人是最完美的！我不能让您因为我的存在而被污蔑！”
这份从低落中爆发的坚定呐喊，让艾蕾愣了片刻，俏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素手轻轻揉在小家伙的脑袋上。
原来，它渴望变强，只不过是因为想维护我？
这小小的一只，居然狂妄到想要和最强的天界神兽对比。
真是傻傻的可爱。
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一未来碰面。
那个死对头伊什塔尔，骑着天之公牛古伽兰那，威风凛凛地驰骋于天际。
而她…在玩蛇？
不行不行！反差强烈，太丢脸了！
脑补能力满格的艾蕾，一想到某个恶劣的女神将来站在天之公牛背上，冲她嚣张狂笑的场景，就有些忿忿不平。
嗯！就这么决定了！
即便不把萨麦尔训练成堪比古伽兰那的存在，但至少也要让它成为冥府合格的守护兽！
“学习魔术和战斗技巧，可是很辛苦的，你能坚持住吗？”
打定主意的女神，拄枪肃然问询。
“为了艾蕾大人！干掉那头牛！”
古蛇亢奋的昂起三角状脑袋，嘶嘶地亮出獠牙，心里乐开了花。
饲主不由干咳着一阵脸红，不过并未直接阻止，显然十分受用。
很好，游说成功！
有了这个宏伟的目标，饲主艾蕾大概率会憋着一股劲，全力培养他。
而且，如果自己在此过程中，激发出起源母神提亚马特赋予的权能，展现了超乎寻常的力量，那么就有了很好的背锅对象。
毕竟，未来要想和巴比伦众神抢地盘，玩心眼，动摇他们的统治根基，接提妈回归。
他必须先学会隐藏，并细心掩饰自己容易被盯上的异常。
苟得住，才能活得久。
“那好，从现在开始，我每天会抽出晚上的时间，专门训练你的对战能力！”
性格认真而勤勉的冥界女神，脸色一正，肃然宣布决定。
随即，饲主的目光瞟向群山深处，那些浮动的灵魂之火，令她干咳了一声，表情有些微妙。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学好一项很重要的技能！”
“什么？”
古蛇翘起的尾巴在脑袋上抚过，似乎是在挠头，神色期待不已。
“运用魔力提炼金属，固化结界，制造枪笼！”
艾蕾庄重地拍了拍古蛇的头颅，义正辞严。
林弦的表情出现一瞬的凝固，嘴角微微抽搐。
你敢说教我这个，不是为了偷懒，减少工作量？
这么可爱衷心的宠物，你怎么忍心往死里压榨？
他没饿死，每天就是靠啃魔力晶石撑着，俗称吃土！
呵，这待遇，连上辈子007的黑心工厂都没这么苛刻过吧？
更重要的是，历史上的枪兵，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让我先学制造枪笼，会不会遭受幸运E的诅咒真说不定。
咱已经够倒霉了，要不你专心去挖空乌鲁克，有时间就去找吉尔伽美什的麻烦，能不能别坑蛇了？
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似乎是被这条蛇诡异的目光，注视地有些心虚，艾蕾眼神飘忽地转移开话题。
“嘛，今天先不用学习魔力的实际运用，这对你来说太早了点。”
“我先讲解有关神代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基础常识…”
林弦垂下眼眸，乖乖盘在饲主身前，摆正写字板和石笔，做好听讲。
算了，制造枪笼的活，就当学费吧。
自己这位饲主，既要保护人类的灵魂，又被三女神同盟的契约限制，也挺不容易的。
理解万岁。
对于古蛇表露出的认真态度，艾蕾满意地点头，组织了语言，启唇沉吟。
“首先，神秘往往遵循这样一个规则，越古老的越神秘，越神秘的越强大。”
“那是因为，当世界尚处于一片混沌中，被称为【神】的古老生命，从最纯粹的源质中诞生。”
“吸收以太因子，驾驭自然规则，对祂们来说比呼吸还简单，是与之俱来的权能。”
“所以，最初的那批存在，拥有至高的起dian和几乎无尽的成长空间。”
“在此过程中，地上的物种一批又一批地更迭和繁衍。”
“它们曾经可以吸收以太，链接源质的血脉，会被不断劣化和稀释，成长的上限，也将随着世界构成的稳固，会被陆续压低。”
林弦听得入神，不时轻点蛇头，结合自己的理解，深有感触。
不同的神话，对起源世界的描述，基本上都有类似的共性。
最初，空气充斥着高浓度以太因子，食物随处可见，地上流淌着奶和蜜，万物自由生长。
并且，高纯度的能量，孕育出了神灵这种生物，一切如同七彩的肥皂泡那样梦幻而美丽。
然而，随着世界定型，这个漂浮在虚数之海中的“肥皂泡”，将逐渐挤出梦幻、以及不合理的成分，向真实的地表沉降。
当神秘渐渐消退，拥有无限可塑性的神代，也就萎缩，并降格为固定而真实的人类世界。
最终，一枚枚从虚数之海诞生的世界泡，撕去保护膜，锚定在地球的不同区域，形成了人类文明的起源
倘若在此过程中，塞入高纯度的魔力块，再度为神秘消退的世界泡充能，并扭曲它的真实性，进而引爆人类文明的根基。
那么，重启整个时代，也就成为了可能。
不过，人类文明是多起源模式，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废墟中重生。
单纯引爆一个节点，并不能保证摧毁这些渺小存在所建造的奇迹。
所以，那位想要搞事的魔神王盖提亚，才会一连在七个重要的文明节点中，塞入圣杯进行爆破，妄图颠覆人类史这座大厦。
只不过，如今类似于爆破孔的大空洞被封堵，快递上门的圣杯，也不知道被谁给吞了。
游荡于世界泡之外的搞事狂魔，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让林弦不解的是，这种程度的小动作，既然连被剥离神性的提亚马特都能解决。
那么，本该庇护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神明，都在干什么？
第十四章 500岁的老同志
“啪！”
敲在古蛇头上的暴栗，唤醒了他神游的意识，正在授课的饲主，不悦地皱了皱琼鼻。
林弦脖子一缩，垂下脑袋，蛇信轻轻舔了舔艾蕾的手背，向老师诚恳认错。
嘛，那位搞事狂魔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还轮不到它操心，认真上课吧。
见小家伙如此识趣，艾蕾也不好发作，便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讲解，更加认真的林弦，频频点头，不断沙沙做着笔记。
“之前我说过，神秘的准则是越古老，越强大。”
“其实，物种的进阶和变强，就是向生命追溯起源的过程。”
“按照马尔杜克天命泥板的预言，众神诞生后，美索不达米亚世界要先后经历了黄金、白银、青铜、黑铁四个时代……”
“每一次的更迭，就是对不同物种血脉力量的稀释和压制。”
“以人类为例，在此过程中，他们的体质会逐渐减弱，对魔力的操控，会不断降低，和神灵的联系，也被陆续切断。”
“直至最后，大部分人类身上的神秘，将被剥离，沦为平庸的存在。”
林弦卷起石笔，沙沙写下疑问。
“大部分？”
艾蕾微微点头，眼眸瞥向冥府上空，有些意味深长。
“物种神秘度演变的大趋势，的确是在不断退化，但总有些非凡者，可以逆于时代浪潮而上。”
“理论上，以太含量降低，血脉被稀释，感知被限制。”
“但那些逆行者却可以通过传承、学习、尝试和经验的归纳，总结出种种变强的技巧。”
“简单的说，如果黄金时代的普通成年人类基础数值是1000，白银时代是500，青铜时代是100，黑铁时代是10。”
“正常出生于黑铁时代的人类，所拥有的神秘能力，大部分只能被限制在这个狭小的范围之内。”
“但少部分存在，通过激发了自身的潜力，唤醒古老的血脉，或者掌握超凡的智慧，能将10的数值，进行提升。”
“突破100就是青铜位阶，成为500就是白银位阶，达到1000，就是黄金位阶。”
林弦歪着脑袋扬起写字板，思绪有些跑偏。
“黄金段位的选手，在遍地黑铁的时代，岂不是低端局乱杀？”
艾蕾理所当然地颔首，表情严肃。
“当然，如果一个人类能够在黑铁时代的条件下，提纯血脉，掌握技巧，升格为黄金位阶的存在。”
“那他的力量，将远超于这个时代！一个人就可以成为一支军队！”
“人类之中，他们往往被称作英雄、圣人、或者军神。”
古蛇不由联想起未来诸神隐去的时代，摩西分红海、圣骑士罗兰用杜兰迪尔劈开山脉、西格鲁德屠龙的传说，若有所思。
说白了，这种差距从古至今都存在，巴比伦众神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而且，越是古老，他们的起dian和成就越高，随着一代代生物，血脉劣化，身上的神秘度消退，这就和他们的差别也就越离谱。
其中的悬殊程度，甚至可以大到天顶星人对山顶洞人的地步。
林弦消化片刻，低头看向自己细长的身子，将疑问写在泥板上。
“那我们呢？”
艾蕾伸手摩挲着小家伙的脑袋，安慰性地一笑。
“道理是差不多的。”
“你们的位阶变化，从低到高大概是野兽、魔兽、幻兽、神兽这四种。（基本是fate查到的原设）”
“不过兽的种类繁多和体量庞大，繁衍与更迭速度也快于人类，血脉的劣化更加严重。”
“所以，这四种阶位的兽，从黄金时代开始，就混杂存在，只不过随着环境和时间的改变，它们的数量会有所增减。”
“而天之公牛古伽兰那，自古以来，就是最顶尖的神兽！”
饲主眨动的血色眸子中，溢出几缕淡淡的笑意，显然有些揶揄的味道。
“当然，由于物种的不同，有的擅长战斗，有点擅长创造，有的擅长隐藏，位阶也不完全代表强弱和胜负。”
“即便你现在比较弱小，仅仅算是刚学会调动魔力的魔兽。”
“但如果，你能钻进古伽兰那的肚子里，在它心脏上啃一口，注入毒液，说不定有一丝赢的机会。”
随后，女神在小小安慰了几句后，抚摸着古蛇凉丝丝的鳞片，边撸宠边授课。
“那么，接下来是提问时间。”
“小家伙，你有什么疑惑，尽管说吧。”
林弦任由饲主的指掌，在自己脑袋上作怪，思绪飞转，一本正经地将这个休闲时间，当做答疑课。
“乌鲁克现在处于什么时代？”
“嘛，大概是白银时代末期。”
“这时候，美索不达米亚世界已经趋于稳固，在强大的限制下，神无法自由降临在人类生活的地表。”
“我们只能通过降灵或者分身的形式出现，并且已经逐渐和人类切断了联系。”
“等神明只能做出简单的回应，展现微弱的启示，无法有效干涉地表，那就是英雄崛起，圣徒引导人类的未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青铜时代，人类将不再单纯依靠于神灵，会用剑与火铸就文明。”
“最终，神灵绝迹，神秘只存在固定的血脉之中，大部分人都将归于平庸，至暗的黑铁时代，便将到来。”
嗯，现代世界的状况，不就是这样吗？
正因如此，未来的那群魔术师，才会为了阻止神秘完全断绝，天才地开发出了用内部通婚，不断提纯血脉力量的方式。
这种成果，貌似叫什么【魔术刻印】。
“我还以为现在是黄金时代，毕竟那位英雄王的审美，太复古了点。”
林弦想起某个全身金闪闪的家伙，沙沙写出一句吐槽，却不料艾蕾却轻轻点头。
“别看他这么年轻，这家伙已经活了很久，早在黄金时代就出生了。”
“那他究竟有多大？”
林弦很是好奇，心中八卦之火燃烧。
“那家伙已经统治了乌鲁克500多年，比一些能活的幻兽都命长！”
“我都怀疑，除非这家伙自杀，就算到冥界和地表切断联系的那一天，我都看不到他凉透。”
艾蕾同样翻着白眼吐槽，无法宣泄的报复心理，令她郁闷托腮。
“好吧，那白银时代的人，很强吗？”
林弦有些好奇，他除了吉尔伽美什那个变态，以及冥府的幽灵之外，还没遇到过真正的苏美尔人。
以后要和这些家伙打交道，自然要摸清他们的水平。
艾蕾想了想，随口回应。
“唔，怎么说呢，一般吧…”
“大概，士兵能使用战技，与血脉和以太形成共鸣。”
“巫女或神官，可以施展魔法，进行降灵，或者与诸神沟通。”
此时，女神瞥了一眼陷入深思的古蛇，微微皱眉，曲指弹在小家伙的脑门上，严肃恐吓。
“想什么呢！这要分和谁比！”
“知不知道苏美尔有个传统，普通人往往会选择进入杉木林狩猎一只魔兽，作为成年礼！”
“就你这种小东西，基本都是炖汤的材料！”
林弦眼皮一跳，隐约想起。
在未来，绝对魔兽战线巴比伦尼亚落成之后，乌鲁克的士兵，击退了一批又一批兽潮，干掉了数倍于己方的对手。
纵然有城墙的因素，但这些以【创世十一魔兽】为模板创造的玩意，也不是杉木林里那种普通层次的魔兽。
由此可见，白银时代的苏美尔战士，体质究竟有多么强大！
这还仅仅是正常成长的白银级的成年人类，要是遇上可以唤醒血脉力量，施展魔法或者神术的家伙。
目前的自己，说不定还真就是送菜的。
所以，老实锻炼吧，至少在掌握那一丝兽之权能前，别出去晃悠。
第十五章 挖坑狂魔艾蕾酱
“艾蕾大人，也就是说，我们修炼的目的，一个掌握技巧，一个是提纯血脉，追溯世界的本源力量对吗？”
“而就现在来说，黑铁、青铜、白银、黄金，就是从低到高，界定进化层次的位阶？”
林弦在泥板上简要总结出大致的内容，递给老师批阅。
如此聪明而善于学习的魔兽，让这位冥界女神很是惊讶。
为此，艾蕾欣慰点头，以示鼓励。
“那正常成年的人类，如果唤醒血脉力量，进阶为黄金，会怎样？”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不同阶位的差距，林弦继续发问。
“提纯血脉，使用神力，有一个质的飞跃！”
艾蕾顿了顿，随即为林弦进行更为细致的讲解。
“上古时期，万王之王马尔杜克携众神，战胜了大灾害提亚马特，将其庞大的尸骸铸造了天和地，以及世间的星辰雷雨。”
“为了感谢马尔杜克，众神便为他建造了巴比伦城与神庙。”
“而马尔杜克为了回报众神，便用提亚马特之子——金固的血肉，创造出了侍奉神的人类。”
“黄金时代，人与神混居，新生的人类，从神那里学到了许多的智慧和技巧。”
“再加上，这些于金固血肉中诞生的物种，继承了他的力量，拥有悠长的生命，可以读懂楔形神文，随意使用魔法。”
“所以，黄金时代的人类，是极为接近于神的存在。”
按血缘关系算起来，金固不就是巴比伦众神的兄弟吗？
那么，自他血肉中诞生的人类，也就等同于天生的神灵后裔。
按照艾蕾所说，人类的进阶，就是在追溯起源。
在此过程中，源自于神的力量，会被逐渐唤醒。
传承于神的血脉，将被不断提纯。
林弦想到这里，吐了吐信子，出现片刻的迟疑后，最终扬起写字板。
“黄金位阶之上是什么？”
艾蕾微微一愣，唇角轻抿，眉心逐渐聚起。
“半神！”
“黄金级就是不断唤醒神力，提纯血脉的过程，当人体内的神血，拥有超过一半的含量，那么他们就是半神。”
“这些生命其实正在向另一物种转变，他们具备类似于神的力量，只是缺少可支配的权能与相应的位格。”
那如果拥有权能和位格…
林弦压制住想要继续追问的本能，掩去微妙的情绪。
其实，规划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天命泥板上面，有的并不是四个时代，而是五个！
黄金时代之前，还有神灵时代！
所以，半神是黄金向神灵的过渡。
人类自神的血肉中诞生，如果追溯到本源，只要条件充足，自然也可以升格为神灵。
但神位就这么点，权能被分割次数越多，掌握在手里的力量，也就越微弱。
人也好，兽也好，上升为神的空间，基本被堵死。
想要成为神灵，最方便的途径，就是干掉一个低级神灵，挖出他的神格，取而代之。
只不过，这种想法对于苏美尔阶级分明的人神关系来说，简直是大逆不道。
万王之王马尔杜克为了维持稳定，刻意隐藏这个信息，也属于必然。
不仅如此，为了以绝后患，防止这些繁衍壮大的黄金时代人类，挑战神的权威，这群古巴比伦的众神，可没干什么人事。
三柱神之一的大气与精神之主恩利尔，以讨厌人类吵闹为由，掀起大洪水，冲刷地表，灭绝了大部分有威胁人类和其它生物。
更巧的是，万王之王马尔杜克最终取代了恩利尔的神位，在某些文献中，两者是合二为一的存在。
如果这里面没有猫腻，林弦半点都不信。
纵观历史，神权的更替是血腥的。
杀父弑母的活，古巴比伦众神都做过，干掉人类这种用来取悦他们的造物，又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还只是威胁到神灵的地位，就被洪水洗地。
而他要做的事情，是迎回提亚马特，颠覆众神的权威！
倘若被抓到，自己这种青铜段位的小喽啰，就不是被炖成蛇羹这么简单了，弄不好煎炸蒸煮十八道程序都用得上。
林弦想想，顿时不寒而栗，后背鳞片炸起。
苟！一定要苟！谁头铁谁是傻逼！
古蛇打定主意，当即将内心不轨的企图，塞进小黑屋锁死，短时间内不准备胡思乱想。
不过，在课程结束之前，有些目标的强弱，需要问清楚。
“艾蕾大人，天之公牛古伽兰那，属于什么位阶？”
“很强！主神级！”
艾蕾露出一丝忌惮，随即意识到自己谈论的实力水准，之前没有提及，索性补充解释。
神灵的诞生，有早有晚，实力有强有弱。
为了避免神与神之间的战争频发，他们之间也有诸如水、丰收、死亡等具备明确职责的大神灵，负责协调统治。
这些往往支撑一个神系框架的力量，就是所谓的主神。
而统括众神的，目前就是那位万王之王马尔杜克。
目前地之女神艾蕾和天之女神伊什塔尔，都是主神级。
但令他林弦没想到的，古伽兰那那头牛，居然也这么变态。
难怪自家饲主会对带上天之公牛的伊什塔尔，这么忌惮。
不过，一个谜题解开，新的困惑又涌上林弦心头，他不由昂头亮出疑问。
“艾蕾大人，我有点搞不懂，为什么传说中主神级的天之公牛，会被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联手杀掉？”
“那位英雄王三分之一为人，三分之二为神，算起来也就是半神的位阶，就算加上恩奇都，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冥界女神想到当年，吉尔伽美什宰掉在美索不达米亚肆虐的天之公牛，威胁伊什塔尔的事情，嘴角轻轻翘起。
随即，饲主幽幽看了冥界穹顶一眼，有些幸灾乐祸地回应。
“第一，那只是古伽兰那的降格投影，还被规则压制，只能发挥出一部分的实力，并且，天之公牛的神格还活着。”
“第二，伊什塔尔太小看吉尔伽美什了。”
“众神选定的天之楔，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他是半神没错，可却完全拥有成为神的资质！”
“如果吉尔伽美什真的进行升格，回归于众神所在的一侧，至少可以进阶为主神！”
“甚至于…”
说到此处，艾蕾慌忙闭嘴，脸色微白，仿佛触碰到了某种禁忌。
林弦竖瞳幽光闪烁，抬眼看向头顶。
王，可只有一个啊。
无论是人类一方，还是诸神一方。
另外，林弦想起了前世的一个梗，用来形容现在吉尔伽美什的状态，很贴切。
有的人考了一百分，是因为试卷上只有一百分。
此刻，饲主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等了良久，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发生，才轻拍着胸口，缓缓舒了口气。
随即，女神维持风度，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伸了个懒腰起身，顺手拎着金红色长枪准备出门。
看方向，他估计自家饲主又是打算前往乌鲁克区域挖洞，预谋以后将吉尔伽美什的国度，整个拉进冥界。
你到底和乌鲁克什么仇，什么怨，至于吗？
目送艾蕾前去挖坑的背影，渐行渐远，林弦哭笑不得。
第十六章 套路中的套路
冥界，以往死寂森冷的气氛，如今变得异常喧闹。
“上上！干掉这条长虫！”
“笨蛋！踩尾巴按住头，一刀剁了多简单！”
“又溜了！又溜了！在左边啊白痴！”
“干！真不知道女神大人看上这些没脑子的蠢货哪里，就只会用点蛮力，要是我手下的兵，老子铁定骂到他们家绝户！”
两侧枪笼内，数百团人形的灵魂之火，剧烈跳动。
一个个依稀可见面容的亡灵们，气得大呼小叫，手中刻着骷髅头符号的石块，恨不得砸出去。
“萨麦尔，对对对，就这样揍他丫的！”
“毒素没用！迦鲁拉灵属于魂体，懂什么魔法或者神术，都砸出来！”
“战技也行，和以太因子产生共鸣，之后的震荡，能对幽灵产生实质性的伤害！”
“哈哈，你这个坏东西，果然学得快，老子没看错你！”
同时，另外一批手持蛇形符号石块的幽灵们，眉开眼笑地支招，或者和对面进行骂战。
而空地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交错冲击，战况激烈。
魔力宣泄产生的余波，让四周的岩石纷纷炸开，强烈的气浪掀起迷蒙的尘埃。
“呜！”
尖利的呜咽从一侧传来，全身死气缭绕的迦鲁拉灵，久攻不下，逐渐陷入狂躁。
这怪物眸中红光大盛，挥爪横扫，银色光纹震荡开来。
“迦鲁拉灵暴走了，使用的力量超限！犯规犯规！”
怀里足足捧着七八块蛇形符号石的幽灵乌姆，拍打着枪笼，愤怒叫喊。
本来阵型对立的灵魂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了起哄，眸中火焰微微晃动。
不过，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场上局势陡转。
被恶风笼罩的细长身影，眼见那缠绕着幽蓝火焰的骨爪，近在咫尺，顿时仰颈嘶鸣，鳞片外翻炸裂，红黑色血雾弥漫开来。
随即，在迦鲁拉灵拍向那团红黑血雾的刹那，一只体表多毛，有着棕红色花纹的爪子，猝不及防地探出，将其重重按在地上。
“轰！”
剧烈的轰鸣扩散开来，被激起的碎石四处飞溅。
深陷坑洞中的迦鲁拉灵，胸骨传出沉闷细响，外围环绕的死气被生生震散。
同时，随着烟尘渐散去，那踩在迦鲁拉灵身上的东西，露出清晰的轮廓。
这有着棕红色毛发的狮子状怪物，威武凶恶，高约2米，血盆大口中长着两对尖利的犬牙和满嘴凿子状的利齿。
另外，它的颈部、背脊、直到尾巴，都被金黄色的鬃毛覆盖，如同跳动的火焰。
“这玩意不是…”
老乌姆砸了砸嘴，表情怪异，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怒狮乌利迪姆！传说中被提亚马特神创造出来的【十一魔兽】！”
新来的一名巴比伦废都的千夫长幽灵，语气干涩。
正当枪笼之内，气氛凝固之际，那头怒狮转过脑袋，小心翼翼地问询，标志性的蛇类竖瞳，开合环视。
“我说，它先犯规的，这局还是赢了对吧？”
难道，这头魔兽是萨麦尔那坏东西变形的？！
幽灵们面面相觑之际，被按在地上的迦鲁拉灵，晃了晃骷髅脑袋。
它原本溃散的死气疯狂聚涌，眸中的火焰聚类燃烧，上下张开的颌骨，恶狠狠地咬向这头威武魔兽的前爪。
然而，怒狮以更敏捷的反应速度，一爪子穿过稀薄的死气，将迦鲁拉灵的脑袋拍飞，让这玩意消停片刻，慢慢借助死气修复创伤。
“喂喂，老兄，差不多得了，这么卖力，没人给你报工伤。”
化身怒狮的林弦，垂头嘀咕，随即松开了这只迦鲁拉灵，迈着猫科动物优雅的步伐，来到一众枪笼跟前。
“那什么，愿赌服输啊，该给钱的给钱，战技、魔法、古董、藏宝之类的东西，都可以折价。”
恍然回神的幽灵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将刻着骷髅头符号的石头，扔向这头狮子。
“赢你大爷，有黑幕！”
“你都能化身成乌利迪姆了，这还赌个屁！”
“就是就是！你个坏东西！退钱！”
这只守卫冥界的迦鲁拉灵，刚转化成功没多久，才只是白银级，还缺失了大部分的战斗技巧。
而就算不谈作为模板的【十一魔兽】，这种神灵级别的变态。
目前在美索密达米亚世界肆虐的兽潮中，大部分的乌利迪姆成熟体，都有白银级的水平。
就这，你还让一只没脑子迦鲁拉灵压制实力，跟你单挑，糊弄鬼啊？脸呢！
几位懂行的苏美尔士兵亡灵，骂的最凶，恨不得钻出枪笼，将这条坏东西给剁了。
在一片密集的石头雨中，怒狮体表光华油亮的毛发，自动将砸在身上的异物弹开，一身钢筋铁骨感觉不到丝毫的痛痒。
“嘁！我说了和平点，大家讲道理的嘛。”
“你们非要鼓动我跟迦鲁拉灵打一架，还贼兮兮的下注。”
化为怒狮的林弦，向几个叫得最凶的亡灵面前凑上去，表情有些委屈。
同时，另一侧手持蛇纹石块，在林弦头上下注的幽灵们，见对面不想认账，当即按捺不住，开口叫骂。
最终，乱哄哄的吵扰和纠纷，随着迦鲁拉灵的汇聚和枪笼结界封闭形成，无疾而终。
傍晚，一条细长的身影，溜进石洞，拖出大包的东西，鬼鬼祟祟敲响了几间枪笼。
几枚刻着楔形符号的宝石，被扔在地上，约束结界扩散支开。
昏暗的色调下，解开包袱解开，闪烁的财宝光芒，照亮在一张蛇脸和两团灵魂之火上。
为了让死者在冥界，过得更好，各文明体系的神话，都有亡灵在冥界贿赂守卫的记载。
苏美尔人也不例外，白天下注的这群亡灵们，手头多多少少都有些存货。
就算没有现金，桌上那几块泥板，刻录着有价值性秘密，也可以进行抵押。
“帮下注那些家伙清账之后，还剩下这么多。”
“按规矩，大家三三分成，那一成就当是卖个人情。”
“毕竟，冥府这片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东西不能乱拿。”
“比如，宁努塔他老婆给用来陪葬的金戒指，纳什祖传的紫水晶，还有巴比伦废都几个士兵的勋章……”
“这些，都要还回去的。”
古蛇吐着信子，将其中几件单独拎了出来，随即想了想，目光闪烁。
“如果一成不够，剩下的就从我那三成里去扣吧。”
“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这么分还满意吧？老乌姆，还有塔列尔将军？”
微光下，对面两道人形的灵魂轮廓，赫然是正反双方带节奏的老乌姆，以及巴比伦废都千夫长。
第十七章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没错，眼前的两位有着号召力的幽灵，都是这场赌博的共犯。
两边出人出场地，各自煽风点火，鼓动下注，古蛇出力，共同参与这场隐藏着黑幕的斗兽比赛。
只不过，令林弦郁闷的是，他从头到尾忙活了这么久，不仅要把豪绅的钱如数奉还，从穷鬼手中刮来的东西，只拿到区区三成。
“满意，当然满意！”
“你办事，我们放心，以后多多合作。”
两个人精乐呵呵地将属于自己的那份揽走，塞进枪笼里的小金库内，并把那些需要具有特殊意义，需要卖人情归还的物件收好。
灵魂所栖居的冥府，本该是死寂阴森的牢笼。
一旦进入其中，他们将在时间的冲刷下，承受孤独，消磨去记忆和情感。
但这小家伙来了之后，不断搞出的风波，为枯燥的冥府生活，增添了许多的调剂。
尤其是萨麦尔这条蛇还建议冥界女神艾蕾，每天固定开放枪笼结界，给亡灵们一点透气的时间。
