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号玉玑 天朗气清,玄虚观的钟声响起,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 又有皇族的成员来到玄虚观出家当道士了。 老钟家祖上是道士出身,自从三百年前得了天下,改国号为乾,皇家子弟多有出家修道的习惯。 历代皇帝,多半都有当道士的经历,这叫不忘本。这玄虚观便是与国同休的皇族修道之地,可以说扔块砖头下去,别管砸没砸到人,都是意图谋反的死罪。 皇族子弟来出家不奇怪,只是今天这个有些不同。 因为,钟阳明是当朝皇帝第六个儿子,而这位六殿下是趴着被送进来的。 坊间传闻,这位六殿下痛斥皇帝选秀女是劳民伤财,挖运河是好大喜功,远征外族是穷兵黩武。如今天下反旗四起,便是因为这朝廷昏庸无能之辈太多,奸臣蒙蔽圣听,国将不国。 总之,就是从皇帝到大臣,给骂了一個遍。 这还了得? 要不是亲生儿子,皇帝早就砍了他的头。 最后是杖五十,罚在玄虚观面壁五十年。 这位六殿下被打了个浑身是血,送过来的时候都只剩半口气了。 幸好观主是当今皇帝亲叔,就算这位六殿下死了他也扛得住,这才没有丝毫慌乱地给他做了传度,算是正式收入门墙。 然后便是送到后山,让钟阳明自生自灭。 皇帝说的面壁嘛,当然是没人愿意搭理。 亏得这位皇叔祖心疼晚辈,着人给他换药疗伤,保住了他的性命。 至于能不能撑下去,那就看三清道祖保不保佑了。 等到天色渐暗,钟阳明自迷糊之中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刚要爬起,却痛得无法动弹。 清柔的声音响起:“殿下,你别乱动,奴婢给你端些水来。” 很快,一杯温热的茶水送到钟阳明的嘴边。钟阳明一口饮尽,感觉火烧般的喉咙好受了些。 那人又问:“殿下,可好些了?” 钟阳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吐槽:“冲动了,原来我没有降智光环。” 穿越成乾国六皇子已经有十六年,好不容易从小婴儿熬到少年,钟阳明凭借两辈子的记忆将天资聪颖和宅心仁厚两个标签打在自己身上。 成了皇帝最赏识的皇子,结果这次没忍住,因为江南赈灾之事遭了罪。钟阳明看着那一张张求救的奏折,上面写的是“大饥”,“人相食”,“糜烂千里”,“饿殍数十万”,那群老混蛋竟然说江南反贼众多,没必要救,让反贼们饿死最好。 而且皇帝竟然还同意了。 钟阳明没忍住脾气,便上演了一出痛骂群臣的好戏,只是不小心上头了连皇帝一起骂。结果就定了目无君父的罪名,五十大板打下去差点再次穿越。 钟阳明心中感慨,土著没那么蠢,自己也没有那么强的主角光环,可以一呼百应。 “政治救不了乾国啊。” 钟阳明摇着头,但并没有太过后悔,因为这次重伤,他也算是因祸得福,延迟十六年的穿越者外挂总算是送到了。 在他苏醒过来时,伤口处便生出一片清凉,伤势正在迅速愈合。 片刻之后,钟阳明长舒一口气,然后从坚硬的木板床上爬了起来。 负责服侍的小丫头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抓住钟阳明的手臂说:“殿下?!你现在要养伤,不能乱动啊。” 钟阳明盯着这小丫头看,长得是明眸皓齿五官精致,圆圆小脸略显有些黑,但不影响其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要不是年纪有点小,可赞一句大美女。 现在,只能勉强称之为美人胚子。 这就是从小跟着钟阳明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名叫青玄。 她如今穿着靛蓝色道袍,扎着道髻,还真是个俊俏的小道童。 看着青玄担忧的表情,钟阳明却说:“没事,我已经好多了。” “殿下莫要逞强,五十大板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少说也要躺上半个月才能下床。” 钟阳明听了,直接走了两步,走出一个虎虎生风,然后对满脸惊讶的青玄说:“三清道祖保佑,给我将伤治好了。” 青玄不敢置信地说:“神仙不都是假的吗?” 钟阳明笑道:“被别人听到,你脑袋都要被砍下来。” 乾国笃信道教,敢说三清道祖是假的,那是要斩首的重罪。 青玄不以为意地说:“殿下才不会责怪青玄呢,这些都是殿下教的,那些泥塑木胎只会劳民伤财,从来没有保佑百姓。” 钟阳明苦笑,自己之前是真的作死,老祖宗是道士,他都敢骂三清,果然是穿越使人自大。 正准备提醒青玄,却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玉玑子师弟,我们来给你送粮食,开开门吧。” 嘴上这么说,但那插着的门闩就被巨力推折,小木屋顿时中门大开,寒冷的秋风灌进屋内。 本来山上就很凉,现在寒风一吹,钟阳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但来人似乎毫不在意,阴阳怪气地说:“玉玑师弟啊,这后山的面壁小屋多年没人用过,有点年久失修了,你怕是要忍一忍了。放心吧,五十年时光很快就过,师弟伱还年轻,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钟阳明打量着对方,五官倒是端正,但表情有点刻薄,而且毫不掩饰。 钟阳明倒是认得这人,按族谱算是自己的堂兄,只是隔了不少代,虽是皇族血脉,却是边角料一样的身份,血统跟钟阳明没得比。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钟阳明客气地说:“原来是玉林师兄,山路崎岖倒是麻烦你送粮食上来了。” “不麻烦不麻烦。”玉林道士将两个缺了口的馒头放下,接着说:“观主知道你初来乍到,对玄虚观不熟悉,所以特意让我来送口粮。快吃吧,吃饱了才好养伤呢。” 钟阳明看着那两个不知道捂了多少年的馒头,确认这人是来找茬的。 “玉林师兄,观主就让你送这两馒头上山?”钟阳明问道。 玉林道士一听,眯着眼睛说:“师弟有所不知,修道讲究一个心诚,若是贪口腹之欲必定难有所成。玄虚观上下都过得很清苦,有馒头就不错了,等到明日,你就要自己找吃的了。” 钟阳明冷笑一声,问道:“谁让你来的?太子?丞相?还是朝廷哪位重臣?” 玉林道士皱起眉头,否认说:“师弟你可别胡乱攀咬,别以为你还是金枝玉叶。” 钟阳明大步流星地走到玉林道士面前,凭着身高优势,俯视着这位挑衅者。 “我是不是金枝玉叶,你很清楚。就算之前不清楚,现在还看不明白吗?你见过谁挨了五十大板这么快能跑能走的?父皇罚我面壁五十年,你以为真的就是五十年?” 玉林本来想要反驳,但一看到钟阳明走路那么稳当,顿时心里打起嘀咕。 是啊,哪有挨了五十大板一点事都没有的,除非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造假。可是,陛下下令,谁敢造假? 除非,陛下本来就没准备来真的。 这么说,面壁惩罚不过是演戏,这位六殿下圣眷依旧? 钟阳明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一脚踢在他的身上,骂道:“滚吧,将克扣的东西给我送上来,不然我要你的脑袋!” 第2章 今夜有星西坠 玉林被钟阳明这番气势吓了一跳,他现在也摸不准钟阳明说的是真是假。 原以为只是来欺负一下落难的皇子,别不小心将自己脑袋给丢了。 钟阳明一看对方的表现,继续施压:“怎么,还不滚下山去,非要我拿出父皇所赐的金牌赐你死罪吗?!” 说完,钟阳明就伸手往衣服里面摸,玉林吓得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殿下饶命,我猪油蒙了心,冒犯了殿下,我这就将功赎罪,将功赎罪!” 玉林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眼看出了小屋,马上便转头就跑。 青玄像个小捧哏,连忙称赞说:“殿下真厉害,一句话就将他吓破胆了。” 钟阳明却摇了摇头说:“没用的,这种前倨后恭的小人,等他打听清楚我被贬的消息,他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我们。今日吓唬他一下,最多只能让他消停几日。” 钟阳明心里清楚,皇帝的板子打得是那么瓷实,这种事情瞒不了人。 这玉林道士不可能自己吃饱了撑的来找钟阳明一个陌生人的麻烦,必定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钟阳明可以骗骗这种门前小鬼,骗不了后面的阎王。 如果他们的消息足够灵通,明天说不定就要回来找场子。 听钟阳明这么说,青玄撸起袖子说:“殿下放心,他要是敢再来,我打烂他的脑袋!” 钟阳明想起来,青玄不仅仅是侍女,还算得上半个保镖,是真练过武的。 但钟阳明却并未安心,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青玄再能打又能如何。 这可不是什么高武仙侠的世界,乾国跟东汉末年有几分相似。世家、诸侯、起义军……这一大堆东西弄得天下大乱,但似乎并没有超越凡俗的力量。 不过,那是以前。 “青玄,去烧個水,天色已经不早,洗个澡早点睡吧。”钟阳明说。 青玄连忙回应:“是,殿下。” 小姑娘抓起小屋角落的柴刀,撩起道袍的下摆,元气满满地跑了出去。 这小破屋什么都没有,虽然有山泉,但柴火还是要自己动手的。幸好这山高林密,即使是晚上也不难找到烧火的东西。 钟阳明支开青玄,倒不是想享受一番封建皇族的腐败生活,而是他需要确认一些东西。 走到小屋内的架子前,钟阳明从里面取出一本本发霉的线装书。 这后山估计多年没人住过,翻开这书便是一股发霉的味道。 钟阳明却并未在意,他看的并不是这本由历代乾朝皇帝公注的《静玄经》,在他翻开书页开始,无数玄奥的文字便浮现其上,替代了原本不知所云的内容。 《静玄经》变成了一本名为《命宫点星术》的仙道秘法。 “果然不是幻觉。”钟阳明有些激动地说。 从重伤昏迷中苏醒,钟阳明就感觉脑海中仿佛多了些什么,是某种神秘的传承。 只要他翻开任意一本书,都可以将脑海中的这本秘籍投影其上。 说是金手指也好,外挂也罢,或许真的有这么一位神仙,觉得钟阳明为民请命是个英雄,所以给他留下了这份馈赠。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命宫点星术》究竟行不行? 这本修仙秘籍内容倒是简单易懂,命宫即星盘,经络即星河,所谓外灵不入,内神不生,引诸天星斗入紫府便可吸收天地灵气演化法力,习得神通。 钟阳明一个普通人都能看懂,而且练起来似乎也不难? 只见钟阳明盘腿而坐,按照书中所写进行呼吸吐纳,心中默念口诀。 “入静室,万念消,二目垂帘杂念空。舌闭天池津自生,口满津液要吞咽。深细长匀调气息,呼吸绵绵降丹田。身心两忘万籁寂,形神俱妙乐在中……” 钟阳明只觉得大脑迅速放空,仿佛一切烦恼都不存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空中一道星光坠落,穿过那破烂的屋顶,落在钟阳明的身上,滚滚灵气如同漩涡,伴着星光融入钟阳明的四肢百骸。 过了许久,钟阳明睁开双眼,昏暗小屋中仿佛亮起一道闪电。 “命宫点星,灵气灌体,这就练成了?” 钟阳明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将这命宫点星术修炼到入门了。 感受着经脉之中蕴含的奇异力量,钟阳明知道这不是错觉。 只见他伸出手指,按在桌面上。 当钟阳明将法力凝聚于指尖,稍稍用力,他的手指便洞穿了桌面,而钟阳明的手指毫发无伤。 钟阳明又捡起那戳出来的碎木片,将体内法力全部灌注到手指之上,然后朝着窗外弹去。 只听一声尖啸,这小木片划空而过,落在窗外一棵腰身粗的大树之上,竟然将树干拦腰炸断。 钟阳明暗暗心惊,记忆中练武之人想要练到这个程度,没五六十年根本办不到,但钟阳明只修炼了一会儿,用法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这便是仙凡之别。 但这只能算是蛮力,还算不上神通。 法力是神通的根本,钟阳明现在要做的就是引来更多星光,吸收更多灵气,等到体内法力蓄满,就可以尝试点亮命星。 点星是这门法术的根本,一切神通都在其中。 正琢磨着修行之事,只见青玄拿着柴刀,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殿下,你没事吧?”青玄关心地问。 “怎么会有事呢?你这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青玄不好意思地说:“奴婢原本正砍柴呢,突然看到有扫把星出现,好像落到屋里,所以赶忙跑回来看看。” 钟阳明皱了皱眉,那肯定是他引下的星光,没想到会被人看见,恐怕以后会惹来麻烦。 青玄看着钟阳明的脸,奇怪地说:“殿下,你怎么变好看了?” 钟阳明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光滑了一些,估计是灵气灌体带来的效果。 不过面对这憨憨的侍女,钟阳明板着脸说:“你的殿下什么时候都这么好看,快烧水去。” 青玄嘻嘻一笑说:“殿下说得对,奴婢现在就去。” 小姑娘才不管钟阳明为什么变好看了,这是她侍奉的殿下,只要他安然无恙就行。 等到青玄躺在床边的干草堆上睡着,钟阳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木屋。 时不我待,趁着今晚星光正好,应该抓紧修炼才是。 修仙的第一夜,星光西坠,不知多少人彻夜无眠。 第3章 练武是没有前途的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青玄便打着哈欠从干草堆上爬起,却看到钟阳明正在烧火做饭。 “殿下!”青玄大叫了一声,仿佛是看到了妖怪。 钟阳明头也不回,继续吹着他的灶火。 青玄这小丫头办事还挺利索,捡回来的木柴干得很透,被火苗一撩就着了。 当那淡淡的烟雾冒出的时候,青玄已经像只护食的小猫一样挡在钟阳明与灶台前,包子脸奶凶奶凶的。 青玄鼓着腮帮子说:“殿下怎么能抢奴婢的活来做呢?被人知道了,奴婢怕是要被赐一丈红了。” 钟阳明笑道:“你我主仆都落到这种田地了,还说什么一丈红,就算是宫里最恶毒的嬷嬷也懒得到这里来打你板子。” 青玄却坚定地说:“不行就是不行,殿下千金之躯,做了奴婢该做的,那你说还要我做什么?” 钟阳明争不过这小丫头,将手上烧火棍递给她,然后说:“锅里只有一点陈米,多加水,煮点粥吃。” 青玄接过烧火棍,马上换上了笑容说:“奴婢知道了。” 说完便蹲在灶台前忙活起来,嘴上还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在这荒山野岭中适应得比钟阳明都好。 等到天色刚亮,主仆两人将就着喝了几口米粥,但肚子还是咕咕作响。 钟阳明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等在山上,他现在距离辟谷的境界还远着呢,常年不吃饭哪来的力气修仙。 钟阳明对青玄说:“今天我下山去,让玄虚观的人将米粮送上来,你就在家里等着,有空就在附近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我们要在这里过上整整五十年呢,能找到一棵果树都是好的。” 青玄奇怪地说:“殿下,让奴婢去要不是更好吗?你是千金之躯,不应该做这些杂事。” “你这笨丫头,只有一股子力气,能从那些道士手上要到米粮么?真动手,伱打得过整个道观的人,人家可是有禁军当护卫的。” 玄虚观里的道士大多是皇亲国戚,所以守门的也是皇城禁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青玄这点三脚猫功夫也就对付街头混混能有点威胁力,遇到禁卫军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取米粮还是其一,钟阳明还需要收集一些东西,或许对他修行能有些帮助。这些就不好跟青玄说了,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更好。 青玄听钟阳明这样说,小声嘀咕说:“殿下什么时候开始嫌弃奴婢笨了?我又不是现在才不聪明的。” 钟阳明忍不住笑出声来,幸好有青玄陪在身边,这山上苦修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放下破碗,钟阳明便离了小屋,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山路崎岖,但钟阳明走起来却有几分身轻如燕的感觉。昨晚一夜苦修,虽然没到点星的程度,但体内法力充盈,让钟阳明走起路来半点不费力气。 但没走出多远,钟阳明就听到小路的前方传来脚步声。 钟阳明收敛了法力,换作寻常的样子,慢慢地向前走。 不一会儿,两人就在狭窄的山路上照了面。 钟阳明原以为是玉林来找他麻烦,或者被他忽悠得带着米粮上山,结果这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个不认识的坤道。 所谓坤道,就是女道士。 这位看上去二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色道袍,身材高挑,面容端庄。气质清冷,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这种年纪,能有这般老成的神态,钟阳明都不知道该不该称呼一声师太。 倒是这位女道士先开了口:“玉玑师弟,没想到你起来这么早,我还专门等了一个时辰再上山。” 钟阳明意外地说:“这位师姐,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是师兄,道门没有师姐这個称呼。贫道妙蕴,比你入观早上几年。” 这位妙蕴女道士说话不带半点感情,让钟阳明暗暗在心里给她起了个灭绝师太的外号。 不过,是周海媚版本的灭绝。 钟阳明问道:“妙蕴师兄上山来找我,所为何事?” “奉观主之命给你带些伤药,但现在看来,你的伤似乎没多严重。” 妙蕴打量着钟阳明,昨天他半身是血送入玄虚观,一副只剩半条命的样子。 现在看来,这人脚步沉稳,气血充盈,昨天多半是装的。妙蕴也不想多管这些皇族子弟的腌臜事,便转了话锋。 “既然你已经好了,那就下山去上早课。” “早课?” 钟阳明有点奇怪,自己不是来面壁的吗,怎么还要到玄虚观做早课? 妙蕴自顾自解释道:“你初来乍到,还不清楚我玄虚观的规矩。卯时起床,然后到三清殿诵经,此为早课。辰时早膳,然后是打坐练功。午时用膳,下午便要到田亩之中劳作,一日两餐,不劳作者不得食。到了晚上,可自行选择琴棋书画等技艺自行研习,不过师弟你有面壁之罚,劳作之后便要返回山上,不得私自下山。” 原来是这么个面壁法,钟阳明还以为自己只要解决了吃饭问题就可以全天练功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规矩。 但想想好像不对,昨天那玉林道士还来送米粮,如果是非要到玄虚观里面吃饭,观主何必让人送米? 而且自己总不能丢下青玄,让她在山上等一整天:“妙蕴师兄,我还有一位同伴在山上……” 没想到妙蕴却说:“是那个叫青玄的侍女吧,她并非玄虚观弟子,不过是你的仆人罢了。观中会定期送些米粮上山,饿不着她,但早晚课她便无须参加了。” 钟阳明惊讶地说:“我是不劳作不得食,侍女反而有人送粮上山?” 这世道怎么颠倒过来了?真是奇哉怪也。 妙蕴解释说:“不错,玄虚观乃是修行之地,我等道门弟子,自然要谨守戒律。你莫要觉得是你的侍女占了便宜,她终究是外人,不得道门真传。” 钟阳明好奇问道:“那请问师兄,这真传究竟传的是什么?修的莫非真是成仙大道?” 妙蕴沉默片刻,然后说:“我也不知,修仙之说虚无缥缈,我等修行,不过是强身健体,静心宁神,求得逍遥而已。” “若只是这般,那清修有什么意思呢?”钟阳明笑道。 妙蕴并未解释,手若拈花,轻轻一弹。 只见一道真气从她指尖飞出,落在山路旁的竹子上,这手臂粗细的竹子便拦腰炸断。 妙蕴对钟阳明说:“此乃玄虚观真传弹指神通,练到高深处飞花摘叶皆可杀人。你若是愿意勤学苦练,十年之后也能练成这等神功。” 钟阳明看着微微显露得意的妙蕴,又想起昨晚自己炸断的大树。 果然,练武是没有前途的。 第4章 祸乱之兆 虽然心里对练武一点兴趣都没有,但钟阳明还是跟着妙蕴下了山。盯着对方扭动的腰肢往前走,倒也不觉得乏味。这位灭绝师太身材真不错,就是性子冷了一些。 钟阳明以纯粹的欣赏眼光看了一路,不一会儿就到了玄虚观的三清殿。 “师弟进去吧。”妙蕴对钟阳明说。 “师兄你不进去吗?”钟阳明奇怪地问。 “我乃妙字辈,不在此列。” 妙蕴说完这句,转身便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阳明感觉这位灭绝师太说话的语气更加冷漠了。 钟阳明并不在意,大步流星走进三清殿中。 虽说钟阳明起得早,但从山上下来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此时早课已经开始,道士们清一色蓝色道袍,摇头晃脑地念着《静玄经》。 这个钟阳明倒是背得挺熟练,毕竟是历代皇帝写的道经,谁敢不会? 钟阳明顺利加入诵经的队伍,念着那些先祖们对道的理解与感悟。无非都是豁达、无为、自然与清净之类的话语。 虽说朗朗上口,有那么几分道路,但若是半夜睡不着反复细读,便能从这些字缝里看到别的,整本书里满满都是“长生”二字。 每当皇帝们感慨人生如朝露,转瞬便已曦,后面都要生硬地转向“我已经看开了”的状态。 钟阳明觉得编书的人肯定加了不少春秋笔法,不然读起来不会这么拧巴。结果玄虚观将这种书当成道家经典日日诵读,可想而知……哦,编书的好像就是历代玄虚观观主,那没事了。 钟阳明嘴上念着清静无为,心里想的天花乱坠,好不容易熬过了诵经的环节,终于可以吃早饭了。 钟阳明之所以下山,就是为了这一顿早饭。 随着人流挤向饭堂,钟阳明有些感慨,老钟家太能生了,皇族子弟出家的都这么多,那没出家的怕是数不过来。 贵族人口膨胀,怪不得民生凋敝。 这种感慨在看到丰盛的早点时达到了最高峰。 光是粥都有好几种,各种面点摆了满满几张桌子,甜的咸的素的荤的应有尽有。虽说看着不算精致,但只要能吃得下,可以随便拿,量管够。 江南都人吃人了,这里粮食堆成小山。 钟阳明看着这些民脂民膏,感慨着,叹息着,开始了大快朵颐。钟阳明心想,只有自己这种人多吃一点,才能让这些皇族的蛀虫们少浪费一些。 等等,好像现在他也是蛀虫的一员。 带着这复杂又矛盾的心理,钟阳明不过片刻就将二十个各种口味的包子旋进嘴里,还有点意犹未尽。 开始修行之后,钟阳明感觉自己的胃口变好了,消化能力也强了不少,本来能撑破肚皮的食物塞进去,短短时间就消化吸收,让他忍不住又拿了两笼。 一开始钟阳明并没有引人注意,吃饭的人多了去,等下还要练功,谁也管不了别人。但钟阳明实在吃得有点多了,身前高高垒砌的蒸笼很快就吸引了一群人的目光。 玄虚观的道士们开始窃窃私语,却听力大幅度提升的钟阳明听得清清楚楚。 “那饭桶是谁啊?吃这么多?” “不认识,大概是新来的。这么能吃,怕是家里养不活了送来这里混日子。” “嘘,那是六皇子,昨天刚到玄虚观的。” “六皇子,因为辱骂皇帝被贬的那个?不是听说被打了個半死,要面壁几十年吗?怎么会在这里吃饭?” “看他这吃相,一点皇族尊严都没有,假冒的吧?” “呵呵,说不定就是吃太多了,跟猪一样,被陛下怀疑不是亲生的。” …… 如此种种,多半是不敬之语。 但钟阳明并未放在心上,继续专心吃饭。 他隐约感觉到身体正在渴求更多的营养,似乎是在为接下来的点星做准备。 现在的他能吃多少吃多少,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成功点星。 只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就包括了昨晚被钟阳明吓唬了一顿的玉林。 玉林昨晚是一晚都没睡好,他没办法确认钟阳明是真被贬还是跟皇帝老子闹脾气。他原本只是收到了风声,六皇子要被贬到玄虚观了。 而朝廷早有传闻,太子爷很不喜欢这位六殿下。 玉林作为皇族旁支,往上算两代人都是铁打的太子党,在家里老人的提前招呼下,让他在玄虚观好好“招待”一下这位六殿下。 毕竟表忠心的机会很难有,必须好好把握。 对于他这种底层来说,只要有可能让太子爷知道自己的名字,那就值得拼一把了。只是玉林以为自己野心勃勃,是干大事的人,却被钟阳明六皇子言两语就吓个半死。 这世上永远是智商跟野心不匹配的人更多。 而现在看到钟阳明像没事的人一样在这里吃早饭,玉林就更加怀疑钟阳明没有被皇帝厌恶。 不然他怎么还吃得下饭? 那要不要过去给六殿下请安呢? 玉林纠结着,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 转头一看,是一位身穿黑色道袍的师兄。 “妙华师兄?” 玄虚观现在一共四代人,分为玄中妙玉四个字辈。其中玄字辈只有五人,其中一个便是观主玄心真人,玉林、玉玑这些都是最年轻的一辈。 玉字辈统一穿蓝色,妙字辈统一穿黑色,阶级分明,方便相互称呼。 这位周妙华师兄在妙字辈里也算得上是有名的角色,主要原因有二。 第一,他是开国大将的子孙,周家历代为将,都立下赫赫功勋。按家族地位算,这位是周家嫡长,可比玉林这边角料皇族要尊贵得多。 第二,周妙华在妙字辈弟子中武功数一数二。 别看玄虚观是个讲究清静无为的修道之所,但实际上是勋贵子弟的镀金之地,也算得上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学圣地。 修仙虚无缥缈,只有练武能看到实打实的效果。周家将孩子送到玄虚观,难道真的为了成仙吗?只不过是为了铺垫人脉,以及修习玄虚观的高深武功罢了。 因此,武功高,在玄虚观地位也不会低。 周妙华在妙字辈算是坐二望一的高手,自然名气很大。 而周家,也是立场最鲜明的太子党。 玉林对这位师兄露出恭敬表情,但对方却用眼神盯着钟阳明,头也不低地问:“玉林师弟,你昨晚去过后山?” 玉林连忙回答说:“确实去过,六殿下来了玄虚观,我去熟络熟络。” 周妙华冷笑说:“什么六殿下,在这里,他只是个玉字辈的师弟而已,你要记住。” 玉林连忙说:“记住了,记住了。” 周妙华又说:“你既然去过后山,知不知道昨晚有扫把星出现?” “扫把星?” 这个玉林还真没听说,昨晚他下了山就躲在自己的房间内,根本没看过窗外。 周妙华继续说:“昨夜我在练功,正好看到扫把星坠落西方,正是后山的方向。而他本来应该身受重伤躺在床上的,今天却能够下床行走。我看啊,这人跟那扫把星怕是脱不了干系,乃是祸乱之兆啊。” 玉林疑惑地说:“可是,他的伤……” 话没说完,周妙华就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玉林师弟有别的看法?” 玉林连忙说:“没有,当然没有,师兄说得对,他跟扫把星一定脱不了关系。” 周妙华听了,微笑着说:“不错,玉林师弟此言有理,师兄我也很同意你的观点。” 玉林尴尬地笑着,心想:明明是你说的,这怎么就成我的观点了? 第5章 我天生蛮力而已 钟阳明将碗里的肉粥一饮而尽,满意地擦了擦嘴巴。 今天这顿饭吃得真不错。 美中不足的是,只是一顿早饭的功夫,他就成了扫把星转世了。 传这个的人太多,钟阳明都没仔细听是谁最先造的谣。 只是觉得他们的想象力未免太好,这都能被他们猜中一半。 早饭之后,那就是练功的时间。 玄虚观里面的弟子似乎最在意的就是武艺,早课诵经这顿饺子,完全就是为了练功这点醋。 因此,不需要别人监督,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开始练功。 有人去静室打坐,调息练气。有人去了演武场,听专门的传功长老指点武艺。也有不少直接上擂台,师兄弟之间真刀真枪地对练。 看到这番情景,钟阳明总算明白他们家是怎么坐稳的天下。 别看现在看着像皇朝末年,但这份尚武的传统没丢下,老钟家估计还能再传两代皇帝。 钟阳明对练武不感兴趣,只想找個合适的地方修他的仙。 别看现在是白天,星空不过是被太阳遮掩了而已,依旧存在于天空之中。谁说点星只能在晚上,修仙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钟阳明现在正是神完气足的时候,正好一鼓作气将第一颗命星给点亮。 大白天点星,应该不会再引来别人注意了吧。 不管想要做什么,修为都是根本,只有修炼有成才能按照心意改变这个世界。 钟阳明这样想着,就准备回后山修行。 但刚路过演武场,钟阳明就看到灭绝师太……不对,是妙蕴师兄正站在擂台之上。 只见她手执一柄长剑,与几个身穿黑衣的道士切磋。 虽然是以一对多,但妙蕴的剑招精妙,将其他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钟阳明看了片刻,想起曾经听过的几句诗词:“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在深宫之时,这些诗词陪着钟阳明度过许多装逼的时刻,不过此时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偶尔用手指比划几招,像小孩子一样。 突然间,一只大手伸出,想要拍在钟阳明的肩上。 但钟阳明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敏捷地躲了过去,转过身看着这突然出手的人。 周妙华的手僵在半空,他万万没想到钟阳明竟然能躲过他这一拍。虽说他没有施展全力,但怎么说也是背后偷袭啊,这传闻中六皇子武艺平平,怎么有这等身手? 不过周妙华反应快,用微笑代替了尴尬,对钟阳明说:“玉玑师弟,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你若是想练剑,师兄我可以教你。” 这货谁啊?钟阳明隐约记得见过,但不是在玄虚观,大概又是哪位皇亲国戚在宫里照过面。 钟阳明摇了摇头说:“多谢师兄了,不过我对剑法并无兴趣。” 周妙华眯了眯眼睛,他确定钟阳明并不认识他,但他竟然连名字也不问,在周妙华看来实在太过目中无人了。 “师弟对剑法不感兴趣,却看得这么入神,莫非是对人有兴趣?” 周妙华这话说得声音挺大,马上便传到了擂台之上。 妙蕴的剑法瞬间变快了几分,将所有对手的长剑都打飞。 剑光收敛,妙蕴冷冷地说了句“承让”。 周妙华得意地说:“哈哈,别看她表现得如此清冷,但若是真的冷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这样的女人才够味道。” 钟阳明完全没有接话茬的意思,这种油腻的话题实在不适合跟陌生人聊。 正准备回山上,却听周妙华说:“师弟,虽说修道讲究清静无为,但我乾国终究是靠武人卖力才得的天下。作为皇族一员,总得练武才算不忘祖训。” 钟阳明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妙华,心想这人什么毛病,这玄虚观大半都是皇族子弟,别人你不去管倒是跑到他一个不认识的面前指点江山? 周妙华却不给钟阳明拒绝的机会,笑着说:“走,我们上擂台切磋切磋。” 钟阳明眯起眼睛,算是明白这人什么意思了。他跟那玉林一样,怕是朝中某位派来找麻烦的。 切磋为名,实则是要当众给钟阳明一场教训。 周妙华名气不小,刚才嚷这两嗓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年轻的道士们开始围过来看热闹。 钟阳明只能感慨,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既然如此,就请师兄指教。” 钟阳明干脆利落地答应,倒是让周妙华有些意外,心想:“这小子定是初来乍到,不知道我的名声,不过正好,不将他踩到地底,太子爷也不会安心。” 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六皇子天资聪颖,从小便得皇帝喜爱,只是因为长幼之分,才立了长子作为太子。 这些年来,太子一直忌惮这个小了十岁的六弟。 幸好他自掘坟墓,敢咒骂皇帝,咒骂朝廷百官,这才被贬玄虚观。但太子觉得这还不够保险,万一有人用这个做文章,宣扬出去六皇子就变成为民请命的英雄了。 周妙华作为铁杆太子党,必须为储君分忧,先打压名声,宣扬这人是扫把星转世,再当众羞辱,让他名声彻底败坏,那六皇子就永远威胁不到太子殿下的地位。 周妙华正想着待会儿要如何让钟阳明出丑,钟阳明已经走上擂台,对正在守擂的妙蕴说:“请借擂台一用。” 妙蕴看了看钟阳明,突然传音入密道:“周妙华武功不比我差,你不是他的对手,何必自取其辱。若是你不愿意,他不敢逼伱,我可以为你遮挡一二。” 钟阳明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位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竟然会主动帮自己的忙。 钟阳明还没掌握传音入密这种手段,便小声地说:“多谢师姐关心,不过能躲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如早些做个了结。” “是师兄!”妙蕴皱眉纠正说。 钟阳明哈哈一笑,伸手请妙蕴下台。 妙蕴也没有再劝,缓缓下了擂台。 等到周妙华上了擂台,还假惺惺地对钟阳明说:“不知道师弟擅长哪种功夫啊,不管是刀枪棍棒,还是拳脚,师兄我都可以奉陪。” 钟阳明却说:“我是不怎么会武功的。” 这话不假,钟阳明在知道武功天下第一那个被军队排枪捅死之后,他就对武艺失去了兴趣。平日也就随便扎马步当运动,不曾认真学过武功,他的时间都花在研究如何治国上面了。 周妙华却说:“师弟过谦了,这玄虚观的武艺大多是皇族嫡传,你贵为六皇子,必定从小苦练,不愿出手那是看不起我啊。” 周妙华可不会给钟阳明半点找借口的机会,他要让钟阳明将脸皮都输掉。 “好吧,既然师兄这么说,我们简单一点。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谁先撑不住,就算输了,如何?”钟阳明说。 如此简单的方法,周妙华听了都愣了一下,这可是纯粹的内力之争啊,这小子怎么敢? “好,既然如此,请师弟你先出手吧。” 周妙华自信满满,他的志向是驰骋疆场,做乾朝的常胜将军,在玄虚观苦修多年丝毫不敢懈怠。区区一拳而已,他一定……等等,这是什么?! 周妙华刚客套完,他就看到钟阳明身如鬼魅冲到了面前,那拳头挥舞之时都拉出了残影。 周妙华只来得及双手挡在胸前,只是钟阳明这一拳石破天惊,周妙华是一触即溃,不仅双手骨折,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 擂台上绑着的几根粗麻绳都拦不住周妙华的身体,连木桩子一起被撞断,周妙华直飞数丈,直接晕死过去。 周围死一般寂静,没人能够想到钟阳明一拳之威恐怖如斯。 站在台下观战的妙蕴都控制不住表情,眼中充满了震惊。她全力以赴,也只能勉强胜周妙华一招,钟阳明竟然一拳就将他废了? 想起清晨在山上,自己还给他演示弹指神通,妙蕴不由得有些脸红,自己简直班门弄斧。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六皇子,妙蕴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你不会武功么?!” 这语气哪里还有半点清冷,更像是女儿家赌气时的模样。 钟阳明笑道:“真不会啊,我只是天生蛮力而已。” 第6章 命宫点星 枯木逢春 妙蕴只觉得钟阳明将她当成傻子。 什么样的天生神力能将周妙华打飞这么远?那别人还练什么武? 钟阳明也不准备解释,只凭这一拳之威,应该可以让这群人消停一下了。 当下做了一个罗圈揖,对众人说:“是这位师兄大意了,没有闪避,承让承让。” 说完便下了擂台,朝着山上走去。 这一次,再也没人敢拦在他的面前,都自觉地让出路来。 妙蕴看着钟阳明离开,突然有种走上去求教的冲动。钟阳明年纪比她还小几岁,究竟是怎么练出这身深厚内力的? 但没等挪步,妙蕴便自嘲般笑了笑,就算真有什么神功秘传,钟阳明又凭什么教她?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而且钟阳明是金枝玉叶,而她……罢了,自己的剑法都没练到最高境界,又何必起贪念呢? 妙蕴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师兄弟,冷冷地说:“你们还在吵什么,再不送他去疗伤,这双手就废了。” 听妙蕴提醒,马上便有几个蓝袍的小道士将昏迷的周妙华抬起,送去丹房找大夫治疗。 热闹看完了,众人作鸟兽散,很快演武场就只剩下妙蕴一个。今日的热闹实在刺激,谁也没心思继续练功,得想办法将消息传回家中。 只有妙蕴一人叹了口气,然后拔出长剑练习起来。 剑光依旧凌厉,但与之前的锋芒毕露相比,却是深沉内敛了些许。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有什么好骄傲的。 钟阳明走在山路上,略显疲惫,只因刚才一拳消耗了他大半的法力。没了法力支撑,便只能靠着肉身的力气往上爬。 钟阳明气喘吁吁地说:“谁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的,这五千多级的楼梯,真要走到腿软。” 说到底,钟阳明现在还只是凡人之身,失去了法力就毫无自保能力了。 “今天回去一定要点星!” 钟阳明下定决心,脚步也快了许多。只是等回到山上,还是累得双腿发软。 青玄这小丫头连忙将钟阳明扶了进屋,然后熟练地帮他捏脚舒缓疲劳。 歇了好一会儿,钟阳明才感觉自己的腿恢复过来。 青玄擦了把汗,对钟阳明说:“殿下,下次还是让奴婢去吧,你看你身子弱的,就算要到米粮也抬不上来啊。” 这话说的,钟阳明从道袍里面摸出几個包子塞到青玄的手上。 “米粮是没要到,但我还会饿着你么?” 这都是钟阳明从食堂里面打包的,反正是随便拿,也没人在意他往怀里塞几个。 青玄哇的一声,将包子塞了满嘴。 昨天到现在就喝了一点陈米粥,小丫头早就饿坏了。 看到她像个仓鼠一样腮帮子塞得满满的,钟阳明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是逗小丫头有意思,玄虚观的勾心斗角真的无聊至极。 “慢慢吃,别噎着。今天先吃包子,明天应该就有人送粮食上山了。” 钟阳明并非吹牛,本来就应该有青玄的一份粮食,今天自己又立了威,应该不会再有不开眼的人来搞事了。 “真的?”青玄将嘴里的包子咽下,高兴地说:“殿下真厉害!” “那是,吃饱了就忙你的吧,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钟阳明将青玄这小丫头打发出去,然后收敛心神,再次开始修炼。 打坐入定对钟阳明来说没什么难度,即使是在白天,他依旧可以感受到漫天星光的存在。 星力汇聚,照亮紫府,灵气自来,演化法力……亏空的身体很快被被法力充盈,疲惫感也是一扫而空,钟阳明只觉得身心舒畅,犹如极乐。 怪不得修仙的一闭关就是几十年上百年,这种感觉能令人沉迷。 随着法力不断沉淀累积,钟阳明突然感应到天空之中传来的星力有了些许变化。 原本是诸天繁星相助,也不分彼此。但现在钟阳明却感觉到星空某处传来异样的感觉。 仿佛是站在悬崖之上,往云雾缭绕的山下望去,心里发慌,但又有种一跃而下的冲动。 恐惧与期待,两种感觉不断纠缠,钟阳明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此时此刻,就该鼓起勇气。 只见他眉头紧皱,全身肌肉紧绷,用最大的意志,将自己的神识推入万丈深渊。 失重感传来,钟阳明仿佛溺水之人,忍不住就想四肢乱舞,但他按照《命宫点星术》所记载,紧守心神,摒弃杂念,用自己的意志将恐惧压下。 不知过去多久,失重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紫府光芒大放,一张恢宏星图浮现。 星图之上,不知道几千几万颗命星显现其中,但大部分都是晦暗不明,只有其中一颗分外明亮,散发着淡绿色的光辉。 钟阳明睁开双眼,露出狂喜的笑容。 “命宫点星,吾道成矣!” 那庞大的星图便是钟阳明今后的修行之路,取亿万星辰中的一小部分,化为自身的道途,这便是命宫点星术的玄妙。 从今往后,钟阳明只要按部就班点亮所有星辰,那就能够长生不老,白日飞升。 不过距离这日子还远着呢,钟阳明现在更感兴趣的是被他点亮的第一颗命星。 钟阳明连忙对比星图,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这是东方七宿之中的角宿?” 天空中有二十八宿,角宿为东方青龙七宿第一,七曜属木,以蛟象征,故称角木蛟。点亮角宿,钟阳明便可动用木灵之力,甚至可以用法力凝聚星宿分身,有移山填海的威力。 听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光是角木蛟这星宿就包含了九十五颗命星,钟阳明现在只点亮了第一颗。 “道阻且长啊,长生不老果然没这么容易。” 嘴上虽然感慨,但钟阳明还是很兴奋地运转法力,轻轻按在破烂的墙板上。 这山上的木屋年久失修,到处都是破洞,亏得现在是夏天,不然寒风灌进来能将人冻死。 而当钟阳明将法力灌注其中,这些破烂的木屋竟然开始生根发芽。不知道被砍下来多少年,经历了多少风雨,本应腐朽的烂木竟然活了过来。 枯木逢春,这便是第一颗命星带给钟阳明的神通。 在钟阳明的意念控制之下,新长出来的树干将破洞填补,层层绿叶将屋顶遮蔽,隔绝了毒辣阳光,就连那硬木板床也长出柔软枝叶,变得舒适无比。 化腐朽为神奇,逆转自然,这便是神通,是神仙手段。 只是刚改造了木屋的外壳,还没来得及将仔细设计内部装饰,钟阳明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法力不够了。 这枯木逢春的神通确实厉害,但对法力消耗也大,必须重新打坐练气,才能再次施展。 而不等钟阳明重新入定,他便听到了青玄的声音:“殿下殿下!山神爷爷显灵了!快出来看啊!” 钟阳明哈哈一笑,走出屋外,对眼睛瞪圆的小丫头说:“不是山神显灵,是我修行有成,刚学会的神通。” 第7章 再打五十大板 钟阳明没有向青玄隐瞒修仙这事,毕竟是贴身丫鬟,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所谓患难见真情,跟着一个被贬的皇子也没有丝毫怨言,尽忠职守的青玄配得上忠义二字。 两人相处十多年,她也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 只是不知道她听到修仙这事会有什么反应? 青玄小嘴张大,露出震惊的表情,然后憋出来一句:“殿下太厉害了!你成神仙了?!” 嗯,欢呼雀跃是正常反应。 “我以后砍柴就不用走远了!” 钟阳明:…… 不是吧,就这? “你就想到砍柴,没有别的了?你就对修仙没兴趣么?”钟阳明问道。 青玄一脸懵逼地说:“啊,兴趣?殿下的意思是,我也要学这个?” 钟阳明被她这语气给气笑了,反问道:“你还不乐意是吧?” 青玄扭扭捏捏地说:“也不是不乐意,殿下如果下令的话,什么活我都做。但殿下知道的,我这人笨,做做杂事可以,我连字都不认识几個,当初殿下让我读书我每次都看到睡着……” 钟阳明连忙打住:“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成仙可是长生不老,你不想?” 青玄憨憨一笑说:“想当然想,但那不是有殿下么,故事里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鸡跟狗都能跟着长生不老,我青玄跟着殿下这么久,难道不如鸡狗么?殿下就算飞升,也不会扔下我,对不对?所以我只要等着就好了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钟阳明:…… 看着青玄那小狐狸偷了鸡的笑容,钟阳明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小丫头。说她聪明吧,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却不去争取,说她蠢吧,她说的又没错,如果自己真的修炼有成又怎么会少了她的好处。 看到钟阳明无语的样子,青玄嘻嘻一笑说:“殿下,伱继续修炼,我去收拾下屋子,这树枝乱长的,怪难看,得修剪下。” 看小丫头忙碌的样子,钟阳明也只能无奈一笑。 罢了,自己的修行才刚入门,这事以后再说,至少等他将角宿的九十五颗命星全部点亮再说。 打坐,修行,修房子…… 在青玄的各种要求下,钟阳明修炼得来的法力全用来改造居住环境了。 首先是原来就一个单间的破木屋被扩建了一倍,原来的单间成了钟阳明的房间,然后分割出前院后院,厨房……反正格局按照宫里的住处来,就是小了几倍。 