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美人音) 设计极简的新闻中心大楼屹立在暗夜之中,月光如皎白绸缎流泻而下,折射出冰冷的弧度,唯独透明的方格玻璃窗晃动着灯光。 姜浓刚下播,端坐在化妆椅上,看着宽幅的镜子里映出自己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睫毛微垂,葱白纤细的手指拿起卸妆湿巾,仔细地擦掉皮肤上过浓的妆,慢慢的—— 女人藏在妆下过分清丽的容貌展露无疑。 如枝头含苞待放的白山茶,嫩生生的花瓣边缘被露水浸得湿润迷离,颤巍巍地浮上了一抹薄樱色。 这时,外面的实习助理冬至推门进来,声音带点急促:“姜、姜主播。” 姜浓湿润的眼尾微微一颤,声音却轻轻的,音色透着清柔的质感:“慢慢说。” 话音落地,起身缓缓往洗手间走去。 随手将用过的卸妆湿巾扔进垃圾桶,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完美半弧。 “今晚、你来午夜直播间的第一场,有好多网友都在看,不过——” 在台里,冬至向来自称是姜浓的报喜鸟。现如今要说的话,却叫他闹红了个脸,亦趋亦步地跟在她身后告状:“有同事听到柳台花跟主任提建议,让台里后期不要给你太多镜头,叫你声音出镜就行。” 就着细细的水流声,姜浓捕捉到一个熟悉名字,语调疑惑:“柳思悠?” 说到的这位,正是手握新闻联播黄金时间的当家花旦。 按道理姜浓这样的新人跟柳思悠没什么冲突,不过姜浓自从被聘进新闻台后,因为她生得极美,又誉为天赐般的美人音,早前在一场《早间新闻》的直播现场走红后,就被全网粉丝追捧成是不染世事的人间仙子。 在私下,大家都觉得她迟早会动摇柳思悠的地位,成为台柱子。 然而,谁也没想到新任的康台长上位,重新调整台里的工作职位,姜浓莫名地被调到了午夜的垃圾时间。 冬至稍稍歪过头,从他的视线角度下看到姜浓稍侧过脸,连低垂着卷翘睫毛的柔和弧度都异常清晰,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 “柳台花肯定是嫉妒你的好嗓子,她平时最看不惯天赋好的新人,所以想变着法子压你风头……” 毕竟播音圈的都知道,台花是出了名的嗓子条件一般,靠熬了多年才成功挤入新闻台当家主持人。 听着自家助理絮叨,姜浓慢慢地用纸巾将指尖上欲滴未滴的水珠拭去,轻弯了下唇角,笑得很浅:“这样呀。” 冬至看她像是没放心上,语顿了几秒。 当初他进新闻台实习时,非常看好这位美名远播的美人主播。 但是接触久了,他发现姜浓凡事都不争不抢的,跟没有事业心般,让他忍不住着急道:“姜主播!你再这样没有危机感,就真要被柳思悠一剪没了……” 轻飘飘的话,如同一抹缭绕仙音,泛着清泠泠的幽静。 姜浓转身朝外面的化妆台走去,将蓦地“叮——”一声响的手机拿起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着[季如琢]三个字。 她指尖轻轻滑开,随即,看到了新的消息: [地址盛西路518号藏月拍卖会所……] [秋至桂花开,夜更香,出门小心哮喘。] 姜浓微停在上方,抬脸望着窗外犹如浓稠水墨的夜色,不知时间流淌了多久,墨迹越发浅淡,天边隐隐浮出一抹白。 天快亮了。 - 拂晓时分,姜浓从街边打了个车,直接开进了那间会所外的老别墅区入口处。 刚准备下车,却被扑面而来的浓郁桂花香迷了眼睛。 眼尾处顷刻间便浸上一抹淡淡的胭脂色。 她下意识退了回去,睫毛颤了几下,半晌,才缓缓睁开。 隔着车窗玻璃,石山边那棵茎脉错经复杂的古桂花树首先撞入姜浓眸底,顿时了然。 略略侧眸,入目是镌刻着岁月痕迹的牌匾,上书‘藏月’二字,原本的绯红色字迹,略有点斑驳掉漆,细碎橙黄的桂花飘飘散散,似是不经意般落在木质的廊檐上,古朴韵味应运而生。 半分钟后,姜浓才用一洁白手帕捂住口鼻重新下车。 等她足音极轻地走上台阶,还没敲门,面前别墅的大门先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旗袍的接待小姐露出脑袋,看到姜浓,就仿佛看到了活菩萨般,朝姜浓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姜小姐,小季先生说您会在拍卖之前赶到,他说的真准。” “今晚拍卖还有十五分钟要开场。” 姜浓收起手帕,启唇说得确切,跟着她绕过静谧的大堂一角,缓步上楼梯时,又提醒了另一句:“先领我去更衣室。” 这次过来,是因为古玩行内最盛名的古董鉴定师季如琢有事缠身,只能委托姜浓临时救场,帮他拍卖掉一个古董。接待小姐引她进更衣室,将备好的旗袍递上:“小季先生说您穿不惯这里的旗袍,这是他专门为您挑的。” 姜浓接过,抬腕把墨绿色的天鹅绒帘子拉拢上。 随着她换衣动作,将自身长裙滑脱至细白脚踝处,轻柔的声音也浅浅透出:“名册呢。” 接待小姐把名册从帘下递进去,同时说起:“拍卖的文物是清朝鸳鸯枕,到场的也就十几位,都是藏月的贵客……” 过了片刻。 窗帘蓦然被一只白净纤细的手挑开,姜浓走了出来。 她着了身清雅如水的白缎旗袍,绸滑布料裹着纤妙至极的身段,腰线一侧的开衩位置勾描出的精致缠枝纹,越发衬得细腰不盈一握。 随着走动,纤细的腿若隐若现,微微露出一点雪色肌肤,透着几分柔嫩易碎的美感。 接待小姐话顿了顿,又认真端详起这位新闻台的主持人。 的确,这张美人脸非常上镜。 美得犹如清纯画皮,骨子里勾人,让人一见了就忍不住想多瞧上两眼。 姜浓已经快速看完拍卖文物的册子。 继而,又翻看了贵客名单,莹润的指在上面一扫而过,停留在康岩朔这三个字上。 接待小姐看她表情,迟疑问道:“是、有问题吗?” 姜浓合上,清水似的笑:“没问题。” 入场后。 拍卖厅内的所有灯光同时亮起,一片璀璨。 姜浓走近台上的玻璃展台旁,眼睫垂落着,下意识地扫向贵宾席,受邀前来的…………几乎都是名流圈子地位显赫的大人物。 几秒过去,她不露痕迹地收回视线。 贵客名单上那位半年前成功调任到沥城新闻台,私下最爱混迹于古董拍卖圈的康岩朔。 ——康台长。 并未在现场。 姜浓红唇微微抿起,心想着季如琢的情报不该有误。 忽而卷长眼尾的余光扫到古董钟表上悬挂着的时间。 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压下疑惑的思绪,清灵音色介绍起了拍品资料。 随着到了拍卖环节。 姜浓对台下微笑,启唇念出:“起拍价,一千万。” “两千五百万!” “四千万!” “……六千万!” 场内,竞价迅速更新。 当有人喊出六千万时,不少收藏家都瞬间停了下来,将目光望向了展台的拍品上,那是一尊清朝鸳鸯枕,材质是上好又珍稀的整块羊脂玉,通体雪白剔透,釉面均净细腻,收藏价值可见一斑。 六千万这个价,恰好是古玩界的市场价,再高就不值了。 姜浓唇间又重复着六千万这个数字,才朝向最前排中间刚才举牌的089号:“恭喜您拍到清朝鸳鸯枕。” 下一秒。 她要落槌的时候—— “一亿。” 一道极淡而好听的声线,泠泠如寒霜般响透在静得落针可闻的拍卖厅。 而这两个字,也像是陡然砸在了姜浓心脏上,僵在原地,近乎本能地循声望去。 一身矜贵西服的男人被簇拥着出现在门口处,熨帖雅致的剪裁衬得他料峭挺拔,在人群中格外灼眼。 大抵是察觉到了视线,忽而遥遥抬眸。 姜浓怔了下。 入目便是那双毫无情绪的淡色眼瞳,暖色调的光线却没有温暖半分,越发凛冽清冷,似是一尊精致华美、白玉雕铸的瓷器。 在场寂静数秒,不知谁低语了声: “傅家那位,来了。” 整个京圈,谁不知底蕴深厚的顶级豪门傅氏新任家主,掌管着整个家族企业的命脉,平日里行事低调且鲜少露面,神秘至无八卦可探。 他要拍下的文物,自然也无人敢抢。 此刻众人的关注点也不在是台上,都侧目地打量着落座于前排灯光暗处的俊美男人。 在一旁,同样被奉为座上宾的阔公子哥楚绥,微狭起狐狸眼,出言戏谑道:“平时斋戒沐浴设坛焚香求活菩萨都见不到你一面,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傅青淮侧影似玉般安静坐着,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暗光下骨节匀称的长指被衬得冷白如玉,语调不急不缓:“听说这场拍卖会有稀世珍宝,我自然来寻宝。” 什么稀世珍宝? 就那个鸳鸯枕吗? 楚绥表情狐疑,侧眸见他沾了水的薄唇勾起完美弧度,平添了几分昳丽的艳色。 随即敏锐地捕捉到傅青淮的视线掠过拍卖台上,那名女主持人一身旗袍比任何人都纤细清丽,看起来就像是玻璃瓶里柔枝嫩条的白山茶花。 而短短一秒,傅青淮便云淡风轻地移开。 这时,藏月拍卖会的负责人过来,态度谦恭道:“还请傅总移步雅室,随后我会亲自将文物奉上。” 傅青淮修长指骨将茶盏搁在右侧桌边,黑如鸦羽的眼睫微抬,声线极淡地示意台上:“不必麻烦,让她送。” - 拍卖散场后,在场的众人也陆续离开,灯暗了一半。 姜浓找到接待小姐,重新要来了贵客名单。 她卷翘的眼睫垂下,细细地逐字翻看着,想把他的名字找出来。 却没有傅氏这个姓。 手指无声攥紧暗色调的名单,想到方才那惊鸿一现的面容…… 当初只是萍水相逢,这么多年再无机遇相见。 他或许,早就不认识她了。 “姜小姐。” 直到这时,一道温和的嗓音打断了姜浓的思绪,她蓦地回过身,看到藏月会所的负责人和颜悦色请求道:“可否劳烦你一件事,将鸳鸯枕送到贵客手上。” 姜浓乌黑的瞳仁略微惊讶地看着他,似没想到会让她这个临时救场的外行人送? 负责人默默叹口气,知道她与季如琢关系匪浅,可——傅家那位点了名,今天就算是用八抬大轿,他也得把人抬过去。 正为难情怎么劝服她时,却意外的见姜浓已经声音很轻很轻地应下: “好。” 来到三楼的雅室前,负责人没有进去,他知道里面的贵客喜静,而是推开一扇雕刻繁复瑰丽暗纹的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浓足音很轻走过厚得发软的地毯,饶过屏风,入眼的是挂在墙壁上一幅色彩淡而清冷的古典油画,柔和的光线照落,只见画中高居于雪山神域之间的白孔雀,清傲睥睨,华美瑰丽的长长尾羽垂落而下,俯瞰着一切。 线顺着尾羽浅浅下移。 最后落在奢靡的墨色长沙发处。 清晰可见,姿态怠懒地靠坐其中的傅青淮,他鸦羽般的睫毛半阖,俊美的面容如寒冬初雪,棱角清晰的下颌线被一本佛经盖住,衬得几分波澜不惊的沉静。 姜浓分神地想,他是应该深居简出的。 这样的姿容世间罕见,倘若随意出现在外界的话,恐怕会引起不少的轰动。 这时西装革履的秘书走近,她很快睫毛微微垂下,动作轻柔将鸳鸯枕签署书递过去。 再次忍不住地,望向沙发处时。 姜浓猝不及防间,看到傅青淮修长的手已经拿下盖住脸的佛经,神色慵懒地直直望了过来。 “傅总。” 她脑子跟着空白了瞬,半响后,才找回自己声音:“请在这里签字。” 