这对憋了许久的大多数人类亡灵来说，简直是无上的恩赐。
虽不能真正意义上的游荡撒欢，但总好过一个人在枪笼内枯坐，等待消亡。
况且，有些规矩，只要撕开一条口子，就能慢慢做出改变。
“对了，我有件事要问清楚，你怎么具备变化为怒狮乌利迪姆的能力？是不是和这次的兽潮有什么关系？”
分赃之后，千夫长塔列尔神色一肃，认真问询，灵魂之火幻化的眼眸眯紧。
他曾在巴比伦废都中，抵御兽潮，最终战死，和这群畜生的仇恨，可谓渊深似海。
“唔，大概是因为我吃了不死灵草，身体在蜕皮时产生了异变，这件事艾蕾大人也知道。”
“至于兽潮，我倒是想知道它们怎么来的。”
林弦吐着信子，微微叹气，略显一丝苦恼。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十一魔兽】是美索不达米亚最原始的怪物模板，你们在进阶的过程中，血脉提纯，形态向这些东西靠拢，也说得通。”
“况且，那些玩意都是嗜血狂躁的家伙，可不会像你这个坏东西一样狡猾。”
老将军从枪笼中伸出手，重重拍在林弦的脑袋上，酣畅大笑。
能不能别这么夸我，我想做条好蛇，共犯郁闷地应和着。
等到寒暄完毕，当他正准备撤掉约束结界之际，不料身后两个包裹，从枪笼中扔出，砸在了地上。
林弦看着里面露出的金光和几块泥板的边角，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是？”
“送你的小礼物，外面的话，用得着。”
巴比伦废都的烈士，以及那位埃列什市两膀腱子肉，擅长冶炼的老铁匠乌姆，相视一笑。
这么大方？古蛇嘀咕间，正想调侃几句，突然竖瞳一凝。
“什么【外面】？”
“没什么…”
枪笼里的两个人精，抬头看了看穹顶，避而不答，表情有些微妙。
算上这回，他们跟这条小家伙已经合作三次了。
亡灵带上陪葬的金银，在冥府贿赂守卫，这是常识没错。
那些迦鲁拉灵，的确最喜欢沾染了生者气息的珍宝。
刚进入这里的新生灵体，可以用这招，引开迦鲁拉灵，提高生还的几率。
但他们可没听说，蛇也爱搜集这种玩意。
而且，这小家伙每次分赃，很喜欢挑选那些看起来价值不高，刻着遗产位置的泥板书。
人类临死无法用上的财物，基本都被留在地面。
像这种满肚子毒水的坏东西，怎么可能吃亏呢？
两位眸中了然的人精，很明显已经看出了些端倪。
正因如此，包裹里的东西，那条蛇肯定会收下，而且必须收下。
果不其然，林弦瞥见两块泥板书上的几行字后，紧绷的脸颊，舒展开来。
他挤出和善的笑容，冲合伙人们含蓄点头，随后扭动腰肢，一摆一摆地游向深山。
行至幽静的山谷，林弦将赃物，塞进山洞藏好。
随后，古蛇周身红黑色血雾弥漫，躯体重构为怒狮乌利迪姆的形态。
林弦看到石壁上自己威武投影，满意点头。
他进入冥府，将近半年，自我改造的兽之权能，已经基本吸收完毕。
提妈通过锚定线映射到他脑中的【十一魔兽】灵基肖像，也被林弦逐步解读复刻。
从青铜到白银的进阶，让他掌握了怒狮乌利迪姆，这种形态的自我重构。
不过，毕竟没见过真正的原型体，这种模仿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要是有机会从魔兽潮中干掉相应的怪物，将其吸收吞噬，林弦相信应该能完美地展现出它们的神韵。
除了这些，那两个老狐狸送出的礼物，可不好拿。
一个让我帮忙送信，一个让我帮忙找人。
唉，死了，都还有这么多放心不下的事情。
但从好的角度考虑，对面把这种请求刻在泥板书上，也是变相的上贼船。
大家互有把柄，才能愉快地玩耍不是？
所以说，古代人只是认知有限，智商可大多没问题，谁要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傻子，才叫自大的蠢货！
尤其是这两个家伙，简直是人老成精的狐狸！
弄不好，之前拉它入伙，共同设赌局刮这些幽灵穷鬼的陪葬费，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目的做铺垫。
嘛，反正黄金之类的东西，对于这些入住枪笼的亡灵来说，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钱流通才能产生效果，堆在冥府，又不会开花对不对？
活动时间我给你们争取了，斗兽项目也展出了，这些砸进去的废铜烂铁，权当娱乐的消费不就行了嘛。
林弦毫无愧意的自我说服，一想起洞里搜刮的金银，就满眼放光。
不过，就干这几票吧，以后还是别这样张扬。
想到那两个心照不宣，合伙坑他的老狐狸，怒狮抽了抽嘴角，抬头看向群山稀薄的红光。
目前，自家饲主还在乌鲁克下面挖洞。
按照平常的习惯，大概会在三到四个小时后，艾蕾才会召唤他侍寝。
所以，趁现在有时间，先去拜访下自己的另一位老师吧。
林弦叹了口气，收束心绪，迈开爪子，突破死雾，向前方的深谷狂奔。
这棕红色皮毛，黄金长鬃的怒狮，纵横跳跃，速如急电，穿梭在灰色的死雾中，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
随着道路愈发崎岖，死雾更加浓重，他能滑开箭矢的油亮皮毛，逐渐暗淡枯萎，血肉滋滋作响，开始出现数个大小不一的腐烂斑块。
但龇牙咧嘴的怒狮，强忍疼痛，加速前冲。
同时，一枚形似骆驼刺的紫绿色植物虚影，从他体表浮现嗡鸣，并利用不死性，开始消弭死气，修复创伤。。
终于，林弦在这种又痛又痒，欲仙欲死的状态中，全速狂奔了半个小时，突破死雾边界，跳进深谷。
而怒狮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当即侧滚，摊开肚皮，靠近石壁一侧，疯狂乱窜抓痒，如同生了虱子的大号家猫。
与此同时，翠绿色的长发垂下，两只白皙的柔夷，顺着怒狮毛发的纹理，饶有兴趣的抓挠，缓解他渗入血肉的瘙痒。
然而，抓着抓着，那顺由而下的指掌，便摸向怒狮不可名状的部位。
林弦的毛发根根竖起，四肢如同装了弹簧一般，蹿出老远。
受惊的大猫靠在石壁角落，满目警惕地看向前方略带遗憾的身影，心中疯狂吐槽。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恩奇都娘.jpg
第十八章 老司姬师父
“老师…”
“叫姐姐！”
“呃，姐姐好…”
“不好，叫妹妹！”
“妹…妹妹…”
“声音这么小，还想跟我学礼仪，听不见。”
“妹妹！”
“加上名字，重来一遍。”
空旷的深谷中，躲在角落里的棕红色大猫，额前青筋直跳，脸上逐渐漆黑。
但最终，林弦在那双金绿色眸子笑眯眯的注视下，苦着一张狮子脸，深深吸气，随后仰头怒吼。
“是！沙姆哈特妹妹！”
“嗯，真乖…”
一身白色祭祀服的绿发女人，笑眯眯地伸手在大猫的脑袋的抚摸，那舒展的脸颊，显得十分享受。
这模样，像极了在驯化狼狗的牧羊人。
沙姆哈特，乌鲁克的神殿圣娼，曾被指派前往杉木林，去驯服处于懵懂状态的恩奇都。
传说，经过六天七夜的相处，那位神造兵器彻底敞开心扉，完全信任和依赖这位圣娼，觉醒了自我人性。
并且，这个全身覆盖毛发，与野兽一起生活的神造兵器，还以沙姆哈特为模板，重塑了自己的外形。
所以没错，眼前绿发女人的五官与体态，和林弦记忆中的恩奇都如出一辙。
从某种意义来说，她即是引导恩奇都踏入人类社会的老师，也是唤醒恩奇都人性的母亲。
只不过，哪怕是神秘较为浓郁的白银时期，人类的寿命终究有限。
因此，现在的沙姆哈特，不过是个被困在冥府之中的幽灵。
而生前无法陪伴恩奇都太久的遗憾，沙姆哈特在死后为了弥补，便留在这片山谷，为这长眠的孩子守灵。
但如今，她连为恩奇都守灵都做不到，只能继续在这片结界中徘徊等待，直到灵魂被岁月磨蚀，并彻底消亡。
一切，本该如此。
只是没想到，在数个月前，这条鬼鬼祟祟前来探查恩奇都墓地的小家伙，会误打误撞地引起了沙姆哈特的注意。
接下来，就很平常了。
为了消磨时光也好，找点乐子也罢，沙姆哈特在小家伙的恳求下，开始教导他一些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知识和礼节。
打蛇随棍上的小滑头，就干脆称呼她为老师，时常跑来讨教一些感兴趣的问题。
“说吧，你今天想知道些什么？”
“老师，讲课归讲课，别动手行吗？”
林弦扬起爪子，将那只摸向他肚皮股沟的柔夷拍开，没好气地翻着白眼。
圣娼就是负责取悦神的特殊女祭司，在城邦中甚至充当着性启蒙的角色，一个个都属于实打实的老司姬。
这位老师，也颠覆了林弦脑海中通过《吉尔伽美什史诗》虚构的温柔婉雅形象，比他预想的要难缠的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关在小山谷里几百年，她才有了这种改变。
总之，真实的过去，已经无法追溯。
面对这么个时刻想衡量他长短的女人，林弦一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如非必要，他尽量不往这边凑。
沙姆哈特有些意兴阑珊，转身坐在一处石块上。
从下方的紫杉木首饰盒内，取出镶嵌着宝石的梳子，无意义地梳着自己的幽灵长发，白皙的赤足，在半空中轻盈地晃荡。
说起来，下面的紫衫木首饰盒和这枚宝石梳子，都是他赢来的赃物，结果被沙姆哈特瞄到之后，当做拜师礼，直接截胡。
现在感觉，血亏。
不过，根据林弦和沙姆哈特相处的经验，这女人目前的肢体动作和周围的气氛，她现在的心情还不错。
抓紧时间上课吧，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随着微风漾起，犹豫着靠近石块的林弦不得不承认。
如果安静下来，这位老师的确有种自然精灵的味道，相当淑女。
可惜，就是会动会说话。
“老师…”
“又忘了？”
“妹妹…”
“加名字！”
“沙姆哈特妹妹…”
林弦嘴角抽搐，自己能吃土消化魔晶石的铁胃，居然在隐隐作痛。
古蛇犹豫片刻，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才扔下几块符文宝石，展开结界后，才小心翼翼地凑到沙姆哈特耳畔低语。
“那地方我倒是知道，但你居然在打这个主意？”
正在梳头的梳头的圣娼，手上不由停顿，转头看向石块下的大猫，脸上的慵懒收敛，眼眸微眯。
“不怕我告密？”
古蛇气定神闲，微微咧开嘴角。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啧，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胆量。”
“知道后果是什么吗？要是被祂发现，你连蛇都做不成。”
沙姆哈特漫不经心地继续梳头，脸色有些难以察觉的微妙。
很好，动摇了就行…
“想想那个人，生不得自由，死不得安宁，只能充当一辈子的工具，你不想帮帮他吗？”
“哪怕，仅仅是解脱也好。”
林弦起身，迈步来到山谷中央的巨大坑洞前，围绕着边沿行走，不时叹息摇头。
先前，这里有着平整的石台，以及封存恩奇都尸体的棺木。
沙姆哈特陷入沉默，眼眸中弥漫着一丝阴霾。
“小家伙，别试图违逆命运，否则…”
“否则，就会沦落到你的下场？”
林弦咧嘴嗤笑，将这位老师的后半句补齐。
沙姆哈特陡然一惊，脸色凝固，柔和的面容，骤然切割出犀利的锋芒。
“你怎么知道的？！”
“这很难猜吗？”
林弦抬头看了看漆黑的穹顶，随即垂下脑袋呢喃。
“兵器，只需要记住任务目标就行。”
“当他有了感情，就将不再锋利，挥下的动作会有迟疑，甚至敢于违抗主人。”
“你不该给他感情，给他人性。”
绿发美人沙姆哈特，愣了片刻，掩唇露出明媚的笑容，目光中有些感慨和缅怀。
“我的确该这样想，可没办法这样做。”
“曾经，我接到的神谕，是引导天之锁，带回天之楔。”
“可你不知道，当我进入杉木林，第一眼看到那孩子起，就沦陷了。”
“这世上就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比那双眼睛更干净；没有什么微风，比那颗灵魂更温柔。”
“他对林间的野兽，都小心爱护，对人类也会是如此。”
“我们王，需要这样一个引导他的伙伴，而是不一条束缚自己的锁链。”
“而且，我们这些人，注定和子嗣无缘，那种将一个懵懂可爱的孩子，引导成为贤者的喜悦，你是不会懂的。”
随即，女人瞥眼看向石块下卧着听故事的大猫，话锋一转，表情有些嫌弃。
“明明两次的相遇，是如此类似。”
“但为什么你全身上下都是黑的，满肚子坏水和毒汁，一点都不可爱。”
喂喂喂，说话就说话，别人身攻击行吗？
解放自我改造的魔力支撑，重新缩回古蛇模样的林弦，满脸郁闷。
第十九章 得加钱
“行了，言归正传，目前两个地方可供你选择。”
沙姆哈特拍了拍白色长裙，神色一正，接过林弦卷起尾巴头来的泥板，在上面刻画路线，标记相应的地点。
“第一，库撒市，你家饲主是这里的守护神，相性极佳。”
“城市里不仅有祭祀她的神庙，而且这片土地和冥府的距离最为接近，路好走，也方便突破。”
“第二，艾比夫山脉，这美索不达米亚世界最古老的圣山，联通了天与地，直达冥府。”
“但缺点就是，路比较艰险，一些古老的存在死后，凶灵盘踞于此，即便经过万年的磨蚀，仅仅是残魂，也很麻烦。”
“一不小心，你就会被那些东西撕碎。”
“至于好处，目前艾比夫山被另一位女神占据，祂和你家饲主两者关系对立，应该不会闲到去管你的琐事。”
林弦反复看了看泥板上标注的两个冥界出口，思索片刻，目光灼灼地看向沙姆哈特。
“老师，如果我带着神灵气息出现在库撒，艾蕾那边会怎样？”
“唔，大概，你很可能没跑出去多远，就被逮到，然后被自家饲主用狗链锁好拉冥府。”
那你还诱导我选第一个！林弦无力吐槽，没好气地将尾巴点在艾比夫山那侧。
这位知识渊博的圣娼，毫无愧意地点点头，开始讲解活物穿过冥界的一些常识和禁忌。
诸如“外表不能太光鲜亮丽”、“遮掩身体活物的气味”、“严禁声音的喧闹和感情的波动”。
如果遇到那些游荡的迦鲁拉灵，尽量避开，否则会越聚越多。
林弦静静聆听的同时，眉心逐渐拧紧。
虽然知道要从冥界逃离，会有麻烦，但他没想到条件竟然如此繁琐。
不过幸好，自己在这地方生活了这么久，已经沾染了亡灵的气息，想要隐藏过路，问题不大。
随即，沙姆哈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眼前的古蛇，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当然，如果你有幸逃到地面上，又恰好遇上某位统治艾比夫山的女神，我劝你准备好买路钱。”
“那位有个贪财的缺点，对宝石特别钟爱。但倘若善于利用，缺点也可以变成优点。”
林弦微微点头，很是赞同。
只要钱给够，让某个缺钱的女人，降下身段，来当保镖都不是问题。
如果你能看到祂还有矜持和节操的话，那是因为你给的不够多。
得加钱。
这个坏东西正是摸准了艾比夫山那位的脉门，因此才在冥府搜刮亡灵们的陪葬品。
“既然你都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你一路顺风。”
沙姆哈特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有些无可奈何。
“你不跟我一起？”
“难道，恩奇都被人利用也没关系？”
古蛇听出了这位老师的隐意，转动眼珠，继续诱惑。
短暂的沉默之后，沙姆哈特托起下巴，静静看向这条盘在自己眼前的蛇。
“小萨麦尔，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在冥界混吃等死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跑？我听说你家饲主对你挺好的。”
“可继续呆在这儿，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时代即将走向终焉，命运早已注定，就凭你也想掺和进去，太不自量力了。”
“有过前科的人，没资格说我。”
古蛇吐着信子嘲讽，被噎了一句的沙姆哈特，脸色微微一僵，没好气地继续发问。
“你到地表，到底想做什么？”
“改变这个所谓的命运，阻止三女神同盟的狩猎。”
“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沙姆哈特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忤逆众神和天命，这种事你也做过。”
林弦泛起瞳孔，平淡地回答，不忘补刀。
“呃，你家饲主对你不好？”
“正是因为艾蕾对我太好，所以我才更要改变这一切！”
知不知道这三位女神之中，你家饲主就是狩猎人类的一位？
因为感恩，所以你要给三女神联盟添堵，站在她们的对立面？
不同于地面上还在猜测三女神的来历和根源，冥府中的幽灵已经从死亡的经历，以及女神艾蕾近期的举动，推断出了她其中一柱的身份。
何况，那位冥府的女主人，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只要稍稍有心就能看得出来，算不得什么秘密。
沙姆哈特有些凌乱，注视向林弦的眼神，多了几分古怪。
这条蛇要玩的路子，比自己想的更野，以后尽量和它撇清关系。
不过，有些放心不下的沙姆哈特，还是无奈地启唇提醒。
“和她相处这么久，你应该明白，她并非那种本性凶恶的存在。”
林弦停顿思索片刻，缓缓开口。
“我很清楚，她虽然生于黑暗，却更加渴望光明，热爱一切美丽之物。”
“她爱这个世界，爱美索不达米亚的人类！”
“然而现在，她却想利用自己的权能，将生者与死者的灵魂全部收集到枪笼中，以囚禁的方式保护起来。”
“这本就是一种不去面对问题的逃避。”
“一旦美索不达米亚的地上国度消亡，家没了，亲人惨死，这些活着的亡灵，即便能可以延续存在百年，又能怎样？”
“所以，如果我不做这件事，阻止她继续一条道走到黑，艾蕾将来才会更加痛苦！”
“我不能让这份爱，成为伤害双方的双刃剑。”
沙姆哈特看向字句铿锵的古蛇，不禁愣住，许久才缓缓回神，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我很意外，你居然能说出这些道理。”
“但为什么不试着劝劝她？”
“你是冥府唯一的活物，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如果连你也背弃她，她将何等的痛苦？”
然而，林弦却坚定摇头，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我当然试过，但言语终是苍白的。”
“况且，三女神同盟已经缔结契约，席卷美索不达米亚的三度风暴，正掀起波澜。”
“正如我们不会和蚂蚁讲道理一样，用人和野兽的观念，去试图改变神的看法，无疑是愚蠢之举。”
古蛇顿了顿，回忆起脑海中牵动提亚马特的丝线，并遥望向冥府中央的发热神殿，缓缓开口。
“所以，对心怀憎恨之人，不可表示理解。”
“对心怀愉悦之人，不可表示赞同。”
“对心怀痛苦之人，不可表示赞赏！”
“她有她的选择，我有我的答案！”
“未来，究竟是谁的理念，更值得去追随，实践远比言辞更有说服力！”
此刻，石块垂足端坐的沙姆哈特不知何时起身，口中呢喃，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双眼放光地看向那小小的存在。
瞬间，林弦毛骨悚然，速如急电地钻进石缝中。
第二十章 古蛇的低语
“老…沙姆哈特妹妹，咳咳，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怕…”
石缝中盘着身子的古蛇，干咳沉吟，昂起的脑袋，大有爬行动物面对危险，蓄势待发的态势。
“叫老师！”
眼前的这位在洞口蹲点的圣娼，一本正经地要求。
“哦，沙姆哈特老师…”
面对这位琢磨不透的女人，林弦顿觉牙疼。
然而，洞口处的沙姆哈特在听到古蛇的回应后，却露出灿烂而纯粹的笑容，并不断重复这个学生之前的话语。
“对心怀憎恨之人，不可表示理解。”
“对心怀愉悦之人，不可表示赞同。”
“对心怀痛苦之人，不可表示赞赏！”
“她有她的选择，我有我的答案！”
林弦本以为这位老师，不知哪根筋搭错，又在发疯。
这些意味深长的话，按照既定的历史，实际上出自黄金时代从大洪水中幸存的极长寿者“朱苏德拉”口中。
或者说，那是通过天之孔，以朱苏德拉为凭依，降临在美索不达米亚世界，协助人类度过危机的冠位杀手。
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而且，这位喜好开无双的暗杀者，因为处在人类英灵的顶尖层次，所以更能轻易看穿人与神的关系。
因此他的三句劝告，虽然听起来态度强硬了些，但实属至理名言。
简单来总结，就是对三女神放弃不必要的幻想，。
只有展现人类钢铁的决意，才会让她们低下高傲的头颅，正视这地面上的渺小生灵，有共同理解的基础。
对于这种友善阵营的狂暴输出位，古蛇自然不想放过。
他还指望着抱紧这冠位杀阶的大腿，一路莽到三女神面前，和她们喝口茶，谈一下人生理想。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正的朱苏德拉，并非冠位杀阶的无双刺客，单凭他经历恩利尔大洪水，以及黄金时代的人类身份，就值得拉拢。
因此，林弦曾打算寻找这位神秘老人，即便不能学习开无双砍人的暗杀术，至少也要打好关系，以备不测。
然而，他即便借助艾蕾的神格气息，四处乱窜，找遍冥府，甚至在库撒地下溜了一圈，也没能遇上这位神秘老爷爷。
也是在这一时期，林弦探查恩奇都坟墓的过程中，无意碰上了圣娼沙姆哈特，只能将就地将其拉上贼船。
此刻，思绪回转，古蛇看到沙姆哈特眸中渐渐浮现的明悟和感触，很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好！”
“很好！”
“真的很好！”
“在不对等的情况下，和神灵妄谈人道，何其可悲！何其愚蠢！”
“能认识到这一点，你比我要强！”
“你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智慧，处世这方面，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此刻，神情有些激动的沙姆哈特，以矜持温柔的姿态，伸出指掌，轻轻抚摸在古蛇的头顶，给这位弟子，授予极高的评价。
随即，圣娼自嘲地呢喃低语。
“我曾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哪一点？”
“明明天之楔也好，天之锁也好，他们都是众神赐予美索不达米亚世界，引导人类的圣者。”
“给予他爱，让他感受爱，学会爱。”
“那么，爱人类，爱国家，爱这个世界，就会让一切变得更好。”
“的确，吉尔伽美什在恩奇都那孩子的帮助下，从暴君变成了贤王。”
“为了保护国民，他引导吉尔伽美什诛杀杉木林中的神兽芬巴巴。”
“为了消弭兽灾和干旱，两人合力将天之公牛古伽兰那肢解，约束女神的行为。”
“但结果，挽救了乌鲁克，乃至整个美索不达米亚的孩子，却没办法救自己，只能被众神诅咒而死！”
“我们称颂他的仁慈，我们感激他的功绩，却加速让他踏上了绝路。”
林弦从平静的言辞中，听到沙姆哈特那藏于情感深处的憎恨，叹了口气，启唇沉吟。
“因为那是你们想要的样子，而不是神想要的。”
被古蛇触动，此刻打开心扉的圣娼，嘲弄地笑了笑。
“是啊，正如人懒得和蚂蚁讲道理，而神也不屑于倾听人的恳求。”
“你知道吗？当我们的王亲眼看到挚友死在怀中时，他在大雨下抱着那孩子的尸体，整整呆了七天七夜。”
“之后，王便开始发疯地挽回恩奇都的生命，掏空自己的宝库，向众神一连进行数次大献祭。”
“曾经，何等高傲的王，却愿意为了自己的挚友，跪在神庙中，向众神祈求、忏悔。”
“甚至，纳什、库撒、挨里都、巴比伦城……整个美索不达米亚的苏美尔人，都因为感念那孩子的奉献，不断将金银、牛羊、奴隶、魔兽，进献给诸神，希望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能发发慈悲，放过这个孩子。”
“但没有任何一个神明做出回应，他们全都冷眼旁观。”
“王最终绝望了，将自己挚友的尸体，安置在冥界，希望他得到死后的安宁。”
“可即便如此……”
沙姆哈特抬眼看向被暴力炸开的坑洞，目光流露出一缕哀伤。
“人不和蚂蚁讲道理，是因为我们无法交流，很难共情。”
“但神和人是如此相似，你们之间可没什么交流障碍。”
“不是他们听不懂，而是根本没在听！也不屑于去听！”
古蛇吐着信子，冷声回应，随即游出洞穴，爬上沙姆哈特的膝前，表情认真。
“老师，如果你真的有错的话，只是错在不够强！”
“至少，你没有强到众神不能无视你的地步。”
此刻，林弦想到了曾经的冷笑话，眸中露出一丝讥讽。
“恩奇都失去的仅仅是生命，众神丢掉的可是关乎权威的面子！”
如此辛辣的嘲弄，让沙姆哈特不禁眸中阴沉涌动。
芬巴巴吞噬旅者，操纵植物枯萎，你们无人在意。
古伽兰那肆虐大地，导致七年干旱，无数人因大饥荒饿死，你们保持沉默。
等到我们的英雄奋起，铲除灾祸，一切又都成了罪恶！
沉默良久，沙姆哈特轻蹙的眉宇舒展开来，笑容流泄。
“小萨麦尔，走之前，来这里一趟。”
“一定！”
一大一下两个身影，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他们一个是为了让逝者安息，和曾经无力的自己告别；一个是想以实际行动，逼迫自己的饲主，直面问题所在，以免悔恨终生。
而瓦解三女神联盟，改写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天命，也是双方共同的目的。
既然利益一致，那么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人？
沙姆哈特思绪触及这个字眼，表情古怪，上下打量着这细长的身影。
直到林弦再度被盯得发毛，圣娼才狐疑地开口。
“我说，小萨麦尔，我总觉得你瓦解三女神同盟，变相站在人类一方，还有别的原因。”
林弦咧嘴一笑，眯眼开口。
“我可是吉尔伽美什王亲口承认的乌鲁克自由民，就不能站在自己的国家一方吗？”
“可你是条蛇，血源跟魔兽更近…”
“难道就不允许我精神上是人类吗？”
沙姆哈特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细长的身影，不为所动。
“就你？骗鬼呢！”
第二十一章 宠物能有什么坏心眼?