为了方便小丫头打水做饭,钟阳明还跑到高处的山泉,用神通催生出一条水槽,让山泉水可以直接流到厨房的水缸里,多出来的自动顺着地槽流到后院,用来浆洗衣服。 等到日落黄昏,总算是将新家弄好,看着这跟童话一样漂亮的花园小屋,钟阳明也很有成就感。 青玄站在花团锦簇的前院里,感慨说:“哎呀,累死人了。” “你累个啥,你就动个嘴,动手的是我!” 青玄叉着腰骄傲地说:“殿下你平时不是说劳心者才是最累的,我可花心思了。” 钟阳明无法反驳,新家的设计确实是青玄最花心思。 钟阳明第一次发现,青玄对家务活十分精通,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到,怎么设计省力省时说得头头是道。 以前在皇宫里,青玄手下还有好几个小丫鬟帮忙,钟阳明只以为她懂使唤人,没想到亲力亲为也做得这么漂亮,真是人才。 房子算是建好了,钟阳明也不闲着,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继续开始他的修炼。 青玄也乐呵呵地开始收拾,光是房子建好还不够,想要住得舒服,还得拾掇拾掇。 主仆二人在山上怡然自得,但钟阳明一拳废掉周妙华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所有人都感到震惊,这位六皇子未免太过嚣张了,被皇帝贬到玄虚观的面壁思过,不仅没有低调做人,竟然还做出重伤同门的事。 要知道,周妙华可是兵部尚书的亲儿子。 第二天一早,朝堂之上,头发花白的兵部尚书就在百官的注视中走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乾朝皇帝钟显龙坐在龙椅之上,用疲惫的声音说:“爱卿有何事要奏?” 这位皇帝陛下虽然体形壮硕,但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精神也不太好。最近几年天灾人祸不断,让他耗费了许多心神,才五十岁的人,看着像七八十岁。 “回陛下,老臣要状告六皇子,他昨日在玄虚观中偷袭伤人,将犬子双臂打断,伤势极其严重……” 听到这里,钟显龙疑惑地打断了兵部尚书的话。 “周爱卿,你在开什么玩笑。那逆子刚被打了五十大板,现在恐怕连床都起不来。” 五十大板,换一个军中勇士来挨打也是筋断骨折的下场,钟阳明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打成残疾也不奇怪。 说起这个,钟显龙又忍不住问:“听说周爱卿的儿子乃是妙字辈中武艺最高的,那逆子平日里练武只会偷懒,怎么伤得了别人?” 钟显龙这话,让朝廷百官面面相觑。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们都看到钟阳明被打得半身是血,当时他们都在心里叫好呢。 这才过去两天,他就活蹦乱跳了? 这时候,太子走了出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皇帝面前。 “请父皇恕罪,是儿臣不忍皇弟受苦,悄悄命令侍卫留了力气,虽然看起来满身是血,但其实只是皮外伤。没想到,还会惹出祸事来,还请父皇责罚。” 太子殿下将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那声音听着都痛。 钟显龙一听,愤怒地咆哮道:“好大的胆子,朕还没死,你就敢阳奉阴违!来人,将这个逆子也拖下去,杖一百!” 朝廷百官一听,顿时个个奋勇出列,为太子求情。 “陛下,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不可轻罚啊!” “太子殿下只是宅心仁厚,见不得兄弟受苦而已。” “我大乾以孝悌治国,太子并无罪过啊!” …… 吵吵闹闹了好一会儿,钟显龙才不耐烦地让百官闭嘴,然后冷冷地扔下一句:“太子自作主张,罚俸半年,负责行刑的侍卫,全家抄斩。” 罚俸半年,差不多等于没惩罚,太子又不是靠俸禄吃饭的。至于侍卫的惩罚,朝廷百官就当听不见。 皇帝都这么生气了,总得让他找个出气筒不是吗? 因此,朝廷百官齐声高呼:“陛下宽仁,乃是天下之福。” 这时候,兵部尚书跟太子悄悄对视一眼,后者隐秘地点了点头。 趁着那些吹捧的声音暂时告一段落,兵部尚书继续说:“陛下,犬子受伤之事,还需要陛下主持公道。既然六皇子本该受的惩罚还未执行,臣斗胆,请陛下将那五十大板再打一次,这样才算是明正典刑。” 钟显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就按爱卿所言,将那逆子再打五十大板!” 百官齐声道:“陛下英明!” 第8章 江山社稷何人可继 早朝结束,钟显龙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回到了御书房中。 刚屏退左右,老太监就将温度正好的小炭炉放在皇帝身边,还贴心地为皇帝披上一件锦被。 这几年,钟显龙的身体越发的虚弱。以至于夏天也会浑身发冷,冬天更是永远离不开碳火。 太医说是练功出了岔子,体内经脉受损,只能靠大补之物填补亏空,但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除非能有精通医理而且内力深厚的绝世高手帮忙,或许可以治好这经脉损伤,只是帮忙治疗的高手必定会元气大伤。 这天下间合适出手的没几个,愿意出手救人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这事早不算秘密,但钟显龙执意在群臣面前硬撑,短短一个早朝就让他冻得手脚僵硬,现在烤着火才舒服了些。 老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这位倔强的皇帝说:“陛下,还是听老奴的话,下次上朝点個炉子吧,你的身子骨会受不住的。” 钟显龙喝了口热茶,稍微缓过劲来,却摇头说:“天天说这事,你不烦朕也听腻了。朕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这朝廷百官,就是一群狼,他们都知道朕已经是病虎了,但他们不知道我的病有多严重。 “只要他们不知道,朕还能镇住他们,不然这天下,会乱的,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老太监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又喂他服用了太医所制的药丸,钟显龙缓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陛下,恕老奴斗胆,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早退位呢。历代先皇都是提前退位,到玄虚观静养,以求长生。陛下的病若是能得观主相助,或许可以根治呢。” 玄虚观观主武功极高,又是皇帝的亲叔叔,正是最合适帮他治病的人选。至于退位,如今太子已经成年,这些年又得群臣爱戴,在老太监眼里马上登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两全其美的办法,钟显龙却始终不愿意。 钟显龙对这位老太监极为信任,毫不避讳地说:“太子?他现在还坐不稳这龙椅。你们都以为他受百官拥护,但你可知这拥护怎么来的?” 钟显龙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他先娶了兵部尚书的女儿,靠着周旺那老匹夫的关系拉拢了一批将领。然后他又将吏部尚书的儿子收入东宫,许诺将来的尚书之位,靠着吏部的权限,收了一堆大小官员的心。” 老太监奇怪地说:“陛下常说治国就是治官,管得好百官就能做个好皇帝。太子殿下抓稳了文武百官,这些手段不更显得他是个合格的君王么?” 钟显龙嗤笑道:“你这老狗,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伱还没发现么,太子拉拢人心全靠一个利字。利诱固然可以让百官暂时拥护,但等他继位之后呢? “周旺那匹夫的女儿泼辣又善妒,让她当后宫之主只会弄得后宫不宁,周旺那匹夫到时候成了国丈,又身兼兵部尚书之位,自然便可独揽兵权,我那儿子到时候能收得回这兵权么? “吏部尚书父辞子继,这是官场大忌,连尚书之位都能世袭,还谈什么吏治?太子登基之后,能出尔反尔收回吏部尚书这个官位么? “他当了这么些年的太子,竟然没有几个真心追随的人才,却只懂以利诱来博取百官拥护。这样下去不过是割肉喂狼,永远喂不饱他们的胃口,他迟早变成一个傀儡。” 老太监听了,忍不住说:“陛下若是觉得太子不能继承大统,其他皇子如何?” 钟显龙生了足足九个儿子,年纪最小的一个也已经就学,每个皇子都算得上人中龙凤,各有长处。 钟显龙想起自己的儿子们,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息道:“我的这些孩儿啊,老大目光短浅,好谋无断,色厉胆薄,我让他当太子,只希望他能有所长进,结果这几年一直令人失望。 “老二天赋奇佳,但醉心武艺,一心就想着建功立业,不是个守成之君,让他继位恐怕他马上就御驾亲征跑到塞外了。 “老三看似文静,其实心高气傲,谁也瞧不起,而且性格狠绝,让他治国造反的能多十倍。 “老四跟我一样,身患痼疾,连走路都难,如何能劳心劳力治理国家? “老五是最孝顺的,但太过老实,当皇帝的过于老实只会受人摆布,绝非好事。不过他虚心好学,若是再过几年,或许能有所长进,现在却是远远不够。 “至于老六……这逆子不提也罢。剩下几个年纪太小了,继位也坐不稳这龙椅。” 老太监仔细听完皇帝的点评,笑道:“陛下,老奴算是听出来了,其实你心里最中意的还是六殿下。” 皇帝一听,愤怒地拍了拍桌子,惹得自己又咳了一轮。老太监吓得连忙闭上嘴巴,又一次拍背顺气喂热茶。 好不容易让皇帝缓和下来,老太监连忙请罪道:“老奴多嘴,陛下莫怪,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皇帝摆了摆手说:“你说得没错,我本来最看好的就是这个逆子。他天生聪颖,但从不卖弄小聪明,对天下大势有独到见解,有时候连朕也自愧不如。 “而且这小子收买人心的手段比太子强了百倍,被贬去玄虚观之后,别看百官都在叫好,但朕收了好几份给他求情的奏折。 “日久见人心,板荡识忠臣,这些人提拔上来,便是他的肱股之臣。可是,他不明白朕的苦心啊,他怎么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骂朕昏庸?” 说到这里,钟显龙的语气又咬牙切齿起来。 “难道朕不想赈灾吗?江南各地都是造反,赈灾送过去的粮食根本到不了灾民的手上,只会被反贼们抢走,然后变成他们收买人心的本钱。 “这逆子竟然为了那些贱民骂朕,连文武百官都骂得狗血淋头。是他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望亲手毁掉,他若是登基,被他骂过的官员会怎么想,当皇帝就是要治官,管不好这些人,这朝廷要怎么运转下去?是他自己断送了登基的希望。” 眼看皇帝越说越激动,老太监连忙说:“陛下,老奴知道了,六殿下不能继位,老奴知道了,请保重龙体。” 钟显龙气喘吁吁地将杯中残茶喝了个干净,然后对老太监说:“朕知道太子想要这逆子的命,所以这一次,朕要你亲自去玄虚观。” 老太监一听,连忙说:“老奴去了,陛下身边谁来照顾?” 皇帝认真地说:“玄虚观不过两天路程,一来一回五六天也够了,这点时间朕死不了。 “你曾在玄虚观习武多年,朕要你去弄清楚,那逆子究竟在那里做了什么。那五十大板也由你来动手,朕要这逆子得到教训,但更要他活下来,然后亲口向朕认错。” 老太监见皇帝主意已决,便只好领命。 “陛下放心,老奴一定让六殿下明白陛下的苦心。” 皇帝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早去早回。” 老太监退出御书房外,皇帝紧了紧身上的锦被,偌大的宫殿只剩他一人,咳嗽声回荡,显得无比孤寂。 第9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老太监出了御书房,片刻不敢耽搁,朝着朱雀营的方向走去。 神机军是守护皇宫的侍卫,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划分四营,各司其职,他要找的是专门负责器械研发与刑罚的朱雀营。 打板子是一种非常专业的刑罚,经验老到的行刑人可以让你皮肉不伤,但七日必死,也可以让你皮开肉绽,但两日就能下床。 这是生是死,就看上面的意思了。 皇帝要让老太监去监督行刑,要让六皇子痛而不伤,要让他低头认错,那就要选个最厉害的杖刑高手。 老太监对皇宫内外都是了如指掌,也不需别人引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看门的小兵远远看到,连忙迎了上去,恭敬地说:“见过掌印大人。” 掌印太监王默便是这位老太监人尽皆知的名字,这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以太监只身领正二品大员的官职,没人会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奴才。 朱雀营的看门小兵哪敢怠慢,跟伺候自己祖宗一样弯着腰腆着笑。 老太监也没对这些小兵摆什么官威,开门见山地说:“许统领在么?” 小兵连忙说:“回大人的话,今日不巧,统领正当值,不在营内,请大人稍待,我这就去传话。” 老太监摆了摆手说:“不用这么劳师动众,我来借几个人,你有认识的,就带他们来见我。时间紧,我也就不进去了。” “哦?大人这要的是什么人?”小兵问道。 “板子打得最好的。” “这個有,请大人稍等。” 小兵弯着腰快步后退,等到退入营房之内才转身往里面飞奔。 不一会儿,那看门的小兵带着几个身穿朱红色薄甲的朱雀营士兵走了出来。 老太监看了一眼,问道:“你们这些人,谁的板子打得最好?”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望向人群中最年轻的那个。 这个朱雀营的小卒看起来还不到二十,长相稚嫩,没想到是最厉害的一个。 老太监活大半辈子,奇人异事见得多,也不以貌取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小子回答说:“回大人的话,朱雀营伍长王石头。” 老太监笑道:“这名字,倒是够硬,跟我还是本家。听说朱雀营里面打板子要隔着木板打豆腐,豆腐不碎木板碎才算过关,你能打几层豆腐?” 王石头说:“回大人的话,能打九层。” 九层豆腐,这是朱雀营里最高的水平了,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已经有这种本事。 老太监也不曾怀疑他撒谎,在这皇宫之内,没几个人敢对他撒谎。 “我奉陛下口谕,带伱们出一趟公差,带上你们的家伙,我们现在就出发,来回估计要五六日。王伍长,你现在能动身么?” 老太监说话的时候,看了看王石头胳膊上的细小黑带。这位置绑黑布,大概是家里报了丧,有长辈离世。只是这带子又细又小,不认真看还真注意不到。 王石头没想到这位大人连这个都注意了,连忙说:“能走,现在就能。” “好,那事不宜迟。三刻钟后,午门集合。” 老太监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只是,在老太监离开之后,那些朱雀营的士兵看着王石头,眼神都不是太友善。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石头,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怨,但你别连累我们啊。” 王石头没有说话,只是抓紧了手上的长棍。 众人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多言,各自叹息着回去收拾东西。 不一会儿,几辆马车就出了皇宫,朝着玄虚观而去。 此时的玄虚观后山,钟阳明跟青玄主仆二人正啃着馒头配白粥。 钟阳明吃了小半,有些感慨:“原来那灭绝师太没撒谎,虽然说你这丫头不用干活就能吃白食,但这质量比玄虚观的道士差了不少。” 米粮都是山下送上来的,量不少,够主仆二人吃上一个月。但只有米面,别的啥也没有,跟玄虚观食堂那几十种早餐相比,实在是相当简陋。 钟阳明现在胃口大开,光吃这些肯定是不够,他需要想办法给自己补充点营养。 当然,他可以下山继续蹭饭,但每次上下山走几千个台阶,那也太累人了,修炼得来的法力用在这种事情上又太过浪费。 钟阳明望向自己的贴身侍女,问道:“青玄,你会打猎么?” 青玄认真思考了一阵,然后说:“不会,但奴婢可以试试。这山挺大的,抓几只兔子应该不难吧。” “算了,还是我去。” 既然都是新手,钟阳明有法力在身,成功率肯定更高一些。而且这山高林密,钟阳明怕青玄遇到虎豹黑熊之类的猛兽,小丫头手上就一把柴刀,容易出意外。 听到钟阳明要去打猎,青玄连忙说:“殿下,青玄今天想吃熊掌!” 钟阳明轻轻推了推小丫头的脑袋,骂了一句:“你搁这点菜呢?把我当厨子啊?” 青玄却奇怪地说:“可是,殿下你是神仙啊,神仙不是什么都做得到的吗?” 这小丫头,说到吃的时候脑瓜子倒是转得挺快。 钟阳明懒得跟她解释,大步流星走出了他的“花园别墅”,径直走入密林之中。 这玄虚观的后山确实不小,主要是玄虚观地位特殊,方圆百里都算玄虚观所有,跟封地似的,所以少有人烟,这林子便有些野。 越是野的林子,打猎收获便越多。 钟阳明不懂闻味道查粪便,也不知道放诱饵设陷阱,但他眼明手快,在林子里跑了一阵,手上就多了一头肥硕的……不知道什么玩意。 “这是鹿,还是獐子?” 作为一个五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封建皇族蛀虫,不认识动物也是很正常的事。 反正钟阳明跑到这东西身边,伸手一捏就扭断了牠的脖子。拿手掂量一下,有五六十斤重。去掉皮毛内脏骨头什么的,估计能有二十斤肉,可以回去烤着吃。 一只小鹿可不够钟阳明吃的,青玄还点名要吃熊掌,看在这丫头忙前忙后的份上,钟阳明决定在林子里再找两圈。 钟阳明将小鹿扛在肩上,继续往林子里走,没走多远,哗啦啦的水声传来,这山上竟然还有个瀑布? 钟阳明顺着水声走去,却看到了一个正在瀑布旁舞剑的熟悉身影。 钟阳明大声招呼道:“妙蕴师姐,你怎么在这?” 舞剑之人停了下来,面带愠色地对钟阳明说:“是师兄。” “好吧,师兄你怎么跑到这后山来练剑?” 妙蕴看了钟阳明一眼,然后说:“看来师弟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不知道你一拳打败周妙华闹出了多大的乱子。现在玄虚观人心浮躁,妙字辈吵着要找回场子,我懒得理会,只能自己寻个安静的地方练剑。” 钟阳明还真没注意这些,他跟玄虚观隔着五千级楼梯,跟隔了一座城似的。 钟阳明感慨道:“那还真是出乎意料,我原以为他们会消停,没想到那周妙华人缘还不错。” 妙蕴没有接钟阳明的话,突然有些唐突地问:“你上次那一拳,只有一击之力,我猜得对吗?” 钟阳明没想到她观察力这么敏锐,当时他法力微薄,确实是只有一击之力。 看到钟阳明表情变化,妙蕴知道自己猜对了,便继续说:“那你要小心了,我能猜到,他们也可以。” “你不也是妙字辈,为何要帮我?”钟阳明问道。 妙蕴沉默片刻,对钟阳明说:“听说你是因为江南赈灾之事骂了皇帝与百官才被罚的,可有此事?” 钟阳明点头说:“没错。” “那你后悔吗?”妙蕴又问。 钟阳明摇头说:“为民请命,有什么好后悔的,只能说可惜,我人微言轻,没能让父皇改变心意。” 妙蕴浅浅一笑,如同寒梅绽放,融化了冬雪。 “玉玑师弟,我是江南人。” 妙蕴如是说。 第10章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天色将暗,青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小丫头双手托着下巴,唉声叹气地说:“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句话已经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 这新家设计得太好了,又少了许多宫里的规矩,青玄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闲。 直到钟阳明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青玄便像是小鸡崽找到了老母鸡,吱吱喳喳地冲过去。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青玄接过钟阳明手上的猎物,一只五六十斤的獐子,两只肥兔子,还有两只拔了毛的山鸡。 “咦,没熊掌吗?”青玄有点失望地说。 “真以为点菜呢,走了半天都没遇到熊,能有这么多就不错了。” 钟阳明将这些猎物扔给青玄,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管了。只见钟阳明心急火燎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马上就进入到修炼状态。 星光在晚霞之中变得不甚起眼,但钟阳明却感觉今天的修炼分外高效。 他的胸口似乎堵着一口气,一股不平之气。 那些三言两语便惨绝人寰的奏折,金銮殿上尸位素餐之人的冷漠,怒斥皇帝与群臣之时的冷漠…… 原本被贬到玄虚观后,钟阳明就暂时将江南之事忘在脑后了。吃力不讨好,还挨了一顿板子,谁会记住这些痛苦回忆? 但妙蕴那一句“我是江南人”让这些记忆全部翻涌出来。 钟阳明想起了当初在朝堂之上怒斥群臣的愤怒,恨不得拔剑斩下他们的脑袋,将那个草菅人命的昏庸之君踢下龙椅。 然后又想起了自己被按在地上,半边身子被打成血肉模糊的痛苦。明明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平民老百姓,自己作为六皇子,怎么就因为他们的生死而激动了呢? 钟阳明之前觉得这是他穿越以来最亏本的买卖,大好前程一朝尽丧。 但到了今日,钟阳明便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毫无用处,至少有人知道,也有人会记住那片刻的善意。 回忆起了当初,自然就回忆起了那股为民请命的气概。借着这口不平之气,钟阳明今天的修行进境奇快。 原本在点亮命星之后,钟阳明的修行速度就变慢了一些,按照计划,可能需要四五天时间才能点亮第二颗。 但今天不同,从他入定开始,天上星光仿佛跟开了闸一样灌注下来,灵气翻涌,直接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漩涡。 紫府之中,属于角宿的第二颗命星开始缓缓亮起。从黄昏到夜晚,短短时间便顺利点亮了第二颗命星。 钟阳明体内的法力不知翻了几倍,就连他本来的肉身也变强壮了些。 等到钟阳明重新睁开双眼,他便发现这屋子各处的纹理都变清晰了些。 钟阳明感慨:“这就是顿悟吧。” 可以埋头苦练,安安静静地闭关,也可以因为心有所感而突飞猛进,修仙果然很有意思啊。 第二颗命星点亮,并没有让钟阳明获得什么新的神通,他的法力依旧只能让植物快速生长,让枯木逢春。 只不过,新的命星加深了钟阳明对这个神通的掌握。 “这神通,好像还能这样用。” 钟阳明走到窗边,从绿叶环绕的窗棂上摘下一段嫩枝。 法力凝聚其中,但这嫩枝却没有半点变化,枯木逢春的神通竟然没有马上让其变成参天大树。 钟阳明抓着这根嫩枝走出屋外,找了一块空地,将嫩枝插入土地,然后舀来一掬清水泼洒其上。 在触碰到清水的那一刻,这嫩枝突然变生出根须深深扎入地面,然后抽枝长叶,短短几秒便长得跟钟阳明一样高。 “枯木逢春,遇水而生,看来这神通跟顿悟时的心情也有关系啊。” 钟阳明正感慨着,这树却越长越大,不一会儿就比房子还高。开花,结果,也只是短短片刻,黄色的果子挂满枝头,那些不断生长的枝干差点没将钟阳明的房子给戳穿。 幸亏钟阳明眼疾手快,将树上残存的法力给收了回来,这才让房顶没有被掀翻。 青玄听到了动静,抓着一把菜刀跑出来。 杀鸡宰羊时血溅了一身,要不是她长得好看,这造型能将人吓個半死。 看到这长出来的果树,青玄惊喜地说:“殿下,你也觉得光吃烤肉太腻了吗?” 钟阳明:…… 最后主仆二人就着几颗甜杏吃了整整四十斤的烤肉,其中三十斤是钟阳明吃的。 吃完的时候,钟阳明开始觉得有点不对,这小丫头是怎么吃得下十斤肉的? “青玄,你最近是不是胃口变大了?” 青玄正嘟着嘴,用力地嘬着獐子大腿骨里的骨髓,听到钟阳明这么问,小丫头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哦,最近饭量大了不少,力气好像也大了点,可能是因为来这里之后干活多了。” 钟阳明可不觉得是这个原因,很有可能跟他修仙有关。 修仙会让体能提升,胃口变好,但青玄根本没修仙啊。 “难道说,因为我修炼的时候汇聚了大量灵气,对青玄也有影响?” 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怪不得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仙人才是洞天福地的关键啊。 不过这也是好事,力气变大就能干更多的活了。 等收拾好了晚饭的残骸,钟阳明就对青玄说:“我们有活要干了,我要开一亩地。” 青玄一听,奇怪地说:“殿下你要种地?神仙也要种地?” 钟阳明说:“修仙的事情你少管,趁着吃饱饭有力气,我们一起开荒,今晚就将地弄好。” 青玄听了,只能听钟阳明的。 这山上能开荒的平地方其实不少,种一亩地卓卓有余。 只是树木生长密密麻麻的,要开荒先要砍树,然后要刨根,对一般人来说,至少得忙活大半个月。 但钟阳明是神仙,只要法力跟得上,倒拔垂杨柳对他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一个负责拔树,另一个负责填土。 主仆二人点着火把忙了大半夜,还真让他们将这一亩地给开出来了。 当然了,现在还只能算是半成品,真正的开荒,还需要将地里的肥力养起来,这样才能算是将地养“熟”了。 但钟阳明要求没那么高,让青玄帮忙将土松一松,然后就开始了他的试验。 他从房子里翻出那包陈年老米,然后一颗一颗捻在指间。 将不同程度的法力灌注其中,钟阳明就跟青玄一起按照顺序将这些种子给埋下去。 前面的准备工作相当累人,主仆二人都是满头大汗。 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一瓢一瓢的清水被洒到田地里面,一株株嫩芽便破土而出。 只是有些刚冒出点绿苗,有些直接开花,有些不仅结了穗里面的种子都发芽了。 青玄兴奋地说:“殿下,真的长出来了!” 钟阳明没好气地说:“什么叫我长出来了!那是粟米!别光看着,去看看,哪一株长得最好,哪一株正好可以收割。” 青玄走进田里,麻利地抓起两株结了穗递给钟阳明。 “殿下,这两株不错。” 钟阳明接过来仔细看,他不懂农事,但看卖相也感觉这些粟米长得非常不错。 再看看这两株粟原先扎根的位置,钟阳明大概心里有数了。 按照这个程度注入法力,就可以让种子瞬间到成熟。 但仅仅知道这个还不够,钟阳明又抓起一把种子,分别注入法力,然后让青玄给放到瓦罐里面。 青玄奇怪地说:“殿下,种子不种下去,装起来做什么?” 钟阳明说:“我想知道这些种子可以保持多久,如果不沾水能够保持多日的话,说不定江南就有救了。” 第11章 师徒叙旧 车轮滚滚,压在玄虚观前的石板上。 经过两天的舟车劳顿,掌印太监王默带着一行人来到了玄虚观。 送信的人早已到了,玄虚观早已得知王默要来。 山门大开,虽然没有人山人海红旗招展,但玄虚观观主亲自站在山门之前迎接,已经足够表现玄虚观对王默的重视。 只是不少跟着看热闹的道士觉得不对,玄虚观那是什么地方,观主那是什么人物,区区一个太监,怎么值得这样隆重。 王默下了马车,见到了鹤发童颜的玄虚观观主,连忙下跪,恭敬地说:“师父,徒儿给你请安。” 玄虚观观主受了这一礼,但很快便亲自伸手将王默扶起。 观主捏着王默的肩膀说:“你看你这衰老的模样,为师教你的功夫,多半是没认真练。” 众人一听,这才明白观主为何会亲自出迎。 敢情迎的不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而是自己的徒弟? 可是看着鹤发鸡皮的老太监,年纪至少有七十了,再看观主……哦,观主只是保养得好,众所周知玄虚观观主刚过九十大寿,这年纪倒也对得上。 王默有些惭愧地说:“宫内事务繁多,确实是难以坚持练功,让师父失望了,徒儿惶恐。” 观主叹息说:“唉,当初我就劝你,只是你……罢了,今日不说旧事,我们师徒好好喝一杯吧。” 在一众弟子的注目礼下,王默与观主两人亲热地往里走。 至于王默带来的人,自然也有人接待,送到待客室稍待。 王石头沉默寡言地跟众人身后,但他的双眼一直朝四处张望,看似是第一次来到玄虚观这种名胜,想要好好参观。 这看多了几眼,王石头很快就落后了众人几步。 领路的正是玉林,他本来就是观内负责迎来送往的小道士,否则也不会需要送米粮上山。 偶尔回头看到这位正在东张西望,只觉得这人是个乡下的土包子,便说了一句:“玄虚观乃国之重地,可不是闲逛的地方。跟紧点,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听到玉林的话,同行的朱雀营将士连忙拉住王石头,讨好地说:“贵人息怒,我们不会乱跑的。” 王石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跟在众人身后,只是捏着木棍的双手早已青筋尽露。 朱雀营的小兵们被送到待客厅,玉林也懒得跟这些大头兵闲话,让人给他们送了热茶和点心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候,王石头突然开口说:“贵人,我想上个茅房,不知道茅房在何处?” 玉林皱了皱眉头,这人怎么那么麻烦。 “出门左转就是了,别乱跑,这玄虚观内全部达官贵人。” 王石头应了一声,脚步冲冲地走了出去。 看着这人的背影,玉林很小声嘀咕了一句:“上茅房还带什么棍子,这人当兵当傻了不成?” 不过玉林也懒得理会这种小人物,他得去周妙华那边看看了,这位师兄受伤不轻,正是献殷勤的好时机。 王石头出了接待室,也不往茅厕的方向走,而是从走廊翻了出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此刻,老太监王默才刚跟玄虚观观主坐下。师徒二人多年未见,先是聊起了近况,又聊起了以往,慢慢地便有点收不住嘴。 观主感慨说:“当初,伱是我最看好的弟子,哪怕不入宫,荣华富贵建功立业也不是难事。可惜,你偏偏不听我的。” 王默却笑道:“师父,当初你让我投靠的是瑞王。” 观主生气地说:“瑞王当时最得我皇兄看好,是所有皇子里面最有机会继位的,你跟他那就是从龙之臣,偏偏你跑去钟显龙身边。若是你愿意辅助瑞王,钟显龙哪有机会坐上龙椅?!” 涉及上一代皇位之争,说起来复杂,但总结起来倒也简单。 当年端王是太子,深受文武百官拥戴,上任皇帝也很喜欢这個儿子,准备传位于他。当时的端王可以大声地说一句:“优势在我。” 当然,说这句之后的下场懂的都懂。 最后是毫无存在感的皇子钟显龙登上了皇位,而在争夺皇位的过程里面,王默这位小太监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所以观主才会生气,他的眼光没看错,端王确实是赢定了,只是他小看了自己的徒弟,也小看了钟显龙,两人加起来,直接掀起滔天大浪,将端王给淹死了。 王默恭敬地给观主倒了杯茶,缓缓地说:“师父,当初徒儿去投靠端王,发现他只是看在师父面子上,勉强让我当个混吃等死的侍卫。徒儿在端王府上住了十日,只跟他见了两次面,而他连徒儿的名字都没记住。 “众人皆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徒儿若是留在端王府,到如今最多就是一个拱卫皇城的小统领吧。但陛下不一样,他的眼光独到,智谋深远,我只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真的就逆转了局势。” 说起当今皇帝,王默浑浊的眼睛便亮起了光,仿佛在怀念那段惊涛骇浪般的日子。 观主却说:“但你跟了端王好歹能生儿育女,可以传承你的姓氏。” 王默笑道:“师父,我并非家中独子,王家血脉早由我几位哥哥开枝散叶。而且,不管后世如何,当朝之事,史书上不会少了徒儿的名字。若是当个小统领,死了也就死了。与之相比,净身又算什么呢?” 观主发现自己说不过这个徒弟,只能叹息说:“罢了,人各有志。今日你来,该不会只是为了探望我这个老不死的,有话直说吧。” 王默又给观主添了点茶水,缓缓地说:“徒儿今日来,是想问问师父,六殿下在玄虚观这几日表现如何?” 观主一听,顿时眯起了眼睛,问道:“看来,你那主子并非真的扔下这儿子不管啊,莫非朝堂上又有什么变化?” 王默笑道:“师父你就别琢磨这些了,我们师徒二人都不是玩权谋的料,我只管将陛下交代的事情做好,师父你看在师徒情分上,将实情告诉我便是。” 被自己的徒弟这么说,观主也有些尴尬,他确实不懂这些弯弯道道,否则也不会早早出家,一点争皇位的意思都没有。 “如此也罢,这孩儿刚来,我就让人给他疗伤,你们下手倒是够狠,后来便是送到山上去。我平日也不怎么理会观中杂事,你若是想知道,那可以问问我的弟子。” 只见观主轻轻一扣茶杯,门外便有小道童敲门进来。 观主对这小道童说:“去让你妙蕴师兄过来。” 第12章 谁的命如蝼蚁 小道童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位容颜清丽的道姑回来。 “妙蕴见过观主,见过掌印大人。” 王默打量了妙蕴几眼,赞叹说:“师父又找到了一个练武的好苗子,恭喜恭喜。” 观主也颇为得意地说:“这是我见过除了你之外天赋最好的。”说完这句,观主便对妙蕴说:“这位是你王默师兄,曾经也是我们玄虚观的弟子。今日他奉皇命而来,打听六皇子之事,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 妙蕴听了,平静地说:“我与玉玑师弟也只有数面之缘,对他也并不了解,不知道掌印大人想知道哪些事呢?” 王默想了想,问道:“听说六皇子与周家公子有冲突,不知事情真相如何?” 妙蕴思考了片刻,然后说:“只是同门切磋,出了一点意外。是妙华师兄主动邀请玉玑师弟上台比力气,只是没想到玉玑师弟天生神力,稍胜一筹。妙华师兄大意之下受了些伤,但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 看在他为江南百姓请命的份上,妙蕴决定帮钟阳明遮掩一二,让他少受责罚。 “只是轻伤?” 王默皱了皱眉头,那兵部尚书周旺说的是身受重伤,这差别未免太大了。而且情况也完全不同,周旺说的是钟阳明偷袭伤人,妙蕴说的是擂台切磋。 王默觉得眼前这女娃说的更加可信,妙蕴与钟阳明才见过几面,又没有利益瓜葛,说话应该更公允些。 看来皇帝猜得没错,周旺夸大事实是为了再次惩罚这位六皇子。 不过这些只是猜测,还需要亲自去调查清楚。 王默觉得妙蕴没理由欺骗自己,但观主听了却有些疑惑。 “玉玑受了伤还没好,妙华武艺不弱,他是怎么伤了妙华的?” 面对观主的提问,妙蕴突然有些心慌,她还是第一次对观主说谎。迟疑了一阵,妙蕴才说:“玉玑师弟他,他说自己是天生神力。” 这次轮到王默起疑了,他是看着钟阳明长大的宫中老人,这位六皇子武艺稀松平常,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哪来的天生神力。 正准备继续询问,突然有玄虚观的弟子带着朱雀营的士兵出现。 “掌印大人,王石头他……失踪了。” 听着朱雀营士兵的汇报,王默都愣住了。什么叫失踪了,这么大的人,在玄虚观怎么能失踪? 王默连忙对观主说:“师父,徒儿御下无方,出了些岔子,等下再来请罪。” 观主丝毫不在意,对王默说:“别忙了,为师也该去练功了。妙蕴,让我看看你的剑法有没有进步。” 观主带着妙蕴离开,将自己的房间留给了曾经的弟子。 等大门关上,王默脸上的歉意便消失无踪,冷着一张脸,望向那些朱雀营的士兵。 “王石头怎么失踪的,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若有隐瞒,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生杀予夺的掌印大人,哪怕直接将这些人毙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敢说半句。 朱雀营的几个士兵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王石头借上茅厕跑掉的事情说了清楚。 但王默越听越觉得不对,好端端一个人,拿着家伙跑路是为了什么?这可是皇帝安排的任务,他不怕欺君之罪全家抄斩么? 王默突然想起王石头肩上的黑带,连忙问道:“王石头家里死了谁,怎么死的?” 几個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默没有任何犹豫,一掌拍在其中一人的脑袋上。掌力一吐,这人顿时七窍流血,抽搐几下便死透。 王默用冰冷的语气说:“再敢隐瞒,都是这个下场!” 看到同伴惨死,马上就有人开口说:“回禀大人,王石头是个孤儿,家中无父无母,也没有妻儿兄弟。他之所以戴孝,是他的师父死了。” 王默追问道:“他师父又是谁?怎么死的?” “他师父就是朱雀营的老张,本来老张才是我们朱雀营最厉害的杖刑人,王石头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但老张突然就被抓了,当天就砍了头,连带他全家老小,都一起没了。” 王默感觉到一丝不妥,问道:“是什么罪名砍的头?” “欺君,老张就是上一次给六殿下行刑的人。上面有贵人下了命令,让老张在行刑时要了六殿下的命,可是不知道老张是下不去手还是失误了。六殿下没死,老张全家就没了。” 听到这里,王默只觉得心头一颤,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遭了,六殿下!” 王默顾不上这些人,直接施展轻功冲出厢房之外。 王石头跟他师父感情深厚,不惜为他戴孝,来到玄虚观就突然失踪,还能有什么原因,肯定是冲着六皇子去的。 不管他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必须想办法拦住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此刻,失踪的王石头已经来到了后山之上。五千级楼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这山前一条路正好给他指明了方向。 他确实是为了杀钟阳明而来,但并非早有计谋,只是临时起意。毕竟他也想不到,自己会被那位掌印太监选中,去给钟阳明打第二次板子。 一路想了两天,终于在来到玄虚观时下定决心。 他要杀了这位六殿下。 当初行刑的时候,上面的贵人说了,要六殿下的命,他师父知道拒绝是死,答应也可能会死。 本来王石头已经出师了,老张完全可以将这事交给王石头来,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上。 他们这些手艺人,一辈子唯一能令人称道的就只有这门手艺。不管贵人们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前面是不是绝路,他们只能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贵人要受刑之人死,那就打死他。 王石头很清楚,他的师父并没有留情,每一棍都冲着要命打下去的。 按常理,六皇子七日必死。 但他活下来了。 然后,朝廷说老张根本没用力,故意放过六皇子,所以犯了欺君之罪,即日满门抄斩。 王石头至今记得师父绝望的表情,他原本都做好准备会被秋后算账,但他没想过,自己明明按照贵人们的要求做了,还要连累全家。 他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最小的孩子才九岁。 就因为别人说他欺君,全家死绝了。 到这个时候,王石头也并没有那么恨。 毕竟贵人们的命令是打死六皇子,最终六皇子活下来了。不管他是体质特殊,还是用了什么手段,他师父没将六皇子打死,确实有点对不住自己的手艺。 虽说全家抄斩太过严苛,但好歹有个理由。 然后,王石头被点了名,对六皇子进行第二次行刑。 但这一次,掌印大人却叮嘱说:“打痛了就行,千万不能伤六殿下性命,更不能留下残疾。” 在听到掌印大人的嘱咐后,王石头愣了好久。 第13章 蝼蚁的命也是命 王石头想不明白,贵人们究竟要杀六皇子,还是要放六皇子。 但在这一刻,王石头觉得他师父全家都白死了。 七条人命,死得毫无意义。 原来打板子认不认真并不重要,他师父全家的性命也并不重要,贵人们反复无常的想法才是重要的。 其他的一切,都不过是蝼蚁,不值一提。 这人命贱如狗的世道啊。 从那一刻开始,王石头抓紧手上的木棍,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两日下来,他虎口都磨出血了。 王石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听贵人们的命令了。继续听令,饶过六皇子性命,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跟师父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到最后落在别人口中成了学艺不精之辈。 王石头觉得,既然迟早都要掉脑袋,不如就光明正大地打死这个六皇子吧,他也没有九族可以诛。 等他将人杀了,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师父打板子的本事天下第一。他王石头不是本事不到家失手杀人,而是用学到的本事,亲手打死一个皇子。 哈哈哈,这狗日的世道,草菅人命的皇族,通通一起死吧。 王石头的眼神越发疯狂,他已经远远看到了天上的炊烟,看来距离六皇子所在之处已经不远。 王石头连忙放慢了脚步,屏住了呼吸,悄无声息地前进。 不一会儿,王石头就看到了那间花团锦簇的古怪房子。王石头现在没空欣赏奇特的美景,绕过房子之后,他就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那位六皇子正跟一个小姑娘站在田埂上。 王石头抓紧手中长棍,正准备寻找下手的机会。主要是多了一個人,王石头不知道该不该一起杀了。 就迟疑了这么片刻,王石头便看到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六皇子舀一瓢清水,洒在田地里,眨眼间就有无数嫩芽长出,然后迅速长成粟苗,又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结了穗。 这一亩地刚刚还是荒着的,等钟阳明浇完水后,竟然就变成一片金黄,可以收割了。 这是什么仙术? 钟阳明擦了擦汗水,成就感满满地说:“成了,放了两天的种子,全部都保存完好,江南有救了。” 青玄连忙用手帕给钟阳明擦汗,崇拜地说:“殿下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是活菩萨。” 钟阳明翻了个白眼,心想三清祖师有灵的话,要被这小妞气死。这是道门的仙术,扯佛门干嘛? 不过钟阳明并没有责备青玄,反而感慨说:“若是我早点挨这顿打就好了。” 青玄听了,奇怪地问道:“殿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差点命都没了。” 钟阳明开玩笑说:“若是早点挨这顿打,我便能早点修仙悟道。或许江南大旱之时,我就能一挥手变出万石米粮,哪里会有饿殍遍地? “所以啊,还要感谢给我行刑的那位,打得恰到好处,像是帮我打通任督二脉一样。若有功德,他多少是要占半成的。” 青玄却不觉得好笑,反驳道:“那是殿下你吉人自有天相,跟挨打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都无所谓了,关键是,江南百姓有救啦,这几日的努力总算没有浪费。我们要有大功德了。”钟阳明笑着说。 两日不眠不休地研究,总算能够弄出能够长时间运输的超快成熟种子了。这样的种子,只要送几万石到江南,那就能长成几百万石,够所有江南百姓吃到明年了。 