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章节未审核通过 一、起死回生的黑鸟 在离东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山谷。 根据樱岛本地的法规,居民们在处理垃圾的时候,必须根据垃圾的多少交付金钱,以作为‘垃圾处理费’。这种费用会随着垃圾的种类不同而变化,而其中最贵的,便是处理废旧电器和家具这类垃圾的费用。因此,为了逃避这部分支出,人们便会将已经损坏的或者用不上的家具以及电器偷偷地载到郊区丢弃掉。而这个小小的山谷,便因为其偏僻的地理位置,成了一个大型的大型垃圾弃置场。 彼时刚来东京不久的源景睡过了站,醒来时外面已是一片绿意盎然。在这个宛如文明边界的车站下车后,源景注意到不远处深绿色的山间,有一块灰色的地带若隐若现。 这就是源景与其“秘密基地”的初遇。 源景之所以中意这个地方,除了身处其中时那宛如世界已经毁灭般的静谧感外,还在于他能在其中找到不少‘好东西’来让他一展所能。 就在大约一个月前,在报废的电冰箱与各种品牌的车壳子所堆积成的山丘之上,在柜子、毁损的床和碗橱之间,他发现了一台大型三角钢琴的‘遗体’。 钢琴在古德语中的称呼为flügel,其意思是鸟的羽翼。不过,这座黑色的大鸟显然已经失去了再次飞翔的可能。黑色的上盖无力地张开,露出其内乱成一团乱麻的血管般的琴弦,白中泛黄的琴键仿佛被胡乱丢弃的枯骨一般洒得到处都是。 那副凄惨的场景,就算是再有经验的钢琴工人也只会发出“没救了,扔了吧,告辞!”这素质三连。 但是源景仍然有着让它起死回生的信心。 因为他拥有一个系统,这是他‘主角’身份的证明,同时也告知了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什么世界—— 《圣伊甸学园》。 这是他前世某个I姓社团的最新作,号称是其30年技术的结晶,卖点是高度的开放性、栩栩如生的捏人系统以及某些不可描述的丰富性。 I社的这一作除了可以设定所捏人物的性格外,还可以专门为其编写剧本。整整一套下来,就好像在这个游戏里额外加载了一个小mod一般。于是,在各路大神的努力之下,圣伊甸学园竟然成了集合无数动漫角色的‘幻之学园’,也就是源景前世所玩到的“完美mod整合版”。 重新回到源景所持有的系统面板上吧。虽然经过了一定的魔改,但是这个系统最基本的运行规则仍然极为朴素,那就是—— 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能获得收获。 这句话虽然已经快从鸡汤变成毒鸡汤了,但是对源景这个‘主角’来说,这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因此,在找到这座巨鸟的残骸之后,他便如获至宝,不断地推进它的复活工作。而就在他开始这项工作的那一瞬间开始,【钢琴】这个技能便悄然出现在他的面板之上。 维修钢琴的感觉相当地奇妙,在他轻抚上亲身的那一瞬间,各种知识便从未知之处,宛若理所应当般地流入他的大脑,仿佛它们本来就应该呆在那里一样。 除了各种钢琴的修理知识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钢琴弹奏技巧以及乐理知识,以及某种玄而又玄的或许可以称之为‘乐感’的东西。 叮当作响的闹铃声、风吹拂而过的呼呼声、鸟儿们所发出的啾啾声、汽车的鸣笛声、上课下课时清脆的铃声……这些声音全部被“乐感”加上了注释,在他的脑中转换成了一个个清晰悦耳的音符。 原本枯燥重复的生活被音乐一点点填满,变得柔软又富有诗意。这种极为强烈的正反馈让源景痴迷其中。而等到他将这个宛如奇迹般的工作完成之后,他的【钢琴】这项技能技能已经提升到了Lv3. 在这个系统的评价中,关于技能的等级划分有着5个维度,分别是Lv0、Lv1、Lv2、Lv3以及LvMAX。 lv.0级别代表的水平是‘略懂’,用钢琴做比喻的话,大概是能够弹《小星星》的程度。 Lv1级别代表的水平是‘掌握娴熟’,大概是专业7级到10级的程度。 lv2级别便达到了“千里挑一”的标准了。只要达到Lv2,你便能被称得上一声专家,能够靠它维生,并大概率过上金钱无忧的生活。 lv3级别则代表了“大师”,按照系统的说法,是已经具有了开创自己流派的资格、继而名留青史的资格。 至于再往上的LvMAX,现在的源景也不太清楚,因为他还没有任意一项技能的熟练度刷到顶。 而且等级越高,经验就越难刷。 最开始,只要他一接触那架钢琴,就会有别人看不到的【+1】【+1】不停地在他头上冒出。而在现在,他要忙上好一会儿,才会有一个【+1】心不甘情不愿地缓缓出现。就像一对夫妇,刚刚结婚的时候自然是恋奸……我是说如胶似漆,但时间一长后,终究是无法应对如狼似虎的另一方,开始变得敷衍潦草了起来。 不过,虽然缓慢,但是系统面板上的进度条总归还是在缓慢地进步,那么总会有将其灌满的一天的。而在这之前,源景终于要摘取这一个月辛勤劳作的果实了。 依靠一些因地制宜的材料和他从网上订购的专业零件,曾一度折翼的黑色巨鸟傲然地伫立在这幽静的山谷之中,重新上过漆的上盖像淋湿了一般发着黑光,宛如鸟的翅膀般展开。它已经摆好了架势,只等它的主人赐予它生命的律动。 源景并没有丝毫犹豫,他本身其实也在期待着这一刻。 静静地坐在钢琴前,一双修长纤细的双手抚上了微微泛黄的琴键。片刻之后,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音符便如冬雨般弹跳而出,播撒在整个山谷之中。 优美的旋律播撒在这片空旷的山谷之中,而这片山谷中的‘听众们’也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匍匐在地上的冰箱在低音时跟着震动,发出宛如大提琴般的低沉声响;埋在瓦砾中的脚踏车的把手上,尚未锈蚀干净的车铃应和着高音,发出宛如三角铁般的清脆铃声;山谷间的清风微微拂过树梢,发出宛如竖笛般的柔和旋律…… 或许是巧合,亦或者钢琴中零件与母体的共振效应,抑或Lv3级别的钢琴技能就是这么神奇。总之,整个山谷都仿佛变成了一只训练有素的幻之乐团,为这美妙的琴音献上和谐的伴奏。 而在一曲终了之后,源景却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回应。 清脆的掌声从山谷外的杂木林中传出,循声望去,源景看到了一位有着一头极为漂亮的黑色长发的女性,她身上穿着一身笔挺的女士西装,可惜这身职场满分装束显然不太适应野外的环境,除了些许树叶之外,这套西装上还多出了许多轻微的划痕。但是这套昂贵西装的主人显然并不在意,她双眼放光地看着源景,不停地鼓掌。 源景认识她,不只是因为她是前世自己的‘老婆’之一,也是因为对方现在也是自己的国文老师外加班主任—— “平冢静老师,”源景平静地说道,“身为国文老师的你可能不太了解,但是按照樱岛律法的话,‘尾行’可是毫无疑问的犯罪行为。”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我觉得完全可以换个说法,你觉得‘教师的责任心’如何?” 二、源景同学想要独处 “给。”源景从自带的背包里取出一个热水杯,将盖子拧开后,把里面的液体倒在盖子里,随后将其递给了平冢静。 “啊,谢谢。”平冢静有些意外地接过了盖子,望着这带着些许橘色的散发着清香的液体,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 “这是我自己调的饮料,”源景拿着杯子自己抿了一口,“主要材料是各种果汁,还加了一点蜂蜜和鲜奶,这是按照我的口味调配的,如果不合你的口味的话也不要勉强。” 平冢静犹豫片刻后也学着对方抿了一口,随即有些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这酸酸甜甜的液体竟然惊人的好喝。考虑到教师的威严,她勉强忍住豪迈地将其一饮而尽的冲动,优雅地将其啜饮完毕后,将杯盖还给了源景,“我还以为你会对我的跟踪行为耿耿于怀,故意用非常难喝的饮料来整我呢。” “我又不是分不清好坏的人,”源景说,“班上独来独往的孤僻男孩一放学就马上消失,还持续一个月之久风雨无阻,如果我是班主任的话,我也一样会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平冢老师之前所说的‘教师的责任心’倒是一点没错。” “……”平冢静有些哑口无言,她原以为对方是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小孩,还做好了接受对方恶语相向的心理准备,但是源景比她想象得要通情达理得多,至少比她从千叶县那里带来的那个黑长直的小丫头要善解人意太多了,这让见惯了怪咖的她有些感动。 用一声咳嗽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平冢静说道,“源景同学的钢琴弹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参加学校的社团呢?虽然老师的音乐鉴别能力相当有限,但即使是我这样的外行人,也能轻松地听出之前那首曲子的水准之高,如果去参加弦乐部的话,估计马上就会成为其中的明星吧?” “唔,如果真要说原因的话,其实能掰扯出相当多,像是‘我不喜欢那里的氛围啦’、‘弦乐部的女生太多、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之类的,但是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一个,”源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喜欢独处。” “……什么?”平冢静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喜欢一个人呆着。” “不是,话我还是听得懂的,你不需要用另一种方式再说一遍!”果然他也是怪咖,我之前高兴得太早了。平冢静有些头痛地想到,“所以你在学校基本不和同学们说话、不参加各种社团、一放学就马上消失不见,这些都只是因为你喜欢‘独处’?” “对,没错。” “……”平冢静有些说不出话来。樱岛人的抱团意识相当严重,在他们看来,‘不合群’好像是一个人最大的罪过,因此他们拼命地想要融入团体,同时依靠成绩、美貌、才能、人脉等等不断向上爬,意图成为‘人上人’,过上舒适快乐的生活。 而源景和她之前带过的所有学生都不一样,依照他的软件和硬件条件,只要稍微改变一下行事风格,他就能变成人群中最为闪耀的那颗星辰。但他自己却固执高傲地拒绝那种变化。简直就像翱翔在九天之上的凤凰不屑于地上的腐鼠一般。 这还真是…… “为什么喜欢独处呢?”平冢静的语气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或许是源景出人意料的回答打动了她,抑或是他那不卑不亢的态度感染了她,她似乎不再把对方当成她的学生,而是当做真正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平辈人, “因为我的‘时间’非常宝贵,”源景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态度,即使在他的天朝前世,‘不团结同学’也几乎被视为一项过错,更别提是在这个认为团体大过一切的樱岛了,‘平冢静这人还行,能处’的观点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一旦与他人相处,就需要付出或多或少的体贴,浪费上无意义的时间,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情。”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我只想把时间花在自己觉得很愉快、有意义的事情上。在我看来,全神贯注于自己喜欢的事物中,回过神来已是夕阳西下,这样的生活便可称之为幸福。这就是我喜欢独处的原因。”与此同时,源景在他心中默默地加上了‘之一’,因为另一个理由牵涉到他前世的生活,这里实在是解释不清。 “唔。”平冢静咬住下唇,认真地听着源景的回答,思考片刻后,她果断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老师尊重源景同学的意见。” “咦……”源景第一次露出惊色,就在他思考‘这就是二次元的教师吗?’的时候,对方的下一句话接踵而至—— “但是,喜欢独处和不和其他同学交往是两回事!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你的沟通能力就会像鼬鼠的耳朵一样退化掉了。”平冢静极为认真地说道。“听好了,源景同学。人是绝对无法独自生存下去的生物,就算你再怎么天才,离开群体也是活不下去的。如果你讨厌群体生活,那老师建议你去神农架当野人,或是去……” 就在平冢静正准备滔滔不绝地展开她最擅长的说教show,好让源景迷途知返的时候,对方的耳朵忽然略微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随后便极为迅捷地收拾好了本就不多的东西。 在平冢静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宛若猿猱一般三下五除二地登上了由各种废旧电器和汽车的引擎盖子所垒起来的山峰,只留下一个和她挥手告别的背影。 “这是……逃跑了?不对,”平冢静屏气凝神地仔细听去,山谷间的微风轻轻地将轰隆轰隆的电车声吹入她的耳中。这个偏远的车站车次相当少,彼此的间隔在半个小时以上。 “最讨厌‘浪费时间’吗?”她将这四个字略微咀嚼了一下,轻笑了一声。 源景不在之后,平冢静好像终于放开了什么,她从之前的位置上起身,坐到了源景之前的那个位置,也就是那架黑色的巨大三角钢琴之前。源景的余温仍未散去,她用着和源景之前几乎一样的姿势,用手轻轻抚摸上那白中泛黄的琴键,片刻后,清脆的音符随之流泻而出。 但马上停住了。 明明是同一架钢琴,源景所弹出的音符每一个都有着咬破血管的力量,那种强烈的美感仿佛瀑布一般将她淹没,让她一度忘记呼吸;而现在她所弹出的音符,却是如此的孱弱,简直让她无法忍受。 “这个世界上真有天才啊,真是不甘心……” 源景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天,他收获了自己的第一个乐迷。 三、乡下来的辛杜瑞拉 圣伊甸学园位于东京都港区,属于初中部与高中部兼有的一贯制学校。 在十九世纪后半期樱岛,黑色的船队带来了白色的信仰,致使了一大批教会学校的兴建,而圣伊甸学园是其中默默无闻的一座。 在之后近200年时光的洗刷下,这座学校几经易手,甚至历经多次废校危机,却最终顽强地撑了下来,成为了东京首屈一指的名校。经过数次资产重组后,这座百年老校除了建筑风格和学校名称之外,已经和教会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了。 现在的它是一所由数个财团联合掌控的贵族学园,在此学习的非富即贵,可以说是随便丢一块板砖都能砸到某某高官或者集团的公子哥。 在这所学校学习,不仅能积攒到极为丰厚的人脉,而且只要不被淘汰顺利毕业,就能拿到直通樱岛顶尖大学的人场门票,进而成功进入人生赢家模式。换句话说,‘进入这所学园=美满幸福人生’这个公式几乎是成立的。 但是,在这家学园上学并不都是好事。想要获得幸福,在此之前需要历经相当程度的苦难,这可能也是一种等价交换。 受历史因素的影响,这家学园的阶级感相当严重,学生之间存在着相当鲜明的鄙视链。以家室和个人能力为基础,将学生们分为了三六九等,并依照其所处的阶级等级进行区别对待,这已经是这所学园中不成文的潜规则了。 而在这所学院中,有这么一名少女,如果按照家室和能力的话,她虽然并不是顶尖,但至少不会垫底,但是只是因为一个幼稚可笑的原因,她就被打落凡尘,成为了这个学园最底层的那一个阶层。那个原因就是—— 她不是东京本地人。 雪之下雪乃是从千叶来的转校生。千叶县虽然也是樱岛的一个大县,但是比起身为整个樱岛的政治、经济、宗教和文化中心的东京来说,那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地域黑其实是广泛存在的普遍现象,而在东京,这种现象其实更加严重。毕竟,在东京人看来,整个樱岛除了东京之外,都是些充斥着歪瓜裂枣的穷乡僻壤。 正因如此,她还被起了一个颇为让人玩味的外号,那便是—— “乡下来的辛杜瑞拉”(‘辛杜瑞拉’是灰姑娘最为广泛的音译名)。 …… 时间是第二天午休时。 平冢静将一名黑长直少女拐到了圣伊甸学园社团大楼的一座教室前。 在是二楼最为角落的一间教室。教室的门显得有些老旧了,但被收拾得相当干净。教室门口的挂牌上,三个字方方正正地陈列其上。 “贮藏室?”少女有些疑惑地望着这三个字,“静老师,你为什么要在午休时间把我拖到这里?如果想要拜托我收拾贮藏室的话,至少请让我吃完午饭好吗?” 少女的左手被平冢静抓住了,而在她的右手上,一个由印着小猫图案的花布所包裹的块状物相当显眼,那是少女的便当。 “不是让你收拾,只是给你找个吃饭的地方而已。孤零零地在教室的课桌上吃饭,旁边射来的目光很扎人吧?” 不等少女发表什么什么看法,平冢静就一把把门推开,好像害怕她逃掉一般,将她扯进了这间教室。 无法抗拒平冢静的暴力,也有些感动于对方的好意,少女有些无奈地走进了这间教室。教室内的景色却让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件相当小的教室,但是因为桌椅都被垒了起来的缘故,就显得这个空间相当空旷。而在这片空旷空间的中间,一个少年正坐在唯一一套被摆好的桌椅上,静静地阅读着一本摊开的书籍。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为这名黑发黑眸的少年镀上了一层金边,更衬得他光芒闪耀不似凡间之人。 少女本身并不是花痴,在这所圣伊甸学园里,以及上流社会的人际交往中,她所见的俊男美女也不知凡几,饶是如此,她仍然感到一阵目眩神迷。 这个世界的神明在雕琢这副皮囊的时候,其专心程度显然并不亚于当年的火神赫菲斯托斯创造潘多拉,这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某种暴力的魅力,让初见对方的雪之下雪乃一时间有些失声。 她颇为自来熟地走上前去,甚至毫不避讳地看向少年手中的书籍,“我看看,源景你看的这是……呜哇,好多专有名词啊,这好像是本乐理书?”平冢静并没有放开少女的手,因此她也被拉到了少年的近前。 少年,也就是源景终于无法装作没看到对方了,他有些无奈地抬起头,“平冢老师,我觉得尊重他人是相当重要的一种品德,你觉得呢?” 自然而然的,平冢静身后的少女也映入他的眼帘。源景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他当然认识这名黑长直少女,而原本在千叶县上高中的她之所以会来到了东京的圣伊甸学园,自然是游戏设定在作祟。不过,她们自己的脑中是会有其他逻辑清楚的原因的,这一点源景已经在另一名少女身上验证过了。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对不起!”平冢静退后了一点,极为坦率地道了歉。这显然有些出乎了源景的意料,他微微蹙起眉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随即放弃了这个想法,之后视线一转,他将目光投向了在平冢静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的黑长直少女,露出询问的神色。 “她的名字是雪之下雪乃,和你一个年级,但是并不同班。”平冢静随即表露出些许难过来,在东京磨练许久的她已经相当善于利用各种微表情了,“因为一些原因,她一直交不上朋友,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所以呢?”源景挑了挑眉,“你想让我当她的朋友吗?” 如果平冢静的回答是“Yes”,那么源景便准备回以一个同样简洁的“No”。虽然对这两人有着天生的好感,但是独处是无价之宝,雪之下的魅力并没有到达足以让源景放弃人生信条的地步。 “不不不,怎么会呢。”平冢静的回答竟然是“No”,“我最讨厌的,就是强迫别人了。”将身后和眼前‘这个人怎么对自己的行为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视线视若罔闻,这个女人继续说道,“我只想给她找个能够安心吃自己的午餐便当的地方,毕竟再这么下去的话,雪乃可能真的要在厕所里吃午饭了。” “喂!”雪之下雪乃忍不住发出了声,但是平冢静依然熟练地将其无视掉了,她将带着些许期许的目光投向了源景,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雪之下雪乃之所以会来东京,是游戏设定的锅,和自己没有关系;凭借着她的能力,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最后要落到在厕所吃午饭的地步;在原著中,她一开始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受到过一定程度的孤立与霸凌,最后不还是生活得好好的…… 虽然在心底罗列了很多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但是源景的内心之中,些许愧疚与不安终究挥之不去。最终—— “这间教室是学校所有,我只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而已,没有将其据为己有的权力。”如此说完之后,少年垂下了双眼,将那双幽冷如深潭的目光投向了手中的书籍。 在那之后,桌椅搬动的声音传出了窗外,很快便消逝在学园的喧嚣之中。 将如海啸般席卷整个圣伊甸学园的狂澜已在酝酿,而在现在的它,仍然只是小小的涟漪。 四、你喜欢这个城市吗? 雪之下雪乃是樱岛千叶县的望族雪之下家的次女,她有一个姐姐,名字是雪之下阳乃。 有一个姐姐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对方过于优秀的时候。 自打她懂事以来,便一直被拿来与能干的姐姐做比较。 虽然她和他人比起来已经相当优秀了,但是和阳乃比起来,仍然是稍逊半筹。 母亲对她的口头禅是“我不要求你做得跟阳乃一样好,但是……” 就算她取得了相当好的成绩,别人也只会夸赞:“不愧是阳乃的妹妹。”或者“如果是阳乃的话,会做得更好。”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厌烦,因此从升上国中开始,雪之下雪乃就开始认真思考离开家的办法。 她之所以会选择圣伊甸学园这所一贯制学园,并非受其受到其校风吸引,也不是为了将来利于考大学或就业,只是因为只有考上这所学园,她才有充足的理由摆脱母亲的安排,走出姐姐的阴影,拿到独自到东京上高中的许可书。 这并不容易。作为一贯制学园,圣伊甸学园高中部的绝大部分学生来自于其校内国中部的直升,对外录取的名额少之又少,而且竞争十分激烈。在业界,人们将圣伊甸学园高中部的对外招生考试戏称为“辉夜姬的难题”,称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佛’才能通过这种宛如酷刑般的考试。如果在请辅导老师时说自己的目标是圣伊甸,对方会在不厌其烦地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给予一个吃惊且钦佩的眼神。 而雪之下雪乃在通过了一年多艰苦卓绝的努力后,终于成功地开除了自己的人籍(?),成为了圣伊甸学园高中部的高一新生。 再然后…… 雪之下雪乃想到了入学一个月来的遭遇,默默地叹了口气。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独自身处于东京的雪之下家的二小姐抱着抱枕躺在床上,心中思绪万千。 从千叶到了东京,自己付出了如此之多,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我之前做的决定,真的正确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枕边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铃声,表示有人和她发了消息。 她拿过手机,解锁了屏保后,平冢静的头像‘咻’地蹦了出来—— “小雪乃,和源景同学相处得怎么样?”雪乃仿佛能看到对方那揶揄的表情,暗啧了一声,刚想回一句‘要你管’时,那边的信息又来了。 “他和你一样,不是直升,而是通过了圣伊甸学园高中部对外招生考试的学生哦,而且你们两个都不是东京本地人,你不觉得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缘分吗?” ‘咦?’雪之下雪乃惊讶地挑了挑眉毛,这确实是她第一次听说。中午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眼前,在得到对方的默许后,平冢静在帮助雪之下雪乃打扫出了一套桌椅,就自顾自地先行撤退了。而雪之下雪乃在吃完自己的午餐便当后,也拿出了一本小巧的书籍看了起来,两人最终除了在午休快要结束时互相点头示意了以外,并没有任何其他交流。 可以说,源景应该是最符合雪之下雪乃心中‘安安静静的美男子’这一形象的人物了。而这样静谧出尘的人,竟然和自己处于同一境地吗? 在雪之下雪乃的心中,对于源景这个人的好奇之心油然而生——他的老家是哪里的?是当地的望族还是普通人家?他在班级上的遭遇如何?也和自己一样受到过歧视吗?他那不喜与人交往的性格是天生的,还是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伪装…… 如此种种疑问,翻腾在她的脑海之中,她犹犹豫豫地在手机上敲了几乎话,似乎想要询问些什么,但是最终出于少女的矜持还有对他人隐私的尊重,又将它们删去了。就在她删删减减的过程中,平冢静发来的今晚的最后几句话语—— “我要睡了,晚安。 PS:明天请记得不要带伞哦。”、 “???”雪之下雪乃的头上浮现出几个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啊? …… 可恶,被骗了,就不该相信她的。 雪之下雪乃有些气恼地看了看正在讲台上教授着国文课程的平冢静,随后望了望窗外。 从上午开始,天气就一直阴阴的,云层阴恻恻得越积越厚,到了这最后一节课时,雨滴已经开始滴答滴答地黏附到了窗户上。 而在最后一节课下课后,细长的银丝已经将天与地连成了一片。 望向这一片天空,雪之下雪乃有些犯愁地蹙起了眉头。如果这是在千叶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让家里人开车来接她,但是这是在东京;凭借她的人缘,借伞好像不太现实,平冢静一下课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就在她有些认命地准备将书包顶在头上,看看能不能坚持到最近的车站时,一位意外来客的出现正巧为其解了围。 同是回家部的源景出现了,他看出了少女的窘境,在自己的伞下让出了少女的位置。 …… 奇妙的静谧包绕着伞下的两人,在这个半是天成、半是人为的小小空间中,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源景的身材修长,比雪乃要高上好多,步伐按理说也比雪乃要大上一节,但是两人这样亦步亦趋地走着时,雪乃竟然没有丝毫的追逐感。这是在照顾自己默默地缩小了步伐吧?雪之下雪乃在心中默默地想到。 不仅如此,毫不不自夸地说,雪之下雪乃自认也是一个姿容昳丽的美少女,就算在美女如云的圣伊甸学园,她也有自信是最为上等的那一批。而就在这几乎是肩并着肩的状态下,对方的气息竟然丝毫不乱,动作也丝毫不僵硬,一举一动都流畅自然。 可恶,这个男人也太会应付女人了吧!他是哪里来的花花公子吗? 淤积在雪之下雪乃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了,各种疑问仿佛气泡一般咕噜噜地从她的心底溢出,望着从雨伞边上滴落的水珠,她鬼使神差地问道—— “源景同学,你喜欢这座城市吗?” 五、所有人都不会受伤的世界 什么叫‘喜欢这座城市吗’,这是什么北漂败犬的发言啊!源景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着,他略微向下瞟了一眼,发现雪之下雪乃好像也发现自己的发言有些不妥,虽然她在表情上极力克制,但是那在一头乌黑漂亮长发之间,小巧的元宝状耳朵已经红得发亮了。 如果自己再这么沉默下去的话,对方说不定真的会害羞得死掉,出于一名绅士的体贴之心,在略微思考后,源景开口回答道:“我不知道,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咦?” “……”源景的回答有些硬邦邦得让人无法反驳,有些词穷的雪之下雪乃略微不服地稍微鼓起包子脸。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心中的不忿,源景的话语并没有停止。 “与其纠结这种问题,不如把目光放在更加实际一点的问题上,比如说,”源景略微停顿了片刻,随即说道,“班级小团体和校园歧视上面?” 夏末之时,大雨磅礴;雨伞之下,气温骤降。 源景极为精准地踩到了雪之下雪乃的雷点,不过,这显然也是他的故意为之。 平冢静好像想要将拉近他和雪之下雪乃之间的距离,让他和雪乃变成原著中那种互相依存、彼此依赖的关系,以此来纠正他那乖僻的个性,同时也给孤独的雪之下雪乃找个同伴,但这显然与源景的意愿不符。 但出于前世对角色的喜爱以及内心的些许愧疚,源景不想直白生硬地拒绝与对方相处,便只能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将对方的兴趣从自己的身上移开,转移到其他东西上,顺便解决掉对方的问题—— “……你知道我的事情?” “虽然我一直标榜自己苦心孤诣心无旁骛,但是我毕竟不是聋子,‘乡下来的辛杜瑞拉’之名,我还是略有耳闻的。” 雪之下雪乃停下了脚步,源景亦然,这才没有让情况演变成‘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不过,对方的目光却是冷得扎人,源景终于清楚对方‘雪女’这一个外号的由来了。 “冷静一点,雪之下同学,在这方面,我是你的同伴。”源景并没有被那慑人的目光吓到,甚至连握伞的手都没有丝毫颤抖,在噼里啪啦的雨滴坠落声中,他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 在与人谈判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让对方相信,自己和对方处于同一立场,彼此不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而是休戚与共的同伴。源景显然深谙此道。 “我之所以说这番话,并不是为了挖苦你,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或许是源景话语下的诚恳打动了雪之下雪乃,原本坚硬如铁的寒冰有了些许融化的迹象—— “要怎么做?” “首先要看到这个现象的本质,之所以会有歧视和霸凌,最关键的原因是人类恃强凌弱的本性在作怪。那么解决的办法就相当简单了,”源景向着若有所思的雪之下雪乃说道,“只要成为‘强者’就好了。” “‘强者’……”雪之下雪乃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个词。 “没错,‘强者’。”源景再次强调了一下这个词,“虽然各人有各人的定义,但是在这个圣伊甸学园中,有一个群体,是会被普遍认同为‘强者’的,那就是——” “学·生·会!” 没错,圣伊甸学园毕竟是一所游戏中才存在的学校,也就因此有了很多相当不合理的设定,而其中的一条,便是在各个二次元作品中相当耳熟能详的那一条,其名为—— 学生会掌握着莫大的权力。 而圣伊甸学园中这种权力的来源,则是—— “这是学生会每年的预算总额。” 不过,倒不用担心这笔钱花不出去。圣伊甸学园作为同时拥有国中部与高中部的一贯制大型学校,学生总数达到数千人,社团超过数百个,许多体育社团与艺文社团皆为全国大赛常胜军。这宛若天文数字的金钱分配到这么多学生和社团以及及委员会活动上,也就不算什么了。 金钱就是力量。正是依靠这种力量,学生会的成员在圣伊甸学园之中,可不是‘仌’,而是‘众’。事实上,‘成为学生会长’也是前世这个游戏的可选主线之一,达成这个目标后,甚至还有专门的成就奖杯献上。 只要能进入学生会,就算是乡下来的辛杜瑞拉,也能变成人见人爱的白雪公主。这就是源景为雪之下雪乃所选取的解决办法。 源景记得,在原著中,雪之下雪乃的未来期望就是前往政界,那么,竞选学生会这个方案应该也符合她的心意才对。这样的话,对方的心思也会一门心思放在竞选学生会上,自己也能重新过上与世无争的孤独生活。 这样的话,没有任何人会受伤的世界就完成了。 “所以,我们只要竞选成为学生会就行了吗?” “没错……等一下,‘我们’?” “没错,‘我是你的同伴’,这可是你刚刚亲口说的吧?”雪之下有些奇怪地反问道,“我听平冢老师说了,你和我一样都是插班生,也就是说,你应该和我一样,学园生活过得相当煎熬才对。” 还不等源景说些什么,她就低头沉思起来,似乎在思索着两人一起进入学生会的方法。包裹着黑色丝袜的修长双腿摆动起来,重新踏上了前往车站的旅途。 虽然有心想说那一群虫豸根本无足挂齿,但看到少女的模样,好像不是听得进去的模样。算了,今天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了,这些许不完美就随它去吧。 源景耸了耸肩,稳稳地撑着大伞紧随其后。 伞下重归于一片和谐的静谧之中。 六、冬马小三! 午休,是源景在学校时最喜欢的一段时光。 对于讨厌团体生活的源景来说,单单是呆在教室之中,就会消耗相当多的体力以及精神能量。这样一来,恢复身心的休息之处,或者说充电处就必不可少。 源景之前所找到的这个小教室,便是这么一处地方。 这个在本来的游戏中作为某些特殊场景和play而存在的地方,被他当做了纯粹的午餐食堂和休息间。 啧,要是真的和游戏中一样,无论在这里玩得再怎么嗨也不会被发现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遗憾,源景抵达了自己的忠诚的休息室中。这里静悄悄的,悄无一人。 如果是平常的话,他会在自己的专属座椅上吃完自己准备的饭菜,然后依靠读书之类的事情来消磨一下时光,积攒一些孤独能量。但是今天他实在是有些累了。 平冢静还有雪之下雪乃,这两个‘女主角’的出现给了他极大的精神压力。 抱着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断的愤懑,源景将三张三张椅子并排排好,当成床躺在上面。 从只打开了一点的窗户中,吹来了轻柔的微风;和煦的阳光缓缓渗透到了他的体内,将他心中的阴霾一点点融化。 啊,这才叫生活…… 微微睁开的眼睛慢慢闭上,意识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完全没有必要抵抗睡意,源景完全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 “该起来了,源景同学。” “……嗯……” 这是谁在扰人清梦? “再睡下去的话,你摆在桌子上的饭都要凉了哦。” 饭?咦,我好像确实没吃午饭来着…… 不过,果然还是想睡觉。 但是,那个人显然并不想放弃,她的声音逐渐增大了起来,随后,一直柔软的小手摸上了他的身体,好像要将他摇醒。 源景终于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宜嗔宜喜的精致脸庞。 这是雪之下雪乃的脸。 “……” 雪之下雪乃微微地弯下腰,俯视着横躺着的源景,为了避免短裙走光,将双手放在了大腿上。这个姿势将她那若有若无的胸部强调了出来,却毫不媚俗,反而如兰花一般亭亭可爱。 只能说美少女不管做什么动作都好看。 如果给人生的几大美事做个排名,在早上被新婚妻子唤醒的场景应该名列前茅。但是雪之下雪乃的脸上并没有‘如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源景又是个期望一辈子单身的人,因此他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但不如说,这反而让他再次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这个他原本的私人空间已经不再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一个人了。 这一点让他颇为受伤。 见到源景终于被自己叫醒后,雪之下雪乃满意得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源景则开始将自己的愤懑发泄于午餐之上。 “在昨天回去之后,我仔细地阅读了学校所印发的《圣伊甸学园学生守则》,”雪之下雪乃从她的口袋中取出一本巴掌大的袖珍书,这本书源景也有。不过,和他那几乎是刚出厂的书本不一样,雪之下的这本书明显被仔仔细细地阅读过,源景还能瞥到不少张贴上的标签和以及娟秀的笔迹,“我已经大致明白了这所学校的学生会选举流程。” “概括地说,其实就是所谓的总统制。身为学生会首脑的会长由各个社团联名投票选出,而学生会长上任之后,能够自行决定副会长、书记、宣传还有会计这四个职务。按照《圣伊甸学园学生守则》上的说法,被会长所指明的人物没有拒绝的权利,至少要干满三个月才能提出离职。” 雪之下雪乃蹙起眉毛,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倒‘八’字,“说实话,一开始看到这些校规的时候,我是有些震惊的。这个制度给学生会长的权力也太大了,如果对方抱着龌龊之心的话,完全可以……”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不过源景已经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了。 事实上,雪之下雪乃的担心完全正确。一款不正经的游戏,其不正经的规则自然是为其不正经的目的服务的。在原本的游戏中,学生会路线是最为容易达成的后-宫路线,只要成为学生会长,基本上就可以直接说出“整个学生会都是我的后-宫!”这种豪言壮语了。 “只要当上学生会长就好了吧。”源景咀嚼着自己做的午餐,声音却没有因此产生半点含糊,“雪之下同学应该会大公无私、唯才是举吧?” “那当然。”雪之下雪乃正气凛然地说道,“不过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现在的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拉票,而且不是向个人,而是向社团拉票。” 圣伊甸学园虽然实行的是选举制,但是它竟然特立独行地并未将选票分发到每个学生手中。恰恰相反,这些选票都在各个社团的部长手中。不仅如此,根据社团的人数、规格,以及最为重要的每年得奖数,各个社团所拥有的票数也并不相同。 考虑到学生会掌握了社团几乎所有的资金分配这种现状,这种制度的产生便也不足为奇了。 ‘没错,就是这样。’源景默默地想到,‘为了竞选学生会,雪之下雪乃接下来会忙于和各种社团的交涉,这可是份苦差事。她一开始想着拉我一起去,但只要我表现得【烂泥扶不上墙】一点,她应该很快就会对我失去兴趣,去找到和她志同道合的朋友。而我,便得以回归单身贵族的生活了。’ 正在心中默默地说着‘好耶!’的源景,突然被雪之下雪乃问了一个问题—— “源景同学,你听说过‘冬马和纱’这个名字吗?” “咦?”冬马什么纱?雪之下雪乃为什么会突然提及这个名字? “事实上,我通过平冢静老师,从弦乐部的部长那里获得了一份委托。”看着一脸困惑的源景,雪之下雪乃解释道,“不光是对我,这份委托其实是向全体圣伊甸学园的学生发出的。” “‘只要能将冬马和纱劝回弦乐部,就能够得到弦乐部的全部选票’。这是那位部长的原话。” 什么?冬马和纱退出了弦乐部?她不再弹钢琴了吗? 七、曲有误,源景怒 《圣伊甸学园》这款游戏,虽然在源景前世的电脑中占有一席之地,源景本人也曾将其通关数次。但这并不代表他对现在这个‘圣伊甸学园’了若指掌。 源景在前世也看过那种穿越进自己所玩游戏的小说,里面的主角往往会依靠先人一步的意识、对于作弊秘籍的了解还有对游戏机制的熟悉而一步步地迈上巅峰。但源景并不是那种能够将怪物在放技能的哪一帧会有停顿都烂熟于心的游戏大神。 