灰色的死雾剧烈翻腾，一道飞快穿行的身影，速如急电。
他周身红黑色血气弥漫，形态来回切换，或化为怒狮攀山越岭，或缩小为古蛇溜洞钻缝。
即便面对冥府相当复杂的地形，林弦的速度丝毫没有停顿，反而越来越快。
奔跑、跳跃、游走、弹射，心中的计划有了眉目，冲动喜悦之下，长期被人类理智压抑原始兽性，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渐渐，他身体每个被激活的细胞，都在贪婪地呼吸着弥漫四周的死气和以太因子，骨骼肌肉兴奋地发出愉悦的律动。
酥酥麻麻的疼痒，和体内如大河般翻涌流淌的白银色魔力流比起来，微不足道。
而且，冥府死气在腐蚀他身体的同时，也有一部分被重塑的骨骼肌肉吸收。
噗！
缠绕着灰雾的棕红色利爪，如刀削豆腐般，切入一块岩石，稍微用力，这东西便腐烂成一团碎渣。
自己的攻击，似乎蕴含了冥府的死气，可以剥离万物的生机，破坏它们的内在结构。
除此之外，林弦隐隐感觉，他隐隐具备了一定程度的即死耐性和针对幽灵系生物的高魔抗。
赞美提妈！
赞美艾蕾！
化为古蛇，从空隙间弹射钻过的林弦，忍不住咧开嘴角，在心中比划了个十字。
提亚马特的【兽之权能】，真是好用，这兼具适应生态、自我改造、自我进化重重特性，理论上会让他具备无限上升的可能。
而且，由于锚定线的相连，以及提妈权能的分割导入，让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成为这位创世之母的眷属。
换句话来讲，他和吉尔伽美什一样，都具备成为神的资格！
不过前提是，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此时，周围的死雾，愈发稀薄，远处发热神殿美斯拉姆忒亚已经初现轮廓。
而通往大门的山路上，那位手持枪轮的饲主，正缓步前行。
林弦化为怒狮，从断崖上一跃而下，撒欢狂奔。
“吼！”
风风火火的大猫，兴奋地将女神扑倒，毛绒绒的头颅，上前亲昵地轻蹭。
毛发拂过肌肤的酥痒感，惹得倒在地上的艾蕾咯咯直笑，连忙抱住这只大猫的脑袋讨饶。
然而，女神却并未注意到那被她按在怀里的家伙，眯着眼眸，用脸颊一侧嘶磨，无形中露出销魂的享受。
同时，那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也在暗处咧起得意的弧度。
自从某只孽畜掌握了二阶段变身之后，就时常利用艾蕾敏感并怕痒的弱点，上前乱蹭钓鱼。
饲主也以习为常地将这撒欢的大猫，搂在怀里安抚。
唯一可惜的是，这位女神的胸口枕起来有点硬，和冥界的土地一样贫瘠。
这让某只坏东西，残念过好一段时间。
至于被发现？
呵呵，一个小宠物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等到折腾了片刻，林弦恋恋不舍地从主人怀中起身，乖乖在旁边站好。
艾蕾起身拍打了下沾染在红黑色长裙上的土屑，边走向美斯拉姆忒亚，边随口问询。
“交给你的枪笼都完成了？”
“嗷！”
林弦吼了一嗓子，点了点头，将爪子指向河道边林立的三百个金属小黑屋。
当然，他早就能够说话，但有些事情还是装傻好。
否则，表现地太过具有人类的特性，从今天开始，晚上就只能睡地板了。
“乖，乖…”
艾蕾抚摸着家宠毛绒绒的脑袋，很是欣慰。
不得不说，萨麦尔分担的工作量，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压力，让这位挖洞狂魔，在休息之余，有更多的时间去乌鲁克下面溜达。
嗯哼哼，从冥府联通乌鲁克地底的大工程，本来需要两年才告终，但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赶工也就再花十几天的时间了。
极富成就感的女神，俏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喜悦，进入神殿的步伐，都异常的轻快。
眼见竣工在即，艾蕾也有些放纵的意味。
前行之间，抬脚将金色战靴踢开，并俯腰伸手，顺便把右腿上有着苏美尔风格纹饰的过膝袜扒了下来。
随后，肩头的红色披风，束发的隐秘大王冠，接连被女神解下，向后随意抛掷。
亦步亦趋跟着的大猫，很娴熟地抬起爪子接过，并且十分贤惠地将满地脱落的衣物和饰品，挨个放在饲主常用的柜格中。
此时，一身黑色紧致胸衣的艾蕾，活动了下酸软的肩膀，兴冲冲地跃进一道石门之后，扯开最后一道封锁，纵身跳入水池中。
雾气氤氲，白浪翻滚，林弦透过石门并未完全闭合的缝隙，隐约看到自家饲主，如一只游鱼般，在温热的池水中，穿梭起伏。
说起来，里面这宽大豪华的浴池，还是他通过泥板绘画，向自家饲主提议建设。
反正，作为冥府神造天体的美斯拉姆忒亚神殿，最不缺的就是热能，地下水也随处可见。
况且，艾蕾大人每天都去挖坑，泥里来土里去，一脸风尘色，还要辛苦制造枪笼，享受一点怎么了？
回来泡个热水澡，解解乏，也很正常不是吗？
满脸肃穆庄严的大猫，竖起双耳，在石门外踱步守卫，怀揣一片拳拳之心。
“萨麦尔，上次裹在身上的那种浴巾，你帮我拿一条进来。”
“还有还有，最近收集到的生命之泉也准备一壶！”
“嗷呜！”
此时，门口的大猫发出回应式的嘶吼，四只爪子如同装了弹簧一般，蹿出老远，娴熟地将浴巾和生命之泉装入篮子。
随后，忠心耿耿的宠物屁颠屁颠地挤进门缝，一路小跑，将篮子送到浴池旁。
氤氲雾气中，视力极佳的大猫，将风光尽收眼底，随后停驻片刻，转身准备离去。
不料，一只洁白如玉的指掌，从水面探出，拽住那火焰状的金色尾巴。
“别跑！白天蹭了一身的灰，还满是死气，不洗干净，今晚不许上床！”
“呜呜！”
大猫眸中闪烁着惊惧，慌忙摇头，似乎十分怕水。
但弱小的家宠，根本拗不过饲主的强硬拉拽。
最终，大猫插入地板的爪子，划出四道白森森的痕迹，哀鸣着被拽入池水，溅起一片浪花。
“不许动！抬手！”
“不对，是抬前爪，怎么毛发上还沾着血块？我要给你好好洗一遍！”
“你这家伙越来越野了，整天贼兮兮地往外跑，都不知道在干什么，还偷偷摸摸地刻泥板，居然也不让我看到！”
认真而勤勉的女神，边抱怨，边在水池中按住家宠，抄起刷子，一丝不苟地为它清理污秽。
这种萨麦尔出现前，她从未有过的体验，让艾蕾乐在其中，很是享受。
至于浴池中，被折腾得欲仙欲死的大猫，到底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全程下来，它都是被迫的。
第二十二章 给我变!
半个小时后，从浴池中爬出来的大猫，全身湿漉漉，四爪发软，感觉踩在棉花糖上。
直到饲主艾蕾催动神殿权能，将两道身影上的水汽吹干，晕乎乎的林弦才恢复了些清醒。
然而，当他刚准备随着饲主的步伐，栽到床上睡觉之际，却被一脚踹了下来，饲主艾蕾满脸嫌弃。
难道，被发现了？！
林弦一个激灵，寒毛竖起。
此时，女神指着趴在地上的家宠，启唇吐出严肃的话语。
“变回去！”
本来美斯拉姆忒亚神殿就够热了，如果还搂着这只毛发旺盛的大猫睡觉，艾蕾甚至怀疑自己会被闷死。
搞了半天是为了这个？
明白了虚惊一场，林弦哭笑不得，当即聚涌红黑血雾，将身躯转化为古蛇，随即蜿蜒游动，钻进被窝降温。
看来，大猫形态在床上会失宠。
林弦心中嘀咕，有些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角。
夜色渐深，忙活了一天的艾蕾，很快沉沉睡去，那蜷缩的身躯，将怀中凉丝丝的抱枕勒紧。
呼！
古蛇好不用意从饲主臂弯里挤出几寸，心惊胆颤地长舒了口气。
好险，蛇胆差点没被挤破，有时候陪睡也是项要命的活。
随即，林弦小心挪动，想要把最后一截蛇身抽出，活动一下僵硬的躯体。
然而，当尾巴尖从饲主掌心滑走的瞬间，艾蕾眉心紧蹙，娇躯蜷缩成一团，双手无意识地乱抓，神态愈发焦躁和不安。
“不要走…不要走…”
含糊的呢喃低语，散发着一种孤独和惶恐，那颗埋在金色秀发中的螓首，开始加剧晃动，似乎随时都有从噩梦中惊醒的可能。
“啪…”
垂下的蛇尾，轻轻缠绕在了女神的手腕之上，随即被她迫不及待地攥紧，那拧成一团的眉心，也逐渐舒展开来。
美斯拉姆忒亚神殿散发的微光中，疼的龇牙咧嘴的古蛇，静静看向饲主恬淡满足的睡颜，微微叹息。
虽然早就知道在冥界特殊的死寂环境下，艾蕾无法展露，甚至无法拥有属于自己的快乐、喜悦、悲伤、以及朋友。
在漫长的岁月中，即便是她所想要呵护的灵魂，也将逐渐凋零破碎。
最终，这个无法脱离冥府的女神，在漫长的岁月中，只能继续孤身一人。
但这种痛苦，林弦即便理解，也无法真正意义上感同身受。
而现在，通过这细微的动作，他才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于艾蕾来说，究竟是何等的重要。
吞服灵草，他将不死，可以和饲主永远相伴。
身为生命，他如此真实，满足了艾蕾接触这份鲜活的渴望。
甚至，给痛苦以安慰，给欢愉以分享，给倾诉以聆听，这些他都能做到。
一旦自己选择离开，那么这对艾蕾刚刚多了色彩的世界，又是一次粉碎性的打击。
可即便如此，林弦也别无选择。
第一，艾蕾已经加入三女神联盟，并订立契约，协定与其她两位神秘的存在，共同毁灭美索不达米亚世界。
如果谁能抢先攻占美索不达米亚最后的堡垒乌鲁克，并夺得吉尔伽美什宝库里的圣杯，便可永久占有这片土地。
林弦估计，自家饲主正是因为想要率先取胜，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乌鲁克，才每天去地下挖坑。
而且，根据他之前的观察，艾蕾之所以没去对抗其余两柱女神，守卫这片土地，肯定是另有隐情。
这种执拗认真的女人，一旦做出选择，就不容易更该。
何况，此次三女神同盟的契约，在约束力上似乎比记忆中更加霸道严密。
因此，就算艾蕾想要反水，倒戈向人类阵营，也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单纯凭借几句空话，让一名高傲的女神冒着死亡的危险，去扭曲自己的意志，本身就是一种妄想和不负责任。
所以，他如果打算阻止艾蕾，就必须展现出应有的价值和觉悟。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他在艾蕾身边，以蛇的姿态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而且很容易被某些存在盯上。
别忘了，自己可是吞吃不死灵草的原罪之蛇，按照天命，他本该消亡。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三女神同盟的动作，就算自己真的说服艾蕾改变主意。
那么，如此不寻常的异变，必然导致那些布局者的追查。
他才掉进冥界没多少时间，又和吉尔伽美什的永生之旅扯上了关系，来历身份，根本经不起推敲。
综上，想要以蛇的身份说服艾蕾，没做到还好，如果真的成功，引起剧变之后，他根本就是在找死！
因此，林弦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走出这片死局，改头换面暗中潜伏。
即便有提亚马特给予的权能，但他本身终究太弱小了，只能见缝插针，借势而为。
三女神同盟已经在美索不达米亚世界肆虐了近半年之久，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再耽搁下去，错过了某些重要的节点，自己恐怕也无力改变。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弦收束烦琐的思绪，将脑袋搭在饲主的胸口，静静盘卧，给予她黑夜中的一丝凉意。
呼！
随着女主人一撒手，被抛进幽谷的蛇，感受着周围呼啸的风声，并发现下方的土石正在聚合隆起，凝聚为尖锐的地刺，一根根指向上方，当即在心中哀叹。
由于之前拜托过艾蕾，帮忙训练自己。
所以，这位性格认真的饲主，相当用心，直接召唤迦鲁拉灵，进行实战。
而且，这些刚刚聚合出骸骨形态的怪物，基本都是实打实有着战斗经验的死亡士兵。
所以在初期，林弦同级中单对单，被连续血虐，每次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皮。
但他近乎变态的不死性，使其拥有超乎寻常的愈合特性，结果前一天还奄奄一息，第二天就又可以活蹦乱跳。
后来，他居然通过拖时长，将作为对手的迦鲁拉灵硬生生磨死。
再加上头脑灵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战斗经验，也在飞涨，甚至能同级之中应对两个迦鲁拉灵。
但不幸的是，由于命太硬，这反倒让艾蕾放心大胆地操练起自己的爱宠，每次真的都是下手往死里揍。
算了，不说了，往事不堪回首。
咽下一把辛酸泪的林弦，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在半空之中扭动身形，避开数十根攒射的地刺，而后顺着间隙，落在尚未被摧残的地面。
但还没等他喘口气，周围的死雾剧烈翻腾，一只手持长枪的迦鲁拉灵，阴森飘来。
啧，总共三个白银级迦鲁拉灵，一个露头试探，另外两个还在等待时机，难度增加了。
第二十三章 我想继续努力呀,阿姨!
林弦蛇瞳紧缩，红黑色血雾从毛孔中弥漫流泻，身躯骤然暴涨，当即转换为怒狮乌利迪姆，飞扑按住手持长枪的迦鲁拉灵，似乎想要急于突破封锁。
可正因如此，怒狮的腹背完全暴露。
顿时，土块翻腾，一只手持剑盾迦鲁拉灵，突然跃起，眸中灵魂之火暴涨，挥动锈蚀斑斑的利刃，砍向怒狮的后腿。
而另一侧隐秘的角落，弓弦震颤声起，一只由死气凝结的黑色箭矢，破空而至。
白痴！还没看清对手的真实目的，就全面暴露，果然不愧是没脑子！
刚好，拿你们试试手！
怒狮咧嘴露出满口森白的利齿，衔起被扑倒的长枪迦鲁拉灵，甩头扔向弓兵所在的方位。
“噗！”
箭矢穿过迦鲁拉灵的两根胸骨，余力未绝地射向怒狮的皮肉。
然而，油亮的皮毛，不仅卸去了大半的力量，即便是上面附带的死气，也仅仅在这怪物的体表，留下一道不起眼的淤痕。
随后，长枪、弓箭和大剑的轮番上阵，这三只脑袋不太灵光的迦鲁拉灵，才彻底确认，自己引以为傲的死亡气息，根本对眼前这只大猫造成影响。
甚至，各种砍伤和魔力爆发留下的痕迹，还比不上它恢复的速度。
更可气的是，这怪物在大小之间来回切换，还有着对死雾超乎寻常的熟悉，能在完全隐藏气息的情况下，出其不意地逼近。
明明，我们才是死灵啊！
三只冥界守卫，吸收死气修复自身的速度，居然落了下风，它们转动着空落落的脑壳，困惑不已，被接连攻破防线。
轰轰轰轰！
起此彼伏的爆炸声，不断在幽谷中响起。
数个小时后，内部陷入诡异的寂静，随着迷雾传来沙沙的声响，拖动三枚骷髅头的古蛇，爬到饲主的身旁，轻触她的手背。
此刻，两手暗中攥紧披风一角的女神，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展开浸着汗水的指掌，将小家伙爱惜地捧在怀中。
“真是的，早说过你不用努力，交给我就好…”
艾蕾心疼地抚摸着古蛇那翻卷破碎的鳞片，以及正在重新长出肉芽的尾部，忍不住抱怨。
林弦吐着信子，暗自翻起白眼，心中嘀咕。
可是，我不想被包养，我想继续努力，因为有只提妈在养，阿…艾蕾酱。
短暂修整之后，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活蹦乱跳的古蛇，叼起饲主的袖口，向另一处山谷牵引。
“你要带我去看一些东西？”
女神望着泥板上的文字，微微一愣。
“花？”
而被蛇尾翻转的一面，赫然刻着一个让艾蕾有些错愕的单词。
冥界怎么会有花呢？
在古蛇的拉扯下，女神亦步亦趋跟上，但随着距离的缩进，脸上的疑惑愈发浓重。
前面那座山谷我来过，明明是结满各色晶体矿石的荒芜之地。
不可能…花？！
真的是花！
穿过灰雾的艾蕾，两眼发直，望着山崖、谷地、石块上开满花朵的奇景，不可置信地冲上前去，想要抚摸嗅闻。
然而等拉进距离，那冷冰冰的触感、毫无气味的花叶、以及锐利的硬度，顿时将这位冥界女神心中的兴奋浇灭。
原来，这些只是雕琢成花朵模样的矿石晶簇…
“嘛，不过很精致了，谢谢你，小萨麦尔。”
正当艾蕾有些失落之际，却见小家伙将脑袋指向前方。
饲主好奇蹲下身来，眼角的余光不由触及那插入每一束晶石花下的泥板立牌，并下意识地读出上面的楔形文字。
“品类1：红玫瑰…”
“直立灌木，高可达2米；茎粗壮，丛生；小枝密被绒毛，并有针刺和腺毛，有直立或弯曲、淡黄色的皮刺，皮刺外被绒毛…”
“花瓣倒卵形，重瓣至半重瓣，芳香，紫红色至白色；花柱离生…”
随即，当艾蕾再度抬头，仔细端详这株晶石花朵时，赫然发现它被雕琢出的外形几乎和泥板上的描述，如出一辙。
女神不由将目光转向另几束晶簇包裹的芳蕊，以及根茎下面矗立的标牌。
“品类7：鸢尾花…”
“花色有白、黄、绿、蓝等颜色，多采多姿…”
“花形似翩翩起舞的蝴蝶，五月盛开…”
“品类21：骆驼刺…”
“花萼钟状，萼齿三角状或钻状三角形，花冠深紫红色，旗瓣倒长卵形，冀瓣长圆形，子房线形…”
看遍四周，百十株晶簇雕琢的花朵尽收眼底。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艾蕾惊讶地发现，这些植物和泥板上的描述，相互贴合，每一种都极尽写实。
随着在花丛深入，那残留在石质叶片上的几缕黑褐色痕迹，以及崩断在地上的鳞片，映入女神眼帘。
“这些，都是…你做的？”
饲主幽幽看向脚下的古蛇，迟疑片刻，方才问询。
“嗯！都是萨麦尔以前在地面上见过的花，我想把它献给艾蕾大人。”
“可是…这里没有种子，没有适合的土壤，也栽不活…”
古蛇起初兴奋雀跃，写到后半段，表情又有些低落。
但随即，不等艾蕾伸手抚摸，做出安慰，小家伙便自动振奋了起来，在晶石簇雕琢的花丛中，穿梭游走。
“但我还是想为艾蕾大人做点什么，毕竟您那么喜欢花…”
“我要让您看看我在地上所见到的！所以我做了这些！”
“为此，我还专门去问了枪笼里的几位花匠大叔，他们也帮了不少忙。”
“你看，我花了大半年，还原的很棒对吧！”
古蛇兴冲冲地讲述着自己雕琢这些花所经历的一切，这让身后的饲主，不禁有些动容。
她从没想过，自己藏在内心的渴望，居然会被这小小的一只，牢牢铭记，并努力贯彻。
一条蛇，居然试图满足一位神灵的愿望。
真是好笑，但却也更让她感动。
这种被其它生命在乎的感受，自从入主冥界之后，她从未体验过。
“傻瓜，别为了这些死物弄伤自己…”
艾蕾垂下指掌，轻轻在古蛇的小脑袋上，语意略带嗔怪。
“不对！只要有梦想，这些也可以是真的！”
然而，对于这些无生命的花，小家伙却有些执拗，甚至略带强硬地要求自己的饲主，按照泥板上罗列的步骤去做。
那眼眸闪亮的细长身影，就像一个天真、充满幻想的孩子。
艾蕾哑然一笑，俯下身子，索性任凭这让她感受一丝温暖的小东西胡闹，听从泥板上的指示，闭上眼眸，抬手轻触花株。
对，放空思绪，用心去感受。
玫瑰花…花瓣倒卵形…有香气…闻起来很浓郁…
投入状态的女神，眼眸轻阖，微微垂下螓首，鼻翼翕动，仿佛真的感受到一股香味，涌入鼻腔。
而随着一手按在泥板，一手触碰花株的指尖下滑，艾蕾眉心轻蹙，似乎感觉到一丝隐痛。
玫瑰根茎带刺…要小心…
这一株是…我想到了…鸢尾花！
花是紫色的…外形就像蝴蝶一样…
嗯，没错！瓣膜招展，仿佛在空中翩翩起舞！
渐渐地，艾蕾嘴角轻轻漾起笑容，如同无意中闯入花园的小女孩。
充斥着新奇感和求知欲的女神，在一颗颗美丽的植株前，嗅闻抚摸，将它们的颜色、形状辨别牢记。
微风漾起，灰雾弥漫，晶石花簇忽明忽暗，裙摆飘动的艾蕾，嘴角漾起满足的微笑，完全沉浸在这场非凡的体验之中。
古蛇打着哈欠，爬上饲主的肩头，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盘卧，垂下脑袋伴着无形的花香入梦。
无需止步于抱怨，无需沉湎于痛苦。
只有心，你所看到的世界，终将美丽多姿。
第二十四章 立字据!