突然间,钟阳明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虽然很轻,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钟阳明身形一闪,来到了密林之中,只看到一根棍子掉在地上。 钟阳明走过去一看,顿时觉得有些惊讶。 这是宫里的东西,上面有朱雀营的印记。但朱雀营的人跑来玄虚观做什么? 还莫名其妙扔下一根棍子? 在这荒山的另一边,扔掉了长棍的王石头正在密林之中狂奔。 王石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原本他应该趁着钟阳明不注意,一棍送他归西。 以他的本事,照着脑袋打的话,能将别人的大脑震成一团浆糊。王石头已经准备好了,内力运转双臂,只要出手,必定是石破天惊。 但王石头最终也没能出手,因为他听到了钟阳明与青玄的对话。 一个被贬的皇子,为什么会在意老百姓的死活?皇族不应该都是草菅人命,视百姓如蝼蚁的么? 六皇子不想着怎么回到朝堂之上,却想救江南的灾民? 原来六皇子为民请命被皇帝贬斥的传说是真的,不是六皇子为了争皇位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别人都是沽名钓誉,六皇子你认真的? 看着那些瞬间长成的庄稼,王石头当时只觉得手脚发软,这一棍无论如何敲不下去。 原本不离手的长棍被扔下,王石头选择了主动离开。刺杀失败了,接下来的下场就是凌迟或者腰斩吧。 王石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浑身无力地跪在地上,王石头喃喃自语地说:“师父啊,徒儿不能为你报仇了,六殿下是个好人啊。” 此时,一道阴影投来,让王石头抬起来脑袋,他震惊地发现六皇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应该是两个人,这位六皇子的肩上还扛着个小姑娘。 扛着个人还比自己跑得快?不是听说六皇子不会武功么? 钟阳明看到王石头停下,连忙问道:“你跑什么啊,朱雀营的人来玄虚观做什么?” 王石头还没回答,就听那小姑娘说:“殿下,快放我下来啊,伱追就追,扛着我做什么?” 钟阳明却说:“我这不是怕他调虎离山么?软肋当然要随身带着。” “奴婢才不是什么软肋!快放我下来啊,别人看到还以为你是强抢民女的山贼呢。” 青玄挣扎着从钟阳明身上爬下来,然后恶狠狠地瞪着王石头。就是因为这个不怀好意的小贼,自己才会出这个洋相。 不过想到六殿下这么在意自己的安全,青玄又忍不住一阵高兴,果然自己就是跟着飞升的鸡犬,殿下绝不会扔下她这个小侍女的。 高兴归高兴,面对心怀不轨的人,还是要好好审问一番。 青玄撸起袖子,恶狠狠地说:“殿下的话没听见么,快从实招来,不然就地正法!” 这可不是吓唬他,换了在宫里,乱闯皇子寝宫的可以直接当刺客打死。 王石头苦笑说:“六殿下,我今天是来杀你的。” 钟阳明愣了一下,这答案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第14章 你们不救我来救 “六殿下,我今天是来杀你的。” 王石头的话让钟阳明更加糊涂了,暗杀怎么用棍,而且连棍子都扔了。 虽说钟阳明不是很相信王石头的话,但钟阳明还是拉着青玄后退了两步,然后才问道:“你这话让我听不明白了,你要是来杀我的,怎么又跑了?” 王石头见事已至此,也不不再隐瞒,坦白地说:“因为刚刚听到殿下的话,我下不去手。” 刚才这句话说出,足够将他诛九族了。但王石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钟阳明奇怪地问:“你跟我又有什么仇怨,太子派你来的。” 王石头摇了摇头:“不是太子,是我的师父。上一次殿下受罚,是我师父动手的,但殿下没死,师父他就被满门抄斩了。” 钟阳明一开始都没听明白,怎么负责行刑的人反而全家抄斩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权力斗争里的秋后算账。 不管钟阳明死没死,夹在中间的行刑人,不管是遵命还是抗命,最终下场都是死。只是连累全家抄斩,这未免太过残酷。就算按封建皇朝的规矩,这样做也太过毒辣,超出了底线。 “但你师父又不是我杀的,伱来杀我算什么?”钟阳明问道。 王石头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说:“殿下说得对,我也是刚刚想明白过来。本来我觉得宫里的贵人都是一样,杀谁都可以。但刚刚才发现,整个皇宫里的贵人,只有殿下你真心为百姓着想……算了,殿下你杀了我吧。” 王石头有点说不下去了,他不善言辞,觉得再说下去就成狡辩了。六殿下是真正的圣贤,自己竟然糊涂到要刺杀他,王石头觉得自己猪狗不如,应该以死谢罪。 钟阳明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听到了他跟青玄的对话,突然想通了,所以放弃刺杀。 青玄看着王石头,小声问道:“殿下,要杀了他吗?” 青玄这小姑娘可不管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眼前这人包藏祸心,那就应该直接处死。 钟阳明却说:“杀了干嘛,让世上少一个忠义之士,又少一个敢于反抗的人?” 王石头听了,震惊地抬起头问道:“殿下,你……你不杀我?我刚才是真的想害你性命。” 钟阳明摇头说:“这世上没有因为想杀人就定罪的道理,我在皇宫里的时候,哪天不想杀人。再说了,我也觉得父皇这旨意,实在错得离谱……” 钟阳明话没说完,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钟阳明的话。 “六殿下,身为人子,如何能说父母的不是?” 钟阳明转过头,变看到王默站在远处。这位老太监额头满是汗水,看样子是一路跑来,累得够呛。除了他之外,还有妙蕴,此时也是满脸通红,比平时的清冷多了几分艳丽。 王默一猜到有人要对钟阳明不利,马上就要上山,请妙蕴帮忙引路,两人施展轻功往山上跑。但轻功再好,这五千多级楼梯也够他们受的。 谁能想到,钟阳明不仅没在家,连青玄都扛了出来,跑到这荒僻之处。王默和妙蕴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只是没想到刚来到就听见钟阳明对皇帝不敬。 不过看到毫发无伤的钟阳明,王默总算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位六殿下还有本事让王石头束手就擒,看来他也没有像传闻那样“不通武艺”。 王默定了定神,走到钟阳明的面前,恭敬地说:“六殿下,老奴给你请安了。” 钟阳明自然也不会跟王默这种身份的人摆架子,客气地说:“王掌印,这里又不是宫中,无需多礼。你怎么会到玄虚观来,我那父皇怎么离得开你?” 王默叹了口气,原本计划并不是这样的,他应该先在玄虚观走一轮,仔细打听钟阳明在玄虚观的所作所为,然后才上山宣告皇帝旨意,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如果钟阳明能够理解皇帝的苦心,那王默就会让行刑的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就打個皮外伤。 若是六皇子心中不服,那就让他受点皮肉之苦,然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务必要让钟阳明体谅到皇帝的苦心。 只要钟阳明服软,王默就会回去向皇帝汇报,说六皇子已经知道错了。 说不定皇帝心里高兴,直接就赦免了钟阳明的惩罚。 那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王默也算是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结果王石头给他搞这么一出,王默不得不提前上山。现在王默就不好给钟阳明念皇帝的旨意了,行刑的人都成了刺客,这场任务就成了一个笑话。 思来想去,只好先处理王石头的事。 “老奴是奉陛下旨意来探望殿下的,只是不曾想出了些意外。既然这反贼已经被殿下抓住,不妨交由老奴处置,免得脏了殿下的手。” 钟阳明却说:“这人是我抓的,就由我处置。王掌印,你我都是认识十几年的人了,就不要绕弯子了。父皇让你来玄虚观,恐怕就是来找我的吧。” 王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承认道:“殿下一直都是这么聪明,老奴瞒不过你。既然殿下已经猜到了,那我便直说了。陛下让我来探望六殿下,顺便问你一句,可知错了吗?” 钟阳明听了,忍不住笑道:“王掌印,就为了这事你就跑来玄虚观,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从未觉得自己错了。 “反倒是父皇身为一国之君,眼看百万子民受灾,竟然放任不管,这才是说不过去的。” 王默连忙解释说:“此事陛下对老奴解释过,江南反贼众多,就算开仓放粮,结果也只会被反贼抢走,用我们的粮食来招兵买马。如此资敌行为,得不偿失啊,陛下只是以大局为重而已。” 钟阳明却摇头说:“王掌印,你以为不赈灾就没人造反了么?父皇早就知道这些造反的究竟是谁在暗中支持,只不过,他一直当不知道而已。” 江南造反好几年,剿来剿去反贼越来越多。钟阳明一开始也以为是民不聊生,所以造反的层出不穷。 直到他认真查过战报,结果上面报上来的杀敌数快比整个大乾人口都多了。 再经过仔细调查,钟阳明看到的就是四个字——养寇自重。 永远剿不完的反贼,对兵部尚书周旺来说就是永远取之不竭的战功。 兵部这些年提拔的将领,全是镇压反贼有功的,钟阳明不信自己的父皇看不清楚。 看到王默还想再说,钟阳明挥手道:“你们总是喜欢折中,喜欢妥协,要合纵又要连横,生怕百官勾心斗角内耗国力,又怕百官团结过头架空皇帝。总是喜欢说大局为重,却将朝堂上那百来个官当成大局,江南百万百姓便是必要的牺牲。我已经厌了这些。 “回去告诉父皇,这江南,你们不救,我来救。” 第15章 我不练武只修仙 “这江南,你们不救,我来救。” 钟阳明此言一出,听到的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每个人内心所想都截然不同。 王默只觉得这位六殿下实在大逆不道,皇帝都说了不救,你一个皇子怎么敢公然忤逆,虽然觉得钟阳明只是在说大话,但这话被有心人听了,跟谋反没什么区别。 但在王石头的眼里,此时此刻的钟阳明仿佛在发光,全身上下都在发光,耀眼得让他眼睛发红,要流出泪来。 就连站在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妙蕴也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钟阳明这番话传到皇帝的耳中,恐怕永远失去了继承皇位的机会了。 他之前说被贬不后悔并非惺惺作态,而是真心实意。 剩下一个青玄,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在小丫头心中,钟阳明已经是神仙了,神仙当不当皇帝好像也无所谓了,她只要安心当好鸡犬,等着飞升就行了。 王默想劝,但看到钟阳明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钟显龙。两個人是真的相似,认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只是,那位皇帝陛下的目标还算现实,他只是要争皇位而已。而钟阳明想要救江南,一没钱,二没粮,就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办得到,这分明是怄气,完全是异想天开。 换了别的时候,王默还可以试着再劝几句,但今天实在太不凑巧。钟阳明刚刚遇到了一场刺杀,恐怕没人能在这时候心平气和地与人交流。 想到这里,王默忍不住看了一眼王石头。 一切安排都被这小子打乱了,真是死不足惜。 “殿下如今心情不好,老奴也明白。这两日,老奴就在玄虚观住下了,殿下若是什么时候消了气,不妨来找老奴喝杯茶。不过,请将这小贼交给老奴处理,他毕竟是我从朱雀营带出来的人,总要给朱雀营的许统领一个交代。” 钟阳明想也不想地说:“那就让许统领自己来找我吧,这人既然是我抓住的,那就归我了。” 王默提醒说:“殿下,这是刺客。” 钟阳明笑道:“所以我正需要问问他为何行刺啊。王掌印,你知道他为何无缘无故要杀我么?” 钟阳明这话说得讽刺,王默无言以对,只能恭敬地后退几步,然后才转身离开。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位掌印大人可没死心。 钟阳明也没挽留,从他开始修仙,他所追求的东西便跟宫里的贵人们不同了。 王默一走,妙蕴便也准备回去。 但钟阳明却将她叫住:“师姐,我有一件要事想请你帮忙。” 看在刚才他说话如此漂亮的份上,妙蕴这次忍了,没有纠正钟阳明的称呼。 “师弟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妙蕴问道。 钟阳明十分认真地说:“事关江南赈灾之事,一两句讲不清楚,请师姐移步山上小屋,我自会解释一切。” 妙蕴思考片刻,点头说:“好。” 其实妙蕴也很好奇,钟阳明究竟要怎么拯救江南的百姓。 就凭他一个被贬的六皇子,就算能拿出大笔钱财,现在也买不到多少粮食。 总不能是单枪匹马冲到皇宫里面逼皇帝开仓放粮吧? 钟阳明与妙蕴两人走在前面,青玄盯着王石头走在后面,小丫头还是不放心这个“刺客”,一路上死死盯着,手上的柴刀左右比划,似乎随时可以给王石头来个三刀六洞。 在这怪异气氛之中,四人总算是回到了山上的小屋。 但才刚靠近,妙蕴就惊讶地说:“这……这地方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后山荒废多年,按道理说这小屋应该破败不堪才对。 但眼前所见,明明是一座花团锦簇的别墅,空气中飘着淡淡花香,深吸几口感觉连内力运转都顺畅了不少。 这不对劲,妙蕴觉得这些树木花草怎么也不可能天然长成这副模样。 妙蕴看了一眼钟阳明,发现他表情自然,似乎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地方。 妙蕴不由得想,难道说他来到玄虚观的时候这屋子已经是这样子了。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总不能是他来了几天之后将破木屋变成小花园吧? 或许是玄虚观里的某人花了多年心思一点点改造成这样的,只不过自己从不上后山来所以没注意而已。 妙蕴正这么安慰自己,却见钟阳明带着她来到了一片金黄色的田地前。 “这是哪来的田地?不对,这是粟?现在根本不是收获的时节!” 妙蕴都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但她实在保持不了镇定,只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钟阳明。 钟阳明仿佛早有预料,对妙蕴说:“这正是我想请师姐帮忙的地方,我有秘法可以让这些粟米瞬间生长成熟,只需要将三百石粟米送到江南,一日之内便可两次成熟,那就是三百万石,足够江南所有人吃上一年。 “只是空有粮食可不够,如何送到真正的灾民手中,还需要当地豪强帮忙才行。师姐你既然是江南人,应该可以帮忙牵线搭桥,找到合适赈灾的人选。” 玄虚观里面九成九都是权贵出身,皇族就占了六七成,剩下的不是高官子弟便是历史比大乾还长的世家。妙蕴是江南人,必定也是出身世家大族,这种事情找她是最合适的了。 光靠钟阳明自己的话,光是运粮到江南都能将他累死。 妙蕴听了连退几步,摇着头说:“师弟,伱别开玩笑,什么叫瞬间生长成熟,什么叫做三百石变三百万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妙蕴觉得钟阳明疯了,之前他说要救江南百姓,难道只是疯子的狂言? 但下一刻,妙蕴就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看到钟阳明手指一弹,地上变多了一株粟苗,幼苗迅速生长,眨眼间便挂了穗。 “这……” 妙蕴忍不住用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发现那株粟依旧还在。 再望向青玄与王石头,妙蕴发现这两人比她淡定多了,仿佛早就知道一样。 难道说,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青玄就算了,她是钟阳明的贴身侍女,但凭什么一个今天刚来玄虚观的刺客也这么淡定? 这两人的云淡风轻让妙蕴显得有些大惊小怪,妙蕴好不容易保持镇定,问钟阳明说:“师弟,你究竟是什么人?这究竟是什么幻术?” 钟阳明微微一笑说:“此乃仙道神通,师姐,我之前说不会武功并没有骗你,因为我练的不是武艺,而是仙术。” 第16章 心有所感 命中注定 仙术,这两个字对妙蕴来说未免太过吓人。 妙蕴虽然在玄虚观修行,也是要拜三清祖师的。 但妙蕴心里清楚,玄虚观只是武学圣地,教授的武功很厉害,仅此而已。 飞檐走壁,开碑裂石,这些都可以有,在普通人看来也是了不起的本事。 武艺特别高强的,还有人夸张地称呼为陆地神仙。 然而这些只不过是内力强弱和技巧高低之分,武功高强者一掌可以砸碎石碑,给普通人一柄铁锤,多砸几下也是一样,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你说真正的仙术神通? 在妙蕴看来不过是坊间传说,根本不存在。 玄虚观这么多年,也没听过谁真的修练成仙,历代皇帝也未见一人长生。 假的,都是假的。 然而,这一切观念在钟阳明面前彻底粉碎。 “真有仙术?”妙蕴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钟阳明笑而不语,妙蕴却看到他的双脚所站之处开出数朵鲜花,继而蔓延开来,方圆数丈都成了缤纷花海。 嗅着花香,妙蕴忍不住附身摘下一朵,从触感到细节,真实得无以复加。 这绝不是幻觉。 也就是说,这是真正的仙术。 妙蕴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冷静下来,问钟阳明说:“师弟你真是神仙下凡?” 钟阳明摇头,解释说:“我也只是刚刚开始修行,距离真正的神仙境界差远了,如果真有移山填海的神通,就不用担心运粮的问题了。” 妙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否则她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一个神仙,怕是要三跪九叩才不算失礼吧。 妙蕴又忍不住问:“世上真有三清道祖,六道轮回吗?人死之后,真的会下地府吗?” 这些都是流传甚广的传说,但妙蕴一直当是故事。如今亲眼得见仙术,难道说这些也是真的? 钟阳明看到妙蕴表情急切,只能解释说:“我也是偶得传承,师姐你说的这些,我实在不知。” 这《命宫点星术》上只记载修行之法,其他一概不提,钟阳明隐约觉得,这世上应该是没有六道轮回的,否则他最近打猎杀了这么多野兽,为何没见过半个魂魄? 不是说畜生都是罪人轮回而生的么? 当然,钟阳明也不敢说得太过绝对,万一是自己修为还没到呢。 妙蕴听到钟阳明的回答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恢复到清冷的模样。 “师弟放心,你将粮食准备好,运粮之事我会安排妥当。” 说完这句,妙蕴就告辞而去。 青玄奇怪地说:“殿下,她怎么突然跑这么快?” 钟阳明猜测说:“可能是被吓到了吧,不是谁都像你这样大大咧咧,看到仙术想到的是不用砍柴。” 青玄不以为意,还很得意地说:“砍柴是奴婢分内事,别的我管不了,也不该管,这叫安分守己。” 这小丫头还真挺自豪的。 钟阳明没跟青玄继续拌嘴,转头对王石头说:“早一天准备好粮食,江南就少饿死几個人,现在给你机会将功赎罪,伱可愿意?” 王石头扑通一下跪在钟阳明面前说:“殿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这里不是皇宫。事不宜迟,先将这亩地收割了,小心千万别沾水……” 寻常一亩地最多收三五石,也就是一百多斤,用法术种出来的粟米能保证丰收,但一亩地最多也就翻倍。 钟阳明至少需要准备三百石附上神通法力的粟米,也就是说需要不断种植收割上五六十次。 收割,脱粒,装袋……这可是相当累人的事,有王石头帮忙,钟阳明总算是轻松了些。 忙了半天,差不多将法力消耗完毕,看着那一袋袋装得爆满的粮食,钟阳明成就感满满。 只要再努力几天,三百石粟米就准备好了,到时候只要送到江南,那些易子而食的记载,应该就能少一些了吧。 一种难得的成就感涌上心头,钟阳明突然心有所感,今天他或许可以点亮第三颗命星。 但没等他高兴,天上突然飘过一朵白云,投下的阴影正好覆盖在钟阳明的身上。 钟阳明皱起眉头,因为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这次点亮命星,怕是会有意外。 这种感应非常玄妙,但钟阳明可以肯定绝非错觉。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劫数?” 钟阳明感慨,这修仙是越来越硬核了啊。 若是放弃这个机会,点星需要时间会更长,但如果想要抓住这次机会,钟阳明就需要度过这场劫数。 但这危机感应也没告诉钟阳明是什么劫数啊,万一是泥石流咋办? 思考片刻,钟阳明还是决定拼一把,只不过,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钟阳明这边忙着修炼,妙蕴回到玄虚观中却是久久不能静下心来。 今天所见冲击实在太大,谁能想到仙术真的存在。 妙蕴取下一枚玉佩,怔怔看着出神。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妙蕴之所以问六道轮回,就是想知道亡母是否已经重新投胎。 只可惜,钟阳明也无法回答。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妙蕴也回过神来,取出纸笔,准备给家里写信。 只是刚拿起毛笔,妙蕴就不知道该写什么。 实话实说,这些粟米是仙术催生的,别人会信么?可是不写明白,又怕家里人不晓得其重要。 妙蕴皱着眉头,这位玉玑师弟还真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啊。 思来想去,写了几十张废稿,直到黄昏时分,妙蕴才算是写出一份满意的家书。 想来父亲应该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好好处理这三百石仙粟,让江南的乱局平息下来。 妙蕴拿着墨迹稍干的家书出了房门,准备到山下驿站,让人快马送到江南。 只是在玄虚观中走了一段路,顿时感觉有点不妥。 这个时辰应该是刚吃完晚饭,正是练功的好时候,怎么路过演武堂的时候,看不见几个人影? 尤其是妙字辈的,竟然一个也没见到。 “不好,该不会是……” 妙蕴忍不住往山上望去,之前就有不少妙字辈的同门商量着要为周妙华报仇。 别看钟阳明是皇子,但玄虚观皇族多了去,还有现任皇帝的亲兄弟在玄虚观出家呢。 钟阳明是被贬的皇子,如今皇帝病重,太子随时继位,而太子则是周妙华的姐夫,周妙华的父亲又是兵部尚书,提拔了无数将领。 如此对比,钟阳明一个被贬皇子真的不值一提。 在这种情况下,周妙华被钟阳明伤了,赶着去拍马屁的人自然不少。 妙蕴担心,那群人真的会去找钟阳明的麻烦。 而现在,钟阳明正忙着为江南百姓种粮食呢,怎么可以被打扰。 妙蕴也顾不上送家书了,连忙就往山上赶。 只可惜,现在往山上跑已经有点晚了。 一群身穿黑色道袍的妙字辈道士早就来到了山顶的小屋前,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周妙华。 只不过,此时的他双手绑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早就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看着那花团锦簇的小屋,周妙华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此时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他今天来,就是要报仇。 钟阳明废了他的双手,直接断了他驰骋沙场当大将军的梦想,今天他就要有仇报仇,不将钟阳明的双手废了决不罢休。 只是他没想到,钟阳明还没见到,一个拿着棍子的小子就拦在了众人的面前。 第17章 人祸 “殿下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否则,别怪我手中长棍不长眼睛。” 钟阳明刚刚将法力消耗完毕,正在屋内打坐修炼,吩咐王石头与青玄,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王石头便抓起自己的棍子,自愿咱在门口当侍卫,谁想到还真有人会上来捣乱。 周妙华和不少人都认出这人的装扮,分明就是宫里的人。 朱雀营的人,怎么跑到这山上来了? 周妙华使了个眼色,一个玉字辈的小道士走了出来。 这人正是玉林,作为周妙华的狗腿子,原本只想探病露个脸,谁能想到正好撞上这场复仇。玉林没办法,只能跟着上山壮声势。 如今有人拦路,玉林作为地位最低的,自然要上前说话。 玉林仔细打量着对方,惊讶地说:“你不就是今天要上茅厕那個小子么?我不是警告过你,玄虚观不能乱跑么?快滚下山去,否则我定要向掌印大人告你一状……” 玉林正威胁着,却见王石头双手一动,那粗大的木棍就朝着他的脸上抽过来。 这一棍速度极快,而且招式凶猛,玉林根本没反应过了,鼻子就被一棍打断。 鲜血喷涌,玉林应声倒地。 只见王石头将沾了血的木棍抖出一团幻影,然后对这些道士说:“我说过,我不会跟你们客气。” 众人骇然,没人想到,这区区一个小兵真的敢跟他们动手。 周妙华也是惊讶,区区一个小兵也敢这样嚣张,大声骂到:“狗奴才,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伱面前的都是文武百官家中公子,还有皇亲国戚,你可知道你刚才打的是谁?!你不怕诛九族吗?!” 王石头听了,半点表情都没有。 他九族就剩他自己了,而且在他决定刺杀钟阳明之后,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王石头记得在书里看过一句话,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既然这位殿下将老百姓当人来看,那他王石头就会为他效死命。 周妙华看到这人无动于衷,知道语言威胁并无用处,再次向身旁众人使了个眼色。 对方只是一个人,他们这边妙字辈的同门有十几人,而且人人练武,难道还怕了不成? 一个站在前方的妙字辈道士拔剑在手,大喝一声:“大胆奴才,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长剑画出一道玄妙弧线,这是玄虚观的风灵剑法,注重的并非剑招,而是身法。 只见这黑袍道士身如柳絮,仿佛轻飘飘不着力般朝着王石头“飘”过去,长剑寻了个破绽便刺。 此招一出,旁人轰然叫好。 都是妙字辈师兄弟,剑法好坏一眼便知,这风灵剑,已经颇有“风灵”二字的味道。 王石头看着剑锋刺来,只觉得一把剑变成了三把剑,晃晃悠悠也不知道究竟是刺向身体何处。 王石头便选了最简单直接的应对方式,抡起长棍横扫而出。 管你什么身法,王石头手中长棍比对方的剑长得多,剑锋想要刺中他的身体,长棍必定先抽到这道士身上。 这种粗鲁的手段相当有效,要是不想被这长棍抽中,就只能用剑格挡。 剑刃与长棍相撞,只听嗡的一声,这道士手上长剑竟然被打脱手,虎口处被震得一片血肉模糊。 一招便被击败,周妙华等人都吓了一跳。 刚才他们只当玉林被偷袭,看不出王石头的本事,但刚才这一棍就相当不简单了。 这一棍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在砸到长剑上时瞬间爆发,震荡之力将这位妙字辈同门的内力击溃,连手都震伤了。 周妙华虽然武功废了大半,但眼光还在,他看得出来这小子的棍法不是一般厉害。而且他神态自若,呼吸平稳,显然刚才一战并未被他放在心上。 这是身经百战的表现。 身边这些人虽然练的是玄虚观的高深武功,但动起手来不会是这个小子的对手,至少一对一不是。 “不要跟这奴才浪费时间,一起上,我们要找的是玉玑子!” 周妙华说完,右脚一钩,将爱了一棍后晕倒在地的玉林道士钩了起来,然后一脚将他踢向王石头。 王石头没料到周妙华会来这一招,虽然及时出棍将玉林给抽到一边,但那些妙字辈的道士已经一拥而上。 木棍虽长,但也挡不住四面八方的攻势。 而且,王石头练的是行刑之棍,平时就算有练习,那也是军阵对敌之法,以一对多的手段可未曾学过。 但王石头未曾害怕,手中长棍以迅雷之势朝着周妙华砸去。 擒贼先擒王,这是军中所教的战法。 这一棍,王石头没有半点留情,保证一棍下去将周妙华的脑浆子给砸出来。 然而,王石头低估了周妙华的本事。 即使周妙华双臂已废,但他的轻功仍在,一看长棍袭来,脚步交错便躲了开去。 王石头一棍打偏,那便彻底陷入包围之中,几道长剑刺来逼得他只能侧身躲避。 王石头步法并不高明,勉强避开两剑,但身上已经被划出数道血痕。 虽然只是皮外伤,但王石头显然是双拳难敌四手。长棍乱舞,勉强拨打出一条通道,让王石头得意脱出包围。 看到他身上鲜血淋漓,周妙华满脸狰狞地说:“狗奴才,你不过就是个下等人,你以为你榜上了这个废物皇子就有资格在我们面前抬起头了吗? “你永远只是个奴才,我要你滚,你就应该乖乖滚到一边,我让你死,你就应该乖乖跪在这里,等着被砍掉脑袋才对。现在不想死就滚开,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面对周妙华的威胁以及其他人的步步紧逼,王石头索性背靠大门,一副宁死不降的样子。 “不识时务的蠢货,杀了他。” 周妙华大声咆哮,他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妙字辈一群人集体上山,很容易惹得旁人注意,万一惊动观主,到时候想废掉钟阳明的双手怕是难了。 众人提剑,正要一涌而上。 院子里青玄冒出半个脑袋,用水瓢将大片古怪东西洒到这些人身上。 还以为是什么暗器,冲上来的众人纷纷挥剑格挡,但这些东西实在太多,不少落在他们身上。 就在他们慌乱地拍打时,却发现不过是一堆种子,有些是带钩的苍耳,有些是黑不溜秋跟瓜子似的东西。 虽然落在身上,但一点伤害都没有。 周妙华也被几颗苍耳沾到了衣服上,不屑地说:“虚张声势!” 众人一看也是发出不屑的笑声,区区一堆种子有什么用? 但不等他们再次冲上来,青玄又一水瓢泼过来,只不过这次泼的是水! 第18章 何不乖乖领死 当清水散落,与这些种子相碰,周妙华就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一幕。 大片绿色的东西生长出来,抽枝长叶,将他们变成了一个个树人。 不仅仅是苍耳长出来了,青玄刚才泼出来的种子还有许多荆棘种子,这一沾水便生出大片带尖刺的枝蔓,将他们困在其中。 一阵阵惨叫声传来,一群道士被尖刺划得浑身是伤。 虽然都只是皮外伤,但突然被荆棘藤蔓给困住,任谁也冷静不下来。越是挣扎,就越觉得浑身都痛。 这些都是没怎么见识过世间险恶的纨绔们,平日里练着高深武功,欺负着不会反抗的木人,何曾遇到过这种奇人异事。 一个個喊着妖术,叫着救命,却是越陷越深。 周妙华和两个运气不错的道士站在后面,没有被水泼到,但看着眼前诡异的情景也是目瞪口呆。 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的场面真的没见过。 为什么这些荆棘会突然长出来啊,这是什么妖术? 看着同门师兄弟一个个倒在地上哀嚎,墙头上青玄再次冒出了半个脑袋,观察四周。 周妙华被这小丫头吓得连退几步,生怕她又泼出那种带着古怪的水来,要是自己被困在荆棘里面,他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周妙华震惊得失去思考能力之时,天空中一道璀璨星光落下,即使在灿烂晚霞之中依旧灿烂夺目。 “扫把星?” 这道突然出现的星光让周妙华回过神来,大叫道:“原来真的是扫把星转世!真的是妖孽!” 要不是双手都断了,周妙华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之前他在玄虚观中造谣,说钟阳明是扫把星转世,想要坏他的名声。 谁能想到,这竟然是真的,那星光真的落在屋里了。 早知道自己是乌鸦嘴,造谣的时候还不如说钟阳明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呢。 周妙华觉得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也不管那些被困的同门了,转身就往山下跑去。 周妙华都跑了,其他还能动的道士也一样,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跑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王石头看着那群逃跑的道士,正准备追上去,好不容易解决掉一半,怎能让他们回去搬救兵。 但才刚迈步,王石头就听到了钟阳明的声音。 “你歇着,让我来。” 王石头惊讶地回过头,却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带起的劲风吹得他头发乱飞。同时,王石头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股暖流注入到他的身体中,让他感觉伤口都恢复了不少。 钟阳明从王石头身边掠过,就像是一阵风,瞬间便追上了周妙华,拦在下山的小路上。 看到钟阳明如鬼魅般的身法,周妙华吓得连连后退。 其他道士也好不了多少,看到钟阳明出现,脸上都带着惊恐,双腿也是发软。 钟阳明缓缓走近,语气平静地对周妙华说:“周师兄带着这么多人来我这面壁之所,是来找麻烦的吧。既然是来找麻烦,我这个正主都出现了,你又在躲什么?” 周妙华现在哪有心思跟钟阳明拐弯抹角,连忙说:“六殿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现在就下山,今天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周妙华现在不想跟钟阳明起冲突,但只要让他顺利下山,他就会马上告诉观主,让观主……不对,是让皇宫派出神机军来将这个妖孽抓起来烧死。 但钟阳明显然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周妙华又不是小孩子,说什么孩子气的话?从我来到玄虚观开始,你便处心积虑害我。上次给了你教训,这次变本加厉,还伤了我的门人……” 周妙华连忙说:“我可以赔!他不是朱雀营的小兵么,我回头让我爹给你送十个!” 他爹可是兵部尚书,调动十个小兵那不是简简单单的,甚至还能借此机会安插卧底到钟阳明身边呢? 此时此刻,周妙华的脑子里面还转着各种阴谋诡计,却发现钟阳明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我说伱啊,真把人命当成货物了啊。还我十个?我现在将你杀了,回头给你爹送十个,你觉得行吗?” 周妙华连忙说:“我堂堂丞相之子怎能跟一个奴才相提并论!六殿下你也是皇族宗亲,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吗?” 钟阳明咧嘴一笑,点头说:“很有道理,看来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上位者要人死,也就一句话的事,周公子看来是很懂尊卑之分。” 周妙华还以为自己说到了钟阳明的心里,毕竟他也是当朝皇子。 “这当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贵贱有序,正是我大乾的立足之本。殿下你怎么也不能将我跟一个小卒相提并论,当然,我冒犯了殿下,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我保证赔偿一定会让殿下满意。” 王石头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心头一紧。正是这种规矩,他的师父全家才会死得轻如鸿毛,对贵人来说微不足道。 六皇子也是皇子,是这套规矩受益最大的阶层,他能够救助江南百姓已经算得上是圣贤了,王石头也不期望他会反对这套规矩。 人命是货物,王石头只希望贵人们愿意为人命支付一点代价,不能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将百姓当成蝼蚁。 王石头看着钟阳明,不知道在这位殿下的心里,人命值多少? 钟阳明听着周妙华的阶级价值论,面无表情地说:“周公子,你是尚书之子,你觉得人分三六九等,你可以决定一个朱雀营小兵的生死,因为你比他尊贵。 “而我是皇子,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所以不论是血脉、地位,还是力量,你都在我之下。那我是否也能随意决定你的生死呢?” 周妙华一听,吓得脸色大变,他没想到钟阳明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不等周妙华逃跑,钟阳明就闪电般伸出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周妙华顿时呼吸受阻,憋得满脸通红。 周妙华不敢置信,用尽力气想要挣扎。只不过他双手已经废掉,只剩下双腿可以动,但不管他如何用力,完全无法撼动钟阳明的手掌。 钟阳明的手掌缓缓收紧,周妙华仿佛听到了喉咙碎裂的声音,他只能用尽全部力气说:“饶……饶了我……我……我爹是周旺……太子……太子是我……姐夫……” 钟阳明没有理会周妙华的求饶,继续对他说:“如果这就是你认同的规则,那你现在又在害怕什么,挣扎什么? “君要臣死,你为何不乖乖领死呢?” 第19章 价值万金的神通 周妙华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鱼,不管如何张开嘴巴,却吸不进去半点空气。 窒息的感觉让他浑身痉挛,一瞬间屎尿横流,生出一股恶臭。 钟阳明连忙嫌弃地将周妙华扔到一边,修仙之后他不仅力气变大,五感也是强化了许多倍。 这周妙华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毒气炸弹,真是忍半秒都会吐出来。 周妙华在地上滚出数丈远,也不知道身上断了几根骨头,但总算是留了半口气。 钟阳明捂住自己的鼻子,极为嫌弃地对这些人说:“带上他,还有你们所有人,全部滚!” 听到钟阳明这句话,那些还活着的道士们都连滚带爬地滚了。 但钟阳明发现这群纨绔子弟竟然都是自己跑路。 他们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样子挤着跑下山,对周妙华和其他被困的同门是看也不看。 “我让你们带上他们滚!都没听见吗?!” 听到钟阳明发话,这些人才不情不愿去解救其他人。 长剑斩开坚韧的荆棘,也不管会不会伤到里面的人,反正一切只求快,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 只是人全救出来之后,他们又对着周妙华犯难。 这位周大师兄身受重伤,连动都动不了,肯定是要找人背下山去的。 问题是,他身上脏啊。 大小便失禁的他身上汁水淋漓的,谁愿意靠近? 这些纨绔子弟相互推诿了一下,然后选出一个倒霉鬼背起周妙华下山。 而这个倒霉鬼正是钟阳明的老熟人——玉林。 玉林一开始就被王石头给敲晕过去,从头躺到结束,醒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妙华那臭烘烘的身体就压在他的身上了。 生怕晦气的妙字辈道士们一致决定,让玉林这個小师弟将周妙华背下山,然后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剩下玉林一个不知所措。 看着玉林欲哭无泪,一步步往山下走的样子,钟阳明不屑地摇了摇头。但凡他们动动脑子,搞个担架有多难,这样不仅轻松干净,周妙华都能好受一点。 只是这些纨绔子弟们只想着自己,便找了最好欺负的玉林来背周妙华,等走到山下周妙华不知道能不能剩下半条命。 这就是大乾将来的国之栋梁?怪不得天下风雨飘摇,一副皇朝末年的样子。 钟阳明也不去管这些小丑,带着受伤的王石头回到小屋之中。 王石头似乎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反而关心地问道:“殿下,你这就出关了?” 王石头算了算,从钟阳明关门开始算,到现在,半个时辰都不到啊。 仙人闭关就算不是一百几十年,也得用天算吧?哪有闭关半个时辰就出来的。 王石头紧张地问:“莫非是这些宵小之辈打扰了殿下?” 钟阳明摇了摇头说:“非也,我已经完成了修炼。” 时间确实很短,但并没有什么不对。 因为劫数已经过去了,修行自然就没有任何阻碍,不会平白无故浪费钟阳明的时间。 看着王石头身上的伤,钟阳明就知道,是王石头帮他挡了这场劫数。 若是没有王石头的投靠,受伤的很有可能就是青玄。小丫头那三脚猫功夫根本挡不住这些人,就算用上种子偷袭,也很有可能命丧这群纨绔子弟之手,钟阳明的修行也会因为青玄的死而牵动心神导致失败。 而王石头本来是为了杀钟阳明而来,钟阳明饶他一命,算是对他有恩。然后,王石头用自己帮钟阳明挡了一劫。 再往细处说,王石头的出现让钟阳明对朝廷的腐败与黑暗感觉又深了一层,阴差阳错地让钟阳明在老太监面前发下誓言“朝廷不救的人他来救”。 别小看这一句话的力量。 修仙这种事情,很唯心的,上一次点星就是被妙蕴那句话刺激了,顺利点亮第二命星。 这次点星,也是因为钟阳明自己的一句话。 如此种种细节,加起来才有钟阳明的勇猛精进。 “真是奇妙的缘分。”钟阳明感慨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对青玄说:“给我一个果子。” 青玄奇怪地问:“什么果子?” “什么果子都行,就是你平时藏袖子里的。” 听到钟阳明这么说,青玄扭扭捏捏不情不愿地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甜杏。 “殿下,我就这一颗了。” 钟阳明笑道:“回头还你十个。” 王石头不明所以,只见钟阳明接过这甜杏,将法力凝聚其上。一道翠绿色的符篆亮起,缓缓印入甜杏之中。 做完这些,钟阳明将甜杏递给王石头说:“吃下去,能疗伤。” 王石头道了声谢谢,没有丝毫犹豫就将这甜杏塞进嘴里,三两口就吃得只剩下一颗杏仁, 刚吃完,王石头便感觉到身体在发热,身上的剑伤本来不算轻,即使不致命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完全愈合。但此时他只觉得伤口麻痒,掀开衣服一看,伤口正在快速生长愈合,片刻便是光滑一片,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钟阳明检查了一下王石头的伤势,仔细询问了几句,然后便露出高兴的笑容。 这次领悟的神通,价值万金啊。 这第三颗命星点亮,依旧是让钟阳明体内法力暴涨,对木灵之力的运用更加熟练。同时,他领悟出另外一种使用法力的办法。 刚才他用凝聚出来的符篆便是由木灵之气组成,只要印入植物之中就能将木灵之气封锁起来,同时转化为凡人也能吸收的灵气。 木头也行,只是这玩意根本没法吃,所以钟阳明将木灵之气封入甜杏之中,变成一枚灵果。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灵果并不是用来治病,而是用来修炼,可以直接将里面的木灵之气转化成法力。 凡人不懂如何转化法力,但也可以本能地吸收灵气来滋补身体。 王石头吃下一颗灵果,灵气就会自动转化,帮助他治疗身体的伤痛。 这东西是大补,而且因为木灵之气温和,生机勃勃,绝大部分的疾病与伤痛都可以得到缓解。灵果吃多了,大病变小病,小病直接根治。 这东西要是拿出去卖,绝对比等量黄金要贵得多。 