他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游戏玩家而已。 《圣伊甸学园完美整合版》在众多LSP,我是说创作者的努力下,大小达到了惊人的数百G,搭载的事件剧本接近四位数。在整个游戏流程的三年时光中,所能完成的总数也不过数十件,所能攻略的女主角人数也不过十指之数。 不仅如此,所谓的‘完美整合版’也不过是缝合怪的好听说法,这些来自不同动漫的女主角们的模型和剧本的来源各不相同,只是在官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才能登上《圣伊甸学园》这个可以说是版权暗区的地方。 这就导致了每个女主角的剧本事件基本都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你在进入一名女主角的路线之后,其他无关人物会在一瞬间变成无关的透明人,直到你完成攻略,她们才会重新变回可以提供交互的‘人物’。 这在现实生活中显然是不可能存在的。这个世界脱胎于源景电脑中的《圣伊甸学园完美整合版》,但要超脱于那个机械呆板的游戏程序。原本在游戏中是命中注定的‘必然事件’,在这个世界也可能会因为其他人的影响,被掐灭于萌芽之中;而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件,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变为真实的历史轨迹。 因此,在听说冬马和纱不再弹钢琴了之后,源景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对于不想和对方扯上关系的源景来说,对方就算是改行做模特了,也和他无关。 而和一脸无所谓的源景不同,雪之下雪乃则是显得相当上心—— “冬马和纱,”她略微有些郑重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源景同学,你知道这个人吗?” “我当然不知道。”此乃谎言,但是源景却说得面不改色,“但是我知道有个人知道她的事。” “谁?” “它的名字有很多,不过,我喜欢叫它‘谷歌先生’……” 源景带着些许得意的微笑向雪之下雪乃摆了摆他的手机界面,在那之上,有着一名在漆黑的钢琴前闭眼弹奏的黑长直少女。 这是谷歌百科的界面。 …… 冬马和纱是世界级钢琴家冬马曜子的女儿,圣伊甸学园高中部一年级的学生。从小学时候便开始展露头角的她获得了‘钢琴神童’的美誉。在国中时刻,她在钢琴上的才能便开始开花结果,成为了有名的奖杯吸尘器。 她好像对第一有着执念一般,到处参加各种钢琴大赛并斩获头名,似乎因此被不少人讨厌,被称为“砸场子的钢琴女王。” 谷歌上还收录了一场冬马和纱所参加的钢琴大赛的录像。在那录像之中,冬马和纱的表情专注且严肃,白皙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不断舞动。在这双纤纤玉手的指挥下,奔流的音符倾泻而出,昂扬得仿佛不满足于呆在那个泛着黑光的庞大琴身一般,想要将它一举冲破。音与音之间的激烈碰撞,仿佛真实存在一般炙烤着大气,挤轧出满含表现力的泡沫…… “Der……”雪之下雪乃看着这个录像的名字,想要将它念出来,但是她显然不认识这种文字。 “DerErlkoenigSchubertD.328,”源景十分贴心地说道,“这是冬马和纱所弹奏的钢琴曲的名字,不是业界中人的话,确实可能不清楚这个名字。不过,它的另一个名字可以说是鼎鼎大名。” 面对着雪之下雪乃投来的疑惑的眼神,源景并没有卖关子——“《魔王》,这是舒伯特的著名叙事曲《魔王》。冬马和纱同学所演奏的,是其中的一个片段。” “源景同学,你对钢琴很熟吗?” “略懂,略懂。” 带着些许惊叹听完这场比赛录像后,雪之下雪乃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对方的搜狗百科词条上,在阅读着那些溢美之词和冬马和纱所获得的各种奖项的名字时,她突然注意到了一处碍眼的地方。 一开始,冬马和纱所获得的所有荣誉都是“XXX钢琴大赛第一名”,这不断累加的“一”支撑起了这位钢琴女王的王座,让它向着天空无限延伸。然而,这无限的“一”却在某处“啪”的一声折断了。 就在最近的几次钢琴大赛上,冬马和纱并没有获得头名。 这会是对方做出“不再弹钢琴”这项决定的原因吗? 雪之下雪乃站起了身,她准备去找那个虽然坑过她,但是责任心相当强的暴力教师,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获得更多的线索。 …… 就像死神小学生找到了足以揭穿凶手的巨大线索一般,雪之下雪乃突然站起身走出了教室。目送着对方的离开,源景满足地松了一口气。 雪之下雪乃是一个将“正义”、“正确”和“真物”作为人生信条的人,她的塔玛希(灵魂)与天性让她想要对他人施以援手,和天性惫懒、不喜欢与他人接触的源景不同,她是显然更有做领袖的天赋。 和源景所预想的一样,雪之下雪乃一方面是出于对改变现状的渴望,另一方面是出于帮助他人的责任心,开始积极地投身于学生会的竞选工作。这样的话,她马上就会忙得不可开交,然后将不再注意我这个最初的‘同伴’了。 我就可以重新在这个社团大楼的‘偏僻郊区’过上孤独且宁静的慢生活。从结果上来说,这可是‘win-win’的好事。 就在源景暗自庆幸,并思索在上下午课前的这一点时间里要做点什么时,一阵可以说是怪异的音乐传到了他的耳中。 这并不奇怪,这里是社团大楼,各种各样的音乐社团都汇集于此,无论听到何种奇声怪唱均不离奇。但是这种声音却牢牢地扯住了他的心,把他的注意力一把抓住。 就在他极力地想要忽略到这种声音时,对方反而愈演愈烈,这细微的音乐声不停地在他的心房上挠动,让他的青筋突突直跳。 “怎么会有怎么菜的调音师,你这调的是个【哗——】!”源景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愤愤不平地站起身子,开始追踪起着怪异的音乐。 技能是会影响人的。随着源景【钢琴】等级的提高,他对于【钢琴】的态度也越来越庄重。这不是系统的影响,只是单纯的因为源景已经喜欢上了【钢琴】而已。 因此,在听到有人如此蹩脚地对钢琴调音时,他才会感到无法忍受。 就在他终于找到了怪声的发源地,进而破门而入之后,他发现一个女性一手拿着音叉,另一只手拿着调音扳手,正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她的一头黑发秀长又亮丽,如模特一般优雅白皙的脸庞上,一双细长清秀的眼睛射出了锐利的光芒,好一个孤高艳丽的冷美人。 源景认识这张脸。 就在刚刚,源景和雪之下雪乃还在看她的谷歌百科。 没错,她就是冬马和纱。 八、就算是乐圣也做不到的事 “……你怎么会发现这里的?”冬马和纱的声音相当好听,带着些许怒气的高昂女声清丽得宛如滴落的冬雨。 源景无言地指了指她面前的钢琴。 “骗人,我明明拜托老师帮我找上一间隔音的空部屋……”冬马和纱喃喃道。 源景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刚刚所经过的门框,那里似乎被什么大型物件撞过,让原本严丝合缝的门与门框间出现了些许缝隙。声音便是从这些缝隙中逸散出去,到达源景的耳中的。 冬马和纱的嘴唇颤了颤,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鲜红。就在源景以为她会羞愤地将手里的东西砸过来,因而向后闪退避让的时候。一阵香风浮动,冬马和纱的气味忽的靠近,继而马上飘远,部屋外的走廊上响起了急匆匆的跑步声—— 冬马和纱逃跑了。 “……这是个什么事儿啊。”源景有些哭笑不得地放下防御性地摆在面前的双臂,犹豫了片刻后,他走向了冬马所试图调音的那架钢琴。 这架钢琴一开始的音就是准的。但是调音却让它的音调变得宛如女孩的心情般飘忽不定,‘La’音蹦到了‘Re’那里,‘Do’音却在‘Fa’那里安了家……源景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完全不懂音乐的音痴在糟蹋钢琴,因此才会那么生气。 但是结果却不是。 冬马和纱毫无疑问并不是一个音痴,这也就是说,她肯定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将原本准确的音调调不准的。 那么。 源景将被冬马和纱抛下的调音音叉以及调音扳手捡起,在这些工具上,还残留着其主人的余温。他注视着这些平平无奇的调音工具,不禁陷入沉思—— 冬马和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 “你说,‘杂音多’?” 放学后,雪之下雪乃仿佛理所当然地来到了源景所在班级的门口。看着笔直地站在门口,面对他人好奇的目光与窃窃私语毫不动摇的二小姐,源景颇为识趣地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将书包背到了背上,继而向她走去。 只留下一地惊诧的同学与各种议论纷纷。 雪之下雪乃的引擎似乎彻底开动起来了,在将事件解决之前,这股势头看起来是无法熄灭。 在二者走向车站的过程中,雪之下雪乃向他诉说了自己所搜集到的情报。 冬马和纱之所以会退出弦乐部,其原因便是她不准备再参加钢琴比赛了。数次未获头名并未让她对自己的音乐产生怀疑,真正折断其参赛欲望的,似乎是大赛评委对其的辛辣评语—— 杂音多。 “没错。”雪之下雪乃认真地点点头,“我是从冬马同学的音乐老师那里得到的情报,她似乎为冬马同学的退部表示相当遗憾,还将那些大赛的评委臭骂了一顿。出于对源景同学精神健康上的考虑,我决定不再对这些话语进行复述。” “哇,竟然到了这个地步,那位老师还真是性情中人。” “不过,源景同学,我对这种评价感到很困惑,”雪之下雪乃眨了眨眼睛,“我记得你说过你懂一点钢琴吧?那可否向我解释一下这个‘杂音多’是怎么回事吗?” “所谓的杂音是什么东西?是弹错的音吗?所谓的【杂音多】,指的是弹错的音多吗?” “光是干巴巴地说明,雪之下你应该很难理解吧。唔,”面对着雪之下雪乃询问的目光,源景思索了片刻,随后似乎下定了决心般地说道,“你接下来有什么预定的活动吗?” “除了完成作业之外,没有了。” “好吧,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来说明给你看。” …… “东京原来也有这种地方……” “不,这里已经过了城市的边界了,因此严格来说并不算在东京境内。” 源景带雪之下雪乃来到的地方,自然就是他的‘秘密基地’了。不,自从这个地方暴露给了平冢静后,这里就和那间休息室一样,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 源景轻车熟路地越过了小山样的家具堆和各种车壳子,找到了他的黑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雪之下雪乃有些吃惊地望着这个黑色的大家伙。 但是源景并没有坐在这座钢琴前弹奏一曲,而是在旁边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了一块长长的板状物。 它的外形和那别的大家伙有着些许相似,但是更小、更扁平,因此也更容易携带。 人们一般称其为‘电子琴’。 和这个秘密基地的大部分器物一样,这个电子琴也是损坏的。但是这也足以用作源景的教具了。 “雪之下,你之前问过我,什么是【杂音】,对吧?”将电子琴放在雪之下雪乃的面前,源景说道,“你认为那是弹错的音,但是这种说法是不对的。事实上,所谓的【杂音】,是这种声音。” 源景敲下了电子琴的键盘,即兴弹奏了一段进行曲。已经损坏、且没有电力供应的电子琴自然没有发出预期的美妙声响。 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发声。 事实上,伴随着源景指头的运动,一种声音油然而生—— 咔哒、咔呲、啪扑…… 那是一种完全称不上音乐的声音,这种干瘪含糊的声音来自于键盘本身。 “这就是‘杂音’。”停下了敲击的手指,源景如此说道,“一般来说,杂音的来源有三部分,一个是手指撞上琴键的声音,还有一个是把琴键按到最下面撞上琴体的声音,此外还有凹下的琴键反弹回来时的摩擦声。这三种声音混在一起,会将原本清亮的琴弦音变得浑浊,因此,钢琴弹奏者们会通过各种努力,来将这种杂音尽可能的减少。” “所以,冬马同学之所以没有得奖,原因就是没有处理好【杂音】吗?” “不,当然不是。”源景摇头否定道。 “只要弹奏钢琴,就会产生【杂音】,就算是乐圣来了也一样。”有些无聊地将手中的这块废铁放到一边,源景逐渐理解了冬马和纱之前的反常行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所以,说对方的弹奏【有杂音】其实是一种非常不讲道理的挑刺儿说法,就好像说一幅水墨山水画上【有水迹】所以不好一样。做出这种评论的人,要么看冬马和纱不顺眼,要不然就是和冬马曜子不对付。但问题的关键是——” “是冬马和纱本身似乎认同了这个说法。” 两人同时陷入沉思之中,似乎均对目前的状况感到棘手。 “雪之下同学,你学过钢琴吗?” “没有。” “那就好办了。” “啊?” “想要解决这件事,你接下来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源景举起一根手指头,“那就是你在钢琴上战胜冬马和纱。” “诶?我吗?” 九、不要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这天早晨,源景和往常一样,戴着耳机听着广播,行走在前往学校的道路上。 耳机真是一个不错的发明。 只要将它往耳朵里一塞,就能轻易地建立起一道薄薄的‘AT力场’,将其他人阻隔于自己的世界之外。 因为外貌的因素,源景有一段时间深受搭讪之苦。而自从他学会了‘戴上耳机装作听不见’这一绝招之后,他受到打扰的几率就大大降低了。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舒缓的音乐世界中时,突然发现了周遭的异样——和他一样正往学校走去的学生们停下了脚步,向他的身后望去,一些男生还露出了痴迷的目光。 “……景……学,等……” 透过耳机,源景模糊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源景脸色一变,加快了脚步。 但还是晚了一步。 一名粉色头发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他的身边,顺势扯掉了他的耳机。 “源景同学,都说了等我一下了,为什么走得更快了!” “抱歉,我没有听到。” “骗人!” 眼前这名气鼓鼓地盯着源景的少女,是源景所在班级的班长,她的名字是藤原千花。 藤原家是政治世家,其前家主(即藤原千花的曾祖父)曾担任樱岛首相,而现家主(即藤原千花的叔父)是现任的省大臣(地位大概等同于华国的部长级)。 即使是在富二代成堆,官二代成群的圣伊甸学园,她也是其中最为顶层的存在。 像这样含着金汤匙、一出生就在罗马皇宫的人,变得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是极为正常的。 但是藤原千花并没有。 即使身处学校阶级的顶端,却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地开朗以对;不管和谁说话都面带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家室好,性格暖,容貌美。 这样的藤原千花,毫无疑问是班上的万人迷。但是对于源景来说,这个少女是他的敌人。 因为她似乎想要和自己交朋友。 这并不是说藤原千花对源景另眼相看、一见钟情,而是藤原千花自身的三观驱使着她这么做的。 出身于政治世家的藤原千花受到过独特的家庭教育,似乎树立起了有些奇怪的价值观,其表现为—— 想和人做朋友。 这种价值观是功利的人脉经营理念与少女自身善良的天性相结合的产物。可以说是她人格魅力的一部分,但也因此,她成了源景的敌人。 在平冢静之前,正是这名少女每天打扰着他的平稳生活,让其泛出点点涟漪。 “对不起。”装作没听到对方的声音确实是种相当不礼貌的行为,源景老老实实地道了歉。 “好,我接受了。”藤原千花立刻满脸笑容。 “那么,我就先走——” “不——行!”藤原千花毫不避讳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不愧是政治世家出身的千金,这种动作做出来竟然行云流水毫不羞涩,“好不容易遇到了,我们一起上学吧。” 啧,任性的女人。 …… “我对源景同学刮目相看了哦。”仿佛快活的黄鹂一般,藤原千花极为自然地走在源景的旁边。和雪之下雪乃不同,藤原千花不需要【下雨天】与【两人同伞】这两个条件,就能轻松又自然地解锁这种在旁人看来极为亲密的交往距离,只能说人和人之间确实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的。“竟然能和那个雪之下雪乃交上朋友。” “……”啊,原来如此,她今天比往常更加热情的原因,原来在这里。源景在心中默想。 “我一直都想和小雪乃当朋友的,但是她的警惕心相当高,”藤原千花有些苦恼地说道,“东京人的排外心太强了,似乎将她伤得很深……”她的脸色暗淡了下来,好像对雪之下雪乃状况感同身受,“不过,还好有源景同学在。” 阴影只在藤原千花的脸上略微存在了片刻,便马上被笑容的阳光驱散,“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孤单的源景同学和孤单的小雪乃都踏出了这么极为关键的第一步了,接下来只要慢慢地熟悉与人相处,就能过上朋友多多的幸福生活。” ……万万没想到,自己和雪之下雪好像被擅自认定是相互抱团取暖的关系了。源景看了看藤原千花的表情—— 那是充满慈爱的笑容。 宛如借伞给在倾盆大雨中呆站著的弃犬,亦如将温暖的饭菜递给在隆冬的公园里冷得发抖的流浪汉一般。 就是那样的表情。 不知不觉间,源景停住了脚步。 藤原千花稍微慢了半拍,在注意到这一点后,她也停了下来,带着些许疑惑的表情,回望源景。 毫无疑问,藤原千花并没有恶意。她是真心地为源景和雪之下雪乃感到高兴,并且由衷地希望两人能够交上更多的朋友,过上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 在她眼中,孤独是毫无悬念的罪恶,一个人的生活肯定是无趣且乏味的,孤独的人肯定在心底渴求着和他人的友谊。 这是很普遍的观点,但是多数人的观点并不和正确的观点画等号。 至少对于源景来说,这个观点大错特错。 “藤原千花同学,”这可能是源景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说出她的全名,“虽然你长得可爱,家室尊贵,性格也好,但若要因此就觉得自己的观点一定是对的,那是不是太过傲慢了呢?” “我这是被夸了吗?还是说被骂了?” “我讨厌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呢?” “诶?”这是源景第一次如此旗帜鲜明地表达出拒绝之意,对象却是班上的班长兼人气王的藤原千花。完全没有想过会遭到如此辛辣对待的她一时间陷入混乱之中,好像遭受了相当大的打击。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源景的身影,只有路过的行人向其投来了关心的目光。 “我,太过傲慢了吗?”只有少女自己能够听到的细弱呢喃,被吹散在风里。 十、胜负哒! 据说,在情侣之间存在着一种相当亲密的玩法,称之为—— 喂食play。 简单地说就是喂对方吃饭。 民以食为天,吃饭无疑是人类最为重要的事情之一,能其托付给他人,无疑是对其万分信任的典型体现。 但是,它之所以能被称为一种情侣间的‘play’,并在各种动漫和文学作品中经久不衰,其所依靠的最主要因素只有一个! 那就是‘娇羞’! …… “啊……”一双筷子熟练地挑起一根块米饭,将其递到了少女的嘴边。 “……”少女露出了看到苦胆的表情。 “别露出那副表情,这不是你自己做的吗?这也是你自带的筷子,只有你自己用过。”少年显然毫不体恤少女微妙的心情,“有什么好害羞的,给我张嘴。” “啊。”没有办法,少女只能微微地张开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有藏在其内的小巧舌尖。 米饭入口。 少女合上嘴唇,一边咀嚼一边皱着眉头。 米饭是少女自己做的,筷子也是自己一直用的筷子,用的米也是自己一直用的牌子,那为什么吃起来却和往常不一样呢? 还没等到少女考虑出个一二三四,少年的下一筷子就到了。 那是一块鸡蛋烧。 和米饭一样,其味道似乎也有着微妙的不同。 时间是中午,地点是源景的前休息室,少女是雪之下雪乃,少年自然是源景。 而雪之下雪乃突然需要源景喂她吃饭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成了情侣,而是因为一个更加现实的原因—— 雪之下雪乃的手指僵硬,用不了筷子了。 作为从某种意义上讲的罪魁祸首,源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饿肚子,因此便主动充当了对方的‘双手’。 “一般来说会到这种地步吗?”等着雪之下雪乃咀嚼饭菜时,源景有些傻眼地说道,“你昨天一直练了多长时间啊?” “一直。” “啊?” “除了吃饭和做作业之外,我一直在练你给我的那首曲子。” “就在那块坏掉的电子琴上?” “没错。” “……”源景无语地凝视着对方,虽然雪之下雪乃的脸上稍微用淡妆掩饰了一下,但是源景仍然能够在她的眼周看到淡淡的黑色痕迹。 “你不也是一样吗?”雪之下雪乃说道,“你的黑眼圈也不比我轻多少。” “我和你不一样。”源景马上说道,“我是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而你只是在听从我的吩咐,在一块坏掉的电子琴上,弹着不知所谓的曲子而已,你甚至听不到自己弹出来的声音。” “你说过,这样就能让我赢。”雪之下雪乃那如同深潭一般清幽的目光投射到了源景的脸上,“你没有骗我吧。” “……没有。” “那就行。”经过数次喂食后,雪之下雪乃表现得自然了许多,她甚至不等源景催促,就主动张开了小口。 “你就那么想当上学生会长吗?”不知道为什么,源景并没有做出和之前一样的喂食动作,反而开始了寻根究底。 “当然。”雪之下雪乃理所应当地说道,“不过,我这么拼命的原因当然也不只是这个。” “在回去的电车上,我又看了一些比赛的录像,就是冬马和纱没有夺冠的那些比赛。”雪之下雪乃回忆道,“我不懂钢琴,像是什么舒伯特啊、李斯特啊、肖邦之类的,也只在历史课本上看到过这些人的名字。但就算如此,我仍然能够听出来——” “冬马和纱弹得最好。”少女平静的声音在小小的教室内回响,好像在诉说无可争议的事实一般。 “明明是她弹得最好,最后却没有得奖,不仅如此,她还要受到辛辣的批评,并且因此要退出钢琴界,这也太不合理了。毫无疑问,这就是‘错误’。” “而我,要纠正这个‘错误’。”少女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如磐石般的决意,“只要能够纠正这个错误,就算付出再多的努力我也心甘情愿。” 出现了,雪之下雪乃正义超人的一面。这种性格倒是和他印象中的一般无二。 源景有些头痛地敲了敲自己的额角,嘴角却露出一丝‘计画通り’的笑容——“那边一直在听的冬马和纱小姐,你怎么看?” “!!!!”雪之下雪乃露出了相当震惊的神色,但是和另一个人相比,这些许惊讶就算不得什么了。 “冬马和纱,她为什么会来?”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只是来找某个拿走了她调音工具的小偷呢?”源景一脸轻松地说道,“所以说,冬马和纱小姐,不来对你的粉丝说些什么吗?她可是为了你的事情,现在手指僵硬到连筷子都用不了呢。” 教室的门开了。 正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外的少女,毫无疑问,正是冬马和纱。 “……外行人的评价有什么意义?”冬马和纱的声音如瓷器一般一碰就碎,她好像并不是在评价别人,而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说道,“她只是不太了解钢琴,对我评价过高而已。我弹的钢琴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手指灵巧很少出错。就连妈妈也说过,‘我的钢琴没有灵性’,好多妈妈的同……” “你一直在说别人,却没有说过你自己的看法。”源景打断了少女苍白的话语,“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你喜欢钢琴吗?你想继续弹钢琴吗?” “……”冬马和纱张了张嘴,一句话也吐不出。她想放弃般地大喊‘最讨厌钢琴了’,但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看来我们的钢琴公主的内心仍处于纠结之中,”带着一丝笑容,源景说道,“那么,既然事情的起因是比赛,那不妨以一场比赛来作为这件事的终结如何。” 他的语气中,没有疑问。 “三天之后,也就是周末早上八点,地点就在这个教室,对战双方是初学钢琴的雪之下雪乃和弦乐部的王牌冬马和纱。曲子由我们这边指定,以此作为交换,裁判就由冬马和纱来担任,如何?” “什——”冬马和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真的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吗?你们真的想赢吗?” 雪之下雪乃是毫无疑问的初学者,就算是再怎么勤奋地将精力花在一首曲子上,只靠三天的练习就想击败从三岁开始就踩踏板的冬马和纱也无疑是天方夜谭。 不仅如此,就连裁判权也让出去了…… 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也是为了部长手中的选票来的吗?” “不不不,我才不要那种东西。”源景摆了摆手指,“冬马同学,你应该认识到一个事实——” “喜欢你的钢琴,并因此而成为你的粉丝的,在这里可不仅仅只有雪之下同学一个人哦。” 十一、专业人士的判断 “冬马同学,你刚刚说过吧,雪之下同学【只是不太了解钢琴,对我评价过高而已】。那么不妨听听我这个专业人士的评价如何?” 你算什么专业人士,我之前从没有在钢琴界听过你的名字。冬马和纱本想如此大声反驳,但是嘴唇却牢固得宛如被胶水粘住了一样。 与完全无法动弹的嘴唇不同,她的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甚至让她怀疑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 冬马和纱需要‘肯定’。 圣伊甸学园头部社团的功利心都极强,在他们看来,荣誉就是一切。毕竟,只有获得荣誉,才能得到学生会更多的拨款,还有像是某些设备的优先使用权等诸多便利。 因此,在她深陷自我怀疑,失去了夺取荣誉的能力之后,冬马和纱所处的环境便可想而知。 正是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气氛,她才会不顾部长的挽留,毅然决然地退出了弦乐部。 她曾向她的母亲冬马曜子请教,但她并没有旗帜鲜明地站在冬马和纱的这边,只是让她‘自己想’。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妈妈也觉得我弹得不行吗? 冬马和纱因此在自我否定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冬马和纱没有朋友。 除了她本身的性格因素外,也是因为她把自己的时间都献给了音乐。她憧憬着自己的母亲,想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世界级音乐家。 现在,好像二者都背叛了她。 就在她陷入这般境地之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声仿佛救赎般的清亮女声—— ‘冬马和纱弹得最好。’ 但是,这还不够,想要将她从那个地方救出来,光靠阳光是不够的,要靠某些更强大、更有力的…… “我想听冬马同学的钢琴。” “……” “……” “……没了?” “没了。” “不是,你既然自称专业的,就给我拿出点专业的范儿来啊,乐理方面的论述呢?旋律处理上的评价呢?还有震音和颤音的使用……”冬马和纱看着源景的脸,气得牙痒痒。 “那些东西你已经听得够多了吧。”看着几乎要张牙舞爪般的冬马和纱,源景却显得相当坦然自若,有一股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在我看来,音乐只分两种——让人听了就想要再听的,和让人听了不想再听的。冬马同学的钢琴属于前者。”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夸赞啊。”冬马和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那能把调音工具还我了吗?我要回去了。” “那比赛的事……” “我为什么要答应这场比赛。”冬马和纱的小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赢了有什么好处吗?” 虽然在心底很感谢两人的努力,但是冬马和纱并不觉得这两人能够帮助自己。与其让他们白白的忙活一场,还不如从开始就拒绝这场无意义的比赛。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雪之下雪乃那仍然无法自如活动的手指,眼神中浮现起丝丝愧疚。 “那是当然有的。”源景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比如说,一架不会发出杂音的钢琴如何?你之所以想要调音,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 这时候,不光是冬马和纱,就连一直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局势发展的雪之下雪乃也露出了吃惊地神色,她回头望向源景,发问道,“我记得源景同学你说过,这可是连乐圣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吧?” “贝多芬解决不了,不代表我解决不了啊。”少年摊手道,“都说了,我可是‘专业人士’。” “你的意思是你比贝多芬还厉害吗?”冬马和纱忍不住说道。 “唔,毕竟他是十八世界的人物,而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源景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在说些什么啊?杂音是钢琴本身的缺陷所产生的,只要钢琴还是那个钢琴,‘杂音’就完全无法消除,这和现在的时代有什么关系? 冬马和纱瞪着源景,而后者并未做出解释,而是继续露出了微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口说无凭,万一我赢了,你拿不出来怎么办?” “你可以把这个交上去。”好像就在这里等着冬马和纱一般,源景从自己的桌洞中取出了一张白纸,递给了冬马和纱。 她有些疑惑地接过了这张白纸,随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这张白纸上,“退学申请书”几个大字赫然在列。 冬马和纱是通过直升进入圣伊甸学园高中部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懂这张纸的分量。 “考入圣伊甸学园便等同于拿到了幸福人生的入场券”。 冬马和纱虽然不完全认同这句话,但仍觉得其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而她手中的这张‘退学申请书’已经签好了名字,只要她将它递交给圣伊甸学园的教务处,源景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滚蛋了。 雪之下雪乃显然也并没有想到源景竟然会拿出这种东西出来,她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然而,还没等两名少女说些什么,源景的话语便继续响起。 “不要误会,我完全没有离开圣伊甸学园的想法,”少年的语气再无一丝轻佻,语气中满溢的是郑重与自信,“我之所以将这个拿出来,那就说明了一件事——” “我确实做得到。” 时间仿佛凝结在此刻,一时间,整间教室中只剩下阳光流淌的声音,就连风也屏住了呼吸。 良久之后—— “……三天之后,在这里对吧?”冬马和纱将手中的白纸整整齐齐地叠起,郑重其事地将它收到自己的口袋中,看来是认可了这项比试。 雪之下雪乃和源景点点头。 “要弹哪首曲子?”冬马和纱将目光投向源景,“贝多芬?肖邦?李斯特?” “都不是,是我写的曲子。”源景答道。 “我就知道。”冬马和纱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为了拿到指定曲子的权力,你连裁判权都让出去了,这就说明你们打败我的花招就藏在里头了吧。”她表现得毫不在意,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输,“曲子呢?” “在我的电脑上,我没把它带过来。如果方便的话,我把它发给你吧。” “好。”冬马和纱的回答简洁明快,她拿出口袋中的圆珠笔,将自己的邮箱抄给了源景,“三天后见,记得准备好你的‘钢琴’。” 冬马和纱将话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举一动颇为潇洒。 然而,冬马和纱并没有等到周末。 她第二天就去找源景了。 而且是怒气冲冲、火冒三丈的。 十二、只有史莱姆才能弹出的乐曲 因此,她比平常要早上半个小时来到学校。 就在她拿着班级的钥匙来到教室门前的时候,一个预想不到的场景让她停下了脚步—— 源景正在那里。 他盘着腿,将后脑勺抵在门上,微微扬起头,发出平稳的鼻息声。 “……好美。” 源景同学在A班的地位相当特殊。 他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完全没有和其他同学交往的意思。 就在其他插班生努力交友,尽力让自己融入集体之时,他却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但是这并没让同班同学对他产生轻视之情。 因为他既不怯懦,也不自卑。 自信又强大,完全不需要依靠别人。这就是他的同班同学在相处了一个月后对他产生的印象。 就算被扔到神农架、百慕大、加勒比甚至是中东地区,源景同学也能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就在此刻,一直萦绕在源景周围的那种“不要靠近我”的气息已经消散一空。 在清晨朝阳的注视下,他舒服地熟睡着,宛如一只慵懒的黑猫。 如果让班里的其他女生看到了,应该会双手合十说一声‘多谢款待’吧。 按理来说,藤原千花此时应该将他叫醒,打开教室的大门让他进去,并且稍微告诫他一下,让他少熬夜、保证充足的睡眠之类的话。 但是,藤原千花却有些踟蹰。 一方面,她对打扰少年的睡眠有一种奇异的负罪感;另一方面,自己和他在昨天刚刚起过争执,估计是被讨厌了。 就在藤原千花犹豫不决之时,一只纤纤玉手已经搭上了源景的额头。 一名黑发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源景的身后,她摸了摸源景的额头,好像在判断对方的体温;在那之后,她还摸了摸少年的手腕,这是在试图号脉。 这一番折腾下来,源景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在那幽深的眸中,倒映出少女的影子—— “冬马同学,我记得约定好的时间是三天,啊,现在是两天后才对吧?” “别废话,给我那种谱子,我怎么可能不来找你。”冬马和纱的语音清冽如泉,“我还以为你是生病了或者发癔症了呢。” 发现少年一切正常后,冬马和纱好像微微松了口气,她好像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除了源景和自己外,还有一个粉头发的少女。 “哦,好的。”藤原千花这才反应过来,她急忙掏出钥匙,走到门前准备开门。 而就连少女自己也不知道的是,在背对两人,面朝大门的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名为‘委屈’的表情。 ‘明明是我先的……’这个想法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少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 “这就是你所说过的‘曲子’?”几页仍然微微泛着油墨香气的纸张被扔在源景的桌上,在那洁白的纸张上,无数蝌蚪状的黑色音符交织成网。 “没错。”大略扫了几眼后,源景点头道,“这就是比赛要用的乐谱,有什么问题吗?” ‘比赛?’正在整理教具的藤原千花听到了这个词,不禁竖起了耳朵。 “问题大了。”冬马和纱将手指指向了乐曲的最后一个部分,“你在这里是认真的吗?这真的是人能够弹奏出来的曲子吗?”她以惊人的气势望向源景的眼睛,好像要一下子看到他的心底。 冬马和纱使用了瞪眼!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源景并没有产生丝毫动摇,反而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难道说,冬马和纱同学,弹不出来?” “……”冬马和纱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源景说中了。 不知道诸位玩没玩过一种名为‘扭扭乐’的游戏,大致玩法是在地上铺上一块有着各种色块的布,而站在上面的人需要根据指示,将四肢依照一定的先后顺序按到某种色块上。因为最后人体往往会扭成一团,因此而得名。 从这方面来讲,虽然机制上要复杂得多,但是弹钢琴的本质其实也和‘扭扭乐’差不多——只要按照谱子的指示,在合适的时机按下对应的琴键,那么就算是成功。 不过,所谓的人体是有着极限的。 在‘扭扭乐’的时候,坏心眼的指示员会提出玩家无法做到的指示,而在钢琴方面,也会有像源景这样的作曲家写出来的,故意刁难演奏者的曲谱。 这并不是什么难度高不高的问题。 能够完全按照源景的曲子完整弹下来的,绝对不是人类!而应该是软泥怪或者史莱姆之类的没有骨头的幻想生物。 “雪之下雪乃就能做到。”源景一向是不惮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的,“在我的指导下,她就能做到,而且一个音符都不会错。” “……原来如此,之所以将裁判权都交出去了,原因在这里吗?”冬马和纱似乎终于领悟到了什么,如此喃喃地说道。 没错。 音乐欣赏是个很主观的东西,同一首曲子,有的人会爱到骨子里,而有的人一听就会皱起眉头。 这种事情是极为常见的。 因此,获得裁判权的那一方往往会获得无限大的优势。但是这个优势要成立,必须有一个前提—— 不能弹错。 如果一方弹错了,而另一方弹得准确无误。那么,胜利自然归于正确无误的那一方。 就在昨天,冬马和纱还认为自己稳操胜券;而在现在,她才发觉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中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圈套’。 不过,这才有意思。 冬马和纱默默地将谱子收好,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高一A班。 比赛就在两天后,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而就在目送着对方走出教室后,源景打了个呵欠,再次趴到了书桌上,并且一直睡到午休时分。 他昨晚可是一夜未睡。 十三、电子琴不是琴 正好相反。 之前也说过,这个学院容纳了上百个社团,其中不乏在整个樱岛都名列前茅的存在。而这显然离不开学院本身的支持—— 在周末,学校的所有设备会在学生会的安排下,向全体学生开放。 这也是学生会滔天权势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只要得到学生会的许可,你基本上就可以在学园里为所欲为。如果你想的话,甚至可以在学园操场的大屏幕上直播打galgame。 