傅青淮视线自她清丽的侧颜不动声色地移开,修长指骨抵着眉心压了压倦意,才轻描淡写伸手接过薄薄的纸。 姜浓音色很轻,生怕惊扰了他似的。 离得近了,却恍然发现原本冰凉冷冽的空气中,忽而裹挟而来一股极淡的梵香,很快,侵略性极强地占据了她每一寸微颤呼吸。 谁知。 傅青淮随意地扫了眼签署书,没停留,继而重新递了回来。 姜浓略怔了下,含着一汪清泉的双眼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视线陡然定格。 只见男人略松解的洁白袖口中露出半截修长腕骨,手背筋络清晰,上面的淡金色神秘佛纹仿佛烙印上去的一般,衬得肤色冷白到不近人情。 下一刻。 耳边传来男人清冽微哑的音调,仅一个字:“念。” 第 2 章(神秘佛纹) 随着傅青淮的这句话落音,雅室内先是静了一瞬。 藏月拍卖古董,是还有、要给卖家念一遍签署书内容的规矩吗? 姜浓纤长眼睫下的视线陡然从男人精致手背上的神秘佛纹上回过神,下意识看向他的脸—— 这时却见傅青淮已经安静阖眼,头顶的华丽吊灯在他俊美面容投射下冰冷的光,轮廓有种覆了极浅一层薄霜的失真光泽,人也清冷的过分。 她眼里滑过一抹困惑,在旁的秘书恭敬地从傅青淮手里将签署书接过。 又亲自椅凳移过来,与奢靡的墨色长沙发相隔极近距离,动作轻到没有在厚重的暗色花纹地毯上发出一丝声响。 同时,秘书压低了声量如同耳语:“请坐,劳烦姜小姐把这个读一遍。” 姜浓低头看了眼几行字、薄薄的签署书,才走到椅凳前慢慢坐下。 她家风一向保守传统,即便是穿旗袍也会往上缝上几寸,坐姿自然更是端正规矩,但表情显然没那么放轻松,许是离的过于近了。 平时在台里主持新闻节目,面对镜头前的无数个观众,即便发生天大的事儿,她也能做到心止如水的淡定播报,偏偏这次读眼前的这份签署书内容。 姜浓像是水平发挥失常般,短短几分钟内,音色里难得有了几丝颤栗。 终于念完最后一行,室内的气氛又恢复安静。 耳侧,傅青淮清冽微哑的声线再次传来:“继续念。” 这三个字像是无间无隙,沿着她软嫩的耳朵尖丝丝微灼地缠绕而来,让姜浓本能地避开些,就在这几秒里,她脑海又忍不住地想…… 心底存着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心事,引得她即使很是困惑,也平白的,不想拒绝他。 于是,她唇轻启,又将签署书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随着摆在柜台的古董钟表慢慢指向七点整,干净的玻璃窗外照进来的金色晨曦无声地落在了油画中白孔雀那瑰丽的长长尾羽上,似渡了一层极尽虚幻的细碎光芒。 接下来傅青淮没有再出声,姜浓也没停。 原本清柔好听的音色,不知不觉地,添了几分靡靡软软的哑意,淡而勾人。 直到静候在旁的秘书眼神示意她,可以停了。 姜浓淡色的唇轻轻抿住,垂落在极薄纸上许久的视线终于移开,微颤的眼睫至眼尾慢慢地形成了一抹淡淡的弧线,仿佛水墨般晕染开来。 秘书顿了秒,才收起眼底惊艳,无声礼貌地请她出去。 姜浓明白他背后深意,连带从椅凳上起身踩在地毯上的足音也很轻,走到雅室门口,她停了一会,如水的眼掠过了那扇琉璃屏风后。 秘书似察觉到了姜浓的疑惑,未多言,简单提了句: - 将签署书归还给藏月后,姜浓并没有久留,独自走出老别墅时,抬眼望着满地飘落的轻黄色桂花出了一会儿神,她慢慢地掏出洁白手帕。 近十点了,回到居住的公寓。 姜浓穿着白色软缎浴袍从浴室出来,刚洗过澡,脸颊与脖颈处还残留着水痕,犹如剔透的水把肌肤浸透了似的,身上散发着的淡淡幽香,一路悄然地蔓延开了整个房间。 她踩着地毯回到床边躺下,将纤瘦的身子几乎蜷缩在里面,乌黑的发尾垂落下来。 片刻后。 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还浮现着秘书透露出的那句话—— 失眠吗? 姜浓想了想,似乎自她进雅室开始,就看到他没怎么清醒过。 那副闭目慵懒的模样,不像是来拍鸳鸯枕的,倒像是来藏月寻一处地方睡觉的。 思忖良久,姜浓从柔软雪白被子里抬起头,伸出手,摸索到了搁在枕头旁的手机。 屏幕被莹润指尖轻轻点亮,她唇微抿,找到季如琢的联系方式,编辑了条短信:[如琢。藏月名单上本该来的台长康岩朔没到场,却来了一位名单上没有姓名的贵客,他……] 是什么身份来历? 编辑到这,姜浓指尖蓦地停了下来,有点犹豫要不要问。 忽而,手机铃声倒是及时地响了起来。 亮光照得她睫尖泛着细碎的光,见是季如琢来电,不假思索地点了接通。 “顺利吗?”男人温和的声音慢条斯理,清晰地传过来。 “嗯。”姜浓轻声回答:“拍卖会很顺利,可惜,没碰上康台长。” “有新闻播音界出了名的仙级美人音帮我主持,想来也出不了错……”季如琢奉承的话说得及好听,随即又与她解释一二: “这次康岩朔有急事没出席,下次我会帮你重新寻机会。” 姜浓为了被调动到午夜直播的工作事情,才想私下跟康岩朔见一面。 好在她性子淡如水,有耐心静静的等时机。 两人浅浅地聊了会,季如琢在电话里顺势提起了她早点搬家的事。 姜浓所居住的公寓,一到深秋桂花盛开的时节,从公寓区一路都有香气袭人的桂花,要换普通人还好,但是她恰好对这种花香过敏,重则还会引发哮喘。 季如琢提到这个,姜浓从旁边拿过枕头抱着,看着窗台外的树枝出神。 耳边,继续听他冷静而低缓地说: “我这里倒有个合适的地方,可以借住。” “浓浓,哮喘不是儿戏,你考虑一下。” “好。”姜浓会考虑换房子,雪白的卧室恢复安静。 待突然意识到季如琢那端准备挂电话时,心底冒出来的声音,又使得她张了张嘴:“等一下。” “嗯?” 姜浓轻咬淡红的唇,像是要找个清白的措辞般,隔了两秒才出声:“这次拍卖会上,来了一位地位极尊贵的神秘卖家。” “你不知拍下鸳鸯枕那位是谁?” 季如琢领悟到她的心事,似乎想到什么,语调浸着笑:“傅青淮,他的名字。” 身侧窗外的日光透过白纱缝隙进来,姜浓微垂着眼,静静地游神了会,指尖不经意似的勾着床单,在洁白柔软的料子上很轻地描摹出三个字。 “傅青淮——” 她唇微启,几乎转瞬又消散在絮绕着淡香的空气中。 # 姜浓补完觉醒来,外面已经天黑了。 她平时上班的话,都习惯提前半个小时到新闻中心大楼,今晚也不例外。 等到了台里,姜浓刚前往化妆间,就看见冬至捧着豪华牛肉汉堡在狼吞虎咽,前一秒还在大口的吃,下一秒看到她身影,瞬间变得矜持起来。 “姜、姜主播……” “喝点水,别噎了。”姜浓声音轻柔的提醒,要伸出纤白的手推开玻璃门时,跟着她身后的冬至,先一步手疾眼快开门,嘴角露出殷勤的笑。 “主播请。” 姜浓看了眼他,说:“把今晚新闻稿拿给我。” 随即,她踩着细高跟走到了属于自己的化妆台坐下。 旁边的化妆师早就备好,她待在台里工作这么久,见惯了很多明星公众人物,像姜浓这类的,美人皮相淡,骨像却浓,化起妆来是最轻松省事的。 等上完妆。 化妆师收起眼底惊叹之色,又神秘兮兮地拎了一套黛绿色西装给她:“这是我帮你留的,谁来要都没给,颜色绝对衬你。” 姜浓上镜倒是从不挑衣服,什么颜色都压的住。 她对化妆师弯眸轻笑,表示谢意。 等把衣服换完,极美的脸往挂着时钟的墙壁方向偏去,见离今晚开播还有十五分钟,眉心轻蹙:“冬至怎么还没回来……” 话声落地。 恰好看见他自外面跑进来,脚步还没提稳,就气呼呼地将新闻稿递给她:“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姜主播,都要开播了还临时换稿,非得卡点给我!” 换稿? 姜浓眼睫微微垂下,先将稿子从头到尾扫了遍,比起助理的抱不平,她启唇的声调始终是很柔的,不过一旦说到关于工作的事,就会变得格外清清冷冷的。 “要播的也不是什么大新闻,导播那边有说为什么换吗?” 冬至摇摇头,台里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儿,心眼谁比谁都多,这一看就是为了巴结后台很硬的柳台花,故意想为难姜浓的。 看姜浓脸色还算冷静,纤白的手慢慢卷起了新闻稿。 他却捂着自个小心脏,没忍住地嘀咕道:“幸好台下还有提词器,不然直播出事故……比要人命还恐怖。” 姜浓伸出一根手指朝他点了点,示意他快闭嘴。 然而,冬至这张嘴就跟去寺庙找神仙开过光似的,怕什么就来什么 - 午夜这场直播,姜浓端坐在台上,随着工作人员在耳边低低一声提醒,直播正式开始。 她将手边稿件整理好,纤长的眼睫抬起,忽然定了秒—— 提词器竟一片漆黑。 面对着镜头,冷光灯从侧一旁打来,清晰地照在姜浓极美的脸上,表情却像被凉水浸过的,甚至有点透明的感觉。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直播意外,仅仅过了一遍的新稿,与突然失灵的提词器。 心脏不由得漏跳了半拍后,很快她又强迫冷静下来。 还有一分钟。 直播即将开始。 姜浓垂下眼,微微泛白的指尖,迅速翻着新闻稿。 一页一页。 白皙额角不自觉浮出细密汗珠。 三十秒。 十秒。 蓦地,耳麦传来导播低沉声线:“开始。” 最后一页。 脑海中清晰地过了一遍新闻稿,才发现自己指尖关节都僵硬了,呼吸微松。 就在无意间抬起纤长的睫时,姜浓隔空看到了演播厅的玻璃墙外,一身艳丽妖娆的红裙女人站在那儿,画了精致妆容,衬得眉眼愈加透着几分冰冷的妩媚感。 无论是在何处,都格外的引人注目,而此刻她唇角向上翘起,依稀可见讽刺。 这张脸,在台里很难不让人熟悉。 ——柳思悠。 姜浓停了半瞬,清灵的音色开始脱稿念新闻。 她这一脱稿,倒是震惊了玻璃墙外看热闹的。 一阵诡异的寂静气氛后,有人惊掉下巴:“新闻稿是新写的,姜浓怎么记得住全部?” 也有人暗生羡慕:“这区区几页纸……对传媒大学播音系第一来说算什么,她之前是在联播组,主持功底不是虚的。” “……” “生了一张美人脸,声音又仙,她还能回联播组吗?” 不能吧? 短短几秒,众人都把心思写在了脸上。 谁不知柳思悠已经连续好几年称霸台里的当家花旦位置,天赋好的新人压根没有出头机会,这次也不会例外…… 这时,有个资历比较深的回答了这话,将视线落到直播台的姜浓身上,若有所思地说:“之前台里有个传言,据说姜浓是前台长的女儿。” 但无人证实,加上姜浓平素作风也不像是有深厚背景的人,久而久之就没人提起。 * 随着这场直播结束,姜浓主持功底是有目共睹,低调的神秘身世也被传得神乎其乎的,几乎都快成为台里的未解之谜之一了。 而,姜浓对私下的这些传闻,视若无睹,就跟感不起一丝兴趣般。 要说唯一让她感兴趣的。 就是等最近被邀请参加国家级书画展,不在台里的康岩朔回沥城。 恰好季如琢那边给她找好了新的房子,姜浓考虑之下,便答应过去借住着。 周末夜晚下了场小雨,豪华的别墅区两侧亮着暖黄路灯,她低头看了看沾了剔透的水滴裙摆,再抬头,盯着眼前的门牌。 纤弱的身影停了片刻,要不是门牌号写的清清楚楚。 