这样的神通,可不就价值万金。 谁说好人没好报,这就是最大的福报。 治好了王石头的伤势,钟阳明正准备继续忙活种粮任务,却听到屋外传来了妙蕴的声音。 “师弟,你可还好?” 钟阳明走出屋外,便看到妙蕴脸色绯红地站在门外,胸口一阵阵急促起伏。虽然妙蕴很努力在平复自己的气息,但谁也看得出来她是一路狂奔上山,估计跑完那五千级楼梯都没停过。 钟阳明看着这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一天里面,妙蕴跑了两趟,而且都是为他的安危而来。 “师姐,天色已晚,不嫌弃的话,不如留下吃个晚饭。”钟阳明邀请说。 “啊?” 妙蕴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聊到晚饭了? 第20章 运输难题 夜幕降临,花团锦簇的小屋里面热闹起来。 妙蕴神差鬼使地答应了钟阳明的邀请,留在这小屋里吃饭。 晚饭很简单,就是量有点大。 看着那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烤肉,还有两大盘馒头,妙蕴心想这怕是二十个人都吃不完。 但很快,她就明白自己想多了,光是钟阳明一个人就吃了大半,而更令她震惊的是,看着身材小巧的青玄吃得比她还多。 这一主一仆就将晚饭干掉七成,不知道是气氛烘托得不错还是今天上山两次,妙蕴也发现自己胃口大开,吃下的东西比平时多了一倍。 尤其是饭后甜点,那些看起来很普通的甜杏,她一口气吃了十几个,却半点也没有吃撑。 一顿饭吃完,钟阳明还不太高兴地说:“青玄你最近是不是太能吃了。” “殿下你说什么呀,跟你比我还差远呢。”青玄不好意思地说。 “喂,我这不是在称赞你啊,你最近吃得越来越多,我都快养不起了。”钟阳明很无奈地说。 这小丫头似乎是发育期到了,饭量不断增加,要不是他在修仙,肯定要被青玄吃穷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妙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隐约感觉有些奇怪,便问道:“师弟,你这屋子,是不是布了什么阵法。进来之后,我就觉得神清气爽,食欲也变大了不少。 “青玄的胃口变大,或许跟她天天在这里有关。” 钟阳明想了想,好像也有些道理,青玄以前只是嘴馋,但自从钟阳明开始修仙,这小丫头胃口就越来越大。 这不是什么阵法,应该就是单纯的灵气灌体产生了影响。 钟阳明修炼的时候,周身会出现灵气漩涡,虽然大部分会被他吸收,但总会有灵气残留在附近,青玄可能就是被这個影响了。 钟阳明对妙蕴说:“阵法这种高深的东西,我还没学会。不过应该是我修炼的时候让青玄受到了影响。罢了,也不是真养不起,吃多点就吃多点吧。” 妙蕴浅浅一笑说:“师弟伱邀请我留下吃饭,不会真的是为了吃饭这么简单吧?” “还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师姐你关心我的安危,两次上山探望,我自然要礼尚往来。刚才这些果子都是我以法术炼制过的灵果,对身体大有益处……” 妙蕴听了,连忙打断说:“什么两次?第一次上山,那是观主让我带路,至于第二次,第二次……” 妙蕴想了半天,还真想不到借口,不就是担心钟阳明的安危才急急忙忙跑上山么。 只是这话从钟阳明口中说出来,感觉便有些奇怪,令妙蕴脸颊发红。 这慌乱的情绪让妙蕴都没听清钟阳明说灵果的事。 钟阳明正卖力推销他的灵果,这东西对练武之人来说可是上好的灵丹妙药,不仅仅可以治疗伤势,练功积累下来的暗伤也能治好,里面蕴含的灵气也可以对身体进行强化。 此方世界的武艺并无什么神奇手段,都是力大砖飞,技巧只是让人将力量发挥到极致。身体变强了,武艺自然就高了。 沙场猛将只要力气足够,身披三重重甲,手执百斤大刀,直接就杀个七进七出,天下第一高手来了都没用。 当初知道这一点后,钟阳明就放弃了练武。皇子身边随时带几十个护卫,人海战术不比自己练武有效率? 灵气能让青玄饭量增大力气变大,这灵果同样可以,而且效果会更好。对练武之人来说,这不就是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 妙蕴听着钟阳明的推荐只是“嗯嗯啊啊”地回应着,但脑海中还是反复思考着刚才的问题。 要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两次上山呢?肯定不是担心他啊,他是修仙的,武功这么高,哪里需要她来担心。 那自己当时怎么就心急火燎地往山上跑呢,不小心扭到了脚还要装得一点事也没有。亏得练武之人对痛楚的忍耐力更好,所以妙蕴一直表现得很自然。 但刚想到这个扭伤,妙蕴突然发现,在吃过那些甜杏之后,脚踝好像就不痛了。 这果子,还有疗伤的效果? 等妙蕴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拿着一篮子甜杏站在小屋之外,正在跟钟阳明挥手告别? 钟阳明还跟她说:“吃完了再来,我这里灵果管饱。” 妙蕴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少了段记忆似的,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竟然走神了这么久? 看着手上的篮子,又看了看正在欢送自己的钟阳明,妙蕴心里还有问题,但已经说不出口了。现在再问果子的事,那就不太礼貌了。 “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妙蕴展颜一笑,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送别了妙蕴,钟阳明回到屋内,对正在收拾东西的青玄和王石头说:“都吃饱了吧,是不是感觉力气都用不完?” 王石头正想说“是的”,这顿饭吃完之后,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但青玄比他快,毫不犹豫地说:“没有,殿下你又想通宵干活了?!” 钟阳明不以为意地说:“还是青玄深得我心,今天你们吃的灵果都是大补之物,不干活怎么消化。抓紧时间,今晚就将剩下的粮食都种出来吧。” 青玄一个小小侍女反对无效,被钟阳明拉出去加班了。 三人又开始了种田收获的反复劳作,钟阳明不仅仅需要精细控制法力,种出可以顷刻两熟的仙粟,还需要控制树木生长,制造出一个个密不透风的木桶。 幸好接连点亮三颗命星,钟阳明法力暴涨,对神通的掌握也更深,可以轻松对木头进行塑形。 先控制树桩长出一个空心的树干,然后垫上防水的蕉叶,再填上粟米,然后控制树干生长封箱。 一个严丝合缝能装两石米的巨大木桶就成了,到时候再盖上挡雨的篷布,应该就能保证不会沾水。 这一路前往江南,有千里远,不将这些东西封装好,恐怕路上一场大雨就全部毁了。 三人举火忙了一夜,但到了第二个依旧精神抖擞 灵果的效果,就是这么霸道,能够让凡人长时间不觉得疲惫。 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小屋外密密麻麻地堆满了造型别致的木桶,三百石仙粟已经全部封装完毕。 看着这些木桶,钟阳明却开始愁另一件事。 “我们要怎么将这些东西运到山下?” 钟阳明摸着自己的下巴,发现自己完全忽略了运输的问题。一石米差不多三十斤,这三百石就是九千斤。 就算他力能举鼎,但也没办法托起这么多木桶走下山,来回搬会累死人的。 钟阳明看了看那些被他改造过的木头桩子,那中空的模样让钟阳明突发奇想。 或许不仅仅可以解决运输的问题,以后下山或许都能轻松许多。 第21章 有哪里不对 从山上往山下运送重物,有个非常麻烦的地方,就是下楼梯会非常危险。 一不小心没站稳,要么就是货物咕噜噜滚下山,要么就是连人带货咕噜噜滚下山。 所以请人来搬是很麻烦也很危险的事。 但送货物下山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只要好好利用这高低差,或许能够运得更快。 钟阳明伸手抓起一个木头掂量了几下,然后就在那木桩子前比划起来。 法力运转,注入到树桩之中。 这不知道生长过多少遍的木头桩子又开始不断生长,只是这次的枝干长得有点奇怪,首先长出了一道斜斜的阶梯,大概有两丈高,然后又长出一条弯曲向下的凹槽来。 这神通法力就是好用,想让木头怎么长就怎么长,完全省了木匠的活。 不一会儿,一架两丈高的巨型滑梯就出现在钟阳明的面前。 青玄看到这座滑梯,眼睛发光地问:“殿下,这是什么啊?” 虽然没见过这东西,但青玄有种预感,这是个很好玩的东西。 但钟阳明没有让她试试的意思,只会王石头,拿起一個刚做好的木桶,往上搬。 当然,这次木头里面装的是石头,重量跟粟米差不多。 随着钟阳明一声令下,王石头将那木桶放到滑轨上,木桶就咕噜咕噜地滚了下来。 过程非常顺利,只是从两丈高的地方滚下来,等滑出轨道之后就直接飞了出去,然后在路旁的大树上撞成碎片。 “看来得弄个减速的办法,石头,不要用滚的,看能不能滑下来。” 听钟阳明吩咐,王石头将另一个木桶竖着放进滑轨之中,这次速度慢了许多,但因为有地心引力的作用,木桶还是顺利地滑了下来,而且并没有撞成碎片。 钟阳明感觉差不多了,如果能够将这个滑轨从山顶一路铺到山下,那只要找人在山下接应就能快速将这些粮食都运到山下。 到时候,自己下山也方便许多,不用再跑五千多级楼梯了。 钟阳明是想做就做,打坐修炼了一会儿,将法力补充好,便开始忙活起来。 这运输滑梯肯定是不能笔直往山下滚的,这样滑下去别说是木桶,铁桶也要撞成废铁,所以需要保持速度,缓缓下滑。 滑道的尺寸也要设计好,不能太宽,不然原本垂直滑动的木桶就会在摩擦力下变成滚下山,照样会撞碎。 还有更重要的,就是保证拐弯的角度合理,不会让木桶脱轨,又不能角度过大卡住不动。 这么一想,这东西还挺费脑子的。 但钟阳明就像是得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开始仔细地研究起来。不同模样的滑轨被他创造出来,不断测试摩擦力和角度。 王石头非常认真地在旁边打下手,他内心对钟阳明的敬佩已经到了极致,能够遇到这样一位神明,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至于青玄……她已经在第一架滑梯那里玩得不亦乐乎了,原来爬上两丈高再滑下来是这么好玩的事情,殿下这修仙实在是太厉害了。 从清晨到中午,钟阳明与王石头两人不断在山间铺砌滑轨。因为可以直接催生固形,所以也不用考虑地形,不够高的地方直接用树干根系顶起来,不够平的地方也可以让木头生长到缝隙之中,填出一片平地来。 世上没有这么轻松的工程,最繁重的劳动只是滑轨放错了,需要用蛮力砍掉。这对如今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钟阳明来说也不是问题,柴刀一挥,这些普通的木头就直接分成两段了。 两人就这样忙了半天,一路从山上往山下铺设轨道。 突然间,身后传来了苍老的声音:“六殿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钟阳明回头一看,便看到了王默站在他的身后。 钟阳明奇怪地说:“王掌印你还没回皇宫呢?又上山来找我?” 王默只能尴尬地说:“殿下,这里是山下。” 钟阳明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凉亭,这小凉亭距离玄虚观后门不远,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将轨道铺设完成了。 钟阳明兴奋地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石头,你上去,扔一桶下来试试。” “遵命,殿下。” 王石头说完这句,对旁边的掌印大人视若无睹,直接就朝着山上跑去。 王默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怪不得皇帝会说钟阳明收买人心的手段高明,一个昨天还要刺杀他的刺客,今天就成了他的忠仆。 王石头这态度,一看就是可以为钟阳明拼命的那种死士。 跟钟阳明相比,太子的手段确实是太糙了。 如果这位六殿下能够跟皇帝和解,那将是大乾之福啊。 一想到这里,王默就忍不住说:“殿下今天有兴致下山,可是心里的气已经消了?” 钟阳明却说:“消什么气?我本来就没生气啊。” 王默一听,心想,这六殿下还是口是心非啊,被皇帝打了五十大板贬到这里来面壁思过,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换个话题。等聊开了,相信这位六殿下可以解开心结。 “那殿下这是在忙什么呢?老奴刚才看到了,你们好像是在做木工?”王默问道。 刚才他远远看到林子里有个人影,走近的时候就看到钟阳明与王石头两人站在一堆木头前,双手比划着什么。 现在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道滑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跟地上的树干都长到一起了。沿着滑轨一看,竟然一直延伸向上,似乎是从山顶一路铺设下来的。 “这滑道相当精巧,不知道是哪一年打造的呢?”王默感慨说。 钟阳明不假思索地说:“是我刚弄出来的,我需要运送大量的货物,从山上一点点搬下来太麻烦了。” “殿下你造的滑道……”王默有点懵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哦,殿下你刚才就是在修缮这条滑道是吧?” 这次,轮到钟阳明露出意外的表情了,只见他转过身问王默说:“王掌印,伱难道还没听到消息吗?” “什么消息?”王默被钟阳明弄得糊涂了。 钟阳明奇怪地说:“当然是我在修仙的消息,昨晚周妙华他们下山,难道没找观主告状?我还以为此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呢。” “修仙?殿下在开什么玩笑?周妙华昨天去找殿下的麻烦了,老奴还真不知道发生了这事。” 钟阳明感觉有点不对,这事不应该啊。 他之所以放了那群人下山,其实就是想让事情闹大。不然要是将人杀了埋山上,又有一批人上山找,找到了尸体又要跟他重复一遍曾经发生的事,然后又杀一批……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在钟阳明的计划里面,周妙华应该马上找到观主,同时通知自己的尚书父亲。等到这些大人物都将他当成扫把星转世的时候,钟阳明会用令他们终生难忘的手段来解释什么叫做“修仙者”。 到时候,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不用重复打了小的来老的这种套路。 但现在是哪个地方不对,周妙华没有去告状?同行的妙字辈纨绔们竟然也闭口不言? 第22章 我对皇位没有兴趣 王默是真的不知道昨天周妙华在山上发生了什么,因为昨天光是他亲眼所见的事情已经相当麻烦。 首先是发现王石头失踪,然后就是山上与钟阳明相遇,再然后,被钟阳明不客气地赶了下山。 王默不敢就这样回宫,只在玄虚观住了一晚。正想着怎么找钟阳明再聊聊,结果就在这里相遇。 周妙华?这人昨天见缝插针搞了什么事? 这小子,果然是装的,还说什么身受重伤,重伤的人能去找六皇子的麻烦? 王默只恨这里不是皇宫,没有遍布四处的眼线,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也不知道。 钟阳明觉得这周妙华就是个纯废物,连打小报告这种事情都做不好,不将这件事捅破天对得起你之前嚣张的模样吗?应该马上跑到观主面前哭唧唧说被欺负了,还连夜写信给自己老爹,让兵部尚书派兵过来镇压才对。 结果,风平浪静? 就算双手废了写不了信,不会请人代笔吗? 没有这些人的添油加醋,钟阳明总不能逢人就说“我已修仙”,这样就太尴尬了。 钟阳明摇了摇头,不准备跟王默再作解释,反正过几天就人尽皆知了,他就不信纸能包住火。 但就在钟阳明不想浪费口舌的时候,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啊啊啊啊”的叫声。 钟阳明抬头一看,青玄正以极高的速度沿着滑轨冲下来。 这疯丫头! 钟阳明吓了一跳,伸手往那滑轨上一拍,法力瞬间催生出一段螺旋状的滑轨,一路延伸出十几丈长。 青玄顺利滑入这段螺旋轨道之中,足足绕了二三十圈,最后更是被翘上天的滑轨送入半空。 幸好钟阳明眼疾手快,将这小丫头抱住,不然估计要摔个伤筋动骨。 钟阳明连忙骂道:“死丫头,你不要命了啊?” 青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殿下,我本来没想滑下来的,就是走到旁边看了一眼。可是,这东西往下看太高了,我一时脚软,就滑下来了。” “骗鬼呢,你刚才叫得多高兴。” 钟阳明才不会被青玄骗了,这小丫头胆子大得很,怎么可能恐高。 “真的,殿下要是不信,你让我上去演示一次给你看看。”青玄理直气壮地说。 “还想再来一次?要不是有我在,你脑袋都摔碎了。”钟阳明一眼就看穿了青玄贪玩的心思。 “殿下,伱当我傻么,我早有准备。” 青玄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布包,竟然是将家里的被子给绑身上了。 “殿下你看,我手上就抓着这垫子,肯定摔不着,好歹我也是会武功的,而且这几天我力气大了好多,一头撞树上肯定是树先倒……哎哟!” 青玄话没说完,脑袋就挨了钟阳明一发脑瓜崩。 “你不是说你不小心掉下去的?不小心还能提前准备垫子啊?” 青玄被钟阳明拆穿了,顿时低下头不说话。钟阳明被她气得半死,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不过她说得好像没错,这些天青玄身体素质都在翻着倍地变强。 力量与敏捷的提升自然是来自肌肉与骨头的强度提升,这升级效果太好,让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 本来挺生气,但想到青玄从那锦衣玉食的皇宫跟着他来到这荒山破屋,别说吃喝用度差了十倍,连她在宫里珍视的小玩意都没带在身边。 对一個小丫头来说,确实是有些难受的。她会情不自禁地玩滑梯,还玩得不亦乐乎,跟山上的日子太过无聊也有点关系。 想到这里,钟阳明摸摸青玄的脑袋说:“饶你一次,下次想玩滑梯就提前告诉我,我给你做一个更安全更好玩的。” “真的?多谢殿下!”青玄笑得跟朵花一样灿烂。 这小丫头,真好哄。 王默怔怔地看着这对斗嘴的主仆,又看了看那段突然生长出来的螺旋滑轨,老太监的脑海中仿佛又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殿下,你这是什么手段?为何能够凭空造物?” 在王默看来,钟阳明就是拍了一下那段滑轨,那东西就凭空长出来一大段。王默揉了揉眼睛,发现根本不是幻觉。 青玄跟王默这老太监也是熟人了,得意地说:“王公公,我们殿下现在可是修仙之人,这些都是仙术。” “修仙……仙术?” 王默想起钟阳明刚刚说过这词,但他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听错了。 一说起钟阳明的厉害,青玄便滔滔不绝,叉着小腰狠狠地吹嘘一通。 什么天下星宿下凡,什么青木神君转世,活菩萨真佛祖之类的话都敢往外冒。 听得王默一阵头痛,这小丫头十句话里面有九句一听就知道是瞎扯的。大乾独尊道家,将道士跟佛门扯上关系可是大不敬,也不知道这小丫头跟谁学的。 不过青玄虽然吹得天花乱坠,但王默还是听明白了,钟阳明得了神仙传承,习得了仙道神通,这催生树木的本事确实不是凡俗手段。 “殿下得了这番大机遇,真是我朝之福啊。”王默真诚地说。 钟阳明笑道:“王掌印不用试探,朝廷有朝廷的考量,我有我的道。从我得传承开始,我便不再是曾经的六皇子了。” “殿下就算不承认,这皇家血脉总是不能改变的。殿下也知道,大乾历代皇帝,最终都是玄虚观清修终老,他们求的都是仙道长生。殿下你如今已得传承,长生有望……” 钟阳明一听王默的话连忙打断说:“王掌印,别跟我说宫里的事。我现在对那龙椅没有任何兴趣,唯一所想,只是好好修行,顺手救一救江南的百姓。其他蝇营狗苟之事,让我的那些兄弟们去想吧。” 王默怎么肯罢休,正要再劝,却听到一阵怪响传来。 一个造型奇特的木桶正从滑道之上滑下来。这木桶看不见缝隙,仿佛是天然生成一样。 看到木桶滚落,钟阳明连忙将那螺旋状的滑道给改了,又催生出厚厚的一片青草做了缓冲。 只见那木桶落在青草地上,滑行了两丈左右便安稳地停了下来。 钟阳明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木桶上只有一点小小的刮痕,没有砸出任何缝隙,顿时高兴起来。 只要找人在山下接应好,今天就可以启程运粮。 钟阳明对青玄说:“回去告诉石头,这滑道已经成了,让他做好准备。我去找妙蕴师姐,今天就将粮食运出去。” 青玄在这种关键时候倒是很懂事,告退之后便朝着山上跑去,速度飞快。 “王掌印,我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钟阳明向王默拱了拱手便朝着玄虚观走去。 王默连忙追上去问道:“等等,殿下刚才说粮食?你在山上种了粮食多到要专门建一条滑道来运送?” 钟阳明知道这事瞒不住的,坦然承认说:“我不是说过,要救江南百姓么。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让他们吃饱。” 王默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让江南百姓吃饱,要几百万石的米粮。王默每次早朝都在,自然是知道这个数字的。 钟阳明这才来玄虚观几天,就种出了几百万石的米粮? 王默觉得这是天荒夜谈,但想起钟阳明刚才手指一点就让植物随心意生长的姿态,种出粮食对他来说好像真不是难事啊。 王默就失神了片刻,钟阳明的背影就消失不见,老太监心里感慨:“陛下啊,这大乾,要变天了啊。” 第23章 江南总督要造反? 钟阳明走在玄虚观内,寻着妙蕴的房间。 现在应该刚过午饭时间,还没到下地耕作的时候。 钟阳明遇到了好几个身穿黑袍的妙字辈弟子,原本想着他们应该要大叫一声妖孽,然后跑去叫人来斩妖除魔。 但并没有,他们看到钟阳明只是有意避开,一副不愿招惹的样子。 “这不对劲啊,周妙华那群人究竟在搞什么?” 虽然想不明白,但钟阳明也没浪费时间,很快便来到妙蕴门外。 敲响房门不久,妙蕴便开门相迎。 明明只是一夜未见,两人却都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大概是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有点多。 妙蕴奇怪地问:“师弟你怎么突然下山?” “粮食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送到山下,我便想来跟师姐你商量一下,是不是可以往江南送粮了。” “这么快?” 妙蕴都吓了一跳,钟阳明才来几天啊,原以为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准备好呢。妙蕴忍不住想,若是钟阳明当了皇帝,这天下是不是就永无饥馑了? 钟阳明认真地说:“救人如救火,不快一点怎么行呢?” 妙蕴有些脸红,她才是江南人,也没像钟阳明这么上心。不对,她还是很在意江南之事的,但她还是凡人的心思,哪里想得到对修仙者来说几个月的事情一天解决,是她眼界小了。 妙蕴不是不愿意帮忙,但她家书都没送到江南呢,运粮这事,哪有这么简单。哪怕只是三百石的粟米,也要用好几辆马车才能运走。 而且这些仙粟还需要密封保存,不能粘上半滴水,这样一来,需要的人力就更多了。不过思考片刻,妙蕴便说:“师弟放心,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钟阳明也没追问人手从何而来,大概是妙蕴花钱自己请人来搬运吧。 钟阳明与妙蕴约定了收货的位置便急忙告辞了,虽说现在有了滑道,但钟阳明手上只有两個能用的人,搬运起来也不轻松,需要钟阳明亲自动手。 妙蕴送了几步便回了屋,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小荷包,从里面取出几张银票。 面额不大,但加起来有上百两,租用车队运粮到江南应该够了。要不是如今江南局势动荡,这价钱还能减半。 正准备离开玄虚观去雇人,门外传来玄虚观观主的声音。 “妙蕴,快开门,为师有事要问你。” 妙蕴连忙将银票收好,将观主给迎了进来。 刚坐下,观主就对忙着泡茶的妙蕴说:“别忙了,为师就来问你几句话。周妙华失踪了,这事你可知道?” “失踪?” 妙蕴摇了摇头,这事她是真不知道,不是说他昨天才上山找麻烦么?怎么突然就失踪了? 观主叹了一声:“唉,自从玉玑那小子来了,真是麻烦事一件接一件。我已经让人打听过,周妙华昨天去找玉玑的麻烦,然后被人抬下山。只是半路上,他与另一个叫玉林的弟子一起失踪了。 “他们当时没注意,等到第二天才发现周妙华没回来。我已经审过他们,一个个顾左右而言他,肯定有所隐瞒。为师这才来问问你知不知道周妙华的事,没想到伱也不知道。” 妙蕴听着也觉得奇怪,怎么会失踪?这上下山就一条路,就算失足了也不难找到啊。 但妙蕴并不关心周妙华的死活,反倒是趁机对观主说:“师父,徒儿想要请两月假,徒儿有要事需要回家一趟。” 观主奇怪地看了妙蕴一眼,问道:“你也多年未曾回去了,怎么偏偏选这个时候。江南有多乱,你不知道吗?” 妙蕴却说:“正因如此,徒儿才要回去为父母分忧。” 观主却不客气地说:“你回去只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江南现在不缺吃饭的,缺的是粮食。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犯傻呢?” 妙蕴只能解释说:“师父,徒儿正是要运送粮食到江南,解燃眉之急。” “一两百石的粮顶个什么用,送到江南的时候就没了七成。再说了,直接送粮就行了,你非要自己回去作甚?” 观主有点狐疑,感觉自己这徒弟今天不太对劲。 妙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她去意已决,必须亲自押送。 江南路远,这些粮食又事关重大,妙蕴觉得只有亲自押送才能放心。 更重要的事,她也想为此事出一份力。粮食是运到她家,如何分配如何赈灾也是由她的家族来处理。 这其中好处极大,妙蕴有些担忧家里有人会生出私心,只有自己亲自监督才能放心。 看出妙蕴有所隐瞒,但观主并没有追问,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妙蕴,你应该知道玄虚观是靠朝廷供养的。” 妙蕴连忙说:“徒儿知道。” 玄虚观虽然也有要求道士们自己耕作,但大多只是做做样子。就凭这些纨绔子弟挥几下锄头,养不活玄虚观。 玄虚观一直靠皇家供养来维持,否则早就坐食山空。 “你既然知道玄虚观靠朝廷供养,你也应该听说了,朝廷不准赈灾放粮。你悄悄送点粮食回家,为师不会管,还能让人帮你送。 “但你执意亲自前往,怕不是送粮这么简单。妙蕴啊,为师知道你父亲与江南绑在一起了,现在是相当艰难。但有些事要看立场,你不仅是江南总督的女儿,也是我玄虚观的弟子,有些事情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你不去江南,你父亲要做什么,为师都能保得住你,你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候回去了,到时候玄虚观就不得不与你割席了,明白吗?” 这位老人家平时看似不管事,但对天下大势清楚着呢。 玄虚观是朝廷复杂关系的延伸,也是大乾的小朝堂,能够在上次皇位之争里稳如泰山,也是多亏了观主的手段。 观主以正常人的思维推断,此时妙蕴要回家,恐怕是那位江南总督要举反旗了。虽然江南造反的多,但从未有过封疆大吏正式举起反旗。 这是一个征兆,预示着大乾彻底失去了地方控制力。但观主也可以肯定,这位总督必输无疑。因为大乾不想灭亡就必须马上将他消灭,必定会倾尽全国之力围剿,这位江南总督只能为后来的反王当探路石。 妙蕴却完全没想到这里去,她只不过是给家里运送粮食而已,只不过这些粮食有些特殊。江南如果成功赈灾,最多就是让朝廷面子上不好看,但能让灾民活下来,这点责罚算什么。 因此,妙蕴坚定地说:“师父,徒儿不孝,但这次我一定要去。” 观主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道:“你什么时候学得冥顽不宁的,你现在去江南,除了添麻烦没有半点好处。为师从你入门时就教你,意气用事练不好武功,做人也是一样得用脑子思考……气死为师了。” 说了一大堆,观主口干舌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塞进嘴里,咬了两口后正要继续劝说妙蕴,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观主突然浑身发抖,伸手指着果篮子。 “这杏……” 妙蕴吓了一跳,这怎么看起来像中毒了一样。不对啊,自己也吃了好几个,不仅没毒,还有大益处。 妙蕴慌忙摸上观主的手腕,为他把脉。 练武练到高深境界,多少都懂些医术,妙蕴这一摸顿时感觉不对,这脉象平稳有力,比寻常人身体还健康,不像是中毒了啊。 观主轻轻甩开妙蕴的手,对这个徒弟说:“为师好得很,但你这篮果子哪来的?” “是玉玑师弟送我的,他说这果子对身体有益。” 妙蕴没有隐瞒,因为钟阳明当时就说过,妙蕴可以随意送人当人情往来。钟阳明巴不得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他修仙,这样能省许多麻烦。 观主激动地说:“何止是有益。妙蕴,此事事关重大,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离开玄虚观。” “师父,徒儿必须去江南……” 观主却极为严肃地打断说:“为师跟你说的不是江南之事,是这篮果子。若是为师没有猜错,不仅江南有救,大乾也能得救。现在你随为师上山,去找你玉玑师弟!” 第24章 殿下今日不见客 高山之上的花园小屋,钟阳明正在修炼。 运粮之事已经交给青玄和王石头处理,反正就是妙蕴雇的人到了,就将木桶滚下山。 滑道测试过,只要下方有人接应就没什么难度。只要粮食送出去,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钟阳明担心了。 难得空闲下来了,那就修行吧。 修仙的有趣之处,别人根本想象不到。 只是这一次修炼,似乎有些不同。 或许是钟阳明法力变强了,或许是心情特别轻松,今日修炼效果似乎非同一般。 灵气漩涡渐起,吹不动蚊蝇之翅,也拨不乱额前青丝。但只要是有灵之物,都会心有所感。 螟虫噤声飞鸟绝,万籁俱寂顷刻间,这高山之上连风声都安静下来。 钟阳明恍若未觉,只沉浸在修行之中。 当天上星光被引动落下,钟阳明感觉自己像是失重般漂浮起来。 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美人在前与修行时的感觉差不多,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小屋内外,万花齐放,馨香满盈。 青玄兴奋又好奇,摘了几十朵花编花环,结果发现摘的没有长的多,慢慢就用花朵插满全身,青玄笑得像个抓到虫子的小鸡崽。 王石头则是满脸震惊,然后坚定地站到门外。此等异象,跟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一样,古之圣贤立下大功德,得到天道眷顾,要飞升天界享福了。 六殿下刚做了这等天大好事,这分明就是要飞升了,今天谁也不能来打扰。 王石头像是门神一样执棍站岗,只是这种时候总是有人要来打扰的。 玄虚观观主与妙蕴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山上。 刚靠近那花团锦簇的小屋,观主便放慢了脚步。 “妙蕴,你有感觉到吗,此地不寻常啊。” 妙蕴闭眼体会片刻,也有所感应。 原本这高山空气有些稀薄,气温也相对低一些,呼吸会略微困难,这感觉对练武之人来说非常明显。 但越是靠近山顶的小屋,这种不适感就越轻微,到现在这个距离,她就感觉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不仅呼吸比山脚还顺畅,哪怕不打坐练气,内力似乎也在缓缓变强。 若是在这种地方练武,不能说事半功倍,简直是一日千里。 “果然不简单啊,为何我没早点发现啊,唉,天意。” 观主感慨着往前走,很快就看到那万花吐蕊的奇景,方圆百丈的地方都开满各色花朵,花香扑鼻恍如仙境。 观主惊讶地问:“这地方,何时变成这個模样了?” “这……” 妙蕴都回答不了,昨天来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 这两天一次次上山,每一次看到的都不一样,妙蕴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幻术。 “走吧,去见见我这位侄孙。” 观主大步向前,很快便穿过花海来到小屋前。 越是靠近,那股神奇的感觉变越明显,两人只觉得在这里躺几天都比山下苦练两年效果好。 只是刚走到近处,就看到王石头跟个门神似的站在那里。 妙蕴打了声招呼,问道:“师弟他在家吗?” 王石头见妙蕴是认识的人,警惕少了几分,便解释说:“殿下正在修炼,现在恐怕不方便见客。” 修炼? 观主看着那不断有花朵盛放的奇景,问道:“你家主人修炼都是这么声势浩大的?” “我不知道。” 事关六殿下的秘密,王石头可不敢有丝毫透露。当初他学棍的时候也是如此,师父嘱咐他每天练几个时辰都不能告诉别人。 练武就是如此,可不仅仅是招式与口诀,挥多少棍,绑多少斤沙袋,扎多久的马步,这些基本功里的各种细节加起来便是不传之秘。 要不是花海盛放这异象根本瞒不住,王石头都想说一句他什么也没看见。 看到王石头闭口不言,观主笑道:“有意思,你就是那个想刺杀玉玑子的朱雀营小卒吧,摇身一变就成了看门的了?” 听到观主这么说,王石头忍不住脸色微红,刺杀钟阳明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但事实如此,他没办法否认。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老人家不要为难我。殿下修炼,任何人不得打扰。” “你可知道我是谁?”观主问道。 王石头说:“不知道,但你与妙蕴道长一起来的,想来也是玄虚观的大人物。” “知道我是大人物,你也不让吗?不怕伱家殿下修炼完了拿你给我出气?” 这是大人物之间的默契,下人就是消耗品,需要他挡门的时候他就要尽忠职守,等到大人们谈妥了,就尽忠职守地去死,算是表示合作诚意,回头善待一下牺牲品的妻儿就行了。 规矩如此,王石头很清楚。 如果当初他师父并非全家抄斩,而是只死一人,家人还能有抚恤照顾,那王石头甚至会感恩戴德。 因为在这个时代,如此御下已经算得上仁慈了。 但如今观主以此要挟,王石头却坚定地说:“若是如此,就算我王石头命该如此。” “啧啧,我那侄孙不简单啊,短短两日,刺客变死士,手段真不一般。”观主称赞了一句,然后退了一步说:“我也不打扰,在里面等着总可以吧?” “这……”王石头迟疑了一下,这还真不好回答。 “怎么,这玄虚观怎么说也是我的地盘,我进去讨一杯清茶也不行?老道以玄虚观观主之名保证,不会叨扰你家殿下修行还不行吗?” 要来硬的,王石头倒是不怕。 但这位玄虚观观主好像说得挺有道理的,王石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想了半天,王石头只能撒谎说:“殿下修行没那么快,恐怕今天都无法出关,请两位明天再来?” 王石头原以为这位大人物会很不高兴,没想到他只是沉吟片刻就说:“好,那我就明天再来。” 妙蕴都没想到自己的师父这么轻易答应了,他老人家可是出了名的执拗,当年连皇帝圣旨都敢打回去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两人也不停留,直接沿路返回。 下山路上,妙蕴生怕观主心生芥蒂,帮钟阳明解释说:“师父,师弟他应该真的在修炼,并非有意怠慢。” 观主却笑道:“怎么,怕我生那侄孙的气?你性子一向冷淡,很少听你为别人说好话啊。” 妙蕴脸色微红,解释说:“只是不希望师父气坏了身子。” 观主笑道:“怎么会,为师是来求人的,这态度得拎得清。不管我那侄孙是真修炼还是不想见客,我也不能勉强。否则这就不是求人,而是欺负人了。” 妙蕴听了,奇怪地问:“那你为何要试探那侍卫呢?” 观主冷笑说:“昨天是刺客,今天就成了忠仆,你信么?我不信,我怕他跟周妙华一样,是朝中某人的狗。之前我可以不管这些手段,但现在不行。谁敢打他的主意,就是跟我作对。” 妙蕴奇怪地问:“师父,你平日不理会朝堂之争,为何突然就这么在意玉玑师弟呢?” 听到妙蕴这个问题,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露出自嘲的笑容,缓缓地说:“无他,求长生矣” 第25章 殿下出门了 “长生?师父你春秋鼎盛……” 妙蕴本想恭维几句,被观主打断说:“少拍马屁,我自己什么情况,我难道不知道?武功练到我们这种境界,对生死早有预感。” “可是师父你武功盖世,长命百岁也不是难事。” 观主笑道:“你师父我今年八十九了” 妙蕴无言以对。 观主抬头,看着慢慢暗下来的天色,感慨说:“人不认老是不行的。虽说我这些年练功从来没有松懈,但这身体就像是千疮百孔的堤坝,全靠这身深厚内力修补着。 “我若是与你全力一战,我能赢,但我自己也必死无疑,因为我一旦动用内力,体内亏空便再也堵不上,只能等死了。” 这就是所有武林高手都要面对的问题,不管他们将内力练得有多深,终究只是一个力大砖飞的效果。 年纪大了,身体就老朽了,没有任何人能够例外。 论生死相搏,天下没几个人是观主的对手,但就算赢了也活不了多久。因此,像是观主这种年纪的武林前辈很少再跟人动手,平日只是调教徒弟。 正因为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了,观主在吃下灵果之后才会感觉明显。 这果子,能够修补他残破的生机。 玄虚观是皇族供养的,观主也是出身皇家,什么灵丹妙药没吃过,千年人参当饭吃都行。但这些东西最多只是减缓一下他的衰老,不可能逆转这种感觉。 但那颗果子可以。 只是吃了一颗,观主就感觉自己年轻了几岁。 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了。 只有将死之人才明白那果子代表了什么,不管钟阳明是怎么弄到这些果子的,观主都将他当成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观主之前不管朝堂之争,也不想再次参与到夺嫡之争,但现在哪怕还没跟钟阳明说上话,他也决定全力支持钟阳明。 回到玄虚观中,观主就马上下了一个命令。 周妙华失踪,直接定性为守不住清规戒律自己跑了,同时,所有周家送来玄虚观的弟子全部遣送回去,所有与周妙华一起上山找钟阳明麻烦的弟子,统统禁足半年。 这個禁足就是单纯的关在房间里不许出来,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半年时间不能出门,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当然,不愿意接受的可以滚蛋。 这玄虚观,是观主说了算。 这个命令一出,玄虚观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就是一个被皇帝贬斥的皇子么,怎么突然就成了观主的心头肉了呢? 他们可都是聪明人,观主这态度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之前关于钟阳明是扫把星转世的谣言马上偃旗息鼓,免得惹观主不高兴。 周妙华失踪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被强行压下去了。 但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还没解决,周妙华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是太子爷的小舅子,等到这事传到宫里,必定还会有一番麻烦。 问题是,周妙华究竟去了哪里? 所有人的心里都只琢磨周妙华与钟阳明这两个名字,几乎没有谁在意另外一个名字。跟周妙华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个玉字辈的弟子——玉林。 钟阳明自然不关心这些,他如今一心一意在修行。 星光漫漫,如银河倒灌,紫府中的命星正在徐徐点亮。 这一次,速度更快,也更顺畅。 也不知道是否做了好事真有功德加身,钟阳明这次一口气点亮了三颗命星。 但在钟阳明想要继续勇猛精进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瓶颈的存在。 从开始修行到如今,不过几天时间,钟阳明点亮了六颗命星,只是没人对比,钟阳明也不知道这算快还是算慢。 之前修炼的时候,虽然也有感觉缓慢的时候,但只要努力坚持,星光总能落入紫府,命星总可以慢慢点亮。 但这一次,钟阳明感觉自己修炼到了某个关卡,不管他如何努力,紫府内的星图与天空的繁星总是无法对应。 这让钟阳明不得不停下了修炼,继续下去恐怕只会走火入魔。 这瓶颈来得突然,但钟阳明很快就明白问题所在。 这《命宫点星术》是紫府星图对照天上繁星来修炼,第一次点亮命星的时候,紫府中记载的是当时的星图。 过了这么多天,天上的星象早就变了。 想要将星图重新对上,倒也不难。 第一种就是选择一个新的地点,可以重新与天上繁星对应的地点,跟着星星走,便可以修行无碍。 第二种复杂些,就是通过计算天上星象的变化,自行修改紫府内的星图。 两种方法没有优劣之分,只是不管哪一种,都需要对星象进行研究分析。跟着星星走,需要计算出新的修行地点在哪,改变紫府星图,也得仔细测算星象变化。 可是钟阳明现在的本事,也没办法靠肉眼来测量星象。 “看来,是需要搞点工具了。” 钟阳明从入定中回过神来,看着满屋的鲜花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的修行会对环境造成这种影响。 “怪不得修仙者都喜欢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修炼。” 钟阳明感慨了一句,然后双手结了一个法印。 体内法力犹如波浪般扩散开来,法力蔓延之处,所有鲜花都迅速枯萎,最后化作泥尘飘落。 修炼至此,钟阳明终于可以对木灵之力收放自如了。 给植物注入木灵之力,便可以催发植物生长,将木灵之力抽取出来,便会让植物快速枯萎。 除此之外,钟阳明还能逆转植物的生长。 只见钟阳明走到一张木凳前,伸手轻轻一点,这凳子便开始不断缩小,最后变成了一颗细小的松子。 若是仔细感应,便会发现这颗松子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颗松子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一件法宝了,只要佩戴在身边就能平顺气息安神健体。 可惜,暂时只能逆转植物的生长,若是等到钟阳明点亮出火属性的星宿,不知道能不能将熵增逆转? 到时候,成立一个逆熵门,感觉这名字就比什么玄虚观高大上。 走出房门,钟阳明便看到青玄与王石头正在滑道上忙碌。 一桶桶粟米有节奏地放到滑道上,迅速地朝着山下滑去。 “殿下,你怎么还在了?”王石头惊讶地说。 钟阳明奇怪地看着王石头,问道:“你这是什么话?” “伱不是要飞升了吗?” 王石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钟阳明看得好笑。 “我才刚开始修仙,哪有几天就飞升的,练武都没这么简单啊。” 青玄连忙叉着腰,得意地说:“我就说了,殿下不是飞升,要是飞升,我早就跟着殿下上天了。” 王石头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尴尬地低下脑袋。 钟阳明哈哈一笑,山上有这两个活宝还真是有趣多了。 钟阳明又问道:“妙蕴师姐已经雇好运粮的人了?” 青玄回答说:“回殿下的话,妙蕴道长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而且准备亲自将粮食运到江南。” “亲自去啊,也好,这样做稳妥些。” 