应该不会有那么无聊的人吧? 不过,这暂时和源景一行人没有关系。他们不需要借用学校的设施,只需要一间小小的教室就够了。 …… 圣伊甸学园并没有规定在周末一定要穿校服,只要带着学生证,就能通过门卫的审查。因此,为了彰显一直被压抑的天性,会在周末前往圣伊甸学园的学生基本上都会穿上自己的便服。 雪之下雪乃也不例外。 为了迎接今天的比赛,她早上可是好好地打扮了一番,甚至还在服装搭配上花了相当多的时间,最后换上了一条她相当中意的素色连衣裙。 为了不让长长的头发阻碍到自己的弹奏,她还特意用头绳将它们在脑后高高地扎起,形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 透露出一种干练的清纯。 而当她看到背着大包小包的源景时,还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源景打扮得相当时尚,如果去掉他身后背的大包小包,说他是要准备上T台的男模,估计也有八成以上的人会相信吧。 “真是意外,我还以为你对时尚穿搭一窍不通呢。”雪之下雪乃上前,准备减轻源景身上的负担。 “本来就是如此。”源景将右手的小包递给雪之下,“我对时尚啊、潮流啊之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身上这一身是他人努力的结晶。” “……这身衣服是其他人帮你搭配的?”雪之下雪乃微微蹙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舒服。 “没错,”源景并没有注意到雪之下雪乃表情上的些许异常,他现在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他身后那个大大的背包上,这可是他用三天的睡眠才换来的劳动成果,也是今天胜负的关键。真要不小心碰到哪里了,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只要向服装店的店员搭话就行了。” “只要说‘我完全不懂服装,请帮我挑一套’,店员就会相当热情地提出各种建议,为我提供各式各样的服装搭配式样,而且还会一脸希冀地望着我,希望我全都换一遍。” “这个时候,只需要露出些许为难之色,表示自己不愿试穿这么多套衣服,对方就会表示这些其实都是打折商品,只要能让她们店拍个照,折扣甚至还有的聊。” “这样,我就能一次性地获得多套搭配好的服装,而且大多相当便宜。” 雪之下雪乃无语地看着源景。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貌有着清醒的认识,甚至完全不介意将其作为一种武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个人究竟是在怎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啊?雪之下雪乃越来越好奇了。 “那首曲子,你练习得如何了?” “烂熟于心。” “好。”源景满意地点点头,“那么,那就在今天,把一切都结束掉。” …… 冬马和纱推开了教室的门,随即,她的目光便被一个东西牢牢地吸引住了—— 教室的正中间被特意地收拾了出来。在那里,摆放着一台四脚的金属琴架。它托举着一个有着两层结构的黑色家伙。 “双层电子琴?”冬马和纱有些意外地看着它,“今天就是要在这上面上演奏吗?” “没错。”源景点了点头,“冬马同学不会和某些钢琴家一样,抱有‘电子琴不是琴’这样狭隘的想法吧?” 确切地说,这种说法并说不上错。 因为电子琴之所以被称为‘琴’,只是因为它有着和钢琴相似的外表而已。实际上,电子琴的正规叫法应该是电子合成器。 和通过敲击琴弦,使其通过振动来发声的钢琴不同,电子琴之所以能够发声,依靠的是电子管组成的集成电路。通过数据采样,获得其他乐器的声音,电子琴才因此得以发声。 因此,才会有‘电子琴不算琴’的说法。有些钢琴家甚至会拒绝使用电子琴进行演奏。 但是冬马和纱显然不在此列。 她走进了那个正默默伫立的黑色机器,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掏出了几张乐谱,将它们郑重其事地放在了电子琴的谱架之上。 源景注意到,这些乐谱上多了很多娟秀的字迹,和许多划去的痕迹。看起来冬马和纱似乎想了相当多的办法来让那最后一段堪称死亡般的谱子成立,但好像并不是太顺利。 那么,冬马和纱最后到底想没想出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呢? 源景不知道。 他也马上没有功夫想这种问题了。 因为,冬马和纱的演奏开始了。 音乐真是一个相当奇妙的东西,明明没有文字,却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扣紧他人的心弦。 在到达那‘死亡的终末’之前,源景的这一首曲子都编的相当美妙。事实上,这首曲子已经在他的内心回荡了很久很久。 在碰到黑色巨鸟的那一刻起,便有些许零散的音符在他的心间飘荡。随着他钢琴技能熟练度的累积,积攒的音符越来越多,彼此之间也开始不断地碰撞。而在源景达到Lv3的时候,伴随着主人技艺的成熟,它们也自然而然地瓜熟蒂落,似乎也在庆贺着那只‘巨大黑鸟’的复活。 没错,冬马和纱演奏的这首曲子,就是源景曾在山谷中演奏的那首幻之奏鸣曲。 如果不是这首美妙到让山谷也为之共鸣的曲子,怎么能够折服心高气傲的冬马和纱,让她绞尽脑汁、夜不能寐? 又怎么能说服她去努力研究那带着明显恶意的最后一段? 冬马和纱的演奏仍在继续。虽然是电子琴,但是源景显然已经将它调到钢琴模式了,因此和钢琴的弹奏方法一般无二。 只是键盘比起普通钢琴来说更软、更轻。如果说在弹钢琴时感觉像是在敲击某种生物的骨头的话,弹电子琴的感觉就像是在轻抚羽毛。 一个小节、两个小节、三个小节…… 冬马和纱离那里越来越近了。 光看曲谱就知道,这首钢琴曲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只有几分钟左右,和那种以小时为计数的协奏曲完全无法相比。 和谐美妙的前奏过去了,欢快动人的间奏也迅速流逝。 曲子终于来到了最后。 冬马和纱却在此停下了。 她没有再继续地弹奏下去。 雪之下雪乃和源景都遗憾地睁开了眼睛,极不情愿地从美妙的音乐世界中清醒过来,却发现冬马和纱正盯着这边。 她眼中的遗憾要浓烈百倍。 “接下来的部分我弹不了。”冬马和纱的声音一直是凛然清丽的,但是此刻,她的声音相当低沉,透露出明确的失望和沮丧,“在这几天里,我尝试了无数次,但是最终还是做不到。” “无论采用怎样的办法,最后这段都会不可避免地弹错音。我想大声呵斥这最后一段写的实在是狗屁不通,但是外行人可作不出这首曲子的前半段。” “我曾经试着改变最后这一段,试着删去一些音符,好让它得以成立。但是不行,怎么都和前面的部分连贯不起来。” “啊啊啊,真是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恶劣的天才啊!”她半是愤愤不平、半是羡慕嫉妒地瞪着源景,“所以,我放弃了。” 她转头看向了雪之下雪乃,“源景说你能完整地弹出这首曲子。那么,只要你能够做到,就算是你赢了。” 她站起身来,让出了琴座。 十四、只有外行人才能做到的事 人是需要正反馈的生物。 当然,用诗意一点的话来讲,就是需要回报与肯定。 付出努力,获得回报,感到快乐。 这是一个理所应当的线性流程。 一旦这个流程在哪里受到阻碍,人们就很容易因此感到沮丧。 人们之所以会讨厌枯燥单调的学习,很大一方面原因是感不到自己的进步,感觉自己是白费功夫,因此而变得烦躁不安起来。 这是人之常情。 雪之下雪乃也不例外。 ‘自己,是会那么信任他人的人吗?’ 在练习琴谱的间隙时,在十指酸痛艰难屈伸时,在强忍双手不适书写作业和记笔记的时候,雪之下雪乃也会如此询问自己。 自己和源景只不过是见了几面的关系,还远远称不上朋友,大概只是‘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这种程度的关系而已,怎么会对他信任到这种程度? 将自己的脸靠近琴键,在那亮晶晶的白上,映出了她模糊的影子。雪之下雪乃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小时候,她曾经看过华国一位著名诗人的诗,其中有一句话让她印象极为深刻,那是——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在当时,她只觉得这句话又优美又潇洒。 而时过境迁之后,她的感受却变成了另一个词,那就是—— 孤独。 “我都这么努力了,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法赢,我到时候可要你好看。”雪之下雪乃的嘴角微微提起,勾勒起一道优美的弧度。 至于到底怎么让他好看—— 雪之下雪乃还没有想好。 不过,她应该也不用思考这个问题了。 …… 冬马和纱干脆利落地让出了琴座。 望向那个座位,雪之下雪乃的内心稍微有些翻腾,嘴唇有些发干,手心中也微微有些冒汗。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静沉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静下心来,只要照我教你的那样做,就会赢的。” 雪之下雪乃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源景,发现他正朝着自己露出鼓励的微笑。 她深深地呼吸了数次,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了琴架前,坐了上去。 注视着黑白相间的键盘,雪之下雪乃将自己的双手放了上去,在她的心中,流淌出一连串的男声:“4,9,13,5和8,……” 这是源景教给她的背谱方法。对雪之下雪乃这种对钢琴一窍不通的外人,源景所用的办法也是简单粗暴。 雪之下雪乃所练习的那块电子琴上,被他用油性笔标上了数字,以此来指示按键的方位。至于她所练习的乐谱,其实是源景的一段录音。手指在某根琴键上所按的时长,就是录音中源景在这个数字上所停留的时长。 就像是在玩某种音游一样。 依靠这种方法,所锻炼出来的‘琴技’(如果这还能成为‘琴技’的话)自然无法和科班出身的冬马和纱相比。 如果说之前冬马和纱的演奏宛如姣姣皓月,雪之下雪乃的演奏就是忽明忽暗的小小萤火。 但是即使如此,雪之下雪乃的琴声依然准确无误。 不算美丽但是极为正确。 一如她这十几年的人生。 冬马和纱闭着眼睛,静静地让这乐声流淌进心中。 她并没有忘记对方的那句救赎般的话语,这样认真的琴声也说明少女并不只是在嘴上说说而已。 但是这还不够,仅凭这样外行的手法的话,是没有办法越过那层高峰的。 她静静地等待着那一部分的到来。 终于,雪之下雪乃抵达了那里—— 然后没有丝毫迟滞地将音乐进行了下去。 “什——”冬马和纱吃惊地睁开眼睛,随即露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一只在认认真真地看着怀表的兔子。 她会感到怪异是理所应当的,因为雪之下雪乃按下琴键后发出的音符,和她所认为其应该发出的音并不相符。 这就是源景的策略,也是他有自信能够让雪之下雪乃弹完这首曲子的关键,其名为—— ‘换一层琴键’。 之前也说过,源景所组装出的电子琴、或者说电子合成器是双层的。这并不罕见。 比起单层,双层电子琴的琴音音域更广,能够满足演奏者的更高要求。 但是源景的这首曲子并不需要双层,冬马和纱在演奏时,也并没有碰到另一层的一个琴键——因为只要碰到,就说明自己弹错了。 这是冬马和纱的音乐常识所告诉她的。 而在此刻,雪之下雪乃的手指却在另一层琴键上飞舞,其所发出的音符也完全违背了冬马和纱的常识。Do的右边一定是Re,再右边一定是Mi。这是几乎懂点钢琴的人都知道的,但是—— 电子琴不是琴。 它并不是由琴键敲击琴弦来发声,它的发声所依靠的是集成电路。 弹下每个琴键所发出的声音,终究是依靠采集来的数据,而为do键分配do音,为re键分配re音,也只是为了让钢琴家弹起来更加方便。 仅此而已。 但是雪之下雪乃是个外行人,她完全不懂钢琴,因此她享受不到这种便利。 但也因此,她也没有了约束。 谱子太反人类,根本弹不下来? 那就改变琴音的排列顺序好了! 反正她也不清楚琴键真正的顺序是怎么样的。 这就是源景所说的‘办法’。 依靠着这种办法,雪之下雪乃在这块所有钢琴家都为之绝望的断崖之上如履平地,最终—— 琴声停歇。 她顺利地达到了终点。 历时3分26秒,音符总计1578个。 完完整整,无一错误。 也就是说,这场比赛,是雪之下雪乃的胜利。 乡下来的灰姑娘,在邪恶(?)男巫的帮助下,战胜了钢琴界的白雪公主。 哈哈,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童话剧本。 “我输了。”沉默片刻后,冬马和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坦然承认道,“按照约定,我会回到弦乐部,弦乐部的选票……” “等一下,”清脆的男声将冬马和纱的话语打断,一直都表现得很安静的源景开口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做出过那样的约定?” “咦?”冬马和纱疑惑地睁大了眼睛,她仔细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发现确实如此。比赛只约定好了冬马和纱的奖品,关于那两人的奖品却是只字未提。 “可是,雪之下同学不是要……” “我们确实需要弦乐部的选票,但是我和雪乃觉得,如果依靠这种比赛,强行按着你回到那里的话,那还不如不做。”源景站起身来,从自己的书包中,掏出一副耳机。“我希望你能够自己心甘情愿地回到弦乐部。” 演奏结束的雪之下雪乃走下了琴座,这段演奏显然消耗了她极大的精力,她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她还是笔直地站在源景身旁,鲜明地表示出自己的态度。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当然是可能的。”将手中的耳机递给冬马和纱,源景的脸上微微带着笑意,“而且相当简单——” “只要成为粉丝就好了。” “成为粉丝?谁的粉丝?”冬马和纱感觉自己在今天好像把一生的震惊都用光了。 “那还用说,”源景走向琴架,他需要将那架电子合成器转换成其他模式,“当然是和我们一样,成为冬马和纱的粉丝啊。” 十五、没有杂质的声音 戴上黑色耳机后,冬马和纱坐在琴座上。 黑色的耳机隔音效果相当好,将它扣在耳朵上后,就感觉有人一下子删去了时间,将喧嚣的上午变成了静谧的深夜。 一时间,冬马和纱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它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一样,鼓动得越来越快。 ‘它’,不对,应该说是自己正在期待些什么? 冬马和纱望向前方,看着那个正在摆弄着电子琴的少年。他用工具拆下了那排密布着诡计的琴键,因为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它了。 在那之后,他开始按下这台电子琴上的按钮。 冬马和纱知道这些按钮的作用,在一般的电子琴上,这些按钮起的是切换琴音的作用。如果希望电子琴发出贝斯等其他乐器的声音,就需要按下这种按钮。 但这架电子琴出自源景之手,这个按钮的作用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冬马和纱并没有开口询问。这并不单单是因为自己是个败者的原因,更因为她已经对源景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戴上耳机,在这台电子琴上弹奏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乐曲。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冬马和纱并不清楚。但是她知道这肯定有意义。 眼前的这个男人,从来不会去做无意义的事情。她的败北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在此刻,源景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望向冬马和纱,比出了一个‘OK’的动作,表示自己已经调整完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马和纱将自己的心思放空。 她将手指按下,开始弹奏《魔王》的第一个小节。 耳机中,传来了钢琴的声音,其音符和她所弹奏的琴键一一对应,看起来源景并没有搞什么打乱琴键顺序的把戏。 但是,这并不说明他没有做手脚。 《魔王》是冬马和纱在钢琴大赛上的参赛曲目,为了弹好这首曲子,她花费了数百个小时。因此,虽然只弹了不到一个小节,冬马和纱就敏锐地发觉到了‘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冬马和纱停下了手指,她将扣在耳朵上的耳机微微错开,露出那如同小巧元宝般的白皙轮廓,好让自己能够听清楚源景的回答。 “我之前说过,如果你赢了的话,就把传说中的‘无杂音钢琴’交给你,”源景有些爱惜地轻抚着这台凝聚他三晚心血的黑色家伙,“这就是那架‘无杂音钢琴’。” “……” “想要在现实世界中造出‘无杂音钢琴’是不可能的,这个东西就像‘光滑无摩擦的地面’一样,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源景看着有些说不出话来的冬马和纱,“虽然没法造出那样的钢琴,人们却能够知晓那种钢琴弹起来会是什么声音。” “冬马同学,你刚刚听到的声音,并不是通常那种通过录音采集到的钢琴音,而是通过物理计算,所模拟出来的钢琴音。” “……物理计算?” “没错。在现实中不存在的‘无杂音钢琴’,却可以通过数据模拟,让它在虚拟世界中得以存在,而你所演奏的,就是这样的钢琴。”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戴上耳机,尽最大的可能排除掉外界的干扰,让真真正正的,毫无杂质的钢琴音流入到她的耳朵中。 冬马和纱领悟到了耳机的意义、 她重新端端正正地戴上了耳机,咬住下唇,白皙精致的脸上板得紧紧的。 源景和雪之下雪乃都见过冬马和纱的这个表情。 因为她在钢琴大赛时,用的就是这个表情。 她开始敲打琴键,专注且认真,没有停顿、一往无前。冬马和纱正拿出她的全副精力,努力地燃烧着自己,弹奏着那太既虚幻又真实的钢琴。 此时此刻,冬马和纱的耳机中究竟倾泻出怎样的声音?源景不得而知。从耳机中漏出的些许音符,也马上会混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变成随处可见的乐音。 现在冬马和纱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所追寻的,所谓没有杂质的钢琴音是什么样子。 那可是—— “好难听。”冬马和纱停下了演奏的双手,做出了极为辛辣的评价。 没错,就和水不是越纯净越好喝一样,钢琴音也不是越纯净越好。 事实上,源景自己就试着弹过这种‘钢琴’,那种声音既单薄又乏味,完全没有他人预想中的美妙。 “我之前所追求的,就是这种枯燥的声音吗?”少女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键盘,耳边响起的每个音都好像在讥讽她之前所作出的努力。 但是她并没有感到丝毫不悦,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有一种自己苦苦追寻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的感觉。 她扯掉了耳机,拔掉了耳机接线,回过头来,朝着身后的雪之下雪乃招了招手,然后将身子往旁边靠了靠,让出一半的空间。 其意思不言而喻。 雪之下雪乃走上了前去,坐在了冬马和纱的身旁。 两人都是相当高标准的美少女,两张尽态极妍的面孔相互映衬,便仿佛并蒂莲花一般,将这场景映衬得如梦似幻。 “我来弹高声部,”冬马和纱看着雪之下雪乃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随即开口道,“意思是我来谈右手的部分,你来弹左手的部分。怎么样?” 雪之下雪乃静静地点了点头。 音乐随即再次响起。 你问那首音乐? 雪之下雪乃会弹的,只有那一首吧? 没有杂音的钢琴音只存在于耳机之中,将它扯掉之后,电子琴所发出的,便是随处可见的混杂着杂音的普通乐声。 但这样就好。 这样的音乐才是真实的,打动人的,也是最美妙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仿佛一瞬间,两人的联弹便到了尾奏。 重新回到了那层断崖。 没有了乱序的琴键,雪之下雪乃没有办法完成这个地方的演奏,而冬马和纱一个人也弹不了。 但是两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在进入尾奏的空隙时,冬马和纱握住了雪之下雪乃的手,似乎要手把手地和她一起弹奏。 她们两人齐齐地看向了源景。 源景自然也领会到了她们的意思。他隔着电子琴和两人面对面,因而在他的视角中,琴键是反着排列的,但是这显然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阻碍。 他也将自己的手指放上了键盘。 这段堪称死亡断崖的尾奏有着其他的解法: 一个人弹不了的话,多个人一起弹不就好了? 十六、弹钢琴真是开心啊 不自信是音乐家的大敌。 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批判……这些负面的感情才是所谓的‘杂音’,会让自己的音乐变得喑哑晦涩。 冬马和纱的钢琴并没有问题。 她只是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旋涡,变得无法喜欢上自己的声音而已。 那么只要重新让她喜欢上自己的声音,那么一切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这就是源景的最终目的。 现在看来,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曲终了。 冬马和纱笑了起来。 这是源景和雪之下雪乃第一次看到冬马和纱的笑容。 总是板着一张脸孔的冬马和纱虽然冷艳逼人,但源景还是觉得笑起来的冬马和纱更好看。 “果然,弹钢琴很开心。” 她抚摸着电子琴的键盘,动作轻柔地仿佛在抚摸鸟类的羽毛。 “源景,雪之下雪乃,你们接下来还有时间吗?”一丝红晕爬上了她白皙的脸庞,冬马和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说道,“我想给你们弹几首曲子。” “雪之下之前不是说过嘛,看了我没有夺冠的那些大赛的比赛录像。”她有些扭捏地说道,“虽然被说过‘冬马和纱弹得最好’,但是我觉得我现在能够弹得更好。” “这不是什么事后狡辩,就是,这是,”冬马和纱这个那个半天后,才开口说道,“我想要覆盖掉你们脑海中的那些回忆,我希望你们听到这些曲子后,不是觉得‘冬马和纱没有夺冠,真的好遗憾’,而是感到‘冬马和纱弹得真好听’。” 冬马和纱有些笨拙地想要向自己的粉丝传递自己的情感,而这份笨拙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冬马同学,”雪之下雪乃轻轻地回握住冬马和纱的手,好像在以此来传递自己内心的真情实感,“我希望你记住一点。”她与冬马和纱额头相抵,温柔的话语在冬马和纱的耳边响起—— “我和源景都是你的乐迷。” “有哪个乐迷会拒绝这种美事呢?” …… 在社团大楼街道的拐角处,一个粉头发的少女正抱膝而坐。 她正安安静静地听着那间小小的教室中传出来的声音。 “刚刚是李斯特的《钟》,再之前是舒伯特的《第21号》,哦,这个前奏,是肖邦的《波兰舞曲》吗?” 她自然是藤原千花。 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弹钢琴了,但是她其实也进行过只能用‘残酷’来形容的钢琴学习,甚至也曾被誉为是‘钢琴神童’。因此,她能清晰地分辨出那间小小的教室中所传出的乐曲声究竟是什么。 没错,除了冬马和纱、源景还有雪之下雪乃外,这个小小的比赛还有着另外一名听众。 “弹得真好听。看起来,结果相当顺利呢。”她微微前倾,一头柔顺的粉色长发静静地披在肩头,“真是太好了呢,源景同学。” “什么太好了?”突兀的女声在藤原千花的耳边响起,将一直在静静地听着音乐的她吓了一跳。 “咦,平冢老师,你怎么会?”抬头望去,她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己的班主任。 就在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她笑眯眯地将自己的食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嘘’的表情。 她指了指那间教室,好像在示意她不要打扰到那边,随后,她很没有教师架子地坐在了藤原千花的旁边。 和藤原千花那充满淑女美感的坐姿不同,平冢静将自己修长的双腿盘起,显出一种大大咧咧的男子气概,却也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潇洒帅气。 这下,三名当事人所不知道的听众又多了一人。 “好听吧。”在乐曲的间隙中,藤原千花的耳边响起平冢静轻轻的声音。她用的并不是疑问句,而是带着一丝夸耀语气的肯定句,短短的三个字中,自豪的味道满溢而出。 藤原千花点点头,她算得上半个专家,自然能够听出其中的好坏来,但是——“我记得,冬马和纱好像是D班的,平冢老师你只教A班和B班吧?” “那又怎么样?只要在圣伊甸学园上学的,都是我的学生。”平冢静将眼睛一瞪,颇为霸气地小声说道。 “是是是。您是老师,您说得都对。”藤原千花并不讨厌这种霸道,恰恰相反,这是她正是她对平冢静这个教师最为钦佩的地方。正是靠着这种责任心,平冢静才能在学生们的支持下,年纪轻轻地就当上班主任。 “羡慕吗?”平冢静突然说道,“我记得你之前也弹过钢琴来着?如果当初……” “没有什么如果。”藤原千花平静地说道,“冬马和纱依然喜爱着钢琴,她只是一时间失去了方向而已。而我不一样,”她抱膝而坐,静静地看着教室的方向,“我对钢琴的喜爱已经燃尽了。” “这样啊。”平冢静叹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话。 藤原千花在心底默默地感谢她的这种体贴。 两人之后再无交流,而是陷入一种极为默契的沉默之中。 只有悦耳的钢琴声静静地流淌。 …… 周末之后,便又到了诸多学生和社畜们最为痛恨的周一。因为这往往代表着劳累与繁忙的开始。正因为如此,才会诞生出一种名为“周一的丰满”的都市传说。 据说,只要你足够劳累,就能在周一的上班或者上学路上,偶遇长得非常好看的女高中生。 还是欧派很大的那种。 源景不知道这个都市传说到底是出自社畜们精神错乱的臆想,还是单纯是资本家们为压榨工人们所编织出来的糖衣炮弹。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无法验证这种东西了。 因为他的精神相当坚韧,并不会为这种事情而产生动摇。 和往常一样,他戴着耳机,走在上学的路上。 路边的夏花正当时,粉色的花瓣在微风轻拂中离开枝头,以秒速五厘米的速度向下滑落。 正当源景欣赏这般美景时,他突然发觉自己一边的耳机被人拔掉了。他略带怒气地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粉发,而是一名黑长直。 “诶,源景平常原来在听这种曲子吗?”她毫不顾忌地将耳机塞到自己的耳朵中,动作流畅自然,完全没有半点晦涩。 顺带一提,她的欧派绝对说不上小。 但可惜,这好像并不是偶遇。 因此都市传说仍然不成立。 在ACG界,一直有着所谓的‘猫系女主’和‘犬系女主’的说法。 雪之下雪乃便是典型的猫系女主,但是冬马和纱,却是作者钦定的‘犬系’。 不,应该说是‘忠犬系女主’。 十七、源景同学只想当个萌新之友 自那场小小的比赛之后,一周的时光俨然已逝。 而在源景的脑中,却被两个字塞得满满当当,其名为—— 不妙。 午休时间,在自己的专属休息室(?)中,源景正在‘三省吾身’。 明明是想要树立起‘烂泥扶不上墙’的花瓶人设,让雪之下雪乃对自己失去兴趣的,但没想到最后却Carry了一把。 这下,不光雪之下雪乃,就连冬马和纱似乎都招惹上了…… 幸好,自己和冬马和纱并不同班,在午休和放学后,她都要练钢琴(据说她每天要练上8小时以上的钢琴),因此只有在早上上学的时候,她才会在路上等他。 这倒还可以接受。 因为在冬马和纱之前,早上上学时也会有粉发怪人不时袭来。冬马和纱到来之后,那个粉头发的女人就销声匿迹了。 冬马和纱只会抢走他的一边耳机,而藤原千花不仅会夺走他戴耳机的权力,还会强制要求和他进行语音交互。 咦,这么看来,似乎好像自己还是赚了? 话说回来,除了上学的时候,就连在班级上,藤原千花前来纠缠自己的次数也大大减少了,每次见到自己,脸上露出的笑容也会透露出些许勉强。 难道说—— 自己被藤原千花讨厌咯?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 虽然在脑中想着这样的事情,但是源景的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在之前的事件中,他自称‘冬马和纱的粉丝’,说自己‘想要听冬马和纱的演奏’等等,并不是某种话术,而是他的真心实意。 在已经过去的这个事件中,源景并没有失去什么东西。 恰恰相反,他保住了某种对他来说相当重要的东西,那便是—— 安心感。 如果不介入这个事件,冬马和纱可能会自行或者在他人的帮助下走出泥潭,但也有可能因此陷入沉沦,真的放弃掉钢琴。 如果是前者,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源景便是在‘见死不救’了。 既然有这样的能力,又看到别人身处绝境,那么自然是要救上一把,否则便会于心不安。 源景的所作所为,便是出于这种极为朴素的道德观。 …… “这是什么?” 雪之下雪乃看着平冢静拿出的一张表格,好看的眉毛弯成新月状。 没错,虽然源景一直标榜这里是他的私人休息室,但是实际上,除了他之外,有两人会相当频繁地进入这个场景。 那便是雪之下雪乃和平冢静。 源景曾试图催眠自己,让自己把这两个女人当成是图书馆或者电车里那种恰好坐在一起的陌生人,但是这种企图很快失败了。 因为陌生人不会频繁地向他搭话。 “如你所见,”平冢静指着表格开头,说道,“同好会申请表啊?” “我在这里提醒你们一下,”穿着西服的女教师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虽然你们两个仿佛理所应当般地占据着这个教室,但是从名义上讲,这个小小的教室仍然属于圣伊甸学园的专属财产,归于学生会的管辖之下。” “就这么私自用着,如果没有人管的话自然无所谓,但只要有人向学生会打小报告,”平冢静的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好像想要流露出恐吓的意思,“这间小教室就会‘砰’的一下,”她竟然真的拍了一下手掌,好像在强调其残酷性一样,“收归到学生会手中,然后被分配给其他社团。” 这确实是真的。 以源景的性格,在占据这间小教室时,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提出申请,跑手续、走流程。也就是说,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中,他其实一直在非法征用这间教室。 “所以,要真正获得这间教室的使用权,就需要这个东西。”平冢静挥舞着自己手中的表格,“只要成立一个同好会,就能申请一间不超过八坪的教室作为活动基地。也就是说,名正言顺地获得这间教室的使用权。” “怎么样,很有吸引力吧?” 略微点了点头,雪之下雪乃接过了表格。 “同好会的申请条件,是一名老师作为顾问,”她顿了一下,看了眼平冢静,后者相当得意地挺起胸膛,“还有‘三名’成员。” 雪之下雪乃在‘三名’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随后皱紧了眉头,“也就是说,还需要一个人……” 雪之下雪乃好像理所应当地将源景算了进去。 源景也没有出言反对。 就像候鸟迁徙的长途跋涉中需要停下修整一样,源景也需要这么一块地方作为自己的栖息之所。 “注意事项中清清楚楚地写着,成员不许兼任,也就是说冬马和纱好像帮不上忙……” 在圣伊甸学园的体系中,同好会是社团的前身,或者说是社团的雏形;因为社团的大小与学生会所拨的经费直接相关,因此一名学生同时参加数个社团的情况是被明令禁止的。 不仅如此,出于申请经费方面上的考虑,圣伊甸学园的各路社团也会卯足干劲儿地招新,在开学已过月余的现在,还未加入社团的人数可谓是凤毛麟角。 雪之下雪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她平静地向平冢静发问。 “倒是没有这种说法,但我的建议是越快越好,毕竟,谁也不知道告密者究竟会在哪天出现,对吧?” 雪乃认同地点点头,随即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而源景仍然在一旁平静地看着手中的书籍,就好像没有听到这番谈话一般。 他这次可不准备伸出援手。 首先,他可以毫不自傲地说出来,自己在圣伊甸学园中并没有朋友; 其次,他并不准备做雪之下雪乃的保姆。 选择竞选学生会长的是雪之下雪乃自己,而不是他,那她就要拿出自己的行动来,而不是去当他的提线玩偶。 比起源景,现在的雪之下雪乃才更像是玩家,她的目标便是通关这个学院副本。而源景显然是她的初始伙伴。 在‘花瓶’人设破产之后,源景给自己的定位是——‘萌新之友’。 就是那种在新手开荒的时候相当好用,但是马上会因为版本的更迭而遭到仓管的角色。 他才不要当‘人权卡’。 那可是真的会过劳死的。 十八、孟德尔先生罪大恶极! 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既然不打算帮助雪之下雪乃拉人,那么就要考虑万一同好会无法成立,致使那间教室无法继续使用的最坏情况。 因此,就必须寻找可能的替代场所。 这其实还挺容易的。 圣伊甸学园虽然是一个一贯制中学,但是她的占地面积极大,并不输于某些知名大学。 而在这么宽敞的校园中,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人的容身之所呢? …… 源景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教学楼的最顶层,与天台只有一门之隔的楼梯间中。 但是很遗憾,圣伊甸学园教学楼的天台是不对外开放的。 或者说,是不‘免费’对外开放的。 和圣伊甸学园的所有其他公共设施一样,教学楼的天台也在学生会的统御之下,不会向源景这样的普通学生开放。 这样正好。 因为源景的目标并不是天台,而是这个楼梯间。 由于天台被封闭的原因,这个位于教学楼顶层的楼梯间在午休时分人迹罕至。 勤勤恳恳的保洁工人们每天都会清理这个地方,源景甚至能够在大理石地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这让他怀疑那些人在清洁时甚至打了蜡。 除了没有桌椅和插电源的插座外,这个地方简直是完美的独处空间。 源景满意地点点头。将这个地点记在他心中的笔记本上。 如果那间教室不能再用的话,这个地方倒是一个相当完美的备选方案。 然而,就在他考察完毕,心满意足地想要走下楼梯的时候—— “啊,源景同学?” 在他下方,一名粉头发的少女面露诧异地抬头望着她,在她手中,一把银白色的钥匙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更正,除了没有桌椅和插座外,楼梯间还有一个坏处—— 在转角时会被正好上来的人堵住,对心脏不好。 可爱的少女喊着自己的名字,继而向自己缓步走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一般人应该会高兴得胸口发烫。但是源景显然并不在‘一般人’之列。 更何况,走来的女孩虽然外表十分可爱,但确是他所认定的敌人。 虽然并不清楚班级上的偶像、焦点中的焦点藤原千花大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是源景并没有寻根问底的兴趣。 他的好奇心不重,也并不是那种喜欢打听他人事情的八婆性格。 正好相反,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他更懂得尊重他人隐私的人了。 向藤原千花微微点头,以此打过招呼后,他便打算就这么溜之乎也。 源景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藤原千花伸出手来,抓住了他校服上衣的下摆。 “诶?离下一节课还早,就多待一会儿嘛。” 藤原千花望向源景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柔弱,抓著衣服下摆的力量却相当大。 说实话,源景还是第一次看到藤原千花露出这样一副易碎瓷器般的表情。这个样子的藤原千花完全没有平时那种光芒四射的活泼样子,反而更像是一个因纵身跳下楼梯而死掉的美少女地缚灵。 她到底是怎么了?之前在教室的时候,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源景叹了口气,在楼梯上坐下——“先说好,就只到下节课上课为止哦。” “嗯!”藤原千花终于露出了笑容,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眸中好像终于有了光彩。 …… “呃,既然闲着也是闲着,那么不妨来聊聊天好吗?”仍然没有将手从源景的下摆处放开,藤原千花有些突兀地说道。这种笨嘴拙舌的表现一点都不像她平常八面玲珑的模样,她好像极为急切地想要倾吐些什么,但是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只能试探性的倒出一点点。 这是在等源景鼓励她,或者通过什么别的方式来给予她勇气吗? 但是很遗憾,源景并没有温柔到那个地步,“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地试探上面。”他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可以暂时担任‘树洞’一职,毕竟你在之前的学校生活中也照顾过我。” “不用担心我会跟别人说,更别对我可能的安慰抱有希望,这样可以吗?” “……还是这么敏锐啊,源景同学。”藤原千花在呆愣了一会儿后,不知道为什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明明与谁都不亲近,却能如此轻易地看透人心,源景同学真是个奇怪的人。” 要你管啦。源景抱起臂膀,做出一副不屑置辩的气势。 “呃,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藤原千花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就从一开始说起好了。” “我的家庭,源景同学你应该知道吧?”她试探性地问道,“简单地说,就是那种有点显赫的家庭。” 不不不,我觉得那可并不是‘有点’的程度。源景在心里吐槽道。 “一般来说,像我这样的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往往会比较复杂,但是我的家人们彼此的感情却很好。” “我的爸爸是高官,妈妈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他们当初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感情一直保持到现在,偶尔还会做出些让我看了都脸红的互动。” “我有一个比我大的姐姐和一个比我小的妹妹。虽然偶尔会吵架,但是感情从来没有破裂过。” “对了,我还养了一条叫‘佩斯’的大型犬。它虽然眼神很凶,但是其实相当胆小,有空的话,我可以把它介绍给你。” 源景用鼻子微微发出‘哼’的声音,以此表示敬谢不敏。他连人类朋友都不想交,更别说狗朋友了。 “背景就是这样。