姜浓差点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借着月色,她刚要往里走,卷翘的眼尾余光忽然瞥到相隔一棵树的距离,隔壁别墅的二楼宽敞露台栏杆处站着男人的身影。 她乌黑颤抖的瞳孔倒映着这幕,整个世界,顷刻间都变得清寂无声。 枝叶遮不住墨汁似的暗影拂落在了傅青淮衬衣上,长指漫不经心地端着玻璃酒杯,月光折射下薄凉的光,杯中烈酒微晃。 压低的鸦羽眼睫也慵懒地往下看,不等姜浓回过神。 他薄唇微启: “上来。” 第 3 章(浓桃艳李) 姜浓走进这栋冰冷华美的别墅内,细高跟是沾了些雨水,刚刚踏入,就看到宽敞的客厅随意显露的都是些古董摆件,看似低调中却掩不住奢靡,连眼下触及的地上也铺着一尘不染的华贵地毯。 她想了片刻,便弯腰脱了鞋,雪白的裸露着脚柔软地踩在上面时。 却足以牵动着她不受控制地抬起头,看向声源处。 傅青淮遥遥站在旋转的楼梯,正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她。 比起上回在藏月拍卖会上所见,这次他扮相极为简单,雪白衬衫上袖扣都没有佩戴,与身后神秘佛纹图案的古典壁画有种诡异昳丽的和谐。 姜浓明显是紧张的,连卷翘的睫毛末端都随一丝呼吸轻颤着。 面对着这个看似沉静却危险至极的男人,脑海中完全忘记问唤自己进来有什么事,凭着本能地,淡红色的唇轻启: “你好,我是暂住隔壁的邻居……” 话到这,姜浓珍珠般的脚趾无意识蜷缩了下。 她没有想到像傅青淮这种在外界行踪神秘的尊贵人物,还能在这里意外遇见,心底也不太确定,自己的存在充其量只是主持了一场古董拍卖会。 能在他眼里,留下的最初印象有几分? 傅青淮平静无澜的视线始终在姜浓身上,客厅最中央的繁复灯饰发出冷冽亮光,清晰地从自她眉眼往下,滑过精致的侧颜轮廓。 外面落过雨的缘故,此刻她的模样,就像是一株从水里捞出来的白山茶花,柔嫩的花瓣边缘似被浸染得微微湿润,带点破碎的美感。 迈步下华丽的旋转楼梯时,他走得不急不缓,薄唇溢出的音调透着讳莫如深:“邻居?” 她如水的眼滑过一丝微弱波动,声音也轻轻的:“姜浓” “原来是……浓桃艳李的浓。”傅青淮的嗓音磁性沉凉,落在最后一个音节时,磨得极慢。姜浓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可疑的红晕,第一次觉得有人解读自己的名字,是能如此摄人魂魄。 游神的刹那功夫,只见傅青淮站定在了茶几旁,修长精致的手拎起墨色茶壶,这次他袖口露出的冷白手背很干净,没有了那一抹淡金色的佛纹。 但是依旧吸引着姜浓的眼神,下意识地,瞅着看。 傅青淮似不在意她这般的直白窥探,清醒状态下的他格外气定神闲,缓缓倒了杯热茶, 两指推至过来:“请你喝茶。” 姜浓倒是不缺这一口茶,只不过是他给自己的,纤细的手也就接了。 触及到散发着袅袅热气的精致茶杯,蜷起的指尖透白,很容易就被烫出了一点点胭脂色,她还未喝。 先闻到除了茶香外,空气中还暧昧地弥漫着一丝烈酒的香味。 姜浓因为是过敏体质缘故,嗅觉上比正常人要敏感些。 她重新抬起眼,心中难掩讶异地看向往玻璃杯倒入酒液的傅青淮。 没想到他看着像无悲无喜的冷情性子。 私下却喝这么烈的酒。 这时,有动静自别墅门外传来。 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秘书身影出现,手里捧着礼盒精致的雪梨糖,当着傅青淮的面,他举止恭敬地将盒子递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姜浓眼前。 “姜小姐,这是傅总给您备的谢礼。” 谢礼? 姜浓听到这个,表情略茫然地看过去。 秘书暗地里,挤眉弄眼地用口型对她暗示了三个字: 签署书。 姜浓记忆逐渐地被勾起,又看向了身形慵懒靠在沙发上的傅青淮,此刻的他,将整杯烈酒都喝见底,冷白如玉的长指又将玻璃杯缓缓搁在茶几边沿。 伴着碰撞发出的极轻碎音,他总算是步入主题,惯来清冽的声线缓缓说起:“听闻姜小姐是新闻主持人,故事应该讲的不错?” 傅青淮这句听闻,说得极为低调含蓄。 以他傅氏家主的地位,要有心想去了解一个女人的今生前世,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姜浓语气迟疑:“还行?” “姜小姐有空吗?” “什么?” “姜小姐,傅总是想聘请你每天讲个故事,酬劳的话……您开个价,或者是按小时算,按字算都可以。”默默在旁边的秘书适时地插话进来,替姜浓解了心中困惑。 傅青淮未多言,极静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就没移开。 姜浓琢磨了两秒也不傻,很快联想到了藏月拍卖会的那次,秘书就有透露过只言片语傅青淮经常失眠的事。 淡红的唇微微抿起,一时不知怎么说话。 反观傅青淮这样的上位者却不喜强人所难,神色了然道:“姜小姐慢慢考虑。” 随着夜色缓缓地流逝,朦胧模糊的落地窗外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洒着雨丝,姜浓手中的茶也凉了,她逐渐意识到已经快接近凌晨时分,再待下去也不太妥当。 便将茶杯放回原处,起身柔声告辞:“我先回去了……” “姜浓。” 男人淡而清冽的嗓音忽而念起她名字,让姜浓心漏跳了半拍。 也生生停住脚步。 傅青淮缓慢地离了那张沙发,修长身影逐渐靠近的同时,透着冷欲的焚香气息也浸透过了她衣领外的白嫩肌肤,又带了点烈酒般的灼人烫意。 姜浓瞳仁微颤了下,还未躲开,视线先看到他漂亮精致的手拿出雪梨糖。 随即,在她耳后淡淡说:“忘了带这个。” - 差点遗忘的雪梨糖最终被姜浓收下,这让一旁降低存在感,含泪目睹全程的秘书也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幸好没白买。 待傅青淮身影消失在楼梯处,奢华宽敞的客厅重归寂静。 秘书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群,果不其然看到有人艾特他八卦: 「司机说粱澈连夜冒雨跑遍北城三条街去买一份正宗的雪梨糖,是为了傅总想讨美人欢心?」 「还有这事?哪位美人能惊动我们粱太监亲自跑腿啊?」 「听说是藏月拍卖会的那个女主持人,大家不知道也正常,上次也是粱澈陪在傅总左右,想知道内情的话,还得问他。」 「……」 能在这个群里的都是傅氏顶尖秘书团队,顿时不少人好奇地艾特着粱澈。 可惜,一直都没得到回复。 粱澈刷完群消息,眼尖地扫见又喊他粱太监,沉思几许,才在群里泄露几个字:“傅总这么多年终于寻到个赏心悦耳的美人音,可惜今晚被婉拒了。” 原本群里就热闹,这一说,就瞬间沸腾了起来。 「卧槽!什么情况?」 粱澈却奸计得逞地收起手机,今夜让群里在场的一众秘书都集体注定无眠。 …… 可能是身处陌生的环境,姜浓睡得不安,甚至陷进了许久未曾入梦过的那场雨夜。 而这场十年难遇一次的暴风雨夜里,她浑身被淋得湿透,一身白色衣裙就跟在泥沼捞出来似的,瑟瑟发抖地被救上了傅青淮的车里。 窗外风霜雪雨肆意侵袭着,像是要惩罚她逃离养父母家的叛逆行为。 姜浓拼命地想把自己从这个世界里藏起来,挂在眼尾的泪珠簌簌地淌下。 直到有个声音划开无边黑暗,问她: “你想去哪里。” 像是被某种宿命感牵引着,姜浓下意识地抬起泪眼,光线极暗,她不知眼前的少年姓甚名谁,却本能地信任,细白的手指想牢牢抓紧他这个救命恩人: “想、找外婆……” 音断了,外面有冷冽的光从车窗玻璃闪过。 姜浓微微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傅青淮左肩上的浓稠血痕,成了她多年来支离破碎的梦境中,最后一抹鲜红刺目的色彩。 次日。 第一缕阳光透过白纱缝隙洒到客卧的大床边,沿着指尖缠绵而上的淡淡暖意,引得姜浓从梦中醒来,细密微卷的眼睫轻抖了下才缓缓睁开。 看到陌生的环境,她几秒钟的茫然之后。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已经从满是桂花树的公寓,搬到了这里暂住。 姜浓裹着蓬松的丝绒被子里坐起身,任由乌锦般长发散乱在肩膀,侧眸时,将视线落在了床头柜的那盒雪梨糖上。 她直直地出神了很久,没有拆开过,私心地想留下点什么。 来证明。 送这盒雪梨糖的人,是真真实实存在她世界里的。 ~ 没有睡回笼觉。 姜浓换了一身极踝的霜色长裙到厨房热杯牛奶喝,继而坐在了沙发处。 她抿了口牛奶,似想起件重要的事,拿起手机联系上季如琢:「我已经搬到别墅了,对了……这里的主人是谁,我租金多少?」 等了片刻。 季如琢回复她:「你认识的。」 姜浓微垂着眼,看到这几个字,某种宿命的预感蓦地浮上心,指尖也慢慢攥紧了手机边缘。 下一秒,季如琢就把别墅主人的名字清楚地告知了过来,打得她措手不及:「这片富人区的别墅名下只有一个主人 ——傅青淮。」 第 4 章(淌过湿气的香...) 傅青淮站在桌前,高挺鼻梁上架了副带链的金丝框眼镜,镜片似为他鸦羽的睫毛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而他正很有闲情雅致地,将一株纯白的山茶花插在古董瓶里。 秋日的阳光浮过玻璃窗,山茶的花瓣缓缓垂坠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由慢渐快地自傅青淮精致的指骨,淌过湿气的香。 墨画屏风被旁边香炉袅袅升起的薄雾絮绕,将颀长的挺拔身影朦胧了几分,却掩不住这一身如寒竹般而冷峻的清贵侧影。 粱澈脚步极轻上楼而入,低声道:“傅总,燕氏集团的董事长到了。” 有贵客谈生意缘故,今日最盛名的戏楼罕见不接待外客。 冷清的长长走廊亮着灯,傅青淮自包厢出来,就径直迈步进了茶厅,里面久候多时的燕泊言正坐在沙发处抬手泡茶。 许是听见动静,转头看到他终于来了,迅速地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起身,为他拉开椅子,接着调侃道:“现在见你一面是越来越难了。” 傅青淮从善如流地落座,淡声问:“有什么事?” 近日沥城的深秋天气不太好,燕泊言心知这位的习惯,先吩咐秘书端一杯最烈的酒过来。 待亲眼看着秘书恭敬且无声地将酒倒上后,他才开始切入正题,拿出备好的项目合同,缓缓地沿着桌面推了过去。 傅青淮如玉的长指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递到薄唇边。 金丝框镜片下的眸色微微敛起,视线停了一瞬,嘴角扯出淡薄的笑意:“燕董,这么下血本?” 商界谁不知,燕泊言这辈子生意买卖做得大,唯一让他不顺风顺水的,就是家里养了个游手好闲的独子,所以他这次将几十亿的项目拱手送人,也是有求于这位:“青淮,念在两家这些年的交情份上,你就大发慈悲帮我调、教三年……” “就三年,让燕杭跟在身边做个小助理都行。” 