傍晚，天际微红渐渐消退，断崖之上升起一团篝火。
屈膝坐在青石上的艾蕾，托腮望向深谷，满地色彩斑斓的晶石花，时明时暗，微微闪烁，在晚景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美丽。
沉醉间，女神闭目抬手，向晶石花海抓握，那种表情舒展甜蜜的满足感，仿佛拥有了一个开满鲜花的世界。
随即，意识到如此行径，有失威严，饲主睁开眼眸，鬼鬼祟祟地看向四方。
确认在这死寂的世界中，并没有嘲笑她的窥视者，艾蕾如释重负地轻拍胸口，脸上的红霞渐褪。
然而，因为灯下黑的缘故，艾蕾始终没有注意到某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坏东西。
经历了丰富的心理活动之后，女神目光触及横置膝前的那块泥板时，俏脸上弥漫着满足感。
这是她自晶石花簇中一番寻宝找到的礼物，上面用粗线条刻画的板绘，活灵活现地雕琢着古蛇与自己这位冥府之神初遇的场景。
曾经，那可怜兮兮的一只，陷入昏迷，蜷缩在她的掌心，是如此柔弱，如此渺小。
下面歪歪斜斜的一行楔形文字，让艾蕾摩挲泥板的指尖，停驻良久。
而爬上饲主肩头的古蛇，能隐约从女神的体表，感受到微微的颤抖。
是啊，半年多了。
她和这小家伙不知不觉中，已经相处了这么久。
这些被勾起的记忆，不像万年以来的经历那样多半苍白和空洞，几乎每一寸光阴，都充斥着鲜活与色彩。
正当女神陷入回忆，难以名状的感触弥漫之际，指肚从泥板背面，摩挲到几行奇特的凹痕。
“嘶嘶…”
不知何时游到艾蕾身前的古蛇，吐信眨眼，回过神来的饲主不由将泥板翻转到背面。
只见一行行纠结郁闷的楔形字迹，映入眼帘。
“艾蕾大人很想看到冥界开花，可惜现在我还很弱小，只能送她一片虚假的花田…”
“但我不会放弃！”
“我还欠艾蕾大人一片花海…”
“是真真正正盛开在冥界的花海！”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地上的美丽之物，开满冥界！”
“我会还的…一定！”
随着目光下移，艾蕾的眼眸定格在泥板右下角。
“这是欠条——萨麦尔…”
落款下方，那勾勒出几分蛇类神韵的简笔画，似乎透露着些许不好意思和赧然的味道。
“我一直想送艾蕾大人礼物，感谢您的恩情。”
“可让冥界开花，我现在没办法做到。”
“但我可以保证，以后绝对会送给艾蕾大人一片花海！一片真正属于您的花海！”
古蛇尾巴左右扭动，似乎是有些不安，犹豫着在泥板上留下痕迹，但字里行间的语气，信誓旦旦。
“我…”
正当小家伙带着愧疚，还想做出辩解和承诺，却不料一双柔夷，将它捧在手心。
同时，金色长发随风飘散，粉红樱唇轻柔地落在了小家伙的眉心，就像两块清凉的果冻。
并且，随着神灵的气息扑面而来，古蛇下意识鳞片绷直。
他隐隐从饲主体内察觉到，那坚硬的外壳下，埋藏着如火山岩浆一般的燎烈感情。
“不！萨麦尔…”
“这是我自诞生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只此一件！”
“谢谢你…”
艾蕾将小家伙捧在胸口，呢喃回应，眸中闪烁着明媚的色彩。
“这片晶石花，你喜欢？”
“很喜欢！非常喜欢！它们不会腐败，不会凋零，可以一直陪着我！”
“那，欠条能不能作废？”
古蛇瞄向女神放置在手边的契约泥板，小心翼翼地问询。
“在冥府种花，好像真的挺难的…”
“啪！”
某条悄悄卷向那块凭证的蛇尾，被饲主粗暴拍开。
“不行！”
“难道你不知道和神订约，不、能、反、悔！”
明明似乎在生气，眼眸中却满含笑意的女神，揉弄着古蛇的脑袋，一字一顿强调附加的霸王条款。
“啊啊！好赖皮！这太难了…”
古蛇奋力挣脱饲主的魔爪，在泥板上奋笔哀嚎，痛诉神权的不讲道理，活脱脱一个受压迫者的形象。
可怜、弱小、又无助…
“冥界这土地太贫瘠了，还都是死气，我真的种不出来花来怎么办？”
“那就一直陪在我身边！”
艾蕾脱口而出，但随即在古蛇的歪头注视下，女神的目光左右飘忽，随即板着脸进行解释。
“我是说，我会监督你种出花来…”
“答应了的事，就必须做到！”
女神拽起一脸苦相的小家伙，乐此不疲地摩挲着它体表光滑清凉的鳞片。
甚至艾蕾还勾起手指，刮蹭着古蛇的下巴，逗弄它做出反应。
最终，在神与兽的交锋下，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古蛇，败下阵来，满脸郁闷和颓败。
“呐，艾蕾大人，我不改了…”
“乖！”
“那能不能别总是关着那些人类的亡灵大叔，他们也帮了不少忙，我想报答他们，就像回报艾蕾大人你一样。”
古蛇退而求其次的问询，让艾蕾略一思索，最终微微点头。
“嘛，好吧，以后我会尽力展开一部分枪笼结界，扩大他们活动的范围。”
“但全面接触限制，放他们出来，是不可能的。”
林弦眨了眨眼眸，表情困惑。
“为什么？这里是冥府，难道您还怕他们跑了？”
“不是因为这个…”
艾蕾迟疑片刻，目光掠过远处收容着朵朵灵魂之火的成片枪笼虚影，贝齿轻咬下唇。
“枪笼结界，可以最大限度地抵御死气侵蚀，减缓这些灵魂的衰老和磨蚀速度。”
“实际上，不仅是人类的肉体有寿命和终始，连灵魂也是一样。”
古蛇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思绪纷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艾蕾的确在保护这些灵魂，她的善良毋庸置疑。
但这种来自神灵的单方面抉择，又何尝不是一种强权与压迫？
这种等同变相囚禁的保护，究竟是好是坏，林弦也无法衡量。
最终，有心为那些人类灵魂向冥府之主求情的古蛇，只好选择妥协。
“难道，再多放宽枪笼的一些限制，还是不行吗？”
此刻，刚才还眉开眼笑的冥府女神，眉心紧锁，坚决地摇头。
“席卷乌鲁克的三度风暴正在掀起波澜，冥府必须保证稳固！”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这些灵魂因为我的疏忽，走向消亡。”
“没有实体和凭依的灵魂，飘荡在冥界，终究还是太危险了。”
古蛇耷拉下脑袋，似乎有种无力下的颓然。
艾蕾心弦因而拨动，最终张了张檀口，做出艰难的决定。
“其实，要打开枪笼，也不是不可以。”
“但至少，要等到席卷乌鲁克的三度风暴过去…”
“这场危机对于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人类来说，死亡反而是一种幸运…”
至少，在我手中他们还有机会…
无形之中，饲主呢喃着心底的余音。
而当她回过神来，小家伙举起的一块泥板，直挺挺地杵在她的面前，那张紧绷的蛇脸上，满是严肃。
“你说的，立字据！”
哈？艾蕾见状，哭笑不得。
第二十五章 一口柠檬一口醋
片刻后，古蛇心满意足地卷起饲主签下的泥板契约。
“艾蕾大人，您其实，很喜欢人类吧？”
眼前突如其来的泥板问询，让有些走神的艾蕾，下意识点头。
但随即，似乎发现这种回应，有损威严，饲主又慌忙摇头否认。
“哪有！我对区区人类没什么兴趣。活着的东西非常恶心！”
“我钟爱的只有死之国，地上的人类怎么样都无所谓！”
那为什么每天去乌鲁克挖洞，辛苦制造枪笼，意图在大灾难中保存人类灵魂的理性？
这番嘴硬，在小家伙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最终败下阵来。
艾蕾如同高傲的天鹅，扬起白皙的颈子，闷声闷气地稍稍松口。
“嘛，他们要是愿意以死亡为前提的话，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多看这些灵魂一眼…”
“毕竟，死了的话，他们就属于我…”
根据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神话体系，人类都将进入冥府，走向最终的死亡。
那些寄居在躯体内的灵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将是艾蕾的所有物。
“也就是说，作为被托付了灵魂的女神，您其实深爱着人类。”
古蛇一语道破饲主的掩饰，那未经修饰的笑容，有种说不出贼兮兮的味道。
“别搞错了！是只爱【死去的人类】！”
艾蕾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了古蛇的脑门，梗着玉颈轻哼。
“是爱着【终有一天会死去的人类】…”
古蛇吐信抬尾，亮出写好的泥板纠正。
人类活着，你欣赏这份生命的奇迹，可怜他们遭受的困厄。
人类死去，你珍惜他们保存着自我的灵魂，制造枪笼帮助其维持理性。
所以，无论生死，你对他们的爱，始终不变。
“哼！没有的事！”
被戳中心事的女神，将螓首一别，樱唇紧绷，脸颊两侧微微泛红，抬起的双手捂住耳朵，尽显傲娇的本质。
生命的结合、孕育、成长、丰收，都是那个蠢妹妹伊什塔尔的权能范围，我凭什么要替她操心这些人类在地上的生活？！
一想起那不负责任，娇蛮任性，却享尽赞美、宠爱，并占有最繁华都市乌鲁克作为祭祀地的蠢妹妹。
艾蕾就有些忿忿不平，开始在蹲在地上画圈，口齿中满是浓烈的酸味。
创世之后，为了维持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秩序运行，按照天命的启示，需要有一位神灵愿意牺牲自己的自由，永远镇守这片荒芜阴冷的土地，负责管理灵魂。
那时，作为一体两面的双生女神，姐姐艾蕾就成了命运下的牺牲品。
纵然她在冥界获得了无上的权能，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但腐烂、死亡和哀嚎，并不是她想要的。
自黄金时代以来，自己在冥界兢兢业业维持秩序，一直稳定生死之间的平衡。
更可气的是，大多数时候，人类因为无知，向其他有实际价值的神明极尽谄媚，以获得庇护和心安。
但同时，他们也将生活中重重的不愉快和走向死亡的惶恐，统统归咎于代表“死亡”和“恐怖”的冥府之主本身。
凭什么？！
凭什么我只能看着自己的半身，在天上自由翱翔，自己则只能沦为看守冥府的囚徒！
凭什么她可以向众神撒娇胡闹，而我就必须背负这份沉重的责任！
凭什么她的守护城市，是最繁华的乌鲁克，而我只是库撒！
（等等，难道这就是你挖空乌鲁克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这些，都是艾蕾一直愤愤不平的原因。
所以，即便对人类心怀善意，她始终也不愿承认。
对于这种死鸭子嘴硬，古蛇在暗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片刻，林弦游了出来，轻触女主人的手背，安抚了下她的情绪，才扬起泥板，笔迹有着深深的困惑和迷茫。
“呐，艾蕾大人，活着的人类也好，他们死后的灵魂也好，您既然都喜欢，那为什么还要加入‘她们’，去给美索不达米亚带去恐怖？”
“我搞不懂…”
“明明，我一直都相信，艾蕾大人是最善良，最可爱的女神！您绝不会无理由地剥夺生命！”
艾蕾目光触及古蛇脸上弥漫的一抹失落，贝齿紧咬下唇，眉心时聚时散。
在艰难的挣扎之下，饲主犹豫着缓缓开口。
“这是美索不达米亚的天命，也是人类的天命…”
“谁都无法改变结果…”
她想过反抗，想过站在人类一方，但因为某种忌惮，最终放弃了。
古蛇虽然读懂了饲主这含糊说辞内的隐意，但为了能诱导出更多的隐秘信息，装出了一副茫然的表情。
演技派的坏东西，那眸中看向饲主的神采，也愈发黯淡。
艾蕾难以直视那份失望，咬了咬牙，当即曲指遥遥向神殿抓握，光状长枪逐渐聚凝成型。
随着枪尾顿地，红黑色的波纹涌动开来，一根根枪胚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的楔形神纹飞舞闪烁。
女主人那改变地形，掌控冥界的权能，将附近的区域造设成如封似闭的绝密壁垒。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什么？”
林弦表情困惑，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艾蕾所说的是哪一点。
“人类需要经历黄金、白银、青铜、黑铁四大时代，才可以完全走出摇篮。”
“而现在，乌鲁克正处于白银时代末期…”
冥府女神贝齿轻咬下唇，语气刻意在最后两个音节上加重沉吟。
白银时代…末期？
古蛇皱眉咀嚼其中的内涵，随即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猛然惊觉。
什么意味着一个时代的末期？
足可以席卷整个世界的灾难，正在成型和降临！
文明将被颠覆！传承将被断绝！
就像是焚烧田野上的杂草，为下一季的稻谷，留出空间，提供肥力。
而要达成这个目的，最有效且粗暴的方式，无疑即是将作为苏美尔文化载体的乌鲁克等美索不达米亚城邦灭绝！
这就是天命！
所以，即便没有提亚马特回归，没有三女神联盟，还有新的三度风暴！
浩劫，无可避免！
古蛇仿佛无意中撕开了遮天黑幕的一角，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冷颤，转头小心翼翼地凑到饲主耳畔，有些难以置信。
“可您是冥府之神啊，在这里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女神沉默片刻，回想起自己对地上那无果的渴望，抬起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古蛇的小脑袋，幽幽低语。
“神灵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自由，同样限制颇多…”
“有天授的权柄，自然有天定的命运…”
“有些事情，早已注定…”
古蛇从中听到深深的无力感，吐信扬起入泥三分的凌乱字迹。
“艾蕾大人，难道真的，连您也无法违抗这天命吗？”
“不能！”
饲主闭目回应，随即那摩挲在古蛇脑袋上的柔夷，略微停顿，细微近乎无声的呢喃，传入林弦的耳畔。
“但，我已经在做了…”
苏美尔文化灭绝，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地表，基本被冲刷一遍，人类的灵魂被分解，躯体被利用，这才是原初的天命！
第二十六章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清晨，一缕微弱的红光从发热神殿美斯拉姆忒亚主体，向整个冥界投射，略微驱散这地底的阴寒。
山崖之上，冷风袭来，红色披风下，蜷缩成一团的古蛇打了个寒噤，从里面爬出，探过脑袋，习惯性地打量过四周。
居然在山崖上陪艾蕾睡了一夜？
而且，那位不断将起床时间推迟的饲主，竟反常地趁着天色蒙蒙亮，就提前前往乌鲁克挖洞。
按照惯例，这一来一回，恐怕要忙一整天。
看来，昨晚对她逼迫太甚，让艾蕾有了更重的心事。
古蛇立于断崖，默默俯瞰了一眼满地的晶石花簇，微微叹息，内心生出一丝愧疚。
在曾经那个的世界上生活，每个人都需要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有时欺骗别人，有时欺骗自己。
而处于魔幻的神代时期，危机重重，活着都如此艰难，想要完成那宏伟的目标，他更需要各种面具和谎言作为遮掩。
但，古蛇心中一直有个准则。
欺诈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
倘若连这点都不明白，他将来要么死于愚弄生灵的狂妄和自大中，要么磨灭人性，沦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
所以，林弦在做出欺骗的行为时，往往会想办法去从另一种层面上，去尽量补偿。
即，做了一点坏事，又会想去做点好事，形式上相互抵消，以求心安。
说他伪善也好，说他无聊也好。
但这样，他才不会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人。
啪！
蛇尾甩动，清脆地抽在了林弦的脑袋上，将陷入遐思和莫名情绪中的自己唤醒。
好了，时间紧急，不能在这继续耽搁下去了。
古蛇从断崖上弹射而下，蜿蜒游过这耗费了他大半年心血的晶石花丛。
随后，这条蛇鳞片微张，浓郁的以太因子爆射开来，形成围绕周身的丝缕状环带，将林弦的速度催发到极致，形成一条穿梭疾驰的黑色闪电。
本来，他还想再多陪自家饲主几天，做个隐晦的告别。
但自己还是没忍住，想要改变这位冥府女神的决意和立场，然而言辞间却也触及太多的隐秘。
既然，他最后的努力，也宣告无果，那么只能走向各自的选择，看谁的答案，更值得坚守。
数十分钟，轻车熟路的黑影，鬼鬼祟祟摸进神殿内部，卷起尾巴，从某处毫不设防的格子内，钩出一只如同鸟笼的金属编织品。
眼见这重要的道具到手，古蛇缓缓舒了口气。
还好，在冥府的区域内，自家饲主根本用不上这东西，所以它只能被放在格子里吃灰。
再加上自己工具蛇的属性，在编织枪笼之余，免不了收容一些幽灵，因此对这东西的操作手法，也有了解。
否则的话，他还真没把握从冥府带走另一个上了贼船的战友。
短暂平复了心绪之后，古蛇小心翼翼地将纪念泥板，摆在了神殿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
随后，经过简单停留，林弦周身吸附灰黑色死气，化为黑影，悄然溜走。
蛇本来就是善于潜伏和伪装的生物，再加上林弦本身又长期在冥府生活，熟悉地形，因此一路风平云淡地摸到了自己的藏宝地。
贴着石缝蜿蜒爬行的黑影，确认幽谷洞口具有隐匿和预警功能的楔形符文，尚未被破坏，这才小心翼翼地钻入其中，一路爬到最深处，如释重负地盘卧在满地金银饰品和一众错落分布的泥板上。
那模样，就像是一条占据着财宝的巨龙。
呼！开始吧！
时间紧迫，短短片刻修整后，古蛇眼眸紧闭，脑海中的意识，开始和那根牵连着提妈的锚定线共鸣。
那丝缠绕在锚定线上的纯黑色兽之权能，被逐艰难抽离，然后一点点扯断挤碎，将其融入自己的灵魂之中。
这硬生生在意识内塞入异物的举动，带来了非比寻常的痛苦和胀涩感。
当最后一点碎屑被那人形灵魂完全吸收，随着意识指令的下达，肃穆、磅礴、古老的律动，转眼扩散向蛇躯全身。
顿时，红黑色血雾弥漫涌动，古蛇躯体的不同部位，相继产生大相径庭的变化，或膨胀鼓起，或收缩内陷。
并且，变形延展的骨骼如炒豆般爆响不停，在血肉中贯穿横走，化为支撑另另一躯壳的框架。
“嗤嗤！”
在身体诡异的扭动和摩擦中，一枚枚鳞片揭起，带着猩红的血肉飞溅，声声压抑的闷哼，随之回荡在洞中。
刺啦！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布帛撕裂的诡异响动，一条白皙的手臂，从红黑血雾中探出。
随即，红黑雾气涌动，一位全身赤裸，黑色碎发披散，五官有着西方立体感，线条兼具一丝阴柔与神秘的俊美男性，扶着石壁，踉跄走出。
男人如同新生儿一样的脆弱肌肤，略带娇嫩的红痕，并遗留有粘液和血迹。
黑暗中的那对眼眸开合间，奇特的蛇类竖瞳，鲜红如宝石，既让人迷醉，也让人警觉。
神秘之人的气质，如同一颗包裹着蜜糖的毒药，美味与危险并存。
终于有机会，重新做回了人了。
男人喃喃自语，在以新的高度和视角观察周围世界的同时，伸手抚摸向自己的脸颊和身体。
那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油然而生。
还好，这次捏脸塑形，都是按照大脑中勾勒的模型去完成的，结果十分顺利。
兴奋之余，男人刚一踉跄起步，仍旧停留在红黑雾气中的左腿，传来紧贴皮肉的拉扯感。
回头之间，那微微和肌肤牵连的东西，正是一条黑色的蛇蜕。
该和过去告别了。
男人抓向蛇蜕，俯身将这东西和自己最后的牵连撕下，扶着石壁，踉踉跄跄学着走路，希望尽快重新唤醒人类躯体的操纵本能。
随着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温，刚刚激活的神经回路、正在调配统一的血肉骨骼，先后与整副身体达成契合。
在熟悉身体的过程中，男人看了一眼蛇蜕表面微微闪烁的印记，思绪发散，
这次的重塑，不同于用魔力短暂改变身体结构，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改头换面。
就连艾蕾为了保护他，在蛇皮上留下的印记，都在这场蜕变的过程中，完全被抛弃。
所以，就算曾经的饲主站在自己面前，也很难猜到他曾经的身份。
而之所以断得这么干净彻底，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属于蛇的一面，牵连到很多漆黑的秘密，倘若被发觉，自己免不了下锅一遭。
隐藏好这些过去，既是对那些亲密之人的变相保护。
当然，如果艾蕾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羞愤之下，也会立刻起锅烧水，把他给彻底炖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没离开冥府之前，不敢重塑人类躯体的原因。
当身体的陌生感，渐渐消弭，男人换上自己提前准备的衣物，用包袱将大部分的珍藏带走。
实在带不走的，就只能就地毁掉。
临行前，男人划开掌心，将几滴鲜血滴入蛇蜕，留下自己的气息，以免短时间内被饲主察觉。
弥漫的灰色死气和他接触，显得十分驯服而协调，并彻底隔绝那属于地面的生者气息。
当一切准备就绪，男人解除楔形符文的隐蔽，跨出洞口，起步行向山谷。
第二十六章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清晨，一缕微弱的红光从发热神殿美斯拉姆忒亚主体，向整个冥界投射，略微驱散这地底的阴寒。
山崖之上，冷风袭来，红色披风下，蜷缩成一团的古蛇打了个寒噤，从里面爬出，探过脑袋，习惯性地打量过四周。
居然在山崖上陪艾蕾睡了一夜？
而且，那位不断将起床时间推迟的饲主，竟反常地趁着天色蒙蒙亮，就提前前往乌鲁克挖洞。
按照惯例，这一来一回，恐怕要忙一整天。
看来，昨晚对她逼迫太甚，让艾蕾有了更重的心事。
古蛇立于断崖，默默俯瞰了一眼满地的晶石花簇，微微叹息，内心生出一丝愧疚。
在曾经那个的世界上生活，每个人都需要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有时欺骗别人，有时欺骗自己。
而处于魔幻的神代时期，危机重重，活着都如此艰难，想要完成那宏伟的目标，他更需要各种面具和谎言作为遮掩。
但，古蛇心中一直有个准则。
欺诈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
倘若连这点都不明白，他将来要么死于愚弄生灵的狂妄和自大中，要么磨灭人性，沦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
所以，林弦在做出欺骗的行为时，往往会想办法去从另一种层面上，去尽量补偿。
即，做了一点坏事，又会想去做点好事，形式上相互抵消，以求心安。
说他伪善也好，说他无聊也好。
但这样，他才不会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人。
啪！
蛇尾甩动，清脆地抽在了林弦的脑袋上，将陷入遐思和莫名情绪中的自己唤醒。
好了，时间紧急，不能在这继续耽搁下去了。
古蛇从断崖上弹射而下，蜿蜒游过这耗费了他大半年心血的晶石花丛。
随后，这条蛇鳞片微张，浓郁的以太因子爆射开来，形成围绕周身的丝缕状环带，将林弦的速度催发到极致，形成一条穿梭疾驰的黑色闪电。
本来，他还想再多陪自家饲主几天，做个隐晦的告别。
但自己还是没忍住，想要改变这位冥府女神的决意和立场，然而言辞间却也触及太多的隐秘。
既然，他最后的努力，也宣告无果，那么只能走向各自的选择，看谁的答案，更值得坚守。
数十分钟，轻车熟路的黑影，鬼鬼祟祟摸进神殿内部，卷起尾巴，从某处毫不设防的格子内，钩出一只如同鸟笼的金属编织品。
眼见这重要的道具到手，古蛇缓缓舒了口气。
还好，在冥府的区域内，自家饲主根本用不上这东西，所以它只能被放在格子里吃灰。
再加上自己工具蛇的属性，在编织枪笼之余，免不了收容一些幽灵，因此对这东西的操作手法，也有了解。
否则的话，他还真没把握从冥府带走另一个上了贼船的战友。
短暂平复了心绪之后，古蛇小心翼翼地将纪念泥板，摆在了神殿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
随后，经过简单停留，林弦周身吸附灰黑色死气，化为黑影，悄然溜走。
蛇本来就是善于潜伏和伪装的生物，再加上林弦本身又长期在冥府生活，熟悉地形，因此一路风平云淡地摸到了自己的藏宝地。
贴着石缝蜿蜒爬行的黑影，确认幽谷洞口具有隐匿和预警功能的楔形符文，尚未被破坏，这才小心翼翼地钻入其中，一路爬到最深处，如释重负地盘卧在满地金银饰品和一众错落分布的泥板上。
那模样，就像是一条占据着财宝的巨龙。
呼！开始吧！
时间紧迫，短短片刻修整后，古蛇眼眸紧闭，脑海中的意识，开始和那根牵连着提妈的锚定线共鸣。
那丝缠绕在锚定线上的纯黑色兽之权能，被逐艰难抽离，然后一点点扯断挤碎，将其融入自己的灵魂之中。
这硬生生在意识内塞入异物的举动，带来了非比寻常的痛苦和胀涩感。
当最后一点碎屑被那人形灵魂完全吸收，随着意识指令的下达，肃穆、磅礴、古老的律动，转眼扩散向蛇躯全身。
顿时，红黑色血雾弥漫涌动，古蛇躯体的不同部位，相继产生大相径庭的变化，或膨胀鼓起，或收缩内陷。
并且，变形延展的骨骼如炒豆般爆响不停，在血肉中贯穿横走，化为支撑另另一躯壳的框架。
“嗤嗤！”
在身体诡异的扭动和摩擦中，一枚枚鳞片揭起，带着猩红的血肉飞溅，声声压抑的闷哼，随之回荡在洞中。
刺啦！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布帛撕裂的诡异响动，一条白皙的手臂，从红黑血雾中探出。
随即，红黑雾气涌动，一位全身赤裸，黑色碎发披散，五官有着西方立体感，线条兼具一丝阴柔与神秘的俊美男性，扶着石壁，踉跄走出。
男人如同新生儿一样的脆弱肌肤，略带娇嫩的红痕，并遗留有粘液和血迹。
黑暗中的那对眼眸开合间，奇特的蛇类竖瞳，鲜红如宝石，既让人迷醉，也让人警觉。
神秘之人的气质，如同一颗包裹着蜜糖的毒药，美味与危险并存。
终于有机会，重新做回了人了。
男人喃喃自语，在以新的高度和视角观察周围世界的同时，伸手抚摸向自己的脸颊和身体。
那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油然而生。
还好，这次捏脸塑形，都是按照大脑中勾勒的模型去完成的，结果十分顺利。
兴奋之余，男人刚一踉跄起步，仍旧停留在红黑雾气中的左腿，传来紧贴皮肉的拉扯感。
回头之间，那微微和肌肤牵连的东西，正是一条黑色的蛇蜕。
该和过去告别了。
男人抓向蛇蜕，俯身将这东西和自己最后的牵连撕下，扶着石壁，踉踉跄跄学着走路，希望尽快重新唤醒人类躯体的操纵本能。
随着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温，刚刚激活的神经回路、正在调配统一的血肉骨骼，先后与整副身体达成契合。
在熟悉身体的过程中，男人看了一眼蛇蜕表面微微闪烁的印记，思绪发散，
这次的重塑，不同于用魔力短暂改变身体结构，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改头换面。
就连艾蕾为了保护他，在蛇皮上留下的印记，都在这场蜕变的过程中，完全被抛弃。
所以，就算曾经的饲主站在自己面前，也很难猜到他曾经的身份。
而之所以断得这么干净彻底，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属于蛇的一面，牵连到很多漆黑的秘密，倘若被发觉，自己免不了下锅一遭。
隐藏好这些过去，既是对那些亲密之人的变相保护。
当然，如果艾蕾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羞愤之下，也会立刻起锅烧水，把他给彻底炖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没离开冥府之前，不敢重塑人类躯体的原因。
当身体的陌生感，渐渐消弭，男人换上自己提前准备的衣物，用包袱将大部分的珍藏带走。
实在带不走的，就只能就地毁掉。
临行前，男人划开掌心，将几滴鲜血滴入蛇蜕，留下自己的气息，以免短时间内被饲主察觉。
弥漫的灰色死气和他接触，显得十分驯服而协调，并彻底隔绝那属于地面的生者气息。
当一切准备就绪，男人解除楔形符文的隐蔽，跨出洞口，起步行向山谷。
第二十七章 神权印章,万物天命!