不久前,”藤原千花的脸上开始蒙上一层阴影,声音也开始掺入一丝喑哑,“爸爸和妈妈做了每年的例行体检。” “这是他们每年都会做的例行检查,和往常一样,每项数值也都在正常范围内。在晚餐的时候,爸爸自豪地拿出诊断书,向我们炫耀他和妈妈健康的体魄,而在看诊断书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他们两人的血型都是O型。” “以往也有这个检查,但是我却从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情。这次之所以会注意到,还是因为之前生物课时的内容,”藤原千花解释道,“你看,我们最近不是在学孟德尔的遗传定律还有显性、隐性基因之类的东西吗,老师也举了血型的例子,因此我就变得有点在意这种东西。” “但这就不对了。”藤原千花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疑惑与一丝丝恐惧,“在入学的时候,我们也做过体检。其他什么的都无所谓,但是在血型那里,我的诊断书上所写的,并不是O。” “而是A。” 整个空间霎时变得很安静,从下面楼层传来的人声在此刻竟然清晰可闻。 “好奇怪啊,源景同学,”藤原千花幽幽地说道,“两个O型血的人,为什么会生出来一个A型血的女儿呢?” 十九、不打针不吃药 所谓的ABO血型,是根据红细胞表面有无特异性抗原(凝集原)A和B来划分的血液类型系统,其出现的根本原因是医疗卫生技术的进步,或者说输血技术的需要。 根据凝集原A、B的分布,人们把血液分为A、B、AB、O四型。红细胞上只有凝集原A的为A型血,红细胞上只有凝集原B的为B型血,红细胞上A、B两种凝集原都有的为AB型血,红细胞上A、B两种凝集原皆无者为O型血。 大量失血的患者需要输血来进行治疗,但是输血时若血型不合,会使输入的红细胞发生凝集,引起血管阻塞和血管内大量溶血,造成严重后果。 正因如此,才会有检测血型的必要。 而为什么血型会与所谓的亲子鉴定扯上关系,这就牵扯到著名的孟德尔先生所提出的遗传定律了。 血型是由ABO三个等位基因控制。A、B基因为显性基因,而O基因为隐性基因。 藤原千花的父母都是O型血,那么证明他俩都是所谓的隐性基因纯合子,其基因上并不含有A型或B型基因。这样的话,他们两个的后代便绝不可能出现A型血、B型血还有AB型。 所以说,藤原千花的烦恼是—— “源景同学,我好像不是我父母的孩子,这该怎么办才好?” 就是如此。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沉重话题。 源景砸了下嘴,瞥了一眼藤原千花的上衣口袋,他之前亲眼看到对方把那把银色的钥匙放了进去。 根据钥匙的大小与天台门锁的吻合程度,再加上一点逻辑推断,源景觉得这**不离十就是天台的门钥匙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来了——藤原千花要上天台干什么? 如果在之前,源景会觉得她应该只是是去浇浇花或者看看风景什么的,但说实话他现在有点不太确定了。 以一般理性而言,藤原千花并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但她现在毕竟处于最容易钻牛角尖、思想也最叛逆偏激的青春期,遇到的还是这种事情…… 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藤原千花并没有看到源景那严肃起来的表情,她现在正自顾自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说实话,我真的已经不晓得该怎么办了。”藤原千花不知道何时已经放开了源景的下摆,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死死地攥住校服的裙子,似乎想以此来抑制住双手的颤抖,“我不敢告诉别人,我们家毕竟是那种家庭,消息一旦传出去的话,很容易就会变成丑闻,进而被用作攻讦藤原家的政治素材。” “我也不敢去问我的父母。”藤原千花成功抑制住了双手的颤抖,但是她的声音上的颤抖却没法掩饰。源景清楚地知道,这种颤抖的原因绝不是寒冷。 “问了之后,情况会变得如何?如果他们撕下原本戴着的温情面具,告诉我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接下来会怎样?我该怎么办?动摇吗?还是断绝关系?撕破脸?失控?” “不问的话,又如何?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问的话,什么都不做的话,会怎么样?只要我还像之前那样,当一个‘好女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生活下去,这样会更好吗?” “我试了好几天,发现这样的生活真的好累。”藤原千花凝望着眼前,好像在盯着什么,但那空洞的目光中却是一片虚无,“这个时候我会想——爸妈对我很好,只要一有事情总会为我拚命,也一直都很爱护我。而且我已经16岁了,即使从法律上讲,也是能够一个人活下去的年纪了,出于对家庭关系的维护,我应该‘不去深究’,反正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不是吗?” “我从理性上似乎说服自己,但是很可惜,人不是只有理性的生物。”藤原千花莫名的笑了起来,源景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么无奈的笑容,“如果是自信又独立的源景同学的话,一定会试图去问个明白吧,就算会变得孤伶伶一个人,也一定要得到真相。” “这种勇气,真叫人羡慕。” “可惜,我果然还是一个胆小鬼。” 藤原千花长长的呼了口气,“什么都说出来,总感觉轻松了许多。” 此乃谎言。她此刻仍在微微颤抖的身体便是明证。 “不敢跟朋友说,却会向我倾吐这种秘密,藤原同学可真是不太聪明。”源景故意用捎带讽刺的语气说道,他想看看藤原千花此刻的内心是否钝感到了一定境界,如果真的连话都听不太进去的话,那他可能就要采取一定的物理手段了——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上天台吧? “因为我信任源景同学。”藤原千花即答,“虽然从不把我当朋友,但是源景同学可能是我所见过最值得信任的人了。我不觉得你会大嘴巴到把这种事情宣扬出去。” ……这个时候再奉承我可是没用的哦。不过,看来还算能听得进去话,逻辑思维也依旧清晰。这样看来,事情还没糟糕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藤原千花,你希望自己怎么做?”源景说道,带着一如既往的冷静语气。 “咦……?呃……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这么纠结啊。”藤原千花将手按在胸口,似乎想要借着这个动作询问自己的内心,可是看起来失败了。 “那么,换种问法吧。”少年一字一句地慢慢问道,似乎想要让少女自己好好思索一下,“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保持现状?……不对……”少女露出苦笑,继而说道,“我希望自己只是看错了,自己确实是爸爸和妈妈的女儿。” “有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天真很幼稚?” “不,我倒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源景摇了摇头,“而且,在我看来,这种想法既不天真,也不幼稚。” “事实上,我觉得这才是最有可能的真相。” “咦?”藤原千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二十、伪O型血 “藤原同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源景并没有对他之前的言语进行解释,反而开始询问藤原千花,“你父母中的某个人,应该会比较频繁且相当规律地前往医院吧?我想想,大概是每半年一次?” “咦?”藤原千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源景同学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我妈妈确实每半年就会去医院一趟,根据爸爸的说法,妈妈好像有种极为罕见的怪病,需要定期前往医院做检查。为此,爸爸还曾戏称妈妈为‘玻璃美人’,结果腰都被掐青了。” “这倒是真的,当年买佩斯的时候,妈妈好像露出了相当抗拒的神情,说她对毛发过敏。但我知道这只是借口,因为她有那么多皮毛大衣。最后,她经不住我们三姐妹的苦苦哀求,终于点了头……”藤原千花露出了回忆之色,“源景同学,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她的眼神中,疑惑之色越来越浓,“难道说,你认识我的妈妈吗?” “怎么可能,我哪有机会接触到那种大人物?”源景摇摇头,随即用手托腮,做出沉思的表情,“不过,我大概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难道说?藤原千花原本冰冷的内心好像终于有了一丝活力。她注视这源景的侧脸,眼神中的热切好似要灼烧源景的脸颊。 源景并未让她久等——“藤原同学,你之前问过我吧?【两个O型血的人,为什么会生出来一个A型血的女儿】?” 藤原千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源景之前的话语,让她的心中重新燃起了点点希望,难道说? “正常来讲,两个O型血的人,确实没有办法生出A型血的女儿。孟德尔先生的遗传定律并没有出错。” 藤原千花眼中的光芒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出错的是检验技术。” “诶?” “不,这个说法不准确,应该说ABO血型检验技术,并不能测出你母亲的真实血型。” “???”藤原千花的头上,有许许多多的问号冒了出来。 “藤原同学,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孟买血型’或者‘伪O型血’之类的说法吗?” “‘伪O型血’?!”藤原千花虽然不清楚所谓的孟买血型是什么,但是后一个词的意思却是相当好懂。 “没错,孟买血型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血型,因其初次在孟买发现而得名,”源景的这些知识自然来自于他的系统面板。 在他那与游戏一脉相承的系统面板看来,源景的学习行为自然也被算在‘努力’之中。那么,既然付出了努力,就必然有所回报。 遗憾的是,系统并没有把【语文】、【数学】、【生物】等分门别类的算作技能,而是将其统合了起来,化作一门名为【高中知识】的技能,这些课程中,唯二被当做例外划分出来的,便是【英语】和【料理】。 毫无疑问,源景在【高中知识】这个技能上花的努力要比【钢琴】多得多,这个技能也被他早早地升到了Lv3,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强能力者’。 但和【钢琴】一样,【高中知识】的等级就卡在那里了,其升级的进度条爬得比蜗牛还慢。 针对这个情况,源景目前已经有了几个猜想,但这和目前的状况并无关联,因此暂且按住不表。 现在还是人命要紧。 “因为基因上的缺陷,拥有孟买血型的人无论其是否拥有A、B血型的等位基因,A抗原或B抗原都无法合成,从而不能接受任何ABO血型的血液。” “这个特征和O型血的人相当相似,而现代的血型检验技术因此便会将‘孟买血型’的人误认为是O型血,这也是‘伪O型血’这个名字的由来。” “藤原同学,根据你的描述,我觉得你的母亲所拥有的,应该就是这种极为稀有的孟买血型,这就是所谓的‘极为罕见的怪病’。” “……一年去两次医院?” “拥有孟买血型的人无论输入那种其他血型都会产生凝集反应,因此,往往需要专门的血库备血以备不时之需。”源景说道,“你的母亲定时去医院,应该是去抽血了吧。之所以每半年就要去一次,是考虑到血液的贮存时间。” “那‘不干家务,远离宠物’是因为,哦,原来如此,害怕受伤吗?”藤原千花刚刚问道一半,便自己反应了过来。 源景认同地点点头,“虽然有着专属的‘血库’,但是里面储备的鲜血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如果在短时间内多次受伤的话,血液便会耗尽,到时候……”源景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耸了耸肩。 而藤原千花已经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孟买血型’,是不是还挺常见的?”在一阵沉默之后,藤原千花小声地问道。 “不,”源景并没有丝毫犹豫,他的话语仍然冷静,仿佛并没有听出来藤原千花语气中的希冀,“就算在占比最高的孟买,其所占的比重也只有万分之一。欧洲有学者做过相关的调查,结果是百万分之一。樱岛虽然没有相关的数据,但即使用最乐观的分析,应该也不会超过万分之一。” “万分之一吗?”藤原千花重复着这个数字,略微变得有些低沉。 源景大概能够猜到她的想法。 她的情况虽然能用‘孟买血型’解释得通,但并不能因此武断地说这就是真相。 每半年去一次医院可能是体弱多病,不喜家务可能是天生懒惰或是单纯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安全第一’是很多人的行为准则,而撒谎对毛发过敏亦可能只是厌恶宠物。 比起虚无缥缈的‘孟买血型’,这些解释才更像真相。 这又不是在玩打地鼠,一次打不中还有下次机会。 这是在刺杀秦王。 由藤原千花所饰演的荆轲,只有图穷匕见的那一刺的机会而已。 如果她询问了,却发现她的母亲并不是‘孟买血型’的话,藤原千花将如何自处? 当然,藤原千花还有着另一种选择。 那就是不去询问,就把源景的解释‘当做真相’就好了。 毕竟,‘这个解释’和现实对应的严丝合缝,而且完美符合她的希望。 那就不去寻根究底,不去询问吧。 反正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藤原千花最终会选择哪种方案,源景不得而知。 在这件事里,他只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是个供人倾诉的树洞。他之前的回答,其实已经有点越界了。 但是—— “藤原同学,你听说过‘直立行走者的诅咒’吗?” 源景还是希望藤原千花是前世中他所了解的那个‘她’。 至少,不要让那灿烂的笑容沾染阴霾…… 二十一、直立行走者的诅咒 “藤原同学,根据达尔文的进化论来说,人是从古猿进化来的。那么,你觉得什么时候,人才不再是猿,而变成了另一种更高级的生物呢?” 藤原千花不明白源景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但出于对他的信任,她还是仔细思索了片刻—— “我记得老师好像说过,是【使用工具】?”少女稍微回忆了一下,“不对,猴子也会使用工具。” 她突然想起源景之前的话语,“是【直立行走】,没错吧?” 源景点了点头。 “现代生物学的观点普遍认同【直立行走】是人类出现的标志,也是区别于其他灵长类的重要特征。现在所发现的最早的人类化石来自于300万年前,而之所以认定她是人类,也是因为她的骨盆和腿骨有着直立行走的痕迹。” “直立行走的意义十分重大,但和我要讲的都没什么关系。”源景言简意赅地说道,“我要说的,是‘直立行走’的不利之处,或者说‘诅咒’。” “那就是‘所有人类都是早产儿’。” 源景的这个说法相当的新奇,藤原千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不过,这本来就是既偏僻又奇怪的知识,藤原千花不知道也无可厚非。 只是,为什么要说这个? “一般说来,像人类这般的大型哺乳类离开母体时,就应该具有能够单独生存的能力。但是因为人要依靠双腿进行走路的缘故,致使其骨盆变得相当狭窄。因此婴儿不得不在身体尚未完全成熟时,便早早地脱离母体。” “你也见过吧?牛犊和小马之类的哺乳动物刚生出来的样子,那颤颤巍巍地努力站起来的样子是多么的惹人怜爱。但是刚生下婴儿却连颤抖都做不到,只能无力地躺着而已。” “这便是其未发育完全的‘证据’。换言之,婴儿出生时,只不过是‘未完成体’。” “而想要成为‘成品’,便要接受各种其他因素的洗礼——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兄妹、医生、邻居、老师等等。从这个方面来讲,人要变成真正的‘人’时,所要通过的‘产道’既蔓延又曲折。” “藤原千花,”此时此刻,源景没有再用‘藤原同学’这个称呼,而是极为郑重地用了全名,“你现在的父母是否是你真实的父母,说实话我确实并不清楚。” “但我清楚一点藤原千花之所以会是现在这个既善良又美丽的藤原千花,他们功不可没。” “无论你是否要去向他们求证,我都希望你在心里想清楚这一点。” 源景并没有给予藤原千花建议。无论是鼓励她拿出勇气去询问,还是建议她捂住耳朵当鸵鸟,都并不符合源景的处事法则。 他并没有继续干涉的想法、义务以及心理准备。 他所能够做的,只是给出一个可能的假设,并让藤原千花认识到其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而已。 那么,为什么明明几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东西,他还要扯上这么一大堆东西,还掺杂着什么‘诅咒’之类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其原因是—— “当当当当~~~!!!” 源景在拖延时间。 他在等上课的铃声响起。 “!!!”好像真的被源景忽悠瘸,咳咳,我是说被源景的言语感化了的藤原千花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得一个哆嗦。 而源景则干净利落地扯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拽向了教室的方向。 正好,这节课是平冢静的国文课。 身为班主任的平冢静相当喜欢藤原千花这个班长,只要自己在课后时用模棱两可的语气向她说——“最近藤原千花好像有什么心事。”那个责任感爆棚的暴力教师就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围着藤原千花转。 和自己这种人不一样,平冢静是天生的教师。有她的介入,至少绝对不会让什么傻事发生。 至于藤原千花这件事最后会以何种情况收场,那源景就不知道了。 他毕竟只是一个性喜独处的少年而已,又不是什么万能的许愿杯。 不要对他抱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期待。 …… 少年手心的温度,少女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清楚地感受到。 她顺从地站了起来,在少年的牵引下,走下了楼梯。 ‘源景同学,真的很厉害。’ 虽然在冬马和纱的事件处理上便可窥一斑,但是真的临到自己身上时,藤原千花才发现源景竟然是这样的强大且可靠。 就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他一样。 ‘源景同学身边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这是在班里的女生间风传的一句话。藤原千花原本以为这只是句流言,但今天的际遇却告诉她此言不虚。 然而,在这安心感的包裹中,藤原千花却忘记了一件事—— 她为什么会在课间时分,拿着申请好的钥匙上天台呢? …… 天台之上。 一只奇丑无比的大狗趴在地上,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它的名字是佩斯,也就是藤原千花的那条宠物狗。 藤原千花将它带来,本来是想好好地对它倾诉一些不敢在家里说的话,但是她不仅已经有了更好的倾诉对象,甚至连它的存在都忘记了! 佩斯目光幽怨地看了一眼仍然紧锁的大门,随即有气无力地趴在天台上的阴影中—— ‘主人怎么还不来?’ 这是它的第一个想法。 ‘好饿啊。’ 这是感想其二。 …… 第二天,中午午休时分。 “我听平冢静老师说,这里的同好会还差一人的样子。”藤原千花向雪之下雪乃说道,她的脸上乌云尽去,完全看不出昨天的颓废模样,“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加入吗?” “藤原同学竟然还没加入社团吗?”雪之下雪乃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见藤原千花,源景隐约地记得,藤原千花好像说过自己曾试着和雪乃做朋友,但是失败了。 “邀请倒是收了一大堆,”藤原千花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是如果选择其中一个的话,其他的社团就会表现得相当不高兴。我们学校的社团在经费和场地上是竞争关系,彼此的关系算不上太好。” 没错,这个学校既有着像雪之下雪乃这样过于不受欢迎而没法加入社团的人,也存在像藤原千花这样因过于受欢迎而举棋不定的人,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殊途同归。 但是现在,她们是一个同好会的成员了。 “源景同学,”如花的笑靥在源景的面前绽放,一只白皙的小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以后,请多多指教了。”这句大大方方的话语,雪之下雪乃也能听到。 ‘还有,我的妈妈确实是孟买血型。’这句话则只有源景听得到。 二十二、不要随便上陌生阿姨的车 虽然连名字和创立宗旨都没有确定,但就在当天下午,同好会的第一个活动便开始了。 那便是—— 大·扫·除! 社团大楼的卫生由各自的社团自行管理。同好会所在的小教室已经比较长的时间没有人使用了。源景和雪之下雪乃之后都进行过一定的打扫,但是在藤原家的千金来看,这还远远不够。 顺带一提,源景被这个活动拒之门外。 是真正意义上的‘拒之门外’。 藤原千花就没让他进屋。 “禁止进入!今天的活动拒绝男生!”仿佛门神一般地守在门口,藤原千花用双手比出大大的叉。她身上穿的不再是平常的校服,而是学校统一的运动服。 “我怎么不知道。”源景意外地挑了挑眉毛。明明中午还说是统一活动的,为什么一个下午就变卦了? “我和小雪乃在手机上沟通过了,源景同学为这个同好会的成立已经付出了太多,因此我们觉得应该让你休息一下,”藤原千花千花笑容灿烂地拿出智能手机,“但我们都没有你的好友,因此没法通知你,所以我就提前来堵你了。”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应该会感觉这是一件憾事,甚至感觉自己被排挤了也说不定。 但是源景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甚至还感到有些开心。 在略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之后,源景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明明之前还表示出明确拒绝之意的藤原千花拦住了他的去路,“我说过了吧,【没有你的好友,很不方便】。”她在这句话上加重了语气,“我觉得拒绝文明的进步是一件很蠢的事,你觉得呢?” “……我没有‘Line’(这是一种相当于微信的手机软件),加不了你。”源景自然明白藤原千花的言下之意,但这并不代表他会乖乖照办。 雪之下雪乃还好说,如果把自己的‘Line’交给藤原千花的话,她肯定会时不时地找他谈话的。 那可不是源景想要看到的。 “骗人。‘Line’账号不是手机号码赠送的吗?”在之前一个多月的斗智斗勇中,藤原千花已经大致摸清了源景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在说谎,“赶快来‘摇一摇’吧。” “……(摇)” “我是说摇手机,不是让你摇头!” 藤原千花最终还是要到了源景的“Line”。 …… 圣伊甸学园的放学之间和其他樱岛的高中一样早。 三点左右,一整天的课程便全部结束,之后便是所谓的‘社团活动’时间。 在圣伊甸学园,没有参加社团的学生少之又少,而像源景这样这么早就离开校园的学生就更少了。 学校外的坡道上空空荡荡,只有洁白的花瓣慢慢飘落,带来一股微微的清香。 这是源景在这一个月中已经司空见惯的景象。 但在这片不变的美景中,却插入了一个有些不和谐的音符。 一架豪车悄然出现在了源景的视野中。 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圣伊甸学园的周围是禁止车辆通行的,而这条上下学的坡道更是禁地中的禁地。 这个禁令一开始被颁布的原因,是希望人们能够保持对于神明的敬畏;而在现在,则被当成圣伊甸学园威仪的一种体现和对知识与教育的尊重。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这间学校的学生非富即贵,却几乎没有学生乘坐汽车进出学校的原因。 如果被发现违反了禁令,就会被处以罚款(这倒是无所谓)以及将违规车辆的照片摆放在学校大屏幕上一周的惩罚。 对这里的大多数家庭来说,后者是无法接受的。因为这会让自家在圈子中蒙羞。 越是富有、越是自认尊贵的人,便越看重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源景并不了解汽车品牌。他并不是车迷,能够将各种豪车的名字如数家珍般的一一说出。但他知道一个道理—— 越漂亮的车越贵。 而这辆慢慢地向他滑来的汽车漂亮极了。在发动机盖子最前头,一个长着翅膀的“B”字熠熠生辉。 汽车在源景的身侧慢慢停住。车窗摇了下来,源景这才得以看到驾驶席内的情况。 驾驶着这辆豪车的,是一个女人。 她戴着墨镜,一头黑发微微地泛着紫色,被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垂在脑后,一身看上去就很贵酒红色的西服套装,内着的白色衬衫却穿得有些随便,在华贵中透露出一股潇洒的气息。还有就是—— 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很美。 并不是蒙娜丽莎的那种美丽。 而是一种奇特的美感。 既纤细又有力,这明明是相互矛盾的两个词,却完美和谐地在这双手上融为一体。 似乎注意到了源景的目光,这个女人发出了一丝轻笑,她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细长的美眸,以及右眼眼角的一颗‘美人痣’。 “等你好久了,上车吧。” 女人表现得相当熟络,还探过身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源景自然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女色狼开着豪车勾搭良家少男?还是说,这是东京这个地方的潜规则? 不对啊,你不应该静静地停在路边吗?还有你的水呢?放在车顶的水呢? “源景君是吧,啧。”女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啧啧称赞道,“怪不得她最近总是在念叨你。” “……她?”源景带着疑惑问道。他的人际关系中,包含的‘她’并不多。 女人一言不发,直接从仪表板上面的专用支架上拿下手机,递给了源景。 手机的待机画面是两个女人。 这个女人正相当亲切地挽着一名少女的胳膊,她的另一只手臂伸出,消失在屏幕外面,看来这个照片是她自己拍的。 而那个被她挽在怀中,虽然表情有些别扭,但是嘴角带着一丝喜悦的少女,源景非常熟悉。 最近,他们两个经常一起上学,她还总是抢他的耳机。 “自我介绍一下,”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眼角的美人痣为其平添了些许妩媚,“我叫冬马曜子。” “如你所见,是冬马和纱的母亲。” 二十三、冬马女士想要聆听 冬马曜子。 冬马和纱的母亲,世界级的钢琴家,樱岛音乐界的领袖之一。 据说,她的每次演出,都能换来和她身体等重的黄金…… 源景用眼睛的余光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位樱岛的国宝级艺术家,在心里默想‘那看起来倒也不算多。’ 车子平稳地行使着,它先是走上了国道,在平稳运行了近半个钟后,它拐上了高速公路。 “不怕吗?”一直以来安安静静的冬马曜子突然开口道,“只靠一张照片就相信了我的身份,还没有丝毫戒心地上了我的车。”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你的父母没有告诉过,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小男生,在外面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吗?” “首先,我不觉得人贩子会开这么昂贵的豪车,”源景指了指车内的装潢。虽然光从车的外形就能看出其价值不菲,但是身处车厢内部后,车主人的豪奢便更加不加掩饰。 “其次,我毕竟是圣伊甸学园的学生,还是在校门的监控下上的车。你这辆车还违反了校规,估计照片和车牌号都已经被放在学生会长的桌子上了。”源景对现在在任的学生会长还是有一定了解的,那个锱铢必较的女人对这种能够罚款的事情可上心了,“如果我失去了联系,到时候找上门的可就不仅是学校的安保人员,还会有穿着工服的警察叔叔。” 圣伊甸学园的学生非富即贵,因此学生的安全问题便极受重视。 由于学校本身的重视,以及校园安保人员的专业,圣伊甸学园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绑架勒索事件了,更不用说在这之上的‘撕票’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见过你的照片,知道你确实就是冬马和纱的母亲。” 没错,这才是源景一点都不慌张的真正原因。 “唔,”冬马曜子撇了撇嘴,做出一副‘真没劲’的样子,“看东西看得太通透了,可是会失去很多乐趣的哦。” “总比被一知半解地蒙在鼓里好。”源景透过车窗,试图辨认出车辆前进的方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世田谷,快到了。”冬马曜子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并未掩饰此行的目的,“我在那里有一栋别墅,今天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车子离开首都高速路,从大道开进小路。又过了几分钟后,终于在一栋设计雅致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世田谷是东京有名的富人区。这里的大部分居民都是企业家、艺人还有文化名流。能在这里买得起房子的,毫无疑问都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成功人士’。 冬马曜子用遥控器打开停车场的卷帘门,把汽车停了进去。 “这是特意给和纱买的。”她毫不在意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炫耀的成分,“虽然离学校有点远,但是周围特别安静,环境也好,所以就买下来了。” “我常年在外奔波,在这里住的时间其实并不多。除了定时上门打扫和做饭的保姆以及接送她上下学的司机外,这里基本只有和纱一个人住。” 冬马曜子将自己的食指伸进了正门的电子锁中,‘嘀’的一声轻响后,别墅的正门自动打开,冬马曜子便毫不犹豫地跨进了正门。 而源景并没有丝毫的迟疑,他跟着冬马曜子走了进去。 对于住宅的豪华与对空间奢侈的用法源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并没有太大惊讶。 冬马曜子也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并没有像一个土财主一样夸耀着自己的收藏。她领着源景通过了大厅,跨入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而当他们踏上地下一层的地板后,似乎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到来,这里的灯光自动开启,将这地下一层的本来面貌呈现在了二者面前。 源景感觉自己好像走进的不是别墅的地下室,而是一间酒吧。 酒吧吧台前是并排的凳子,旁边留出宽敞的空间摆着六脚圆玻璃桌。 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华贵的吊灯洒下柔和的光线。 而在房间的最内侧则特意高了一段,做成了舞台的样式。 在舞台上,有着架子鼓还有三角钢琴;在墙上还挂有各式各样的电吉他和贝斯。 “怎么样,这个地方不错吧?”冬马曜子看到源景脸上终于流露出震惊之色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终于露出点孩子的样子了,这才对嘛。” 冬马曜子走上了吧台,极为熟练地取出了各种调酒的工具。她的双手在演奏钢琴时相当灵活,调起酒来却也丝毫不差,不一会,一杯仍然泛着气泡的饮品便出现在源景的面前,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没有酒精。”她向源景展示了一下所用的材料,“我还没有堕落到给未成年人灌酒的地步。这杯饮品,只是略微地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那你就不应该只是请我。” 冬马曜子笑了笑,并没有接下源景的话茬,她自顾自地取出一瓶酒(上面的标签源景并不认识),将里面泛着琥珀色光泽的液体倒在了另一支高脚杯里,“你说另一个小女孩吗?我记得,是叫‘雪之下雪乃’来着?”她抿了一口酒后,继续说道,“我当然也挺感谢她的心意的,但是,起主导作用的是你,不是吗?” “而且,在和我的通话中,‘源景’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要比‘雪之下雪乃’要高出许多。”冬马曜子意有所指地说道,“女儿好像有了抱有好意的异性,我这个当妈的自然也会好奇。” “所以,你是来为她把关的?” “怎么可能。”冬马曜子露出一抹苦笑,“不是我吹牛,我看男人的眼光可是差到惊人,经历得几段感情都失败得一塌糊涂。与其向我求助,倒不如去网上找个电子算命网站,至少它能说得头头是道。”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钢琴。”冬马曜子向那边的黑色大家伙努了努嘴,“和纱给了你相当高的评价,还说你是她所见过的最有天赋的钢琴家。她从来没有这么夸耀过一个人,那语气中的推崇甚至要超过我了。这就不禁让我感到好奇了。” 她的眼眸中,透露出兴奋的色彩,露出些许孩子气的不服输与期待来“怎么样,钢琴就在那边,要不要试一试?” 二十四、冬马和纱想要守护 对于源景的钢琴水平,冬马曜子虽然听过冬马和纱的赞扬,但其实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作为樱岛的国宝级钢琴家,她见过的天才、神童之流可谓是过江之鲫。 这其中有被吹捧为百年一遇的、有被吹捧为万中无一的,但是在她看来,也不过都是些小鬼头。 而源景的话,冬马曜子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女儿‘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不过,谁叫冬马和纱是自己的女儿呢? 冬马和纱还是第一次这么看重一个男生,虽然小丫头脸皮薄,嘴上说着只是对他抱有‘朋友之情’,但是作为母亲的冬马曜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即使相当稚嫩,目前只能称得上是‘好感’,但这却是自己女儿的第一次‘心动’。 这下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冬马曜子的男人缘相当差。 不,用‘差’字应该无法形容,应该说是已经成为一种缠绕在她身上的‘诅咒’更为合适。 在成名之前,她就在这上面吃了不少苦头,甚至还没结婚就有了冬马和纱;在成名之后,为了金钱和名声而蜂拥而来的人就更多了。 情感上的挫折在客观上磨练了她的琴技,为她金灿灿的音乐之路添砖加瓦,但是冬马曜子并不希望冬马和纱走上她的老路。 因此她才会急匆匆地回国,想要为自己的女儿把把关,来见识一下这个被自己的女儿推崇备至的‘源景同学’有几斤几两。 但就目前而言,源景所得的分数相当之高。 外表自是不必说,在待人接物上也成熟得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的小鬼头,那不卑不亢的样子让冬马曜子不禁对他高看一眼。 在感慨女儿的‘幸运’之时,冬马曜子也不禁对源景的琴技有了些许期待,只要能够达到预期的一半,不,三成吧,就算是考察通过。 这么想着的冬马曜子,突然被暴雨泼了一身。 这是在听到响起的钢琴声时,她的第一感觉。 狂躁的声音从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中喷薄而出,暴虐的音符被肆意地泼洒,将这片小小的地下室化为异域。在这片魔域之中,满怀复仇之情的黄蜂快意地嗡鸣,它在进行着崇高的复仇。 《野蜂飞舞》。 冬马曜子马上听出了源景所演奏的歌曲名称。 这是俄国作曲家尼古拉·里姆斯基·科萨科夫所著作出的名曲,是歌剧《萨旦王的故事》的配乐。 这首旋律极快的曲子一直是喜欢炫技的演奏家们的拿手好戏,冬马曜子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但她仍然听得津津有味。 源景并没有拘泥于原作的框架,他在相当多的片段进行了相当多的改编。除了《野蜂飞舞》外,冬马曜子还听到了相当多的熟悉的乐段。 无视乐句原本的段落,将其搅得七零八落再重新拼接,甚至在其中若无其事地混进别的曲子……但那仍是《野蜂飞舞》。这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让这辆钢琴曲中的‘F1赛车’变得更快的燃料而已。 仿佛只是一瞬间,也好像过了相当之久。 源景的琴声终于停歇。高傲的黄蜂战胜了他的仇人,带着志得意满的神色悄然离去。 只留下一名奏者,还有一名仍在回味的听众。 源景有些爱惜地摸了摸琴键。这架施坦威钢琴忠顺地发出了柔和的回应,就好像也被他折服了一般。 这次能在这上面进行演奏,即使是源景,也感到有些心潮澎湃。 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是不小心吓了一跳。 冬马曜子眼皮子都不眨地盯着他,从那细长的眼眸中,微微泛出些绿色的光来。这种宛如《西游记》中妖怪看到了唐僧般的表情,让源景有点心里发毛。 就在她好像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急匆匆地开门声,随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向地下室靠近。 片刻后,冬马和纱的面孔出现在了地下室中。 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头发凌乱的冬马和纱直直地冲向了源景所在的三角钢琴,随后便张开双手,将他护在身后,就这么隔开了冬马曜子的视线。 她毫不示弱地盯着冬马曜子,就好像源景是一只被天上的苍鹰所盯上的小鸡一般。 “……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然遭到女儿如此对待。”将原本的目光收敛起来,冬马曜子矫揉造作地叹息道,她轻轻地拭了拭眼角,好像在擦掉那本就不存在的泪水。 “少来了。”冬马和纱不为所动,“你这个喜欢‘老牛吃嫩草’的老女人,我可不允许你对源景同学出手!” “哦,”冬马曜子并未否认女儿的指控,反而饶有兴致地说道,“这可是我和源景君的事,如果真的成了,那肯定也是‘郎有情妾有意’,你有什么立场反对?” “我、我、我……”冬马和纱‘我’了半天后,终于说道,“我是你的女儿,绝不允许你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来!” 