钟阳明想了想,朝着屋外的花海伸出右手,数万花瓣飞起,落入钟阳明的掌心之中,华丽地凝聚成一颗圆润的珠子。拇指大的珠子圆润无瑕,看似珍珠,但带着淡淡的花香。 钟阳明将这颗万花珍珠递给青玄说:“等下帮我送给妙蕴师姐,嘱咐她随身携带。” 青玄捧着小珍珠,看得满脸羡慕。 钟阳明笑道:“回来给你弄个大滑梯,螺旋升天那种。” 青玄一听,顿时满脸高兴地问:“真的吗?谢谢殿下。” 对青玄来说,滑梯可比珍珠有意思多了。 倒是王石头听出了钟阳明的意思,忙问道:“殿下要出门?” 钟阳明点了点头说:“嗯,我去京城一趟,找个朋友。” 观星需要设备,一般人搞不出来,不过钟阳明当了十几年皇子,正好有朋友可以弄到这些。 只是不知道,这位曾经的好朋友如今还待不待见自己呢? 钟阳明略带期待地下了山,青玄和王石头两人继续忙运粮的事,等到所有粟米都滚入滑道,这都快中午了。 正准备随便弄点午饭,却见玄虚观观主又一次来到了山上。 只听观主笑吟吟地说:“老道第二次来了,今天总能见一见我那侄孙了吧。” 王石头这才想起忘了跟钟阳明说昨日观主来访之事。 王石头低着脑袋,不敢看观主的眼睛,小声又尴尬地说:“殿下……殿下出门了。” 第26章 繁华上京 观主差点没被气出好歹来,两次都见不到,这未免有点过分了。 但为了长生,观主还是努力压下自己的怒气,问道:“他去哪了?” 王石头想了想,钟阳明也没交代能不能说啊,所以他还是决定不告诉观主。 “不太清楚呢,不过殿下说晚点就回来。”王石头说。 观主忍不住吹胡子瞪眼,但面对两个下人也不好发作,为了长生,他忍了。 “那我在这里等总没问题吧?” 既然碰不上,那还不能等到钟阳明回来么,他总不能跑外面一趟就直接飞升了。 而且这地方不错,处处都透着舒适的感觉,在这里喝口水感觉都能多活几年。 “这个……”王石头可不敢做主,转头望向青玄。 平时一向爱玩爱闹的小丫头此时却乖巧得像个淑女,恭敬地走到观主旁边说:“殿下出门的时候确实有些急,并未示下去向与归来的时间,招待不周还请观主见谅,请老人家移步客厅,奴婢给您沏壶茶。” 观主一听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还是宫里的丫鬟懂事,比这又臭又硬的王石头顺眼多了。 青玄领着观主来到客厅,取了点花瓣给他泡了壶茶。这都是昨天就收集好晾干的,虽然还不够日子,但勉强能泡出点味道来。 别看青玄平时爱玩,但对于丫鬟这份工作还是很负责的。作为宫里出来的人,明白什么人该用什么礼数来招待。 玄虚观观主是钟阳明的血亲长辈,钟阳明要称一声皇叔祖。刚到玄虚观的时候,青玄看到观主给钟阳明叫了大夫上药。被贬的皇子跟瘟疫一般,人人避之则吉,观主愿意给钟阳明疗伤,这可是一份人情。 虽然殿下已经开始修仙,对凡俗的人情往来没放心上,但这种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只怪昨天是王石头守门,青玄在屋内忙着,都不知道观主与妙蕴来过。这就是個舞刀弄棍的小卒,不知道如何当好一个看门的,回头要跟殿下提一下,得好好教王石头做事才行。 青玄按照宫里规矩,礼数十足地给观主沏了茶送上来。 花茶寡淡,但喝到嘴里别有一种独特的滋味。 这些都是浸染灵气而生的花朵,算得上是天材地宝了。 观主喝了口茶,顿时心情舒爽起来。 两次未能见到钟阳明的怒气也消散了许多,客气地问道:“你家殿下经常下山?” 青玄回答说:“回观主的话,殿下来玄虚观这么久,也就第一次出门。” 观主很喜欢这个伶俐的丫头,对青玄说:“哦,看来是缺了什么东西,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跟我说就是了。” 青玄客气地说:“谢过观主,奴婢会如实告诉殿下的。其实殿下在山中苦修,倒也不在意旁枝末节,但奴婢想要伺候殿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观主一听,顿时明白了青玄的意思,这小丫头嘴上甜,但却没那么好糊弄。 “放心,吃穿用度以后按宫里的标准来,我会让人送过来的,保证只会比宫里更好。” 青玄一听,连忙露出灿烂的笑容,热情地招呼观主吃果子,哄得这位老人家舒舒服服的。 茶好喝,果子也好吃,呼吸间都是清新的芬芳。原本因为体内积累的暗伤,观主平时坐上两三个时辰就要打坐调息,否则就会气息不顺开始咳嗽。 但今天在山上坐了一整天,他也没有半点不舒服的感觉,若非不合适,他都想直接搬到山上住了。 观主在这山上等了半天,期间妙蕴山上一趟,说是粮食已经交割完毕,今日就要往江南送去,特来告辞。 观主见妙蕴去意已决,也没有再阻拦。毕竟自己都跑来蹭侄孙的洞天福地,也没什么立场指责妙蕴跟钟阳明合作赈灾。 只是看到青玄将那百花珍珠送给妙蕴的时候,忍不住有些羡慕。这宝贝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上面传来的悠悠花香,只吸一口就感觉心旷神怡,必定是上好的宝贝。 果然跟这侄孙打好交道是正确的选择,他对自己人是一点也不吝啬。 然而等到夜幕降临,钟阳明竟然都没有回来。 “他真没说什么什么回来?”观主有点焦急地问。 青玄回答说:“殿下只说去找个朋友,具体是谁奴婢是真的不知道,殿下也未曾说什么时候回来。” “朋友?他从小在宫里长大,找朋友岂不是要回宫?这小子,他难道忘了自己是带罪之身吗?” 观主原以为钟阳明只是闲来无事到玄虚观附近的小镇上闲逛,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他这个观主不在意就没人敢多嘴。 但钟阳明要是跑回京城,那就是明面上欺君抗命了。 此时此刻,钟阳明刚到京城,可惜没赶上关城门的时辰。 站在禁闭的城门前,钟阳明有些无奈。 他高估了自己的赶路速度。 虽说钟阳明有法力加持,坐车两天多路程他半天就能跑完,但中途还是休息了几次补充法力。 终究还只是凡人,没到出入青冥瞬息千里的境界。 不过区区一扇城门还难不倒他,只见钟阳明沿着城墙走,来到城头灯火稍暗之处,从袖口中拿出一枚种子,扔到地上。 大丛藤蔓瞬间长出,托着钟阳明的身体在城墙上数丈高的城墙眨眼就爬到了顶。 藤蔓托着钟阳明在短短数息之间翻过了城墙,落入城中。 等到钟阳明双脚落地,再伸手往那巨大藤蔓一点,这庞然大物便迅速枯萎腐朽,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钟阳明看了看天色,估计刚到亥时。 以钟阳明对这位朋友的了解,这个时辰,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他。 认了认方向,钟阳明朝着京城最纸醉金迷的的地方走去。 京城内灯火通明,即使天色已经全黑,大街上依旧热闹。不管江南乱成什么样子,这一国之都似乎永远是那么繁华。 钟阳明也很少见识这种热闹,穿越十几年,多半被困在皇宫之中,一年难得出来两次,每次出来都要当净街虎,将路人全部赶走。 如此烟火气,让钟阳明感觉新鲜。 穿过热闹长街,四周建筑越来越高,装饰也越来越华丽。不一会儿,钟阳明便来到一座高楼之前。 这里便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烟花之地——千金一掷楼。 第27章 牵连甚广 顾名思义,千金一掷,这就是整个京城消费最贵的地方。 钟阳明听说,里面随便一杯茶都要几两银子,不是家里有金矿的,都不敢开个雅座包厢。 钟阳明自然是未曾来过这种地方,但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倒是确认了这一点。进出门口的都是衣着光鲜之辈,像是钟阳明这种身穿普通道袍的人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这千金一掷楼负责迎来送往的老鸨却没有将钟阳明赶走,反而上下打量了几眼,便笑着走过来说:“哎哟,这位道长长得可不一般啊,难得有这样气质独特的小道长来到我们千金一掷楼,要不要我介绍个道姑跟你聊天谈玄啊?” 钟阳明相当意外,这老鸨难道看不出自己身无分文,还是说这千金一掷楼只要长得帅可以免费? 不等钟阳明开口,这老鸨就凑到近处小声地说:“玄虚观的小道长,第一次来千金一掷楼吧,放心,我们东家最是崇道,小道长在我们这里消费全部打五折,一千两以下只要赏個字就可以签单。” 钟阳明懂了,这不是长得帅不帅的问题,而是玄虚观的招牌。 众人皆知玄虚观是大乾的达官贵人们送二代来镀金的地方,钟阳明穿着玄虚观的道袍,自然是非富则贵。 老鸨不是看上钟阳明的脸,而是看上他的家庭背景。只要钟阳明进去签个名,这笔钱就不怕收不回来。 只可惜,这位认出了钟阳明身上的道袍,却认不出钟阳明的脸。 这种顺水推舟的事情,钟阳明自然不会拒绝,大大方方地跟着老鸨走进这千金一掷楼之中。 作为档次最高的烟花之地,这地方自然不会一进门就将衣服扒了让你赶紧完事然后换人。 进门首先看到的是小桥流水的院子,几个窈窕女子身影藏在远处的凉亭,隐约有乐声与女子娇笑传来,让人想一探究竟。 这氛围感一开始就拉满,让客人有种进入女儿国的感觉。 “道长是新来的客人,想来没有相熟的姑娘,老身建议去朱颜厅先坐一坐,今天有清倌人梳妆,说不定道长能遇到心仪的女子,拔个头筹呢。” “梳妆是什么?”钟阳明好奇地问。 “就是本来卖艺不卖身的女子第一次接客,这清倌人的第一次,可都是珍贵得很呢。而且,今天还有一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地位高贵,真是可遇不可求呢。” 老鸨卖力地推销,但钟阳明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他今天是来找人的。 “我想打听一个人,工部侍郎车凯不知道今日有没有来,我这位朋友应该是千金一掷楼的熟客了。” “工部侍郎车凯?道长你是那个……那位侍郎大人的朋友?” 钟阳明看得出来,听到车凯这个名字的时候,老鸨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相当地明显。 这位车凯就是钟阳明的老朋友,两人认识多年,是难得能聊到一块的人。车凯醉心于工造技艺,钟阳明虽然不太懂这些东西,但穿越者好歹经过九年义务教育,一些简单的几何物理知识还是了解的,给车凯不少启示。 只不过钟阳明深居宫中,两人平日多以书信交流。 除了喜欢那些机巧玩意之外,车凯还是个喜欢流连烟花之地的浪荡子,平日的书信里面,一半是聊工艺,另一半就全是聊女人。 千金一掷楼就是他说得最多的地方,而且在信里总是吹嘘自己是这里的贵客,姐儿们都恨不得自己贴钱跟他睡。 钟阳明知道这货多半是吹牛,但他是没想到,车凯在这里竟然是遭人嫌弃的状态。 钟阳明客气地说:“看来车凯确实在这里,就麻烦这位姐姐带路了。” 老鸨脸色顿时就没那么好看了,但还是保持着职业化的假笑,指着前方不远的朱红色大楼说:“车侍郎一般都在朱颜楼喝酒,道长你进去,往大厅最角落的地方走就能找到他了。” 最角落的地方,看样子车凯不是一般的遭人嫌弃啊。 不过钟阳明还是说了声多谢,然后便自己朝着那座朱颜楼走去。 刚走近,脂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但味道淡雅,不仅不惹人厌烦,反而有种勾人心魄的感觉,估计是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等钟阳明走进朱颜楼,便明白什么叫做纸醉金迷。映入眼帘的是设计精巧的舞台,似乎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清晰看到上面的表演的女子。 大厅早已坐满了客人,有三五一桌,有自斟自饮,也有搂着姑娘旁若无人地亲热。 钟阳明扫了一圈,还真如那老鸨所说,在朱颜楼最西面的角落里面找到了正在喝酒的车凯。 这位工部侍郎穿着一身青色长衫,长得是有几分成熟男人的帅气,只是满脸胡茬显得不修边幅,大乾流行的要么是白脸小帅哥,要么就是美髯公那种气质的中老年。 车凯年纪小,又不修边幅,属于最不受人待见的造型。 虽说朱颜楼设计精巧,每个位置都有不同的风景,但不同的位置总是有好坏只差的,车凯这个位置显然就是最差的,估计也是最便宜的。 而此时他坐在这个冷清的角落自斟自饮,仿佛对台上的表演都毫不在意。 钟阳明直接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拿起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车凯一看,露出意外的表情,连忙伸手将酒壶抢回来,张嘴就是:“这位朋友,这壶酒三十两,你……” 话说到一半,车凯就看清楚了钟阳明的样子,吓得手上的酒壶都摔到了桌子上,那三十两一壶的美酒就洒了满桌。 钟阳明对他笑了笑说:“车凯,以我两的关系,喝你一杯酒,不用这么激动吧?宁愿洒了也不给我喝?” 车凯捏了捏自己的脸,然后又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喝多了产生幻觉,这才压低声音激动地说:“六殿下,伱疯了?你怎么敢来千金一掷楼?” 这位六殿下可是被贬到玄虚观面壁五十年的,他怎么敢私自跑出来。 “殿下,你吓死我了,你这是抗旨欺君啊。随时会被诛九……啊呸,随时会被杀头的啊。” 车凯说话都哆嗦起来。 钟阳明被发现的话,很有可能不会死,毕竟是皇子,但跟钟阳明一起喝酒的车凯估计是五马分尸或者腰斩的下场。 钟阳明毫不在意地说:“不妨事,这里没人认识我,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这次来,是请你帮我打造一些小玩意,我拿到就走。” 车凯上下打量着钟阳明,感觉眼前这位六殿下变了。 不是说容貌有什么改变,而是多了一股洒脱出尘的气质,欺君大罪在他的嘴里都变成了无所谓的小事,以前的他可没这么大胆。 是骂过皇帝和群臣之后破罐子破摔了? 车凯虽然很好奇钟阳明的变化,但他没有追问,只能无奈地问道:“殿下要什么?” “一套观星的设备,要刻度精确的六分仪,一个高倍的望远镜……”钟阳明将自己想好的观星设备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些东西,车凯都听得懂,但他很快就苦笑说:“殿下,恐怕微臣帮不了你啊。” “怎么会,东西不都是现成的么?只是打磨玻璃这事有点麻烦,以你的手艺,做出来一点也不难吧?” 大乾的工匠技术是不差的,钟阳明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很成熟的玻璃制造工艺了,只是没有流水线大规模生产而已。 车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做出这些工具应该没有任何难度。 车凯无奈地说:“本来可以,但工部的材料都有定数,要打造这么多东西,恐怕过不了批。” “你是工部侍郎,怎么可能批不了……哦,我明白了,你被穿小鞋了。” 钟阳明反应也不慢,车凯估计是最近被刁难了,从材料申请上就被卡得死死的。 车凯也不隐瞒,坦然地说:“没办法,谁让我跟殿下你关系好呢,如今六部,可是太子说了算啊。” 钟阳明却说:“不对,你平时没少往家里带私货,就当我跟你借的,到时候十倍还你。” 没有清如水的大官,做到侍郎这个位置,油水还是不少的。车凯不敢大贪,但偶尔“火耗”一下就能将不少好东西搬回家。车凯家里还有全套的锻铁烧玻璃设备,这些东西自己造问题不大。 车凯一听,表情更加苦涩。 “殿下,不是我不帮你,是实在没办法。我将家当全部变卖了,现在几乎是身无分文。” 钟阳明惊讶地说:“身无分文还来千金一掷楼,让我说你什么好?” 车凯解释说:“我这是迫不得已,殿下被贬,朝中不止我一个倒霉。我的老师已经被罗织罪名下了狱,他的女儿也被卖到了千金一掷楼,今日正是她梳妆接客的日子。我变卖了所有家当,只希望今天可以帮她拖延几日。” 第28章 竞价开始 车凯是进士出身,这年头考科举有个说法,就是负责本次科举的主考官就算所有考生的“老师”。 当然,是只考中的那一批,考不上的想喊老师都会被人骂蹭热度的。 车凯的老师就是十年期那一届科举考试的主考官,名叫刘敏才,也是工部侍郎的官职。 车凯对工艺之术颇为爱好,刘敏才跟他算是兴趣相投,所以关系就更亲密一些。 等到车凯进了工部,刘敏才对他也是颇为照顾。要不是车凯早在科考之前就成了亲,刘敏才都想将女儿许配给他。 谁能想到,钟阳明才走几天,这位老臣就被下了狱。 钟阳明惊讶地说:“什么罪名?几天时间就将侍郎下狱,将家眷卖入青楼?” 车凯不屑地说:“呵呵,是谋反,他们说我老师私藏甲胄。殿下你知道那甲胄怎么来的吗?那是兵部送过来的,说是甲叶出了问题,让工部自查。 “老师正是负责这甲胄生产的,结果甲胄没送到工部,直接送到我老师的家里。他老人家也没发现不对,还以为是让他带回家好好研究,结果第二天就查出私藏甲胄,兵部的人推得一干二净。” 这种手段已经算得上是明目张胆的构陷了。不是说不能做,而是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没必要这样做。 刘敏才跟钟阳明唯一的交集只有车凯,而且刘敏才不过是个工部侍郎,也不是什么手握大权的人物,就因为他的学生车凯跟自己关系不错,太子需要用这种破坏规矩的手段? “这不太正常,太子是狠毒,但他不蠢啊。”钟阳明说。 车凯无奈地说:“谁说不是呢,就算真要清算,也该是我啊。老师都快到告老回乡的年纪了,我也想不通为何他会被人构陷。” 钟阳明问道:“出事前后,你老师那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像是见了什么人,上了什么奏折之类的?” “没有,老师这些年来根本不管朝廷纷争,只是一心想着在告老之前著书立说,匠人写的书,能碍着谁呢?” 钟阳明也想不明白,但他还是安慰说:“放心,我会保住你的老师性命。” 车凯听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殿下,你我相交一场,就别说这种场面话了。说句不敬的话,你现在都自身难保,就不要再惹祸上身了。” 在车凯看来,钟阳明现在能活下来都是太子念兄弟之情了,历来皇位之争都是你死我活的。车凯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钟阳明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回京城,还找他做什么观星的工具,怕不是打击太大已经疯了。 钟阳明没有解释,他如今的身份早已不是什么六皇子。为刘敏才平反昭雪或许有点难,但保他性命是举手之劳。 “伱将身家都变卖了,就是为了来这里买下你老师女儿的梳妆叶?钱够不够?”钟阳明问道。 “应该是够的,虽说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但我老师的女儿容貌也就一般,我砸锅卖铁地赌身家,应该没人会跟我争吧?有这钱,去投花魁不是更好?” 车凯将家当全部卖掉,连家里的地契都抵押出去了,有好几千两,换一個姿色平平的清倌人梳妆肯定是没问题的。 前提是,没人跟他抢。 这清倌人的梳妆跟投花魁是差不多的规矩。 清倌人上台,弹弹琴唱唱曲表现一下才艺,然后就是诸位客人花钱买花,送给自己心仪的那位。 一朵花就是十两银子,价高者得。 但这个投花是有讲究的,跟拍卖有些不一样。 两人同时看中了一位清倌人,你投五十朵我投六十朵,胜者可以抱得美人归,但财力不足的人,就要白白吃亏了。 这已经投出去的花,可是不能收回来的。 也就是说,如果你钱不够,那就白白浪费了。 按照千金一掷楼的说法,这就是千金一掷,所以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哄抬价格,那可是真金白银。 钟阳明也没等多久,很快就到了清倌人的梳妆环节。 这是千金一掷楼常见的事情,几乎隔天就有清倌人要准备接客。如果不是特别有名的,千金一掷楼也不会提前宣传,就看大家有没有“缘分”。 前面几个姑娘上了台,个个都有才艺在身。 但钟阳明是个外行,不是特别离谱的,也听不出好坏,不过从投进去的花朵数来看,估计水平都不太高。 前面三位,最高的一个才拿到三十朵花,这还是好几个人投的。 这么算的话,车凯这几千两是卓卓有余了。 眼看着最后一位刘家小姐要上台,车凯连忙喊来一个拿着花篮的侍女。 这侍女似乎跟车凯认识,将花篮放在桌子上便说:“车侍郎,这里的规矩你应该懂的,花银两讫,咱们当面点算清楚,奴婢离了这桌便恕不退还咯。” 车凯不耐烦地说:“知道知道,这是五百两银票。” 侍女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银票,确认无误之后就从篮子里挑出五十朵鲜花放在桌子上。 这花看似没什么特别,就是普通的蟹爪兰,但仔细一看,橙红色花瓣跟火焰一样耀眼。 这显然是千金一掷楼专门培养出来的特殊品种,别人想造假是不可能的。 五百两银这就花出去了,这五百两够三口之家吃大半辈子,真是奢靡至极。 车凯一脸心痛的样子,他喝花酒这么多年都没花过这么多钱。 不过为了恩师的女儿,车凯也只能豁出去了。 刘家小姐很快就上了台,只是神情麻木,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几天之前她还是千金小姐,如今却成了一件货物,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只见她木然地坐在台上,也不表演才艺,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钟阳明看了几眼,发现这位刘家小姐果然跟车凯说的一样相貌平平。眼睛有些小,鼻子也不够挺,圆脸大嘴,只能说不难看,但跟美貌是不沾边的。 如此容颜,加上这哭哭啼啼的丧气模样,估计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花钱。千金小姐又如何,这身份只能算聊胜于无。 老鸨在台上介绍了片刻,投花的人寥寥无几,有也是一朵两朵,想要捡个便宜。 车凯直接送了十朵花,直接就吓退了大半。但就在车凯以为自己要省下不少的时候,有人投了十一朵花。 第29章 规矩你们定的 没人知道投十一朵花的是谁,因为客人都是招呼朱颜楼中的侍女为他们送上台。 如果不是特意嘱咐,侍女们也只报数,不会报出客人的名字。 车凯没想到这都有人跟他抢,只能咬着牙加价,而且一次就加五朵,这就是一百五十两扔出去了。 这一次,对手似乎是犹豫了片刻,但紧接着便开始加价,直接加到二十。 这数字,似乎是在表示自己志在必得。 车凯不可能放弃,一次次加价,刘家小姐面前的兰花开始越来越多。让其他客人都啧啧称奇。 没看出来啊,真有人喜欢这种类型? “岂有此理!这人是故意的!” 车凯眼都红了,因为他手上的兰花只剩下一朵了。 要是对方再加,他就要再花钱买了。 等了半天,对方没有再加价。负责喊价的龟奴已经喊了第二声,再没人投花,那人就归车凯了。 但就在此时,又有侍女走出来,投了十朵花。龟奴高喊:“贵客又加了一百两,果然千金难买心头好啊。五百五十两第一次,有没有加价的?” 车凯骂了一句,赶紧招呼侍女,将手上最后一朵兰花扔进花篮中,又掏出银票准备再买几百两的兰花。 但就在此时,之前那个带路的老鸨突然出现,先是给车凯与钟阳明跪了个万福,然后便对车凯说:“车侍郎今日当真出手阔绰,看来是对这位刘家姑娘志在必得了。” 车凯可不想跟她废话,对这老鸨说:“有话快说。” “车侍郎,既然你手头松动了,那之前欠下的酒钱,不如就今天清了吧。” 车凯愕然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鸨理直气壮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车侍郎是读书人,总不能欠着别人的钱还去花天酒地日日潇洒,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车凯一听,急得伸手从怀里抓出一堆银票,塞到老鸨的手上,激动地说:“还钱,我现在就还。我再买二百两的花,现在就投出去。” 车凯正焦急的时候,老鸨却不紧不慢地点着银票,那仔细的样子仿佛要数到第二天。 “你快点啊。”车凯催促说。 “不能急啊,车侍郎,我们千金一掷楼的规矩,那可是当面点清,离台自负的,不能不仔细。” 旁边拿着空花篮的侍女面无表情,一副你拿出花来我就投,你急我不急的模样。 现在任谁也看得出来,这老鸨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来,只是装出一副“我按规矩办事”的样子。 偏偏选这個时候,偏偏有人故意跟车凯抢人,还能让千金一掷楼帮忙拉偏架……钟阳明实在很好奇,刘敏才究竟做了什么让人如此大费周章? 就在车凯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龟奴就已经喊出第二次五百五十两了。 眼看着龟奴要喊出第三声,车凯都恨不得要将所有银票塞进这老鸨的嘴里。 就在这最后一刻,那空花篮中突然被放满了兰花。 “我投一千两。”钟阳明大声地说。 虽然是跟这个侍女说话,但他的声音在大厅之中回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准备一锤定音的龟奴吓了一跳,朝着钟阳明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那花篮中确实堆满了兰花,塞得严严实实的,一百朵怕是只多不少。 老鸨看着这满满的一篮子蟹爪兰,震惊得无以复加。刚刚不是看得清楚,车凯只剩下一朵花了? 老鸨连忙问那拿花篮的侍女说:“这……哪来的花?” 侍女也是吓得不轻,支支吾吾地说:“奴婢……奴婢没看清……好像……好像是突然长出来的……” 侍女刚刚好像看到钟阳明伸手往花篮摸了摸,然后眨眼间就多了满满一篮的兰花,这么离谱的事情,她根本没办法解释。 “妖言惑众!” 老鸨毫不犹豫地抽了这侍女一巴掌,然后对钟阳明说:“这位道长,或许伱是有点本事,这戏法玩得高明。但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千金一掷楼的兰花,你也敢造假?” 钟阳明微微一笑,对这老鸨说:“刚才是谁说花银两讫,离台就恕不退还的?钱你们收了,花是你们给的,我现在用来投个清倌人,千金一掷楼难道要赖账不成?” “你这是假货!” 老鸨气得不行,她真没想到自己随便拉了个道士进来,竟然就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 车凯虽然不知道钟阳明从哪里变出这么多兰花来,但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他的书就白读了。 只听车凯大声地说:“你这老贱人,规矩是你们定的,这花也是我花钱买的。千金一掷楼平日里吹嘘这金焰兰花独一无二,你们空口白牙就说是假货啊,还讲不讲规矩了!?” 车凯这话一出口,便有不少看热闹的乐子人大声叫好。 趁着这股气氛,车凯索性走到了大厅中央,对着所有人说:“诸位,要是哪位是千金一掷楼的熟客,应该都认识我车凯,我终日在这烟花之地厮混,欠了不少酒钱,实在有辱斯文。” 车凯这自嘲的一句,惹来了不少人的笑声,都是老熟客了,车凯虽说欠钱,但酒品不差,这位侍郎平日也没什么架子,酒客们对他印象其实不错。 欠钱那是欠千金一掷楼的,跟他们喝酒的有什么关系。 平日里没少被千金一掷楼坑钱,现在看他们倒霉,不少客人都憋着笑呢。 车凯继续说道:“平日我来这烟花之地是寻欢作乐,没钱就蹭些酒喝,倒也不觉得丢脸。但今日我来千金一掷楼之前已经变卖了全部家财,带着这几千两银子来,不是为了喝花酒,只是为我恩师刘侍郎的女儿,就是如今台上这位。 “其中原因,想来大家都已经听说了。今日我车凯便将话放在这里,我倾家荡产也要保下恩师之女,请各位高抬贵手,我车凯向各位磕头了。” 堂堂八尺男儿,官至工部侍郎,车凯竟然真的跪在众人面前,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 原本看热闹的客人们再也坐不住,不少人站起来用力鼓掌。 还有人大声地说:“车侍郎高义,我送你三十朵,成全这段佳话。” 有人开了头,便有人跟上。 一朵朵蟹爪兰被送出,在车凯的身前堆满,都快有半个人这么高了。 倒不是所有人都被车凯感动了,但有眼力的人都知道今天这事会传遍京城,必将成为一段佳话。自己身在其中,回去要被人问一句:“你有慷慨解囊帮车侍郎一把么?” 这时候,要是回答没有,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反正能来千金一掷楼喝酒的也是有闲有钱之人,出点小钱蹭个热度又有何不可? 虽说做朱颜楼大厅的客人也只是一般富贵,但一人凑一点,这数字也庞大得吓人。 估计没有哪个清倌人能有这种阵仗,比不少花魁身价都高了。 钟阳明看了那老鸨一眼,这人脸色难看至极,但她也不敢在这时候犯众怒。很显然,这位刘家小姐的清白是暂时保住了,千金一掷楼也不敢在这时候对车凯动歪心思。 确认这一点,钟阳明便转眼望向这朱颜楼的二层雅间。刚才钟阳明仔细观察过大厅的所有客人,可以肯定跟车凯竞价的人不在大厅,那就只能是二楼雅间的客人了。 钟阳明很好奇,究竟是谁要对刘敏才赶尽杀绝,连卖身青楼的刘家小姐都不放过。 既然刚才都已经放出话来要保住刘敏才家人的性命,那今晚就将这事办了吧。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车凯身上,钟阳明站了起来,朝着二楼走去。 第30章 天工格物 朱颜楼很大,但二楼的雅间并不多。 钟阳明悄无声息地上到二楼,凝神静气,很快就听到了每一个房间里面的声音。 大部分人都在讨论着楼下的热闹,只有一间房里面的人正在发着脾气。 左边天字第二间,里面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正在拍桌子骂到:“真是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现在我们想将那小妞带过来拷问可就难了。” 很显然,这就是钟阳明要找的人了。 钟阳明抬头望去,确认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便快步来到这天字第二雅间之中,直接推门而入。 这三人,暗室密谋竟然还不锁门。 钟阳明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这从容姿态将三人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走错门了。 一个脸上带疤,满身匪气的大汉开口骂道:“哪来的瞎眼小道士,快滚出去。” 钟阳明毫不在意地说:“刚才听三位争吵,是为了刘家小姐,不知道刘侍郎怎么得罪了三位,非要赶尽杀绝呢?” 疤脸汉子不屑地说:“呵呵,原来是架梁子来了。识相的就快滚,这事不是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鬼能管的。” 钟阳明还没说话呢,另外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子便尖声说:“哪有滚得这么容易,下面的麻烦肯定跟这小子有关,先废了他一双招子,带回去慢慢拷打。” 话音刚落,这人手上便多了两枚寒光闪闪的飞镖,似乎是要脱手而出射向钟阳明的眼睛。 但钟阳明微微一笑,伸手一按,按住的不是那夹着飞镖的手,而是那疤脸大汉的肩膀。 只听一声骨裂脆响,这汉子的肩膀便已经粉碎,他的掌心掉落一个小布包,大片石灰撒到地上。 飞镖只是佯攻,尖嘴猴腮的人负责吸引注意,看似粗莽的大汉才是偷袭的主力。一般人要是被飞镖吸引了注意力,必定要被石灰蒙眼,下场可想而知。 两人配合默契,这些年不知靠这招阴了多少对手,从未失手。 但他们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修仙的。 只要集中精神,钟阳明连他们的脉搏都能听见,这些小动作根本瞒不住他。 眼看疤脸大汉遭了暗算,那尖嘴猴腮的后知后觉打出飞镖。 飞镖朝着钟阳明上半身飞来,虽然准头一般,但距离这么近,绝不会失手。 只是钟阳明反应更快,长袖一卷就将两枚飞镖打了回去,深深插入这人的身上。 鲜血喷涌,这瘦子当即栽倒,但却不是因为受伤,而是顺势钻到了桌子底下。 借桌子遮掩,这瘦子已经划到钟阳明脚边,只见这人的右脚弹出一截利刃,用力朝着钟阳明的要害踢过去。 不愧是江湖匪类,招招阴损,招招致命。 但他这一脚还没命中目标便被一层木板挡住,短刃深深刺入木板之中,竟然卡住了。 瘦子满脸震惊,这八仙桌四条腿,哪来的木板。 但不等他搞清楚怎么回事,无数根须从桌子底长出来将瘦子紧紧缠绕,短短数息就将他牢牢锁在桌子底下。 这样的情景将瘦子吓了一跳,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这桌子底下长树根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是神仙手段,任你再老的江湖也防不胜防。 八仙桌变成了大树桩子,无数根须生长,将大汉与瘦子都牢牢困住,钟阳明这才走向房间里的最后一人,笑着打招呼说:“许詹事,有日子没见了。” 东宫詹事,这是太子的属官之首,正四品的高官。 太师太傅太保这些官职算是太子的老师,管他的学识品行,都是德高望重之人,未必跟太子多亲近。而詹事管的则是太子的衣食住行,非心腹不可担任。 这位许五阴正是太子府的大管家,最信赖的心腹之臣。 许五阴自然是认得钟阳明的。 许五阴被叫钟阳明破了身份,只好连忙下跪,对钟阳明说:“微臣见过六殿下。” 钟阳明也不让他平身,只是对他说:“许詹事无须拖延时间,千金一掷楼的人来了也救不了你。” 许五阴一听,连忙起身退到角落,慌张地说:“六殿下,你要造反不成?我可是太子的属官,你不顾陛下旨意,擅离玄虚观已经是欺君之罪,还要杀我,那就是罪加一等。” 钟阳明笑道:“罪加一等?许詹事要诛我九族么?” 许五阴怎敢接这句话,只能转移话题说:“六殿下切莫自误,你要是现在立刻离开,我可以保证今日之事只有伱知我知,绝不会告诉别人,但六殿下你要是执迷不悟,陛下绝不会原谅你。” 钟阳明听许五阴说了这一大堆台词,称赞说:“有威迫有利诱,短时间内能想到这么多,你口才不错。只可惜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告诉我太子为何要对刘敏才赶尽杀绝,或许你能有一线生机,若是冥顽不宁……” 钟阳明说话间,树根缓缓收缩,将那两个江湖匪类捏得粉身碎骨,当场气绝。 第一次杀人,钟阳明稍稍有些恶心,但感觉也不算强烈。这种事情,一次生两次熟,很快就习惯了。 看到那两具被扭成麻花的惨烈尸体,许五阴忍不住吐了出来。他何曾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被钟阳明的手段吓得魂飞魄散。 他不知道钟阳明从哪里学到这种邪术,血肉扭曲,融入树根之中,看起来就像是树妖吃人一样。 许五阴再次下跪,带着哭腔说:“殿下,饶奴才一命!奴才只是奉太子之命,要问出刘侍郎那部《天工格物》的下落,其他一概不知。” 钟阳明问道:“据我所知《天工格物》只不过是一本匠人之书,刘侍郎将自己多年经验记载其中而已,太子为何要将这本书当成眼中钉?还用构陷谋反这种酷烈手段?” 许五阴连忙说:“我也劝过太子,但不知为何他一意孤行,其中缘由也没告诉我。” “既然是为了这本书,刘侍郎都下狱了,家产肯定已经查封,难道书还没到手吗?”钟阳明问道。 工部多年的匠人经验,写成书必定是整整一个书架那么多,刘侍郎是突然被抄家的,肯定来不及搬走啊,太子怎么还要逼问这位刘家小姐? “原本我也这样认为,但抄家那天刘侍郎放火将自己的书房一把火烧掉了。太子认为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藏了第二套《天工格物》,只是不管如何拷问,刘侍郎都不愿开口,所以才让微臣来逼问刘家小姐。” 许五阴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索性就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希望钟阳明可以饶他一命。只要能够活下来,太子那边还不是随便他怎么解释。 反正,先活下来再说。 钟阳明听完许五阴的话,内心的疑惑更大了。 刘侍郎苦心孤诣著书立说,结果在抄家的时候不惜直接烧了这本书? 越来越有阴谋论的味道了。 “最后一个问题,刘侍郎被关在何处?” 许五阴连忙说:“就在京兆府大牢里面,现在还活着。” “好,多谢许詹事坦诚相告。” 许五阴心头一松,还以为自己活下来了,但就在钟阳明离开这房间之后,那些粗壮的根须继续生长,将他也包裹进去,骨肉挤压成泥。 最终整个房间都被粗壮的树根填满,连房门都被彻底堵死。 钟阳明离开了千金一掷楼,朝着京兆府赶去。 他现在实在很好奇,这部《天工格物》究竟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31章 劫狱 京兆府距离千金一掷楼相当远,几乎京城是一南一北两端。或许这是刻意划清界限,但中央一条大道直达,这种界线就显得欲盖弥彰。 足够十架马车并排而行的大道此时摆满各种小摊,大街上满是烟火气。钟阳明是第一次自由地逛街,只可惜时间不是很充足,不然钟阳明肯定要好好地享受一番。 从京城到百姓的脸上,还真看不出有多少民不聊生的感觉,千金一掷楼这种地方依旧满客。 但钟阳明见过的每一次朝会,百官总是说这里天灾频繁,那里反贼四起。 想来,所谓江南大旱,钟阳明也只是从奏折里看过,未曾亲眼一见。 “古代实在是太容易造成信息茧房了,有机会应该亲自去天下各处见识见识。” 钟阳明心中定了主意,等修行有成了,弄个飞行法宝,全世界旅游去。 不知不觉间,京兆府到了。 只不过现在是晚上,京兆府大门紧闭,旁边的登闻鼓都落了不少灰。钟阳明知道这是故意不刷的,甚至隔几天还要撒些灰尘上去,弄得更旧些。 登闻鼓封尘,说明没人喊冤,这可是妥妥的政绩。 不过钟阳明也不是来击鼓鸣冤的,绕着京兆府走了半圈,绕路到了监狱所在的位置。 这里墙高壁厚,将攻城车拉过来也得撞一天才能撞开。 但钟阳明只需要故技重施就能乘着生长的藤蔓越过高墙。 钟阳明没有隐藏行踪的神通,索性一路前行,不过片刻就遇到了举火巡夜的狱卒。 这人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他手上的火把就长出来无数枝干,将他牢牢捆住,连嘴巴都给堵上。 钟阳明走到这人身边,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说:“告诉我刘敏才刘侍郎关在哪里,我就饶你一命。我还可以将你打晕,保证你不会被怪罪。” 这狱卒点了点头,钟阳明这才放开了他的嘴巴。 只是没想到,这狱卒开口第一句就问:“你是……六皇子殿下?” 钟阳明都被他吓了一跳,这人怎么会认得他? 这年头又没有什么高清照片,就连通缉画像也只是看起来像个人,小小狱卒怎么可能认识自己? “你是谁,怎么认得我?”钟阳明奇怪地问。 这狱卒惊讶地说:“真的是六殿下,小人还以为认错了。小人李大牛,去年进宫办差,远远见过六殿下一面。” 钟阳明没什么印象,好奇问道:“你倒是好记性,但伱说出来,不怕我灭口?” 谁想李大牛说:“殿下有所不知,小人做狱卒的,对贵人来说满身晦气。每次入宫办差,与宫里的贵人照了面便是罪责,说不定要挨几個嘴巴子。但那天带路的公公说我们运气好,六殿下从不计较这些,小人便记在心上。 “殿下也无需灭口,小人带你去找刘侍郎,保证没人会发现。” 钟阳明毕竟是穿越者,一些习惯与旁人不太一样,谁是装样子谁是真慈悲底层人最是清楚。 李大牛只见过这么一次,但已经让他铭记于心。后来钟阳明为百姓大闹朝堂,被皇帝贬到玄虚观,这就更令人敬佩了。 “好,那便麻烦你前面带路。” 钟阳明也不怕他耍什么手段,就算惊动了其他人,杀起来也不费多少力气。 李大牛带着钟阳明绕了两圈很快就来到一个牢房前,进了门后便是难闻的腥臭扑面而来。 两人一路往下,两旁的监牢人满为患。有痛苦呻吟,有高呼冤枉,还有恶毒咒骂……这些声音听着就令人烦躁。 这种工作环境,一般人也难以承受,但李大牛似乎早已习惯,这些声音就当听不见。 一路前行,钟阳明忍不住问:“你不是说没人会发现?这些囚犯不看到我们了么?” 李大牛笑道:“地牢昏暗,他们哪里看得清是谁。再说了,这片都是死囚,为了拉垫背的每天都有人胡乱攀咬。 “看过死牢的狱卒一天能被诬陷十条罪名,我听过最离谱的是有个死囚说我喜欢男人,弄了他一夜。 “这种诬陷牢头听得多了,他们说什么都不会相信。” 钟阳明有些惊讶,这大千世界真的是无奇不有。不过钟阳明也看得出来,李大牛是真心帮忙。 继续往前,到了这地牢深处,李大牛将火把挂在一个牢房外的铜环上。 这牢房显然是有特殊设计,将火把这么一挂,几块磨得发亮的铜片将火光映照到牢房之中,让钟阳明看清了里面。 刘敏才躺在干草堆上,身上已经血肉模糊,嘴里不知道咕嚷着什么。 李大牛打开了牢房大门,对钟阳明说:“殿下,请抓紧时间,再过两刻钟便是换班的时辰了。” 钟阳明来到刘敏才身边,催生出几个果子喂他喝了些果汁。包含灵气的果汁稳住了刘敏才的伤势,让他呼吸脉搏都强健了许多。 只是刘敏才似乎精神还没恢复,哑着嗓子迷糊地说。 “我招了。” “我什么都招!” “别打了。” …… 钟阳明满脸疑惑,说好的不管如何拷问都不愿意开口呢,这不已经招了么?这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不成? 钟阳明摇了摇头,这事得等刘敏才恢复过来才能问明白了。 李大牛将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再次被钟阳明的手段所震惊。 刚才李大牛被火把长出来的树根缠绕时就已经很好奇,难道说这位殿下去玄虚观几日,真的学会了法术? 现在看到钟阳明凭空种出果子来,李大牛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位六殿下真的得了奇遇,已经是神仙中人了。 这时候,钟阳明对李大牛说:“李兄弟,今日承你的情,不过今天我是来劫狱的,你可想好了。” 钟阳明肯定是要将刘敏才带走的,只希望李大牛不会受到牵连。 李大牛却说:“殿下无需担心,小人自有办法。不过想带刘侍郎离开这牢房简单,想要离开京兆府却不容易,需要绕过许多明岗暗哨,小人没办法保证能安全带你们离开。” 钟阳明笑道:“无妨,我们不用走正门。你还是先离开这里吧,等下动静估计不小,别被连累了。” 李大牛不知道钟阳明想做什么,原本还想再劝两句,但想到刚才钟阳明的神仙手段,李大牛便说:“既然殿下心里有数,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日后还有差遣,让人来送句话就行,我李大牛能为殿下做事,是我的荣幸。” 钟阳明递给李大牛一个果子,对他说:“这果子对人有些益处,尽快吃了,不要告诉别人。” 李大牛看也不看,直接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就吞进肚子里,然后朝钟阳明一拱手,迅速离开了牢房。 接下来,他还要布置一下,才能让自己彻底洗脱嫌疑。 钟阳明目送李大牛离开,然后望向了牢房的顶部。 片刻之后,整个京兆府都感觉到一阵剧震,一株巨大的松树从地底长出,直接撕裂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 钟阳明带着刘敏才从中空的树干中走出来,迅速走入夜色之中。不一会儿,钟阳明就已经带着刘敏才翻过了高墙,彻底离开了这个牢狱之地。 第32章 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京兆府会怎么处理那突然长出来的大树,钟阳明无所谓,这种事情只要不是亲眼所见,可以有一万种解释。 反正这么神奇的越狱方式,应该不会让人联想到李大牛身上。 趁着骚乱还没闹大,钟阳明带着刘敏才跑到了千金一掷楼。 车凯还在大厅里跟别人喝酒,看那模样已经醉了八成。虽然刚投了个清倌人,但车凯说了是为救恩师之女,自然不可能留宿刘家小姐的闺房。 又多得众人慷慨解囊帮他度过难关,所以车凯就跟一群酒客在大厅里面饮酒作乐,准备混过这一晚。 钟阳明悄悄上了二楼,来到了许五阴定的包厢中。 看外面的木门上有刀砍斧凿的痕迹,看了千金一掷楼也发现了这房间的不妥,只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长成一整块木料的房门打开。 有意思的是,明明知道二楼出了意外,但千金一掷楼似乎当无事发生,连逐客令都没下。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总之这样正好便宜了钟阳明。 