冥府的红光照常耀燎，一队队迦鲁拉灵巡视被七重门分割的不同区域。
“呼！”
当行至某处幽谷时，莫名的微风卷动，清淡如烟的痕迹，掀起一丝微澜，从某队迦鲁拉灵身边拂过。
队尾，三名手持剑盾、长枪和弓箭的亡灵士兵，略微停下脚步，向那些浓郁的死气望去。
它们上下颌骨微张，骷髅头内的眼眶中红光闪烁，左手下意识摸向刚长齐的颈椎。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
然而，即便想要思考和回忆，空落落的颅骨内，根本拼凑不出丝毫的印象。
但一丝源自本能的颤栗感和厌恶，油然而生。
仿佛，有什么存在激起了它们的恐惧的本能。
“吼！”
正当三名走神的迦鲁拉灵因为困惑，濒临掉队之际，前方的体格高出一倍，外套骨骼状铠甲的冥界守卫，调转脑袋。
它摩擦着上下颌骨，灵魂之火剧烈跳动，发出尖利阴森的颤音。
三个停驻原地的新兵，慌忙回神，迈着各自两条明显有撕咬和折断痕迹的大腿骨，匆忙跟了上去。
之前的错觉是什么，暂且不提。
要是继续发呆，它们弄不好会被领队的老大，直接拆了骨头，吸收魂火，填充迦鲁拉灵每时每刻都存在的饥饿感。
当然，对于它们来说，最美味的食物，无疑就是异常鲜活的生者气息。
居然，会遇到过暴揍的熟面孔？还真是缘分。
幽谷深处，发动兽之权能融合生态环境气息的人类身影，与死雾融为一体，回头遥望。
转瞬，男人平复情绪，掐断那丝缅怀，果断转头，继续掀起微风，在山岩之间，穿梭疾行。
数百息后，男人突破谷口的灰雾结界，轻车熟路地跃入某处秘境。
“你来了？比我预想中的要快…”
能承受死雾的侵蚀，避开迦鲁拉灵的感知，来到这里的家伙，无论怎样变幻外形，只可能是那条小东西。
嗯，或许现在，应该不能说小了。
圣娼沙姆哈特曲指摩挲着光华的下巴，诡异的目光，在男人两腿之间，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停留许久。
那种莫名的焦灼感，仿佛能轻易洞穿男人单薄的布料，看到某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听说，蛇有两根那东西，不知道…
“啪！”
清脆的响动中，圣娼幽灵某只白皙的爪子，被男人黑着脸随手拍开。
“老师！”
男人嘴角抽搐，从牙缝中挤出干涩的提醒，对这个女人的目光，充斥着强烈的防备心。
啧，没劲…
没有得逞的老司姬，意兴阑珊地抽手，在学生的转头示意下，走上前来。
随即，男人提起鸟笼状金属编织物，向前晃动。
不知从何而起的清脆铃铛声，传向四周，铭刻在上面的楔形符文荡开金蓝色涟漪，将灵魂状态的沙姆哈特，吸入其中。
幽魂提笼，冥府之神艾蕾手中，曾经用来保存幽灵的特殊容器。
这东西既可以屏蔽迦鲁拉灵的感知，避免它们因为嗅到鲜活灵魂的气息，而产生暴动。
同时，它又能保证进入其中的灵魂，在大多数情况和环境下，不受伤害。
正因如此，古蛇才敢将灵魂状态的沙姆哈特，拉上贼船，准备一起来场冥府大逃亡。
浓郁的灰色死气裹挟之下，古蛇快速穿梭，由于动作太过剧烈，不久后，提笼传来老师沙姆哈特的抱怨。
“喂！小萨麦尔，别乱晃！我有点晕…”
“忍着点，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赶在神殿的余晖散去之前，冲出冥府。”
“否则话，艾蕾回来就完了！”
古蛇启唇轻哼，眉心拧紧，不仅没有放缓速度，反而丧心病狂地发起长途冲刺。
两侧黑色的嶙峋山石，荒野上浮动的幽蓝鬼火，以及擦身而过迦鲁拉灵，都在飞速倒退。
不过，为了缓解沙姆哈特所谓的晕眩，男人还是将以太因子分出一部分，包裹住提笼，并有意无意地抛出话题。
“老师，对于天命泥板这种东西，你了解多少？”
昨夜，在和饲主的最后谈话中，这位冥府女神曾对这件东西讳莫如深。
“哦？天命泥板？呵呵，你是想知道哪一块？”
笼中的沙姆哈特，右手食指饶有兴趣地缠绕着肩头的绿色秀发，语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哪一块？天命泥板有很多？”
男人眸中的蛇类竖瞳微微一缩，表情略显凝重。
“当然！”
“在美索不达米亚，人类是侍奉神明的工具和牲畜，但双方互有分隔。”
“彼此的交流，往往先是神明降下启示，之后神官和巫女，通过对神意的解读，将需要宣布的内容，刻在泥板上公示。”
“这种聆听天声，传达神意的泥板，就可以称之为【天命泥板】。”
提到专业知识，沙姆哈特绕动秀发，侃侃而谈。
神意即天命？
男人微微皱眉，对压迫性的人神关系，有了新的了解，但他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
“还有呢？”
“哦，还有第二种，就是具备预知能力的人，无意中窥见未来，或者感受到世界的启发，所在泥板上留下的记录。”
沙姆哈特顿了顿，向学生继续陈述。
这个，无疑就和历史上吉尔伽美什王，在途径库撒时，留下的那块天命泥板。
然而，男人并不满意，目光灼灼，声音逐渐低沉。
“老师，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最重要的那块天命泥板，究竟是什么？”
“如果到现在了，你还有所隐瞒，那么我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
沙姆哈特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顿时敛去，眸中目光闪烁，抬头看了一眼冥府漆黑的穹顶，表情复杂和忌讳。
“神权印章，万物天命！”
“传说，这东西铭刻着美索不达米亚世界一切的开端和结局。创世之后，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凌驾于它之上！”
猛然间，男人回想起艾蕾的课程，脑海中炸开一道霹雳。
“万王之王马尔杜克手中，那块记载着人类四时代的天命泥板！”
“闭嘴！”
刹那，沙姆哈特脸色煞白，厉声疾呼，眸中涌现出浓重的惊恐和死灰，反复古蛇口中道破答案的沉吟，仿佛是张递到眼前的催命符。
第二十八章 “欺诈者”萨麦尔
良久，预料之中的恐怖，并未降临，面色惨白，灵魂之火摇曳的沙姆哈特，才心有余悸地长长舒气，脸上逐渐恢复了几分神采。
“你刚才差点害死我们！蠢货！”
男人凝视着沙姆哈特那不似作伪的后怕，当即低头认错，眸中满是歉意。
“抱歉，老师。”
略微消了些火气的圣娼，语重心长地沉声劝告。
“刚才幸好我们还在冥界，这里自成一体，有着屏蔽众神意志和权能的效果，否则的话，麻烦就大了！”
“很快就要返回地表，想活的久，就必须记住我的忠告。”
“神之真名，不可轻易直呼！”
“尤其是当你带着敌意，或涉及重大隐秘的时候！”
“这很容易形成共鸣，一旦那些高高在上的几位，注意到你这种怪胎，肯定第一时间把你给炖了！”
男人严肃点头，真名这种东西，的确有着非凡的力量，尤其是在神代。
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莽撞，今后必须引以为戒，谨言慎行。
曾经，艾蕾虽然被迫成为镇守冥府的支柱，但同时也被赋予了极大的权限。
甚至，连同位格的天之女主人伊什塔尔闯进其中，也被毫无还手之力地封印权能，最终教训地死去活来。
得益于自家饲主的庇护，以及自己身为蛇很少说话的缘故，因此他才能几次犯禁，不被那些冥冥中的存在盯上。
如今，地上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比自成体系的冥府，保密性也没那么强。
这个时代，神与人正在走向诀别，但尚未完全切断联系。
他们究竟对现在的美索不达米亚世界关注多少，鬼知道。
而不幸的是，据他所知，大多数神灵有时候都很小心眼。
以后，可没艾蕾利用冥府的权能，继续罩着他。
不过，现在想想，他无意中做对了一件事。
改换名字，隐藏自己真实的过去！
萨麦尔，这个他主动安在头上的称呼，本就是一种欺诈，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的秘密，隐藏行迹。
他们想要针对这个名字采取行动，只要不联系到那条蛇蜕身上，恐怕也无从查起。
为了保险起见，从走出洞穴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过去的林弦了，我只需要记得自己今后的称号。
古蛇在心中低语，将曾经的那点痕迹，掩埋于内心深处。
（从这里之后，蜕变成人的古蛇，就直接用萨麦尔这个名字了，也方便大家理解，反正弦这个字，就是用来钓提妈的，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看似复杂的思索，其实仅仅花费了短暂的瞬间，等萨麦尔抬起头来，同样缓和了心绪的圣娼，才缓缓开口。
“最初的天命泥板，出现在那场开辟了美索不达米亚的创世之战中…”
“这东西，当时被提亚马特之子金固所佩戴，象征着统治世界的权威和凭证。”
“但这场战役的结局，你也知道，天命泥板随后作为战利品，落到了那位万王之王的手中。”
“从此，神代时期，自起源母神到万王之王的权柄更替，便已形成。”
萨麦尔疾行间，认真聆听老师沙姆哈特的讲述，逐渐补齐了残缺的美索不达米亚神代史。
根据神话史诗《埃努玛·埃利什》的记载，巴比伦众神在完成弑父的恶行后，激起了母神提亚马特的愤怒。
这位起源女神创造出【十一魔兽】，前来和巴比伦众神交锋。
深知提亚马特强大的巴比伦众神，合力希望能寻找到一位能助他们赢得战局的神灵。
当时，地神埃阿之子马尔杜克回应号召参战，而事成的回报是将被尊为众神之首，万王之王。
由于提亚马特的心慈手软，再加上这些叛逆之神掌握了她的弱点，准备充分，最终这位起源母神战败，被剥离神性。
之后，越战越勇的马尔杜克，和继续领导【十一魔兽】反抗的提亚马特之子金固交战，完全将其压制。
最终，新生代的马尔杜克，取得了完胜，并无理地夺下了金固佩戴在胸前的天命泥版，在上面封上自己的印记，挂在胸前。
这在神话学上，象征着母权向父权的过度。
这场战役结束，作为残余的金固，死后血肉被重塑为人类，代替其承受劳役。
而在马尔杜克的统治下，巴比伦众神闲暇从容，人类自将生下来就要背负着生活的重担，并取悦天上的神灵。
渐渐，萨麦尔脑海中有关巴比伦神话的脉络，逐渐清晰，天命泥板所代表的含义，也有了大致的认识。
神权印章，万物天命！
沙姆哈特对这件东西的概括，是相当贴切的。
原初的天命泥板，维持了众神夺权的合法性和正当性，是祂们可以高高在上，享受一切资源的凭证。
万王之王马尔杜克，既是天命泥板的新一代主人，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同时，随着世界的形成，这台管理美索不达米亚世界服务器的超级电脑，也录入了万物的天命。
有关黄金、白银、青铜、黑铁四大人类文明时代的预言和划分，便是【天命泥板】编写的程序。
所以说，这次席卷美索不达米亚的三度风暴，众神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采取放任的态度，以维持天命泥板的系统运行。
因为只有让命运继续下去，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才不会被损害。
至于地上的那些两脚牲口们的死活，反正没了一批，便会出现另一批填补空白。
神灵，什么时候需要在意蝼蚁的想法了？
除此之外，萨麦尔回顾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历史，注意到的不合理，也可以为这个观点佐证。
这片土地上的苏美尔文明，实际是由一个又一个独立的城邦合并的统称。
由于信仰多神教派，每个城市，几乎都有各自的守护神。
比如，库撒的是艾蕾的地盘，乌鲁克祭祀的都市神是伊什塔尔。
而被魔兽潮摧毁的巴比伦废都，由万王之王马尔杜克庇护。
既然在大灾难刚刚形成的初期，并未遭受像样攻击的乌鲁克，就有巫女进行沟通神明和降灵的仪式。
那么，已经被魔兽团团围住的巴比伦都，怎么可能不向庇护他们的神明的祈祷？
但讽刺的是，直到巴比伦都沦陷，成为魔兽的巢穴，他们的城市神，都未曾有丝毫的反应。
再扩大范围，纳什、埃里都等等苏美尔城邦，不可能全都对神明隐瞒这种浩劫。
可无论怎样祈求、祷告、哀嚎，人类曾经供养的众神，无一回应。
反而是仍旧处于安全地带的乌鲁克，却成功召唤出了伊什塔尔。
背后的答案，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第二十九章 飞凛骑脸
“轰！”
沉闷的轰鸣传来，艾比夫山脉某处，隆起的土层炸裂开来。
呼！从脱离冥府边界，爬了整整一夜，总算到达地表了！
满身土屑，外表有些狼狈的萨麦尔，从那深不见底的隧穴中钻出，贪婪地呼吸着地表的空气，身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而放眼望去，艾比夫山脉绵延起伏的伟岸轮廓，映入眼帘，直冲心底，带来深深的震撼。
在美索不达米亚世界中，主体的艾比夫曾是苏美尔的最高灵峰，具备着联通天与地的特殊意义。
它的存在，甚至比一些神明更加古老。
因此，就算是三柱之一的天神安努，都对其保持着一定的敬意。
富饶、恩惠、美丽、威严都曾是它的代名词。
然而，现在笼罩在艾比夫山的神韵早已消失殆尽，甚至有近半的山脉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崩解和塌陷。
出人意料的荒芜和贫瘠，成为了如今艾比夫山的底色。
究其原因，自然是某位无法无天的女神，因为不满天父安努对一座死物这般推崇，于是带上所有的武器，来找艾比夫山的麻烦。
最终，这个一路闯入这座灵峰的娇惯女神，赢得了最终的胜利，立于山巅，用神枪刺入山脉之心，抹杀了这古老的存在。
失去了山之灵的维持，被蹂躏的艾比夫山，沦为了如今这凄惨的模样。
当然，萨麦尔在回味这段历史的同时，内心抱有的并非腹诽和指责，而是赤裸裸的感激。
因为他这次能带上沙姆哈特，从冥府中有惊无险地逃上地面，还多亏了那位女神的肆虐。
艾比夫山是天与地的支柱，既具备着联通的作用，又拥有镇压和封禁的权能。
那绵延的山腹之下，是整个冥府的另一道重要门户。
艾比夫山的圣灵如果还在，便是隔开冥府与人间做严密坚固的锁链。
这种情况下，别说萨麦尔这个白银级的小角色，就算是曾经闯入冥府的伊什塔尔，都没能从这条路上逃出来。
但幸运的是，某位骄纵的女神，一时兴起，就寻着替天父安努出气的由头，做掉了倒霉的艾比夫山圣灵。
所以，神韵被抹除的艾比夫山，再也无力充当冥府守卫者的角色。
而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伊什塔尔，就此踏上了前往冥界找虐的道路。
这条包含着许多秘辛的裂隙，因此成为了萨麦尔重回地表的捷径。
不过，说是捷径，其实一路穿梭，也是危机重重。
密密麻麻的狂暴型迦鲁拉灵、浓郁到犹如实质的死气、错综复杂的路线、以及那些上古亡灵的凶魂…
这些中的任何一条，对于逃亡者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然而偏偏，萨麦尔这条蛇，最擅长的就是隐藏和潜伏，自身的气息甚至已经可以同步为别无二致的冥界亡灵。
不过，他能和沙姆哈特逃出来，多少有些运气的成分。
略微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之后，古蛇回头看了一眼幽深昏暗的隧穴，目光隐有留恋，不由砸了砸嘴，颇为遗憾。
“其实，我突然觉得以前当蛇，也挺好的…”
“算了，你还是做个人吧！”
幽魂提笼中的沙姆哈特，听着这坏东西恋恋不舍的絮叨，顿时翻了个白眼。
萨麦尔小小抒发了一下感慨之后，搬起附近的几块岩石，将坑洞的外侧填平。
虽然说在冥府和艾比夫山之间凿了个洞，但下面的亡灵，基本只会栖居在死气浓郁的特殊环境中。
理论上，它们很大概率不会从这个隧穴内跑出来，祸害地表。
如果真有意外，那时候的他这个罪魁祸首，早就带着沙姆哈特这个从犯跑路了。
再加上这个地方，现在是天之女神伊什塔尔的地盘，就算冒出了几只幽灵，还不是分分钟秒掉的事情。
至于什么心理负担，损害赔偿。
呵呵，明明是伊什塔尔干掉艾比夫山圣灵，导致冥府和地表的间隔出现漏洞，才捅出的篓子，这锅他可不背。
“趁现在这动静还没引起其他人注意，快走！”
悬在腰间的幽魂提笼微微晃动，耳畔传来从犯沙姆哈特的怂恿。
两个留下烂摊子的同谋者，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随后，萨麦尔果断地背起包袱，鬼鬼祟祟地一路摸向山麓。
然而，刚走没几步，山峰四周稀薄的空气，传来尖锐的爆鸣，四周的以太形成恐怖的魔力潮汐。
做贼心虚的萨麦尔，寒毛直竖，向上高空张望的蛇类瞳孔紧缩。
有东西在高速接近！
更要命的是，那玩意似乎是朝着自己来的！
“完了完了！要撞上了！快闪开呀！”
转眼，突破层层云气，急速扩大的黑影，看到降落点处出现的家伙，在半空张牙舞爪地大叫。
我靠我靠！左闪！
萨麦尔下意识地向一侧偏移身体，想要躲开这场撞车事故。
然而，他刚一左转，半空中的黑影几乎也是在同时做出了相似的转向动作。
干！我向右总行了吧？
男人硬生生地踏碎落足点的岩石，借力跃向相反的方向。
但正如撞车事故中，同时做出闪避的两方，那极速坠落的身影，也不约而同地偏移方向。
结果，反应雷同的两人，谁也没能阻止这场撞击。
“轰！”
沉闷声响中，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激起满地的烟尘，借着冲击的余力，一路划出了好几十米。
“嘶…好痛啊…真是太惨了。”
一位身着白金二色交织苏美尔长袍，头戴黑金色束发王冠的美丽女性，抚摸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昂起上半身。
同时，那作为支点，在地面上摊开的双腿，下意识收紧。
“断断断…断了，快松开！”
然而，痛苦的呻yin从臀部下方传来，一只手无力地拍打着肇事者女司机的大腿。
啊咧？好像…下面是个人？！
混乱的思维总算与刚才掉线的记忆对上，冒失的美丽女性尖叫着慌忙跳开。
片刻，那被当做垫子的倒霉男人，扶着脖子，扭动错位的颈椎，骨骼咔吧咔吧的脆响，令人牙酸。
随着失焦的眼眸，恢复正常，萨麦尔望着眼前单手掐腰，一脸欲言又止的熟悉面容，嘴角微微抽搐。
还真是她，艾蕾对立一体的双生姐妹，天之女神伊什塔尔。
而在某个遥远的未来，这张脸就属于冬木市远坂家一位名为远坂凛的大小姐，萨麦尔对此再了解不过。
所以，如果给刚才的撞车事故定个称谓的话。
应该叫——飞凛骑脸？
第三十章 肥羊上门
“喂！未经允许就胆敢触碰我的身体，你…”
“你什么你！我刚才差点没命！没想到天之女神伊什塔尔，也是这么蛮不讲理！”
此刻，那位肇事者回过神来，单手掐腰，指着古蛇的鼻子，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但话未说完，伊什塔尔的指尖就被对面那满脸冤屈的男人，粗暴拍开，愤怒的声音随之反驳。
古蛇伪装成常人模样的瞳孔，倒映出一丝燎烈的怒火。
眼前的伊什塔尔，正是掌管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自然与丰收，也司掌爱情、生育及战争，和苏美尔人的生活息息相关。
作为一名正统的“苏美尔人”，他需要能一眼辨别出这位巴比伦的大女神。
即便是降灵，那种无法遮掩的神威律动也应该被人民所感知。
否则的话，自己将新身份嵌入这个世界的计划，必将出现不小的漏洞。
当然，在苏美尔人敬畏神的观念中，敢于对面顶撞女神，指责其过错的人，实属少见，并很有可能因此招来灾祸。
情况虽如此，但萨麦尔本人的诘问，也有几分真怒的意思。
刚才，就算是有魔兽之躯的自己，在被伊什塔尔这个冒失的女神撞上后，都颈椎错位。
如果换个身子骨弱点的普通人来，那位受害者还不得当场脑袋裂开？
神灵一旦不加约束地使用自己的力量，对于人类世界来说，不亚于一场灾难。
这突如其来的训斥，让伊什塔尔有了一瞬间的错愕，不由呆愣在了原地。
但随即，回过神来的天之女主人，意识到了这家伙的冒犯，恼怒追上去质问。
“等等！你给我站住！什么叫我蛮不讲理！”
“还有，艾比夫山是本女神的地盘，你干嘛鬼鬼祟祟地摸上来！”
萨麦尔下意识的身形停顿，微微转动的肩头被伊什塔尔抓到。
“嗤！”
双方拉扯间，古蛇肩头略有破损的包袱，被从中撕裂开来。
顿时，漫天耀眼星光闪烁，触目所及便是色彩斑斓的可爱精灵。
宝石！好多！
伊什塔尔右手僵在半空，表情陷入呆滞，两眼发直，喉咙下意识蠕动，咽下唇齿间分泌的口水。
“看来我找错人了！”
闯入艾比夫圣山的男人，几步踉跄后，稳定身形，回头冷哼，俯身将一枚大大小小的各色宝石，重新装回半片包袱布中。
不要！快住手啊！
对于疯狂深爱宝石，却和宝石无缘的伊什塔尔来说，这种残忍的场景，无疑是在她心头割肉。
等等，这家伙刚才说什么？找错了人了？
难道，他来艾比夫山，是来找我的？！
宝石？进贡！
对！这一定是山下可爱的人类们，进献给我贡品！
眸中满是晶亮色彩的女神，感觉到自己的头脑，从未有过的灵光，瞬间将信息抽丝剥茧地串联在了一起。
“啊哈哈，误会误会，刚才天舟玛安娜失控，我一个没留神就撞上了…”
“你刚才要不要紧？不如去我的神殿坐坐，我来仔细检查一下你的伤势？”
伊什塔尔的眼眸眯成一条缝，脸上的笑容如招财猫一样灿烂，热情地伸手拍在俯身收捡宝石的萨麦尔肩头。
很好很好，总算有肥羊送上门了！
现在大灾害肆虐，绝对魔兽战线之外的城市，基本都被毁了个差不多，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人类的进贡。
但偏偏自己的魔术和神力，都需要消耗大量的宝石。
为了维持形象和开销，她已经被逼到去猎杀魔兽群，从遭灾牧民家里搜刮宝石的地步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那点存量，怎么可能够用的。
再加上附近的牧场听到她的大名，都开始向绝对魔兽战线巴比伦尼亚内部迁移。
现在，自己连这点零星的碎屑，都刮不上来了。
该死的金闪闪！居然让乌鲁克和巴比伦尼亚防线内部的城市，都断绝了对本女神的供奉！可恶！
明明，我才是这里的都市神！
繁杂思绪纷纷涌上心头，财政吃紧的伊什塔尔，将不怀好意的目光，幽幽投向这只送上门的肥羊。
不能放过机会！说什么也一定要把这家伙掏干！
听到这位大女神缓和了语气，并未意识到危险的萨麦尔，面色稍霁，略微活动了身躯，表示自己无碍，婉拒了伊什塔尔的邀请。
不过，随着彼此放低姿态，双方刚才紧张的氛围，总算有所消解。
“对了，你是哪个城市的人？”
十分和蔼而平易近人的女神，蹲下身子，将四周散落的高品质宝石一颗颗捡起，并凑到物主的身边，试探性地问询。
萨麦尔面色冷峻如水，抬头遥遥向西侧眺望，良久才吐出沉抑的音腔。
“巴比伦都…”
“什么？那个鬼地方还有活人吗？”
伊什塔尔表情错愕，显得十分惊讶，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冒失，当即看在宝石的面上，放下身段道歉。
据她所知，当初三女神同盟刚一出手，西北侧的巴比伦都，就首当其冲地承受了来自杉木林魔兽群的凶猛攻势。
早在四个月前，这地方彻底沦陷，遍地白骨，已经成为了那些怪物聚集的巢穴。
伊什塔尔很难想象，像他这种普通人是如何避开成群结队的魔兽，活着从那种鬼地方逃出来的。
“在巴比伦都沦陷的时候，我和被冲散的一批人，没跟着流民大部队，涌向乌鲁克建立的北壁防线。”
“这次的魔兽很不一样，它们是在有目的地狩猎人类。”
“所以，人越多，反而越危险。”
“考虑到这个，我们从侧面横穿底格里斯河，途径魔兽踪迹较少的平原，侥幸一路逃到了艾比夫山。”
萨麦尔注意到了女神的困惑，以平淡的语言，将曾经那惊心动魄的逃亡之旅，进行粗略的描述，留给后者无限遐想的空间。
“能想到这一点，你们很聪明！”
伊什塔尔伸手重重拍在这位巴比伦废都幸存者的肩头，俏脸上浮现出由衷的赞叹，很是惊讶他们敏锐的战场嗅觉。
第三十一章 屑女神的py交易
伊什塔尔虽然不是巴比伦都攻防战的亲历者，但通过零星的消息，大致还原出当时的情况。
在魔兽潮裹挟中，那些没头没脑涌向乌鲁克北壁防线的流民，下场相当凄惨。
战争从不仁慈，更不是可以随意重来的游戏。
纵然看到万千流民涌聚在城下，负责守卫防线的乌鲁克将领，也只能残忍放弃。
毕竟，从北壁撕开口子，放这群流民进来容易，但要短时间内重新堵上空隙，并稳固战线，无异于难比登天。
而后面一路衔咬而来的魔兽潮，虎视眈眈，正近在眼前。
它们的模样，像极了驱赶猎物进入包围圈，从而引发混乱的狮群。
很显然，这些怪物正磨牙砺爪，等待着进攻的时机。
如果这边出乱子，人类辛辛苦苦构建的防线，恐怕就完了！
之前被攻陷的北之高台，就是因为类似的疏忽和心软。
城下的人固然可怜，他们身后的乌鲁克又何尝不是？
不想自己的家乡沦为巴比伦废都的凄惨模样，就必须狠下心来。
因此，那场仗之后，跑到绝对魔兽战线北壁的难民，能活下来的，百不存一。
算上逃亡路上被魔兽拖走的、病死的、累死的、自相残杀的，真实的死伤数目，恐怕更加触目惊心。
他们这伙人，没往巴比伦尼亚防线那边凑，反而是一种幸运。
但即便如此，拉长的逃亡距离，以及路上更多的不确定因素，也让这独辟蹊径的几十人损失惨重。
根据眼前男人的叙述，进入艾比夫山脉后，他们又遭遇了魔兽，各自分散。
目前，他是所在的这支队伍中，唯一的幸存者。
“人类，不必悲伤，更不必悔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伊什塔尔神色一肃，轻拍在萨麦尔的肩头，予以安慰，目光愈发柔和。
除了丰收、爱情、婚姻之外，她还司掌着战争的神职。
因此，对于英勇抗争，又拥有战场智慧的士兵，伊什塔尔抱有强烈的好感。
“对了，你既然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为什么不向城市聚落中跑？”
“如果找不清方向，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我可以用天舟玛安娜载你一程。”
然而，刚好心说完这番话，伊什塔尔就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宝石啊！他跑了，宝石怎么办？真多嘴！
正当女神懊悔之际，捡起大半宝石的萨麦尔，郑重凝视向伊什塔尔，表情肃穆。
“伊什塔尔大人，其实我之所以闯入圣山，就是听闻您战争女神的威名，想和您做笔交易。”
“至于报酬，就是这些我们从巴比伦都带出来的宝石！”
交易？！
什么交易？无论什么交易我都干！
伊什塔尔眼眸发亮，敏锐嗅到了诱人的气味，恨不得丢掉节操，按住这个说话慢吞吞的家伙，直接对他呐喊。
“咳咳，有什么请求尽管说，神是仁慈的。”
不过话一出口，那些内心的真实想法，就换了套维持形象的说辞，那姿态显得矜持而高雅。
“仁慈？呵…”
“如果巴比伦都的守护神也能像您一样开明，我们又何必带走神殿中的宝石？”
萨麦尔嘲弄地冷哼，右手不知不觉中将包袱攥紧，指骨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
随即，男人就发泄般地将宝石塞进了伊什塔尔的怀中。
这些宝石来自马尔杜克的神庙？难怪品质这么高！
伊什塔尔眼皮一跳，兴奋之余，眸中浮现隐忧。
那位万王之王正是巴比伦都的守护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宝石多少和他有些牵连。
就算马尔杜克没有回应巴比伦都人民的祈求，但进了神庙的东西，理论上已经是属于神灵的资产了。
不过，贪欲和贫穷，逐渐战胜了伊什塔尔对马尔杜克的忌惮。
反正，巴比伦都都没了，你的人民对你失望透顶，转而向我献祭。
即便追究起来，又不关我的事对吧？
万一…
万一又怎么样？！进了我的口袋就是我的！连父神安努都别想掏出来！
完全一副守财奴模样的伊什塔尔，将塞满宝石的包袱攥紧，同时亮出虎牙，在心中恶狠狠地宣誓。
此时，萨麦尔当面拿起掉落地上的一块泥板书，陷入沉痛的缅怀。
伊什塔尔好奇地凑了上去，顿时看到这些内容似乎是一位巴比伦都将军的战争和勘察记录，里面涉及到许多魔兽浪潮的信息。
并且在泥板背面，他还根据魔兽的行军和活动路线，圈定出了作为兽灾源头的【鲜血神殿】，大致在杉木林的什么区域。
这东西对于正在抵抗兽潮的乌鲁克来说，属于无价之宝，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根据这字里行间的停顿，以及勘测数据的详细，伊什塔尔隐隐从中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为了得到这些确切的信息，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因此牺牲。
或许，这支闯入艾比夫山的队伍，就是为了保存这块珍贵的泥板，才脱离流民主体，绕了如此遥远的路程。
结合多重信息，女神对眼前士兵的身份和使命，已经深信不疑。
“伊什塔尔大人，我所属的整支队伍，都死在那头追击的蓝龙巴修姆爪下！”
“我太没用，不能替同僚们报仇，除了您之外，没有神灵会聆听人的祈求！”
“所以，求您看在这些宝石的份上，干掉那头蓝龙！”
萨麦尔语气压抑而悲愤，目光灼灼地看向伊什塔尔。
让我去屠龙？
女神微微呼吸一滞，表情有些艰难。
“难道，连掌管战争的您，都不愿为我们报仇吗？”
“那算了，我用这些宝石，招募雇佣兵，组织人手，想办法摸到杉木林，干掉那头蓝龙！”
萨麦尔察觉到伊什塔尔的迟疑，风风火火地便想从女神手中夺走那袋宝石。
“什么话！不就是一条龙吗？交给我好了！”
伊什塔尔脸上挤出笑容，事实攥紧宝石，拍着有些贫瘠的胸口，大包大揽。
“嗯！感谢女神大人！”
诚实耿直的士兵，认真点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仿佛那袋宝石在他手中，就是一种责任与负担。
脸上维持着假笑的伊什塔尔，暗自嘀咕。
不管如何，先把宝石拿到手再说。
至于屠龙？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这么麻烦的事情，谁爱做谁做。
被发现？被发现又能怎样？
呵，他还敢向女神讨债不成？
嘛嘛，这么容易相信人的肥羊，实在太少见了。
不好好痛宰一刀，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疼，他们以后岂不是更加容易上当受骗？