冬马曜子翻了个白眼。 冬马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她能崛起凭借的是自己的才华和努力,哪有什么‘门楣’来侮辱的? 不过,再逗下去的话,和纱好像就要爆炸了,这里还是适可而止好了。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冬马曜子正色道,“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我刚刚只是在听源景君的钢琴,审视他是否具有资格而已。” “什么资格?”冬马和纱充满警惕地问道,显然没有就这么放下心来。 “当然是踏入这间别墅的资格啦。”冬马曜子笑得很开心,“如果源景真是个音乐天才的话,那我自然要对他做出一定的支持,来回报他之前对你的帮助。但单单是给钱的话,未免也太俗气了。” “所以我要交出的,便是这里的使用权。”冬马曜子指了指周围。 “……那么,审查结果呢?”冬马和纱显得有点紧张。 “唔,独奏技术的话,即使是我也没法调出毛病。”冬马曜子举起酒杯,再次抿了一口,“不过嘛,我还想听听看其他的方面。”她嘴角的笑容相当不怀好意,“比如说,四手联弹什么的。” 二十五、要常来玩啊 四手联弹,英文是PianoDuet,是钢琴的一种表演形式。 简单地说,就是两个人共同在同一台钢琴上合作演奏的一种表演形式。在这种形式在共同学习、合作的过程中,可以培养良好音乐表现力,因而还算常见。 不少钢琴家都写过四手联弹的钢琴曲,像是海顿、巴赫、莫扎特、贝多芬等等等等。 “如果按照我之前的想法,应该是我来当键盘上的另一双手的,”冬马曜子望向冬马和纱,对方极为露骨地表示出‘想都别想’的意思,“但看来有位小姐持有不同的意见呢。”她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在这里暂时退让好了。” “不过,这毕竟是我的审查,那自然要按照我的标准来。” “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个人弹低音部(琴键最左端),一个人弹高音部(琴键最右端)的,”冬马曜子说道,“但那样太无趣了。” 她假装思考了片刻,随即说道,“好了,那就一个人同时负责低音部和高音部,另一个人负责中音域好了。” 嗯?呃,等等?源景刚刚想要开口,但现在的冬马和纱仍然不算太清醒。 在学校的大屏幕上认出了自己母亲的座驾和那个少年后,冬马和纱便急迫地给自己的司机打电话,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直到现在,冬马和纱仍然在微微地喘着粗气,洁白的额头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劳累本来就会让人失去一定的判断力,再加上冬马曜子所抛出的‘通过考核,就让源景自由使用这间地下室’的条件,这让她的大脑进一步地混乱起来。 现在她的心里,估计只有‘源景同学如果通过考核了的话,就能够经常来我家玩了’这么一个极为朴素的想法了。 那么,就一定要让他通过。 比起同时弹高音部和低音部,只负责中音域的部分显然比较简单,那么就把它交给源景同学。自己来负责高音部和低音部就好了。 就抱着这样一根筋的想法,冬马和纱将手放上了键盘。 “就弹李斯特的《普罗旺斯古老的圣诞歌》好了,来,1,2,3。”知女莫若母。冬马曜子怎么会不清楚冬马和纱现在的状态呢,但这本就在她的计划中,看到源景似乎想要发声,她赶忙先一步开口说道。 冬马和纱的手指动了起来。 冰冰凉凉的键盘有助于精神上的冷静,只是弹了一两个小节,她就发现了这样演奏的不妥之处。 一般的四手联弹,是一个人负责键盘的左半部分,另一个人负责右半部分。这样正好两人能够并排坐在钢琴凳上进行演奏。 但如果按照冬马曜子的办法进行弹奏的话,一个人既要负责最左边、又要负责最右边,而另一个只负责中间部分,这就导致了两人现在的奇怪境地—— 简单地说,就是冬马和纱好像将源景半搂在了怀中。 幸好她是站着的,否则她就直接搂住源景了。 冬马和纱又羞又恼,她瞪了自己的母亲一眼,传递出‘你怎么这么熟练啊,你到底用这招占了多少人的便宜’的意思。 而身为成熟的大人,冬马曜子自然不会将这种东西放在心上,她只是轻笑道,“搭档的成绩当然也在考核之中,请专心弹琴,别拖累了源景君哦。” 这我当然知道。 冬马和纱深深地吐了口气,压制住了内心的杂乱思绪,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演奏上。 而源景此刻却有点不自在。 他的肩膀上搭着冬马和纱的下巴,时不时有着轻柔的吐息划过他的耳后;音域宽的时候还好说,音域一收窄,两只修长的胳膊就会缠上他的脖子,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冬马和纱那细腻的肌肤;还有什么柔软的触感不时地顶在他的肩胛骨上…… 对于不太喜欢和他人接触的源景来说,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别扭。 在这首曲子弹完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好,接下来换班,就由源景君……” “冬马曜子女士,”看到冬马曜子似乎有些不依不饶,源景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我觉得已经足够了吧,冬马同学也很困扰,这种坏心眼的恶作剧能不能不要再做了?” “诶,困扰呢……”冬马曜子看了冬马和纱一眼,后者脸色有些发红,微微低下头一言不发。 在稍稍地叹了口气后,她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蓝色的卡片,抛给了源景,“这是进入这个别墅区的凭证,别墅的电子锁也可以用这个刷开。”她又喝了一大口酒,略微带着些许醉意说道,“我这次回国,大概会在这里呆上一个月左右。” “有什么音乐上的问题、碰上了搞不定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她促狭地朝源景眨眨眼,“当然,如果你厌倦了冰冷的床榻,想要寻求一条温暖的臂膀作为港湾……” “妈妈。”冬马和纱的表情和声音都冷得可怕。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冬马曜子一个机灵,感觉自己今天好像有点闹过头了,便不再调笑。 但她并没有闭住嘴。 冬马曜子女士好像是那种一喝酒就滔滔不绝的人,在那之后,她一直在向源景和冬马和纱讲一些乐队的滑稽事。除了各种经典的职业小笑话外,更多的还是各种男女关系上的事。 什么男钢琴家同时和好几个女性劈腿啦,哪个女明星表面上冰清玉洁,实际上每天都会上不同人的车子回家啦之类的。 总之就是些相当混乱的事。 ……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源景便向两人辞行。 因为饮酒过度,冬马曜子已经退化成想要抱着源景大喊不要走的婴儿了。这个状态下的她,显然无法再驾车送源景回家。 不过这个地方离地铁车站并不远,因此倒也没什么所谓。 冬马和纱和源景一起走出别墅,她坚持说要将源景送到车站。 此时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稍稍带些凉意的风微微吹拂,似乎还在哀叹夏天的逝去。 在昏暗的马路上,两人在路灯下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我的妈妈就是那样,你别放在心上。”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冬马和纱说道,“虽然她经常在外奔波,总是不回家;饭也不做,衣服也不洗,一回家就天天琢磨着乐谱;还喜欢口花花地调戏小男生……等下,我怎么越说越生气了?” 源景轻轻地笑了一声,“曜子女士是个有趣的人,我知道这点就够了。” “诶,曜子女士啊。”冬马和纱有点不开心,小声嘀咕道,“明明对我还是‘冬马同学’呢。” 车站离冬马家的别墅确实并不远,只是一会儿,源景已经看到了地铁口的独特标志。 “源景,”在地铁的入口处,冬马和纱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在这离别之时,她终于坦率地表露出了她的心情,“既然钥匙都给你了,那要记得常来我家玩哦。” “……好。”在点点星光的映衬下,少女的笑容实在无法拒绝。 二十六、源景同学不说善意的谎言 和前世的华国不同,在樱岛上,有着一门极为特殊的功课,其名为—— 家政。 据说开设这门课程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学生的生活自理能力和动手实践能力,降低子女对父母的依赖性。 但对于樱岛的学生来说,这些意义之类的什么都好。他们之所以喜欢上家政课,单纯是因为其好玩而已。 对了,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没有考试】。 …… 高一A班的这节课便是家政课,其主题便是做料理。 财大气粗的圣伊甸学园自然是不缺建烹饪教室的钱,不仅如此,其所使用的厨具和材料都是高级货色,而且种类繁多,一应俱全。 在源景的身旁,同班的藤原千花仿佛理所当然般地站在那里,一边哼着相当耳熟的流行歌曲,一边在自己的身上系上围裙。 那是一条有些厚的亚麻色围裙,在其上印有源景所不认识的英文商标,虽然有些朴素,但设计得简约又干练,有一种低调内敛的美感。不仅如此,为了一会儿的行动方便,藤原千花还将自己粉色的长发扎起,透出潇洒且干练的气息。 这套装束给藤原千花平添了些许贤惠与成熟,配合她的体型,估计说她是刚刚结婚的妻子也有人相信。 但她一开口就原形毕露了—— “昨晚也太过分了吧,源景同学。”藤原千花小声地向他抱怨,“你一直是这么回人信息的吗?” 将时间拉回到昨天。 在从冬马曜子家到自己家的电车上,源景接受到了藤原千花通过“Line”发来的消息。 【藤原千花】:休息室现在可是闪闪发亮哦~~ 之后是一个高兴得大笑的颜文字,以及两张照片。 一张是真的变得闪闪亮亮、焕然一新的休息室;另一张则是藤原千花和雪之下雪乃的合照。 照片中的雪乃歪着头看向别处,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而藤原千花则大大方方地将自己展露在镜头之下,毫不在意地露出能将天上的乌云都吹散的灿烂笑容。 两位女生在性格上的差别便可见一斑。 顺带一提,藤原千花在‘Line’上使用的头像是一条有些傻兮兮的大狗照片。根据源景对她的了解,那应该就是那条被称为‘佩斯’的大狗。 你到底有多喜欢那条狗啊…… 一边抱着这样的想法,源景一边敲击着手机按键。 【源景】感谢两位对休息室的打扫。 随后,他马上就后悔了。 【藤原千花】不客气!我本来就挺喜欢打扫的,而且能够和小雪乃一起做活动,我其实相当开心。 【藤原千花】今天还一起拍了照呢。虽然一开始小雪乃表现得比较抗拒,但我一说这是要发给源景同学的,让他看看我们的努力后,她的反抗就相当孱弱了。 【藤原千花】咕嘿嘿,小雪乃的身体,软软的,香香的…… 【藤原千花】流口水.jpg。 【藤原千花】话说,这是源景同学第一次传讯息来诶! 【藤原千花】你现在在干么?我现在正在看电视,就是最近相当火的那个《半泽直树》,源景同学也有在看吗? 源景不禁有些庆幸这是在‘Line’上,如果是在现实中被他这么缠着说话的话,那他可真是受不了。 一小时后。 【藤原千花】你是觉得麻烦,所以无视我吧……? 【藤原千花】流泪猫猫头.jpg。 似乎是发现只有自己在唱独角戏,藤原千花犹犹豫豫地发来了消息,而源景向来不屑于在这个地方说谎—— 【源景】对。 等待他的,是愤怒的兔子表情包五连击。 回忆结束。 藤原千花撅起嘴巴,露出了有些闹别扭的表情。面对着这样的藤原千花,源景说道,“藤原同学,你要往好处想。” “?” “至少我没用【刚刚我去洗澡了】来敷衍你不是吗?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回复你,并且坦诚地表达出来而已。” “一·点·也·不·开·心!” …… 一点也不开心的藤原千花的【不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上课之后,她听着家政课老师的讲解,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来。 今天料理课的内容是巧克力饼干,家政课的老师似乎是想通过这种甜甜的小零食,来诱发学生们对‘烘焙’这项工艺的兴趣。 源景也同样相当认真地听着讲课的内容。 在他的头上,有着旁人所看不到的【+1】不断地飘出来,在他的系统面板上,名为【料理】的技能熟练槽正缓慢但坚定地成长着。 他对【料理】这个技能还是相当看重的。这个技能直接关系到他的生活满意度,对于想要过上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的他来说,这种能让他过得更加幸福舒适的技能自然是不可或缺。 家政课在樱岛其实就和体育课在华国的地位差不多,虽然他们现在还是高一,家政老师也因此没有变得‘体弱多病’,但是其所占的课时并不多。因而源景并不想浪费这宝贵的学习时间。 通过对他自带系统的长达一个多月的实验与摸索,源景已经大致发现了其熟练度累积的规律。 首先,等级越高,熟练度涨得越慢。这是最大的影响因素。 其次,有人教导时的增长速度大于自行钻研时的速度,而且教导的人水平越高,熟练度涨得越快。这也是昨天源景毫不犹豫地上了冬马曜子的车,并接过了她的门禁卡的原因之一。 最后,在实物上进行作业的时候,要比单单地在脑中空想揣测要快。 没错,在他所带的系统看来,空想和揣测也被当成是源景所付出的‘努力’而被承认,但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熟练度太少了,投入和产出完全不成比例,因此源景基本上不会使用这种办法。 在简短的步骤讲解后,家政老师十分痛快地将剩余的时间交给了热情高涨的学生。和单打独斗的其他学科不同,料理课上采用的是三人一组团体作业,也就是说—— “还缺一个人吗?”藤原千花喃喃道。 源景一点都不担心,和孤独的雪之下雪乃不同,以藤原千花的号召力,只要她稍微招招手,别说一个人了,就算差10个、20个人也不在话下。 然而,还不等藤原千花招手,一个人就主动地跑了过来—— “你们这里是不是少一个人,那么能不能加上我呢?” 二十七、早坂爱想要侦查 长袖善舞。 原指有所依靠,事情就容易成功。后形容善于钻营,会走门路。 如果让源景从班中选出一个最符合这个词的人物,那么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金发少女便首当其冲。 她的名字是早坂爱。 年龄16岁,和藤原千花一样,是圣伊甸学园的直升生,所在班级为和源景相同的高一A班。 因为本身有1/4的爱尔兰血统,所以她有着一头璀璨的金发。但源景感觉,就算她是一头黑发,她也会将其染成金色,因为这才符合她给予自己的‘角色定位’。 她给自己的定位,她给自己的定位,便是【辣妹】。 若要问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相当方便。 【辣妹】这个词来源于樱岛的流行文化,指的是注意时尚、走在潮流最前端的女孩子。而到了如今,就和【程序员都是没头发的秃子】一样,其也开始带有相当多的【刻板印象】。 比如说【染发】、【美甲】还有【改装校服】,早坂爱显然深谙此道。 源景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早坂爱的头发、精心装饰过的指甲还有那明显和其他人有所不同的校服上掠过。 除了打扮方便之外,这个名为【辣妹】的外衣还会给予她与别人交际时的便利。 圣伊甸学园是一所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其中的学生出身有的是暴发户,但更多的是那种家规很严的深宅大院。 家族陈腐繁琐的规则和少年少女们渴望自由与潮流的天性相冲,而进入高中之后,他们终于有了极为有限的些许自由,自然会追求服装、谈吐等诸多方面上的时尚潮流。 在这个大背景下,作为时尚代名词的【辣妹】形象是相当便利的交友条件。 不仅如此,早坂爱好像还在慎重地控制着自己的成绩,将其控制在一个不会高到被人疏远,也不会太低到被人鄙夷的程度。 这种种因素叠加起来,再加上成熟圆滑的交际手段,虽然家室并不显赫,早坂爱还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高一A班的‘上流阶级’,是类似‘交际花’一样的人物。 至于这个‘交际花’为什么会跑过来,应该是想加深和藤原千花的关系吧?源景心想。毕竟,千花可是藤原家的大小姐,不对,应该是二小姐来着? 总不能是来找我的吧? …… 藤原千花和早坂爱并没有什么矛盾。倒不如说,以藤原千花的性格还有早坂爱的手腕,她们之间会出现问题那才是异常情况。 因此她相当开心地表示欢迎,而源景自然也没有必要将气氛搞僵。 于是三人组便顺利地形成。 让源景满意的是,藤原千花和早坂爱都不是那种笨手笨脚的厨艺黑洞。无论是在菜刀的使用,还是在对黄油混合物的搅拌以及模具的使用上,她们两人都展示出了相当娴熟的功底,表现得相当得心应手。 “源景同学,”一边用筷子调制着糖浆,藤原千花一边搭话道,“你今天下午放学后有空吗?” “没空。”源景的回答言简意赅。“我要去看电影,今天下午4点半点有假面骑士的新剧场版上映。” “你自己一个人?”藤原千花斜觑着源景,而后者则回以‘那一个还用说吗’的眼神。 “那明天呢?”藤原千花还是有些不死心,“你明天放学后有空吗?” “没有,”源景拿出了搅拌器,他在等待早坂爱把黄油给热好,“我要回家打电动。” “那不就是有空吗?!” 面对藤原千花尖锐的指控,源景叹了口气,“那如果我加上‘和朋友一起’,是不是就瞬间觉得这个拒绝合理起来了?” “咦,”藤原千花愣住了,“那好像……” “明明都是一件事,但只要加上一个‘和他人在一起’的前置条件,给人的感觉便大不相同,这是不是太不合理了吗?” “一个人在家里打电动就很闲,一群人在餐桌上互相扯着八卦揭短便是忙碌?独自一个人去看电影便是寂寞,和情侣或者同学一起去看电影便是充实?”将揉好的面团放上模具,源景的嘴巴仍不停歇,“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过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歧视而已。” “藤原同学,你高贵的品德无法忍受阶级上的歧视还有地域上的歧视,但你为什么会对这种人数上的歧视甘之如饴呢?” “唔咕。”虽然藤原千花所经手的材料甜如蜜,但她此刻却露出了好像吞下了苦胆般的表情。 能够仔细聆听别人的话是藤原千花的一种极为优秀的长处,但耳根子太软很容易被说服便是因此产生的致命弱点。 有些时候,可是要学会在适当的时机捂上耳朵。尤其是在面对源景这样的男人的时候。 当然,源景是不会主动点醒藤原千花的。 “好像是这样没错……”藤原千花表现得相当老实,她将调好的糖浆递给源景,让他加进了已经被加热为液状的黄油中,“对不起,我之前的发言实在是有欠考量。” “嗯,你明白就好。”源景将手中的锅放在早坂爱面前,让她把打好的鸡蛋加了进去,之后便可以进行搅拌了。 “但是,源景同学,我还有一个问题。” 很遗憾,不怕困难、百折不挠也是藤原千花的优点,因此她继续发问道,“既然如此,像源景同学这样喜欢独处的人,要怎么样才会有空闲呢?” “答案是没有空闲。”源景开始进行搅拌,把液化的黄油混合物打到略微膨大便是他的任务,“因此不要来约我,就这么让我一个人呆着就好了。” “……不行。”唯独在这一点上,藤原千花显得相当倔强。在态度极为鲜明地表示出反对之后,藤原千花便不再讲话。 她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口中咕喃道,‘一定有什么办法……’ 而这两人间的互动,则全然被一直冷眼旁观的早坂爱尽收眼底。在这次的家政课上,她表现得相当安静,完全没有平时那能言善语的伶俐样子。 因为,她这次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交好两人。 而是侦查。 二十八、主人的任务罢了 樱岛是个文化糟粕保留极多的国家。虽然披上了资本主义的华丽外衣,但其内封建主义的内在却从未改变。 以前的公卿贵族在法律上被被削成了华族,又削成了平民,但是这只是名义上的削弱。这些人仍然掌握大量的资源与财富,仍旧是樱岛的人上人。 因为这种不彻底的改革,在这些前‘贵族’中,有相当多的陈腐制度只是换个了包装,便原封不动的保存了下来。 比如说,家仆制度。 人类似乎从基因上便有对同族的欺压与掌控欲望,因此而产生的奴隶制度虽然已经换了无数个名字,但是依然顽强地在现代社会的阴暗面茁壮成长。 在樱岛,其最为明确的外在表现,便是这个‘家仆制度’。 而早坂爱,便是一名‘家仆’。 她所效忠的人,名叫四宫辉夜。 而四宫辉夜虽然是妾所生的孩子,在家族中一直处于边缘地位,但在旁人眼中,也已经宛如天边的明月般不可高攀。而四宫家为四宫辉夜所分配的‘仆人’,便是早坂爱。 而早坂爱这次接近源景与藤原千花,也不过是出自大小姐的指令。 …… “大小姐,是我。” “关于您之前跟我说过的任务,这边大致已经有了一点头绪。” “藤原千花应该确实对源景抱有一般往上的情绪,但是源景本身并不感冒。” “是,我觉得对方并不是在‘欲擒故纵’,这点我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您为什么生起气来了。” “……虽然我觉得有欠考虑,但如果这是大小姐的命令的话。” …… 下午放学后,源景按照计划前往电影院看电影。 当然是独自一人。 这部上映的假面骑士的新剧场版并不是首映。它已经上映了一段时间,只要细心寻找的话,也能够在网上找到它的盗版资源。 但是据说这次的剧场版拍得很好,网上的口碑竟是一边倒的好评,推特和博客上也涌现出相当多主旨是‘我TM吹爆’的文章。 这倒激起了源景的兴趣。作为半个特摄迷的他准备奉献出自己的一张票,去电影院看看着部大受好评的片子究竟如何。 等到他走出电影院的时候,便已经是华灯初上。 太阳已经下山了,商店的照明灯和灯牌,以及星落棋布的街灯,将一条条繁华的街道照得灯火通明,尽显大都市的繁华景象。 源景今天的主要活动已经结束了,但在坐电车回家之前,他想要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就在源景翻找着手机,看看附近有什么评价比较高的餐馆时,一声有些怯糯的声音从他的身边传来—— “请、请问!” “?” 源景循声望去,一名穿着其他学校制服的少女出现在他眼前。 她的身材纤细苗条,容貌清纯可爱。从她那白皙的肌肤、蓝色宝石般的眼眸以及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来看,她应该有一些外国血统。但她的五官轮廓却带有相当强烈的东方气息,这种东西合璧的气质给予了她特殊的美感。 她身上的制服源景并不清楚是哪里的学校,但是无论是用料也好、设计也罢,也都不逊色于圣伊甸学园,显得她尊贵又端庄。 一言以蔽之,这是个可爱到让人怀疑是从漫画或者绘本中跑出来的女孩子。 “你刚刚也是从那个电影院出来的吧?”少女指了指身后的影院,在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她的脸‘啪’的一声就亮了起来,她举起自己的右手,在那里,一张电影院的票根赫然在目,“难道说,你也是刚刚看完这部电影吗?” 源景继续点了点头。 少女的表情更加明亮了,就好像终于找到了同好一般,她前倾着身子,有些急切地说道——“我也是啊!我们真是投缘呢。” 在注意到源景的手机界面后,她便马上说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饭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们可以到那里边吃边谈。” 少女闭上一只眼睛,双手合十,做出‘求求了’的样子。那模样显得娇俏可爱。 “既然有这么可爱的女士来邀请我了,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少女瞪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地注视着源景,等待着他的回答。 注意到对方的反应后,源景露出了有些明了的笑意—— “我们走吧。” “嗯!” 少女兴奋地转了握住拳头,做出了一个‘Yes’的表情,随即便发现自己好像表现得有点太过明显,便有些难为情地转过脸去,指向了一个方向。 “饭馆在那边。” 少女似乎是个御宅文化爱好者,当然,‘宅女’这个称呼可能更加亲切一点。 但她所在的环境似乎对于阿宅们并不友好,为了合群,她必须在平常装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把自己宅女的身份隐藏起来。 这次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便向朋友们找了个借口,来看这个大受好评的剧场版。 现在似乎沉浸在剧情的感动之中。 在前往饭馆的过程中,她就像一只灵巧的百灵鸟一般,大谈刚刚所看的电影剧情。而源景则完全没有搭话,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少女上蹿下跳。 虽然在路途上保持得相当亢奋,但是一到了饭店之后,少女就安静了下来,并在进食的时候,保持了相当之高的教养。 “那、那个!”在吃完饭后,少女似乎察觉到了将要到来的离别,露出相当不舍的意思,“请问,如果方便的话,能够让我拍张照吗?” 她似乎非常明白自己这么说有点丢脸,脸庞也因此逐渐染上红晕。由于她的皮肤相当白皙,这就称得这一抹艳色分外迷人,“其实我今天下午跟朋友说得借口是要陪男朋友出去玩,这才逃出来的。” 她相当羞涩地说道,眼神游移,手指也不安地蜷缩着,但还是拼命说道,“所以能不能和我拍张合影呢?只要一张就好,我就能够去应付我的那些朋友了。” “当、当然啦,最好有一点肢体接触,也不用太亲密。只要稍微碰着点肩膀就行了。” 在发现源景仍然不动声色的时候,她便赶忙说道—— “啊,对了。我似乎一直都没说过我的名字,我叫哈……” “早坂爱。”少年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不合群,但是同班同学的名字我还是知道的。” 少女那完美的面具之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二十九、我一直想看你露出这副表情 “从哪里看出来的?”以哈开头的少女,不,应该说是早坂爱面无表情地说道。 早坂爱感觉自己的化妆术相当完美。别说源景这样平常跟她交集不多的人,就连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也会被她的完美化妆迷惑住。 除了头发、面部、双手和衣服上的改变外,她还特意用特殊的方法暂时改变了自己的声音。 结果这都瞒不过源景…… 那就代表着在她的伪装上,有着什么极为巨大的失误。 比起任务失败的颓废,‘自己到底哪里失误了?’的疑惑占据了她的心神。 人的表情真是奇妙。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换了个表情而已,原本那清纯的大小姐气质便荡然无存。 这样强烈的对比反而显得有些可怕。 但是源景不怕。 “还记得我之前所说的那句【那么,答案便只有一个了】吗?”源景说道,“那其实就是一个试探。因为这其实是假面骑士中相当有名的一句名台词。” 他在自己的手机上操作了片刻,随后将画面展示给了早坂爱—— 那是一个有些神经质的四眼仔握住手杖,扬天狂笑地动图,随后他高声喊道——“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啪嗒。”他用膝盖折断了手杖,高声喊道,“我将效忠于你!!!” 早坂爱有些傻眼地看完这段意义不明的片段,随即悟到了什么,“你说道了这句台词,也就是给出了答案。但以我当时的表现,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个梗,这和我所扮演的假面骑士粉丝的身份不符……” “等一下,”早坂爱的脸上泛起红晕,这并不是之前的那种伪装,她是真的相当害羞,“那不是说,你从那里开始就发现了吗?” 她有些羞愤地盯着源景,后者耸耸肩,又换了一个gif。 现在,变成了一个带着爽朗笑容的上半身赤着男性,在对她喊着“腹肌Power!”一边将自己的腹肌发射了出去。 火大! 这种对方好像在嘲讽自己却看不懂对方究竟在怎么嘲讽自己的情况最让人火大了! 早坂爱自认是个冷静沉着的人,但此刻却不禁有些肝火直冒,她强压下自己的怒火,刚刚开口想要说话,却发现源景的手机上又换了一个gif—— 在沙滩上,一个贱兮兮的黄毛正趴在沙滩上,对另一个趴在沙滩上的黑衣女性说道:“我一直想看看你这幅表情,这副嫉妒我的表情。啊哈哈哈哈哈哈!!!!” 早坂爱攥紧了拳头,如涛般的怒气仿若化为实物般,从她的身上倾泻而出。如果此时是一副漫画场景的话,那空白的画面便应该被各种各样代表气势的拟声词所占满了。 “好,这下扯平了。”源景将自己的手机一收,不再试图逗弄好像快要炸了的早坂爱,“我只能说,下次再选择扮演角色的属性时,最好选择点自己熟悉的元素。” “想要装成‘宅女’的话,‘你还早了两万年呢’!”再次说出一句让早坂爱不明所以的台词之后,源景心情大好地转身离开了。 关于早坂爱的目的,他并没有去询问,反正无外乎就是那些破事儿。早坂爱背后的人是四宫辉夜,而自己和那个四宫家的大小姐的唯一交集,便是藤原千花这个傻丫头了。 那没有意义。 与其把事情花在这种事情上,还不如思考一下明天吃什么呢。 而就在源景扬长而去之时,早坂爱的身心仍然在名为‘屈辱’的烈火上烤炙,不理性的火苗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烧—— “源·景。”早坂爱将这个名字深深地念了一遍,似乎想把它刻在自己的心里。 当然,是负面意义的那种。 …… “果然,我觉得还是应该一起决定。” 午休时间,在源景的专属休息室中(虽然现在这个名字越来越名不副实了),雪之下雪乃站在黑板之前,望向教室内的其他两人。 在她身后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名称】与【宗旨】两个大大的词汇。 今天中午的议题,是决定同好会的名字,还有同好会的成立目的。 源景和藤原千花都表示过让‘雪之下雪乃自己决定就好了’,但是她坚持要和两位成员一起商议。 “我的目的,在这个同好会成立的那一刻便已经达成了。”仍然坐在自己原来的座位上,源景如此说道,“我只想拥有一块能够安安静静看书的地方而已,所以我对名字啊,创立宗旨之类的都无所谓……”他发现雪之下雪乃和藤原千花都在看着他,露出一副‘你不提个建议就别想交差’的表情后,便有些头痛地扶住了额头。 “好吧。额,”源景略微思忖了片刻后,便说道,“就叫【地狱部】如何?宗旨便是‘踏入此门者,放弃所有希望’?” 到时候肯定不会再有人踏进这个教室半步了。 “你的私心暴露的太明显了。”雪之下雪乃说道,“而且,我必须提醒一下你,圣伊甸学园姑且传承自一所教会学校,你这个名字,绝对是无法通过的。不过,”她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种从神话或者卷宗中选取名字的方法,倒确实是一种思路。” “我我我!”藤原千花举手示意,表示她也想发表自己的看法,“就叫【互助会】如何?小雪乃的目标是学生会长吧?如果想要得到选票的话,肯定要去解决其他社团所提出的各种条件。这么看来的话,以‘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为宗旨的【互助会】不是相当合适吗?” 雪之下雪乃似乎被这番话打动了,在眉宇间流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互助会】的宗旨很合适,但是名字有点过于直白了,我想起个有些冲击性的名字,至少让其他人的印象深刻些……” ‘宗教’、‘互助’,雪之下雪乃双臂环抱,嘴中这两个词语反复横跳。 忽然,她眼前一亮,随即拿起粉笔,一字一划地在黑板上写了起来。 笔锋苍劲,毫不拖泥带水。 三十、羔羊会 “羔羊会?”藤原千花歪着脑袋,读出了雪之下雪乃在黑板上写出的名字。 她虽然并不信教,但还是对‘羔羊’这个词在基督中的意义有着一定的了解。 因此在看到雪之下雪乃写出这个名字之后,她便大致地明白了雪之下雪乃的意思,随即变得有点哑口无言。 “没错,羔羊会。”雪之下雪乃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在确定下名称之后,她又将手中的粉笔移向了【宗旨】那一行。 因为身体的阻挡,教室内的两人并看不到她写的内容。但是源景和藤原千花都没有说话,以免打断雪之下雪乃的思路。 一时间,教室中只有嘎吱嘎吱的粉笔与黑板的摩擦声不断响起。 雪之下雪乃写完之后,便将手中粉笔一抛,将其优雅地投到了黑板旁的粉笔盒中,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她将自己的身体从黑板前移开,将其所写出的话语,大大方方地呈现在两人的眼前,那便是—— 【踏入此门者,舍弃一切绝望。】 羔羊在各个文化中代表着不同的符号,但圣伊甸学园的原主人的教义中,其所代表的意思只有一个,那便是‘弥赛亚’。 通俗一点地说,便是【救世主】。 “你们觉得怎么样?”雪之下雪乃露出一丝微笑,看来对这个名称相当满意。 “我觉得挺好的。”在沉默片刻之后,藤原千花还是投出了赞成的一票,“正所谓‘志当存高远’嘛,如果目标是学生会长的话,我觉得霸气一点的宣传语还是有必要的。” 雪之下雪乃接着将目光投向源景。后者则是耸了耸肩,表示二小姐您开心就好。 救世主也好,混世魔王也罢,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只要到时候别哭鼻子就好了。 …… 同好会的名称和创办宗旨确定之后,今天中午最为重要的事情便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只要让学生会会长在那张申请表上盖上印章,那么这间教室便是三人的囊中之物。 至于她到底会不会盖章……平冢静曾经拍着胸脯保证过,而对于她的专业能力,在场的三人都不怀疑。 也就是说,虽然从原本的‘君主专制’变成了现在的‘三权分立’,但是‘专属’这个词也终于要变得实至名归了。 “哦,对了。”源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向两人问道,“既然这个教室马上就要归我们所共有了,那我便咨询一下你们的意见——” “我能从家里带些东西过来吗?” “咦?”藤原千花和雪之下雪乃对视一眼,后者有些疑惑地说,“当然可以,但这是必须这么郑重其事地进行说明的事情吗?” “如果只是些抱枕或者游戏机之类的东西,那我自然不会特意说出来。但我要带的东西可能会有点多。”在这之前,源景虽然也在使用这间教室,但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因此不大方便来对这里进行些比较大的改动,以免被他人发现。 既然马上就可以拥有这个地方的所有权了,那源景自然也不用再顾及那么多。 “你要带些什么?”藤原千花好奇地问道。 源景想了想,掰着指头数到,“一台电脑是刚需,除此之外,还需要一台电子合成器,还有自动咖啡机……” 听着源景的诉说,藤原千花脸上的惊讶之色逐渐变得浓郁起来,“我知道在东京租房子相当贵,”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你付不起房租,想要找个住的地方的话,我可以暂时提供一个暂住之所,不用交押金的那种。你倒也不必就这么住在学校里……” “我所住的公寓也有空房间,”一旁的雪之下雪乃也点头说道,“如果你的资金实在紧张的话,只要约法三章,我也可以接受暂时的合租……” “等一下,”源景看着两人露出的关切的神情,有些好笑地说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进展到这里?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搬到这间教室里住了?” “可你刚刚一副要把整个家都搬过来的样子……”雪之下雪乃说道,而藤原千花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之所以会搬这么多东西过来,自然是因为我还有啊。”源景理所当然地说道。 “……之前顾及到你的心情,我既没有调查,也没有过问过。”藤原千花有些傻眼地问道,“难道说,源景你们家其实相当有钱吗?” 雪之下雪乃虽然没问,但是她显然也竖起了耳朵,显得相当关心。 “怎么可能呢?别说藤原家了,我们家就连雪之下家也万万比不过,是货真价实的‘一般家庭’。”源景摇头道,“但是家里给我的钱少,并不等同于我没钱啊?” “那,源景同学你难道有在打工吗?”藤原千花表现得相当动摇,“每天一放学就马上离开也是为了按时上工?”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之前之所以会对我表示不耐烦,也并不是真的在烦我,而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 “不,完全不是。”源景极为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希望,“我当时是真的挺烦的。” “唔咕咕咕咕……”藤原千花鼓起了包子脸。 “而且,圣伊甸学园的校规中明确规定了吧,‘未经学生会的允许,禁止私自进行打工’,”源景指了指窗外,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鎏金的校徽熠熠生辉,“因为这会有损学校的声誉。一旦被抓到,轻则写检讨,重的可是要被记过处分的。危险性那么大的事情,我才不会去干。” “好了,你们别瞎想了,我的钱到底怎么来的,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不是?”源景并没有说出他那来源不明的大额现金究竟来自何方,“所以说,能带来吗?虽然东西挺多的,但是占的地方并不大。不仅如此,你们也能自由使用,你们觉得呢?” “可以。”面对着源景询问的目光,暂代羔羊会会长的雪之下雪乃压下心中的疑惑,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三十一、放学后的侦探二人组 这天放学后,源景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听到下课铃声响起,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在他的身后,这次多出来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尾巴’。 “藤原同学,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小尾巴一号’带着些许无奈说道,“源景同学又没有做错什么,就这么跟踪他,是不是有些不太尊重他的隐私了?” “不,你错了,华生。”做出些许伪装的‘小尾巴二号’,当然你也可以称其为恋爱侦探藤原·夏洛克·千花摸着自己的下巴,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华生?”‘小尾巴一号’,或者说雪之下雪乃哭笑不得地指着自己,似乎在抗议自己如此轻易地就被安上了助手的头衔。 但我们的大侦探显然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她摩挲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道,“现在不是考虑《个人隐私保护法》的时候了。如果我的推理没错的话,源景同学现在可能正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之中,说不定还在心中渴求着我们的帮助。” “……”雪之下雪乃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透露出一种极为明显的不信任来。说实话,以她对源景的粗浅认知来看,这个男人和‘危机’半点也扯不上联系,至于‘渴求帮助’……源景应该是她所认识的人中,最不会求人的人了。 雪之下雪乃甚至无法想象对方求人时候的样子。 “华生,我们现在来整理一下已知的情报。”