别人打不开房门,钟阳明轻轻一模就能房间恢复原状。 三具不似人形的尸体掉落在地,钟阳明也懒得多看,将刘敏才放在了床榻之上,全力帮他疗伤。 这次等到喂下去几颗灵果,刘敏才总算是恢复了神智。看到钟阳明时惊讶地说:“六殿下?老臣这是做梦么?” 钟阳明笑道:“刘侍郎,这不是梦,我刚将你从天牢中救了出来。” “这……” 刘敏才试着直起身子,发现自己确实不在天牢之中,又看到了地上那几团破烂的血肉,顿时明白钟阳明用了酷烈的手段。 刘敏才叹息一声说:“殿下高义,但我这年纪,就算逃出天牢,也躲不过朝廷的追捕,恐怕早晚是死。” 钟阳明安慰说:“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既然将你救出来,自然能够保你性命,不仅是你,就连你家人的性命我也一起保下了。” 刘敏才一听,顿时激动起来。 “真的?可是殿下伱不是被贬到玄虚观……”话说到一半,刘敏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哦,老臣明白了。” 不是,你明白了个什么啊? 钟阳明不知道这老头子明白了什么,但他好像已经接受了现状。 钟阳明问道:“刘侍郎,我想问问,你那部《天工格物》究竟写了什么秘密,会让太子如此大费周章地陷害你?” 这是钟阳明最在意的东西。 刘敏才听了,顿时苦了一张脸,对钟阳明说:“殿下,老臣也不知道啊。” 钟阳明:??? “这书不是你写的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刘敏才顿时大叫冤枉:“殿下,书是老臣写的没错,但这真的就是一本记录了各种工艺的书。老臣多年来一直醉心于各种工艺,从采矿到锻铁,从挖泥到烧瓷,天下匠人懂的本事,我至少懂一半。 “所以快到告老的年纪了,我才想着写一本匠人的书,将这些手艺流传下去,希望后人可以精益求精,仅此而已。你说这打铁烧瓷的书能有什么秘密?” 钟阳明看刘敏才不像是在骗人,奇怪地问:“那太子怎么会将你抓去严刑拷打?他们问的是什么?” 一说起这個,刘敏才更是委屈得要哭出来。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第一天问我,我就什么都招了啊。可是他们不信啊,他们非说我将秘密藏在书里了,但我问他们想要的是什么秘密,他们又不告诉我? “就是天天抽我鞭子,夹我的手指,我都说什么都招了,他们就是不信啊。你说有这样拷打的吗,我连小时候偷看过姨娘洗澡都招了,他们还是不信啊。” 刘敏才一边说一边抹眼泪,真是闻者伤心。 钟阳明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想了想,又问道:“我听说太子派人来抓你的时候,你将所有书稿烧了个干净。如果没有秘密,你为何要这样做?” 刘敏才无奈地说:“那是一场意外啊。兵部将坏掉的甲胄送到我家来,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准备连夜赶工将甲胄修好。忙了几天,我都累得睁不开眼了。 “突然一群人破门而入,将我吓了一跳,不小心将油灯打翻,将我整整三十六册的书稿全部烧了大半。他们还诬陷我谋反,说我销毁证据,老臣冤枉啊。” 钟阳明:…… 这事听着像是一场误会,但钟阳明总觉哪里不对劲。太子又不是傻子,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能弄出这么大阵仗。 强行陷害一个侍郎谋反,哪怕是太子也要被人非议。 如今朝廷百官太子只是笼络了七成八成,还有两成不喜欢他呢。就算是太子的追随者,看到刘敏才这么轻易就被构陷谋反也很有可能兔死狐悲,心里埋下对太子不满的想法。 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这种人倒戈是最快的。 太子这招已经不是自损八百了,分明是给自己划开大动脉放血。 如果不是确认了书中内容对他有极大影响,太子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刘侍郎,这部《天工格物》全部都是你写的?有没有别人参与了编撰?”钟阳明问道。 刘敏才说:“老臣也不是什么天才,里面大部分内容是老臣亲身经历,或者是造访各行各业的名家打听得来的。编撰之时,也请过不少人帮手收集材料。要说内容,其中有六成是我亲笔所著,剩下的部分有不少是别人供稿,我还没来得及全部整理完毕。” “别人都有谁?”钟阳明问道。 “那可就数不过来了,为了写好这部匠人之书,我花了多年时间,为我供稿的匠人数以百计,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收到天下各处送来的书稿……”刘敏才说着突然眼睛一亮:“老臣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这些人有问题。他们夹带了不利于太子的私货,塞进了我的书里。” 钟阳明点了点头,像是这种超大型的书目编撰,光靠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刘敏才没问题,或许就出在其他作者身上。 “刘侍郎你仔细想想,在被构陷前后,你是否走漏了什么风声,或者突然收到了新的稿件还没仔细看?” 这是钟阳明想到最大的可能,里面必定收藏了跟太子密切相关的东西,很有可能将他置于死地,所以才会突然做出这种构陷大臣的事情。 钟阳明现在也明白刘敏才的委屈了,怪只怪他碰巧不小心将书稿给烧了,让太子误以为他已经看过书稿,还留了副本,所以才会严刑拷打。 但刘敏才哪里知道猫腻在哪,一个劲地说不知道,就被太子的人认为是受尽酷刑也紧咬牙关,这嫌疑就更大了。 这么想来,刘敏才确实挺冤的。 刘敏才苦笑道:“我大概知道是哪一份了,有一份书稿是从江南送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只是暂时存放到《天工格物》的书架上。算算时间的话,应该是这份了。可是,我已经不小心烧了啊。” “寄送的人是谁?”钟阳明又问。 “具体名字不知道,但我当初委托余杭商会帮我收集相关的资料,应该就是他们邮寄过来的。” 江南,余杭商会,钟阳明估计,这跟江南的天灾和人祸密切相关。 “罢了,刘侍郎你在这等着,我将你的家人带来,然后便离开京城。” 不管是什么证据,这会儿都烧成灰了,钟阳明只能让植物重新长出来,却没办法让灰烬重新变成纸。 刘敏才问道:“殿下,离开京城之后,我们去哪?” 钟阳明说:“大概是玄虚观吧,若是刘侍郎你想去别的地方,我也能为你安排。” 刘敏才却激动地说:“殿下去哪,老臣就去哪,殿下放心,待老臣养好伤,不管是刀枪还是弓箭,不管是甲胄还是云梯,老臣都可以给殿下你造出来。” 钟阳明正想说他太客气了,但突然感觉有点不对。 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第33章 龙卷风摧毁天牢 马车在黑夜之中沿着官道狂奔。 这样的夜晚,就算打着灯笼也看不清前路,即使官道平坦也没人敢在晚上跑出这种速度。 但凡拐弯有半点不及时,那就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但钟阳明无所谓,他只管挥舞马鞭,黑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阻碍,跟白天赶路没有任何区别。 马车内坐着刘敏才与他的女儿。 钟阳明从千金一掷楼中将父女两人带出,顺便带走了一辆马车,直接用藤蔓托起,越过城墙便跑。 估计现在京城已经开始乱起来了,刘敏才越狱,他的女儿又被带走,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只可惜车凯没有跟着一起跑路,反而自信满满地说自己有保命的办法。 钟阳明也不勉强,他们两人只是君子之交,并非君臣,自然不能强迫车凯一起跑路。 钟阳明只是有点感慨,这年头不管是狱卒李大牛还是侍郎车凯,关键时候都有自保手段,这年头不狡兔三窟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等回到玄虚观,钟阳明也将那后山改一改,高低搞个邬堡试试。 车厢内,刘家小姐已经沉沉睡去,这家破人亡和提心吊胆带来的双重压力让她数日没有合眼。今日突然得见父亲,又脱离苦海,总算是放松下来,马上便睡了过去,这马车再颠簸也没能让她醒来。 倒是刘敏才睡不着,身上的伤正在缓缓愈合,又痒又痛的感觉折磨着他,让他根本无法入睡。 看着为他驾车的钟阳明的背影,刘敏才有些感慨。 他与这位六皇子只是数面之缘,没想到仅仅是因为他的学生车凯跟六皇子关系不错,六皇子就甘愿冒风险将他父女两人都救了出来。 这可是造反啊。 这份情义,刘敏才无以为报,只能将这老骨头奉献给这位六殿下了。 刘敏才本来胸无大志,官至侍郎已经心满意足,平生所爱不过就是各种技术革新。 所以他即使老来得女,又死了原配夫人,最后都没续弦继后香火,而是将全部精力放在著书立说这件事上。 谁当皇帝他不在意,只要能让他完成这部《天工格物》,刘敏才就死而无憾了。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他想躲就能躲掉。 无妄之灾从天而降,半生心血付之一炬,刘敏才恨不得手撕了太子。 造反好啊。 刘敏才要亲眼看到太子被吊到火刑架上活活烧死,以祭奠他的《天工格物》。 心情虽然激动,但刘敏才也很清楚自己的本事。 玩政治他不懂,做管理差点意思,治学水平也一般,但若说农事,那他肯定是精通,开山取石,采矿锻铁之类的,大乾就没有比他更懂的了。 刘敏才将自己定位在后勤,只要能有一处稳定的基地,刘敏才就能发挥自己的才能。 只是,这位六殿下究竟选什么地方做大本营啊? 直接走官道,那岂不是说京城的大军也能沿着官道直接到达?那等到大军压境的时候,他们要怎么抵抗? 不管刘敏才如何考虑,马车继续向前飞奔,朝着玄虚观的方向跑去。 黎明将至,此时正是天空最暗的时候。 对于京城人来说,今晚热闹得有点过分。 首先是京兆府全员出动,连休沐在家的衙差都被叫了回来,然后开始全城大搜捕。 负责今天巡夜的衙差狱卒全部被带去问话,李大牛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是负责问话那个。 因为,李大牛是京兆府大牢的副牢头,而他的顶头上司是他的大舅子。 可以说,两人加起来一张嘴,京兆府大牢他们说了算。 李大牛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劈头盖脑地对着那些狱卒们一通臭骂,然后得出了一个很离谱,但府尹大人也没法反驳的结论。 是别的地方刮龙卷风将大树刮起,然后砸穿了地板,正好砸碎了地牢的顶部,因此被里面的逃犯跑了。 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啊。 府尹大人一开始觉得这個说法很离谱,但亲眼看到那棵四五人合包粗的树穿透了地板,直达大牢深处,他觉得这个说法其实也不是不行。 不然你要怎么解释这树哪来的? 江南大旱,还有奏折上写老虎成群结队下山觅食,刚好碰巧吃掉了出门的县令和他的护卫,然后老虎不伤路人就回了山上。 这种离谱的奏折都能过,他这大树还长在这里呢,凭啥不可以? 至于身受重伤的刘敏才是怎么跑掉的,那只能说是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刘敏才突然回光返照,所以逃出了牢房。 所以现在要全城开始抓捕,至于能不能抓到,那就回头再说,实在不行就说刘敏才躲进了京城的下水道,那地方……反正就是死路一条,不用再查了。 想好了怎么应付,府尹大人顿时就思路清晰起来,有条不紊地安排衙差开始四处排查。 京城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府尹大人心里清楚,人手安排极为精准,每到一处都能有所收获。 什么人贩子,什么乞丐窝,什么半掩门的地方,统统刮了一遍。如果刘敏才真的是靠自己跑出监牢之外,那肯定是要被这精准的抓住的,但最后当然是一无所获。 而在京城的另一边,千金一掷楼也乱了,原本彻夜春声的烟花之地,这才到半夜就临时封禁了。 衣衫凌乱被赶出来的客人们气得破口大骂,估计千金一掷楼今晚要损失惨重。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朱颜楼二楼雅间。 东宫的大管家许五阴被困在房间里面,生死不明。 这消息传到了宫里,太子发了大脾气,直接派出侍卫来。结果,一群东宫的侍卫现在就站在那个房间前。 他们拔出腰间的刀,疯狂地劈砍着房门。 好不容易将那一层房门给削了下来,看到里面暴露出来的厚实树根,众人都是心惊胆战。 原来不是千金一掷楼的老板撒谎,这房间真的出了妖孽,不然这挤满整个房间的树根是怎么长出来的? 从树根的缝隙里面,隐约可见有血迹渗出,恐怕那位许詹事已经被挤成肉泥了。 只是侍卫们都不知道怎么回报,太子要怎么才能相信千金一掷楼会突然长出树根将许詹事给压死了啊? 就在此时,有龟奴跑到这边,给正点头哈腰的千金一掷楼老板说了几句悄悄话。 原本满头大汗的老板突然眼睛一亮,走到了那几位东宫侍卫面前,谦卑地说:“几位大人,刚听到一个消息,京兆府那边也突然多了一棵树,将天牢都砸穿了,听里面的衙差解释,那树是这样来的……” 第34章 第二星宿 “龙卷风卷起了大树,砸穿了京兆府的牢房,还砸穿了千金一掷楼的房子,正好将刘敏才放跑了,正好将孤的属官给砸死了?!” 三十出头的太子保养得很不错,看起来像是二十多的年轻人,只是长相跟钟阳明没多少相似之处,而且有点鹰视狼顾之相。 听着侍卫们的汇报,他便深深皱起眉头,额上皱纹极深,仿佛是天天都愁眉苦脸留下的印痕。 太子现在真的想将眼前这群侍卫杀了,这么离谱的借口,他们怎么敢汇报上来。 但正因为太过离谱,太子不得不多想一些,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东宫侍卫都是自己的心腹,不可能找个一戳就破的借口来糊弄自己。 侍卫们也是一脸的认真,并没有半点畏缩躲闪。 真的有树根将许詹事给砸死了啊,这可是他们亲眼所见,花了老半天时间才勉强锯下来几块木头,便看到了这位大管家的半条小腿。 试着用力一拉,结果就将腿给拉断了,可见里面的身子已经彻底变成了肉酱。 侍卫们也不敢在千金一掷楼拖延太久,带着些许证物就回来交差。树根砸死是真的,但这树根怎么来的,侍卫们实在解释不了。 幸好京兆府也出现了同样的异状,大松树将地牢都砸穿了,他们说是龙卷风刮的,那侍卫们就只好如实汇报了。 太子不愿意相信,又连续拍了三批人去打探。 结果都是一样,千金一掷楼的树根厢房才锯了小半呢,那么大的树根骗不了人。京兆府虽然不好进,但东宫的令牌足以通行无阻,太子的人也看到了那粗大得砸穿了地板的松树。 虽说这两地方看着不像是砸的,更像是从里面长出来的,但没人会这么想。 怎么可能突然长出这么大的树来,这说法比龙卷风卷起树木还不靠谱。 等到所有人都回来汇报,天色已经亮了大半。 太子一夜没睡,就等他们的消息,没想到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出同样的答案。 这就不是造假了,要是这些人全都背叛了自己,那真假都不重要,自己命都要没了。 太子无奈地挥手说:“都退下吧,许五阴的家人好好抚恤,但不要让他们多嘴。” 估计京兆府等会在早朝的时候就要提起这事,太子现在已经没心思管刘敏才的生死了,因为这事说到底是他做得太过分。 直接构陷一位侍郎造反,这对百官来说都是极大的忌讳,全靠他岳父周旺以及之前拉拢的大臣才勉强按下去。原本大家心照不宣,等刘敏才斩首这事就过去了。 现在刘敏才竟然逃了,而太子将自己的属官许五阴派到千金一掷楼去害刘敏才的女儿,结果许五阴死了。 这些事情要是全部曝光出来,那恐怕就真的压不住了。 朝廷还不是太子的一言堂,心照不宣的事情不能拿出来说。藏着掖着,很多人可以当看不见,而一旦拿出来了,有些人就必须要表态,这个表态自然不会是站在太子这边。 幸好,如今皇帝病重,曾经那位极有主见,能让百官瑟瑟发抖的显龙帝连稳稳坐在龙椅上撑过早朝都很艰难。 人老了病了,就会变得怯懦,变得愚蠢,这些年太子可以快速扩展自己的势力,也跟皇帝病重有关。 谁都看得出皇帝要撑不住了,太子的地位自然越来越稳固,都想当个从龙之臣。 所以,今晚这事对太子来说只是麻烦,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只是,刘敏才究竟有没有藏着副本?太子真正担心的就是这個,一旦那些东西被人发现,那可比构陷大臣要严重得多,说不定现在支持他的大臣都要倒戈大半。 唉,只怪自己一时冲动,留下了这么大的把柄啊。 邦邦邦,五更天到了,太子只能用冷水洗了把脸,准备上朝。 今天的朝会,注定不会轻松,但太子有信心,他可以顺利度过这个难关,只要再等些时日,他就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而钟阳明这边,经过一夜狂奔,已经远远离开了京城。钟阳明没有路引,所以中途也不在驿站停靠。 他不怎么需要休息,只是偶尔停车,给刘敏才和那位刘家小姐几颗果子吃。 灵果对身体好,也能勉强抵御饥饿。 如今是逃亡路上,刘敏才也没有半点意见。 只是他如今身受重伤,实在不能一直颠簸,钟阳明只能将马车停靠到路旁稍微休息。 闲来无事,钟阳明也浪费时间,找到机会就打坐修炼。 只可惜,星图实在与天上星辰对不上,打坐也只能恢复法力,不能再有寸进。 苦闷之余,钟阳明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着星图,想试试能不能凭自己想象力将星图校准。 毕竟这次没拿到工具,想要观星就要麻烦得多。 正写着画着,突然听到车厢传来刘敏才的声音:“殿下,这是在画星图?” 钟阳明转过头去,看到刘敏才半个身子从车厢里探出来,动作有点滑稽,又有点吃力。 钟阳明走过去,给遍体鳞伤的刘敏才扶好,问道:“刘侍郎不多休息一会?” 刘敏才摇头说:“多得殿下的灵果,伤口正愈合,痒得很,实在睡不着。” 这一路上,刘敏才也是见识了钟阳明的手段,明白这位殿下是得了奇遇,怪不得能够将他从天牢中救出。刘敏才也很懂事地没有多问,这种秘密他还没资格打听。 但钟阳明越是厉害,刘敏才就越觉得他造反成功几率大,也越想要在钟阳明面前表现表现。 刚才看到钟阳明在地上画着星图,刘敏才便忍不住开口询问了。 “刘侍郎也懂观星?”钟阳明问道。 “略懂,略懂,毕竟天下农事都要靠老天爷赏脸,观星望云是必要的手段,老臣也曾经向钦天监求教过。刚才殿下画的,是二十八星宿中的角宿?” 钟阳明露出意外的表情,没想到这位刘侍郎还真看出来了。 他如今点亮的命星都属于角宿,只是星象变了,他没办法再推算出下一刻命星的位置。 正准备请教,却听刘敏才说:“殿下若是想要观星,最近怕是看不清角宿了,倒是二十八宿里的箕宿毕竟容易看见。” 箕宿,箕水豹? 钟阳明倒是没想过这个,在角宿九十五颗命星点亮之前,能修炼第二个星宿的星图么? 钟阳明觉得可以试试。 第35章 箕宿点星 水灵之力 自从修仙之后,钟阳明变得越发随性。 许多事情少了顾虑,想做就做。 就像是现在,明明还在逃亡路上,他心有所感便坐在路边打坐,似乎也不怕被人打搅。 这也跟修仙者的感应有关。 若是有劫数临头,钟阳明便冥冥中有些感应,就像是上次点星时周妙华带人来找麻烦,王石头就替他挡了一劫。 而如今,钟阳明没有感应到劫数,便什么也不想,直接盘腿坐下开始修炼。 心神沉浸紫府之中,星图浮现,角宿上的命星正在散发着明亮光芒。 钟阳明试着控制星图运转,原本处于星图中心的角宿九十五颗命星整体转移,挪动到另一幅细小的星图上。 这就是箕宿,东方青龙之尾,总共加起来不过十颗命星。 别看量少,这《命宫点星术》不是说哪个星宿的命星多就厉害,每一颗命星代表的只是里面蕴含的天地玄奥。真正厉不厉害,要看钟阳明的法力强不强。 所以别看钟阳明半路跑去点亮箕宿的星星,但他的木属性神通不会有半点受影响,反而会因为命星的增加而变得更强,因为他的法力也在水涨船高。 点亮命星是升级,法力增长相差不大,区别只在于先升哪个技能。 而现在,钟阳明就要试试跳过木系技能,点亮他的水系技能。 钟阳明暗暗感应天上星宿,即使是煌煌白日,也有星光如雨坠落。 这一次,星光不再是帮助钟阳明恢复法力,而是开始与他紫府内的命星相互纠缠。 这说明钟阳明此时修炼的星图与天空繁星相互印证,又可以继续勇猛精进了。 “竟然真的能点亮,这位刘侍郎有点东西啊。” 钟阳明原本只是随手救人,没想到自己捡到宝了。 等回到玄虚观,他一定给刘侍郎打造一个大大的实验室,这样的科研人才,绝对要好好招待。 这個念头一闪而逝,接下来钟阳明便全神贯注地开始修行。 星光越发浓郁,四周的灵气也循光而来,在钟阳明身边形成漩涡。 这本来就是荒野之地,灵气一出,四周便有了异象。 除了花朵盛开之外,似乎还有薄薄的水雾泛起,这也是箕宿命星的特点。 只是随着星光越来越多,这水雾也越来越浓,不一会儿就弥漫百丈,让周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钟阳明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刘敏才与他的女儿都被眼前的奇景吓了一跳。 这百花齐放仙气飘飘的,六殿下是不是要成仙飞升了啊。 要是他飞升了,剩下他们父女两人怎么办? 刘敏才急得像是热窝上的蚂蚁,但也无可奈何,他是万万不敢打扰钟阳明修炼的,就算这位殿下要白日飞升,他也只能哀叹自己时运不济,没能成为从龙之臣了。 不过刘敏才是想多了,钟阳明距离飞升远着呢。或许要等他将诸天星斗全部点亮,才有可能飞到天上看看仙界究竟存不存在。 钟阳明这场修行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结果就是大雾弥漫出一里范围,连天光都遮蔽了。 不过结果也相当不错,钟阳明又点亮了一颗命星,属于箕宿的命星。 钟阳明走到马车旁,对刘敏才说:“多谢刘侍郎指点。” 刘敏才一脸懵逼,自己指点什么了?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钟阳明只要没有抛下他父女两人就是好事。 刘敏才提醒说:“殿下,这大白天的大雾茫茫,这里又是官道附近,容易惹人起疑,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钟阳明点了点头说:“不错,动静是大了些。” 睁开双眼时看到这茫茫大雾,钟阳明也觉得非常无奈。 随着他的法力越来越强,修炼所造成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角木蛟箕水豹这种还好,万一是金火属性的命星,说不定点亮一次就会让周遭变成刀山火海,那可能就容易误伤别人了。 “可惜我没领悟什么阵法的手段,算了,以后小心一些就是。” 只见钟阳明伸手往那大雾中轻轻一抓,突然一阵旋风吹起,白雾翻涌,竟然朝着钟阳明的掌心汇聚。 过了有片刻功夫,四周的雾气就稀薄了许多,而钟阳明掌心处也多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刘敏才一看,忍不住惊讶,仿佛是取最纯净的水晶用最精湛的手段打磨才有如此通透光亮。 这东西,竟然是用水雾凝聚而成的? 钟阳明也挺满意,这箕宿的第一颗命星点亮,让他学会了控制水灵之力。有意思的是,这凝水成珠的手段,其实是从角宿的命星里面学来的。 他之前就凝聚百花炼出一颗百花珍珠,送给妙蕴作为谢礼。 这手法,用在水灵之力上也是一样,看来这修行之道殊途同归,星宿之间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钟阳明也可以尝试着用水灵之力玩出更多花样来。 但现在不是时候,等回到玄虚观之后再慢慢研究,钟阳明心里已经有了不少想法,只是需要刘敏才这位工学大能来帮帮忙。 钟阳明将这颗水灵珠放在车厢中,顿时有股清凉之气弥漫,刘敏才感觉伤口的麻痒都降低了许多,便知道这绝对是神物。 但实际上,这珠子并没有多少神异,只是聚拢了大量水灵之力,会慢慢地逸散这些灵气。 对凡人来说,灵气是好东西。 木属灵气可以调理身体,补充亏空;水属灵气清秽去毒,疗伤效果会更好一些,但养身效果会差些。 刘敏才如今身受重伤,带着这颗水灵珠再多吃灵果,应该很快就能让伤势恢复。 钟阳明架起马车朝着玄虚观走,但没走出多远,钟阳明却突然吸了口气,意外地说:“这味道,怎么会这么巧?” 刘敏才不知道钟阳明在说什么,但很快他就听到马蹄声传来,远处似乎有有一路商队正在迎面赶来。 刘敏才有些担忧,他们可是逃亡路上,若是与人照面,容易惹来麻烦。 但钟阳明不仅没有避开,反而主动迎了上去。等到了近处,便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在路上激战。 钟阳明仔细一看,便看到妙蕴那熟悉的身影。此时她骑着一匹白马,手上长剑左右挥舞,在一群贼人中杀得血肉横飞。 钟阳明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感觉,妙蕴狠起来,还真配得上灭绝师太这个名字。 妙蕴身旁是几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一看就知道是装着钟阳明弄出来的粟米种子。 至于那些围攻马车的,多半是拦路劫匪,只是没想到这刚出京城不远就看到了,这治安确实不太好。 妙蕴剑术精妙,即使是在马上有点施展不开,但依旧将这些贼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山贼人多,除了妙蕴之外,其他人都陷入了苦战。 钟阳明突然驾车闯入站场,那些山贼一看钟阳明身上的道袍,便猜到他跟这凶狠的道姑是一伙的,马上分出四五骑冲过来。 妙蕴也看到了钟阳明,也不知道钟阳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看到山贼朝他冲过去,忍不住喊了一声:“师弟小……” 心字还未说出口,只见钟阳明手指轻弹,这几个山贼便惨叫着坠落马下,浑身不见伤痕,只有胸前有一滩水迹。 妙蕴苦笑,自己怎么能忘了这个,玉玑师弟是神仙啊。 第36章 玄虚观真厉害啊 轻飘飘的一滴水珠,只要以水灵之力附着其上,就可以飞出数丈而不散,加上钟阳明的法力弹出,威力比飞蝗石还强些。 这些胸口中了水滴的山贼都是肋骨断裂,倒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 钟阳明没想到水灵之力这么好用,主要是随去随用,不像木灵之力,必须要有植物作为载体才能发挥效果。 空气中,大地上,各个地方都有水汽,凝聚起来不费多少力气。 钟阳明玩心大起,凝聚出更多的水汽。 淡淡水雾在他身边浮现,不断凝练,最后变成一截透明的剑尖。 “吃我一招御剑术!” 钟阳明并指如剑,朝着妙蕴身旁一指。 薄如蝉翼的水剑飞出,在半空中留下一串涟漪。 钟阳明之前将木灵之气练得随心所欲,如今操控水灵之力也差不多,水剑精准地命中一个山贼的脑袋,啪地一下炸成飞散的水珠。 这水剑力量很足,只是没能突破水的本质,没办法像真正的剑锋那样刺穿头颅,撞到这人脑门上的时候就变成飞溅的水花,但其中蕴含的力量也足以将他打飞出去。 这一剑将山贼砸得倒头就睡。 但其他人看了却不会觉得他是晕了,只看到一剑飞来,他就没了声息。 这是什么武功,传说中的剑气离体,十丈之外取人首级? 就连妙蕴都吓了一跳,两人才分别多久,怎么他又多了这从未见过的神奇手段?修仙真的就这么厉害吗? 钟阳明脸上挂着笑容,身边又多了几道晶莹剔透的水剑。 剑随心至,真有几分御剑术的味道。 咻咻咻,剑气乱飞,又将三个山贼打得倒头就睡。 山贼们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没有半点战意,乱糟糟地转身就跑。 钟阳明也没有追,水剑射过去又打倒几個,剩下的乱糟糟四处跑,钟阳明也顾不过来。除非等他练成“万剑诀”可以覆盖这方圆百丈的范围。 战斗结束,但车队的护卫不敢动弹,只是敬畏地看着钟阳明,生怕这位世外高人杀得兴起,给他们也来几剑。 妙蕴下了马,来到钟阳明的马车旁问道:“多谢师弟出手相助,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阳明老实地回答说:“我闻到了师姐你身上的味道,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正好遇到了这些山贼劫道。” 妙蕴脸色一红,生气地说:“师弟你胡说些什么呢?” 什么叫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听到如此轻佻的话,妙蕴差点没忍住给钟阳明一剑。 钟阳明看她误会了,连忙解释说:“师姐误会了,我说的是你身上带着我送你的百花珍珠,我闻到了花香的味道。” 妙蕴听了,这才稍稍平息怒气,那颗珍珠确实被她带在身边。淡淡的花香不但很好闻,还有安定心神的效果,将这珍珠带在身边,练功效果都会好很多。 但妙蕴还是很不高兴地说:“道门以师兄弟相称,师弟你记住了。” 钟阳明忍不住想笑,这生气的表现也太温柔了,跟之前灭绝师太的印象完全不同。 “抱歉,一时口误。不过这里是官道,怎么会有山贼?”钟阳明奇怪地问。 刚才那伙山贼有好几十人,看着不像是附近的百姓搞副业,因为他们用的武器都是长刀长矛。一般老百姓家里不可能常备这种武器,大不了将镰刀绑竹子上,更不可能有马可以骑。 这里距离京城不远,成建制的职业山贼竟然没有被朝廷干掉,这可算是奇事了。 大乾没烂到这个程度吧? 妙蕴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平日很少离开玄虚观。” 钟阳明看了看那些正在照顾伤员和处理俘虏的护卫,问道:“他们是镖师?” 妙蕴点了点头说:“是我从长风镖局请来最好的镖师,这些种子事关重大,所以我还准备亲自送到江南。” 正想再多问几句,便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镖师走了过来,恭敬地向钟阳明行礼,然后说:“多谢这位道长出手相助,长风镖局郭苗在此谢过。” 这位女镖师梳着妇人的发型,年纪大约是三十多,身材高大,双臂比钟阳明大腿还粗,真不愧是走镖的人。 钟阳明也客气地抱拳说:“郭镖头客气了,在下玄虚观玉玑。其实不用我出手,伱们应该也能应付。” 这也不全是客气话,这些山贼虽然人多,但武艺也就几下江湖把式。长风镖局的人武艺高强,加上妙蕴这位高手,杀退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郭苗却真诚地说:“应付是应付得了,但那恐怕会有伤亡。多得道长相助,大家都只是一点皮外伤。” 钟阳明好奇地问:“这里距离京城不远,为何也有这么多山贼?” 郭苗坦白地说:“大概是流窜的马匪,最近几年天下不太平,盗匪是越来越多了,京城也难以幸免。” 说完了这句,郭苗又对妙蕴说:“妙蕴道长,这些货,不能再这么装了,换上寻常的运粮麻袋吧。不然任谁看了这些遮得严严实实的木桶,都会觉得里面的东西不一般。这一路前往江南,遇到的劫匪只会越来越多。” “可是,换上麻袋的话,如何能保证不会弄湿?”妙蕴担忧地说。 谢苗只能解释说:“就算你这批米粮再珍贵,粮食只要不是被瓢泼大雨淋到,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现在我们将货物包得严严实实,道上的人一看就会觉得里面有宝贝,我们将会遇到更多的麻烦。” 妙蕴不知道如何解释,钟阳明之前千叮万嘱过,这些种子不能沾水,一沾水就会马上长出来。 这些完全密封的木桶能保证路上不会被水沾湿,要是换上麻袋就不好说了。 普通粮食沾了点水,重新晒干就是,这些粮食要是沾了水,说不定会直接将马车给撑爆了。 眼看两人争执不下,钟阳明对妙蕴说:“还是换麻袋吧,江南大旱,只要加快脚步前往应该不会遇到大雨。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安全要紧。” 粮食运到才是关键,就算出现意外,按照钟阳明的计算,少了一两包问题也不大。除非有丧心病狂的人拿着一大桶水往上面浇,不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妙蕴却说:“这可未必,刚才我们路上就遇到了一片浓雾,要不是被雾气阻挡了视线,也未必会被偷袭。这雾气来的突然又散得突然,天气变化也太反常了,说不定就下大雨了呢。” 啊这……钟阳明不好意思说刚才那浓雾是自己修炼的时候弄出来的。 妙蕴这话让郭苗都不好接,那雾气确实是来得诡异,她走镖多年都没见过这么突兀的浓雾。 钟阳明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说:“不至于,异常天气之所以叫异常,那自然是因为难得一见。你们都遇到一次了,很难再遇到第二次。一切还是要以安全为重,要是中途出了意外,就算粮食保存完好又有什么用呢?” 听到钟阳明这么说,妙蕴也只能点头说:“那就按郭镖头的安排吧。” 听到妙蕴同意,郭苗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走镖的最怕就是一意孤行的雇主,十次出事有九次是因为这些毫无江湖经验的雇主出馊主意。 之前妙蕴一直要求这批货物要包好,绝不能沾上半滴水,不管郭苗怎么解释,她就是不听。 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道长说一句话,这位大小姐就从了,看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啊。 郭苗又想起钟阳明刚才那令人惊艳的飞剑之术,猜测钟阳明应该是玄虚观里的大人物,或者某位高手前辈的亲传弟子。 这玄虚观真不愧是武学圣地,光靠这神乎其技的武功便足以傲视江湖了。 郭苗心想:“以后一定要告诉江湖朋友,玄虚观比传闻的还要厉害十倍。” 一场偶遇之后,钟阳明很快就跟妙蕴话别。 妙蕴也没问钟阳明马车上的是谁,只是嘱咐了一句:“师弟你小心,我离开玄虚观的时候,周妙华的尸体被人找到了。” 第37章 圈地盘建邬堡 周妙华死了? 钟阳明虽然有点意外,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死了也就死了吧,对钟阳明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只是好奇周妙华是被人背下山的,尸体怎么会现在才找到。 但也没好奇多久,钟阳明便驾着马车朝玄虚观赶去。 这一路上,钟阳明还跃跃欲试,想要再遇到几个劫匪,好让他再练一练御剑术。 这次可不是水剑了,他弄了一堆木屑放在袖子里,随时可以变成一堆木剑。其实尖锥的形态最合适,只是这样不够帅。 只是等钟阳明顺利回到玄虚观,连个拦路剪径的小贼都没遇到。估计是别人看他这马车轻装上阵,猜到里面没什么好东西吧。 经过两天的恢复,刘敏才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由他的女儿扶着,跟在钟阳明的身后。 一路走进玄虚观,遇到的道士都对钟阳明行注目礼,但都不敢多说半句,只当他是瘟神一样躲开。 刘敏才看到这个情景,忍不住皱起眉头。 如果这里是六皇子的大本营,这经营得未免太差了,人心都不在,一不小心就要被高密,内鬼是一抓一大把啊。 周妙华尸体被发现了,他们大概是生怕他那兵部尚书的父亲报复时候被连累,所以一個个对他避之如瘟疫。 钟阳明却是不管这些人,带着刘敏才父女来到后山,来到了那条滑道旁。巨大的藤蔓托着三人升向山顶。 之前钟阳明都只能靠走路的,因为法力也经不起这么庞大的消耗。 但自从领悟了水灵之力后,他发现这样催生藤蔓的消耗降低了许多。 这大概就是水生木的原理,木系神通降低消耗,效果也更好。 坐着犹如木龙的藤蔓回到山顶,钟阳明就发现原本花团锦簇的小屋比之前难看了些。 被灵气催生的花朵枯萎了大半,看起来自然是差了许多。 “才三天时间,灵气效果就溢散得这么明显啊,看来想搞个洞天福地需要我在这里打坐几十年上百年。” 钟阳明自言自语地走进屋里,正好看到青玄正在院子里面逗着几只小鸡崽,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弄来的。 看到钟阳明回来,青玄自己就成了小鸡崽,欢呼着跑过来:“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钟阳明摸摸青玄的脑袋,问道:“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主要还是因为带着刘敏才父女,不然钟阳明自己跑的话,半天就回来了。 青玄又问:“殿下用过饭了吗,想不想尝尝炖鹿筋?” “哪来的炖鹿筋,你做梦呢?”钟阳明说。 这里又是在宫里,就算给青玄鹿筋她也做不出来。 “哈哈,观主给咱们送了好多宫里的东西,别说炖鹿筋,殿下想吃什么都有。”青玄得意地说。 钟阳明一脸疑惑,观主给他送东西了? 这怎么听着那么古怪? 明明妙蕴提醒他注意,周妙华之死肯定会引来麻烦,结果观主不找他麻烦,反而给他送东西? 事情古怪,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先不忙,青玄你带刘侍郎到客房休息一下。” 之前在设计新家的时候,青玄就强烈要求准备一些客房,钟阳明当时还想,自己那里会有什么客人,但反正不费什么力气,便按照青玄的想法来。 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刘侍郎?”青玄看了看样子有点狼狈的刘敏才,虽然有些惊讶,但她并没有多问,而是客气地将刘家父女送到了客房之中,帮他们暂时安顿下来。 忙完了这些,青玄才找钟阳明复命。 此时,钟阳明正用宫里的紫砂壶在泡茶,享受着多日未尝的清香味道。 这宫里的东西确实奢靡,也确实是好用。 不管是茶叶还是茶具,比这小屋的粗瓷碗大叶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殿下,刘侍郎已经安置好了,他估计有点累,已经休息了。刘家小姐就在刘侍郎旁边的客房,照顾起来也方便。” 钟阳明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交给青玄来做是完全不需要他担心。 现在,是时候问个明白:“观主为什么要送我们东西,王石头又哪去了?” 这是钟阳明最关心的两件事,刚才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不仅发现多了许多宫里的器具,还发现怎么也找不到王石头了。 他不觉得王石头会逃跑,反而担心他遇到了什么意外。 “回殿下的话,观主不仅送我们东西了,还来找你好几次,只是殿下你都不在。至于王石头,他说殿下不在,也没正式收他为奴,他不好留在这里,这几天都在另一个山头上待着。” 钟阳明笑道:“这王石头脾气还真跟石头一样。” 这人脾气倔还认死理啊,但钟阳明倒是不讨厌这种人。 不过现在山上又多了刘敏才父女,之前的花园别墅确实是不方便住这么多人,是时候扩建一下这山顶小别墅了。 至少需要给刘敏才弄一个大型的工坊,不仅仅是观星设备,钟阳明脑海里的各种想法也需要这样的工坊来满足。 至于观主的想法,钟阳明也不需要着急,对方只要知道自己回来了,自然就会找上门来。 钟阳明现在是想做就做的习惯,马上就出了门,然后在隔了老远的山头上找到了正在打猎的王石头。 看他抓着两只色彩斑斓的野鸡,钟阳明大概猜到青玄养的小鸡崽是从哪来的了。 看到钟阳明出现,王石头激动地过来见礼。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钟阳明问道:“不用这么拘谨,我早说了,这不是宫里,没那么多烦人的规矩。” 即使当了这么多年皇子,钟阳明还是不习惯宫里那一套。 说个例子,跟车凯第一次见面,这位工部侍郎足足花了一刻钟才完成拜见皇子的程序,然后两人才说上第一句话。 虽说是第一次拜会时候才会这么麻烦,但这些麻烦的礼节充斥着每一天的生活。见皇帝一面得前后浪费一两个时辰,跟路边的侍卫聊个天也得延迟几十秒。 从下跪到抬头,到回话到拱手,对朝廷官员是什么姿态,对皇族成员是什么反应,这区分还挺精细。无数繁琐的细节消耗着钟阳明的精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贵族气质,用无数复杂又无聊的东西堆砌出来的仪式感,彰显身份地位的差别。 钟阳明觉得之前十六年就生活在一个节奏缓慢,延迟严重的虚拟游戏里面。 王石头听得出来钟阳明是真的不耐烦,而并非客气,便不敢再行宫中的大礼,直起身子拱手道:“殿下来找我,是有什么吩咐?” 钟阳明这才觉得顺眼了不少,便对王石头说:“听青玄说,伱想正式跟随我?你应该知道,我如今是被贬之身,可想好了。” 之前两人并没有什么口头协议,到如今,也该将这件事挑明了。 “殿下,我也是带罪之身,要不是殿下你护着,我早就被砍头了。若是殿下不嫌弃,王石头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王石头坚定地说。 “行,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护卫了。”钟阳明开门见山地说。 “多谢殿下!” 王石头忍不住又跪了下来,正准备给钟阳明磕头,却被钟阳明给抓了起来,以他的力气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行了行了,别那么多礼。我看你这地方也不错,我准备将这附近几个山头圈起来,建一个大的邬堡,你带我去四周走走。” 王石头露出憨厚的笑容,连忙给钟阳明引路。 这几天他已经将附近的山头走遍了,一般人想在这种崎岖地方建邬堡肯定是不可能的,这不是劳民伤财的问题,而是根本做不到,光是平整土地就要花十年。 但六殿下是神仙,不移山填海都算克制了,削个山头做邬堡有什么问题。 主仆二人开始走一路圈一路,钟阳明看着差不多的地方就会控制树木生长,拦路的巨石直接挖走,坑坑洼洼的地方直接填平,又或者是立起围墙,建造简易的高台。 反正先弄个框架,等地形差不多圈好了,再让刘敏才这个专业的来做设计,内饰布置就交给青玄。 等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青玄气喘吁吁地找了钟阳明说:“殿下,观主又来了,这次你见不见啊?” 第38章 以诚待之 日落黄昏,花园之内,钟阳明与观主相对而坐。 钟阳明为观主倒了半杯清茶,开门见山地问:“我应该称呼您一声皇叔祖还是观主呢?” 论辈分,他是当今皇帝的皇叔,算是钟阳明的叔爷一辈。 按照大乾皇室的规矩,三代便算是祖。 所以钟阳明应该喊一句皇叔祖。 但若是按出家人的辈分算,那只能喊一声观主了。 现在问题是,这位究竟以什么身份来访。 观主笑道:“随你,反正我今日来意,不管是皇叔祖与观主似乎都一样,不得不三顾而入。” 钟阳明有点不好意思,前两次是真的意外。 第一次是他在修炼,王石头这人脾气倔将观主挡在外面,第二次是真不巧,他跑去京城找朋友。 “观主见谅,只是机缘巧合,并非晚辈有意避而不见。”钟阳明说。 观主喝了两口茶水,叹息着说:“看来钟显龙那五十大板不仅伤了你的身,还伤了你的心啊。否则这玄虚观里面,愿意先放下皇亲身份的人还真没几个。” 观主刚才这句话也是一种试探,想看看钟阳明更喜欢六皇子这个身份还是玄虚观玉玑子这个身份。 没想到钟阳明几乎没有犹豫就选了后者。 听观主直呼皇帝的名字,钟阳明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毕竟这十几年也没几次听过别人喊皇帝的全名。 不过想想倒也不算什么,私底下聊天,喊名字又如何。 大乾风雨飘摇,皇帝病弱将死,这些年来皇族的威严是每况日下,私底下编排皇帝的不要太多。 前些年宫里第九位皇子出生,不知道多少人在传,皇帝都已经病成这样了,怎么生的孩子。不仅侍卫宫女在说,皇族内部也有不少闲言碎语。 甚至有官员直接在朝堂上提出这事,虽然被臭骂一顿,但也没法为这位九皇子洗清嫌疑,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礼乐崩坏之后,并不是杖毙二字就能堵住悠悠众口的。 对于观主的话,钟阳明不置可否。 作为一個穿越者,本来就很难对龙椅上的那人有什么深厚感情。虽说钟显龙对他不算差,但父子两人隔阂比旁人要大得多。 就算没有那五十大板,钟阳明扪心自问也更喜欢当玄虚观的玉玑子。 当然,前提是他有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与自由。 钟阳明也坦白地说:“观主若是不喜,喊一声皇叔祖也并无不可,但既然两个身份都不影响你的来意,那还是玄虚观玉玑子让晚辈自在些。” “好,那我也不绕弯子。