啊，我果然还是太仁慈了。
急着避开当事人，回去清点战利品的伊什塔尔，当即召来悬浮于天际的天舟玛安娜，纵身跳上座驾。
临行之前，女神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之前跑到这儿来，是要干什么来着？
但思虑片刻，被宝石光芒塞满的脑袋，仍旧如一团浆糊。
算了，看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是先把这些宝石藏起来最重要！
随即，天舟玛安娜化为流光，朝向山顶的神殿进发，满载而归。
“你这么容易就把一整袋宝石给她了？不留个约束性契约什么的？”
“知不知道这位的信誉，一向不怎么样。”
“啧，你居然也有被神欺骗的一天…”
腰间的幽魂提笼微微闪烁，沙姆哈特的语调，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是吗？”
“她现在或许有得赚，但我以后绝对不亏！”
古蛇眯着眼眸，看向伊什塔尔远去的背影，嘴角轻轻翘起弧度。
话说，吉尔伽美什宝库里的矿石，该克扣几成呢？
第三十二章 打不过就加入
穿越艾比夫山绵延的地势，就能远远看到另一座著名的苏美尔都市——库撒。
在公元前的神代，平原上拔地而起的人类建筑，很是瞩目。
但这地方，实际上早已荒废，辉煌不在，连零星绕过巴比伦尼亚防线的魔兽，也不敢靠近，
半年前，随着【三女神同盟】出现，库撒突然疾疫横行，中断了和其它要塞都市的联系。
等到乌鲁克的援军赶到，他们发现里面一片寂静，街道上和房屋中，躺满了“熟睡”的居民。
现场周围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任何争斗的印痕，整座城却充满着死亡的气味，仿佛是一种恶毒的疾疫，将整个都市一夜屠尽。
从那之后，库撒就被视为受诅咒之地，被周边陆续撤离的幸存者彻底抛弃。
作为熟知相关历史的人，萨麦尔自然清楚其中的始末，看到那黑暗中的城市轮廓，就觉得肝脏在隐隐作痛。
同样，刚学会锻造枪笼的自己，也被拉了壮丁，整天疯狂加班，真是用命在肝工作！
现在想想，他都不由泛起强烈的心理阴影，或者见到矿石就想吐。
当然，艾蕾还没这么丧心病狂到直接屠城，何况还是自己的守护都市。
只不过是相对于自己不擅长管理的肉体，她利用冥府的权能保留住库撒人的灵魂。
这样一来，那些库撒人就算躯体被毁，也能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冥府生存下去。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灾难过去，新的时代开启，说不定这些魂灵，还有重新回到地表的机会。
另外，萨麦尔估计，自家饲主当时这么打算，也有向【三女神同盟】递交投名状的意思。
打不过就加入的事情，又不是人类的专利。
只是，相对于人类而言，神意不可揣测。
艾蕾的行径在不甚熟悉内情的旁观者眼中，自然就显得极端而恶劣。
被勾起过往记忆的古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没有进入那片死气弥漫的诅咒之地，选择在荒野上生火修整。
橘黄色的火焰升腾而起，燃烧的枯枝哔剥作响，那坐在火堆前皱眉思索的萨麦尔，成为了分割光影的节点。
一半被火焰照亮，一半藏于黑暗。
“小萨麦尔，我还是觉得…你亏了！”
小巧的幽魂提笼被从腰间解下，还在纠结那单生意的沙姆哈特，忍不住浮现出身形，上前嘀咕。
凭借她在乌鲁克多年的神职工作经验，自然可以看出那位女神承诺时的敷衍。
用那袋宝石指望她干活，还在没立下什么契约之前，就把全款给交了，这无异于肉包子打狗。
任性毁约的事情，伊什塔尔都干过不少，这种没约束力的事情，她愿意认账才见鬼。
“那是因为你在第一层…”
萨麦尔回过神来，捡起一截枯枝，拨动火焰，半张隐藏于阴影中的脸，浮现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首先，这袋宝石本就是准备好的买路钱，用来贿赂女神伊什塔尔的。”
“何况当时，马上天就黑了，要想快点离开案发地，就要舍得下本。”
据他所知，伊什塔尔和艾蕾属于对立双生的孪生姐妹，两者之间有着莫名的联系，并且目前共用一个降灵的宿体。
一旦到了晚上，自己曾经的饲主随时有可能意识上浮，支配那具那具身体。
而他虽然改头换面，逃出了冥府，但本身出现得太过巧合，腰上还挂着沙姆哈特这个显眼的幽灵。
保险起见，萨麦尔还是希望尽快撤离案发地点，以免当时跟艾蕾打上照面。
如果露馅被抓回去，弄不好还真的会成为下锅的蛇羹，或者被剥皮塞棉花，沦为蛇形抱枕。
所以，这袋打发伊什塔尔的宝石，即是保护费，也是买命钱。
听到古蛇隐晦的解释，沙姆哈特陷入震惊。
艾蕾和伊什塔尔如今一体双魂的状态，是她始料未及的，萨麦尔在艾比夫山跟伊什塔尔演悲情戏，耗时间，更是胆大包天。
“那你交了钱还不赶紧跑，我们差点就耗到了晚上！”
还好，这位圣娼暂且不知道某人跟吉尔伽美什谈法律，想办法钻漏洞脱罪时的壮举。
不然，她恐怕会当场惊掉下巴。
此时，萨麦尔顿了顿，微微映照火光的蛇类竖瞳，弥漫着深邃。
“所以，这就是那袋宝石的第二个目的：我需要一个合理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
“一个经得起多方查证的身份…”
沙姆哈特仔细回味这家伙在艾比夫山上跟伊什塔尔的扯皮，眸中流露出强烈的惊讶。
萨麦尔是谁？
从巴比伦废都中冲破魔兽浪潮，携带重要情报，前往乌鲁克报信的英勇士兵！
物证呢？
那位千夫长幽灵塔列尔留下的泥板书！
人证呢？
大女神伊什塔尔！
至于说其他战友？
呵呵，不是死在了蓝龙巴修姆爪下，就是失踪了，不信的话，有本事你们自己把其他人证刨出来…
何况，这个男人可是冒死闯入了艾比夫圣山，向战争女神伊什塔尔献祭，请求其诛杀蓝龙巴修姆，替死去的同伴复仇！
谁会怀疑一个英勇士兵的正直和忠诚呢？
其实，事情进展到这一步，萨麦尔的身份、出现在艾比夫山的时间、动机都有了完美且合理的解释。
伊什塔尔收下宝石后，愿不愿意干掉蓝龙巴修姆，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在她脑海中形成固有印象的身份信息，才关乎未来的每一步。
如今证据链形成，就算诸神之王马尔杜克，恐怕也几乎不可能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查证出萨麦尔的真实身份。
何况，这还是个假名。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手持天命泥板的万王之王，能窥见异常，有所怀疑。
他的判定可信吗？
这位名为萨麦尔的英勇士兵，可是在愤怒之下，从神庙夺回宝石，转而向战神女神伊什塔尔献祭的耿直之人。
马尔杜克冒出的猜疑，怎么看都有公报私仇的苗头。
如果因为这个，就报复从巴比伦废都逃出来的幸存者，他这位万王之王可就太掉价了。
同样，拿了那袋宝石的伊什塔尔，就算不办事，也得被拖下水。
反复思虑，终于想清楚了所有关窍的圣娼，幽幽看向火堆旁分割光影的古蛇，表情干涩。
“你每一步都想到了？”
“居然提前连神都骗！你真是个坏东西！”
第三十三章 千层饼特级厨师
“老师，说话归说话，咱能别附带人身攻击吗…”
古蛇回过头来，幽怨地看向身旁飘荡的沙姆哈特。
而且，这才哪到哪？
他烙的千层饼，不过刚揭开。
砸出那袋宝石的第三个目的，自然和蓝龙巴修姆有关。
萨麦尔当初对那位大女神讲述的逃亡经历，实际上七分真三分假，完全有迹可循。
只不过，真正的主角是被关在冥界枪笼里的千夫长塔列尔。
但故事的结局却是，他们负责探索兽灾发源地鲜血神殿，向其他要塞都市传递信息的精锐小队，惊动了守卫杉木林的蓝龙巴修姆和大股魔兽浪潮，在逃亡的路上被全灭。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一方面，前世的教育，让古蛇对这种慷慨赴死的英雄军人，有种强烈的敬意。
因此，那位烈士从神殿搜刮的宝石，他花出去也不心安，更有隐患。
倒不如顺水推舟送给伊什塔尔，让她去找蓝龙巴修姆的麻烦，也算是不枉那两位人精在冥府中对自己的照顾。
另一方面，自己兽之权能的潜力，尚未被开发，他需要更多的素材，来完成自我的进化，唤醒体内【十一魔兽】的灵基。
简单的说，他馋巴修姆的身子，想吞掉这头大家伙，自己又没能力狩猎，只好花钱找伊什塔尔充当打手。
别看众多神话传记和英雄史诗中，龙这种生物，都是被屠的份。
龙之血脉，号称拉仇恨，吸引特攻的最强Debufff！
然而，在真实的神代，有名有姓的巨龙，却是货真价实的兽类顶层神怪。
不是什么天命之子，或者叠满Buff的变态英雄，敢去找巨龙的麻烦，基本都是送菜。
所以，如果伊什塔尔良心发现，真的去屠龙，并把巴修姆的尸骸，当做物证交给他处理。
那么，自己顺手就可以弄到点珍贵的龙之血脉，实力突飞猛进。
至于，那位大女神如果不守信用，那就要揭开千层饼的第四层了。
按照历史的轨迹，在未来的时期，随着大灾害的愈演愈烈，乌鲁克岌岌可危。
伊什塔尔将会被吉尔伽美什王，以宝库矿石类三成的代价，忽悠来当打手。
虽然，这是个以那位英雄王不死为前提的空头支票，但如果拿到谈判权，里面可操作的空间有很多。
到时候，再次见面，伊什塔尔贪掉的那点东西，会成倍地吐出来。
呵呵，跟他这条太古之蛇做交易，还想着赚，知道什么叫恶魔契约吗？
萨麦尔嘴角轻轻翘起，越发满意自己灵光一现想到的名字。
“喂喂，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恶心…”
火光下，沙姆哈特抱紧双臂，莫名感觉心里发毛，仿佛隐约看到一只巨蛇的阴影，正在黑暗中蜿蜒游动。
“没什么，就是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被这麻烦女人打扰到了遐想的古蛇，没好气地翻起白眼，随口回应。
双方目前只是合作关系，他没必要把隐秘的想法，全都透露给沙姆哈特。
毕竟，这位圣娼属于乌鲁克，和吉尔伽美什关系匪浅。
萨麦尔此刻正想着如何黑掉那位英雄王宝库里的三成谈判资金，怎么可能傻到实话实说？
沙姆哈特不疑有它，张口给出建议。
“那还用问，当然是去乌鲁克，和王汇合！”
“如果说谁能拯救美索不达米亚，恐怕在这世上，那位英雄王就是最后的希望。”
萨麦尔抬手摩挲着下巴，不置可否。
毕竟在未来，连吉尔伽美什都没能阻止乌鲁克的毁灭，他拼尽全力，也只是为苏美尔文明留下了传承的火种。
但目前来看，想要瓦解三女神同盟，为母神提亚马特回归创造条件。
他势必要加入乌鲁克一方，帮虚数之海中抵抗本能，为人类做出莫大牺牲的提妈，悄悄刷声望，拉拢人心、
不过，在赶往绝对魔兽战线之前，需要做好情报搜集工作，才能安心布局。
啧，自己手上筹码还是太少了，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而且很费脑子。
如果有平推一切的实力，就好了。
古蛇敲了敲太阳穴，无奈地嘟囔着。
正当萨麦尔认真整理思绪之际，属于兽类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后颈寒毛竖起，蛇瞳缩为针眼大小。
“小心！有东西来了！”
同样未放松警惕的沙姆哈特，也出言示警，随即很果断地化为薄雾，钻入幽魂提笼中。
“吼！”
几乎在同一时间，后方深邃的黑暗中，一团黄金混杂着棕红的火焰，凶狠地扑咬而来。
萨麦尔蛇瞳眯紧，以毫厘之差，险险避过锋芒，同时腰身沉坠，银白光芒流转，力发至肘，狠狠撞在那狰狞身影的腹部。
轰！
那头循着光源赶来的魔兽，如同出膛的炮弹，横飞出去，砸进土丘，掀起满地的烟尘。
怒狮乌利迪姆？不好意思，你的身体结构，我可是很熟的！
古蛇望着土坑中几次挣扎，却因为腰轴断裂，而气息愈发微弱的金棕色大猫，抿唇冷笑。
居然有零星的魔兽，从侧面绕到了巴比伦尼亚防线的腹地，看来乌鲁克的情况不容乐观。
萨麦尔见微知著，想到前途未知的道路，不由眉心轻聚。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刚好，把这送上门的材料吸收掉，用来补全自己兽之权能中的魔兽灵基。
古蛇幽幽看向那半瘫痪状态，不断咆哮抓咬的怒狮，不怀好意地缓步上前。
然而，刚迈开几步，周围风声大作，黑夜中接连涌现出一盏盏猩红的“灯火”。
萨麦尔呼吸一窒，表情凝固。
该死！狮子是群居动物，乌利迪姆也保留了这种习性！
巴比伦尼亚防线的乌鲁克人，都是瞎子吗？穿过那道壁障的魔兽，居然成群结队地在腹地出现！
古蛇望着四周少说十来只怒狮散布，脸色阴沉，气得在心中破口大骂。
呜呜呜呜！
狂风撕裂的低沉爆鸣中，十多只怒狮亮出獠牙，加速向火堆前的萨麦尔冲锋。
拼了！绝境之中，萨麦尔心中发狠，准备全力催发那丝兽之权能，体表下的血肉隐隐蠕动变形。
“趴下！”
千钧一发之际，清脆稚嫩的娇咤回荡在荒野之上，打算拼死一搏的古蛇，心中微动，毫不犹豫地抱头蹲防。
与此同时，如蛇类蜿动的锁链纵横四布，将荒野上狂奔而来的魔兽尽数紧缚。
随即，紫红色锋芒划空而过，蓬蓬腥臭的血雨，从一颗颗被切断的喉颈处肆意喷洒。
弥漫的血气之下，那头戴兜帽，身材娇小的影子，逐渐靠近摇曳的火堆，神秘中散发着妖异的美感。
第三十四章 同行见同行,互相捅刀忙
“你…你没事吧？”
头戴黑色兜帽，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十多只怒狮的少女，似乎有所顾忌，并未直接上前。
她在火堆一侧止步，低着小脑袋发出轻细的嗓音，垂下的眼眸看向地面，似乎不太愿意和人对视。
随着那土坑中获救的苏美尔旅者，起身上前，少女下意识出现了后撤的动作，仿佛很是怕生。
不过，由于并未察觉到敌意，她并不想如此无礼，只好微微绷紧身躯，站在原地。
“感谢！帮大忙了，小姑娘！”
萨麦尔右拳捶胸，颔首致意，语气十分真诚。
“对了，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需要铭记这份恩情！”
“安娜…”
迟疑片刻，少女吐出细若蚊蚋的回应，要不是古蛇感知敏锐，他差点以为这丫头根本就没吱声、
“安娜对吧，我记住了！”
“魔兽都解决了，应该暂时没什么威胁，来来来，这边坐。”
“你救了我的命，至少让我想办法招待一下吧？”
萨麦尔很是热情，不由分说地按着她的肩膀，想要往火堆旁凑。
但这孩子却十分拘谨，显得手足无措，双目求助般地投向荒野上一棵枯树的轮廓后。
“哎呀哎呀，看来没办法继续观察小安娜害羞的样子了。”
疏懒而富有磁性的沉吟中，一位松散银发披肩，紫瞳弥漫着笑意和梦幻色彩的紫饰白袍帅哥，手持法杖，从黑暗中走来。
萨麦尔警惕地望着这位毫无征兆冒出来的树后偷窥者，全身肌肉绷紧，展现出了本能的防备。
“梅林去死！”
黑色兜帽下的紫发少女，蹙眉轻哼。
白毛魔术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上前几步，微微欠身，优雅施礼，举手投足间，十足的宫廷范。
“朋友，放松，我不过是一位路过的善良大哥哥，梅林。”
“另外，我的同伴有点怕生，太热情了她反而有点不适应。”
不知为何，虽然这家伙从语言到肢体动作，几乎无可挑剔，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慵懒的味道。
还有就是，脸上那种笑容，有种看透命运，玩世不恭的超然，显得十分欠抽。
“当然，如果还是想近距离表达谢意的话，大哥哥我倒是不介意和美丽之物亲密接触。”
白毛魔法师为了缓解气氛，轻笑调侃。
嗯，这话，如此轻佻，让人忍不住想揍他，是这家伙没错了。
古蛇在暗处微微抽搐嘴角，对这位来自异时代的梦魇混血之裔，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按照历史，三女神同盟形成，乌鲁克面对三个方向的步步蚕食，无力抵抗。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固然强大，却也分身乏术。
因此，为了保证乌鲁克的存续，他牺牲了自己无与伦比的战斗力，转而唤醒并固化自己的魔法潜能，通过秘密的降灵仪式，从异时空中召唤了七位英灵。
共分为剑士、枪兵、弓箭手、暗杀者、骑兵、魔法师、狂战士七个贯穿人类神秘史的职介。
其中，填补魔法师一职的英灵，就是凯尔特传说里，培养了亚瑟王的大贤者梅林。
而据说，这位花之魔术师拥有梦魇的血脉，最擅长的除了幻术，就是骗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萨麦尔这是遇上同行了。
何况，梅林算是吉尔伽美什落实计划的盟友，也是他的触角和耳目。
想要成功混入乌鲁克的权力阶层，影响那位英雄王的判断和决定。
和眼前的诈骗大师过招，无疑就是一道考验。
此刻，见面前的安娜微微点头，验证了这位白毛同伴的真实性，萨麦尔表面上的警惕，逐渐收敛，邀请两人共同前来火堆旁修整，但颅内思绪飞转，不留痕迹地斟酌着自己的言行。
如果单从梦魇血脉的角度看，他的兽品好坏，先且不论。
历史上，这家伙出场就利用幻术蒙蔽提亚马特神，中期诱骗羽蛇神背弃三女神同盟，还在未来冒充网络偶像，欺诈了传说中的所罗门王人类化身。
这一系列战绩，足以证明，大贤者梅林在智商层面，不同凡响。
同行见同行，互相捅刀忙。
从刚才只有这位小姑娘安娜出手露面，某只梦魔混血躲在树后偷窥的动作，萨麦尔就隐约能看得出来。
梅林对他这位大晚上敢孤身一人在荒野溜达的旅行者，心存疑惑。
如果不想自己这位堂堂苏美尔时代的老前辈，被未来不讲武德的年轻人教育，然后翻车留下黑历史。
外松内紧的状态，才是最适合的。
通过交谈，三人简单地认识了彼此，表面的气氛，显得十分和谐。
被夹在中间的安娜，幽幽看向坐在两侧的苏美尔旅者萨麦尔，以及善良大哥哥梅林，皱起的琼鼻，悄然翕动。
不知道为什么，紫发少女隐隐从这两个侃侃而谈的男人身上，嗅到同质化的气味。
如果这位少女有了丰富的阅历之后，或许就能明白。
这是，很纯…很纯的人渣味。
正当火堆前的试探，其乐融融之际，数十公里外的土丘之上，一道道狰狞的身影，匍匐靠近在下方，发出压抑的低吼和呜咽。
“哦？有一块扇形区的魔兽，失去了联系？”
“方位、距离、范围呢？具体点！”
一道独立于寒风中挺拔的身影，隐藏于黑暗，轻拂过一头怒狮火焰状的毛发，呢喃问询。
“呜呜…”
然而，下方的回答，满是茫然和控制不住的暴躁。
它们渴望狩猎，渴望杀戮，渴望鲜血，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给予世界伤痕和破坏。
理智和思考，并不是它们需要的力量。
“一昧追求数量，导致血脉急速劣化，真是没脑子的失败品！”
“难怪半年都没能攻陷乌鲁克的那堵墙！废物！”
“也不知道母亲大人，看上你们哪一点！”
清冷的中性嗓音，流露出一丝不屑，散发着翠绿辉芒的幽深目光，转而投向那扇形区大体的方位。
“算了，我亲自出马，揪出这群老鼠！”
刹那，空气剧烈震荡，金色流光贯穿夜幕。
此时，坐在火堆旁的大贤者梅林，眼皮一跳，豁然起身，抄上一旁的手杖，那份慵懒瞬间聚为凝重。
随即，动作稍迟一步的紫发少女安娜，也不由怀抱紫镰，紧张呢喃。
“梅林，那家伙又追来了，好快！”
“那家伙追来了？什么意…”
萨麦尔闻言微微错愕，当目光触及到周围的魔兽尸体，脸色一变。
“大批魔兽绕过巴比伦尼亚防线，汇集到库撒，是因为你们？！”
梅林幽怨地看了一眼身旁自责低头的盟友安娜，无奈摇头，随即脸上挤出一笑容，面向这位苏美尔旅者，极尽真诚。
“这是意外，你信吗？”
第三十五章 是你把鬼子引过来的?
你大爷的，梅林！
我说怎么这么巧，老子刚一出事，就有人过来救场！
明明是你把鬼子引到这边来的，我躺枪还不算，你居然好意思要感谢！
你有没有人性啊，混蛋！
黑夜漫漫，被迫放弃温暖篝火，选择组团逃亡的萨麦尔，将魔兽般的体质，发挥到极限。
古蛇疯狂地在荒原上奔跑穿梭，几乎淡化为一条黑影。
蛇瞳眯紧，阴森地盯着前方这只梦魔的后颈，牙根发痒。
前方开路的大贤者，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略带一丝尴尬地回头。
“朋友，别这么看着我，真是意外。”
呵，我信你个鬼！
萨麦尔报以冷笑，同时感受到周围从四面八方汇聚的凶暴气息，屏气凝神，跟随这只梦魇的脚步，埋头狂奔，专心跑路。
“都怪梅林，非要在鲜血神殿惊动她！”
很是良心的紫发少女安娜冷哼之余，稍稍放慢速度殿后，将最安全的中间位置，留给某个无辜的受害者。
我就知道！
萨麦尔表情微微扭曲，钢牙咯吱作响。
你这家伙肯定是作大死，摸到鲜血神殿，惊动了那位身份未明的魔兽女神，还偷偷摸摸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结果，事后被魔兽女神身边的兽群，一路追到了库撒。
而且，蛇记仇是没错，如果是一点小摩擦，也不至于追这么远吧？
从地图上看，那位魔兽女神可是派兵从杉木林出发，穿过两河，绕行艾比夫山脉西北边界，从巴比伦尼亚战线的侧面插入，足足奔袭了几千里！
混蛋梦魔，你究竟是捅了什么天大的篓子！让魔兽女神连围攻乌鲁克都顾不上了。
更重要的是，老子是无辜的！是给乌鲁克通风报信的功臣！为什么我要跑啊！
“要不，我们想办法把后面的家伙引开，你换条路？”
前方的魔法师，似乎察觉到身后愈发浓重的恶意，回头无辜地眨了眨眼，提出了友善的建议。
“别废话，带路！”
萨麦尔看了一眼荒野两侧亮起的一盏盏猩红“灯火”，从牙缝中挤出艰涩的字眼，脸色黑如锅底。
现在分开跑？你当我傻呀！
四面八方都是魔兽，它们追不上你们，还追不上我？！
而且，现在都已经混在一起了，我说自己是无辜的，跟你们不是一伙，这群魔兽会信吗？
“吼！吼！”
正当萨麦尔思绪烦琐间，两头紫色毛发，擅长潜伏的噬魂兽，压低身躯接近，随即出其不意地蹿出荒草，扑咬向这三方中最弱的一环。
干！我又没开群嘲，为什么追着我咬？
古蛇咬牙暗骂的同时，瞳孔急剧收缩，踏步缓冲，稳定身形，呈半圆形的两臂，筋肉虬结，险险套进这右侧那只噬魂兽的脖颈。
随即，萨麦尔两腿立地生根，发动绞杀，以非比寻常的臂力，将这颈椎折断的怪物，砸向另一侧的噬魂兽。
然而，那头噬魂兽却展现出了出乎意料的敏捷，硬生生止住身形，避开砸向自己的投掷武器。
同时，那魔兽眼见人形猎物旧力将近，新力未生，当即纵身弹爪，从侧面张口咬向萨麦尔的颈部。
“嗤！”
惊险之下，镰刃划空，紫发少女安娜，甩动锁链，将那只噬魂兽从中一分为二。
“快走！”
萨麦尔遥遥点头，暗自驱散了体内疯狂聚涌的死气，同时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继续埋头狂奔。
刚才拼命的话，他未必不能干掉另一头噬魂兽，但只要掉队，接下来就不是一只的问题了，而是一群！
所以，又被救了一次…
同样是蛇，自己混得也太惨了吧？
古蛇心中幽怨低语，留恋地看了一眼身后满地的强化素材，为了保命，不得不压下那份对魔兽灵基的渴望。
“抓到你们了，乌鲁克的老鼠！”
正当三人夺命狂奔之际，清冷的中性声线回荡在荒野，尖锐的破空声随之降临。
“砰！”
有着银色符文矛尖的锁链，向前纵向贯穿，殿后的安娜回身转体，奋力挥动镰刃。
两相交击之下，刺耳的金铁鸣音炸响，溅起一溜的火星，点燃黑夜。
耀眼的光晕下，那绿发白袍的中性美人，抿唇展现出冰冷而锋利的笑容，古怪的律动，从胸口荡漾开来，传递至手臂。
咯吱…咯吱…
安娜听闻怪声，低头看向被蹂躏到变形断裂的镰刃锁链，表情错愕。
“轰！”
如山崩海啸的巨力凿开安娜的枪链，狂暴地冲撞而来，将那娇小的身影毫不留情地砸飞。
眼见无处借力的少女，就要落到右侧的魔兽群中，古蛇屈膝弹跳，从侧面纵身跃起，接住安娜，接住翻滚卸去余力。
望着安娜略显苍白的小脸，以及她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萨麦尔起身的瞬间，仰颈向前方的白毛诈骗师怒吼。
“梅林！有胆子干，没胆子承认吗？”
在喊出宣泄的同时，身后那如芒刺背的危机感，稍稍消解。
梅林？英雄王吉尔伽美什麾下，那遵从召唤而来的魔法师？
原来在鲜血神殿中触怒母亲大人的，就是这家伙？
该死，他到底看到了多少秘密？！
中性绿发美人目光锐利，瞳眸锁定那位跑路一马当先的花之魔术师，身后金色漩涡激荡张开，攒射出的锁链矛尖，急转向新目标。
此刻，那位被爆出主谋身份的白毛大哥哥，身躯僵硬，背后寒毛直竖，哭笑不得地转头。
啧，你指望一个连高速咏唱时，念咒都能咬到舌头的业余魔术师做什么？
对面可是美索不达米亚世界顶尖的神造兵器——恩奇都！
根据他从雇主吉尔伽美什王口中收集到的情报，恩奇都的基础数值在一个特定的范围。
但由于神之造物的本质，会根据『变容』的能力，分配属性。
简单的说，就是可以随意重新加点。
也正是这个缘故，就在刚才，恩奇都突然将身体数值，堆到力量上，才出其不意地一招将安娜轰飞。
连那位女神的幼体，都扛不住恩奇都的爆炸性输出，难道要我吸引火力？
算了算了，冒险冲上去近战，是不可能近战的，要维持魔术师的风度。
所以，还是跑吧！
第三十六章 不会近战当什么魔术师?
稍微停下步伐的花之魔术师，在与萨麦尔、安娜两人汇合的刹那，法杖轻顿地面，粉红的涟漪荡漾开来。
轰！
粗大的银色锁链，纵横交错，砸向地面，三道身影当即被绞碎。
但瞬间，那些残骸，便化为漫天飞舞的花瓣。
而后，这些粉白的美丽之物扩散开来，形成翩翩起舞的彩蝶，遮盖住追击者和一众魔兽的视线。
等到中性绿发美人挥手驱散一众围绕在身边的光状蝴蝶，重新恢复清晰的视野下，周围大批魔兽倒在地上，正昏昏沉沉睡去。
废物！
追击者冷哼俯身，垂手按在大地之上，绿色的光晕，一圈圈荡开，敏锐的气息感知，很快便重新锁定那数公里外的三道身影。
顶尖的幻术固然能瞒得了一时，但只要记住他们本质的生命律动，一切在这份被大地宠爱的感知下，都将无所遁形。
然而，正当中性绿发美人确定位置，准备继续追赶之际，心脏剧烈悸动，脑海中传来焦躁的嘶吼。
母亲大人醒了？
啧，她的状态还是不太稳定，总不能一整天都丢着她不管吧？算你们走运！
绿发美人略带不甘地看一眼被黑暗笼罩的芦苇原，魔力从足底喷涌，大地传出剧烈的震荡。
四周那些中了幻术昏睡过去的魔兽们，纷纷惊醒，翻身一跃而起。
“记住那三只老鼠的气味，继续追！”
只要保证母亲大人的安全，这种劣化的魔兽不会缺。
返程带上它们，根本就是累赘，就让这些白痴在美索不达米亚腹地尽情的破坏吧，为母亲大人的伟业，发尽最后一丝余热。
绿发美人冷哼命令之下，飞向高空，向巴比伦防线外的杉木林折返。
数百头魔兽如同解开绳套的野狗，兴奋地嗅着残留的痕迹，一窝蜂地向芦苇原狂奔。
被花瓣包裹，转移到数十里外的三人，还没来得喘口几口气，苍绿的荒草内不断传来沙沙的响动。
散发着微芒的月光下，数十条痕迹穿梭蔓延，暴虐的低吼，此起彼伏。
被包抄围堵的三人，背脊相对，组成三角阵型，各自提防。
刚才被梅林惊艳到的萨麦尔，幽幽看向这位号称有冠位魔术师资质的大贤者。
“别看我，经过刚才的大规模幻术和传送，你们善解人意的大哥哥，已经被掏空了。”
“两位，看在刚才的情分上，一定要保护好我。”
白毛诈骗师，将手一摊，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张习惯性挂着轻浮笑容的脸上，却感觉到不到丝毫的紧张，也无法从中判断出话语的真假。
“嘁，梅林真没用！”
脸上恢复血色的安娜，发出嫌弃的轻哼，两手抓握镰刃，摆出蓄势待发的架势。
“难道要我和这群魔兽徒手搏斗？至少也要有把武器吧？”
眼见这只梦魔真的拱手退后，一脸划水的模样，萨麦尔不由脸色一黑。
“这个好说！”
梅林毫不犹豫地从法杖内侧，拔出一柄华美的长剑，当即笑眯眯地递给这位苏美尔的旅者。
“你是魔术师对吧？”
萨麦尔望着入手冰凉的长剑，面色微微一僵。
这家伙的那柄法杖，还真的有剑鞘的功能？
“我本来就不擅长魔术，吟唱咒语快一点，就会咬到舌头。”
“再说，一个没什么近战防护能力的魔法师，带把剑防身，很合理吧？”
梦魔眨了眨眼，一脸理所当然。
那你算哪门子的魔术师啊！还冠位水准？就这？
据他所知，历史上大致有三个具备冠位资质的魔术师。
分别是贤王吉尔伽美什、魔术王所罗门、大贤者梅林。
但偏偏，三个贯穿魔术始终的家伙，基本上都不是什么正经施法念咒的主，近战比魔术玩得更顺手。
因此，他们三位根据自身在魔术施法时，觉醒的不同近战爱好，分别被冠以压住魔术师风头的“雅称”。
一个是乌鲁克斧王…
一个是以色列拳皇…
一个是阿瓦隆剑圣…
看看，这群具备冠位资质的魔术师，也太不拿天赋当回事了吧？都是什么人呀！
骑虎难下的萨麦尔，嫉妒之余，心中酸涩。
但来不及悲伤，当古蛇看到荒草中，已经有七八头魔兽，钻出缝隙，小跑扑了上来。
他只得回想着曾经在冥府的试炼，以安娜为矛尖，调整姿势，催动魔力，抽冷子捅刀。
“嗯嗯，巴比伦都流行的战技，虽然样子生疏了点，但也算中规中矩。”
“小哥加油！”
旁边看戏的梦魔，抬手摸着光滑的下巴，发出中肯的点评，顺便笑眯眯地出口声援。
此刻，逐渐稳定阵脚的萨麦尔，不由再度感谢对自己严格要求的饲主艾蕾。
正是因为冥府一轮轮迦鲁拉灵的陪练，以及那位塔尔列将军留下的战技和心得，才能让萨麦尔融入苏美尔人类这一身份。
“这一剑砍偏了，向上一点…”
“小心右边，别漏了那里的沼泽…”
“安娜也是，动作过猛，留些余力，今晚这么多魔兽，是场难熬的消耗战…”
然而，后方的梅林即便看戏也不消停，惹得前面卖力输出的两人肝火大动。
“你行你来！”
“呃，魔力还没回复，再等等…”
“那就闭嘴！”
“不行别逼逼！”
且战且退的安娜和萨麦尔，不约而同地回头怒吼，目光几欲杀人。
一脸轻松写意的梦魔，缩了缩脖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而暗中，这位时刻保持警惕的大贤者悄悄松了口气，眸中闪过一缕庆幸。
刚才引出漏洞，那位神造兵器都没抓住机会出手，看来她并没有继续追赶，已经折返回鲜血神殿了。
不过，也真是可惜。
虽然路上会冒点险，但如果真的把他成功引诱到乌鲁克。
那她面对的，就不单单是我和安娜了，还要加上某位等候已久的英雄王。
这家伙已经冒用恩奇都的名义，连续攻陷了数座城市。
她一人所造成的破坏，甚至远超巴比伦尼亚境外的魔兽。
倘若能把这位神造兵器留下来，魔兽女神一方的士气，必然大损，这趟旅程可就太赚了。
嘛，算了，万事不能强求，况且又不是没收获。
在杉木林捡到一只安娜不说，这位路上新加入的旅人，或许也会给我带新的惊喜。
老谋深算的梦魔，笑眯眯地看向和魔兽厮杀的萨麦尔，嘴角轻轻翘起。
第三十七章 隐藏于深渊的恐怖!