察觉到雪之下雪乃那满溢而出的‘不信任’,藤原千花不慌不忙地说道,“首先,嫌疑人源景,持有着远超其家庭所能给予的大量金钱。” “嫌疑人……”雪之下雪乃小声地指出藤原千花用词不当的地方,而后者只是当做没有听见。 “其次,源景声称其并没有进行过任何的打工行为。出于对嫌疑人个人品德的信任,我认为他说得是真话。” 什么叫出于对嫌疑人个人品德的信任?这也能当做推理证据吗? 还有,你既然信任他,那就别把他叫做嫌疑人啊! 雪之下雪乃有无数的话想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说不出口。 可能是因为对方握住她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的原因吧。 “那么,问题来了,华生。”藤原大侦探向她的助手提问道,“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少年,在不进行打工的情况下,要怎么才能得到足以买上两套高档电子产品的金钱呢?” 雪之下雪乃不说话了。 在午休之后,她也曾不由自主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最终一股莫名的情绪让她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 她知道,那种情绪的名字,叫做‘恐惧’。 “先说好,我不觉得源景是那种会为了金钱而做出那种事情的人。但穷尽我贫瘠的知识,我也不太能够想出一个靠谱的解释。”藤原大侦探坦诚地承认了自己只是一个半吊子侦探的事实,那副本就不甚牢靠的大侦探面具摇摇欲坠。 “所以我只能这么办了。不,”她用强烈的语气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话语,随即望向了雪之下雪乃,“是我就要这么办。” “……好吧,只有这一次。”在犹豫了片刻后,雪之下雪乃妥协了,但她马上补充道,“就这一次。” “嗯!”藤原千花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她将作为伪装的帽子扣到了自己和雪之下雪乃的头上,意气风发地说道,“华生,我们走!” 都说了不要叫我华生了。 雪之下雪乃小心地将自己的长发收拢到帽子中,跟上了藤原千花的步伐。 同时在心底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 “先是去了书店,看了眼新上架的图书,从中挑了一本后,便到旁边的咖啡厅里点了一杯咖啡慢慢翻阅到现在。”藤原千花用随身携带的圆珠笔在笔记本上做着笔记,将圆珠笔的笔头抵在下巴上,她若有所思地说道,“平常也是这样,源景同学好像非常喜欢读书。” 雪之下雪乃点了点头。在午休时间的休息室中,源景除了偶尔一次的午睡形态和非常短暂的进食形态外,最为常见的也是阅读形态。 她还特意留心过源景所阅读的书籍,想要看出一些他的个人爱好,最后却发现他的阅读库相当杂乱。 从音乐到美术,从科学杂志到人文历史,他好像什么都看。 哦,对了,有一类书雪之下雪乃还没看到源景看过。那就是高中学科的参考书。 虽然是一座贵族学校,但是圣伊甸学园对于课业的要求相当严格,就算是雪之下雪乃,也是花费了极大的精力,才能继续住自己在班级上的排名。 他平常都不用学习的吗?话说,全校统一的期中考试是不是就快到了? 就在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藤原千花突然摇了摇她的胳膊。 她们现在正在咖啡厅的窗户外边,一边注意着源景的动向,一边装出一副等人的样子。 而藤原千花之所以会起了反应,是因为她发现一辆相当漂亮的豪车驶向了咖啡厅。雪之下雪乃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车头上那个长着翅膀的“B”字商标。 “这是,宾利?”她对汽车也并没有什么研究,之所以能够认出这个商标,是因为在老家的时候,自己的那个议员父亲曾一脸艳羡地观看着汽车杂志,还问当时的雪乃哪个车款最帅气。她指的车型便是这个牌子。 她还清楚地记得她爸爸的原话——“爸爸也觉得这一款最好看,可惜我们家的流动资金暂时还不允许,否则爸爸一定把它买下来。” 这辆‘宾利’就这么缓缓地停在了咖啡厅旁的停车位上,从上面走下了一个用大大的墨镜将自己的脸挡住了的女人,从露出的小半张脸和衣品来看,她大概三十岁左右,但是体态婀娜,一点不显老气,反而尽显成熟女性的风度。 就在两人暗自好奇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她们却发现原本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的源景不知道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还朝着这位女性挥了挥手。 难道说…… 雪之下雪乃看向藤原千花,想要和她商议一下怎么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边早已没有了那个粉头发的身影。 回头一看,她发现对方已经出现在了那位女性的面前。 就不能再等等,看清一下局势吗? 雪之下雪乃抚了抚额头,却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三十二、好孩子不要学的赚钱方法 “你是?”冬马曜子看着这个突然拦在她眼前的女孩子,微微露出讶色。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点,她微微地拉下了墨镜,露出了那藏在黑色镜片下的深蓝色的眼眸,还有眼角那标志性的泪痣。 原本气势汹汹地想要说些什么的藤原千花突然僵住了——她认得这张脸。 在小学的时候,藤原千花也曾学过钢琴,甚至还在一场相当盛大的钢琴比赛中获得过头名,当时给她颁发奖杯的,便是冬马曜子这位国宝级的钢琴家。她还清楚地记得对方掌心的温度和对自己的勉励。 等一下,这个人是冬马曜子?冬马和纱的母亲?虽然被源景称作‘傻丫头’,但那只是在说她的性格开朗大方,因此显得有些冒傻气而已。实际上,藤原千花不仅不笨,智商反而相当之高,只是眼珠子一转的功夫,她便发觉自己可能产生了某些奇怪的误会。 源景和雪之下雪乃刚刚帮助冬马和纱走出了困境,虽然不太清楚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究竟怎么样,但是毫无疑问,冬马曜子是不会对自己女儿的恩人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为什么会这么莽撞地冲上来啊,几十秒前的我! “啊,其实我是……”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找一个借口及时抽身的时候,一个男声在她的身后响起。 “藤原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富有磁性的男声可能在一般女性听起来是天籁,但在此刻的藤原千花耳中,却与地狱的钟声没有区别。 因为这是源景的声音。 面前是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的冬马曜子,身后则是步步紧逼过来的源景,藤原千花此刻毫无疑问正处于危机关头。 如果用象棋来打比方的话,那便是老帅前进一步就会被马踩,后退一步被车冲,原地不动便会被炮打。 就是这么危急的地步。 但是藤原千花并没有放弃希望。 因为她并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还有一名‘士’来当掩护…… “其实我们两个是跟踪着你来的,从刚出校门开始。”她的‘士’大大方方地取下了帽子,将自己的面貌完完整整地展露在两人面前。 身为老帅的我被士背叛了,现在被对面的车、马、炮逼到了绝境。 这时候该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 “所以,为什么要跟踪我?”源景皱着眉头,看了看在他眼前正襟危坐的藤原千花,以及一旁的雪之下雪乃,如此询问道。 而冬马曜子则坐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这眼前的一幕,表现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这个嘛,”藤原千花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弃般地说道,“你今天中午不是在休息室里说过吗,你身怀大量来源不明的金钱的事情。”她的眼神游移不定,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红。 “我今天下午想了半天,就是你今天中午透露的这个事情,就稍微地有那么一点点,”藤原千花把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放在众人面前,表示就这么区区一点,“担心源景同学是依靠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以此来获得不菲的金钱什么的……” 虽然藤原千花说得有点含糊,但是源景还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你是在怀疑我为了钱去做了……” “我没有!”唯独这一句话,藤原千花说得斩钉截铁,“我相信源景同学的人品,知道你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东京其实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源景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势单力薄,又长得这么好看,很容易会被别人盯上。我家里毕竟是那种背景,对东京的这些阴沟里的产业也有所耳闻。”藤原千花紧紧地盯着源景,此时的她已经不再羞涩,只是将自己内心中的真情实感就这么一块儿倾倒出来。 “我害怕你被那些家伙抓住了什么把柄,就此陷入泥泞中,再也脱不开身,那样就糟糕了。所以,尽管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还是不放心,一定要跟着你看一看。” “如果你真的被那些家伙缠上了,而我却没有发现的话,我是真的会后悔一辈子,可能永远都无法原谅我自己了。” 源景一时语塞,本来因为藤原千花的误会而产生的怒气也不禁消散了稍许。 东京在‘那个’行业上确实引领着亚太地区的潮流,因此催生出数不清的利益链条来。就算才来东京不久,源景也听过不少诸如‘某团体强迫面容姣好的良人拍摄那种电影或照片集’的小道消息。 在听到源景持有大量来源不明的金钱后,藤原千花会因此而担心,确实也不无道理。 而就在此刻,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谈话内容的冬马曜子有些调皮地举起手来,说道,“所以,在这位藤原千花小姐的眼里,我就是那个抓住了源景把柄的坏人咯?” ““真的很抱歉,冬马曜子女士!””藤原千花和雪之下雪乃都极为诚恳地向冬马曜子道了声歉,后者则是挥挥手表示不算什么,“你们也是关心【同学】嘛,我不怪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同学】这个词上故意加重了语气。 随后,她转向了源景,“我看这两个丫头也确实出于一片好心,要么就这么算了?” 源景默然不语,好像在默默地思考着什么。随后,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在上面操作了一番后,将其扔给了藤原千花。 后者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它接住,“这是?”她带着些许疑问之色望向了源景。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赚钱的吗?”源景说道,他指了指藤原千花手中的手机,“我就靠这个赚钱。” “之前之所以不太想告诉你们,是因为用这种方式赚钱的风险有点大,对高中生来说,确实有一点早,传出去的话也会很麻烦。” “但既然你们实在是心中不安的话,跟你们说个明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听着源景的话语,不光是藤原千花,就连一旁的雪之下雪乃和冬马曜子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两个黑长直和一个粉长直凑在一起,看向了源景的手机界面—— “这是……?” 三十三、源景同学经财有道 古语有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源景其实相当赞同这句话。 必要的钱在能在必要的时刻出现在必要的场所。这是他所设想的完美生活的重要保障。 赚钱对于拥有系统面板的源景来说并不是难事,他的任意一个技能都能满足这个需要。 【钢琴】、【英语】、【料理】自然不必说,就算是只有【高中知识】这一个技能,源景也能极为顺利地找到一份家庭教师的工作,而且工酬相当之高。 没办法,‘圣伊甸学园的特招生’这块招牌的含金量就是这么充足。 但是这些办法都太麻烦了。 且不说在圣伊甸学园,要申请下在校外打工的资格要和多少人交互,跑上多少手续,就算申请到了许可,之后还有去和同事、老板、顾客等等形形**的人物进行接洽。在这途中会惹出什么风波,闹出什么乱子,源景光是想想就感到一阵头痛。 那么,有没有什么既不累又不麻烦的赚钱方法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 咖啡馆中的三人将靠拢在一起,将好奇的视线投向了源景的手机屏幕。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被数字填得密密麻麻的表格。表格中填着一些不知所谓的名称,以及一些带着小数点的数据。奇怪的是,这些数据有的被标成红色,有的被标成绿色,成为彼此泾渭分明的两个派别。 除了这个表格外,她们还屏幕的右边,看到了几张图像,在这些图像上,有着如同竹帘般的密密麻麻的长条。这些长条自然也被红与绿两种颜色整整齐齐地划分开来。 “这是股价走势?”冬马曜子毕竟是大人,虽然对于金融证券一窍不通,但这并不妨碍她认出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她相当诧异地望向源景,“你竟然在炒股吗?” 源景点了点头。 没错,源景的现金,便是来自于这个现代社会的洪水猛兽。它让很多人一夜暴富,但也让更多人血本无归,惨淡离场…… 它的名字,便是【股市】。 在源景的系统面板上,有着名为【证券交易】的技能,而在系统的评价体系中,源景这项技能的等级是Lv.2,而且熟练度槽相当之空,看起来应该是刚刚升上Lv.2的样子。 但是这就已经足够了。 源景又不是想去当巴菲特,或者做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金融大鳄。对于只想从这片汪洋大海中捞取一瓢的源景来说,这个等级就够用了。 不,应该说是太够用了。 “那本金呢?”藤原千花问道,“虽然我对股票之类的东西只有着比较模糊的认识,但这其实就是个让手中的资产升值或贬值的东西吧?而且,我记得好像要在账户上存上一大笔钱,这才拥有着入市的资格。”她有些疑惑地望向源景,“这笔钱来自哪里呢?” 回答她的却不是源景。 而是坐在她旁边的雪之下雪乃,“应该是来自于圣伊甸学园所设立的奖学金。” 源景点了点头,对雪之下雪乃的说法表示了认同。 “这下放心了吧,”他向三人张开右手,示意她们把手机还给他,“我既没有在私底下打工,更没有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挣得每一分钱都正正当当、光明磊落。” 虽然并没有浸透着血汗就是了。他在心里补充道。 最终,源景身上所携带的大量金钱的来源水落石出。 并没有扯上什么肮脏糟糕的人或者行业,闹出什么波折或者麻烦,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我说,既然我都满足你们的好奇心了,那就说明事情已经结束了吧。”源景用眼神示意藤原千花,强烈地暗示她赶快走人,“那能不能请你不要再缠着曜子女士了呢?” “有什么关系嘛,冬马曜子女士可是我的童年偶像和憧憬的目标,”藤原千花相当亲密地坐在冬马曜子的一旁,在心里的一块巨石落下之后,她马上变成了原本的样子,“小时候的我,如果被问到‘长大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时,我可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成为第二个冬马曜子!’呢。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就不能让我多呆一会儿吗?” “诶,原来千花现在已经不把我当偶像了吗?”冬马曜子假装露出了伤心的表情,而这显然让藤原千花有点慌神。 “不是的,我当然还是很崇拜冬马曜子女士,但是我毕竟已经不弹钢琴了,就算想成为第二个您也不太可能……” “我不太相信呢,说不定是因为在千花的眼中,我只是个过气的老女人而已,除非,”冬马曜子有些坏心眼儿地说道。 “除非?” “除非我们互加好友,那我就相信你。你愿意吗?” “当然!” 在咖啡厅的包厢中,源景有些头痛地看着藤原千花和冬马曜子的互动,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人求助的目光。 那是雪之下雪乃的目光。 她被禁锢在了冬马曜子的怀中,正向源景发来名为‘快想点什么办法’的射线。 冬马曜子似乎对于雪之下雪乃相当中意。而在听到她就是那个女儿所说的雪之下雪乃后,对她更是热情。 源景合理地怀疑对方在雪之下雪乃身上看到了冬马和纱的影子。因为常年在外奔波的原因,冬马和纱和冬马曜子之间的关系其实是有点僵硬的,冬马和纱最近好像还进入了叛逆期。这就让冬马曜子那快要溢出来的母爱显得有些无处搁置。 而现在来了个和冬马和纱有着几分相似之处的雪之下雪乃,而且对方也是自己的女儿的恩人之一……这就让冬马曜子表现得相当疼爱雪之下雪乃。 而对于性格有些冷清的雪之下雪乃来说,这种不加掩饰的好意让她有点,不,应该说是相当难为情。 面对雪之下雪乃的眼神求助,源景同样回了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的名字叫做‘爱莫能助’。 三十四、早坂爱不想认输 “我只是约冬马曜子女士出来请教一下问题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源景看着那边其乐融融地挤在一起的三个人,轻轻地扶住了额头。 在那天之后,源景就加了冬马曜子的好友,以便向她请教一些音乐上的问题。 从技能等级上来说,冬马曜子和源景一样,都是处于Lv.3的水准。但是冬马曜子毕竟浸淫此道多年,虽然在技术上两人应该是半斤八两,但是她在经验上要超出源景太多太多,对一些弹琴时的小技巧更是了如指掌。 和她的交流让源景受益匪浅。反映到面板上来讲,就是【钢琴】这个技能的【+1】速度变快了非常多。 而今天这次碰面,则是冬马曜子说她最近要到圣伊甸学园的附近办事儿,正好来见见源景,顺便回答一些不太方便在网上交流的问题,没想到这中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大家都不是外人,让她们听听也没啥吧?”冬马曜子仍然保持着‘左拥右抱’的状态,向源景笑道。 好家伙。这才第几次见面啊,就‘不是外人’了? 这就是熟练的大人吗? 然而,就在源景想要说话的时候,冬马曜子却突然眼珠子一转,开口说道,“不过,在那之前,嗯哼,”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点口渴了。” 她用带有强烈暗示性的语气说道。 “……”源景对冬马曜子有些没办法。 当然,他并不讨厌冬马曜子。恰恰相反,他其实挺喜欢她的。 这种喜欢当然不涉及男女之情。只是单单作为一种情感上的倾向。 冬马曜子在与人保持距离这个方面表现得相当出色看,仅仅只是接触过几面,她就对源景的为人处世方式有了自己的见解,并且有了一些自己的应对方法。 并不是‘既不会太远,又不会太近’的那种应对。 而是‘该近的时候近,该远的时候远’的那种。 但这并不是说她是那种一味迁就源景的人。在两人的线上交谈中,她就喜欢在话语中掺杂些无伤大雅的小笑话,或者故意地说些恶作剧的话语,来保持谈话的柔软度,同时也表明自己并不是个冷冰冰的回答机器。 这就是成熟女性吗? 源景自然听懂了冬马曜子的暗示,而在这个咖啡厅中,想要解渴的话,自然就要靠咖啡了。 源景站起身,来到包厢自带的吧台前,拿起了旁边的咖啡壶,将香醇的黑色液体倾倒在瓷质的茶杯后,再向其中加入了冰块。 “糖和鲜奶要吗?” “不了,我喜欢喝黑咖啡。” “好的,轻慢用。”源景将茶杯放在了冬马曜子的面前,随即便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请等一下!”发声的并不是冬马曜子,而是她身旁的藤原千花。她拿着咖啡厅的菜单,指着其中的某一处说道,“还没有念让食物变得美味的咒文呢。” “……” 源景看向藤原千花手中的菜单,发现那里确实写着【来自女仆的美味魔法,献给点下饮品的主人&小姐(<> 这家咖啡厅竟然还有这种服务吗?我怎么不知道?这难道是需要进行一定的充值才能解锁的特殊项目吗? 藤原千花做出了【就是这个,就要这个!】的样子,十分期待地望着源景,眼睛里好像要放出光来;就连一直表现得相当安静的雪之下雪乃,也望了过来,漆黑的眼眸中闪着期待的光彩。 “藤原千花同学。” “在的,在的。” “姑且不提我是不是服务员这个大前提,”源景指了指自己的脸,“就算我是服务员,我也是一个男性啊,你是把我看成了穿着女仆装的变态了吗?” “对于我来说,因为很想看到源景的服务,所以我的眼睛就是这么看的。”藤原千花深信不疑地点点头。 快去看眼科吧你。 源景看了看冬马曜子,却发现即便是她,也露出一副想把自己变成‘女仆装变态’的样子,显得相当兴致勃勃—— “如果不想念咒文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假装思索了片刻后,冬马曜子说道,“给饮料做‘呼~呼~’的服务也是可以的哦。” 喂喂喂,这可是冰咖啡啊…… 就这样,源景被迫消耗了大量额外的卡路里,这才得以达成原本的目的。 可恶,早知道就直接在手机上谈了。 …… “早坂,早坂?”早坂爱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大小姐那几乎要将人整个冰冻住的冷艳面庞。 虽然从外表上有些看不出来,但作为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佣人,早坂爱仍然能从她的眼底看到些许关切之意。 “我看你最近一直走神,是不是太累了?需要我给你放几天假吗?” “不用的,大小姐。”早坂爱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沉稳且冷静,以此来掩饰深藏其中的一丝虚弱。 自家大小姐的观察力相当敏锐。自己这几天确实每怎么休息好,但是早坂爱却无法将原因诉诸于口。因为—— 实在是太丢人了! 沉迷于特摄剧导致自己睡眠不足这个理由也太幼稚了!自己是哪里的小学生吗? 四宫家对于自家的佣人一向是采取敲骨吸髓的压榨模式,就拿早坂爱自己来说,她要从早上5点钟就起来干活,事务繁忙到晚上12点才睡。在睡觉前,早坂爱一向是通过看一些解压的短视频来让助眠的。 但是最近,因为某个男人的原因,她开始在睡前刷一些特摄剧。 一开始当然只是看一些剪辑的精彩片段,或者是写什么《3分钟带你看完假面骑士》之类的小短片。 再然后,便是想看懂其中的一些梗,从而去找原作的精彩剧集。 最后…… 最后天就亮了。 早坂爱便不得不急急忙忙地起床,为一天的忙碌工作做准备。 总之,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把他‘绝版哒’! 三十五、源景并非钢铁之躯 此时正值10月之末,啁啾不休的蝉鸣之声已经销声匿迹,盛夏的最后一点余韵也已经烟消云散,黄金之秋的盛景已经初现端倪。 抬眼望去,天空宛若一片澄澈的碧蓝之海,朵朵浪花样的云朵在其上优哉游哉。它们是天空的浪子,自由自在的漂泊便是它们的宿命。 将书包背在肩上,雪之下雪乃独自地走在学校前的坡道上。虽然外表上看不太出来,但是她的心情其实相当不错。 自从那个灰蒙蒙的雨天之后,雪之下雪乃的东京生活便一下子变了样子。 不仅有了努力的方向,还有了可以称之为伙伴的存在,以及一些‘有趣’的大人。她想到昨天所见到的冬马曜子,脸上不禁微微一红。 她还真没有想过那个冷艳的冬马和纱会有那么一个热情似火的母亲。但她却并不讨厌冬马曜子,因为她能感到对方那发自内心的好意。 因为家里有着一个优秀的姐姐的缘故,雪之下雪乃的母亲对她的要求一直很高。虽然并不是不爱她,但她的性格和习惯并不太允许她表现出明显的宠溺。 雪之下雪乃对她母亲的第一印象,便是那一张美丽精致的扑克脸。在千叶县的时候,还在上着初中的雪之下雪乃有着‘雪女’的称号。但在她看来,这个称号最合适的归属人,毫无疑问是她的母亲。她外表上的冰冷,只是在下意识地学习她的母亲而已。 话说,源景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他说自己出身于‘普通家庭’,但到底是怎样的‘普通家庭’,才能培养出像他这样的‘怪人’呢? 她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些许好奇。 …… 雪之下雪乃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踏入教室的那一刹那,暖色调的情绪便被迅速的抽离,只剩下富有寒意的冷色调,萦绕在她的心中。 格林童话里的辛杜瑞拉穿上了水晶鞋,坐上了南瓜车去参加了王子的舞会,在度过了一个灿烂的夜晚后,第二天仍然要忍受继母和两个姐姐的辱骂与驱使。 我们这位乡下来的灰姑娘自然也不能幸免。 与源景、冬马和纱以及藤原千花的交往并没有能够拔高雪之下雪乃在班级上的地位,因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都不是雪之下雪乃所在的B班的学生。 源景和藤原千花都是A班的学生,冬马和纱则身在D班。 也就是说,在雪之下雪乃所在的B班中,她仍然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地位。 嫉妒是生长于所有人心中的一条毒蛇,它会在人们产生羡慕之情时苏醒,随即喷吐着毒液啮咬心扉。 而雪之下雪乃现在,无疑成为了很多人嫉妒的对象,这让她在班级中的境遇变得愈发难过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这种嫉恨仍然没有演变成某种霸凌行为。 这并不是说这些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的道德水准有多高。 只是单纯的条件不足而已。 想要让人类露出强烈的敌意,是有必要条件的:第一是攻击材料,只要有明确的问题行为,众人就能够对他进行攻击;第二点,则是被害者的存在。 但是雪之下雪乃平常行的正、做得直,并没有做出过任何有明确问题的行为,也从来没有做出过伤害他人的事情。 因此虽然看她不爽,但她的同班同学们并没有采取过什么过激的行动。就目前来看,应该是处于一种极为脆弱的平衡状态。 至于之后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情况……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我们的雪之下雪乃不知道。 她虽然留意到了与同班同学之间愈发僵硬的关系,但并不了解怎样才能融化这层越积越厚的坚冰。 ‘如果是姐姐的话,如果是她处在和我一样的境地之中的话,她会怎么做呢?’在雪之下雪乃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和她极为相似的面庞。 不过,和一直冷着一张脸的雪之下雪乃不同,她的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 ‘不,如果是姐姐的话,应该根本不会落到我这样的地步。’雪之下雪乃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禁想到了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我不要求你做得跟阳乃一样好,但是……”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沐浴着同学们时不时射来的不太友好的视线,雪之下雪乃的心绪如乱麻一般,怎么理也理不清楚。但唯独一个想法越来越明晰,那便是—— ‘真希望中午赶快到来。’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不甚起眼的小小教室,已经在雪之下雪乃的心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 和她所住的公寓相比,那里才更像是她的‘家’。 …… “什么,源景同学今天没来学校吗?” 这天中午,来到休息室的雪之下雪乃惊讶地发现,原本总比她早上一步的源景并没有出现。 其后,她从藤原千花那里,了解到源景好像向学校请了病假。 ‘他生病了吗?是严重到了没法上学的那种病了吗?’雪之下雪乃有些不安地想着。 说实话,她挺难想象源景生病的样子。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露过软弱的一面,这让她一度怀疑对方并不是人类,而是某种依靠‘火种’作为能源的赛博坦星生物。 因而在听到对方生病了的消息后,她还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随即便开始为他担心起来。 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藤原千花不仅没有露出丝毫负面的情绪,反而表现得相当开心,这种反常的表象让雪之下雪乃相当困惑。 似乎是察觉到了雪之下的惊讶,藤原千花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向她展示了备忘录上的一条信息。 那是一条地址。 “源景同学请了病假,没法来上学了,这学习拉下了可怎么办呢?”藤原千花故意用装模作样的语气说道,“那就只能让我这个班长,来为他带去今天的课堂笔记还有课下作业啦。” “……”雪之下雪乃大致明白这个地址是什么意思了。 “小雪乃要一起来吗?” “当然。”这个回答毫不犹豫。 三十六、肉身卡bug 源景有些忧郁地卧在床上,双眼直愣愣地望向了房间的天花板。 他现在头晕目眩、浑身难受,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虽然已经向学校请了病假,但其实他其实并不是生病了。 应该说是‘卡bug后故障’了。 之前也说过,源景的这个系统,也会将源景的【空想】视为一种【努力】,从而将其兑换为一定量的经验值,虽然效率极低,但也是一种学习技能的方法。 那么,能不能依靠这个机制,来学习一些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的【技能】呢? 源景的心中一直有着这样一个想法,在做好极为充分的准备之后,他便在昨天开始了第一次试验。 眼下便是这次试验的结果。 他的系统面板毕竟源自于《圣伊甸学园》这款黄油,而其原本的游戏中,丝毫不带有任何超现实成分。想要凭借这个系统获得一点不太科学的力量,看起来好像太麻烦它了。 在察觉到些许不妙之后,源景马上停止了【空想】,但仍然有着些许后遗症留存了下来。 不过,在经过一天的休息后,这种混杂着疼痛、晕眩与恶心的难受劲已经消退了很多了。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反馈来看,只要再过上一段时间,所有的异样感便会消失。 源景便会恢复健康。 但在这之前,他也只能乖乖地在床上挺尸。 忽然,门铃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咦,樱岛的外卖配送的这么快吗?我明明是几分钟前才点的……’ 源景是自己一个人居住的,因此便只有亲自迎接这一个选项。他此时的身体虽然仍不舒服,但拿个外卖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于是他从床上起身,来到了门前。 打开大门后,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外卖小哥那憨厚的笑脸和满满的餐盒,而是两个穿着圣伊甸学园校服的女生。 “哟,我们来探病了。”露出宛如太阳般的灿烂笑容的是藤原千花,她举起手来,向源景热情地打着招呼,好像要把她身上用之不竭的活力传递给源景一样。 而站在她身边的,自然是雪之下雪乃。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源景,眼神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关切之意。如果说藤原千花是艳丽的朝阳,那么雪之下雪乃便是清朗的明月。 “你们怎么来了。”源景有些头痛地说道。 “你今天不是请病假嘛,”一边说着,藤原千花一边探头探脑地朝源景的身后张望,似乎对于其身后的景象十分好奇,“我们就想着来探望一下你。毕竟,我们可以一个同好会的伙伴啊。” “地址是藤原千花从平冢静老师那里得来的。”一旁的雪之下雪乃补充道,“我们还带来了今天的上课笔记和课下作业。” ……那还真是谢谢你们了。 源景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不管掺杂着什么其他的目的,两人前来的出发点都是纯粹的好意,总没有将他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当然,重要的一点还是源景实在没什么好藏的东西。如果两女说她们是奉命来检查他的电脑硬盘的,那么就算她们抱有十二万分的好意,源景估计也只能十动然拒地把她们关在门外了。 源景租住的这间屋子是标准的1LDK,用华国的说法,便是一室一厅。 源景本来想在客厅招待两人的。但是藤原千花坚持认为“难受时还是躺着比较好”,丝毫不理会他所说的“这个病可能会传染,既然人都看了,不如就这么回去吧”的说法。 结果就是两人长驱直入,来到了源景的卧室。 他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的床边多了两个青春洋溢的女高中生。 这应该算是之前的升级版吗? 藤原千花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显出一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来。她马上发现了源景放在一旁的餐盒,“源景,你原来每天都吃外卖吗?” 源景望了望她,并没有说话,而是将手臂轻轻地举了起来。 藤原千花和雪之下雪乃都注意到了他的吃力和颤抖。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现在的他,连锅铲都拿不稳,更别说做饭了。 竟然这么严重吗? 两人均是吃了一惊。 雪之下雪乃关切地问道,“去过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疲劳过度。医生说只要好好补充营养,休息几天就好了。”这倒是真的,源景在昨天还真去了一趟医院,否则要不到医院开的证明。 他极为清晰地记得医生在看到他的化验结果时所露出的震惊之色,随即他看到了源景的相貌,似乎有点恍然大明白了,在诊断的最后,他还意味深长地说什么‘年轻人要注意节制’之类的话。 源景决定把这段回忆埋到记忆的最深处,绝对不让其他人知道。 “那就好。”雪之下雪乃松了口气,“要吃点水果吗?我们带了点苹果和梨过来。要我削给你吃吗?” “……不要,我不想吃水果。”现在的这个情况下,源景其实有点难堪。 接受他人的照顾其实有点和他的人生信条相悖,但又不能直接司马脸一摆让两个人走人,那未免也太不是东西了。 他只能尽量不去麻烦这两个人。 但这两人却表现得相当积极。 “不行,病人就必须补充一点维生素。”似乎是看穿了源景的意图,雪之下雪乃表现得有些强硬。 而藤原千花则已经开始撸袖子了,“源景,你吃饭有什么忌口吗?” “……外卖马上就到,我觉得不用麻烦……”源景试图挣扎一番,但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那怎么行,吃外卖太不卫生了。”就在藤原千花想要阐述一番道理时,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应该是外卖了。 藤原千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似乎想要拿到外卖的主导权。 但可惜的是,这次来的仍然不是外卖。 而是另一个黑长直少女。 冬马和纱看着开门的粉发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头。 三十七、并非完美的存在 好吧,现在变成三个人了。 躺在床上的源景神色有些忧郁。自己的卧室中走进了三名美少女,一般的男孩子可能会兴奋到忘乎所以吧,但是很可惜,源景并不是一般的男孩子。 而且,生病的男性躺在床上,旁边是一群姿容艳丽的美少女……这副场景让他想起了前世看过的后宫剧—— 皇帝快要驾崩了,而在他身边的,是几个他最宠爱的妃嫔。 快进到“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朕”和“爱你的那个她早就被你亲手杀死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源景摇了摇头,将脑袋里这些胡思乱想全都驱逐了出去。 肉体上的虚弱是会影响到人的精神的。源景对这句话的理解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 而且,总感觉有点挤了。 源景当初在看房子的时候,是理所应当般的只考虑过一个人居住时的情况。尤其是他的卧室,这里完全是按照一个人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方案来布置的。 除了书架、电脑等常见的家具外,墙上还挂着一个70英寸的超大液晶屏,在它周围,是如塔般耸立的多声道环绕式音响系统。 在之前,这套设备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快乐。但是现在,却让这个房间显得越发拥挤了。 卧室里的三个女生好像也发现了这个窘境。藤原千花便旧事重提道,“源景同学在吃饭上有什么忌口吗?” 事到如今,想要再次拒绝对方的好意,好像已经不太可能了。 “有的。”藤原千花本来以为只会是‘我不太能吃辣’或者‘不要太咸了’之类的东西,但源景的回答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讨厌大葱还有生姜,在冰箱里也没有这两种材料,”源景扳着手指头数到,“还有大蒜。” “尤其是大蒜,千万不要放。”源景将鼻子一皱,露出了及其厌恶的表情。 三名少女还是头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如此鲜明的表情,不由得感到有些新奇。 “如果吃到大蒜的话……”雪之下雪乃的话还没说完,源景就立马做出了回答—— “会吐。”他的表情相当认真严肃,因为他真的不是开玩笑。 真的假的…… 你是哪里来的吸血鬼吗? 藤原千花和雪之下雪乃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奇。而冬马和纱则是点点头,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和源景一样,她似乎也有无法忍受的食物。 “还有吗?”藤原千花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源景的嘴巴竟然如此的娇气,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还有就是最好不要做鱼,我不喜欢挑刺儿。”