傅青淮略沉吟,轻屈起的指无规律地轻转着酒杯边缘。 燕泊言是了解傅青淮的,都说ㄠ房出祖宗,这话不假。 傅氏这种错综庞大的顶级豪门望族,少不了争权夺位的内斗,而他是傅老爷子最小的儿子,年纪轻辈分却极高,排行第三,还在年少时就压制住了上头两位虎视眈眈的兄长,掌管着整个家族生死。 燕泊言深信把独子往傅青淮身边送,这笔买卖,稳赚不亏。 他盯着眼前年轻男人过于沉静的俊美面容,了然顿悟这几十亿恐怕还不够满足胃口,于是忍痛加重筹码道: “北边的那块地也给你。” 傅青淮闻言,敛起眼眸品酒,被润过的薄唇才缓缓吐出几个字:“燕董客气了。” 燕泊言紧锁的眉头舒展,深怕他临时反悔似的,连茶也不喝完,忽然坐直身子说:“我出去跟那小子知会一声……” 傅青淮显然是默许,目光极淡地看向茶厅下方的露天戏台。 ** 戏台旁,一身精致的西装打扮燕杭正专注于撒钱玩儿,见到他亲爹下楼,狭长的眼微挑,浮起极浅的戏谑落了过去: “我是不是被退货了?” 在外不好训子,燕泊言沉声道:“老子刚给你交了天价学费,你要是敢在外面丢人现眼……” “就一分遗产都不会留给我这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燕杭都能把这话倒背如流了,懒洋洋地将剩余钞票塞回裤袋,倚到旁边柱子上,也没什么正经地说: “放心,明儿我就三拜九叩认他做爸爸,那位傅家主还没娶老婆吧?” 燕泊言:“他那种家族对未来主母要求高,没那么轻易结的了婚。” 燕杭:“没结婚啊,我要不挑几个美人贿赂他?” 燕泊言瞪眼:“败家子!你上哪学的歪风邪气,以后燕家祖业交你手上,是不是想老子棺材板都压不住!” 燕杭无辜:“我这不是跟你现学现卖的贿赂吗?” “……” 燕泊言刚想指着他骂,突然又文明的停了下来。 燕杭也怔了下,无意中掠一眼楼梯处的方向,只见傅青淮一身极正式的纯黑色西装缓慢地出现,薄薄日光勾描着他俊美的侧颜轮廓,呈现出不近人情的冷白。 傅青淮在圈内的辈分极高,行事低调神秘又鲜少露面,加上至今无一家媒体敢公然刊登他的照片,所以燕杭来之前,是从未想过他竟然这么的年轻! 愣神几秒。 直到傅青淮缓步走近,却未停留,侧眸极淡地扫向他,透出了雪山神域般的压迫感。 燕杭下意识地站好。 这时,一位西装笔挺的秘书从戏楼外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说:“傅总,车已经备好。” 话音落地。 燕泊言毫不留情地将自家儿子踹出去,压低声音提醒: “还不快跟上,笑得可爱点。” — 自从得知暂住的别墅主人是谁后,平平淡淡半个月过去,姜浓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他。 转瞬到了周末。 新闻中心大楼灯火通明,姜浓播完午夜新闻,又陆续替台里的同事带班了一场天气预报,工作彻底结束的时候,透明玻璃窗外天色逐渐亮了。 直到她踏出演播厅,还未去换下衣服,忽而有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姜浓。” 姜浓转过身,看到是之前在联播组的前辈梁韵。 她含水似的眼弯起,打招呼道:“韵姐。”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梁韵脑海中蓦然想起了这句诗,即便姜浓平时除了主持播音的工作外,私下很少和台里的人有接触,但是她太干净了,整个人就像是古画里不染世事的清水美人。 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心生好感,从而,想进一步去呵护,触碰她。 梁韵看着她那张极美的脸,从口袋里掏出了张名片,同时颇有深意地说:“有人托我给你的。” 姜浓手指接过,垂眸看到名片上清晰印着周嘉述三个字。 她略有淡淡疑惑,这是哪位? 下秒,耳边就听梁韵玩笑般问:“你把他忘了?” 姜浓没说话,表情显然是的。 梁韵不由地想感叹,混这个圈的都是为了追名逐利,而姜浓活得无欲无求的,就好像除了对播音感兴趣外,一些旁人梦寐以求的身外之物。 她是,从未入过眼的。 “这位周公子是台里的赞助商,恰好听闻你被发配到午夜直播去了,想约你见上一面……” 梁韵话说得极为委婉。 只见姜浓闻言,微抬起头,一张脸干干净净地袒露在冷光下,安静雪白到有种不堪一折的脆弱。 室外,有工作人员低声提醒新闻开播的时间。 梁韵临走时,又说:“最近柳思悠正忙着访谈一个大明星,据说是个难搞的主儿,看来是没空兴风作浪了,姜浓,祝你早日回归联播组。” 姜浓淡红色的唇角微微落下笑,纤细的手指却缓慢撕掉了这张触感冰凉的名片。 她转过脸,看着窗外出神地想: 这话,可真像是诅咒。 * 下班的路上,天有些阴,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 姜浓回到别墅的时候,一身单薄的墨绿色长裙就如同浸泡在水里的,她进门后,就先抬手将衣服解了。 随即,裹着纯棉的白色浴袍还没坐下,细翘的眼睫先看到手机亮起光。 她点开看。 是实习助理冬至,消息接着一个又一个地发来: 「姜主播,有重大新闻!!!」 「柳台花跟大明星路央撕起来了……据说是因为访谈的事情,路央当众嫌弃柳台花的声音难听,要求换个声音好听的主持人才愿意接受采访。」 要知道柳思悠生性高傲,又有人撑腰,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但是谁叫她,这次遇见了一位比她后台更硬的。 现在新闻台兴师动众收集所有主持人的声音,就为了给路央选。 看完冬至发的这些内容,姜浓莹润指尖停在了屏幕上方,没回。 随即,他继续发来了一条语音,透着股谄媚的劲儿:“要说声音好,您的声音才是全台最绝的。” 姜浓轻弯了下眼眸,回了几个字过去:“专心上班。” 手机被静了音。 偌大的别墅随之显得格外清静,姜浓没有再去关心台里的事,纤弱的身子柔软如一片羽毛般窝在沙发里,慢慢闭眼,仿佛坠入了安静的梦里。 再次醒来时。 雨声又密了,淅淅沥沥地打着树叶,宽幅的透明落地窗外有一抹亮光,柔和似水波照在了姜浓卷翘的睫毛上。 她被刺的颤抖落下,睁开时,迷迷糊糊地看向雨夜。 也看到了一抹熟悉轮廓的身影。 等到墙壁的钟表跳过一分钟,或许是两分钟。 门铃声骤然响起,使得姜浓连鞋子都没穿,白玉的脚踩在地板上,就跑去开了门。 外面风雨裹挟着湿气和男人冷欲的梵香一卷而入,只见傅青淮侧身站着,俊美的面容被路灯衬得朦胧偏暗,低首问她:“会做菜么?” 姜浓呼吸声还带着一丝潮意的喘息,没回过神。 门外的秘书熟门熟路把新鲜食材放在厨房,随即退了出来,对她恭恭敬敬地说: “麻烦姜小姐了。” 姜浓终于梦醒,仰头看向眉目沉静淡然的男人。 啊? 她有说自己会做菜吗? 第 5 章(“试试”) 傅青淮缓慢而清冽声线划破寂静的夜色,像是知道她此刻想什么,让姜浓唇微抿,表情跟着讶异了一瞬,随即很快就意识到: 眼尾卷长的睫毛轻抬起,目光垂落看到他可以称得上异常精致的手,指节揉了揉眉间的倦意。莫名的,姜浓将想拒绝的话咽回了喉咙,顿了秒,启唇柔声说:“你先坐。” 姜浓光着脚跑到略显凌乱的沙发处,先弯腰,伸手把还残留她体温的棉毯收起,却忘记自己身上只裹着白色的浴袍,还略有松垮地露出了柔嫩的锁骨肩膀。 傅青淮自始终沉静的眸色,淡淡的瞥了她半秒。 却足以让姜浓停住,脚还踩在地毯上,珍珠似的脚趾略有一丝紧张的蜷缩了下,想解释点什么,还未说出口…… 傅青淮不掺杂任何情绪的清沉音色,先一步她响起。 “我、刚醒来。”姜浓略不自然接过话,尽量去忽略与他之间无端渗透出来的微妙暧昧气氛,继而上楼,去换身衣服再说。 她重新下楼,客厅灯光被调到了最暗,姿态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的傅青淮仿佛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略显随意,俊美的面容如同玉雕,却在朦胧暗光里被构成了一道浓墨重彩的线条轮廓。 姜浓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栋别墅里里外外,本身就是他的。 秘书提来的新鲜食材都搁在了厨房流理台上,姜浓收起絮乱的思绪走过去,年幼时,跟外婆在江南水乡生活过几年的缘故,她最擅长一手江南厨艺。 菜很快就被煮好,连冰冷的客厅都瞬间弥漫着温暖的烟火气。 最后姜浓端着一碗色泽碧绿欲滴的蔬菜慢慢走出去,刚想出声,睫毛下的余光却瞥见傅青淮神色倦懒的阖着眼眸,让她忍不住怀疑,这男人深夜出现本身就是来睡觉的。 姜浓淡如秋水的眉眼犹豫一番,要不要开口叫醒时。 傅青淮已经醒来,视线轻风云淡地,在她身上。 “还有点烫。”姜浓轻声回答,白皙的指端着精致的瓷盘摆在桌上,如墨汁渲染而成的落地玻璃窗映着雨幕,也映着他起身走来的修长身影。 想到了上回与他在隔壁的细枝末节,姜浓转过身,轻弯了下唇角:“我这里没有烈酒。” “不过有儿童牛奶。”姜浓慢吞吞地将后半句话说完,一时忘了像傅青淮这种养尊处优的男人而言,不是什么都能入口的,直到看到他意外地挑了下眉。 姜浓蓦地感到自己的脸跟着变红,一抹淡淡的胭脂色也蔓延至颈间,表情却很真诚说:“牛奶也是助眠的。” 而且儿童牛奶,就像是加了糖水,口感很甜。 傅青淮正看着她,灯光是柔柔的月光色,洒在了姜浓身上,她穿着件白色棉质的长裙,很普通的款式,过分素净的颜色却很衬她气质,如脂似玉似的站在那儿。 落在男人眼中,就犹如一副涉世未深的清纯模样。 傅青淮与她那张清丽的小脸对视几秒后,眼底陡然浮起淡笑,似乎难得见,有人敢拿这种东西给他喝,略停顿片刻,清冽音色缓缓说出极简的两个字:“试试。” 这句试试。 让姜浓反而不敢去厨房拿了,隐隐约约预感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 也不知是别墅没有其他人,还是夜色正浓。 傅青淮坐在餐厅,慢条斯理地咀嚼食物,莫名地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错觉。 这也让坐在对面,端着一杯凉白开喝的姜浓逐渐卸下心防,清柔的语气很是自然说:“对了,我听如琢说这栋别墅,是你借住给我的。” 傅青淮话不多,惜字如金:“如琢?” 姜浓见他反问,仿佛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一时拿捏不住混迹古董界颇有盛名的季如琢与傅青淮关系私下如何,想了想,启唇又重新介绍了一遍:“是姓季,如琢是……”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那个如琢。” 傅青淮俊美的面容似半响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淡淡应了声:“嗯。” 