北方，黑色杉木林。
荆棘和毒草异常茂盛，只要稍稍走过几步，便会从枯枝落叶下，踩到森白的动物和人类骨骼，干涸的鲜血，沃灌着这片土地。
粗壮的杉木群，直插云霄，错乱斜横的枝叶，将大半的天体光辉遮挡，只留下浓重的黑暗和血腥。
而顺由两河流域，追溯源头，到达位于河水上游的杉木林腹地，一座镶嵌于土黄色山石内的宏伟神殿，矗立其间。
魔兽巢穴，鲜血神殿！
“轰！轰！轰！轰！”
不知为何，巨大的撞击声，从内部传来，剧烈的震荡，波及四周。
在这份巨力之下，神殿外围两侧的碎石，簌簌掉落，山体都开始有了些晃动。
同时，附近栖息的上千头各种魔兽，焦躁而不安地匍匐在地上，望向神殿内部的同时，瑟瑟发抖。
“金固！金固！金固你在哪儿？！”
巨大生物的撞击声中回荡在神殿四周，那高达数百米，紫发披散，下半身为狰狞蛇躯，上半身为丰满成熟美丽女性的怪物，发出高亢狂躁的嘶吼。
“我在，母亲大人，您醒了？”
中性嗓音的温柔低语，散发着安抚的魔力，那从黑暗甬道中走来的身影，赫然是前去追击梅林三人的绿发精灵。
鲜血神殿中，错综复杂的甬道，彼此相通，如似从大地深处蔓延生成的扭曲血管。
四周粘稠的血迹干涸后，形成紫红色的斑纹，犹如根瘤的紫红色卵状胚胎遍布两侧。
绿发美人起动间发出细微响声，使附近正在孕育成熟的魔兽卵，微微晃动。
那些蜷缩在紫红色薄膜内的怪物，左冲右撞，急欲冲破这薄薄的一层妨碍，降临到世上。
“金固，到我身边，快到我身边…”
“我好像梦到了自己生活在一座岛上，旁边还有两个影子，她们很熟悉，又很陌生…”
“她们在对我说话，说什么，好像不记得了。”
砰！
孕育这些魔兽的女神，抬起两只布满紫红色鳞片的可怖利爪，按住头颅，撞向旁边山体，眉心拧成一团，痛苦呻yin。
“我们…被人类驱逐出了陆地，流落到那座什么都没有的岛上。”
“即便这样，我们也不曾怨恨，只希望能在这里，继续一无所有地生活下去而已…”
“我们珍视的事物很少，所以不管怎样都想，守住这最后的一片栖身之地。”
“哪怕，牺牲所有！”
“我诅咒人类！我诅咒他们的一切！”
“啊！头…好痛…”
魔兽女神痛苦呢喃间，那背后支展的黄色羽翼，以及紫发幻化凝成的数百条狰狞怪蛇，张大竖瞳，吐信在四周游弋穿梭，几乎将灵魂冻结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会没事的，母亲大人…”
“再睡一会吧…”
真名实则为“金固”的绿发美人，上前低语，抬手扬起，遥遥对准魔兽女神腹部，金色的涟漪荡漾开来。
当波纹接触到魔兽女神下半身的紫红色蛇躯，一只造型古朴金色的大杯，微微震荡，与之共鸣。
渐渐，魔兽女神那不稳定的情绪，逐渐安静了下来，凌厉的蛇瞳缓缓闭合。
四周数百条从背后延展的巨蛇，相继失去了凶性，盘在地上昏睡。
眼见魔兽女神已经得到安抚入眠，金固皱眉来到那庞大身躯所浸泡的红黑色深渊血海之前。
那横贯山腹的裂隙，里面猩红一片。
曾经几乎溢出的紫红色血潮，从池壁的一道缺口处倾泻蒸腾，高度已然下降到了不足三分之一。
这些，都是为鲜血神殿提供魔力，孕育魔兽的重要养料，也是这位母亲的大人的神性支撑和力量来源之一。
然而，仅仅是一个疏忽，半年以来的积累，空耗了大半！
接下来，围攻乌鲁克的计划，也不得不受阻停滞。
梅林！那只该死的梦魔！
金固银牙紧咬，眸中杀气纵横。
稍稍平复心绪，绿发美人纵身跃向深渊，穿过薄薄的血雾之后，立于一块凸起的山岩之上，目光下视。
只见水位下降三分之二的血潮，露出山谷两侧嶙峋的石壁，无数红黑色血管浮出大致的轮廓，它们密密麻麻插入土层、山腹、深渊，不知蔓延到何处。
这些东西，犹如独树成林的榕树，那发达的根系。
而顺着脉络追根溯源，将感知凝于极致，才能透过血潮，隐隐看到那被无数血管、根瘤、水脉包裹的一枚介于虚无和实之间的紫红色心脏。
随着血潮的涌动，那颗心脏一起一伏，庞大的魔力潮汐，通过密密麻麻的血管，蔓延向四面八方。
呼！
金固长出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心，稍稍舒展。
还好，那只梦魔只是蒸发了部分血潮，没有发现那隐藏于深渊之下的真正秘密。
此刻，心中莫名的悸动，身体水分不受控制，血液想要倒流的诡异感觉，让金固脸色一变，当即撤出深渊。
绿发美人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魔兽女神，表情多了几分阴郁。
那位魔神王盖提亚将她复活后，接下来唤醒大灾害提亚马特，毁灭人类文明根基的计划，却出了岔子。
潜藏于虚数之海的提亚马特神，拒绝了他的召唤，压制“回归”与“毁灭”的本能，反而将天之孔封堵。
没办法，作为魔神王盖提亚的合作者，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之后，双方在关键时刻，利用虚数之海的贯通性，将不同世界泡中，另一位神祇的概念信息，引流至此。
随即，通过灵基融合的方式，这位异时空的魔兽女神，占据了起源之母的名号，拿到了部分属于提亚马特神的权能。
但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灵基的水准也难以和真正的起源女神相比肩。
因此，仅仅是【百兽母胎】这批量创造魔兽的阉割版权能，就让她到达了神格容纳的极限。
想要单纯指望这位母亲大人，毁灭乌鲁克，恐怕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物。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
利用提亚马特神创造和生命的权能，将这片土地上真正的恐怖，唤醒！
众神啊，我会给你们带来惊喜的！
金固幽幽看向冒着血色光芒的深渊，嘴角扬起邪异的弧度。
第三十八章 萝莉投喂行动
“金固？”
“你刚才说他叫金固？那个传说中的提亚马特之子？！人类始祖？！”
清晨微亮，芦苇原某处，一块略微干燥的空地上，幽魂提笼剧烈晃动，圣娼沙姆哈特发出难以置信的呢喃。
“嗯，而确切的说，是恩奇都的肉体为容器，金固的灵魂为主导。”
独坐在一头噬魂兽尸体背部的萨麦尔，看了一眼身上正在愈合的伤口，轻叹间启唇回应。
从提笼中飘出的沙姆哈特，脸色浮现一抹嘲弄和悲哀。
“呵，唤醒人类始祖的灵魂残片，将那份怨恨塞入恩奇都这孩子的体内。”
“曾经为乌鲁克带来繁荣和安宁的天之锁，结果变成了屠戮苏美尔城邦的恶魔。”
“真是讽刺…”
随即，这位引领恩奇都觉醒人性的圣娼，樱唇紧抿。
“或许，身为被残害的神灵，金固有权对这片土地复仇。”
“但他不该以那孩子的躯体，去做这一切！”
“明明，恩奇都是拯救乌鲁克的英雄，他不该背负如此的污名…”
萨麦尔摘下一片芦苇叶，擦干净手中的浆果，边进食边摇头，眸中闪烁着一丝古怪。
“也不能完全这么讲…”
“真正的提亚马特之子金固，早就不复存在，即便是收集灵魂的残片，恐怕也无法完整构筑整体的意识。”
“也就是说，她能驱动这幅身体，或许会受到恩奇都残留记忆的影响，以及散落灵魂碎屑的补充…”
沙姆哈特黛眉一竖，冷眼看向旁边的这条古蛇。
“不许诋毁她！”
“恩奇都是个好孩子，她绝对不会做出轻易伤害人类的事情！”
萨麦尔抚额，白眼微翻。
“老师，我说过，起主导作用的是金固。”
“恩奇都保存在那具躯壳之上的灵魂残屑，就算想阻止，恐怕也是没什么反抗力的无意识本能，实际的黑锅轮不到她来背。”
“当然，她带着那张脸出现，被灭城的苏美尔人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另外，你好像听错了重点！”
古蛇抬手将果核扔进芦苇丛，目光深邃。
“灵魂、记忆、感情这些，是连神明都捉摸不透的东西…”
“比如，降灵的伊什塔尔，就是七成神意，三成人性，宿体的意识，甚至改变了艾蕾原本更加阴沉的本性…”
“现在，金固的确可以支配恩奇都，未来谁影响谁，谁又能说得清呢？”
难道说？！
沙姆哈特眸中爆发异彩，灼灼看向自己的好学生。
萨麦尔两臂后仰，舒展腰肢，转头流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幽幽低语，
“金固的怨恨，本该针对众神，她对人类未必有多么强烈的仇视。”
“攻城略地，毁灭都市，或许只是为了从这些血脉后裔身上，夺回自己曾经被分割的神性根基。”
“并非针对真正复仇对象的憎恨，终究太过单薄，如何比得上那份至死守护人类的信念？”
“她经历的越多，给这片土地带来的伤害越多，便越有可能激起这幅躯体残存意识的本能反抗。”
古蛇抬头看向突破地平线的红光，竖瞳弥漫着一丝期待。
“一个是满含怨恨的人类始祖，一个是为人类而生的守护英雄。”
“金固的出现，或许对于恩奇都来说，是个机会…”
“究竟是金固为了复仇，彻底陷入疯狂，还是恩奇都唤醒本能，用那份残缺的人性和善良，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一切，尚未可知…”
按照曾经的历史，金固在杀戮中，总是被不断上浮的记忆影响，最后彻底觉醒了人性的一面，站到了提亚马特神的对立方。
这次，希望那份善良，真的能再度消弭怨恨，别再为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留下遗憾和伤痕。
“一定可以！”
“那孩子连神的意志都能反抗，区区一团怨念，怎么可能污染那纯粹的善良！”
沙姆哈特双手在胸前十指纠结，来回踱步，兴奋地呢喃低语，脸上洋溢着别样的神采。
“我说老师，这只是一种可能，别兴奋过头了。”
“就目前而言，金固还是我们的敌人，任何的疏忽，都是致命的！”
古蛇忍不住泼了盆冷水，浇灭这女人此刻的幻想，心里微微泛酸。
都是学生，这待遇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嗯，还是提妈好！
萨麦尔幽怨之余，向脑海中的那根线，传递一丝共鸣。
“母神，她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那份怨恨也没必要对无辜的人类宣泄。”
“你是不是也想让她从这份痛苦中，解放出来？”
铮！
无形的鸣音，顺着锚定线传递，到达古蛇脑内意识海中，散开片片晕染。
好！
就由我来了断这份仇怨，让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天命，不再只奏响悲歌。
随即，古蛇抚摸着刻录鲜血神殿讯息的泥板，心潮起伏。
一个是虚假的母神，真实的神子。
一个是真实的母神，虚假的神子。
一方沉湎于怨恨，向世界发起复仇。
一方正视本心，愿意给彼此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两对母子，正背道而驰，朝着各自的方向，渐行渐远。
天命吗？让我来欺诈一下试试！
来人了！
沙姆哈特察觉到正在接近的气息，当即钻回幽魂提笼，并不忘向萨麦尔示警。
古蛇随意放下手臂，等待片刻，回头看向远处，活动了下筋骨，起身迎接。
此时，正抱着一大捆干燥芦苇的紫发萝莉安娜，忽然感觉手中一轻，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
那个库撒市外围意外加入的伙伴，正在冲她淡淡微笑，表露善意。
“谢…谢谢…”
小丫头只是表面上内敛而高冷，实际真正接触起来，性格害羞而温柔。
“什么话！你救了我两次，我都不知道该为你做些什么…”
萨麦尔语气略带嗔怪，冲淡了彼此间的几分膈膜，招引安娜前来空地上小坐休息，顺便把从附近采集到的一些浆果，递给这孩子解渴。
酸酸甜甜的味道，以及丰富的汁水，让犹豫着接过浆果的小萝莉，在品尝几口后，眼眸微眯，不自觉地加快了啃食速度。
听到那咯吱吱的咬动声，萨麦尔轻轻一笑，将剩余的几枚，一并递给了安娜。
他们这支队伍中，要论对苏美尔时代的熟悉，没人比得上幽魂提笼里的圣娼沙姆哈特。
找浆果，分辨有毒无毒，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对了，梅林呢？”
眼见四周始终没有冒出某只大贤者的身影，萨麦尔不由好奇问询。
“在沼泽地钓鱼，他说想要补偿我们昨晚的辛苦，想要就地取材，帮忙做顿好吃的…”
安娜抱着浆果啃动之余，随口回答。
“沼泽地钓鱼？他哪来的鱼竿？”
“用那根法杖，钓线和鱼钩，对这个擅长制造道具的家伙，也不是什么难题。”
“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萨麦尔望向浮动的芦苇丛，嘴角微微抽搐。
“这家伙真的在划水摸鱼呀！有这么不务正业的魔术师吗？”
“阿嚏！”
与此同时，端坐在沼泽旁垂钓的大贤者不知为何鼻头发痒，重重打了个喷嚏。
奇怪，难道说是哪位美丽的女性在想我？
阿啦啦，大哥哥太受欢迎了，也让人伤脑筋。
梦魔抬手揉了揉鼻头，随即摩挲着下巴，有些自恋地呢喃。
第三十九章 仰望星空的噩梦
“呕！”
“呕！”
芦苇原某处空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脸色惨白的蹲在地上呕吐。
不仅如此，两位受害者胃部绞痛阵阵，并直冒酸水，舌头麻木到毫无知觉，就像含着一截木头。
“那个，我做的烤鱼有这么难吃吗？”
身后那只摩挲着下巴的白毛梦魔，举起枯枝，试探性地问询。
只见，那两条被啃了几口的鱼，牙齿尖利，有着魔化的倾向，一边焦黑鼓起，就像坑坑洼洼的鳄鱼皮，一边红中带白，显然半生不熟。
那食材直勾勾向前瞪视的眼球，惨白骇人，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呕…”
两位受害者回头看了枯枝上那两条惨不忍睹的烤鱼一眼，胃里相继翻腾，弥漫而来的焦糊味和腥气，使得他们当即蹲在地上又是一阵干呕。
“要不，你们再试试？”
梅林有些不死心，向前凑了凑两根枯枝。
“滚！”
“梅林去死！”
萨麦尔和安娜不约而同地怒骂，这才让那位转职成厨师的大贤者，悻悻将两串着失败品的两条鱼，插在火堆旁。
受害者们呕吐一阵，清空胃里的内容物，之后用净水反复漱口，才总算恢复过来，满脸阴郁地坐回原位。
萨麦尔瞥了一眼旁边两条直勾勾盯着天空的烤鱼，不由回想起后世的一道英伦名菜。
仰望星空派…
简单的说，就是一块馅饼里插入沙丁鱼、金枪鱼、玉筋属鱼、鲱鱼、角鲨、鳕鱼再加某种鱼凑成七种鱼类，脑袋外露，直勾勾地望向天空，死不瞑目的外观十分具有震撼力，甜咸混合的口味更是极富冲击。
梅林炮制的两条烤鱼，虽然不比那种黑暗料理久负盛名，但从杀伤力来看，绝对已经达到了生化武器的水准。
而且，仰望星空派的发源地，正是16世纪英格兰的康沃尔郡。
这地方往前追溯，也是亚瑟王的出生地，负责教导这位骑士王的大贤者梅林，免不了去这里溜达。
如果不是时间对不上，萨麦尔深刻怀疑，这两条烤鱼会不会就是仰望星空派的起源之一。
“有这么难吃吗？我怎么不觉得？”
某只尚未死心的梦魔，看向自己的得意之作，忍不住小声嘀咕。
“混蛋梅林！那是因为你没吃！”
安娜恨恨地挥舞着小拳头，银牙咯吱吱作响，她现在已经对鱼这种生物，有了心理阴影，只要一想起来，就感觉满嘴作呕的腥味。
“对啊，自己做的东西，你怎么能不吃？”
萨麦尔回过味来，拿起一串烤鱼，皮笑肉不笑地递了过去。
就在这两条鱼刚刚做好的刹那，他和安娜不自觉地就接过了那看似焦黄香嫩的烤鱼，可一入口，所有的遐想，瞬间变成了噩梦。
干！这梅良心的！为了不丢面子，居然用幻术！
“小哥，好意心领了。”
“不过，我是梦魔混血，食梦的…”
梅林眨了眨眼，不留痕迹地将这生化武器推了出去。
你大爷的！没怎么吃过人类的东西，你还敢做饭！
这就是你所谓的犒劳和感谢？我丢！
两个受害者不由额前青筋暴起，恨不得逮住这只梦魔胖揍一顿。
“阿啦阿啦，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赶路吧。”
见势不妙的白毛梦魔，当即笑吟吟地起身，以带路为名，脚底抹油开溜。
这家伙赶路之间，身化花瓣飘散，又在另一处位置重新聚合的前行方式，极度绚丽而骚气。
两名受害人几度想要追上去，却总是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不由恨得牙根发痒。
“梅林真该死！”
被坑了一把的安娜，冷哼着发泄怨气，而稍稍落后的萨麦尔则将这笔账，记在了小本本上。
同时，古蛇回眸之间，目光落在芦苇丛中的那片沼泽地，指掌浮现出一抹金红色的纹路。
折腾了一天一夜，总算有了点收获。
就在梅林和安娜都离去的空档，他这个留在原地的伤员，吸收掉了一只怒狮尸骸，补足了体内缺少一丝神韵的魔兽灵基。
而且，就算不用化身为乌利迪姆的模样，也可以发挥出它的一部分特性。
比如，野兽直觉、腕力提升、速度增强、最后似乎还有些对火焰的抗性。
只不过，怒狮乌利迪姆是十一魔兽中相对低级的存在，给他提供的增强，十分有限。
何况，为了避免那只老奸巨猾的梦魔有所察觉，他吸收魔兽尸骸的行为，也不敢太过张扬，只是选择了一头。
完事之后，萨麦尔还小心翼翼地将其扔进沼泽地，毁尸灭迹。
实力提升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
在这个英雄横行，怪物出没的时代，变态比比皆是，靠脑子远比靠蛮力活的更久，小心点猥琐发育总没错。
简单平复思绪，萨麦尔收回余光，告别了这埋葬着一丝秘密的芦苇原。
三人急行数个小时后，已经跨越了大半的芦苇原，靠近边界。
“嗤！”
此刻，途径某片水泽时，一只棕青蝎子状钩尾，突然切割开沿途的芦苇，爆射弹出。
“当！”
首当其冲的萨麦尔，在感受到风压变动的刹那，几乎本能挥击出长剑，将那条蝎尾格开。
“吼！”
古怪的嘶吼，随之而来，一头身披青绿色鳞甲，形似蜥蜴的尖头魔兽穆修胡休，迈着四条短腿，压倒两侧芦苇丛，凶狠扑来。
干！又是我！你们都想柿子捡软的捏对吧？
再度被选定为优先攻击目标的古蛇，气得想要骂人。
不过，没等他和这头叠着厚甲的魔兽正面遭遇上，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安娜小天使，主动上前，
紫红镰刃重重斩下，直接将这怪物的头颅，从脖颈处切出平滑的断裂口。
随着血腥味弥漫开来，附近相继传出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三人对视一眼，当即涌动魔力，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沼泽地。
终于，在狂奔十多分钟后，他们有惊无险地横穿了这片芦苇原。
站在开阔平坦的地带远望之下，那座捍卫着人类尊严的要塞都市乌鲁克，隐约可见其宏伟的轮廓。
目的地，到了！
第四十章 梅林就该死!
“连芦苇原的湿地，都出现了魔兽的踪迹，还是很适合栖息在沼泽的穆修胡休。”
“另外，从刚才听到的动静来看，它们似乎正在那里筑巢繁衍…”
“这样一来，从乌鲁克到库撒的道路便会被切断。”
“源自艾比夫山脉周边的矿石，就无法尽快运输周转，有点麻烦了。”
梅林习惯性地摩挲着下巴思考，沉吟间眸中多了几分忧虑。
随即，这位难得露出几分严肃表情的大贤者，转头向一路随行的萨麦尔歉意一笑。
“小哥，虽然殃及到你挺不好意思，但好在危机已经解除了。”
“这周边剩下的路，应该很安全，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不过，没等萨麦尔斟酌回答，旁边的安娜便抬头小声建议。
“跟我们去乌鲁克吧！目前那里是最安全的！”
古蛇察觉到这孩子的善意，指掌轻轻笼罩在安娜的头顶略微抚摸，轻笑点头。
“也好，我背负着一项使命，正准备去拜访吉尔伽美什王，咱们又可以顺路了。”
梦魔立于道路前方，嘴角含笑，微微欠身，施展出优雅的宫廷礼，抬手做邀请状。
“那么两位，欢迎来到美索不达米亚世界，人类最古老的要塞都市——乌鲁克！”
所谓望山跑死马，那座宏伟的都市，看似已经彰显轮廓。
如血的残阳下，整个都市都渲染上壮丽的色彩，物资运输的车辆，派遣往返的兵卒，在夯实的宽阔道路上流动不息。
两侧黏土烧制砖石而搭建的高墙，散发着魔术咒文的晕染，显得坚不可摧。
涂抹青黄颜料的拱门两侧外壁，装饰有牛羊马犬等牲畜的雕塑，简易的线条，尽显古朴的韵味。
透过敞开的门户，都市内侧的布置，依稀可见。
即便是临近入夜，外加战时，汇聚了美索不达米亚大部分残存人口的乌鲁克，依旧热闹非凡。
往来、交易、谈论、嬉闹、训练、铸造等等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不绝于耳。
果蔬摊位、制陶间、冶铁所、观星台、牧畜场、旅店、餐馆等等各具功能特色的场所，一应俱全，显得繁华喧闹。
负责领路的梅林，在城门处交出脖子上的同行凭证后，便负责引领萨麦尔和安娜，边走边参观这座抵挡魔兽潮半年之久的要塞都市乌鲁克。
“天色太晚了，王他就算没有睡下，也有很多工作要做。”
“不如我先带你们去大使馆住下，明天一早，再去王宫神塔觐见。”
萨麦尔看了一眼旁边正埋头咯吱吱啃着点心的安娜，微微一笑。
“如果管饭的话，我没意见…”
在通过城门检查时，一位和善的守卫大叔，很是怜惜这个跋山涉水赶到乌鲁克避难的孩子，就将随身携带的饼干状点心，送给安娜。
之后，从三人进门，这丫头如同贪食的松鼠般，嘴里的响动，就一直没停过。
安娜察觉到旁边的注视，略带惊慌地抬头，扬起挂着饼干碎屑的小脸。
在回想起刚才的话题之后，小丫头呆萌地点了点小脑袋，顺便亮出虎牙，恩狠狠地提出警告。
“嗯嗯，另外梅林不许下厨！”
白毛梦魔先是抚胸作伤心状，随即在安娜的磨牙威胁下，无奈点头，
“没问题，这次你们可以大吃一顿！”
萨麦尔和梅林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的点头。
古蛇看得出来，安娜经过两人的插科打诨，一路上开朗了不少，因此便默契地没有揭穿这位大贤者逗弄人的小把戏。
另外，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好好冲刷一下嘴里的鱼腥味。
在认清了大使馆的位置后，萨麦尔也从包裹中掏出一只钱袋单独准备十枚巫女之银，将采购的任务，交托给了对街市十分好奇的小安娜。
至于那十枚巫女之银，自然是属于她的跑腿费。
目送欢天喜地的小天使远去，萨麦尔则在梅林的配合下，开始收拾已有荒废迹象的大使馆。
入夜，随着果蔬、熟食、被褥、窗帘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被采购回来，古蛇便主动接任了厨师一职，做了些菌汤和常规的炒菜。
虽然他不是什么美食大家，但独自生活的原因，多少还是有些做饭的底子。
再加上某位圣娼的教导，应付出一些基本的菜式，还算可以。
至于食客的评价，旁边堆着一叠羊小排骨头，忙着啃牛油蛋糕的安娜，已经用滚圆的小肚子，证明了这桌菜的美味可口。
而捧着麦酒畅饮的梅林，颇有几分酒鬼的模样。
并且，这家伙虽然在嘴上说自己是梦魔，人类的食物，对对自己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但还是忍不住尝了几块，并对此赞不绝口。
如此行径，惹得当初被那顿“仰望星空”坑到的萨麦尔，直翻白眼。
“以后，绝对不能让梅林这家伙进厨房！”
碰杯啜饮的安娜，忽然间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回想起芦苇原的痛苦记忆，当即一手拍案而起。
“敢继续骗我们吃黑暗料理，就打爆他的头！”
旁边，将一块肉质多汁的羊小排，抿入口中的古蛇，暗戳戳地挑唆。
“对！打爆他的头！”
安娜兴奋地挥舞着粉拳，小脸泛起一片潮红，随即仰颈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而后，没等萨麦尔反应过来，紫发少女居然召出镰刃，跳过桌子，就往梅林那家伙身上招呼。
“喂喂喂！安娜！你手里的可是斩切不死的神器！这么玩要出人命的！”
梦魔吓得亡魂大冒，慌忙闪避。
“小哥！快拦住她！”
萨麦尔微微皱眉，展臂出手搀扶，以免身形踉跄的安娜有些磕碰。
不料，两相接触之下，浓重的酒气从小丫头的呼吸间弥漫开来。
古蛇脸色一黑，伸手从对面拿过安娜之前用过的杯子，淡白色的牛奶下层，散发着浓郁的麦酒味。
“梅林，你这家伙居然偷偷给安娜的牛奶里掺酒！去死吧！”
“只是一点点…”
“而且，你看她酒量这么差，才更应该从小锻炼…”
躲在门口的梦魔，小心露头，干笑着进行狡辩。
连小孩子都骗，自求多福吧，死梅良心的！
古蛇面无表情地松开怀中的小醉猫，靠近少女的耳畔低声蛊惑。
“嗝…”
“梅林…就该死！”
安娜打着饱嗝，重复嘟囔着刚才听到的关键词，眼神迷离，脚步踉跄地扑上前去，就如同一只亮出爪子的小奶猫。
一路上作恶多端的花之魔术师，终于自食恶果，被醉酒的安娜，追着满院子跑。
第四十一章 “善良淳朴”的外乡人们
入夜，群星寂黯，喧闹渐去，熄灭灯火的乌鲁克大使馆，也归于沉寂。
漆黑的房间中，萨麦尔靠窗坐上阳台，手持刻刀，在一块泥板上耐心雕琢，那紧锁的眉头，似乎有化不开的疑惑和凝重。
因为，经过一天明里暗里的信息搜集，他发现了些和自己记忆中颇有出入的现实。
第一，由于魔神王盖提亚烧却人类存在根基所穿凿的天之孔，被抗拒本能的提亚马特封闭，未来那群以修复人理为己任的迦勒底员工，同样被隔绝在美索不达米亚的世界泡外，并未如约而至。
或许，照这样下去，那个神秘组织，很可能就此缺席。
没有什么外乡人，也没有什么救世主。
那么，这应对美索不达米亚【三度风暴】的使命，自然就完全落到了苏美尔人自己头上。
一切，将由他们决定自己的未来。
这个偏差，虽然影响很大，不过好在萨麦尔早有预料，目前还可以接受。
况且，福祸相依，没有了真正的提亚马特神，进行回归式的生态灭绝，三女神联盟又多是划水的二五仔。
因此，想要度过这次危机，难度也有所下降，目前的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但接下来的偏差，就有点大了。
第二，英雄王吉尔伽美什从库撒归来之后，并没有按照既定的历史，将血脉中的魔术天赋完全激发，成为魔杖支配者。
也就是说，他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天命。
目前情况不明，萨麦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暴露。
第三，由于那位贤王没有选择走上舍弃战斗天赋，转变为超越时代的施法者这一途径。
因此，历史上他亲自召唤七大职介英灵，与其共同守卫乌鲁克的事件轨迹，也发生了偏移。
根据市民的传说和谈论，在三女神的围攻下，吉尔伽美什王由于分身乏术。
为了更好的守卫国家，这位英雄王慷慨地提供宝库中的资源，并集中神官和占星台魔术师，绘制魔术阵基。
之后，曾经成功将大女神伊什塔尔降灵的巫女所，接受委派，进行庞大的召唤仪式，希望呼唤异乡的强者，前来助阵。
最终，只有两位漂流至此的“外乡人”，出现在祭台中，接受了乌鲁克的征召，为王效力。
他们一个是统领占星台的宫廷魔术师梅林，一个绝对魔兽战线的炎门守将列奥尼达一世。
这些都是愿意帮助乌鲁克，善良而淳朴的外乡人。
没错，记忆中代表人类神秘力量体系的七大职介，实际上只出现了两位。
其它记忆中的填充七大职介的“外乡人”，并未到场。
当然现在，从北侧杉木林中被那只白色梦魔捡到的安娜，也算一个。
而巴比伦尼亚攻防战前期，那本该和“异国”弓箭手巴御前同归于尽的魔兽大军总指挥蝎人将军基塔布利鲁，则被吉尔伽美什王亲自解决。
事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萨麦尔单手摩挲着下巴，右侧指掌在泥板背面，皱眉刻下整理后的关系图。
另外，据他所知，定约毁灭乌鲁克，主宰这片土地的三女神，也有两位漂流至此的外来者。
一个是南方通过增殖雨林，已经侵占埃里都的玛雅世界神明降灵体——羽蛇神库库尔坎。
一个是北方占据杉木林，建立鲜血神殿，窃取提亚马特部分权能，批量制造魔兽的希腊世界降灵体——蛇发女妖戈耳贡。
而隐藏的最后一柱，自然就是表面将疾疫散播到库撒，实则收拢人类灵魂，保护他们的美索不达米亚世界本土女神——冥府之主艾蕾。
通过他在虚数之海中生存的经验和感知，隐约察觉到有不止一个世界泡悬浮在“虚无”之中。
这些从神代中孕育人类文明的果实，正逐渐成熟，向真实的地表沉降。
而在这一过程中，文明的交汇，各种概念的彼此联系，也导致不同世界泡中的神明，会将自身的部分存在，投射到另一片土地上。
尊崇祂们的信仰，有的甚至会在另一片土地上，扎根发芽，占据重要的影响。
比如，埃及世界死神那广为人知的名字“阿努比斯”，实际上是希腊语的表达形式。
祂虽然诞生于古埃及神代世界，但在之后的托勒密王国时期，阿努比斯的形象与希腊神只赫密斯融合成“赫曼努比斯”。
这种教派的中心在基诺波利斯，其名即是“犬城”之意。
根据阿普列尤斯的《金驴记》第六册记载，可以看到这尊神只的信仰，又延续到古罗马世界，至少维持到了二世纪。
因此，神明的投影，也就是所谓的降灵，并不一定局限于某个时代，或者某个世界泡中。
如果信仰扩张、混得不好、或者有其它原因，祂们大概能在满足某种条件之下，通过虚数之海，将自己的存在，投射到新的世界，继续扎根。
窃取了提亚马特神部分权能的蛇发女妖戈耳贡，本来被称为“戈耳贡三姐妹”，名字分别是大姐斯忒诺、二姐尤瑞艾莉、三妹美杜莎。
作为土著神，她们很是不幸，为了躲避希腊本土排斥和残害，漂流到了的一座无形之岛上栖息。
但即便如此，那些征讨她们的英雄，也是络绎不绝，想要用她们的性命，来彰显自己的武力，取悦众神。
被逼无奈之下，年龄最小，却最具成长性的三妹美杜莎，吞噬了两位姐姐，化身戈耳贡，将前来征讨的英雄杀死。
这就是那位冒牌提亚马特神的凄惨命运。
而随着美索不达米亚世界出现了空隙，这份对人类这种生物的仇恨，被魔神王盖提亚、神之子金固所利用。
他们通过降灵与概念融合，协助被召唤而来的戈耳贡，占据了提亚马特神的部分权能，创造了发誓要向人类复仇的魔兽女神。
同样，消灭人类，重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或许也是那位被残害的蛇发女妖，所渴望的未来。
但很遗憾，她很大概率是那些幕后者为了达成目的，用完就扔的工具。
至于那位羽蛇神，大概是因为玛雅已经结束了她所统治的第二个太阳纪，世界泡正在发生剧变，被驱逐的库库尔坎，不得不远离，想要重新寻找可以扎根的信仰之地。
总而言之，这场战争，从魔神王盖提亚的角度来看，就是毁灭人类文明的根基，重启世界。
从三女神的位置观察，似乎有点信仰支配权争夺的味道。
如果毁灭现在的乌鲁克人，通过自己的意愿，重新开启新的时代，那么她们的恶行，就可以是发展信仰，彰显武力的功绩。
所以，谁说这些【外乡人】是善良淳朴的？
第四十二章 强者就应该肛强者!