源景补充道。 “没有了吗?”藤原千花看到源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后,不禁松了口气。“竟然这么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弱点,我还以为你会嘴硬地说‘什么都行’呢。” “这些东西最后可都是要进我的嘴巴的。”源景不以为意地说道,“如果不事先说清楚,最后遭殃的可是我。顺带一提,我在看漫画或者追小说的时候,最讨厌的桥段之一,就是‘明明料理难吃得要死,却还要硬着塞下去并含泪夸赞【好吃】’。” “你这次不说,下次对方肯定还要做,你能不继续吃吗?长此以往下去,我觉得那个男的肯定会有一天忍受不下去的。那段感情绝对会以失败告终。”源景坦诚地说着自己的看法,“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会在第一次时就果断说出【好难吃】,这才有克服这个问题的可能。” “……源景同学还真是不浪漫。”藤原千花有点哑然,“这个桥段的关键其实并不是在于食物好吃与否,而是在于【心意】。” “心意这个‘调味料’总会过期的,”源景对此嗤之以鼻,“与其把这么宝贵的东西放在忍受异味上,不如把它用在更宝贵的东西上面。” 好好好。藤原千花举手投降了,这个问题又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再争论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现在源景是病人,那自然天老大他第二。 “不过,我还真的有点意外了。”藤原千花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应该是那种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能做到的完美超人呢,没想到光是料理上的弱点就有这么一大堆……” “对我的印象幻灭了?”源景挑了挑眉。 “不,那倒没有。我现在的感觉,应该是‘太好了’,”藤原千花露出了一丝笑容,语气也透露出些许轻松来,“完美超人般的源景同学自然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未免太过虚幻了,总感觉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物。有些弱点,这才有些‘人味儿’吗?” “……你的意思是我平常的样子没有人味儿咯?” “我可没这么说,你可不要诽谤啊。”糟了,被发现了。藤原千花吐了吐舌头,赶紧否认道。 还不等源景继续说话,她便赶忙朝屋子里的其他女生招了招手,示意要一起去给源景准备晚饭了。 雪之下雪乃站了起来,但冬马和纱仍然坐在源景床前的沙发上。 “我不会做饭。”看到其他两人投来的疑惑目光,冬马和纱坦诚地说道,“我在厨艺上没有天分。” “我曾努力过一段时间,使出浑身解数为妈妈做了一顿晚饭。结果……” 结果是什么?屋里其他三人的耳朵都支棱了起来。 “妈妈被送到急救室洗胃了。” “……” “……” “……” 冬·马·女·士! 这三人都对冬马曜子的印象极好,现在一想到笑容那样灿烂的冬马曜子竟然还有过这么一段惨痛的遭遇,便不禁为她在心中拘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厨房黑洞竟然就在我们中间。 “好吧,那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源景。”略作叮嘱之后,藤原千花便拉着雪之下雪乃走出了房间,她们要先去厨房的冰箱里看看有什么食材,这才能决定源景今天的晚饭。 现在,源景的身边便只剩下冬马和纱一个人了。 三十八、如果AI音箱并不存在…… 源景现在是病人,自己要去照顾他。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但是遗憾的是,我们的冬马和纱大小姐完全不清楚要怎么样才能照顾好一个病人。 今天早晨,冬马和纱并没有在上学的路上等到源景。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她才缓缓步入校园,然后理所当然地迟到了。 对于冬马和纱来说,圣伊甸学园的课程什么的都无所谓。她未来也并不靠这些知识吃饭。因此,上课时间和课间时间便成了她的补觉时间,她一般会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直趴到午休,在那之后,便是到她的专属琴房中吃饭,随后练上一会儿钢琴。 下午也是同样如此。 但在今天,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睡不着了。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些烦躁地写写画画,其周遭原本就很低的温度又再次低了几分,将坐在她四周的同学‘冻’得战战兢兢,颇能体会一番在西伯利亚挖土豆的劳改人员之心情。 就在他们在心中纳闷是那个人惹得冬马和纱生这么大的气的时候,冬马和纱听到了下课的铃声。 她‘嗖’地站起身来,在同班同学惊讶的目光中走出了教室。 源景是A班的人,我记得他的座位应该是靠窗数第二列的第6个桌子…… 在路过A班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地向着里面望去,不出所料的发现源景的座位是空的。 他是今天没来上学吗?还是只是不在教室? 抱着这样的疑问,冬马和纱在A班门前的窗户处静静地驻足,似乎准备在那里等到下一节课上课。 她理所当然地没有等到源景。 但她等到了平冢静。 拿着教具前往A班上课的平冢静注意到了在A班附近徘徊的冬马和纱。虽然冬马和纱并不算太认识她,但她却对冬马和纱相当熟悉。 而一看到对方的表情和动作,平冢静便大致明白了对方此行的目的。 在心底哀叹着源景真是个天然的撩人精后,她主动地走上前去—— “这位同学,请问你找谁?” 再然后,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冬马和纱努力地回忆着自己的常识、还有她看过的影像和书籍,试图从中寻找一点灵感。 唔,源景并没有发烧,他只是疲劳过度,那么敷热毛巾散热倒也不用做了。体温自然也不用测,那……那还要做什么? 思前想后,她发现自己好像只能给源景削个苹果。 “那个……”就在她要发声询问的时候,源景突然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在侧耳倾听一番,确保雪之下雪乃和藤原千花所发出的声音渐渐远去的时候,他悄悄地示意,让她把床头柜的某一层打开。 带着些许疑惑,冬马和纱站起身来,拉开了柜门,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型的隔热箱,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 布丁。 芒果布丁、酸奶布丁、巧克力布丁、奶酪布丁…… 仿佛是个布丁品种展览会一样。 你那么爱吃布丁吗? 冬马和纱又发现了源景所不为人知的一面。 “为什么要等她们走了才拿出来?”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毕竟是个病人,”源景同样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我知道布丁对现在的我没什么危害,但是以雪之下同学的性格,估计不太会让我吃这种凉凉的东西。” “藤原同学的性格有点像老妈子,她虽然会同意,不过估计也会念叨上一阵。我不太想听她唠叨。” 那我呢? 我就会默默地帮你,连一句质疑都不会有吗?冬马和纱一边在心中嘀咕,一边说道—— “你想要哪一种布丁?” “我现在有点想吃芒果布丁。” 只能说,源景看人可太准了。 …… 就在冬马和纱将芒果布丁递到源景的手中时,卧室中的某个机器突然自动的亮了起来,一条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从其中慢慢流出。 冬马和纱吓了一跳,但源景却有些见怪不怪。 “这是AI音箱,我预设它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向我汇报一下明天的天气状况。”源景将芒果布丁的盖子拧开,“冬马同学之前没有使用过这种东西吗?” “……反正我就是个只会弹琴的老古董啦。”冬马和纱看来是真的没有用过这个东西,一开始还有些生气,但随即便有些好奇地问道,“除了定点汇报天气外,它还有什么用?” “用处相当多,比如说,‘嘿,Siri’”源景向着那台机器喊道,“今天在东京地区发生过什么有趣的新闻吗?” “在东京港区,于今天上午10点36分发生一起豪车撞人事件,事件发生地是……” “嘿,Siri。我想听点安静舒缓的音乐。” 原本播报的新闻信息立刻停住,一曲轻柔的钢琴音便从中传来。 冬马和纱知道这首钢琴曲,它的名字是《awakenthedawn》,她自然也会弹这首曲子。 “除此之外,它还是我的闹钟,每天起床叫醒我的也是它。”源景将布丁自带的塑料勺子掰开,“它就是我的电子管家,我要靠它来完成一天的饮食起居。” “这我也能做的到啊,”不知道为什么,冬马和纱似乎起了一些不必要的抗争心理,“打电话叫你起床或者该吃饭了,告诉你天气和新闻,还有弹钢琴给你听……这些我也做得到。”她站在了那个白色的机器旁,亭亭玉立的身姿仿若夜昙开放,“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你会选谁?”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AI音箱咯。” “……我竟然比不过一个机器。” 糟糕,夜昙枯萎了。 “不,应该说正因为它是机器,我才会选择它。” “???” “因为,如果每天从你那里得到这么周到的服务的话,那就必须要回报点什么才行了。我不喜欢这样。”源景将芒果布丁塞入口中,凉凉甜甜的滋味直润心脾,“我不喜欢照顾别人,也不喜欢受人照顾。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交互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 “从这方面来看,机器就做得很好,因为它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我想怎么对它都没问题。” “而且,万一你哪天早上没有打电话把我叫醒,我估计又要反过来打电话给你,看你是不是睡过头了或者身体不舒服了。”源景摇了摇头,“那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吗?” ……AI音箱如果没被发明出来就好了。 冬马和纱忍不住如此想到。 三十九、第一次正式委托 三位少女并没有在源景的家中叨扰太久。 她们这次来探病,主要目的是想看看源景的病情到底如何,需不需要她们的帮助。 虽然根据平冢静的说法,源景的病情并不重,“只请了一天假而已,能是什么大病?”(平冢静原话),但是有些东西,不亲眼看一看是没法放心得下的。 在发现源景确实只是单纯的疲劳过度后,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为源景准备好晚饭,并看着他将其吃掉后,三人便陆续地离开了。 顺带一提,在雪之下雪乃端着晚饭走进源景的卧室时,曾经有些狐疑地抽了抽鼻子,她似乎闻到了一点酸酸甜甜的气息,闻起来好像有点像是,嗯,芒果? 但是当时的冬马和纱正安安静静地给正躺在床上的源景削着苹果。她显然没怎么干过这种事情,将苹果削得坑坑洼洼不说,削出来的苹果皮还时断时续的,看得她血压稍稍有点上升,迅速地把那一丝狐疑抛诸脑后。 “不用削苹果了,还是先吃饭吧。”雪之下雪乃如此说道,“那边有个可以放在床上的折叠桌,冬马同学能把它拿过来吗?”因为双手都端着餐盘的缘故,她只能用自己那尖尖的下巴稍稍指示一下方向。 冬马和纱似乎早有此意,她将自己的‘劳动成果’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碗中,然后将其放到了源景的床头。 她站了起来,包裹着黑色丝袜的小腿不经意般地蹬了蹬,仿佛在舒展一下有点稍微有点麻痹了的双腿。 顺便将某个被某人吃干净的塑料小盒悄悄地踢到了床底更深的黑暗处。 那是其他人绝对看不到的地方。 “好的,我就来。” …… 在度过了一个乏善可陈的上午后,源景带着他的午饭,走向了社团大楼的专属休息室。 不对,现在应该叫它‘羔羊会’的部屋了。 在源景请假的这一天里,平冢静已经将‘羔羊会’的申请手续全部办好,甚至将部屋的房间挂牌都弄好了。 现在,原本写着‘贮藏室’的牌子已经被撤掉。取而代之的,便是印有‘羔羊会’这三个大字的漂亮挂牌。在这个挂牌之上,还印着一个可爱的Q版羔羊图案,而在右下角则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 “入此门者,必将放弃一切绝望”。 这是平冢静的字迹。 源景对她的字迹相当熟悉,因为他每天都要花好几节课的时间来看她的板书,练习册上的评语之类的就更不必说了。 有些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源景推门走进了部屋。 和往常一样,他是第一名。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二个进来的既不是雪之下雪乃,也不是藤原千花,更不是平冢静。 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性。 从她那和平冢静几乎一模一样的制服来看,对方应该是一名教师? “请问,这里是‘羔羊会’吗?”她回头又确认了一下房门上的挂牌,随后向房间内的源景问道。 ‘哦。’源景挑了挑眉毛,心中想到,‘这么快就有活儿了吗?’ “是的。”他点了点头。 在看到这位年轻的女性教师张开口好像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开口说道,“但我们的成员还到齐,希望你能等一下。”他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随即改口道,“不,不用等了,她们已经来了。” “咦,美绪老师,你怎么来了?”提着便当的雪之下雪乃翩然而至,在她身后,藤原千花也是好奇地看着这位教室。 看起来,三人中只有雪之下雪乃和她打过交道的样子。 …… “这位是美绪比奈老师,我之前调查冬马和纱同学不再弹钢琴的原因时,就是从她这里获得的信息。” 暂且将便当都放在一边,羔羊会的三人和这位年轻的女教师面对面地坐着。之前和她有过接触的雪之下雪乃向她的两名会员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对方的身份。 源景则在心里有些惊讶。按照雪之下雪乃当初的描述,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和平冢静一样充满豪爽江湖侠气的大姐呢,没想到实际见下来,对方竟然一副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模样。 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人不可貌相吧。 “啊,说到这里,我还要谢谢你们呢。”美绪老师相当年轻,看起来好像是刚刚从大学毕业,她向三人点头致谢,“能让冬马和纱重新回到弦乐部,真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了。不过,”这位年轻的老师叹了口气,“这次可能又要麻烦你们了。” 她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按理来说,这种事情不应该让你们这些学生知道,”美绪老师有些犹豫地说道,“但是平冢静老师向我极力推荐了你们,之前又帮了我一个那么大的忙。当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竟然需要向学生求助,我还真是个不称职的老师呢。” 她将信封朝着雪之下雪乃的方向递了递,示意她把它打开。 里面是一叠纸钞。 都是一万元的面额。雪之下雪乃数了一下,数目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张。 也就是说,信封中有整整三十万元的纸钞,如果折合成源景前世的华国货币的话,大概是1万6000多块钱。 “这是谁的钱?”雪之下雪乃将钱重新装回了信封,向美绪老师问道。 后者则露出了一丝苦笑,叹了口气,说道:“这应该是某个社团的活动经费,但问题是——” “我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我负责的哪个社团的活动经费。” 四十、四分五裂的古典音乐部 “美绪老师,”雪之下雪乃用右手食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她眉头紧锁,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圣伊甸学园的校规有着明确的说明,一名教师只能担任一个社团的顾问老师来着?” 美绪老师说要让羔羊会帮忙弄清楚这笔钱属于她所负责的【哪个】社团,那就表明她肯定不只是一个社团的顾问了,这显然是与圣伊甸学园的这条校规相冲突。 “哦,确实是有过这个规定没错。”美绪老师点了点头,“但是确切地说,我可以说是一个社团的顾问,那便是【古典音乐部】。” “啊,”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的藤原千花叫了起来,她是三人中唯一的靠直升进入圣伊甸学园的人,因此对这个学园的历史和小道消息知道得颇为详尽,“我知道这个社团,它之前是圣伊甸学园的骄傲,我记得好像还在国际赛事上拿过奖项。但我记得古典音乐部好像已经……”她的声音逐渐放低了下来,因为她看到美绪老师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没错,古典音乐部在两年之前解散了。”美绪老师的声音有点嘶哑,“因为领导人的情感纠纷,古典音乐部已经一分为三,变成了【弦乐部】、【管乐部】还有【合唱部】。这也是我所负责的三个社团。” 沉默片刻后,雪之下雪乃说道,“所以说,委托就是确认这笔钱到底是属于【弦乐部】、【管乐部】还是【合唱部】咯?” 美绪老师点了点头。 “那我想问一下,老师你是在那里找到这笔钱的呢?” “在音乐资料室的抽屉里。”美绪老师回答道,“在分成三个社团后,他们虽然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新活动室,但是音乐资料室却是三个社团所能够共用的。” “古典音乐部可能是圣伊甸学园最为源远流长的一个社团,所积攒下来的各种音乐资料因此相当惊人,其中不乏著名音乐家的手写真迹还有他们在这里学习时留下的笔记等等,这些东西的价值无法估量。想要平等的分成三份更是不可能。” “因此,虽然社团已经一分为三了,但这间资料室却是向三个社团共同开放的。” “也就是说,哪个社团都有可能咯?”雪之下雪乃有些纠结地捏捏眉心,“那,根据老师你的观察来看,有哪个社团的社长最近行为失常,看上去好像是丢了一大笔钱的样子呢?” “看不出来。”美绪老师苦笑着摇了摇头,“三个社长其实一直都是一副‘我的钱到哪里去了’的样子。” “其实玩音乐的花销是很大的,尤其是玩古典乐器。租借公演的场地需要用钱,维修损坏的乐器需要用到钱,请人改编乐谱需要钱,邀请著名的指挥家前来指导更是需要一大笔钱。” “不是我自夸,这三个社团的人基本上都是数学白痴,讲起五线谱什么的当然是头头是道,但一提起算账就上吐下泻的。因此虽然学生会的拨款相当富裕,但仍然是不够花。” 这有什么好自夸的,当个数学白痴很骄傲吗?雪之下雪乃在心里吐槽道。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们的原因。他们知道了有这笔钱后,肯定都会说这是自己社团的。我了解那三个家伙。” 雪之下雪乃感觉自己头痛得厉害,“那么,账簿之类的东西?” “……” 美绪老师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好像有些强人所难了,但可以看出,她确实已经黔驴技穷了,“我知道这很难办,但我实在是找不到能够帮我的人了。不过,就算找不出来也没关系,因为这本来就和你们无关。” “这全部都是我的过错。” 她向三人欠了欠身子,似乎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歉意。 只留下教室里的三人在苦思冥想。 不,苦思冥想的只有两人而已。 在美绪老师走后,源景便自然而然地回到了他的座位。 他现在还是带病之身,营养补充可是半点不能忽视的。 “两位女士,至少先把饭吃了如何?”源景已经开始拆开便当盒了,“午休的时间可是有限的,现在不吃,可能一会儿都没机会吃了。” “……源景同学,你已经有推断了吗?”雪之下雪乃看着面色如常的源景,有些奇怪地问道。 “怎么可能。”源景自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没你那么心系天下罢了。” 他将一粒肉丸夹了起来,扔到了嘴里,有点含糊地说道,“不过,我倒可以给你们提供个思路。” “!!!”这下两人一起望向了源景。 “首先排除【弦乐部】如何?” “为什么?” “【弦乐部】的选票已经得到了吧,那它就对雪之下同学没什么用了,就算把30万交给他们,估计也只能得到一声感谢而已。而另外两个社团的话,说不定还有拉到选票的可能。” “……”雪之下雪乃有些无语地望着源景,叹了口气,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可惜了。’源景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这明明是最好的做法。’ 它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四十一、Girls Talk “‘王牌’就是好啊,连自己的专属活动室都有,而且比我们同好会的部屋都大。”藤原千花有点感慨地四处张望,随即,她便发现了门框上似乎有被什么东西撞过的痕迹,甚至还因此稍微有一点变形,“冬马同学,你的这间门好像关不严吧?”她还以为冬马和纱并没有发现这个事情,因此好心出言提醒道。 正坐在钢琴前的冬马和纱看了她一眼,“只要用旁边的毛巾将它堵上,声音就传不出去了。” 藤原千花往旁边的墙上看去,发现果然有一条白色的毛巾,它被挂在一个可爱的挂钩上,随着清风的吹拂微微摇晃。 她原本以为这是冬马和纱用来擦汗或者清洁钢琴用的,没想到它最重要的效果竟然是隔音。 奇怪,比起每次都要花功夫将这道缝堵上,明明是直接把门框修好更一劳永逸吧? 冬马和纱特意将其保留了下来,难道说这个不起眼的缝隙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藤原千花不解地歪了歪头,但是并没有将心中的疑惑倾吐而出。 那太冒昧了。 她不是雪之下雪乃,和冬马和纱并没有熟悉到那个地步。 时间是当天下午放学后,雪之下雪乃通过‘Line’联系了冬马和纱,问她有没有时间见上一面,她想向她询问一些事情。 美绪老师虽然已经将委托说得挺清楚了,但是她给的信息却几乎为0。 幸运的是,雪之下雪乃的挚友冬马和纱是‘弦乐部’的王牌,因此她准备向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咨询一下【弦乐部】、【管乐部】还有【合唱部】的详细信息,想看看能不能从部员的角度来找到一些新的线索。 冬马和纱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好。” 于是,在放学铃声敲响以后,她们两人便在冬马和纱的指引下,来到了【弦乐部】专门拨给冬马和纱的活动室。 没错,只有两人。 源景并没有来。 就在雪之下雪乃提出了这个建议后,他便干脆果断地摇了摇头,说他放学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法‘浪费时间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源景原话)。 因此,本次的谈话,便只在三名青春靓丽的美少女之间展开。 这便是货真价实的“GirlsTalk”。 “唔,原来如此。”纤纤玉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滑动,流泻出微弱且不成调子的点点音符。在听完了雪之下雪乃的叙述后,冬马和纱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后,她突然问道,“源景是怎么说的?” “他说,在【管乐部】和【合唱部】之间随便选一个就好,正好能刷刷好感,方便我拉选票。” “那这么做不就行了?”冬马和纱的眼中闪着疑惑的目光,似乎有点搞不懂雪之下雪乃在纠结些什么。 “……”雪之下雪乃有些语塞。 不是,看一下你的身份,你可是弦乐部的成员啊,真就一点犹豫都不带吗?你的部长听到了的话,可是会哭哦。 “我不觉得源景是会故意害人或者让人丢丑的人,他既然会说出那样的话,那便说明他已经有了充足的把握。”冬马和纱理所应当般地说道,很显然这便是她的真心话,“虽然不太明白他倒是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是我并不觉得他会出错。” ……和纱啊,你是什么时候变成源景的狂信徒的? “唔,之前在源景同学的面前不太好说,但其实我也觉得他说得没错。”从旁边传来了出人意料的附和声,那是藤原千花的声音,“他既然说那是最好的办法,那便应该就是如此吧?” 源景的狂信徒竟然有两人? “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雪之下雪乃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在怀疑源景的话。虽然咋一听起来是有些离谱的玩笑之语,但是那估计确实就是源景所思考出来的‘最好办法’。虽然我是完全不清楚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是了。”她有些不甘心地叹了口气。 雪之下雪乃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天才了。而到了圣伊甸学园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那……”藤原千花有些迟疑地想说些什么,但是马上便被雪之下雪乃打断了。 “但那只是他所认为的‘最好办法’。”她如此说道,“这个办法充满了他的个人风格,方便、简洁、有效而且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知道,如果开口询问的话,他肯定并不介意把过程解释给我们听,这件看起来很难的委托,估计今天下午放学前就能轻松搞定,我还有很大的概率得到其中一个社团的选票。” “但那样是不行的。”雪之下雪乃的语气相当坚定,“想要当上学生会长的是我,源景只是出于一时的善意,被我卷进来了而已。我不想让他为当时的善意而感到后悔,后悔当初帮助了我。” “只有这一点绝·对·不·要。”最后的四个字,她说得相当用力。 “我可以依靠他的力量,但是不能自己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是单纯地去依赖他。那样的话,我不就成了趴在他身上坐享其成的寄生虫了吗?” 少女的眼眸中没有迷茫,一对澄澈的双眸笔直地扫向两人,似乎在表达着其内心的坚定意志。 而作为受到过源景恩惠的另外两个人,藤原千花和冬马和纱都相当容易地理解了她的想法。 “真是的,小雪乃你也太可爱了吧。”藤原千花忍不住抱住了雪之下雪乃,她还亲切地用脸颊蹭了蹭对方。 冬马和纱则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显然心情也相当不错。 在过了一段有些温馨的时光过后,冬马和纱有些忧虑地说道,“那么,具体要怎么做呢?如果不用源景所说的办法的话,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稳妥地处理掉这个委托呢。”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雪之下雪乃的微微有些脸红,性格有些清冷的她其实不太习惯被他人这么亲近。在深呼吸几次以平复心情之后,她朝着冬马和纱问道,“冬马同学,你是【弦乐部】的一员,在你看来,【弦乐部】、【管乐部】还有【合唱团】之前的关系如何?是老死不相往来那种关系吗?” “怎么可能。”冬马和纱摇了摇头,“【古典音乐部】的分裂是两年前的事情,参与过当时事件的学长学姐们大都已经毕业了,再加上我们三个社团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是有再大的矛盾,现在也早已经淡了。” “那就好。”雪之下雪乃点了点头,她的嘴角洋溢出一丝自信的弧度,“那就好办了。” “完成委托的办法相当简单——只要让【弦乐部】、【管乐部】还有【合唱团】重新变回【古典音乐部】就好了。” 四十二、当敲击声从窗外响起 源景所住的公寓楼下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一颗还是枣树。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樱岛一般喜欢在路边种植银杏树或者梧桐树,在十字路口处一般是枫树,而樱花树则是会被种在沿河的路边以及一些景观路旁。 源景楼下所中的就是十分常见的法国梧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略带白色的粗壮树干从大地中拔地而起,一直绵延到二楼的源景卧室窗外。 可惜时间已经到了秋季,梧桐原本茂密浓绿的树叶已经逐渐变得干枯。每天早晨源景上学的时候,便能在地上发现一大堆已经枯黄的落叶,踩上去会发出脆脆的窸窣声,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快乐。 这天晚上,源景正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带着耳机静静地听着冬马曜子发给他的演出录音。已经被磨练得极为灵敏的乐感将那优美动听的音乐声逐字逐句地拆解起来,化成了无数的黑色蝌蚪状符号,在他的脑海中自由的舞动。 只有他能看到的【+1】符号在他的头顶上时不时地闪过。 窗外的风很大,就算带着耳机,源景还能听到行道树的枝丫在劲风的摧残下所发出的嘎吱声。 就在这个时候—— “咚。” “咚。” 几声沉闷的声响从源景的玻璃上传来,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风吹起了的石子砸到了窗户上。 但是马上—— “咚。” “咚咚。” “咚咚咚。” 更加频繁的声音从窗户外面穿了出来。源景才确定这不是风干的,而是人为的。 这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砸自己的窗户。 神经病吧?是谁这么无聊? 而当他带着些许怒气拉开窗帘,想看看是哪个小王八蛋在折腾人的时候,他却和一个相当熟悉的面孔打了个照面。 窗外的人是雪之下雪乃。 虽然黑发黑眸的她在黑暗中隐秘性极好,但是源景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她好像是从楼下的梧桐树爬上来的。 “我可以进去吗?”雪之下雪乃的话语中带着些许劳累,看起来爬树这个活动对她来讲并不轻松。 幸好源景的神经足够强壮,虽然仍然惊讶到一时说不出话来,但还是下意识地打开了窗户。 他拉住了雪之下雪乃伸过来的手,将她扯进了自己的卧室。 源景这才意识到她穿的并不是自己经常看到的那一副校服装扮,而是一身方便运动的运动服,但也已经被树木的枝干划得满目疮痍。 不仅如此,雪之下雪乃自己现在也显得相当狼狈,源景可以看到细小的枝叶混到了她柔顺的长发里,她的手上也全是擦伤的痕迹。 源景的情绪开始平复下来了。他并没有质问雪之下雪乃这么做的动机,或是干脆说她脑袋是不是不太清醒。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走到自己的卧室边缘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箱子,在那箱子的盖子上,红色的十字标志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手。” 在重新走回雪之下雪乃身边,源景言简意赅地说道。 她便乖乖地伸出右手来,在那白皙的皮肤上,一条条划痕仍然清晰可见。 源景拿出了消毒棉球。 “嘶~”少女因为疼痛而倒抽起冷气来。 “这会儿知道疼了?”源景没好气地说道,“爬树的时候就忘了?你是哪里的小孩子吗?” 他将少女的手放下,重新拿起了一颗新的消毒棉球。 “把另一只手也递给我。” “哦。”雪之下雪乃表现得相当乖巧,似乎明白现在的源景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道理可以讲。 “把袖子拉下来,让我看看肘部。” 少女所穿的运动服挺厚的,手肘处的伤口并不多。 源景又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雪之下雪乃的双膝。 再将伤势处理了一番后,源景终于松了口气。 他将家庭急救箱放到了一边,看着正老老实实地坐在地板上的雪之下雪乃,叹了一口气,“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让你不惜这么晚也要爬上树来找我。” “其实就是关于美绪老师的委托……” “就这?为什么不在‘Line’上说?” “藤原同学说过,你好像不大喜欢回复消息的样子。而且这个事情有些复杂,我觉得还是当面说更能说得清楚。” “那为什么不走正门,偏偏要去爬树?” “正门那边好像电路坏了,感应灯也开不了,按门铃也按不响。” “……” 源景所住的公寓是个历史悠久的老公寓,电路老化是常有的事情。 当初在租这个房间的时候,源景的【证券交易】技能还没有被升起来,他也没有现在这么有钱。在从股市中赚到钱后,因为怕麻烦,他也一直没有搬家。 结果…… “好吧,”源景捂了捂脑袋,雪之下雪乃今天的这个行动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真没想到雪之下家的二小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连这都还没查到吗?’悄悄地咕哝了一句后,源景并没有对她进行苛责。因为这种东西离高中生的生活实在是太远了。她们想不到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要说它们是不是活动经费,这个问题还有点复杂。”源景想了想,“应该说,它们曾经是社团的活动经费,但是已经被花掉了。” “???被花掉了?”雪之下雪乃表示不能理解,“可它们明明在美绪老师的手上啊?如果它们是已经被花掉了的经费的话,为什么还在社团的顾问老师手中呢?” “这就有点说来话长了,”源景坐在雪之下雪乃的对面,用颇为玩味的语气说道,“雪之下同学,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名教师只能充当一个社团的顾问’这种校规呢?” 四十三、30万日元之谜 “咕噜噜。” 比雪之下雪乃本人先一步发出回应的,是她的肚子。 虽然极为轻微,但是凭借源景的耳力,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身体的这声抗议。 雪之下雪乃整个人都羞囧得变成了红色,白皙的肌肤仿佛要滴出血来。 “我去炒两个菜。”这种情况下还拉着雪之下雪乃进行对话,源景本身可没有鬼畜到哪个地步。 “其实我没有那么……”雪之下雪乃似乎想要辩解一下,但是—— “听话。” “哦。” 乖巧.ipg。 …… 厨房和餐厅之间并没有厚厚的墙壁,只有一个小小的吧台将其隔开。 雪之下雪乃端正地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看向了正在厨房中忙碌的那个身影。 就在昨天,她是这个小小的厨房的主人;而现在,她却变成了客人了。 “讨厌番茄炒鸡蛋吗?” 摇头。 “不讨厌就好。虽然讨厌也没用就是了。”少年的语气中带着戏谑,“我这里剩的食材是能做这个。” 那你问我干嘛?很开心吗? 雪之下雪乃瞪了他一眼。随后忍不住发生道,“关于你之前所说的校规……” “啊,你还惦记着那个东西吗?”从冰箱中取出了3个鸡蛋后,源景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了一个,“你的看法呢?你觉得为什么圣伊甸学园要规定一名老师只能当一个社团的顾问?” “应该是因为教师的精力问题吧?”雪之下雪乃猜测道,“当社团的顾问应该会消耗相当多的精力,因此对数量进行限制,以免教师将过多的精力放在社团活动上,从而荒废了本职工作之类的?” “平冢静老师也是我们的顾问老师啊,你觉得她这个顾问当得累吗?”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鸡蛋的蛋壳被源景熟练地敲破。他将两个鸡蛋的蛋清和蛋黄都倒进了碗中,接着拿起了一双筷子。 “那应该是希望老师们在担任顾问之前能对社团进行慎重地调查,认真审视社团是否应该成立?” “这又不是在找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另一半,”一边将蛋清和蛋黄努力搅拌均匀,源景一边说道,“顾问老师是随时可以向学生会提出辞职申请的,并且完全不需要经过其所担任社团的同意。之后社团如果在一周之内找不到替代的顾问老师的话,便会被学生会强制解散。如果真的觉得其所担任的社团不该成立,就直接向学生会提出申请就好了。” “雪之下同学,不用把校规的制定想象得那么崇高,它们并不全是为了学生的‘幸福快乐’而被制定出来的,”源景将碗放到了吧台上,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声,“之所以会有这个规定,其缘由相当简单——” 他抬起头来,将视线越过吧台投向了正坐在餐桌旁的少女,“就是因为【金钱】。” “贪污?”雪之下雪乃有点不可置信。她想起对方前来部屋委托时的表情,还有之前因为冬马和纱而与她接触的情况……那些都是演技吗? “不,不是贪污。以那个学生会长的精明程度来看,如果是贪污的话,她不可能一口气瞒住两年之久。而且,如果真是赃款的话,她为什么要把它‘还给’社团呢?还要撒‘这是某个社团的活动经费’这样的谎话?” 源景却否定了她的话,他开始摆弄西红柿了,“我都说了,是她‘赚’到的。” 看到雪之下雪乃仍然有些迷惑不解。源景索性喊了一声,“嘿,Siri。” 接受到语音指令后,AI音箱的红灯开始亮起。 “圣伊甸学园往东3公里,港区市政府以北5公里处,有个天主教的大礼堂。如果我想租借一上午大礼堂来进行公演的话,需要花多少钱?” “还是那个大礼堂,改为租一下午呢?” “如果我要租一天呢?” 雪之下雪乃并不是呆瓜,实际上她相当聪明,在被提醒了之后,她便马上了解了美绪老师的‘赚钱’手法。 “应该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省下来的钱吧。”源景打开了灶台的开关,蓝色的火焰开始静静地燃烧,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所以说,这笔钱不属于三个社团的任意一个。真要说的话,”源景停顿了一下,随即说道,“应该属于已经分崩离析的【古典音乐部】。” “美绪老师这次的委托……” “这是一次‘报恩’。”源景将已经搅拌好的蛋液倒入了锅中,“羔羊会帮助冬马和纱返回了‘弦乐部’,作为顾问老师的她对此相当感激。因此便将这个委托交到了我们这里。” “她干这种事情应该不只一次了,毕竟她已经‘身兼三职’了足足两年。冬马和纱这种社团成员应该不知道,但是三个社长应该都对此事知根知底。只要拿着信封去找他们,他们应该就会明白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雪之下雪乃沉默了下来,源景所说的话严丝合缝,她甚至挑不出半点毛病。