隔着半张餐桌的距离,姜浓乌黑的眼静静观察他的神情,顺势继续往下说:“傅总,冒昧问一句……这栋别墅的租金,我该怎么给你?” 傅青淮倒不急回答,精致修长的手指端起旁边的玻璃壶,缓缓地,倒了杯水。 等姜浓唇微动,还想补充什么时,薄唇才淡笑出声:“姜小姐这么见外?” 姜浓垂在杯旁的手指蜷缩了下,这不是见外,是心底预感眼前这个与自己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的男人,并不是随便会施恩于人的。 是早就在冥冥之中,标好了价格。 而她受恩于人,却不确定能不能付得起这个钱。 沉默许久。 傅青淮瞳色略深的笑意,让姜浓心领意会到了什么,先沉不住气的主动拆穿了他深夜出现的真正意图:“傅总想花钱买我的声音。” “可以么?” …… …… “傅青淮想吃一口美人亲手做的菜……就得陪他飞完十几个小时的工作行程,刚落地沥城,大晚上的,还要被使唤冒雨去超市购买新鲜食材,都快十点了,还不能下班!” “他这么难伺候,平时就没有人敢举旗抗议?” 别墅外。 燕杭撑着一把黑色雨伞,侧过头跟旁边的秘书大言不惭时,路灯暗黄的光在他高鼻梁投下半弧阴影,衬得肤色在黑夜里有种精致的白。 粱澈翻了个你这种纨绔子弟懂什么的白眼,开口不留情地吐槽:“你现在这种处境叫寄人篱下,哪来的这么多毛病。” 说完也懒得继续搭理,将视线从燕杭这张小白脸上,移到了落地玻璃窗那边。 燕杭顺着粱澈的视线,也看到了傅青淮和那位美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只是室内灯光偏暖黄,两人的表情都看不太清晰。 他眼尾往上一挑,漫不经心的来回摩挲着尾戒:“别这么凶嘛粱大秘书,我有个很懂事的想法,听听?” 刚才还想举旗抗议的人,这会儿能有什么懂事的想法? 不等粱澈继续翻白眼,燕杭一副为老板排忧解难的嘴脸,在他耳边低语:“傅总是不是还让你准备了礼物送给美人,我们把它换成……” 最后几个字极轻,续上了一声意味深长的低笑。 不愧是纨绔子弟!!! 粱澈想问:“事成之后,功劳怎么分?” “你三我七。” 燕杭懒洋洋地说,“虽然本公子从小就立志做一个非常合格的纨绔子弟,但是投错了胎,我家里的亲爹不允许啊,必要的时候,还是得讨好下这位。” …… 墙上的大钟指针一圈圈转动着,随着时间流逝过去,姜浓却在傅青淮过分专注的视线下,将唇间无意识地咬成了艳色,轻而勾人的声音也溢出:“抱歉,我不能在私下跟你签署契约。“ 语声刚落,她没忍住抬起垂下的睫毛,看了向傅青淮,发现他的神色未有太多变化。 而傅青淮似察觉到姜浓小心翼翼地窥探,只是端起玻璃杯,慢条斯理地浅尝了口凉水。 入喉时。 冷淡锋利的喉结一上一下地微微滚动着,在灯光下透着股精致的性感,没等她尴尬地移开目光,薄唇扯动的语调轻描淡写般将这件事揭过,又透露着许些雪山冷冽的质感: “我不爱强人所难,姜小姐不必放心上。” 下一秒。 傅青淮长指不轻不重地将玻璃杯放回餐桌,没有再沾半滴。 与味道浓烈的酒相比,这水,淡而无味。 冰冷华丽的别墅逐渐恢复安静,姜浓坐在原处看着傅青淮离开的淡漠背影,一时也没动。 脑海中游神地想,连续两次的拒绝,是不是得罪他了? 可惜无人能回答这个难题。 姜浓抬起白皙的手指揉了揉快僵的脸蛋,想起天色逐晚,还得去新闻台工作,便扶着桌沿起身,就在这时,外面门铃响了。 她第一反应是傅青淮又回来了? 来不及细想,等跑过去将门打开,印入视线的,却是一身黑色西装的粱澈:“姜小姐。” 姜浓表情来不及收,尴尬地问:“粱秘书,有什么事吗?” 粱澈将手中的精致礼品袋递到她手上,露出白牙:“今晚实在是辛苦姜小姐下厨了,这是傅总吩咐我给你的谢礼。” 明明礼品袋轻到仿佛没有重量,姜浓却觉得手指间格外的重,连同胸口的心尖也一起被拽着坠下。 没等回过神,粱澈就已经功成身退的离开。 望着外面潮湿的雨夜,姜浓也不好追上去,便慢慢转身进了客厅。 她边走边想起了傅青淮上次自己送的那盒雪梨糖,眼睫下的眸子有些飘忽,无意识猜测这次是不是又是什么润喉的东西,刚走到沙发处,雪白的脚被地毯绊了一下。 蓦地。 指尖那极轻的袋子摔了出去。 从里面骨碌碌滚出一盒—— 色泽鲜艳的小盒子。 映在性冷淡的几何地毯上,格外灼眼。 计、计生用品? 还是情趣版本? 姜浓脸颊瞬间浮上了一层薄薄的薄樱色: 他不是,只想要她的声音吗? 第 6 章(绿头牌) 回到台里的时候秋雨未歇,姜浓一出电梯,就看到冷光灯下的走廊处聚集了不少值班的同事,也不知窃窃私语八卦着什么,衬得原本冷清的夜间格外热闹。 姜浓脚下的高跟鞋发出簌簌轻音,还没走近,左侧的化妆间先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震得空气都安静了半瞬。 “领导召集所有主持人的声音,活像是三宫六院递绿头牌似的给路大明星挑选,这不就是当众打了柳台花的脸,难怪她会咽不下这口气。” 话声刚落地,众人的目光意外瞥见姜浓的身影,瞬间都止住了话头。 姜浓或多或少从大家微妙反应里,猜到了什么,她脸蛋的表情冷淡,没有一丝迟疑地,走到化妆间的门口。 顺着半敞开的透明玻璃门往里,满地一片狼藉,私人物品洒的到处都是。 而某个罪魁祸首,正懒洋洋地坐在黑色旋转椅上,头顶映射着的光线在妆容精致的脸上泛着冷白色的光,气势足的像是能压倒众生般。 视线往下移,她红底高跟鞋旁,姜浓最喜爱的白釉瓷瓶已经碎成无数片。 柳思悠看到是姜浓来了,却跟不放眼里似的,凉幽幽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要换别人看到属于自己的化妆台无端端被砸,怕是要闹上天讨个说法。 反观姜浓的表情淡到犹如初寒欲雪,弯腰将地上散落的新闻稿一张张捡起,就当柳思悠冷眼看她这副清柔冷静的模样什么时候不装时。 姜浓将极薄的新闻稿纸往台面上一放,夹带的风仿佛狠狠地扇过柳思悠的面。 耳边,先听见姜浓音色透着清泠泠的质感,字字清晰地溢出唇:“让开,这是我位置。” 柳思悠几乎很快捕捉到了她情绪,但是又如何,挑衅地勾起妩媚讽刺的笑容,说:“不就是砸了姜主播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大不了我赔就是了,何必生气呢?” 她那高高在上的高贵姿态像足了是要赏姜浓一点东西,实在不想诚心赔礼道歉。 化妆间内僵持的冰冷气氛静了半响。 姜浓没有接过这话的意思,卷翘的眼睫毛微微垂落,不言不语地等她腾位置的清艳模样。 这让柳思悠想起了姜浓没进新闻台前,两人就有过的一面之缘。 她当初刚刚入新闻播音这行,就因为主持节目时念错了赞助商品牌,将要被辞退。 父亲只好亲自领她到领导家认错,商议着如何善后台里这次的巨额损失。 柳思悠一进中式的林园别墅,远远地就看到在楼上露天阳台处有个女孩儿垂眼安静站着,淡淡晨曦折射的柔光衬着她洁莹如玉的纤弱身影。 莫名的,让人联想到了寒冬时分,开在积雪院子里的纯白山茶花,看似柔枝嫩叶的,很轻易就能被折断,却弥散着一股脱离世俗的高傲幽香,既脆弱又坚强。 可惜就算姜浓天生有一把音色清绝的好嗓子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被折进了淤泥里。 柳思悠想到这,心底得到了莫大的满足,连带被当众嫌弃声音难听的耻辱感也消散了大半,她坚信认为自始至终都压了姜浓的风头,也就没有兴趣继续找茬。 从椅子慢悠悠站起身,踩着红底高跟鞋要离开时,故意停了下。 柳思悠转过浓妆艳抹的脸,在她耳边,极轻地嘲讥了一句旁人都听不见的话:“你不过区区是一个养女啊。” 随着闹事者一离开,外头的吃瓜群众还舍不得散去,看着姜浓在凌乱的化妆间站了会,继而坐在化妆台前,纤弱的背是一贯的很直,微微垂下眼,逐字逐句的翻阅起了午夜要直播的新闻稿。 与此同时,林笑晏忽而出现在走廊,语调温和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都聚在这里,不上班了么?” 要知道连续整整十年都手握两档黄金节目的林笑晏,在台里的地位至今无人能超越,他一出现,众人也不敢在围观看戏,纷纷地散去。 林笑晏这一声,让姜浓转过了身,她极美的侧颜被冷光灯照着是很微茫苍白,除了那只拿新闻稿的指尖悄然地握紧,又被理智给压制在了下去。 “你这化妆间等会叫个人来打扫,离直播还有半个钟头,先去我那边上妆。” 显而易见林笑晏也知道了柳思悠大闹这里的事,说话时,还留意了下姜浓的表情。 姜浓略有些意外,原因无它,林笑晏这种前辈的化妆间是台里就是个神秘传说,从不外借的:“林老师,我。” “还记得入职新闻台时,我跟你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老师说过。”姜浓秋水似的眼弯起,眉眼间有一份倔强,轻声落下: “做播新闻的,无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都要记得笑。” …… 午夜的直播整个过程都顺顺利利的,姜浓并没有被这场闹剧影响到分毫。 玻璃窗外日光入侵,无声地泼洒在姜浓乌锦般的发间,她从台里回到别墅,才睡下不到三小时,脸贴在雪白枕头处,紧闭的眼睫毛末端随呼吸轻微地颤着。 蓦地。 “叮——”手机的一声刺耳地震动,让她本能地,伸出白皙的手去摸索过来。 一不小心划开了屏幕的接通按键。 冬至忿忿不平的声音,不带歇气地传出来: “啊啊啊我气死了,柳台花发什么疯啊,她被嫌声音难听就来找你晦气……有这么欺负新人的么?” “姜主播,真的!我要不是这周被调了白天上班,昨晚在场的话,绝对脱下鞋狠狠地照她脸扇几巴掌!” “姜主播?” “姜主播?你有在听……吗?” “在听。”姜浓启唇的声音有些淡哑,随即裹着雪白的被子缓缓坐起身,不等冬至继续怒喷柳思悠,又说:“冬至,你帮我办件事,把路央演艺生涯所有资料和她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发我邮箱。” “现在就要吗?” “嗯。” …… 五六分钟后,冬至找新闻台的同事要了一份详细资料,没有推延半秒就发了过来。 此刻姜浓已经起床,身上随意地将披了件薄绸的睡袍坐在客厅的沙发处,点着屏幕往下滑,亮光将她的指尖衬得格外透白,最后停留在了资料的照片上。 是一张红遍大江南北,美艳绝伦的容颜,旁边下方清晰注明着名字:「路央」 姜浓原是对给明星做访谈女主持这事志不在此,不过俗话说,是人都有三分泥性,她花了整整半周的时间,去了解路央平生演过的所有影视作品,包括一些只出场几秒钟打酱油的角色。 最后,亲自写了一篇访谈的稿子在深夜时分,发到了路央经纪人的邮箱里。 