玉玑,我听说,你得了奇遇,长生有望,这是真是假?”观主问道。 钟阳明也不准备隐瞒,对观主说:“修仙是真的,至于长生,那太遥远了。” 观主问道:“有多远?” 钟阳明思考了片刻,然后说:“百年之内不用考虑,最多不过是练几门神通,于长生无用。” 紫府之内那星图浩瀚如海,二十八宿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想要成仙,别说百年,千年都未必能成。 学会神通与真正的长生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观主略微有些遗憾,钟阳明都要百年时光,那他如何还等得及?原本还想着能不能请钟阳明教他一起修仙,结果一听这时间就知道自己根本等不了。 “可有延寿之法?”观主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应当有,但不知效果如何,若是观主你为求药而来,晚辈应下了,只要有能延寿之物都会送观主一份。”钟阳明说。 观主惊讶地问:“当真?没有什么条件?” 钟阳明笑道:“当日晚辈送入玄虚观时身受重伤,观主可曾嫌弃我是个被贬的皇子而不管不顾?伱命人为我换上最好的伤药之时又不曾求过回报。 “你是观主,又是我的皇叔祖,三顾这草庐之地,还送来这满屋的宫中奢物。观主以诚待我,我若是还开什么条件斤斤计较,那与小人何异?” 钟阳明说完,伸出右手,只见一颗松子托在掌心。 须臾间,水汽弥漫,青光如瀑,木灵与水灵两种灵气在钟阳明掌心汇聚,很快便凝成了一颗青色圆珠,将那松子封入其中。 “这是晚辈炼制的水木灵珠,佩戴在身上有疗伤调气的效果,应该能对观主你有些用处。平日若是有空,多来这山上坐坐,吃些果子茶水,应该也能有些用处。 “只是晚辈修为尚浅,手段仅此而已。” 观主接过这水木灵珠,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从珠子上传来,只觉五脏六腑都被净化了一般。 试着将内力运转到手上与这珠子沟通,观主顿时感觉这股清凉之意更加明显,就像是吃下灵果一样,开始填补他的身体亏空。 观主感慨地说:“当初一念之善,竟然能让我多活十几年。活了大半辈子,我从来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到如今看来是不得不信了。”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观主又忍不住对钟阳明说:“玉玑,虽然你不愿意认这皇子的身份,但说句实话,我当初救你是因为你是我的亲侄孙,而非什么玄虚观观主与弟子的关系。你心中若恨你父皇也无妨,但如今大乾风雨飘摇,你只想在这山野之中苦修么?” 钟阳明微微一笑,看观主的表情,总觉得这话题才是重点。 “观主不用试探,我对那皇位真的已经没了兴趣。” 观主摇了摇头说:“这可不是试探,你我之间如今何必打什么机锋。但我还没老眼昏花,你不想当皇帝,却不代表你对这天下毫不关心。妙蕴送去江南的那些粮食,足以改变江南的局面。到时候,你不想招惹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来。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建议,或许能让你不用为这些小事担心。” 钟阳明听了,好奇地问:“请观主指点。” 他确实是不想再理会宫里那些勾心斗角,有这时间多点亮几颗命星不是更好?等到他修仙有成,真的能够移山填海之时,再出手将这天下改造成他想要的模样。 但钟阳明也明白,将来必定有各种麻烦上门。 别的不说,光是每天来一个跪在门口求药的就够他头痛了,总不能全部杀了埋土里。 观主摸着胡须对钟阳明说:“你应该看得出来,如今朝堂之乱,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的父皇病了。他病得很重,快要死了那种。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但凡早点死了还好,太子上位,该换的换,该杀的杀,倒也痛快。但他就是死不了,吊着半口气,百官急,太子也急,这急了,事情就乱。 “你父皇不蠢,但他没精力去跟这群老狐狸斗智斗勇了,他只能将自己缩起来,熬着,等着,希望可以有个撑起朝堂的继承人出现。” 钟阳明奇怪地说:“直接选太子不就行了,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事到如今,选太子是最快稳定朝堂的办法,不管太子能力如何,只要他上位了,至少可以安稳十几年。 观主笑道:“谁知道皇帝什么想法,我已经多年不在宫中,也不知道你们这些皇子有什么区别。但现在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不想传位给太子,又压不住群臣,才出现这种乱子。 “但只要你父皇好起来了,这些问题他自己就能解决了。” 第39章 风浪 钟阳明目送观主下山,这老人拿着一篮灵果,显得心满意足,连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对于观主的建议,钟阳明并没有拒绝。 只不过灵果并不是治百病的灵药,只能说调理和补身的效果比一般的药材更好,未必能根治皇帝的病。 但不管如何,这十几年的父子感情也不差这点灵果。 送走观主之后,钟阳明便全身心投入到山顶邬堡的改造之中。 刘敏才在这灵气浓郁之地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似乎伤势都好了大半。 钟阳明也没客气,直接将地形图铺到刘敏才的面前。 “刘侍郎,这是我昨天草拟的邬堡设计图,你看看要如何设计修改更好?” 刘侍郎接过图纸,上面以如今的小屋为中心,圈了好大一块地,只是这设计看起来有点奇怪。 “殿下,这邬堡,是不是太大了。” 刘侍郎是这方面的专家,一看就知道大概有多少面积,这什么邬堡啊,分明就是一个小城啊。 “有备无患,反正都是玄虚观的荒地,先圈起来,以后总会用得着。”钟阳明说。 要圈地就一次性圈足了,直接围起来。 虽说玄虚观应该不会有意见,但要是一次次扩张的话,那容易让人觉得钟阳明贪得无厌,会将整个玄虚观都吞了。 所以索性就一次性圈足够大,然后就不要再随便乱动。 刘侍郎却不会这么想,只觉得钟阳明是有大志向的。 这么大的小城,养上千精兵都没问题,这不是造反标配么,很合理。 “好,那老臣就献丑了。” 刘侍郎接过炭笔,取了一张新的图纸开始画写起来。 因为还没勘探过地形,刘侍郎也只是简单进行了区域划分,标注了一些必要的建筑和设计。 但钟阳明原本的图纸上只有几个大方框,而在刘侍郎的笔下,一個易守难攻,各方面都堪称完美的小城就被他画了出来。 刘侍郎用的都是最简单易懂的画法,但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具体的形象,外行人也能看得清楚明了。 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钟阳明再次确定自己捡到宝了。 刘侍郎指了指几个区域,对钟阳明说:“殿下,老臣以为,这几个地方需要优先建好。” 钟阳明看了一下,开垦良田的区域,然后是邬堡的几个防守要点,最后是……兵营? 钟阳明奇怪地说:“这兵营建来做什么?” “啊?不建兵营?” 刘侍郎懵了,这不建造兵营怎么练兵,不练兵,怎么造反? 但他不敢问,自己这个刚来投靠的,怎么敢质疑六殿下,连忙问道:“那殿下你的意思是?” “良田开垦也可以先放一边,我们不会缺了吃的。邬堡的城墙和瞭望塔倒是可以先建起来,免得又有闲杂人等来打扰。兵营什么的也没用,真正关键是这个。” 钟阳明将手指点在工坊上,然后拿起笔在上面画了几道。 “工坊扩大一倍,刘侍郎,有什么所需的尽管开口,我要建造天下最好的工坊。什么水车动力,炼钢的高炉等等,你知道什么东西好用,尽管画出来,我会找人帮你办妥。” 钟阳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个工坊建造起来,这观星设备是修行必不可少的,需要优先满足。 刘敏才哪敢说半句不是,想来自己也不过是个搞技术的,造反这种事情确实没有什么经验。 “殿下这样做,必定有他的深意,我听命行事就行了。” 带着这个想法,刘敏才按照钟阳明的要求,开始对图纸进行修改。 等到下午,钟阳明就弄了一个可以背在肩上的木椅,让王石头将不良于行的刘敏才背上,开始按照图纸进行施工。 当刘敏才亲眼看到一堵堵厚重的木墙从地上生长出来,他才明白自己之前实在想得太过保守了。 平地长出两丈厚,五丈高的木墙,这是什么手段,要是走到京城的城墙下来这么一手,什么城墙挡得住? “怪不得殿下不在意练兵,这种神仙手段,要小兵来做什么。” 刘敏才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钟阳明的想法,钟阳明这种手段,根本不怕什么大军压境。 刘敏才心里更加火热,这种手段,想造反还不是轻轻松松。一想到太子被他抓起来绑火刑架上用文火慢烤的场景,刘敏才顿时干劲十足。 刘敏才一遍遍地检查四周地形,一遍遍地调整各种细节,务求做到尽善尽美。 几天时间过去,邬堡已经有了雏形。 高大的纯木质城墙将方圆数里都圈了进去,这城墙比京城还高还厚,除了有点怕火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弱点。 防火这事暂时不好处理,山上只有一处瀑布作为水源,引水做护城河的话水量实在太小了。 最重要的工坊也开始搭建,其中玄虚观出了不少力气,刘敏才所需的各种工具正一点点地补齐。 只是钟阳明想要的六分仪望远镜之类的东西基本找不到现货,只能让刘敏才一点点打磨,这需要不少时间。 钟阳明忙着搞基建和修行,京城这边的风浪也差不多酝酿到了最高峰。 刘敏才到造反案因为主犯的逃狱被拿到了朝堂上讨论,太子虽然被诘问得有些狼狈,但大势还是站在他这边。 最终刘敏才造反一案以悬案处理,就是找不到嫌疑人,无法开堂审理,就当他疑似谋反。 诛九族什么的就暂时叫停,但刘敏才依旧算逃犯,发海捕文书天下通缉,抓回来再说。 经此一事,太子威信受损,又死了一个心腹管事,所以这几日低调了不少。 原以为朝堂可以暂时安稳,但没过多久,周妙华的尸体送到了京城。 兵部尚书周旺当场昏死过去,昏迷了整整一天才苏醒过来。 周旺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头发削下来一段,然后对天发誓:“我的孩儿,为父一定为你报仇,一定会将凶手碎尸万段!” 与周妙华尸体一起送到京城的还有玄虚观观主的一封信,周旺红着眼睛将信读完,然后愤怒地将信撕成碎片。 “老匹夫,当我是三岁孩儿吗?!竟然说我儿失足掉落山崖致死?!” 周旺马上命人备了马车,直奔东宫太子府。 原本下了朝,太子不能与群臣见面,以免被人说结党营私,周旺平时与太子都是靠书信来往居多,像是这样直接驾车闯入宫内还是第一次。 太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将周旺迎了进来。 刚进门,周旺甚至连行礼都忘了,紧紧抓住太子的手说:“殿下,我要凶手为我儿偿命!” 太子花了不少时间才将这位岳父安抚了下来,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太子也是惊怒交加。 “他怎么敢杀人?!他怎么敢?!” 周妙华对钟阳明的挑衅虽然不是太子下的命令,但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再自然不过。最多不过是将钟阳明羞辱一番,双方冲突肯定都是限定在不出人命的范围。 周妙华不是傻子,不会轻易越过这条线。 那就不是周妙华的问题,而是钟阳明心狠手辣将人杀了。 但问题是,玄虚观怎么可能帮他隐瞒? 这几天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子拍胸口保证说:“岳父放心,华弟之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明日朝堂之上,我会向父皇提出将这丧心病狂的恶徒带回来好好审问,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好,我儿的仇,就靠殿下伱了。只是,他毕竟是皇子,陛下会让他为我儿偿命吗?若是陛下不许,殿下你要如何?” 周旺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盯着太子,丝毫没有作为臣子的谦卑,仿佛要逼他做出承诺。 太子心里恼怒,这周旺未免太过无礼了,但想到他刚死了儿子,自己又需要他的辅助,太子只能暂时忍了。 “岳父放心,父皇年事已高,上早朝都费力,只要我们坚持己见,他争不过我们的。只要将那畜生抓回来,要杀要剐,还不是随我们心意。” 第40章 帝王之怒 太子正愁找不到办法对钟阳明赶尽杀绝呢,这正是最好的理由。如今皇帝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想要摆布他轻而易举。 这些年来,一直是这样操作的。 怪只怪这位皇帝当初争龙椅的时候手段太过酷烈。 当初的瑞王是众望所归,就像是如今的太子一样,所有人等的就是瑞王登基,然后大家都有从龙之功。 是钟显龙异军突起当了皇帝,那些向瑞王效忠的从龙之臣被钟显龙一个个清理干净,朝廷百官就成了新帝的应声虫。 只是,这清除的手段未免上不得台面。比太子构陷刘敏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新上位的这些官员一个個对钟显龙畏之如虎,却没几个真正的忠臣。 在他身体健康的时候还好,如今他重病,畏惧消失之后,就没人会站在他这边。 所以太子很有信心逼皇帝下旨将人抓回来,直接解决钟阳明,登基的绊脚石便少了一块。 一夜时间眨眼就过,太子换好了衣服,抖擞精神上朝去。 兵部尚书周旺则是一夜没睡,红着一双眼上朝。 那悲愤的眼神,谁看了都觉得周旺正在情绪失控的边缘,别人看了甚至都不敢打招呼。 皇帝钟显龙还是一副脸色蜡黄的模样,要不是偶尔还会喘口气,说是一具尸体也没什么区别。 只有一件事让太子有些意外,许多天不见的掌印太监王默出现在朝堂之上。 “这老不死的,不是去了玄虚观?怎么会那么巧,今天回来了?” 虽然王默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但太子并不在意,区区一个老太监并不能影响大局。内侍不得干政,光是这一条就足够堵上他的嘴巴。 王默中气十足地喊到:“诸位大人,有事启奏。” 早朝序幕拉开,接下来应该就是六部的日常汇报,一般没什么大事的话早朝很快就会结束。 但今天还不等走过场,周旺便已经冲了出来,大声地说:“微臣有本要奏,微臣的儿子周妙华,在玄虚观遭奸人所害死于非命,请陛下为我儿申冤。” 此言一出,朝廷百官都紧张起来。 周妙华的死瞒不住人,但同样,周妙华的死牵扯到六皇子,这事更加瞒不住人。 周旺现在分明是要将事情做绝。 关键是,这事周旺并没有跟其他官员沟通,只是跟太子商量好了。 百官不知道怎么接,幸好太子早有准备,不等皇帝开口,他就已经接上一句:“周尚书放心,你是朝廷重臣,不管是谁敢害你的儿子,孤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这演得就有点过分了,明明周旺刚才是日陛下主持公道呢,太子你这马上大包大揽,也太明目张胆。 不过大家早已习惯,因为皇帝病了,他要是激动起来跟群臣辩论,没几句话就会咳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每一次,太子都会让皇帝保重身体,剩下的交给他这个监国的储君。 法理上合情合理,又没有谁跳出来反对,这一招用过许多次,但招数虽老,效果却好。 接下来,只要周旺说出钟阳明的名字,太子就会马上让人拟旨,将钟阳明带回来“审问”。 但这一次,太子刚表演完,就听皇帝开口说:“太子说得没错,此事一定要彻查清楚,讲究一个公道。” 钟显龙这番话不徐不疾,让众人听到都吓了一跳。 皇帝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流利了? 太子暗叫不好,今天事情恐怕有变,正要阻止周旺告状,皇帝却继续说:“周爱卿节哀,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请你一一道来。” 周旺也是有些意外,他真没想到皇帝今天突然就清醒了,竟然能跟人正常聊天了。他毫无准备,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回禀陛下,吾儿妙华在玄虚观被奸人害死,凶手正是六皇子,请陛下支持公道。” “又是那个逆子,一错再错,这次绝不姑息。周爱卿,如同他真的行凶杀人,我杀了这个逆子给伱赔罪。” 虽说钟显龙突然来了精神让大臣们很不适应,但听他这语气,似乎也是恨极了六皇子。 周旺现在也顾不上钟显龙怎么想只能继续说:“多谢陛下主持公道,那就请陛下派人将六皇子带回来……” 话没说完,钟显龙却打断说:“等等,周爱卿,我知道你丧子之痛很难受。但这是朝堂,总得按规矩来。你说那逆子害了你的儿子,可有证据?” “当然……” 周旺正要回答说有,却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被皇帝挖坑了。 他肯定周妙华的死跟钟阳明有关,但他不可能拿得出证据来。之前他跟太子商量的也不是直接定死罪,而是先将钟阳明带回来慢慢“审问”。 现在都没审过,哪来的证据。 但周旺也是当了许多年官的,当下便改口说:“微臣没有证据,只是微臣知道,六皇子上次偷袭伤了我儿,陛下刚打了他五十大板,没几天我儿便意外身亡,微臣认为,六皇子嫌疑极大。” 这话也说得滴水不漏,自己死了儿子,怀疑六皇子是凶手,一样可以找皇帝主持公道。 钟显龙微微一笑,问太子说:“阳鸿,你怎么看?” 太子钟阳鸿额头见汗,今天的朝会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但他还是要按照原来的剧本演下去。 “启禀父皇,儿臣认为,六弟确实与周妙华有过节,如今周妙华意外身亡,让他回来接受调查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说得有道理,既然两人结怨,周妙华身死,那逆子确实有嫌疑,说不定,就是他干的。只不过,如果已经有证据证明不是他杀的,那又如何?” 钟显龙说完,也不给太子和周旺反驳的机会,从龙椅之中站了起来,将一封书信扔到了周旺的面前。 “看看吧,这是玄虚观观主,我那皇叔的亲笔信。上面写得很清楚,周妙华曾经故意挑衅我那逆子,然后被打断了双手,第二次纠集人手上山,以众欺寡。但因为自己身上有伤,所以失足坠落山崖而死。” 周旺不用看这封信,他也知道里面写的肯定跟皇帝说的一样,因为周妙华的尸体送过来的时候,他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信。 只是他没想到,玄虚观会给皇帝也送一份。 周旺看了皇帝身旁的老太监一眼,肯定是这老太监带回来的信。 钟显龙从龙椅上站起来之后,高大的身躯第一次站得挺直。 “周爱卿,朕的儿子,需要你来帮我管教吗?周妙华一次又一次故意挑衅,哪怕最后失足掉落山崖,也要给朕的儿子再加一个罪名?” 第41章 争皇位如炼蛊 文武百官看到钟显龙从龙椅上站起来,双腿都在发抖,他们想起了那位一声令下上千人头落下的狠绝帝王。 当然,朝廷百官也不是所有人都怕死,正如钟阳明大闹朝堂之后,依旧有不少人给他上奏求情。 但这些不怕死的人,多半也不喜欢太子与周旺把持朝政,现在正乐得看热闹。 周旺是亲自体验过钟显龙有多恐怖的老臣,现在看到他站了起来,周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将脑袋深深埋在地上。 太子被钟显龙扫了一眼,心跳也在加快,当年他可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砍下那一颗颗头颅的。 但这一次,太子明白自己没有后退的可能。 今天他退一步,所有支持他的大臣都会放弃他,经营多年的势力将会彻底逆转。 这也正是皇帝所说的,太子身边的人全是利益组合,这样的联盟非常脆弱,只要一点外力的碰撞,就会粉碎。 所以,太子不能后退。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颇有蹊跷。六皇弟脾气暴躁,天性顽劣,所以才会做出咒骂群臣辱骂父皇的恶行。他在玄虚观里未必会收敛,而儿臣对周妙华颇为了解,他并非那种嚣张跋扈之人,两人直接的恩怨,未必是周妙华主动挑衅。事关重大,不能只凭一封信就结案,请父皇明察。” 太子坚定地站在周旺这边,让不少大臣看到了一点希望。 皇帝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太子,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 就在众人以为皇帝会狠狠责骂太子的时候,他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阳鸿,你若是早几年有这份魄力,那朕就轻松多了。” 太子都没想到,听皇帝的话,自己还做对了? 钟显龙又问周旺说:“周爱卿,朕问你一句。你确定要追查下去,找出你儿子死亡的真相?” 周旺咬着牙,坚持说:“请陛下明察,不为儿子伸冤,我枉为人父。” 钟显龙哈哈一笑,对王默说:“好,现在就拟旨意,命京兆尹前往玄虚观调查周妙华意外身亡一案,限期一个月。不管是六皇子杀人,还是周妙华主动挑衅,朕要你们拿出一个结果来。不管最后是谁对谁错,朕都会让他付出该有的代价。” 此言一出,大部分官员的心中都掀起了翻天巨浪。 圣旨可不是随便发的,这要是下了玉玺的印,京兆尹就没有任何和稀泥的可能。 六皇子与周妙华,必须死一個。 不对,周妙华已经死了,那就是周旺与六皇子之间必须死一个。 因为周妙华若是坐实了挑衅在先的罪名,那周旺就是诬告,诬告一个皇子,上可至斩首。当然,皇帝到时候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也可以,律法并非如此不便之物。 只不过看皇帝的态度,这次绝对没有轻轻放过的意思。 旨意一下,要么死个皇子,要么死个尚书。 若是一方完全劣势,文武百官不介意将其中一个踩死,但如今皇帝分明站在六皇子这边,打起来的话,很有可能鱼死网破。到时候被连累的就不止周旺一个,相关的官员都要受到影响。 文武百官坐不住了,一群人涌出来让皇帝不要冲动,这案件肯定有许多疑点,应该先调查一年半载再说,没必要短时间内下定论。 这朝堂顿时吵吵嚷嚷的像菜市场一样。 换了以前,钟显龙会被这些声音吵得头痛,时间一场甚至会直接晕过去,这也是钟显龙一直无力再控制朝堂的原因。 但今天,他面带微笑,看着百官们像小丑一样表演,等到他们嗓子都喊到沙哑了,钟显龙才给了王默一个眼神。 这位掌印大太监抽出腰间的鞭子,用力一挥。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压下了所有人的声音。 王默运起内力,大声地说:“朝堂之上,不得喧哗。” 百官顿时沉默,虽说内侍不得干政,但王默是负责管理朝堂秩序的,真的有权抽这些大臣鞭子。 以往是皇帝无力掌控,王默的权力也使不出来,如今皇帝恢复了精神,这鞭子可以抽到每一个人的身上。以王默的手段,保证一鞭子下去能将人抽成残废。 百官不敢再说话,皇帝便直接一锤定音:“拟旨吧,是非黑白,很快就见分晓了。有人要讨公道,朕就给他们公道,一个月后,我们再见分晓。众卿家看来是没有别的本要奏了,今日便退朝吧。” 说罢,也不给这些人思考的时间,王默直接长鞭一挥,宣告今日早朝结束。 百官心中满是复杂滋味,心想皇帝好起来了,之前的舒服日子恐怕是没有了。但也有少数人心情振奋,之前被太子把持朝政,天下各处乱子不断,如今倒是有几分希望可以拨乱反正。 至于太子和周旺两人,他们的脸色自然是非常难看。 本来他们算好了一切,连怎么折磨钟阳明都已经想好了,偏偏就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好起来。 退朝之后,太子对周旺说:“父皇突然病情好转一定跟王默这老狗有关,我会去调查王默回宫后做了什么。岳父你也不用担心,京兆尹还是我们的人。” 周旺却说:“京兆尹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就朝哪边倒。殿下,我们不得不防啊。” 他可没有太子这么乐观。 因为太子这次输了,他还是皇帝的儿子,敲打一番说不定还能继续当太子。但皇帝这次下旨分明是要对他进行清算,周旺不能输,只能赢。 输了,就是身死族灭,赢了,他还有一点机会继续当兵部尚书。 太子只能安慰说:“放心,我会找他好好聊一聊,一个月之后,保证会还伱一个公道。” 太子在公道二字上咬得特别重,这一次他也要豁出去,必须要让钟阳明永不翻身。 百官尽去,皇帝钟显龙也在王默的搀扶下回到了御书房之中。 刚屏退左右,钟显龙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是如此开怀。 只是没笑几句,一阵剧烈的咳嗽便让他喘不过气来。 王默连忙上前帮皇帝平复呼吸,又习惯性地拿出御医开的丹药来想要喂皇帝吞服。 谁料皇帝用力一拍,将丹药打落在地。 钟显龙喘着气说:“吃这些……有个屁用!” 王默闻言,连忙拿出一个甜杏,递给钟显龙。 钟显龙大口大口地咬着果肉,还用力吮吸着手指上的汁水,连半滴果汁也不舍得浪费。 吃完一颗甜杏,钟显龙只觉得浑身舒畅,这可比吃药要舒服多了。 钟显龙感慨说:“这当真是天上的仙果啊,比那些废物御医开的药好多了。” 这是王默从玄虚观带回来的仙果,昨天夜里,钟显龙咳得快喘不上气了,御医也束手无策,原本都认为皇帝熬不过这几日。结果王默在关键时候赶回来,带来了一篮仙果。 吃了两颗果子之后,钟显龙的病情竟然就恢复了许多。不仅仅是稳住,还有好转的迹象。 但毕竟是多年重病,钟显龙的身体已经是处处衰败,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恢复。实际上,能够站在朝堂上说这么多话,已经是钟显龙强行支撑的了。 虽说有点勉强,但钟显龙万分高兴。 这些年来,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傀儡,只能任凭朝堂摆布。直到今天,他才重新成为一个皇帝。 王默连忙说:“六殿下确实有神异手段,陛下放心,奴才明天就再去玄虚观求些仙果来。” 钟显龙不满地说:“求?我可是他父皇,为我治病,还需要用求?你老实说,他是不是心里还恨我?” 王默苦笑说:“陛下,你可是让我去玄虚观给他打板子的,六殿下再孝顺,心里也不好受啊。但不管如何不好受,这不还是让我将仙果带回来了么。” 听了王默这番话,钟显龙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那逆子,总算是有点孝心,从他小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那种狠毒的性格。” 王默连忙说:“陛下,六殿下是真的有孝心,刚才在朝堂上,将此时揭过并不难。你又何必要让京兆尹这墙头草去调查六殿下呢?” 钟显龙却说:“光有孝心不够,我希望他能回到朝堂中来。不管他有什么奇遇,就算他能种出治百病的仙果,难道他能治得了这天下的痼疾么?只有坐上皇帝这个位置,他才可以治天下。 “太子这次也令我刮目相看,我原以为他只会害怕得躲在一边,却是多了几分担当。不管是太子还是这个逆子,就算是炼蛊,也要将他们炼出来,这大乾江山,不能断在我的手上。” 看着皇帝的表情,王默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六皇子能顺利度过这关。王默是见识过钟阳明的手段,如果那京兆尹要判六皇子有罪,他肯定不会束手就擒,那恐怕整个朝廷的脸面都会丢尽。 第42章 炼制法宝 夏日炎炎,毒辣的太阳直射下来,能将人皮肤晒脱皮。 这玄虚观的后山被钟阳明建造的邬堡薅秃了一大片,按道理应该是热得令人受不了。 但观主坐在花园里,顶着烈日喝着热茶也没有半点不适。 观主放下茶杯,看着这花香处处蝶纷飞的环境,忍不住感慨:“这真的是人间仙境啊。” 钟阳明给观主续上一杯花茶,热情地说:“观主若是喜欢,可以在这里常住啊。” 钟阳明也很欢迎这位皇叔祖常来,相处久了他就发现这位长辈是个讲究人,特别讲究礼尚往来。 钟阳明直接划了数里地建起邬堡的围墙,观主一句废话也没说,直接将这几座山头的地契送了过来。 有了地契,那就不是私自圈地,而是拥有了合法的使用权。 当然,这只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不能真拿到公堂上说,不然光是一个“僭越”罪名就够判死刑了。 这山上的邬堡,不管是从城墙高度到面积,都够钉死一个造反的罪名。 因为这件事,钟阳明又给观主送了好几篮果子。但感觉这还不是很够,便准备在邬堡里专门给他准备了一间客房,欢迎观主常来。 观主也乐呵呵地说:“我这把老骨头要是想多活几年,当然是需要常来的。” 钟阳明便说:“观主有任何需要,直接跟青玄说就行了。” “住什么地方无所谓,我在山下的房间也是简朴为主,但我看你那护卫,似乎只会点三脚猫功夫,但他的天赋不错,又有这得天独厚的练武环境,我想指点他几招,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当然不会,那是他的造化。” 钟阳明怎么会拒绝,观主武功之高,在这個天下都是有数的,只是年纪大了没办法跟人擂台上决生死了。有他愿意指点,那是王石头的运气。 钟阳明自己没时间练武,手下人多学点肯定没错。 观主也很高兴,他一辈子练武,虽然已经知道武艺终究不敌神通,但他也不想自己这身武功失传啊。 王石头现在天天吃仙果,呼吸都是灵气,年纪小,基础牢,正是最好的传人。 要是能让这人传承自己的武功,那必定可以青出于蓝,而且又能加深与钟阳明的关系,绝对是大好事。 聊到这里,钟阳明拿出了一个翡翠般的小木牌,递给观主说:“此物就算是石头的拜师礼了,至于拜师仪式,观主与石头商量便好。” 观主接过这玉牌,入手温润,如同玉石一般,但仔细一看,却是木纹清晰,分明是用木头雕刻而成。 观主看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法宝?老道眼拙,只能看出不凡,却不知道有何功效。” 钟阳明解释说:“这木牌上有一道护身神通,可以为主人抵挡一些伤害。就像是神话里的替身木人一样,在木牌碎裂之前,主人都可以毫发无损。 “只不过这块木牌承受的伤害有限,遇到武林高手的话,或许只挡下几次重击便会破碎了。” 虽然这几天钟阳明一直忙着搞基建,但修炼却也没有停下。毕竟其他人是要睡觉的,而钟阳明可以用入静打坐来替代睡眠。 在他不懈努力之下,箕宿的命星又点亮一颗。 随着这颗命星点亮,钟阳明修行的《命宫点星术》就进入到第二个阶段,可以正式炼制法宝了。 钟阳明获得的这份传承,其实不仅仅是修行之法,炼宝,炼丹,还有阵法等各种知识包罗万象。 但每一层内容都需要点亮足够的命星,这一次解锁的内容就有五种法宝的炼制方式,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 但钟阳明只有木灵之力和水灵之力,所以暂时只能炼制两种法宝。 这护身木牌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实用性高。 钟阳明测试过,如果用水剑攻击,大概能扛十来下,如果是王石头全力挥出的木棍,那就只能挡七下了。 不过王石头自己也说,他的内力最多只能全力打出五棍,再多就手软了。 而这护身木牌的智能效果还不低,就算是从高处摔下也能够产生防护效果。 观主将这木牌仔细收好,钟阳明或许不觉得这东西有多少用处,但对于武林高手来说,这就是另一条命。 在武林决斗之中往往都是几招就既分高下也分生死,这木牌别说能挡好几下,哪怕只能挡一招,那都是武林中万金难求的至宝。 像是观主这种高手,一牌在手就可以自称天下无敌了。不信的就来试试,保证来一个打死一个。 观主接过木牌,连忙贴身放好。 刚戴身上,观主就感觉有一层无形的气息与他血脉交融,他也能第一时间感应到木牌的状态,不会出现木牌被打碎了他还没感觉的情况。 观主非常认真地说:“这宝贝,太贵重了。” 钟阳明笑道:“一点心意而已,算不上什么。” 观主也不再跟钟阳明客气,这种好东西他可舍不得拒绝。 不过这个人情未免太大了,想要还回去是真不容易。 钟阳明倒也不计较这点东西,这护身木牌看起来神异,但炼制起来并不是很难,他都给青玄配了一个,结果这小丫头现在玩山道滑梯连枕头都不带了。 钟阳明难得偷闲,便跟观主在这花园中喝茶聊天,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只是安乐日子总容易受到打扰,突然几道光芒闪过,即使在大白天也相当显眼。 钟阳明抬头看了看,只见远处的城墙上有光芒闪烁。 这是钟阳明从天牢得到的灵感,弄出来的报警系统。 当时李大牛在地牢里面,将火把挂在墙上的固定位置,几个铜镜就将火光反射照亮了整个牢房,精准得很。 钟阳明没这种本事,但他跟刘敏才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位技术大牛就在城墙瞭望塔上弄出了这个东西。 只要将火把点燃挂在对应的位置,然后摇动把手就可以让几面镜子旋转,将光芒反射到邬堡内的几个关键地方,可以做到远距离示警。 如今王石头平时就喜欢在邬堡的城墙上巡逻,这次举火示意,应该是有人在邬堡外求见。 这就奇怪了,钟阳明可想不到除了妙蕴之外还有谁会来找他。 当下暂别观主,来到了邬堡的城墙之上。 这低头往下一看,钟阳明就忍不住笑道:“车侍郎,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人正是车凯,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独自一人走上山来,以他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走这五千级楼梯差点要了他的命。 车凯扶着自己的腰,大声地说:“殿下啊,这可要了我的老命啊,快开门让我进去歇歇吧,我可是冒着杀头风险来救你的命啊。” 第43章 朝廷来人 邬堡大门被缓缓打开一条缝隙,车凯这才得以进入。 但进门之后他还是啧啧称奇,他也是工部出身的技术人才是,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地方的不凡。 就算木材能就地取材,但这地基是怎么打的?用了多少人开荒平地?又是用什么办法将木材切割成这么完整的模样,这城墙都严丝合缝得跟一棵树似的。 还有这城门,打开的机关极不合理,上万斤的巨木,钟阳明一个人说拉开就拉开了,这是开什么玩笑? 这种种不合理之处,在内行人看来简直就是神迹。 但车凯还是按下了这颗好奇心,他今天来玄虚观不是为此而来的。 钟阳明带着车凯来到了跟观主喝茶聊天的花园中,车凯一看这位老人,连忙就上来行礼。 每年皇帝都要带百官来玄虚观“祭天”,还要顺便“祭祖”。所以车凯也是认识观主的,看到钟阳明能跟观主在这里喝茶,他的心里便安稳了些。 就算观主跟钟阳明关系只是一般程度的友好,至少不会落井下石了,这对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重要。 观主看到钟阳明有客人来访,也没多逗留,直接告辞离开。 钟阳明将观主送出邬堡,便回来给车凯泡了壶茶。 车凯直接拿起茶壶就灌进嘴里,看得钟阳明相当嫌弃,这紫砂壶可是宫中珍品,被车凯这一口弄得他都不想用了。 喝了半壶花茶,车凯从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殿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茶好,花好,连气候都变得跟春天一样温柔,处处都神秘莫测。对了,我老师在哪?” 钟阳明问道:“刘侍郎正忙着呢,我们先聊正事,你不在京城当你的侍郎,来找我做什么?” 车凯叹息道:“殿下,我现在已经不是侍郎了,我已经辞官了。” “怎么回事?”钟阳明奇怪地说。 “还能怎么回事,老师逃出天牢,连他女儿也一起跑了,要说完全不受连累是不可能的。幸亏我岳父还有点本事,太子也不敢逼得太紧,只要我将官身一辞就算了结此事。现在我无官一身轻,特来投靠殿下你呢。” 车凯说得轻松,但钟阳明知道这里面必定不会如此简单。 车凯的岳父是当朝太师,也就是太子的老师,连这份关系都稳不住他的官职,可见情况有多凶险。 不过多半也跟车凯跟钟阳明的关系有关,明明有个太师岳父,结果还跟六皇子关系密切,这事在太子看来肯定是不高兴的。 世家大族就喜欢这种分散投资的玩法,太师也不止一个女婿投资到其他皇子伸手,太师的嫡长子进了东宫当属官,但小儿子去了边关,跟另外一位皇子走得更近。 “那你夫人怎么办?”钟阳明问道。 车凯嫌弃地说:“别提那個恶妇,我已经被她扫地出门了,身上仅有的一点盘缠来到玄虚观就花光了。所以殿下你一定要收留我啊,不然我要饿死的。” 钟阳明忍不住笑,这人怕老婆也是出了名的,不过无所谓了,这么大个邬堡,多养个人也没什么问题,正好给刘侍郎当助手。 钟阳明说:“铺垫得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 车凯也收起了不正经的表情,对钟阳明说:“殿下,我辞官之前,听说了宫里发生的事。周妙华之死引得周旺上朝死谏,要追究你的责任。” 钟阳明一脸疑惑地说:“他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妙华是摔死的,这个绝无虚假。 玄虚观发现周妙华尸体的时候,看到他倒在一个山坳上,路边看得见身体滚落时留下的痕迹,致死的原因是脑袋撞石头上了。 玄虚观有的是武林高手,是不是摔死瞒不过人,估计就是下山的时候自己失足。 当时周妙华双臂已废,在山上又被钟阳明一摔断了许多根骨头,这种情况下失足摔死是很正常的事。 观主也跟钟阳明确认过,这个死因绝无问题。 车凯听钟阳明这么说,露出坏笑的表情说:“殿下说得对,就是不关伱事,这可绝不能认。但问题是,周旺他不信啊。这位在朝堂上吵起来,说周妙华是你杀的,你的麻烦不就来了么。” 钟阳明语气平淡地说:“他周旺想抓我去砍头啊?” “想肯定是想的,毕竟想殿下你死的可不止周旺一个,上次你大闹朝堂,骂得两个言官都撞了柱,最后只救回来一个呢。不说百官,光是太子就恨不得将你砍了给他小舅子偿命。” 辞了官之后,车凯说话就有些肆无忌惮了,换了在京城的时候,他肯定不敢这么背后说太子的坏话。 但这话也不假,钟阳明是太子眼中钉,为了那个位置,兄弟相残是基本操作。 钟阳明继续问道:“然后呢?朝堂上有什么结论?” “我打听到的消息是下了圣旨,让京兆尹彻查此事,不管是不是跟殿下你有关,总之要一个月之内结案。估计再过两天京城的捕快们就到了,殿下你想好了对策?” 这就是车凯要来提醒钟阳明的原因。 满朝文武都知道,京兆尹是太子这边的人,他来查案钟阳明还不是屈打成招这个下场。 现在捕快来抓人,钟阳明要是抗命就直接坐实罪名,要是被带回去审问就要承受严刑拷打。 在外人看来,钟阳明已经输定了。 车凯不辞劳苦来到玄虚观,其实也不是来投靠,实际上是想提醒钟阳明快点跑路。 躲起来也好,远走他乡也好,总之不能跟这些捕快照面,不然就会有危险。 车凯之所以辞官,也跟此事有关。冒死来报信,完全是为了全朋友之义,他不想牵连自己的妻子与太师。 否则光是刘敏才之事,太师保住他的侍郎之位并不算太难。 钟阳明笑道:“他们要来,那便来呗。” 车凯看钟阳明满脸无所谓的样子,有的焦急地说:“殿下,你可别开玩笑,我身家性命都放你身上了,这不是赌气的时候。玄虚观观主或许跟你关系不错,但这一次他也挡不住的,玄虚观毕竟还要听朝廷的。” 钟阳明只是笑了笑说:“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带你去见你的老师吧,刘侍郎正缺人帮忙呢。” 钟阳明是真的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邬堡大门一关,京兆府的捕快还能飞进来啊。 朝廷怎么想,太子怎么想,完全不在钟阳明的考虑范围。 只有凡人才会担心无法与整个朝廷抗衡,但钟阳明此时早就没了这个担忧。 真惹怒了他,直接去京城将整个东宫拆了都行,也不比劫天牢难多少。 车凯只是关心则乱,只要在这里过上几天就能转过弯来。 倒是车凯来了是意外之喜,观星的设备应该能更快被打造出来了。 第44章 葵水神雷 邬堡的工坊是钟阳明最重视的地方,按照刘敏才的设计,按照不同功能划分了好多个区域。 锻铁的,做木工的,做泥瓦的……反正钟阳明都不知道原来天下匠人分这么多种,也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多种工具。 不过现在大部分区域都是空荡荡的,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凑齐这么多的器具。 钟阳明对车凯说:“我前两天炼制了一个小玩意,给你的老师研究,我觉得这东西能改变天下。” “炼制?殿下你说话越来越像个道士了,那是什么东西?” 车凯知道钟阳明有不少奇思妙想,像是曲辕犁这种东西就是钟阳明提出来,然后让车凯改良的。 这东西对农耕有大好处,说一声功在千秋也不过分。 车凯以为是钟阳明又想到什么好东西可以推行天下,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钟阳明都被贬到玄虚观,他自己也不是工部侍郎了,就算研究出什么东西也只能烂在这里。 不过车凯还是明白什么叫人情世故的,便客气地问:“不知道殿下发明的又是什么宝贝。” 钟阳明说:“说宝贝有点夸张了,就是能够吸水和将水放出来的小玩意。” 这是《命宫点星术》上记载的简单水灵法宝。 效果真的就这么简单,可以将一整個水缸的水收入指头大小的珠子里面,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将水从里面放出来。 钟阳明给刘敏才炼制了不少各种形态的吸水法宝,便想看看他能利用这些法宝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没两天,刘敏才就给钟阳明送了个有趣的小玩意,就是一个简单的竹筒,只不过底部挖出了一个小孔,将吸水的宝珠塞进去。 因为这宝珠只会吸水,其他杂质不会吸进去,哪怕盐水都能过滤。 所以只要将竹筒底部放在海水里,就能将咸水过滤成淡水,不仅仅是远航的海员能用得上,平时也可以用来过滤污水,可以说实用性很高。 要是再扩大一下,可以直接做成污水过滤系统了,这可比护身木牌更有意义。回头搞个高高的水塔,再搞个管道系统,直接引山水上去就能变成自来水,而且是可以直接喝的那种。 钟阳明也称赞刘敏才的奇思妙想,让他更兴奋地进行研究。 钟阳明听说他最近又想到了特别有趣的设计,索性跟车凯一起过来开开眼界。 两人穿过了锻铁的区域,很快就来到了测试用的试验场。这数十丈宽的大空地就是用来做各种测试的地方。 刘敏才此时正在空地上安放几个木头桩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而且因为太过专注,刘敏才连工坊来了人都没察觉。 钟阳明和车凯都知道搞技术的人专心致志的时候不能打扰,不然很容易让灵感流失,所以也没有打扰,远远站着,等待刘敏才完成他的实验。 刘敏才放好了木桩子,然后便回到那桌子上,拿起一个比拳头大一点的木头盒子。 这盒子看着有些古怪,像是两个碗状的外壳合在一起,中间留了一条缝,还有几块木片插在缝隙里面,似乎是阻挡个外壳完全合在一起。 “殿下,老师这弄的是什么东西?”车凯奇怪地问。 钟阳明也不知道,只能含糊地说:“大概是滤水器吧,之前我跟刘侍郎提过,让他弄出一套过滤污水的东西来,可能是滤水器的某个部件?” 车凯又问:“可是测试滤水器要竖木桩做什么?等等,老师这是干嘛?他好像要将那东西扔出去!” 车凯话音刚落,就看到刘敏才将木盒子中间的木片都拔掉,然后将这东西朝着木桩扔过去。 刘敏才毕竟是个亲自动手搞科研的,抡铁锤练出不错的臂力,这木盒子被他扔出数丈远,砸在了那些木桩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四散的水花夹杂着各种碎片犹如暗器般打在木桩上,将这些比人还重的木桩打得东倒西歪,而且上面还插满了各种锋利的碎片,还有几个靠得比较近的木桩直接被炸成了碎片。 