如果真的去证实的话,大概率也会按照他的说法来发展。 但是,美绪老师的这次委托,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报恩’吗? 她想起了对方在谈及【古典音乐部】时,脸上所流露出来的痛苦之情,还有那语气中的后悔和一点点期待,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变得安定了下来。 这样更好,这不正和你的计划不谋而合吗,雪之下雪乃?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没错,这并不只是‘报恩’。 这是货真价实的‘委托’。 “源景,”雪之下雪乃这次没有加上‘同学’这个后缀,而是直接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只能从【合唱部】和【管乐部】中选择一个获得选票,这也太不效率了。” 她举起右手,随即将其在胸前攥成拳头,好像在紧紧地握住了什么。 “两个社团的选票,我全都要。” 美绪老师既然已经【踏入此门】,那么就要让她【舍弃一切绝望】。 毕竟,这可是羔羊会创办的宗旨啊。 四十四、雪之下雪乃不放弃 “哦?”看着雪之下雪乃此时的神情,源景挑了挑眉毛,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怎么个全都要法?” “那自然是将【弦乐部】、【管乐部】还有【合唱部】重新统合到一起,让【古典音乐部】重新成立。”雪之下雪乃说出了她的想法。 而在现在,她将这个方法重新提了出来,也是为了解决美绪老师的‘委托’。 希望【古典音乐部】能够重新成立。 这算不算一种歪打正着? “如果目标是选票的话,可没有必要那么麻烦哦。”源景意有所指地说道,“现在三个社团中,【弦乐部】的选票已经到手,剩下两个中也已经有一个社团一定会把票给你。只要搞定最后一个就好了。在有顾问老师也站在这边的情况下,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很难办的事情。” “至少比把三个已经分开两年的社团重新组合成一个要好办得多。” “如果【只是为了选票】的话,毫无疑问就是如此。”雪之下雪乃在【只是为了选票】这几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她的双眼毫不犹豫地望向源景,注视着他那双深邃得仿佛看不到底的漆黑双眸。 她感觉自己现在所说的话,想要做的事都在这双眼眸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但那样正好。 光是‘看’到怎么够?我还要让你亲耳听到!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没有什么委托,这只是一次‘报恩’而已。难道说,你认为我的推论有错误吗?”将手上的动作停下,源景从吧台后的厨房中走出,坐在了雪之下雪乃的正对面。 这是在表示他的尊重。 现在的雪之下雪乃值得他的这份尊重。 “不,源景你的推论并没有错误,美绪老师此次的行为,所为的确实是‘报恩’。”雪之下雪乃的思路此刻无比清晰,“但源景你之前也说过了吧,美绪老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而场地租借在这些音乐社团费用支出中占比相当大。在这两年的时间中,美绪老师通过这种方式能够攒到的金额将极为惊人,至少应该是百万级别的数字。 什么,你说美绪老师私吞了其中的一部分? 那就更不可能了。 学生会的那群人在面对金钱这个问题上可是毫不含糊。就算三个社团本身的账目混乱,但在学生会中,肯定保存有完整详实的档案记录。 如果美绪老师真的贪污了公款的话,她早就被开出圣伊甸学园了。 “那就更奇怪了,她为什么要多次使用这么别扭的办法,只是为了把钱还给社团中的其他人呢?”雪之下雪乃的提问相当尖锐,“如果真要把钱交还给三个社团的话,她完全可以直接和三个社团的社长商议啊?她毕竟是顾问老师,这些钱的来源又正大光明,她完全可以依靠老师的权威和学生会赋予的权力,将其内部消化,没有必要再将其他人再牵扯进来。” “除非……”雪之下雪乃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除非什么?” “除非她原本的委托不是这个,而是一件她完不成的,只能求助于他人之手的事情。这件事她委托过别人相当多的次数,但可惜都失败了。最终,虽然她的内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还是依靠着习惯,维序着这样怪异的委托,甚至已经把它当成一种‘传统’。” “比如说【重组古典音乐部】?” 这是来自源景的疑问句。 “就是【重组古典音乐部】。” 这是来自雪之下雪乃的肯定句。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到挂在墙壁上的钟表‘滴答滴答’的摆动声。 雪之下雪乃微微地咽下口中的唾液,以此来润湿自己有些干涩的喉咙。她微微地握紧了双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心湿漉漉的,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这些咸涩的水迹将原本已经处理好的伤口包裹了起来,让隐隐作痛的伤口更加难受。 但是她却丝毫没有将其表现出来。 因为现在才是最为关键的时刻。 终于…… “我明白了,”源景点了点头,“要我做些什么?” 好! 雪之下雪乃心中的‘自己’,极为不符合自身形象地挥舞起小小的拳头。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就在雪之下雪乃尽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时,源景幽幽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了。” “那种事情?”雪之下雪乃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似乎不太明白源景所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就是提前惩罚自己的行为。大晚上爬树去敲别人家的窗户,真亏你想得出这样的事来。”源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想要【利用他人】的行为并不可耻,因为自己有这种想法就惩罚自己,更是没有必要。” 雪之下雪乃沉默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掌心,手指从那一条条划痕中轻轻摩擦而过,感受着这些浅浅的纹路中逸散的些许苦痛。 四十五、源景不想重蹈覆辙 “……我不是在惩罚自己,”雪之下雪乃将自己的脸颊贴到了餐桌上,因此她的话语变得有点闷闷的,“我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了。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让你看看我的决心。” 在源景答应了她的帮忙请求之后,雪之下雪乃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今天,尤其是今天的下半天里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无论是对她的精神也好、体力也好都造成了相当大的损耗,幸好结果还算不错。 ‘自己之前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抱着这样的安心感,雪之下雪终于有些支撑不住疲劳的折磨,有些不成体统地趴在了餐桌上。 以她的教养和性格来讲,这种行为一般来说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如果在自己老家的话,说不定,不,应该是一定会被自己的母亲训斥。 但现在又不是在千叶。 而是在东京。 稍微‘不成体统’这么一小会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雪之下同学,你的反射弧有点长啊。”重新回到厨房的源景看着露出一副“暖呼呼”表情的雪之下雪乃,“还有,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我正在做的,可是你的晚饭。而现在的时间是7点34分。如果你真的想在8点之前吃上饭的话,就请不要打扰我好吗?” “有什么关系嘛,你可以一边做饭一边和我说说话啊,我再饿一会儿也没关系。”今夜的雪之下雪乃,似乎聊天的欲望相当浓厚。“你平常表现得过于无欲无求了,我们根本都不知道你在想要些什么啊。” 没错,这才是雪之下雪乃她们最纠结的地方。 三个女生在‘让【弦乐部】、【管乐部】还有【合唱部】三个社团重新组合成【古典音乐部】’这件事情上迅速地达成了一致。 以此为基础制定计划的过程虽然有点波折,但她们终究将其克服了,甚至已经制定出了计划的雏形。 而摆在三名少女面前的最后一个难题就变成了—— 怎么让源景参与进来。 这才是最为困扰她们的地方。 按理来说,源景是羔羊会的一员,而雪之下雪乃是羔羊会的会长。依照圣伊甸学园的校规,雪之下雪乃可以动用会长的特权,驱使自己的会员进行行动。 但是她并不想要使用这个特权。 一方面,她并不确定这个特权是否会对源景管用。不过就算管用,她应该也不会使用就是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一旦使用了这个特权,自己和源景之间的某种纯洁又宝贵的东西便会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她不太清楚那种东西的正体,但却对失去这种东西而感到莫名的惶恐。 另一方面,雪之下雪乃不想‘恩将仇报’。她很清楚,自己校园生活的些许暖阳源自何处。想要用特权来强迫自己的‘恩人’,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幸运的是,藤原千花也好,冬马和纱也罢,她们在思考方法的时候,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这一点。这无疑让她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也导致了直到最后,都没有人能够提出一条切实可行的建议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想不到方法,三人也没有一个人说出诸如“要不然就不让源景参与进来了,我们自己做吧”这样的话。 一·个·人·都·没·有。 …… 就算在归家的时候,雪之下雪乃也在心中反复思考这这件事。 这样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自己所住的公寓楼前,直到她差一点撞到路旁的行道树为止。 那也是一颗法国梧桐树。 “!!!”接下来,也不知道是称其为‘灵光一闪’好,还是直说是‘脑袋一热’就行。 而‘电路老化导致门铃按不响’这种情况的出现让少女感觉这简直是天启。 总之,这个事件的最终结果,便是现在这样—— 有点惨兮兮的少女,饿着肚子等着少年呈上饭菜。 如果用‘优’、‘良’、‘及格’或‘不及格’来打分的话,这样的结果肯定不会是‘优’。 但应该能拿个‘良’。 至少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那便一切都好,不是吗? “……我并不是无欲无求。”源景摇了摇头,否定了雪之下雪乃的观点。“我只是不想重蹈某人的覆辙而已。” “重蹈覆辙?”雪之下雪乃对源景说出的这个词表现得相当惊讶。 一直以来,源景从来没有提过他的过去,除了知道对方出身于‘一般家庭’外,其他的信息少女一概不知。 而这样的源景,原来是有‘覆辙’的吗? “我有一个朋友,不,按照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我应该称他为我的哥哥。”源景平静的说道,“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他便模糊地相信自己能成为一个像样的人。这里的‘像样的人’,指的是找到值得自己倾注所有精力与体力的工作,赢得非同一般的成功,赚到很多钱的那种人。” 虽然平静,但是在那话语下流淌着的汹涌波涛让雪之下雪乃为之侧目,她悄悄地抬起头,发现源景并没有看着她。 他的眼中,好像只有‘他’。 “话虽如此,但是他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要从哪条路前进、花费多少精力、需要多么幸运才能达到那个目标。他什么也没有考虑,只是在任性地挥霍着时间,随后便漫不经心地度过了少年时代。幸运的是,他还算聪明,因此得以进入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总有一天会发现‘真正的自己’,现在只是在准备期间——他是这么宽慰自己的。然而,直到他大学毕业,他也不知道所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这不是自然的吗?什么也不做,就什么也得不到,所谓“真正的自己”也就不存在。” “……那他……”雪之下雪乃欲言又止。 似乎察觉到了雪之下雪乃的担心,源景轻轻地笑了笑,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为他担心。” “虽说没找到‘真正的自己’,但他还是过得其实不错。他在搞好人际关系这方面上似乎有着极为过人的天赋,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感谢现代社会的进步,让他这种什么都不会,只会迎合和攀附他人的草包也能有一口饭吃。” “这就是我的‘覆辙’。”源景的语气并不是在【诉说】,而是在【起誓】—— “我决不会重复‘他’的错误。” 四十六、‘真正的自己’ “我之所以会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不要把我想成什么无欲无求的圣人。”源景将目光从那不知道在何处的‘他’身上抽离,重新落到了雪之下雪乃身上,“正相反,我要比你们想象的要强欲得多。” “你想要找到‘真正的自己’?”少女想到了他之前所说的话,试探性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源景听到从雪之下雪乃嘴里吐出的这个词,竟然好像听到了什么相当有趣的事情一样,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我这人笑点有点奇怪,一听到你说什么‘真物’,就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发笑。”其实他是知道的,但原因自然无法告诉雪乃。 面对着雪之下雪乃投过来的有些不善的目光,源景举起手做出投降的样子,“不不不,不是寻找‘真正的自己’。‘真正的自己’才不是依靠寻找就能得到的东西。” “我只是决定了什么是‘真正的自己’,并下定决心成为他而已。” “那你决定的‘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雪之下雪乃虽然仍然对源景那一阵莫名其妙的笑声有点不忿,但是终究是好奇心压倒了一切。 源景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先说了一段台词。他说得相当流利,看起来似乎相当喜欢这段话—— “只要是男人,哪怕一生只有一次也好,谁都曾梦想过,成为这世界上最强的人!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人们都放弃了这个梦想。是兄弟打架,被更年长的哥哥打倒在地的时候?是争孩子王的时候?还是挨了老爸的拳头,第一次知道痛的时候?最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99.9999%的人,都放弃了这个梦想,转而梦想成为医生,律师,科学家,政治家,文学家……但是,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那剩下的0.0001%,不管经历过什么事,遇到过什么人,都不曾放弃那最初的梦想!” “这是?”雪之下雪乃显然没有听过这段话。这也是当然的,她并不像是会看Jump之流的人。 “这是某个濒临老年痴呆的漫画家写在格斗漫画中的话,说的是男人对于【最强】这个称号的渴望。”源景说着自己的理解,“这便是我的野心与梦想。” “我要成为【最强】!”少年的话语中,满溢而出的便是自信与坚定,“是那种不只局限于某一项,而是在我喜欢的任何领域都没有敌手的【最强】!” 他朝着雪之下雪乃眨了眨右眼,有些诙谐地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想让我帮忙的话,就请你们多往这个方向想一想。” “可不要再弄得满身是伤了哦。” …… 第二天。 羔羊会的部屋中。 这里人头攒动……那自然是谈不上的。 但确实要比往常的人要多出很多。 除了源景、藤原千花还有雪之下雪乃这三个固定的会员外,作为顾问的平冢静老师、作为特邀嘉宾的冬马和纱还有委托人美绪老师全都齐聚于此。 源景坐在原本属于他的座位上,面前摆着一份材料。他正眉头紧锁,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份由三名少女所共同编纂出来的计划书,右手指节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很显然是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在他身后,美绪老师已经看完了计划书,就在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平冢静悄悄地拉住了她,朝她静静地摇了摇头。 终于,源景的指节敲击声停止了下来。 他终于看完了。 “美绪老师,我能问你一个可能有点冒昧的问题吗?”源景将头转向了美绪比奈老师,后者先是猛地一僵,似乎对此事感到相当意外,但她随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觉得【弦乐部】、【管乐部】还有【合唱团】的成员中,真心喜欢音乐的能够占到几成呢?超过5成了吗?这是这个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我希望能得到明确的答复。” “我可以保证。甚至不只有5成,至少有7成以上。”美绪老师的回答道,她的语气十分坚定,很显然她对此十分确定。“这三个社团的平常训练都极为辛苦,还要搬着自己的家伙到处演出。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的话,那些公子和千金们怎么会在这上面花这么大的力气呢?” “原来如此。”源景点了点头,随即转向了三位有些坐卧不安的少女。 他向她们点了点头。 “这份计划书写得非常好,如果美绪老师说的是真的的话,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天性最为活泼的藤原千花表现得最为夸张——她兴奋地跳了起来。 而就算是性子较为沉稳的雪之下雪乃和冬马和纱,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但是,所选的曲子要换一换。”源景却在此刻话锋一转,“这次选取的曲子,除了必须同时包含弦乐器、管乐器还有合唱要素之外,其知名度必须要尽量的高。” “要高到就算不懂音乐的人也对它耳熟能详,音乐社团的人就算没有彩排过,也能上手就演奏。必须要高到这种地步才行。” “而在乐曲界,满足这个条件的乐曲只有一首。” 作为三名少女中音乐知识最为扎实的那个人和选曲人,冬马和纱显然是清楚源景所说的乐曲是哪一首,但她随即摇了摇头,表示了不同意:“那首乐曲最好的开场乐器是低音提琴。但是羔羊会的三人中,显然并没有会拉低音提琴的人,因此只能放弃掉了。” “现在的我们,不,应该说是我不会拉低音提琴,并不代表我不能学。”源景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这个计划能否成功,乐曲的选择至关重要,我不希望因此让整个计划付诸东流。” “……你确定吗?”冬马和纱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可不是去学打三角铁或者吹竖笛,想要熟练地运用低音提琴来演奏这首乐曲的话,至少也需要以年为单位的时间。” “不用一年,”源景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拿出了笔,将计划书上原本的乐曲名划去,“让我来的话,应该只要不到半个月就够了。” 新的乐曲名字出现在了计划书上。 其名为OdeandieFreude。 翻译过来,便是《欢乐颂》。 四十七、总要有个‘拖儿’ 作为前教会学校,圣伊甸学园有着自己的大礼堂,这个有着高大穹顶的建筑就坐落在整个学园的最中心,用以表明主的地位至高无上。 然而,经过近两百年的洗礼之后,主的光辉已然暗淡。这间原本用来祈祷、忏悔与做礼拜的礼堂已经早已不在主的统辖之下了。 它现在被掌控在学生会的手中,成为供其租赁使用的资产之一。 ……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时间为放学后,弦乐部的部长并未按照往常一样,和他的部员们在社团大楼的专属部屋内集合,反而朝着学园中心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要抵达自己的目的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另一批人流的到来。而在看到领头的那人时,他那一张原本带着淡淡微笑的面容便马上耷拉了下来,忍不住发出有些惊疑不定的质问。 “这才是我这边要问的问题才对吧?”反唇相讥的是管乐部的部长,在见到对法的那一刹那,她也收起了那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变得刻薄尖利起来。 两位部长都是圣伊甸学园高中三年级的学生,是经历过那场【古典音乐部的大分裂】后硕果仅存的几位成员之一,因此彼此之间便相当看不惯。 虽然没到一见面就打起来的地步,但是互相讥讽几句,说上些垃圾话什么的也是必要的流程。 ““我们也一样。””管乐部和弦乐部的部长同时说道。 在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时,两人互相狠狠地瞪了一眼—— ““不要学我说话!”” 合唱部的部长极为明显地叹了口气,她并未理会这两个已经互相不对付了两年以上的‘学长学姐’,而是带领着她的部员们加快了脚步。 虽然不太明白美绪老师究竟只是单纯地搞错了,还是另有什么其他原因。但总而言之,大礼堂应该确实已经被她租下了。 那么,只要快这两人一步,那就能捷足先登吗,从而在大礼堂的使用权的竞争上占据优势。比起互相打嘴炮和冷嘲热讽,这才是能够解决问题的最为有效的办法。 似乎从她的行动中也看出了这一点,管乐部的部长以及弦乐部的部长也一同闭上了嘴巴,选择尽快地奔向位于圣伊甸学园中心的大礼堂。 然而,当他们打开大礼堂的大门时,却发现那里并非空无一人。 就在大礼堂最中心的舞台上,一名少年正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他一手拿着琴弓,一手将一把和差不多到他胸口的乐器固定在其身边。 在场的众人都是音乐社团的成员,因此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乐器的名称—— 那是一把低音提琴。 这把巨大的乐器温顺且驯服地立在这位少年的身边,静静地等待着被他演奏的那个瞬间。 而在少年的面前,则站着两个身穿礼服的少女。 她们一个粉发绚烂如樱,一个黑发深邃似墨。两人手拉着手,娴静地站在舞台的中央,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你们是来这里做什么的?这里是我们的顾问租下来让我们练习的地方。”就在这句话要脱口而出之前,低沉柔和的琴音传了过来。 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们的反应,少年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他开始演奏起那个大家伙来。 于是,这句并未来得及说出的质问便只能留在他们胸中。 低音提琴是乐队中音响的支柱,基本节奏的基础。一般来说,这个庞大的乐器只能使用慢奏,但这却更能显示出其水平。 作为耳濡目染的音乐社团的成员,他们都清楚这个少年的水平已经达到了何种境界。这几乎是能够前往维也纳金色大厅进行演奏的水平了。能够听到这样的演奏,那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幸运。 伴随着乐曲的进行,站在源景身边的两名少女轻轻地张开双唇—— “OFreunde,nichtdieseTöne!” “Sondernlaßtunsangenehmereanstimmen,undfreudenvollere.” “Freude!Freude!” 藤原千花的母亲现在的工作是外交官,正因如此,她便从她的母亲那里习得了多门外语。 《欢乐颂》的原词来自于德意志的著名诗人席勒,因此其歌词自然而然便是由德文所著。 两人的合唱虽然仍然有些稚嫩,但是显然也是经过了某位专业人士(指冬马曜子女士)极为细心的指导。如果只看这一首《欢乐颂》的话,两人无疑已经相当合格了。 但随着乐曲的进行,某种说不出的情感开始出现在众人的心中。 《欢乐颂》是贝多芬所写的第九交响曲的一部分,这本该是由低音提琴、中提琴、小提琴、钢琴、单簧管、圆号、定音鼓等等诸多乐器组合在一起才能完美演奏而出的伟大乐章。 少年的低音提琴的水平堪称大师,两位少女的合唱也可圈可点。但越是如此,便越发显现出一种令人惋惜的缺憾来。 “咔哒。” 似乎是无法忍受这种缺憾,众人中有一名少女迈步而出,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冬马和纱轻轻地跃上了舞台。她小心地绕过了三人,随后打开了舞台上三角钢琴的盖子。 柔和的钢琴音流淌而出,仿若一股新生的溪流,就这么融入了这片名为《欢乐颂》的大海中。 少女的行为,只是一个开始的信号。 在钢琴之后,是便是中提琴与小提琴这一对孪生兄弟,随后单簧管也加入了进来,再之后是圆号,而除了两位少女的声音外,合唱部众人的声音也加了进来…… 今天下午,赞颂快乐的圣歌将整个礼堂浸染。 四十八、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呆着吗? 美绪老师的委托已经完成了。 这并不是指在一起合奏了《欢乐颂》后,三名社长就感化于音乐的魅力,就此痛哭流涕地抱在一起,发誓彼此一定会其乐融融地归为一体。 并没有出现那样的情况。 音乐虽然有着魔力,但它又不可能“啪”地一下就让人的意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又不是某种神奇诡异的催眠魔法。 源景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在这些人的心中种下一颗名为‘合作’的种子;告诉他们:如果你们联合在一起,便能演奏出更美妙的音乐。 仅此而已。 但这样就够了。 至于引导这颗‘种子’,让其茁壮成长进而开花结果,那便是美绪老师的事情了。 她已经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漫无边际地游荡了两年之久;那么,既然已经找到了一丝光明,便绝不会放任它从自己的手上溜走。 虽然源景不太懂,但这似乎就是教师这个行业的醍醐味来着。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教书育人乃快乐之本?” 总而言之,虽然过程有点一波三折,但是结果却是一切OK。 那对于信奉唯结果论的源景来说,那就是一切ok。 …… 看着这片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熟悉景象,源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许怀念之情。 因为最近要练习低音提琴的缘故,源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 不,就算不去练琴,源景来这里的频率应该也会越来越低。 因为和刚穿越的时候相比,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已经多出来太多了。 就和小时候的秘密基地一般,这片山谷应该总有一天,会变成只存在于源景记忆里的一个地方。 抱着一种莫名的感伤,源景慢慢地踱进这片小小的山谷。 而就在此时,他的耳朵微微一动,听到了掉落到地上的枝干被踩断的声音。 他回头一望,发现一个女人有些尴尬地望着他,似乎在为自己之前的不小心而感到懊恼。 啊,差点忘了。 就和美绪老师一样,他这里也有一个拼命想要履行教师职责的班主任来着。源景衷心地希望她将这股超出常人的责任心转移到其他同学身上。 话说,平冢静你是不是有些跟踪上瘾了? 我只是说过第一次可以不追究而已,如果你觉得我会一直那么大度,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 “呦。”源景将一瓶饮料扔给了平冢静,这个铝制的易拉罐在空中进行了转体三周半,随即便被一只纤细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但她并没有直接将它拉开,而是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它的包装,随后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商标?” 源景指了指自己之前的方向,那是车站的方向,“这个车站的旁边有一台自动贩售机。似乎是因为离城市太远,交通不太方便的原因,那里的商家就地取材,总会将一些有点奇怪的饮品放进去。我每次来的时候,都要到那里逛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饮品。” “也就是说……”平冢静指了指自己手中的这罐不明液体,表情有点不自然地说道,“这就是今天份儿的‘稀奇古怪’?” “Binggo~!答对了,平冢静老师。”源景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顺带一提,根据我的经验,这种饮料相当难喝的概率是37%,难喝的概率是32%,好喝的概率只有17%。” “这是什么奇怪的统计数据?你是认真的吗?还有14%去哪里了?” “还有14%是‘太甜了,我不喜欢但可能有人喜欢因此不能归类于难喝’。” “不,请你还是直接把这14%直接归在‘难喝’里吧……”平冢静看了看手中的易拉罐,犹豫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没有将其打开。 她现在相当怀念上一次源景给她的自制饮料,但是源景似乎并没有将它带在身上。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单纯地想让自己吃点苦头。 毕竟,在他眼中,自己应该就是那个破坏了他平静生活的元凶。 有些遗憾地把玩着手里那不知名的饮料,平冢静将目光投向了源景—— “源景同学,最近辛苦你了。” 源景明白她的‘最近’指什么。 并不是他从练习低音提琴开始的那个‘最近’,而是要更早一点,大概是要早到她把雪之下雪乃带到他面前的那个中午。 三个多星期可算不上‘最近’啊,这都快一个月了。 “……没什么。”源景摇了摇头。虽然平冢静起了些许推波助澜的作用,但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因此他并不需要别人的体谅,对平冢静的怨气也并不浓厚。 “怎么样?和他人相处的感想如何?”平冢静窥探着源景的表情,似乎想要发现源景隐藏在内心的真情实感,“雪之下雪乃、藤原千花还有冬马和纱,比起独处,还是和这些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感觉比较好吧?” 源景试着回想起这大概三个多星期的经历,并与之前的一个多月相比较,最终答案为—— “我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呆着更轻松。”在沉思了良久后,他感触颇深地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过上一个人的单身生活。” 平冢静能够看出他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并不是什么包含夸耀的凡尔赛语录。 就算和三名少女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有了一定程度上的羁绊,但他仍然觉得孤单一人的生活最适合他,在这一点上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平冢静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但是脸上却不显愁容,反而染上了一抹狡黠的笑意,“可惜的是,现在就算你想要继续独处下去,可能也不太办得到了。” “……”源景有些无言以对,因为现实状况好像确实如此。 你们就不能别管我,就这样让我一个人呆着吗? 一、杀杀人事件簿 对于这个已经承载了近二百年时光的历史名校来说,这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月份。 但对于在寄宿在其上的数千名学生来说,11月却有着相当特殊的意义。 因为这是学校统一举行期中考试的时间。 对于国中部和非高考生的高一和高二年级,圣伊甸学园每个学期会举行两次统一的大型考试。 那便是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 虽然重要性比不上和分班直接相关的期末考试,但期中考试仍然是盘桓在众多学生面前的一道大山。伴随着期中考试的逐渐临近,整个学校的氛围都紧张了起来,充满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但这和源景都没什么关系是了。 中午,羔羊会部屋。 源景理所当然般地坐在他的专属座位上,面前摆着一部厚厚的大部头。 他已经吃完了午饭,正在悠闲地享用着这份美妙的时光。 而就在这时—— “源景同学,你真就一点都不复习一下吗?” 考试周时,就在你拼命地复习备考、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室友仍然每天优哉游哉,甚至还计划着晚上是不是要出去看场电影听场音乐会什么的。就算平常的关系再怎么融洽,此时也不免心生些许不忿。 不过,虽然对对方的心情表示理解,但是这并不代表源景就要乖乖回答。 遗憾的是,某人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如何应对这个时候的源景。在源景和他面前的大部头之间,一颗粉色的脑袋插了进来。 别光看书了,也来看看我啊。 散发出这样的气息,藤原千花钻到了源景和他桌上的书之间,仿佛在催促一般占据了他的视野。和平常的她有着些许不同的是,此时的她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巧的女式眼镜,这给她平添了些许文静的书卷气。 可惜和某些陶土做成的且具有魔免的魔物不同,源景并不是什么眼镜控。 “藤原同学,我必须告诉你一声,你现在趴的地方很不吉利。”他稍微将头向后仰起,嘴中说道,“就在你右脸颊下,华生正在阅读福尔摩斯给他书写的遗书,我觉得这对考试即将到来的学生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吉兆。” “你一个在考试前还在看《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人还好意思跟我说什么吉兆凶兆?”藤原千花并没有丝毫动摇,“而且,他又不是真的死了,那自然谈不上什么吉利不吉利吧?” 这倒不是说她的学习不够好。事实上,藤原千花的学业水平至少是个中等偏上。但考试之前,最为焦虑的往往便是这些水平中等偏上的学生。她们既不像雪之下雪乃这样的学霸一样尽在掌握,又不像冬马和纱这样的学渣一样能干干脆脆地直接躺平摆烂。 既对自己的成绩充满希望,有对自己的实力有些怀疑。藤原千花正处于的,便是如此尴尬的不上不下之地。 “说起来,就算是和你一个班级的我,好像也从来没有看过你复习的样子呢。”趴在源景桌子上,藤原千花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真的没问题吗?我记得对于你这样的特招生来说,期中考试好像不仅和下学期的奖学金挂钩,而且好像不及格数科就要遣返回原籍来着。” 这倒没错。圣伊甸学园之所以会招特招生,其所看重的便是对方的未来。如果这些特招生在进入学校后不思进取的话,学校并不介意将这些‘奖金小偷’们从他们那‘伟大’的校园中剔除出去。因考试不及格而被赶出校园的人虽然极少,但是依然每年都有那么几个。 “考试的话,不是只要听听老师上课所讲的知识就够了吗?”源景有些奇怪地反问道。 “……这话一听起来就让人莫名其妙地感到火大,”藤原千花感觉有种漆黑情绪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翻涌,她拍案而起,一把扯过自己带到部屋里的参考书,“这种一看就漏洞百出的话语,可是逃不出千花大人的火眼金睛的!看我考倒你!” “……我这边倒没什么问题。不过希望你能在10分钟之内完事儿。” “5分钟就够了!” …… 20分钟后。 “哇,小雪乃!”明明被考验的人是源景,结果却是藤原千花露出了一副破大防的样子。她从某个无血无泪的狠心人旁边离开,转而投向了社团中的另一个人以寻求安慰。 雪之下雪乃一边安慰性地轻轻抚摸着藤原千花那柔顺的粉发,一边向源景这边投来了带着几分嗔怪的眼神,包含于其中的意思相当简单—— ‘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真是抱歉啊。毫不留情、全力以赴,这就是我的忍道。 而藤原千花当然也并不是真的伤心。事实上,个性开朗外向且稍微带那么一点点M倾向的她其实是有些享受这种互动的。而就在她轻轻地抱着雪之下雪乃以寻求安慰的时候,她的目光被雪之下雪乃桌上的一本被打开的笔记本所吸引了。 “咦,小雪乃,这是?” 藤原千花接过笔记本,略微翻了翻,发现里面目前为止只记载了两个事件,其一是《冬马和纱重拾钢琴》,第二便是《古典音乐部的复活》。 雪之下雪乃用娟秀的字迹,将这两个事件的起承转合娓娓道来。就算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藤原千花,也不禁看得有些入迷。最后,藤原千花将这本笔记捧在胸口,用极为兴奋的语气说道,“小雪乃,你写得好棒啊。名字呢,你给这本笔记起名字了吗?” “那怎么行。”藤原千花睁大了眼睛,“这么能给它起这么平凡的名字?”她看到雪之下雪乃似乎仍然有些羞赧,便相当干脆地转向了源景—— “源景同学,作为事件的主角之一,你有什么关于名字的想法吗?” 只要不是《名侦探源景》或者《源景少年事件簿》就行。源景本想这么说,但是他看到不光是藤原千花,就连雪之下雪乃也一起向这边投来了期待的目光,便将这句话又咽了下去。 在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后,源景说道:“就叫‘杀杀人事件簿’如何?” ““【杀杀人】事件簿?””两名少女疑惑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断句不对。”少年摇了摇头,说道,“是‘杀【杀人事件】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