冬至难得见她这样,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姜主播,你终于有事业心了!!!” “……” “都怪柳思悠欺人太甚,后台硬就了不起啊,等主播你拿下路大明星的访谈,我看台花那张脸都要气歪,再怒砸一次化妆间。” 要是这样,柳思悠就真成了众人眼里心胸狭隘,专门打压新人的笑话了。 姜浓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热水,细长而莹润的指握着,要喝不喝地说:“一切还是未知数,先等等看。” 冬至却对姜浓有种骨子里带来的与生俱来信任感,就好似她看着像个不染世事的人间仙子,但是只要想做到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路央还没从这些“绿头牌”选出一个合心意的声音,柳思悠那边也没有继续闹腾了,台里最近算的上是风平浪静。 姜浓除了守着深夜的繁星直播午夜新闻外,就没有什么私人生活,简单到像是一张白纸。 她依旧借住在傅青淮的别墅里,出门时都会习惯看眼隔壁方向。 然而,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一次傅青淮的身影,可能是前两次给了她天大的错觉,如今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真如外界传言那般行踪成谜,鲜少会露面在人前。 * 阳光明媚的下午时分。 搁在浴室洗手台上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邮件,安安静静地躺在邮箱里。 过了许久,被女人白皙纤柔的手拿过,点开看到: 「下周在酒店约一面,路央要见你本人。」 姜浓微微湿润的眼睫下视线扫完这行字,随即放下手机,雪白足背弯起精致的弧度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路走到衣帽间,从里面拿了件墨绿色的棉质长裙出来。 周末不用去新闻台上班,她独自在路边打了个出租车,来到藏月拍卖会所。 沥城已经是深秋时节,姜浓以为桂花树也开的差不多了,出门就没有带手帕,谁知刚下去,细碎橙黄的桂花就被风吹落到了她眼前。 姜浓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卷翘的眼尾跟着轻轻颤了颤,还是浸上一抹淡淡的胭脂色。 “你倒是胆大,要是哮喘发作……还要累我叫救护车。” 一道极为温润带笑的声线自老别墅门口处传来,她稍稍抬眼,看到季如琢就站在青石台阶上,璀璨的太阳顺着枝叶洒下的细碎光线勾画着他本就儒雅隽秀的面容,也衬得一身白衣的气质格外让人见了忘俗。 姜浓却早就对他的美色免疫,唇间的声音透着浅笑说:“你这人,吓唬人向来都不用打草稿的,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随即,她略避开飘落下来的桂花瓣,足音极轻地走近季如琢的时候。 又出声问: “你约我来,说或许有人能帮我私下约见康岩朔,是谁?” 第 7 章(一池春水) 季如琢精致修长的两指虚扶她的肩膀,往里藏月的大堂走,唇间的声音低醇润泽:“不急,陪我喝一盏茶。” 见他有故作卖关子的嫌疑,姜浓反而真不急着知道下文了。 两人绕过旋转的木雕楼梯,蜿蜒上二楼的私人小型茶厅,这儿环境幽静,桌旁还点燃着香炉,刚踏入,就能闻见了罕见的珍贵檀香味悠悠漂浮在空气里。 季如琢拿出了一套素雅的陶瓷茶具给她泡茶,随即,含笑地看向在对面落座的姜浓,许是打小被戒尺训出来的习惯,她的坐姿很少随意,纤柔肩线至腰都是直如纯白的薄瓷。 几秒后,语调缓慢地问起:“你对康岩朔其人,了解多少?” “台长?”姜浓清透的瞳仁安静地对视上季如琢,想了想说:“我只听说他生活极为节俭,私下最痴混迹古董拍卖圈,对书画鉴赏这些颇有造诣,本身也是一位很有名的山水画大师……” “我也听闻康岩朔近日对一幅仕女图很感兴趣。” 季如琢悠闲地欣赏了片刻泡好的茶,温柔地放在她面前的同时,再自然不过地说完后半句:“不过在拍卖会上被其他买家抢走了。” 毕竟相熟这么多年,姜浓几乎很有默契地读懂了他字里行间意思,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茶盏,启唇说:“你说或许有人能帮我,就是抢仕女图的买家?” 季如琢笑而不语品茶,一抹润色淌过他浅浅勾起的唇。 姜浓垂落着卷翘的睫毛,茶盏淡淡的浅碧色盛在眼里,心想用仕女图钓康岩朔出来,确实是个曲线救国的办法,就不知那位仕女图的主人愿不愿意将画借给她几日。 她知道季如琢既然提起,就肯定有后招,便出声问:“……是哪位买家?” 季如琢在她疑惑的注视下,用指沾了杯中的水,一笔一划清晰端正地在茶桌边缘,写下—— 姜浓怔了片刻,直到水迹逐渐淡去,才侧过极美的脸去看季如琢,仿若浸过茶水似的眼睛掺着略复杂的古怪情绪:“你这个消息,要是早半个月前说,还有救。” 姜浓却轻轻摇头,只是想起那天晚上,傅青淮走的时候说的那句他不爱强人所难,后来他好似一下子对她的声音失去了兴趣般,再也没有出现在隔壁的别墅里。 有些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季如琢开口解释,她唇边的笑容很清淡,说:“这仕女图,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借到手的。” “浓浓,你不去借,又怎知傅青淮不愿给你?” 季如琢没有追问她原因,说这句话的时候,反而让姜浓眼睛不眨地瞅着他看,从藏月那次拍卖会上原本没有在贵客名单上的傅青淮意外出场,到借住的别墅……以及现在的仕女图。 就仿佛有无数根透明的红线将她牵引到了傅青淮的世界,缘分巧到得不可思议。 姜浓不是没有怀疑过什么,只是季如琢在她心中,就如同初春山谷间的青竹,君子性高洁,外貌儒雅隽秀,骨子里却是清傲的。 所以她即便不信这世间所有人,唯独信季如琢不会利欲熏心做出伤害到她的事。 季如琢在她那双太干净的眼睛注视下,稍侧过脸庞,眉目间淡到出尘的神色倒是不变,只是出声打断了寂静已久的气氛。 姜浓向他轻轻一笑,将话题给淡淡转移:“你是不是又抽烟了?” 季如琢怀疑她没有证据,不露声色道:“何以见得?” “这屋……”姜浓卷翘的眼睫在四周如水波般扫过,清灵的音色有理有据说:“檀香味过浓,应该是早在我上楼前,就故意点燃香炉掩盖了烟味。” 她嗅觉比旁人要好这点,季如琢是深有领会的。 姜浓倒不是在温柔说教他,只是好心想提醒:“你前几年烟瘾太重,不戒的话,早晚会伤及自身健康。” 季如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不再提,白玉指间在茶杯边缘轻巧地转着,随即,又若有似无地问了句:“怎么样?” 想到要从傅青淮手上借走仕女图,姜浓难得露出郁闷的表情,从唇间挤出几个字:“不怎么样。” 季如琢缓缓地笑了:“我问的是这茶。” “这茶有个雅称,名为一池春水。” 姜浓低头手中的这盏茶,嫩绿的茶叶润入清水,在雪白的骨瓷中缓缓绽放,似碧湖上花开的生机,赏心悦目。 天色渐晚,落地的透明窗户外是缓缓下沉的暖橘色夕阳。 姜浓起身准备离开,走出藏月的老别墅门口时,季如琢不知从哪儿,给她找了一把油纸伞,说是用来避开桂花雨的。 她撑着这把伞,在天暗时分,来到了设计极简的新闻中心大楼下。 没有进去,那墨绿色的身影仿佛彻底融进了夜色中,只是抬头看着演播厅的窗户,这里的方寸之地可以说是,主持人的必争之地。 姜浓安安静静地注视了片刻,高居于夜空的月光恰好反射在那方格玻璃上,透过极薄纸伞照映在了她浓密的纤长睫毛上。 也浸没了姜浓的心头,又抬头望向了高处,脑海中不合实际地想到了素来神秘低调的傅青淮。 他很像今晚注视着人间众生的月光,而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人。 手机蓦地响了声,有新的消息进来。 姜浓垂眼的视线落了过去,是季如琢发来的一行山顶豪宅的新地址。 …… …… 奢华宽敞的浴室灯光明亮,男人站在满是热雾的镜面前,一滴滚烫的水滴从他俊美如霜雪的侧颜滑下,快速沿着精心雕琢过的线条轮廓,掠过了裸露的肌理分明胸膛。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傅青淮就像是一尊精美又矜贵的顶级玉雕,完美的不似凡人。 除了左肩那道浅白色的旧疤,点在冷白肌肤上,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划破的,灼眼突兀。 五分钟后。 他随意披了件黑色丝绸睡袍从浴室走出来,门外,静候许久的粱澈立刻上前,端着一杯晃动着烈酒的玻璃杯,连说话都格外谨慎:“傅总,九点还有一场视频会议。” 傅青淮精致修长的手端起酒,折射的光衬得他眉骨情绪疏离冷淡。 漫不经心地浅尝了口,忽而侧眸扫了过来。 粱澈小心脏都在怦怦直跳:“是酒,不够烈吗?” 跟随傅青淮身边多年的人都知道,只要遇到阴雨天的时候,特别是秋季,他左手臂就会隐隐不适,准得都堪比新闻台的天气预报了。 又加上重度失眠,粱澈近乎每晚都要给自家备上一杯酒精度浓稠的烈酒。 傅青淮修长指骨将玻璃酒杯搁回了粱澈端着的银色托盘,清冷的声线极淡:“重新换杯烈点的。” 随着手中一重,也让粱澈的心脏重重落回胸腔:“是。” 端着酒杯逐步下楼。 粱澈的视线就看到了昂贵丝绒沙发上的燕杭正翘着大长腿,在懒洋洋的打游戏。 想到上次自作主张“换礼物”的事件险些害他丢了工作,粱澈怒从心底来,正走过去要踹上一脚时。 燕杭撩起眼帘,薄戾带笑地落过去:“你要敢踹本少爷……非得讹你个倾家荡产啊。” 粱澈脚生生止住:“……” “上次真是意外,我不也跟着受罚了,连信用卡都全部被停了。”燕杭在粱澈来者不善的眼神注视下,那张异常标致的小白脸很是无辜,谁知道傅青淮跟那个小美人这么快就没下文了。 由此可见看老板脸色行事,是一门很深奥的文学。 就当燕杭非常诚心诚意地,要向粱澈发出谈和邀请时,山顶别墅门外的铃声倒是先一步响了起来。 粱澈面无表情的走开,还要去给傅总换酒。 “……”燕杭见状,只能认命从沙发上起身,姿态懒懒散散的走过去。 门被猛地拉开。 双目对视上,燕杭立在原地。 借着别墅外的壁灯光线,他看清一位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女人拎着新鲜食材站在外面,生的很美,不是那种庸脂俗粉的好看,是带着点儿少见的古典美感。 不刺目,却让人一眼难忘。 特别是她唇间的声音格外清柔,犹如仙音绕耳一般动听:“请问傅青淮在吗?” 即便燕杭被惊艳到都移不开目光,但是没忘了傅青淮的山顶豪宅从不接待女客这个规矩,随着砰一声地响,门的缝隙彻底合上之前。 他嗓音也懒洋洋地撂了出来:“哦,没这人。” …… “你把谁关在外面了?” 粱澈不知何时出现的,问了这么一句。 