该怎么样瓦解三女神联盟，为自己身后的提亚马特神谋其最大利益呢？
萨麦尔头颅后仰，闭目沉思，手中的刻刀有节奏地在泥板上敲击。
不知过了多久，蛇类竖瞳缓缓张开，在黑暗中露出幽光，分别在不同的神名和阵营之后，写下整理思路后的关键字。
团结、收买、分化、拉拢、打击…
首先，【团结】自然是指人类一方。
自己站队乌鲁克，已经是必然的，如果能保证苏美尔文明延续下去，那么在这场战役中发挥了极大正面作用的提亚马特神，就有可能被重塑形象，为这片土地所接纳，从而获得回归的可能性。
但前提是，自己获得那位高傲之王的认可。
事关整个乌鲁克，乃至美索不达米亚世界的未来，吉尔伽美什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其次，【收买】明显针对了某位爱财女神的弱点，将其招揽入人类阵营。
她是不属于三女神同盟的战力，就像用胡萝卜去钓驴子一样，掏点巴比伦的宝石，就能引诱来的保镖，何乐不为？
当然，重点是掏吉尔伽美什的钱。
然后，【分化】落在了羽蛇神库库尔坎身上。
这位神明发明了书籍、立法、反对活祭、为人类带来了玉米，也是祭司的守护神。
虽然因为玛雅世界的变动，她离开了故乡，但其本质上还是一位善神。
对于人类这种在地表取代神明的生物，羽蛇神一贯抱有很大的喜爱。
况且，这场以蹂躏弱者，霸占土地的神权争夺游戏，并不符合她的暴力美学。
是强者，就该肛强者！
选择势均力敌，甚至高出自己的对手，拳拳到肉！这才符合库库尔坎对【神战】的定义。
因此挑唆离间，无疑是有效的策略。
嗯，这个他熟。
古蛇咧开嘴角，露出阴险的弧度。
那么，【拉拢】则是针对自己饲主艾蕾的策略。
她向来是个悲观主义者，因此才会遵守【天命泥板】的预言，选择按照【天命】，毁灭乌鲁克，蹂躏美索不达米亚。
但这位傲娇女神，并不是对【天命泥板】的答案，一昧听从，也耍了个小聪明。
那就是毁灭的只是肉体，她要将这些人类的灵魂收拢，在新的时代开启后，为他们寻找生的机会。
不过很遗憾，在美索不达米亚世界中，死亡便是永恒。
想要从“死”的一面，让众多苏美尔人在新的时代获得重生，哪怕她是冥府之神，这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先服软认罪，之后等美索不达米亚被清洗一遍，人类的灵魂再去跪舔那些高高在上的惩罚者，获得延续文明的资格，这条路是不是太扯了？
现在人类退一步，就相当于将对抗命运的选择权放弃。
所以，只要把事情讲清楚，改变艾蕾的悲观理念，让这位仁慈的死神，将选择权重新归还给人类自身。
那么，深爱着这片土地的冥府之神，自然会站在人类一边。
不过，想要说服一个傲娇，必须顺着毛去捋。
没有合适的契机，就跟她讲道理辩驳，很容易把这位冥府之神逼到角落，自己炸毛咬人。
最终，【打击】这个词，瞄准的对象，便是那位对人类怀有深刻怨念的魔兽女神戈耳贡。
她和其余三位女神不同，那双手上已经沾满了人类的鲜血，双方的矛盾不可调和。
杀光人类，终结苏美尔文明，毁灭自己，这才是她疯狂而病态的复仇！
狠起来连自己都杀的怪物，只能用拳头跟她“讲道理”。
但即便是敌对，也要讲求策略。
如果说魔兽女神戈耳贡是疯狂到极致的怨念和兽性，那么根据萨麦尔曾经的记忆，出现在杉木林的安娜，就是被她排出体外的纯真自我。
所以，那位女神的幼体，就是戈耳贡的克星。
正当古蛇沉思之间，隔壁传来咿呀的响动。
一道娇小的身影，隐藏于静谧的夜色中，从走廊上鬼鬼祟祟地摸了回来。
安娜察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警惕抬头，差点和窗口的萨麦尔撞上。
小丫头吓了一跳，当即挺直身板，两手背负，结结巴巴地打着招呼。
“你…你还没睡？”
“你不也一样？”
萨麦尔抿唇反问，眸中酝酿着一丝笑意。
“酒醒了，有点睡不着…”
小丫头说话间，眼神飘忽，语句中有明显的停顿，出现类似情绪化的变调，这是明显的说谎特征。
“因为被灌醉，所以没吃饱？”
“晚上醒了之后肚子又饿，就偷偷跑到了厨房找点心？”
萨麦尔一语道破了小丫头的晚上出来溜达的行动轨迹，表情有些揶揄。
安娜俏脸微红，眉目中几经挣扎，才敢抬起小脸，正视萨麦尔，进行回应。
“你挂在厨房的泥板，我看到了…”
“放在炉子余烬里保温的牛油蛋糕，味道还是很好，谢谢…”
作为故土被恐惧和仇视的对象，她从来没想到在新的世界会得到如此多的善意对待。
可即便如此，她的另一半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却成了痛苦和灾害。
少女抬头望向晚饭醉酒间，追着梅林砍，一路留下的破坏痕迹，情绪逐渐低落，小声呢喃。
“晚宴的事，对不起…”
“你们不用迁就我的，因为我总是带来灾难和麻烦…”
萨麦尔抬手郑重按在安娜瘦削的肩膀上，目光与其对视，严肃沉吟。
“说什么傻话！你可是救了我两次！”
“你要是麻烦，外面抢劫牧民的伊什塔尔算什么？抛弃我们的城邦守护神又算什么？”
“何况，这场晚宴就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哪有什么迁就不迁就的！”
“只要小安娜能喜欢，就代表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这是被救赎者的荣幸。”
“要不是那家伙搅局，我们还可以试试其它点心。”
“这一场好好的晚宴，全被他给毁了！”
“都怪梅林！”
随着古蛇的劝说，安娜低落的情绪逐渐振奋，最后的点睛之笔，更是转移了小丫头的注意力，激发了她的同仇敌忾。
紫发少女苦大仇深地绷着小脸，挥着粉拳，一并加入声讨。
“对！都怪梅林！”
“那他下次再敢捣乱…”
“打爆他的狗头！”
“打爆他的狗头！”
“梅林去死！”
“梅林去死！”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对着深沉的夜色，发出宣泄情绪的怒吼。
那份背靠背，同仇敌的安全感和愉悦，逐渐拉进了彼此的距离，让气氛更加融洽。
临末分别之际，萨麦尔目送小丫头回屋，自己手上则多了两块粗麦点心。
安娜鬼鬼祟祟跑到他门口，就是为了送这些。
那是她目前仅有，也最为珍视的善意馈赠。
咯吱…
古蛇靠在窗前，将粗麦点心放进唇齿间，小小咀嚼了一口，闭目享受那在味蕾上绽开的麦香。
良久，从余韵中回过神来的萨麦尔，在泥板上落下刻刀。
“安娜是安娜…”
“戈耳贡是戈耳贡…”
“善与恶已经分割，罪与罚自当有所针对…”
第四十三章 禽兽!她还这么小!
“早上好，安娜…”
“嗯，早上好，萨麦尔…”
经过这短时间的相处，紫发萝莉放下了些戒备心，总算敢于正视自己的这位新伙伴，并轻声做出回应。
随即，小丫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十指纠结，口中有些吱呜。
“昨晚…”
“麦饼很好吃，谢了…”
男人会意一笑，伸手轻轻抚摸向安娜的小脑袋，在笑眯眯凑近脸颊的同时，嘴角轻轻翘起。
“作为回报，今天的早饭我包了，想吃什么？”
“牛油蛋糕！”
紫发萝莉惊喜地抬起小脸，心中的渴望脱口而出。
“炉子还没生火，有点难办啊…”
“不可以吗？”
男人指尖摩挲着下巴，眉心稍稍聚起，安娜不由情绪低落，有些沮丧地垂下小脑袋。
“嘛，我是想说，自己在厨房里忙不过来，想吃的话，你得过来帮把手。”
“而且，这次没有梅林的份，你想吃多少都可以！管饱！”
然而，古蛇脸上的难色，转而化为一丝揶揄，右手曲指弹在了安娜光洁的脑门上。
紫发萝莉吃痛抱着脑门，微微后退。
在片刻明白了萨麦尔的调侃和许诺之后，安娜不由眼眸晶亮，重重点头，顺便把万恶之源梅林，拉出来鞭尸。
“嗯！”
“没有梅林的份！”
一个半小时后，两道身影在约定的时间，赶往王宫神塔前集合。
早早在此等候的白毛梦魔，远远望着那萨麦尔和安娜腆着肚子走路的怪异姿势，表情有些微妙，以夸张的反应，迎了上去。
“安娜，你怎么了安娜？谁把你变成了这样？！”
“是萨麦尔做的！我们一起努力的成果！”
完全没有听出这只梦魔语言陷阱的紫发萝莉，骄傲地抬起下巴，露出那张残留着一丝白色奶油的小脸。
“禽兽！她还这么小，你怎么下去的手！”
有着戏精倾向的大贤者，左手痛苦地捧着胸口，右手指了指安娜被撑的滚圆的小肚子，满脸的悲愤。
萨麦尔脸色一黑，指头发痒，他现在明白了一个真理。
这只搞事不嫌事大，喜欢观察人类各种各样情绪反应的白毛梦魔，真的很欠揍。
“你再敢贫嘴，信不信我立刻帮你解释一下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古蛇跨步上前，侧对梅林的耳畔，阴森低语。
自己打不过这只不死的梦魔没关系，放安娜就行了！
有必要的话，下次在牛油蛋糕里，加点麦酒，让这位女神的幼体，进入状态，砍死这混蛋算了！
感觉到脖颈莫名的凉意，梅林干笑着微微后退，他对安娜手中那把斩切不死性的神器“赫帕尔”，颇为忌惮。
要是因为几句恶趣味的调侃，就被捅死，可就太冤了。
“那好，说正事，我们现在就去面见吉尔伽美什王。”
难得正经起来的花之魔术师，当即转移话题，起身领路。
不知道刚才两位大人险恶用心的安娜，迷迷糊糊地跟上萨麦尔的脚步。
古蛇习惯性地观察四周，将整个王宫神塔的轮廓，收入眼底，脑海中回忆起老师沙姆哈特对乌鲁克的介绍，若有所思。
实际上，整个城邦国家的权力框架机构，大致由三部分组成。
即王宫神塔、祭祀场和巫女所。
首先，王宫神塔代表天授的至高王权，是英雄王吉尔伽美什的寝宫和政务厅，大部分政令都经此发布。
其次，巫女所是神权的象征，里面是聆听天意，传达神旨的一批人。
在一些城市之中，这些巫女和神官们的话，甚至比法律和王权更加有威信。
因为占据神的名义，她们有极大的权力，长此以往，就导致了腐败和龌龊。
根据沙姆哈特的吐槽，每个神庙都掌握着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资源，她们富得流油，还仍不知足，几度想要用神权来代行王权。
而那些满口讲着“敬神”的巫女和神官们，几乎各个都是刮地皮的能手。
当然，面对吉尔伽美什这种独断专行的君王，那些太跳的巫女和神官们，基本都被收拾了一遍。
在强硬和霸道的威服之下，即便各个城市的巫女所有些小心思，也只能暗戳戳地藏在背地里，不敢公然和王权对抗。
可即便如此，这场席卷美索不达米亚的三度风暴降临，也将这些巫女和神官包藏的祸心，间接暴露了出来。
三度风暴刚刚兴起时，巫女所的巫女和神庙的神官，纷纷失去了神的庇护，神术的效果大打折扣。
部分地区便开始流传吉尔伽美什王触怒神明，招致灾祸的谣言。
北方不少城邦在巫女所的支持下，都倒向三女神联盟，祈求赎罪，并声讨那位“愚蠢的暴君”。
结果，很不幸的是，他们遇上了根本不讲理的魔兽女神戈耳贡。
家畜妄想跟神明哼哧地讲道理，只会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提前宰杀。
因此，那些凑到北方城市，“喜迎皇军”的带路党，全被戈耳贡扔进了鲜血神殿，沦为了制造魔兽的养料。
据说，吉尔伽美什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大笑不止，时常把这个案例拿出来去揭那些巫女和神官的伤疤。
并且，这位英雄王还用这些把柄，逼迫各地神庙和巫女所捐献，几乎榨干了这群吸血鬼的小金库。
不然的话，修筑绝对魔兽战线，建立巴比伦宝库，吉尔伽美什哪来的这么多闲钱？
但人上人当了太久，这些巫女和神官们跌落谷底，根本接受不了现实，也无法摆正自己的位置。
于是乎，以乌鲁克巫女所为首的一批神官和巫女，偷偷摸摸地搞起了召唤和降灵。
经过吐血的几轮大献祭，最终只有某位贪财的女神，看在宝石的份上，给了回应。
这也就是那位乌鲁克的都市神，天之女主人——伊什塔尔。
巫女所本想借用真神降临，压一压那位英雄王的气焰。
结果流年不利，在降灵的过程中，巫女所召唤出的神明，实际上是一体双面的两位。
即，互为表里的伊什塔尔和艾蕾。
经过几轮打击，她们临时拼凑的那点献祭品和人手，根本无法支撑起两位主神的降灵。
因此，主持召唤仪式的巫女长，直接被稀里糊涂地抽干了生命力猝死。
剩下的巫女和神官也陷入虚弱和昏厥中，现场大乱。
甚至，没人来得及给伊什塔尔施展压制和束缚性咒语，自主进行降灵融合的女神，根本不认账，直接跑路。
这波操作下来，巫女所可谓倒了血霉。
掏干家底交钱请的保镖，不仅没能拴住，还把老大的命给搭上。
所以，这又成了取悦吉尔伽美什的笑料，让那位愉悦犯几次腹肌抽痛。
第四十四章 好好的人不做,当什么狗?
最后，祭祀场掌控着物资的调运与分配，
它更多倾向于后勤和政务辅佐，祭祀长西杜丽统筹诸诸多政令的落实，大到军事奖惩，小到民众生计，可谓事无巨细。
这个机构，最初的职能是代表民众，通过奉上猎物和丰收的农谷，之后向众神献祭，请求赐福。
而众神象征性地享用了猎物和农谷带来的信仰之力后，剩余的东西为了避免浪费，往往会由祭祀场分发给民众。
如今，随着神与人的分割，祭祀场逐渐转变为掌管物资调运，政策落实的执行机构。
除此之外，魔术师梅林隐隐掌握了占星台，支配着那些苏美尔本土魔术师。
炎门守护者列奥尼达一世，又凭借自己出色的防守和领军能力，牢牢掌握住军权。
所以，纵观整个美索不达米亚的局势。
祭祀场的政权和物资、占星台的技术与神秘、绝对魔兽战线的军权和防务，都成为了拱卫王权的支柱，将王宫神塔的权威向外辐射，形成蔓延到美索不达米亚世界每个角落的粗壮根系。
唯一敢唱反调的巫女所，结果带着那群神官，自己把自己给玩残了。
而战争的血与火，在考验乌鲁克这块粗胚的同时，也通过不断的敲打，将杂质排析，铸造出了最锋利的剑与最坚固的盾
集民心为刃，合众志成城！
即便三度风暴来袭，现在的乌鲁克，王权却比任何时刻都稳固。
这也这正是为什么，那不久的未来，黑潮汹涌降临，万物绝灭，星辰陨落，乌鲁克却将长存于此吧。
抛开个人喜恶，萨麦尔不得不承认，吉尔伽美什手腕和统治能力，毋庸置疑。
他是曾经残酷的暴君，也是现在贤明的君主。
古蛇怀揣着纷杂的思绪，跟随梅林的步伐，一级级踏过台阶，进入王宫神塔，与角落一侧观察四周，等候吉尔伽美什处理政务的空隙。
“战线的信息更新得太慢！太慢！都说了多少次！”
“就算魔兽放缓攻势，想赢就不能停下来！命令秘书官制作黏土板的时间更改为一小时！”
“嗯？这个蠢透的安排是怎么回事！毒龙的尸体还没运走么！那群学者在偷什么懒！”
“该转动他们不太聪明的脑袋，立刻去工作了!”
“……!”
“埃列什市的巫女长又在装傻！我已经看透了神殿里还有储备一事!告诉她全部给我吐出来交给前线!”
“要是城墙被毁世界就完蛋了!难道你想把地上的食物带到冥界么！”
王座之上的吉尔伽美什，语气凌厉地将一切勾起自己不悦的政令和进度，冷冷批驳。
埋头挨训的士兵，只能乖乖听话，加快执行的速度。
不过，英雄王的那份强硬霸道之下，也偶尔充斥着一丝关注下属的体贴。
“说回来，听说塔巴德的女儿好像生了？那就让巫女里派一个人，送一点有营养的水果去。”
“另外让塔巴德从北方的前线上下来，给他个三天假期吧，看看孙子也能让他好好养精蓄锐”
正当这位乌鲁克之主翻看泥板的空隙，白毛梦魔引领安娜和萨麦尔，上前行礼沉吟。
“王，魔术师梅林前来复命！”
“我找到了鲜血神殿的位置，并且侥幸耍了点小手段，给那位魔兽女神添了些麻烦。”
“巴比伦尼亚防线的魔兽潮，近期的攻势，应该会有所减缓。”
庭下负责统筹政务落实的祭祀长，微微点头，对梅林展露出一丝敬意。
“辛苦了，您能平安归来，王也很高兴。”
不过，面色冷峻的吉尔伽美什，随意挥手，不耐烦地打算了臣下的寒暄。
“西杜丽，不用跟这家伙客套！”
而后，这位雷厉风行的英雄王，转眼看向梅林，眉心稍稍舒缓，流露出一丝满意。
“鲜血神殿的事，本王知道了！”
“最近北壁外的魔兽潮，的确消停了很多，你干得不错！”
紧接着，吉尔伽美什目光一凝，眼眸从梅林身后的两道身影掠过。
“那么，他们是你此行另外的收获了？”
梅林微微一笑，退到旁边，将场地留给萨麦尔和安娜。
“吉尔伽美什王，这是从巴比伦都带来的重要战报，以及有关魔兽搜集到的信息。”
“我奉塔列尔将军之命，移交给乌鲁克，希望对这里的战局能够有所帮助。”
古蛇放缓呼吸，镇定自若地从包袱中取出那块泥板，交由祭祀长西杜丽，最后转呈到吉尔伽美什手中。
在进入乌鲁克之后，梅林宫廷魔术师的身份已经亮出，萨麦尔再掖着藏着，就显得有些刻意。
因此，早在昨晚，他就将自己大致的来历和使命，粗略地交代给梅林。
不然的话，正忙于政务和战事的吉尔伽美什，根本没理由、没时间、更没心情，去见见两个逃难的“外乡人”。
仔细研读了下那块泥板上的内容，这位英雄王高傲的表情，逐渐有些严肃，右手靠在王座一侧，有节奏地敲击。
“魔兽女神居然把捕获的人类，当做培育魔兽的苗床？真是恶心的邪道！”
“看来，转移尼普尔和周边城市的民众，势在必行。”
“打扫战场的过程中，需要彻底焚烧尸体，尽量不把这些，留给魔兽女神利用。”
随即，吉尔伽美什审阅到下一条，不由微微皱眉。
“鲜血神殿的魔力脉系，已经遍及杉木林，甚至开始向整个美索不达米亚蔓延。”
“那些被制造出来的魔兽，居然在两河上游，以及附近的水源投毒？”
“难怪北壁之外的城市，溃败得这么快。”
“马上命令占星台的魔术师，调查提取周边的水质样本，调配中和毒素的魔药！”
宝座之上的君主，果断地下达命令，随后将大致浏览完毕的泥板，单独放在身后，并回头幽幽看向这位逃出巴比伦废都，前来送信的英雄士兵。
“巴比伦都不是众神最忠诚的走狗吗？怎么来向本王这个渎神者示好？”
“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当狗？”
“何况，那些当狗的，还被像畜生一样宰了！”
古蛇坦然抬头，对北境那些因为投诚，被魔兽女神一锅端的巫女神官，嗤之以鼻。
“巴比伦都已经没了，将军说乌鲁克就是最后的火种。”
“如果有机会，你们必须赢！”
吉尔伽美什沉默片刻，语气沉缓。
“你，很不错…”
“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本王宝库里珍藏，随你挑选！”
萨麦尔自嘲地笑了笑，表情沉抑而严肃。
“不必了，英雄都埋在了土里，我只是个侥幸活下来的逃兵，没资格去享用这些。”
“如果您有意嘉奖的话，请善待泥板背面那些战死者的后裔，搜寻他们的亲友。”
“另外，您这位乌鲁克的王，倘若不嫌弃我的身份和怯懦，就先让我从协防北壁的杂务做起。”
“等熟悉防务之后，再为守住这道防线，出一份力。”
吉尔伽美什郑重点头，很是满意。
“很好，本王允许！”
呼！过关了！
萨麦尔长出了口气，随即退身将场地留给身后局促低头的小萝莉。
“这个孩子叫安娜，是我从杉木林附近捡到的。”
梅林适时介绍，吉尔伽美什眸中了然，单手支起下巴，淡淡问询。
“那么外乡人，你有何诉求？”
“我会帮你们对付魔兽女神，彻底铲除这场灾害的源头！”
安娜双拳紧握，豁然抬头，目光中充斥着难以言明的坚定和决绝。
“哈哈哈哈！”
然而，王座之上的吉尔伽美什愣了片刻，不由捧腹发出狂笑，随后缓缓起身，冰冷的猩红眸子，睥睨下视。
“就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