车凯直接吓傻了,要不是钟阳明一把将他抓住,他肯定要吓得摔在地上。 车凯震惊地说:“这是什么东西?!比黑火药要厉害十倍!” 大乾是有火药的,只是这东西并不好用。 想要达到这么恐怖的效果,至少要好几桶黑火药,而且引爆也是麻烦事,不是说扔个火把进去就行。 黑火药如果不是闷在炮管里面,爆炸的威力其实很小。 钟阳明也被吓了一跳,他明明让刘敏才设计的污水过滤系统,结果弄出个水雷来了? 而刘敏才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拿起炭笔就在稿纸上记录起来。 钟阳明看不下去了,连忙带着车凯走过去。 “刘侍郎,你这是在做什么?”钟阳明惊讶地问。 听到钟阳明的声音,刘敏才转过身,惊讶地说:“殿下何时来了,昊苍?你怎么会在这里?” 昊苍是车凯的表字,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如此称呼。 “老师,你刚才扔出去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是黑火药做的啊。”车凯激动地问。 刘敏才顿时生气地说:“匠人的规矩你都忘了吗?这显然是不传之秘,伱偷看已经不对了,还敢直接问我?为师当年是怎么教你的。” 在刘敏才看来,车凯还是官身,而他已经跟着钟阳明造反了,两个立场不同。要不是看在车凯是自己弟子的份上,刘敏才都要考虑灭口的问题了。 刚才演示的这个可是国之重器,泄露出去绝对会让造反大业受到严重影响。 钟阳明看到师徒两人像是要打起来一样,连忙说:“刘侍郎别生气,车凯已经辞官了,今天是来投靠我的。” 刘敏才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车凯,然后问道:“一个人来的?” 车凯尴尬地说:“没办法,我那婆娘厉害,老师你是知道的。” 刘敏才却说:“哼,哪有孤身一人来投奔的,殿下,我这逆徒恐怕心怀不轨。请殿下不要在意老臣与他的关系,我们在此起事,绝不可泄露出去。快将他杀……呃,先抓起来!” 原本刘敏才是想说直接杀了的,毕竟造反这种事情绝不能走漏风声。但想到车凯耗尽家财为女儿赎身,到最后又改了口,还是先关起来吧,等到造反成功了再放出来研究怎么处置也可以。 车凯:??? 钟阳明:…… 刘敏才这番操作真是让两人都傻了,钟阳明只能苦笑着说:“你们师徒怎么相处我管不了,但刘侍郎,刚才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能不能解释下?” 刘敏才瞪了车凯一眼,直到他乖乖地退出好远,刘敏才这才小声地对钟阳明说:“殿下,这是老臣研发出来的葵水神雷,一枚就可匹敌千军万马。” 这吹的,还葵水神雷,钟阳明都没本事炼制这种法宝,一枚可敌千军万马也夸张过头了,就这威力,炸步兵方阵或许威力不错,面对骑兵一发下去炸不死几个,最多将战马吓一跳。 不对,问题不在这里。 钟阳明炼制的法宝并没有这个功能啊,刘敏才是怎么将日常生活用的法宝做成大杀器的? 第45章 换了个人 在钟阳明的仔细询问之下,刘敏才总算是将这葵水神雷的原理解释清楚了。 原本钟阳明炼制的水灵法宝,不管是吸水和放水速度都不会太快,所以不可能出现这种瞬间爆炸的情况。 刘敏才一开始也往武器方向想,在打造出自动滤水杯和栅格化的滤水板之后,正琢磨钟阳明提过的自来水系统。 写写画画了半天,在差不多完工的时候,刘敏才突发奇想,这法宝会不会遵循五行相生相克的规律呢。 钟阳明已经给刘敏才表演过种子遇水马上发芽的神通,刘敏才便忍不住想,这东西能不能用来种地。 后来发现,不是很好,跟木灵之气直接催熟相比,这珠子只能省了灌溉的工作,并没有马上刺激禾苗长高。或许有效果,但至少要大半年才能看得出来。 但刘敏才并不甘心这点失败,相生不行,他往相克的方向想。 所以他拿了一个石锤,试着敲打这些水灵之力凝聚的珠子。 说来有趣,明明坚固无比的法宝,在被石头重击之后,直接炸裂开来,庞大的水量瞬间爆发出来,将刘敏才给炸飞出去。 幸好他伤好得差不多,身上又带着钟阳明炼制的护身木牌,不然这爆炸意外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刘敏才不但不害怕,反而无比惊喜。 果然土克水啊,如果石头重击可以让贮存在珠子里的水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那只要稍微改造一下…… “殿下你看,我设计的这个葵水神雷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碗状的木质外壳,里面插了几根石头打磨的尖刺。神雷的中央,我用金属弹簧将那吸水的法宝固定住。 “两個碗这么一盒,石头尖刺距离吸水的宝珠就只有半寸的距离。这弹簧不仅固定了中心,还将两个外壳撑开,只要在中间放上木条隔开,这神雷就合不上了。 “等到要用的时候,将木条抽掉,往外面一扔。因为外壳是两个碗状,所以不管那一面落地,或者砸到任何东西,都会有瞬间闭合,里面的尖刺就戳到这珠子上了。然后就是轰的一声,威力足够毁天灭地。” 钟阳明仔细研究了一番,不得不称赞刘敏才设计精妙。 这触发式手雷还带保险,真亏他能想出来。 再改造一下,将石刺做成精致一点的撞针,保险插销搞一个,再包一层钢珠钢壳什么的,这玩意跟现代手雷威力差不了多少。 主要是,用料便宜工序简单。 里面的每一个部件都不需要多精细,真正核心是这颗只能由钟阳明炼制的吸水宝珠。 可是,让你研究造福人类的水利工程,你去玩手雷?这是不是歪得太厉害了? 不过钟阳明也没责怪刘敏才的意思,这东西,只要不伤着人,随便他爱怎么玩怎么玩。一切创造都是从爱好出发的,只是没想到刘敏才也是喜欢玩爆炸的艺术家。 “这葵水神雷确实精妙,但我建议你小心一点,护身木牌未必能挡得住这种伤害。而且要将心思放在正事上,我让你研究的自来水系统还没弄好呢,你就玩水雷了?” 刘敏才奇怪地说:“殿下,葵水神雷才是正事吧,这什么自来水系统,只不过是奢靡之物而已。老臣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还是劝殿下一句,不能太纵容下人啊。” 在这位老侍郎的眼里,自来水系统不就是为了下人们打造的么,难道他一位皇子还要自己打水洗澡不成? 只能说,这位六皇子殿下实在太过仁慈了。 钟阳明摆了摆手,不想跟着老头争这个,这种观念之争根本没有讨论的意义。 钟阳明索性对车凯招招手,将这位委屈巴巴的前任侍郎喊过来。 “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伱干活的地方了,帮你老师一把,将我要的观星设备先弄出来。刘侍郎,车凯并没有心怀不轨。你们师徒两人……你们自己聊吧。” 说完这个,钟阳明索性就离开了工坊,剩下车凯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刘敏才并没有放下警惕,谨慎地问:“昊苍,你真的是来投靠殿下的?” 车凯无奈地说:“我连官都辞了,这还能有假?” 刘敏才愤怒地说:“怎么不能,太子能将甲胄送到我的家里,构陷我谋反,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岳父是太师,你本来就应该是太子的人!” 这话车凯无法反驳,按关系算确实是这样。 车凯只能努力地解释说:“我是为了报信而来的,我一直跟六皇子交好,老师你是知道的。老师你能获救,也是因为殿下找到我,我求他出手相助才解决的啊。” 刘敏才看到车凯这个表情,忍不住叹息说:“昊苍,别怪为师不信你。你不知道我在天牢里面经历了什么,你也不知道我有多恨太子。我这辈子的心血啊!全部都毁了!” 车凯安慰说:“学生明白,《天工格物》被烧了,这对老师你来说是最大的损失。但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可以写出第二本《天工格物》啊。学生这次来,就是来帮你的。” “重写一次?”刘敏才苦笑说:“你知不知道这需要多少年?” 《天工格物》里面的资料太多了,刘敏才自己都没办法全部记住。而且当初他还是工部侍郎,找了无数人帮忙才写出这半部巨著。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别说重新编撰完成,哪怕是复原已经整理的部分,恐怕都要十年。 就算有车凯帮助,刘敏才觉得有生之年肯定是没办法完成了。所以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帮钟阳明造反,只要让钟阳明坐上龙椅,他就是从龙之臣,到时候再让天下人帮他再写一本《天工格物》,只有这样才能够完成他的毕生心愿。 刘敏才盯着车凯的眼睛说:“昊苍,如果你是真心投靠的话,就帮殿下坐上那张椅子,那时候我会将太子的骨头挖出来,用来做我写书的笔。” 车凯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曾经那位老好人刘侍郎已经不见了。他曾经的老师逢人都是笑眯眯,只需要给他一本书,给他几块木头和锯子,他就能自得其乐过上一天。 车凯从没想过,这样的人会说出如此狠毒的话,看来他在天牢里面真的承受了无边痛苦,让他连性格都变了。 车凯非常诚恳地说:“老师你放心吧,我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为投靠殿下而来。就像是你说的,现在除了让殿下坐上龙椅,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不过,殿下接下来要解决的麻烦并不是这些木头桩子啊,京兆府派来的捕快,我们师徒二人恐怕都帮不上忙。” 刘敏才一听,顿时激动起来。 “京兆府派了人来?是来抓我的?” 车凯连忙解释说:“不是,师父你已经被定为失踪了,京兆府才懒得来找你。他们是冲着殿下来的,事情是这样……” 车凯给刘敏才仔细解释了周妙华之事,刘敏才听得眉头大皱。 这可是大麻烦。 一旦钟阳明被带回去,一定会遭受严刑拷打。一旦钟阳明抗旨,那就是直接造反了。 现在钟阳明身边才几个人,总不能靠他一个人杀入京城将太子和十万神机军全部干掉。 众人都在担心钟阳明,只有他完全不当回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继续打坐修行。 什么烦恼都是假的,只有修炼才是最真,等修行到了,一切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第46章 神捕关山 从京城到玄虚观的官道上,有两位身着京兆府公官服的人正骑马飞奔。 他们正是被派到玄虚观查案的人。 跑在前面,骑着一匹枣红马的人长相威严,身穿正四品的官服,乃是大名鼎鼎的神捕关山。 关山年仅四十,正是经验与武艺都臻至巅峰的水平。当捕快二十多年,破获的大案数不过来,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一般的蟊贼听到关山的名字便要退避三舍,绝不敢在这位神捕附近犯案。 至于跟在关山身后的那位,却是跟钟阳明有一面之缘的李大牛。曾经的副牢头如今也换上了捕快的衣服,看样子竟然是跟关山一起出差。 两人骑马跑了一天多,李大牛终于受不了,开口对关山说:“总捕头,我实在撑不住了,得歇一歇。” 关山一听,便轻轻拉住缰绳,让胯下宝马停了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李大牛,发现他脸色发白满头大汗的,似乎真的有点撑不住。 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关山倒也没有为难李大牛,指了指路旁的树荫说:“我们去那边歇歇吧。” 李大牛如蒙大赦,连忙下了马,双腿发抖地牵着马往那林荫处走去。 等绑好了缰绳,李大牛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仔细地掀开自己的裤子。只见大腿内侧已经是血淋淋一片,痛得他龇牙咧嘴。 关山拿出一瓶金疮药递过去说:“这是我独门秘制的金疮药,你可以试试。” 李大牛说了声多谢,然后连忙将药粉洒在伤口处,结果上药时候更痛,让他差点将牙齿咬碎,好不容易包扎好,李大牛才长长舒了口气。 关山喝了口水,对李大牛说:“你原来真的不会骑马啊,我还以为你只是谦虚。” 李大牛说:“小人世代都是管天牢的,可从未出过远门,马是会骑,但哪里试过这样骑一整天的。” 平时在京城里面赶赶马车,或者骑马小跑一段,李大牛肯定是没问题。但这几个时辰骑马飞奔,这事他还真没试过。 不懂骑马的人,磨破大腿都算是小事了,许多人第一次跑长途就从马上摔下来命都没了。 关山又问道:“那你又是何苦揽这份差事呢?” 这一次出差,查的是周妙华在玄虚观意外死亡的案子。京城里的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案子非同寻常,一不小心就要将自己的命搭上。 关山作为总捕头,可以说是没办法推让,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其他巡捕房的捕快都用各种理由请了假,不是家里人死了就是自己得了重病。 关山知道这些都是借口,但他并没有为难这些弟兄们。 这个案子真相根本不重要,它只是朝堂之争的延伸,这些老兄弟们不应该将命送在这种事情上。 原本关山做好了自己一个人上路的准备,查案而言,他堂堂总捕头,一個人也足够了。但就在要出发的时候,京兆府的李大牛出现了,说要跟关山一起去查案。 李大牛听到关山的问题,笑着说:“总捕头,这问题你不是问过了,我说了,除了这个机会,我一辈子也当不了官啊。我大舅子是牢头,我将来干到死也只是个副牢头,我儿子长大了估计也就是个狱卒,我不想他干这活。” 大乾的各种职业还是存在大量的父死子继的现象,父亲是耕田的,儿子长大了也是农民,父亲是做泥瓦匠的,那儿子长大了也是泥瓦匠。 李大牛家里长辈就是狱卒,传到他这一代都五代人了。副牢头说得好听,但实际上还是个没有品阶的吏员。 但捕快不一样,低级捕快不如品阶,但做到总捕头这种等级,那就是实打实的官身了。 李大牛这个理由可以说无懈可击,谁不会为了子孙后代着想呢。 虽然这案子牵连甚广,但若是处理得好,那就是立功,从狱卒转捕快那就是京兆尹大笔一挥的事情。 在关山看来,李大牛是为了儿子搏一个前程,这种人古往今来都不少见。 但关山却对李大牛说:“大牛,你要做好准备,这个案子,搞不好我们连命都要丢掉。” “总捕头,连伱也解不开这个案子吗?”李大牛问道。 “这案子表面上看确实扑朔迷离。周妙华武功不差,说他会失足摔死在山上,可能性非常小。但玄虚观观主亲笔信写明了时间地点,还有人证的证词。 “如果周妙华真的不是意外死亡,那就是说,整个玄虚观都在帮凶手做假证。而我们要去玄虚观调查案件,必定会困难重重。” 李大牛惊讶地说:“玄虚观还敢阻拦我们办案?这次可是陛下下旨督办的大案啊。” 关山无奈地说:“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一次,事关太子与六皇子之间的争斗,周妙华的死只不过是表象,真正重要的是,我们要站在太子这边还是站在六皇子这边。” 李大牛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道:“京兆尹大人怎么说?” 关山表情更加苦涩,叹息说:“我最头痛的地方就在这里,出门之前,京兆尹大人只对我说,一切全部交给我,别的什么暗示都没有。” 关山最不满的地方就在这里。 是坐实周妙华失足而死,还是找证据证明六皇子涉嫌谋杀,这可是完全不同的办案方向。 若是能够提前定好方向,那后续不管是找证据还是写报告都能心里有数,结果京兆尹大人什么提示都没有。 关山差点气得辞官不干。 这种案子,哪有自己看着办的,那不是让他背锅吗? 但他没得选,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关山就算是神捕,那也是个“下官”,只能按照命令行事。 关山跑了一天多,也没能拿定注意,究竟是帮六皇子还是帮太子。 现在李大牛已经跟关山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只能将这次麻烦给他解释清楚。 原以为李大牛听了肯定会吓得魂不守舍,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能保持冷静,而且还认真地问道:“那总捕头你准备站在太子这边还是六皇子这边?” “我现在就是在苦恼这个,我本来与朝堂之争无关,谁当皇帝都一样,结果现在非要站队。我不了解太子,也不认识六皇子,你让我怎么选?这一步错,可能就万劫不复了。 “但如果非要选一边的话,六皇子被贬玄虚观,太子有朝廷百官拥戴,或许……我会站在太子这边吧。” 第47章 看真相站在哪边 关山没办法跟李大牛隐瞒这个想法,因为接下来办案需要两人齐心合力,若不能提前说好,关键时候两人的任何矛盾都会致命。 至于选太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谁都看得出来,太子比六皇子占优势啊。 就算这次能证明周妙华失足而死又怎样,死的又不是太子,他还是迟早能当皇帝。 只是,关山终究是不太乐意做这种事情。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总捕头,能够闯出神捕这个名声,那是靠着一次次揭露真相打下来的名声。 因为关山而被斩首的恶徒里面,有贩夫走卒,也有朝廷大员。作为一个捕快,他真不想做这种违心的事情。 如果是二十年前,他会刚正不阿地对待每一件案子。管你什么太子六皇子,真相如何,便是如何。 但现在不行,因为他当爷爷了。 小孙子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年轻时候的棱角也已经被二十多年的经历磨破了大半。 他自己可以不怕死,但他不想连累自己的子孙。 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哪怕是神捕也不例外。 李大牛听了关山的选择,若有所思地说:“道理是这么個道理,都知道太子势大,但如果真有这么简单,为何京兆尹大人不站在太子这边?” 这个问题,让关山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关山眼睛一亮,对李大牛说:“大牛,一言惊醒梦中人啊。你说得对,若是太子真占了绝大优势,京兆尹大人肯定对我耳提面命,让我将六皇子杀人的罪名坐实。” 关山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李大牛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看来是真的旁观者清啊,自己光顾着着急了,竟然忘了这么明显的问题。 京兆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六皇子或许有机会重回朝堂,甚至可以反压太子一头,所以京兆尹才会如此模棱两可。 “那总捕头有决定了?”李大牛问道。 关山看了李大牛一眼,然后说:“不着急,反正办案有一个月时间,我们先到玄虚观查个明白。” 李大牛却说:“那查到真相之后呢?我们还不是要选一边来造假?” 关山摇了摇头说:“不,不用我们自己选,让这案子的真相来选,我们只要如实上报就行了。我之前担心的是太子构陷六皇子,我不得不违心地帮太子坐实这个罪名。 “刚才你提醒了我,六皇子必定有自己的手段,能够与太子相抗衡。那我只要如实汇报,为六皇子洗脱罪名,我相信六皇子能保住我的身家性命。 “如果六皇子真的杀了人,我照样如实上报,六皇子也不能绕过太子将我杀了。” 说到这里,关山的眼睛亮了起来,直接站起身,坚定地说:“最后我们要站在哪一边就看天意,我们只要站在真相这一边就行了。” 李大牛连忙说:“总捕头英明!” 想通了这一点,关山只觉得心头大石全部落下,连头脑都清明了许多。 趁着还在休息,关山又拿出关于案件的情报仔细翻阅起来。 之前只觉得这案子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此时重新对照起来,关山却发现了一个关键。 关山连忙招呼李大牛说:“大牛,你来看看这里,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大牛看了看卷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总捕头,我……不认定许多字。” 关山愣了一下,笑骂道:“想要当捕快,不认字怎么能行,回去你就给我上私塾!这里我念给你听,根据玄虚观提供的情报,周妙华上山之时,纠集了一群同门……” 关山将卷宗上的内容念给李大牛听,然后说:“观主的书信里面写得很简略,周妙华带人去找六皇子麻烦,反而被赶下山了,然后在下山过程中失足。 “那么,是谁有本事将周妙华和十几个练过武的道士赶下山的?据我所知,六皇子不通武艺,他被贬玄虚观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 李大牛猜测说:“会不会是那个丫鬟武功厉害,我听说皇宫里面的丫鬟嬷嬷都是武林高手,尤其是宫里的嬷嬷,这绣花针使得出神入化。” 关山摇头说:“这都是谣言,宫里真正会武功的只有神机军的人,或许再加几个太监。我进宫办过案,绝大部分丫鬟嬷嬷最多懂些花架子的功夫。” 给李大牛辟谣之后,关山又指出第二个问题:“再看这里,周妙华他们是一起下山的,但周妙华失足掉落山崖之后,竟然花了好几天才发现尸体,这日期就明显对不上。 “就算周妙华真的失足,难道同行的人会没看见吗?当时就应该汇报,然后想办法将他救上来才对,怎么会失踪数日才发现?” 李大牛可不懂办案,但他听关山说得头头是道,只能佩服地说:“总捕头高见。” 关山看李大牛给不出什么建议,倒也没有失望。他干了这么多年捕快才能快速发现矛盾所在,李大牛没学过办案,不懂这个也很正常,关山只是喜欢跟人聊案情,聊着聊着,有时候破案的灵感就来了。 现在也是一样,关山非常确定这两个问题是案情的关键所在,只要搞清楚这两点,就能够找到事情的真相。 到时候,就看真相站在哪一边了。 关山开始变得兴奋起来,这么复杂的大案,如果能不受影响地去调查,那还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关山连忙催促说:“大牛,休息得差不多了,快上马,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玄虚观。” 李大牛一脸苦相,但没办法,这伤口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岭过夜。 不过这番闲聊也不是没用,至少让关山从偏向太子变成中立了。 李大牛心想:“殿下啊,我已经尽力了。” 李大牛主动加入办案,那可不是为了子孙后代,完全是为了帮钟阳明。虽然没能说服关山投向钟阳明,但也算是不错的开始。 反正李大牛下定决心,要帮钟阳明将这案子办妥。 两人再次骑上马,朝着玄虚观的方向狂奔。 官道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与这两位捕快正面硬上,看着两人身上的官服,这个乞丐连忙躲到路旁。 关山和李大牛两人纵马狂奔,只想找点到达玄虚观,并未在意路边的乞丐,也没发现这人身上肮脏不堪的衣服其实是一件道袍。 更不知道,路边这人正是与周妙华一起失踪的玉林道士。 第48章 确定他杀 关山和李大牛两人来到玄虚观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远远看着玄虚观的山门,关山皱眉说:“这玄虚观也太奢靡了吧,这么明亮的灯火?” 李大牛也抬头望去,果然是一片明亮的火光,在星空之下显得尤为明显。 李大牛多看了几眼,奇怪地说:“总捕头,看着好像有点不对,这怎么像是山顶上的光?” 关山仔细一看,也发现了不太正常的地方,这火光跟玄虚观距离颇远,只是从下面往上看,就像是玄虚观亮了灯一样。 “这山顶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如此明亮,不会是起了山火吧?” 这个问题李大牛可回答不了,但他心里隐约有预感,恐怕是跟六皇子有关。 两人走到玄虚观山门之上,给看门的道士递上圣旨与京兆府的公文,很快就被迎进了玄虚观中。 关山是带着圣旨来的,玄虚观的迎接也很隆重。 观主亲自出迎,亲手接过皇帝的圣旨,又亲自将两人带到玄虚观内。 好茶泡上,精致的点心摆上,等到关山和李大牛将肚子填个半饱,观主便开门见山地说:“关总捕头,你不信老道所写的信,对么?” 关山连忙抱拳说:“不敢,只是陛下亲自下旨必定要将此案查个明白,关某职责在身,怎么也要来看一看。” 观主摆摆手说:“别整那些虚的,你我心知肚明,这案子真假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总捕头你要站在哪一边。” 关山沉默片刻,然后说:“关某站在真相这边,我已经下了决心,此行只查真相。到最后,究竟是六皇子无辜被陷,还是周妙华之死另有蹊跷,一切以证据说话。” 观主仔细地看了关山一眼,意外地说:“看你的眼神,说的竟然是真的?” 关山笑道:“原本还有些犹豫,但看到观主你的态度,我更加确定,观主你站在六皇子这边。既然如此,那六皇子与太子便算是势均力敌了,那不管我站在哪一边,应该也能活下来。 “既然如此,为何我不站在真相这边呢?” 观主感慨说:“好,不愧是闻名天下的总捕头,这份气魄确实不一般。伱要查,我便让你查。反正我能肯定,周妙华并非我那侄孙杀的。” 关山正要感谢,却看到观主站了起来,语气严肃地说:“但你可要记住你刚才说的话,若是你敢食言帮太子构陷我那侄孙,那我可不会跟你客气。老道打死一個总捕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关山只觉得身上压了好几块大石,在观主的气势镇压之下,他竟然有种无法抵抗的感觉。 这老头,武功高得离谱啊。 武林中人都知道,年纪越大内力越强,但年纪越大,越不敢随便动手,否则自己说不定就先死了。 但观主不一样,关山能感受到观主的气息,他的身体生机勃勃,跟中年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中年人的身体加上数十年的深厚功力,这江湖上哪里有人是他的对手,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关山真的不敢乱动,如今观主的气机已经牢牢锁定了他,只要他敢显露出半点反抗的意思,必定会引来观主的雷霆一击。 关山丝毫不怀疑观主敢动手,但不是因为不用付出代价。就算是玄虚观观主,也不能随意杀死一个钦差。 观主说的没什么大不了,是指他愿意为了六皇子付出任何代价。 关山心想:“六皇子究竟有什么本事,他之前应该从未与玄虚观有过交往才对,短短几日就能让观主为他做到这个程度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关山心里这么想,但却不会在这时候跟观主对抗,只能老实地说:“观主放心,我一定秉公办理。” 观主这才收起了自己的气势,举起茶杯对关山说:“那就去吧,天已经黑了,老道要睡了,总捕头请自便。” 端茶送客,关山也识趣地带着李大牛离开了观主的房间。 一出门,李大牛就哆嗦着说:“太吓人了,刚才我还以为自己脑袋已经搬家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才观主的气势可不只针对关山,李大牛也被包裹在内。 但李大牛跟关山的武艺差了太多,直接被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现在出了门才算恢复了些许。 关山感慨了一句:“观主深不可测,这玄虚观不愧是武学圣地。我们不用管这个,先去周妙华失足的地方看看。” “啊,现在就去?” 李大牛已经跑了一天了,他现在只想躺下来歇一歇。 但关山却不准备再等下去,这玄虚观给了他下马威,若是不尽快开始调查,说不定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 李大牛无奈,只能跟着关山上山。 关山有圣旨在身,玄虚观的其他人可不敢学观主这么嚣张,只能完全听关山的命令。所以关山很快找到带路的人,来到了周妙华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这就是一个小山坳,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只是有密林遮盖,山坳又是背阴的位置,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关山举着火把在四周走了几圈,然后便斩钉截铁地说:“大牛,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周妙华不是自己失足而死的。” 李大牛还想着怎么帮六皇子找到脱罪的证据呢,没想到关山这么快就下了结论,这话意思岂不是说周妙华是被人干掉的? “总捕头,这有什么证据啊,我可什么都没看出来。”李大牛试探着问。 先看看是什么证据,然后找机会将证据给毁了,绝不能让周妙华失足而死这个结论被推翻。 然而关山却说:“你看这个地方,距离上山的小路可不近。周妙华若是主动去找六皇子的麻烦,然后被人赶下山的。不管当时他心情如何,为何会走到这个远离小路的隐秘之地? “要知道,他双手当时有伤,这一路这么多树枝挡在身前,他难道是用脸来挡开这些树枝吗?完全没有这个道理。” 李大牛皱眉想了想,没找到反驳的理由。 关山这个推理实在无懈可击,双手都绑着绷带的周妙华确实不可能扒开这些树枝,专门跑到这个地方失足掉落。 只要发现尸体的地点改不了,这个破绽就没办法解释。 关山继续解释说:“可以肯定,周妙华是被人扔到这个地方的。只要找到这个人,那基本就可以确定凶手了。” “啊?这么快?” 李大牛有点慌了,难道真的是六皇子杀了周妙华?这可怎么帮他洗脱罪名啊? 李大牛只恨自己从未学过刑侦,现在想做些什么也办不到。 看到李大牛苦恼的表情,关山只当他是没想明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李大牛就是个狱卒,一看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不错,周妙华被人害死的可能性很高,只是凶手未必就是六皇子。走,我们继续山上。” “往哪去?周妙华不是死在这里吗?”李大牛问道。 关山语气严肃地说:“当然是去找最大的嫌疑人问一问了,我们上山,去找那位六皇子殿下。” 第49章 带着赴死的决心 关山与李大牛两人走到山道之上,带着各自不同的心思。 关山担心的是这位六皇子不愿意合作,李大牛担心的是六皇子真的被定罪。 只是两人心里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办法。 一切,都只能看六皇子的表现。 关山现在有九成把握周妙华是被人干掉的,或许是先杀了,然后扔到这里毁尸灭迹,又或者是扔下去让周妙华自生自灭。 不管哪一种,他杀已经是确定无疑。 只可惜周妙华的尸体送到京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多日,外部已经严重腐烂。 关山亲自验过,只能找到身上多处骨折,只能确定周妙华是受过重击,却没准确推断骨折是如何造成的。 否则的话,他觉得现在都能结案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九成把握是六皇子动手杀人,但关山还是决定要跟钟阳明聊一聊,或许能够从他身上找到确凿的证据。 两人拾阶而上,越往上走就越觉得奇怪。 关山问道:“大牛,你有没有觉得这山上有点奇怪,按道理应该越走空气越稀薄才对,为何越往上走,反而越轻松自在?” 李大牛喘了口气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李大牛原本没什么感觉,他骑马一整天,大腿都磨破了,饿着肚子跑几千级楼梯上山,本来是累到不行了。但现在听关山这么说,他也觉得有点古怪,好像是越往山上走身体就越不累。 这感觉完全不符合常理啊,哪有越走越轻松的? 关山武功比李大牛高多了,他不仅感觉到身体疲惫消散了许多,还感觉自己体内的真气都壮大了几分。 “罢了,先不管这个。快到山顶了,我们继续……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关山抬起头往山顶的方向望去,只看到数十道星光划过璀璨的弧线,朝着山顶坠落。 在黑夜之中是如此地耀眼,看得关山心惊胆战。 “扫把星?而且还这么多?” 这年头,大多数人心里都对鬼神之事敬而远之,平日不是不信,而是尽量不谈。 关山也是一样,即使他当差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鬼,但对这些东西还是相当忌讳的。 扫把星可是传闻中最不吉利的东西,出一颗就要天下动荡,说不定就要改朝换代了,结果刚才一眼看过去至少十道星光坠落。 这是什么意思,天下人要死绝了不成? 惊讶间,又是几道星光坠落,仿佛没完没了一样。 李大牛看了也是啧啧称奇,但他并不慌张,只因他知道六皇子身具神通,这必定是他引发的异象。 至于扫把星不吉利的说法李大牛肯定是不信的,这可是宅心仁厚的六皇子引动的异象,再不吉利也不会是对百姓不吉利。 李大牛看到关山吓得合不拢嘴,连忙问道:“总捕头,我们还上不上山?” 不上山最好,这事多拖一天就多点变数,说不定六皇子就能洗脱嫌疑了。 关山吞了吞口水,对李大牛说:“上,为什么不上。就算有扫把星又如何,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什么鬼神。” 两人继续往上走,很快便看到了一片灯火阑珊。 无数个巨大的篝火照亮了山间,在黑夜中比星光还要耀眼。 关山忍不住说:“真奢侈啊。” 这几十堆巨大的篝火,得多少木柴才能点燃。 大晚上的,照这么亮,除了浪费之外又有什么用处? 继续往前走,关山和李大牛终于看到了那高达数丈的巨大的城墙。 “这……” 关山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扫把星就算了,就当是时运不济看到了天空异象,篝火也就算了,就当是六皇子喜欢奢靡,砍柴烧着玩。 但这高山之上,数丈高的城墙算什么回事?谁吃饱了撑的在这荒山上建城啊? 关山忍不住问道:“这山城是本来就有的?” 李大牛无奈地说:“总捕头,你觉得这问题我能知道吗?” 关山也发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他们两人都是第一次来玄虚观,鬼知道山上的城墙是不是本来就有的。 不过想来应该是玄虚观建的吧,不然……不然就没办法解释了啊。 关山忍不住说:“让六皇子住在这么大的山城里面面壁?陛下这是罚他还是保护他啊?” 六皇子明明是被打了五十大板贬到玄虚观的,不关在小房间里面罚他抄《静玄经》就算了,怎么还让他住在这种易守难攻的山城之中。 看着城墙的高度,再看两边的宽度,里面怕是能住上千人。要是六皇子有钱有粮,朝廷就算派出数万人都未必能攻打下来啊。 “不对不对不对……” 关山连说了十几個不对,他开始觉得自己的推理不合理。 能够住在这么大的山城里面,六皇子身边估计有不少人手,这么大一座城门,光是打开都得七八人合理推动绞盘才行。 六皇子有这么多人手,要是六皇子真的杀了周妙华,哪里需要将尸体扔到半山腰,直接扔到篝火里面烧成灰就是了。甚至直接剁碎了扔到山上,两天不到就被野兽啃完了。 这年头,凶杀案破案率只有三成不到,尤其是野外劫匪杀人,尸体根本保存不下来,根本无从查起,就是因为野外实在太难保护现场,凶手跑了你连找都找不到。 关山已经开始混乱了,难道他的推理错了? 就在关山苦恼的时候,李大牛问道:“总捕头,我们还要往前走么?” 关山看着那巨大的城门,开始犹豫了。 如果六皇子真有大量人手藏在山城之中,那他现在去就跟送死差不多了。 可是如果就这样回头,那他恐怕永远调查不出真相。 关山咬着牙说:“大牛,你现在下山,我一个人进去。若是等到明日中午也不见我回来,你就马上回京,告诉京兆尹大人六皇子抗旨不尊,杀害钦差,意图谋反。” 李大牛听了,连忙点头说:“总捕头放心,我记住了!” 关山这才壮着胆子,朝着山城的城门走去。 李大牛看着关山的背影,小声地说:“关总捕头啊,你放心地去吧。” 报信?别傻了。 要是关山真的死了,李大牛肯定会让玄虚观观主再写一封失足摔死的信带回去。总捕头都死了,他李大牛又没亲眼看到他怎么死的,他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这位关总捕头也是好人啊,六殿下应该不至于杀了他吧? 第50章 这案还怎么查 关山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城门之前,大声地说:“京兆府总捕头关山,求见六皇子殿下。” 关山的武功不错,这一嗓子喊得方圆两里地都听得见。 城头上有火光闪烁,几道光速照射下来,让关山有点睁不开眼。 不一会儿,一个吊篮从城楼上放下。 城楼之上一言不发,关山看着那个吊篮,鼓起勇气走进去。 随着城墙上的绞盘转动,关山正一点点往城墙上升去。 不知道城头上等着他的会不会是十几把枪尖,关山不由得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可惜这城墙太高了,一旦发现不对想要跳墙逃跑都很难,一不小心就要摔断双腿,那时候必死无疑。 然而吊篮来到城墙上,并没有什么埋伏起来的刀斧手,只有一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少年,他手中拿着的也不是长枪,而是一根棍子。 这偌大的城头,竟然就只有一個人? 关山看不明白了,如果只有一个人在守城,那这城墙有何意义? 王石头可不管这位关总捕头在想什么,只是按照规矩对他说:“关总捕头,殿下正在修行,我带你到客厅等待。” “修行?这么晚了,六殿下竟然在练功?” 关山有点不相信,据他所知六殿下只会扎个马步,而且哪有半夜练武的说法,练武的人都知道,晚上的空气可不太好,练功容易练岔气,也容易伤身。 王石头自然不会解释,只对关山做了个请的手势。 关山也没有拒绝,不管这位六殿下是不是找借口避而不见,反正自己都已经进来了,而且对方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等一会儿又有何妨。 心情放松下来,关山才有心思四处观察。 这一看不要紧,心里疑惑更深到了。 因为关山发现,这城墙竟然是纯木头建造而成,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谁会用纯木头建城啊?一把火下去直接就烧没了啊。 而且哪来这么巨大的木头,可以拼凑出一堵城墙来? 关山看着前面带路的王石头,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兄弟,我想请问,这城墙为何是用木头做的?” 虽然王石头知道钟阳明从来不介意别人知道他修仙,但他还是谨守下人的规矩,不该说的事情绝不乱说。 但之前青玄又骂过他,做侍卫的不能只板着脸不说话,面对来客要有起码的尊重。青玄也知道王石头比较笨,所以交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附和着对方的话来说。 面对关山的疑惑,王石头牢记青玄的教诲,顺着关山的话说:“总捕头说得没错,是木头做的。” 关山:…… 这话听着怎么阴阳怪气的,这小子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虽然心里不高兴,但关山也知道王石头不愿回答,所以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靠自己的眼睛四处查看。 首先最古怪的就是城墙,竟然是严丝合缝的一大块木头。 未曾见过能直接拿来做城墙的大树,恐怕传说中的建木才有这么粗壮吧。 然后就是这山城虽然巨大,却显得非常空旷,看起来像是刚刚建好城墙,里面的建筑还没来得及配套。 两人下了城墙,在一个花团锦簇的大花园里面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来到了一座大院之中。 这季节,哪来这么多的花,而且开得如此灿烂? 而且越是往前走,关山就感觉四周环境越来越舒适。 不仅没有荒山的阴寒,反而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吸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内力便自主运转,片刻便壮大一分。 这简直就是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洞天福地,关山若非有公务在身,他肯定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但越是神奇,关山就越觉得这里有问题。 等来到客厅,喝了一口令人心旷神怡的茶水,关山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如此洞天福地,玄虚观不可能不知道,玄虚观知道,也就是说朝廷知道……不对,这不对,或许只是陛下知道。” 关山不由得开始多想。 玄虚观差不多就是皇家别院,观主是皇帝亲叔,看圣旨和观主的态度,两人分明是站在六皇子这边。这么推理的话,很有可能之前皇帝打六皇子五十大板都只是掩饰。 “我明白了,应该是观主早就告知陛下玄虚观后山是一处洞天福地,所以陛下提前多年就在此处布局建城。虽然不知道这城究竟是怎么建起来的,但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 “这么看来,六皇子被贬只是个幌子,谁会被贬到洞天福地里面?在这个地方,伤势好得特别快,不管是练功还是读书都会特别有效,陛下分明是让六皇子离开朝堂纷争好好在这里读书练武啊。” 关山苦笑,要真如自己推断的那样,皇帝分明是选定了六皇子,正在给他安排翻盘的力量呢。 就这个山城便是龙兴之地,只要给他几千精兵,在这地方练上两年,然后沿着官道杀向京城。只要操作得当,天机军都会被偷袭干掉。 想到这里,关山就忍不住苦笑,自言自语道:“唉,我这是何苦来哉。” 关山现在都开始担心,自己看到了这一切,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想再多也没用,反正事已至此,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准备举杯喝茶,却见一个少年道士走到客厅之中,随意地朝关山拱了拱手,然后便坐到了关山的对面,还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这动作可以算得上无礼,但关山却觉得这小道士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别人这样做是无礼,但这小道士做了这些却显得无比洒脱。 关山好奇问道:“这位道长,不通报姓名就坐下喝茶,未免有点失礼了吧。” 钟阳明意外地看了关山一眼,没想到这位总捕头竟然不认识自己。 想来倒也没什么不对,他钟阳明又没犯事落在京兆府手上,自然是跟这位总捕头没见过面。至于画像……就连皇帝画像都是除了衣服像哪也不像,不可能靠这东西认人的。 这年头,没亲眼见过,不认识就真的不认识。 钟阳明觉得好笑,便解释说:“总捕头,在自己家里自然是随意些,若是总捕头喜欢宫里的规矩,那小道也可以自称本宫的。” 关山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一点贵族之气都看不出来的小道士竟然就是六皇子。 关山连忙下拜说:“卑职关山,叩见六皇子。” 钟阳明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关山的胳膊,直接将他按在椅子上,对他说:“得了,我刚才只是玩笑,谁乐意走宫中的规矩,你不觉得麻烦么?” 关山震惊,钟阳明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极大,他竟然完全无法抵挡。这是怎么一回事,六皇子哪来这么高的武功? 今晚实在是见到太多古怪不合常理的东西了,关山脸上似乎只剩下苦笑,这案子还怎么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