燕杭转过身,习惯性摩挲着尾戒,边回想方才那惊艳一睹,边说:“一个很美的女人,嗯,像山茶花一样,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手指霎时停住,与粱澈面面相觑。 “——卧槽!” 幸好姜浓站在别墅门口还没走,这次换春风满面的粱澈出来,态度很是友好的。 “姜小姐,好久不见。” 姜浓对他露出微笑,身侧还提着新鲜食材的购物袋。 粱澈看到她,略有些好奇:“你是怎么上来的?” 这儿不比姜浓借住的那栋市中心豪华地段的别墅区,想要寻来,除了交通不太便利外,还有二十四小时的安保人员彻夜不眠的巡逻。 所以粱澈才会问这句,而姜浓也没拐弯抹角,如实回答:“我来时,看到守门的大叔在看新闻重播,就等在窗外等他先看完,后来他看到我……让我签了个名就放行了。” 粱澈:“——” 把姜浓恭恭敬敬地请进来,余光见她提着的东西,又问:“姜小姐,是来给傅总煮吃的吗?” 姜浓浅色的瞳仁略有些不自然,毕竟这是她有求于人,第一次主动来找傅青淮,尽管表面上平静,心底终究是心虚的:“嗯,可以吗?” “傅总在开会,不然您上楼问问他?” 粱澈不敢擅自做主。 * 静夜沉沉,二楼的书房门是虚掩着的,姜浓足音很轻地踩着暗纹的昂贵地毯走进去,先撞入视线的,是透着靡丽的暧黄灯光,无声息地洒在了成排镶嵌在墙面里豪华书架上。 顺着光晕浅浅地往下延伸。 最后看到傅青淮就坐在长方形的真皮沙发处,身上仅披着件黑色绸质的睡袍,极薄的料,若隐若现贴露出了他胸膛漂亮的肌肉线条,被灯光一晕,清贵昳丽的禁欲气息也骨子里渐渐渗透出来。 姜浓身形蓦地滞住,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 傅青淮许是听见了女人极轻的脚步声,极淡的眼风也掠过来。 姜浓察觉到他沉静注视,是尴尬的,垂在身侧的指尖瑟瑟地蜷缩了一下。 “傅总。” 酝酿在唇齿间的开场白,刚要说出口,她的全部注意力却瞬间被傅青淮的动作吸引了过去。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拿朱砂笔,沾了些淡金色水墨,在左手冷白的肌肤上勾描出了一抹象征慈悲的佛纹,随着墨迹逐渐变干,就像是扎根进了冰冷的骨骼深处。 与之前在藏月见到的极相似。 轻易地,就蛊惑住了姜浓的眼神,直到傅青淮棱角清晰的下颌线轻抬,嗓音微哑低沉,似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咒:“姜浓,过来。” 她不自觉地走到离沙发很近的地方,还未停,纤白的手腕忽而被攥了过去。 男人的长指很冰冷,像是玉石一般的温度贴在她肌肤上,很快,让姜浓玉琢似的雪颈晕染开了抹胭脂红,她惊了瞬,侧过茫然地脸蛋看向他时。 傅青淮语速很慢:“感兴趣?” 离的太近了。 姜浓唇间微抿,几乎不敢用力去呼吸,还带着点颤兮兮的意思,她双膝跪坐的姿势没动,身上的墨绿色裙摆垂坠在地毯上,如同深夜里一抹浓重的艳丽颜色。 与傅青淮纠缠在一起的,除了影子,还有彼此的气息。 …… “是什么事,能让姜小姐主动来找我?” 今晚的傅青淮毫无疑问是危险至极的,与他做交易,怕是要被啃的连骨头都剩不下什么。 姜浓絮乱的思绪被拉回,细翘的眼睫毛被极近带着梵香的热息浸染得微微湿润,眨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改变主意了……来找傅总、投桃报李的。” “用你的美人嗓么?” 傅青淮视线掠过她,原本冷淡的眸色陡然变深,停了秒,那只描绘着象征慈悲佛纹的手执起朱砂笔,在她犹如融浸了窗外月光里的脖颈处轻轻一点。 似研究稀世珍宝般,延伸向下地描摹着嫩到孱弱的骨形。 随即 滴进保守的衣领,洇出一滴小小的桃色湿迹。 第 8 章(珍珠耳坠) 朱砂笔点过袒露在衣领外的滑嫩喉骨处时,姜浓秋水的眼也跟着红了,似揉了胭脂般,与他静静对视着,一丝丝比男女间亲密接吻还过分暧昧不清的气息陡然无端端弥漫着彼此间。 姜浓抿了下唇,现在才真正深有体会,如今轮到她开口有求于他了。 傅青淮能掌管整个家族命脉,显然不是因为顶着那个尊贵万分的姓氏这么简单,所以想跟他沾边打交道的,一不留神怕是会把手中的筹码赔得血本无归。 她指尖无意识地紧攥着裙子,犹豫了片刻,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冷静些说:“我只是想从傅总这里借一样东西,借几日就归还。” 傅青淮薄唇在暖黄的光里勾起浅浅弧度,添了三分昳丽的艳色:“那要看姜小姐诚意有多少了。” 姜浓稍许愣怔,心想难道真的要跟他白纸黑字,签字画押吗? 没等她开这个口,只见傅青淮懒散地将手中的朱砂笔扔在天青釉瓷碗里,一抹极淡的墨痕散开,而他漫不经心地揉了揉修长骨节,忽而又点到为止:“我今晚没什么心情跟人谈交易。” 而两人区区几面之缘,也没有什么私人交情好谈的,何况姜浓深知随心所欲是他这类上位者独享的特权,也就识趣闭嘴了。 她微微侧眸,睹见傅青淮披散着奢靡睡袍站在了书桌旁,身影映在墨色的玻璃上,手背神秘的淡金色佛纹在幽黯的光下异常灼眼。 即便那是象征着慈悲的佛纹,却清晰地提醒着姜浓一点。 片刻后,淡红的唇终于微微轻启,尾音低柔:“江南有道生长于湖沼水内的茭耳菜,很适合秋季吃,不知傅总有没有兴趣品尝?” 为显她是很有诚意,姜浓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脸蛋绽开清丽笑容:“食材我已经带来了,就在楼下。” 粱澈秘书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在二人下楼前,已经主动地腾出了别墅。 此时此刻,偌大华美的客厅里没有半丝人气,傅青淮坐在沙发上,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姜浓就端着精致的白瓷盘子走出来。 她的厨艺是很好,起码很合男人的胃口。 傅青淮尝了口,视线落在她白里透着润的指尖,停了半瞬,挪到她的脸上:“有点似曾相识,我们之前有见过?” 姜浓用餐巾纸擦拭沾了水滴的手指动作一顿,捏着许久才抬起头,对视着傅青淮探究的眼神说:“傅总真的忘了?” “嗯?” 她那双含秋水般的眼睛在灯光下,似有什么隐晦情绪流淌在里头。 也浅浅地,倒映着傅青淮那张毫无瑕疵的精致面容,渐渐难以抑制紊乱的心绪在想,他忘记见过自己也很正常。 那时她真的很狼狈不堪,浑身都被不清白的泥水湿透,连雪白的小脸也沾了些,脏兮兮的,像个被主人家遗弃,只能躲在路边遭狂风骤雨拍打的小幼猫。 而傅青淮只是恰好经过,伸出援手给她的世界避了一场暴风雨。 甚至在离开时。 ——连姓甚名谁都没让她知道。 姜浓把他的音容相貌封存在记忆深处记了很多年,从未妄想过高攀眼前这座高山雪岭,随着情绪逐渐从过去记忆里抽离过来,她静静避开视线,如同开玩笑说:“我们可能在梦里见过。” 可惜傅青淮从不做这种虚无缥缈的梦,听了,也只是极淡地笑了一下。 许是姜浓的诚意没有掺假,接下来傅青淮倒是给了她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长指漫不经心地端起玻璃杯,润完了嗓子,声线也显得几分清润:“你想要什么?” 姜浓抬头看他,许是错觉一般,傅青淮说这句话的姿态,像极了只要她开口,这世界上所有最珍贵的东西,他都给得起。 静了半响。 她启唇的声音,很轻地说:“仕女图。” 傅青淮懒散地坐在沙发处,俊美的面容此时略微放柔,倒也没说给不给:“你下次还会做什么菜?” 姜浓想了想,跟念菜谱似的,将平时做过的江南菜都仔细念了一遍。 傅青淮听着,没喊停。 直到墙壁上的华丽大挂钟悄无声息指向凌晨十二点整。 …… 姜浓原本清柔而勾人的声音,也添了几分哑意。 傅青淮打断她,说得风淡云轻,甚至语调很是沉静:“今晚你就住这里,别墅每一层都有客卧,你想住哪间?” 姜浓来时没想过留宿,所以一时间的反应很真实:“我住客卧?” 傅青淮微挑眉:“要不然你还想跟我睡主卧?” 姜浓表情愣怔了少许,下意识地看向他,傅青淮那身奢靡的黑色睡袍在灯光暗影下半敞着,面料薄薄的贴在了肌肉均称的胸膛,随着他慵懒搭在沙发手扶的长指漫不经心轻叩着,带了几分危险的佛性。 “楼下的。” 半响后,她垂落的眼睫下视线移开,淡淡地说。 …… 随着别墅里的客卧点亮起了盏灯,粱澈也自动从外面现身,看到傅青淮还坐在沙发上,极有眼色地走上前,仿佛伺候一朵尊贵的高岭之花:“傅总,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按照她的穿衣习惯,去备下换洗的干净衣物。” 傅青淮语调很淡吩咐,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架不住粱澈热情脑补:“看来姜小姐身上很多优点,深得傅总心。” “我发现她的厨艺比你好太多……”傅青淮黑如鸦羽的眼睫微抬,平静无澜地扫了下他:“粱澈,我预感你快失业了。” 粱澈就跟生死簿上被点了名般,八卦的笑容瞬间消失在脸上。 大半夜的,他禁不起吓啊傅总! ~ 早晨明媚的阳光照在华贵客卧,姜浓睡醒时,仰头望着悬垂在头顶的水晶灯十来分钟,才光着脚下地,沿着厚软的地毯走进浴室去。 她纤弱的肩膀只披着摇摇欲坠的宽大浴袍,是原先房内就有的。 站在宽幅的梳妆镜前,正想伸手松开系带。 姜浓低垂的目光,随即望向搁在浴缸旁的墨绿色衣裙,表情有些纠结。 昨晚被傅青淮用朱砂笔,滴在衣领处的墨迹还在。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穿出去时,客卧外的门被敲响。 姜浓重新穿好浴袍去开门,入眼便看到粱澈正站在走廊上,来给她解燃眉之急的:“姜小姐,这是傅总吩咐给你备的换洗衣物。” 话落间,将一套与她昨晚穿的那件墨绿裙子极相似的衣裙,递了过来。 姜浓轻声道谢,等细白手指接过那柔滑的面料时。 粱澈又问:“姜小姐您早餐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口味偏好,或忌口……” “不用麻烦了。”姜浓不是那种给人添麻烦的性格,她回房换好衣服后,就再次婉拒了粱澈的热情,很认真地说:“我还有事要去新闻台,可以在食堂吃点。” 粱澈只好作罢。 而这里的山顶豪宅离去市中心的路程不太方便,更难打到车。 姜浓还是得麻烦粱澈,待坐上车后,她发现车内的装饰很精致昂贵,某张座椅处还放着男人灰白色的西服外套,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股淡淡的梵香味道。 似见她表情疑惑,粱澈说:“这是傅总的专车。” “……”这么胆大,拿傅青淮的专车送人吗? 粱澈:“这也是傅总的意思。” 随即,他从副驾那边,拿出了精致粉色的礼物盒子递到姜浓眼前,趁着路上的空隙,主动地解释起了某件事:“姜小姐,这是傅总上次为你准备的真正谢礼。” 粱澈这一提起,姜浓就想到了藏在借住别墅里的情趣用品。 而这次粉色的礼盒里,存放着的是一对珍珠耳坠,以及傅青淮笔迹的纸条。 她眼睫毛垂落,视线先被这张极薄的白纸吸引走,上面写着极简的话: 「等我联系。」 而粱澈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姜小姐,我发誓我这张嘴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上次都怪我识人不清……轻易听信了燕杭那个大傻逼的话,才擅作主张把傅总的礼物换了。” “傅总平时真不用那些东西的!!!” 最后这句话,直接让姜浓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指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粱秘书。” “姜小姐请说。” “你可以不用说了——” 她事后也想过以傅青淮的行事作风,应该不太像是会性暗示送女人这种情趣用品,现在听到粱澈的解释,心底也略松了口气。 幸好她没当面质问傅青淮,否则大家都要尴尬的下不了台。 近四十分钟的车程,逐渐地接近新闻中心的大楼。 粱澈见姜浓不怪罪自己,等下车时,整个秘书团里最懂得如何讨好老板欢心的他,非常友善地提醒一句:“姜小姐,这对珍珠耳坠是傅总亲自挑的,我建议你播新闻时戴上。” 姜浓看了眼那柔光粉润的白珍珠,半响后说:“好,谢谢。” 回到台里。 姜浓原是要去办公室找林笑晏的,听他此刻在食堂,便卷着新闻稿往电梯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段人流不少,电梯门刚打开。 她还未走进去,迎面就看见柳思悠宛如众星捧月一般站在里面,许是被台里提醒过,即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场景下,那艳丽的唇抿得很紧,没继续在外闹得颜面尽失。 下一秒。 姜浓踩着细高跟走进去,两人气场不合,也让周围的人都不敢吱声。 电梯缓缓而下,离最近的同事悄悄地观察着姜浓,表情是安静的,珍珠耳坠点缀着她侧颜,也衬得肤色雪白,身上那件墨绿绸缎长裙。 更衬得她像极了初冬时节……幽绿之中微绽的山茶花。 叮的一声,电梯很快就抵达二楼。 姜浓和柳思悠几乎同时走出去,寂静的空间先是集体静了数秒,随后不知谁从角落头里冒出一句:“姜主播好美啊!” 瞬间就跟打开了话闸子似的,都纷纷惊叹起来: “是美绝了,刚才我那么近距离看她,皮肤嫩到一点瑕疵都没有,好羡慕!” “你以为人间仙子这个称号是白嫖来的啊!” “难怪台花要视姜浓为眼中钉了,之前嚣张跋扈去砸姜浓化妆台的时候,还讽刺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可是我刚查了下她身上那条裙子……” “妈妈救命哦,是某高奢牌子的限量款!!!” “那珍珠耳坠更贵好吗!” 其中有个新闻娱乐部的好奇插一句嘴:“姜浓是什么背景啊……有柳台花的背景硬吗?” 众人皆是沉默下来。 “有个陈年老谣言说姜浓是前台长的女儿,不知道真假,不过她的美人音肯定比柳台花……” 这句还没说完,忽而见到电梯外的柳思悠杀了个回马枪,就站在门口处,冷若冰霜地扫射着背后嚼舌根的这些人。 …… 姜浓并不知道同事们在私下因为珍珠耳坠的价格,传成了什么样子。 这周她照常在新闻台播午夜档,上镜时,白莹的耳垂都会戴上珍珠耳坠,没有再换成其他的。 又过了三天。 傅青淮除了留下那句极简的:「等我联系。」 就再也没有动静,而姜浓心知肚明像他这种旁人费尽心思,恐怕也见不到一面的神秘大人物,只有他想见你的时候,才能见得到。 周四的傍晚时分。 姜浓跟路央的经纪人约好了见面时间,准时就出门了。 同一时间在市中心最繁华的总统套房酒店里,戴霖刷着房卡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件品牌方送来的高奢礼服,走到灯光恍如白昼的奢华客厅,入目的是路央躺在沙发上,穿着的性感蕾丝吊带裙,高开衩的裙摆设计让雪白如玉的长腿就这么裸露在空气里。 戴霖过去一看,她手指拿着打印出来的新闻访谈稿,正优哉地欣赏着。 略无语几秒,才说:“趁着你选中的那位新人女主持没来,有个事我必须跟你说——” “柳思悠的那位富豪亲爹找上了公司,想用几个亿的资源,让你把访谈重新给他的宝贝女儿。” 路央:“不换,就凭拿几个钱还不够在我面前显摆。” 戴霖露出肉疼表情,心知路央冷艳且强势的性格就是这样,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以前有个投资方想花巨资请她演部尺度很大的电影,被拒演后,就直接下令封杀了她。 谁知路央就不带怕的,还跑去国外度个假,回国时,不忘记带一堆景点打卡的明信片送人。 这时,酒店套房外的门铃声响起。 路央猛地坐直了身,精致洁白的小脚刚踩地,戴霖就在旁拦住道:“宝贝你坐着,你可是女明星,又有身价……开门这种事我来。” “也是。” 路大明星在外人面前,形象还是很冷艳绝伦的,所以姜浓被引进来时,头顶的水晶吊灯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恰好衬得路央面无表情的脸上。 她浅红的唇刚弯起要打招呼,却见路央直接看向身后的经纪人:“你是把内娱哪家养的小美人偷来了?” 戴霖也不知道新闻台的新人女主持长得比女明星还漂亮,指了指搁在茶几的新闻稿提醒着。 客厅寂静了半响。 姜浓清柔动听的声线,迟迟地响起:“你好路小姐,我是新闻台女主持姜浓。” —— 晚间九点,不言会所特意开辟出来的包厢内,招待着几位在名流圈地位显赫的贵公子。 隔着木雕的古董屏风后,傅青淮神色倦怠坐在深红色沙发上,修长指骨握着极薄的黑色手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新闻界面上的重播视频。 过了会,秘书端来了烈酒,他连眼风,都没扫一下近在咫尺的精致玻璃杯。 楚绥微狭起狐狸眼,看向粱澈调侃:“你家傅总最近连酒都戒了?” 粱澈可不敢接这话,而旁边另一位就敢,似笑非笑地搭腔道:“何止是戒酒,上周青淮从我这儿高价订制了一对珍珠耳坠,像是送女人的。” “珍珠耳坠?” 这瞬间就引起了众人的八卦欲,毕竟像傅青淮这种在傅家身居高位,却迟迟不肯定下婚事的,圈里都很好奇他挑边整个沥城的名媛闺秀。 最后哪位美人儿,能降伏他这朵没有世俗欲望的高岭之花?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傅青淮仿若全程置身事外,拎起搁在沙发手扶的深驼色大衣,准备提前离场, 楚绥还在逼问想悄悄挪远点的粱澈来着,见他身影从屏风出来,挑眉问:“这就走了?” 傅青淮停下侧身,仍是那副眉眼冷淡倦怠的神色,大衣的面料勾勒出的臂弯弧度显出过分禁欲感: “今晚闲着没事,接个人。” ~ 酒店那边,路央几乎就不再考虑台里其他人,直接翻了姜浓的绿头牌。 见窗外的夜色浓如墨汁,她婉拒了路央的经纪人提出到附近找个餐厅吃夜宵的邀请,独自从套房里离开后,踩着高跟鞋一路走到电梯。 刚踏入进去,安静的手机先一步地响了起来。 姜浓垂眸看到是陌生的号码,指尖却不小心点了接通,极尽奢华的电梯平稳地下降,信号也断断续续的。 而即使这样。 她莹白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来自傅青淮沉哑好听的声线:“姜浓——” 第 9 章(入眼) 姜浓走出酒店,门廊两侧悬着的璀璨灯光照亮着她纤弱的身影,也隐隐洒在了台阶上,靡丽中透出了一片朦胧冷色 莫约过去半个小时,远处有辆限量版的黑色劳斯莱斯平稳地停驶了过来。 姜浓抬起头,深秋微寒的风吹散了她乌锦般的秀发,借着夜色看清了这车: 因傅青淮平素鲜少露面的缘故,这车也不会轻易出现在沥城界内,一旦出现,几乎在外界等于是彰显着某种贵不可言地位身份的讯号。 姜浓看到粱澈自副驾下来,恭恭敬敬地请她上车时。 心底讶然了会,没想到他来接自己,又动用了傅青淮的专车。 踩着细高跟走过去,待弯腰上了车厢。 她刚转过侧脸,就意外看到了坐在里面的男人。 傅青淮穿着略显单薄的衬衫长裤,面料却是一尘不染的,绮丽的霓虹灯光照进墨汁般车窗玻璃,晕染着他俊美的面容轮廓,像是透着几分惫懒之色,睫毛如鸦羽般也紧阖着。 在姜浓视线投过来的一刹那,缓缓睁开看向她。 姜浓原以为傅青淮只是派秘书来接,没想到是他亲自来。 刚想说这个,又将话咽了回去,转而说:“在电话里,我听你声音好像有点沙哑,深秋——” “姜小姐说的对。”姜浓都还未说完,粱澈就已经把什么话都说了:“深秋时节最容易感染风寒,傅总这几日受了寒,但是一直没喝药。” 姜浓乌黑瞳仁微颤了下,去看未置一词的傅青淮,见他俊美的侧颜在光影下好似渡上了淡淡苍白的冷釉,没忍住问:“是因为喝药的话就得忌酒吗?” 以她的性格,平时断然是不会越界问这些的。 但是清柔的音色已经溢出唇间,想后悔也莫及。 傅青淮极淡的眼风扫了眼还想张嘴的粱澈,后者立刻噤声。 他是略有些不舒服,长指慢条斯理地松了松系紧的衬衫衣领,冷欲锋利的喉结若隐若现,嗓音依旧低哑:“没喝。” 极简的两个字,一时让姜浓分不清他指的是: 前面的司机默默地加了速,很快便来到山顶的豪华别墅。 傅青淮先下车,待他修长淡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后,粱澈憋了半路,才敢对姜浓言无不尽道:“傅总最不喜喝药,平时病了都是靠烈酒度过。” 姜浓高跟鞋蓦地卡在原地,看向他:“有什么缘故吗?” “傅总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怎么说呢,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 往往这种深宅大院的豪门内斗都比外界传言的要精彩,谁家都不例外,粱澈说:“这两位,在傅总年幼时就联手图谋让他变成养不活的小药罐子……没少买通老宅的人往药里加点料。” 所以傅青淮在羽翼未满之前,喝了整整十年的苦药,浓稠的药味自然是要用烈酒来压。 姜浓有些恍神,心底下意识地想到了今晚傅青淮来寻自己的用意。 事实很明显,这也是粱澈为什么会用心良苦跟她透露这些不为人知的事:“姜小姐,傅总今晚滴酒未沾,还请您煮一碗药汤给他吧。” 煮倒是可以,就是姜浓不太确定,傅青淮会不会赏脸喝一口。 浅红色的唇轻动,还未说,粱澈就笑了:“您在傅总眼里,总是不同的。” 姜浓瞥见粱澈眼底的笑意后,反而不敢往下问了。 她走进灯火明亮的别墅,不急于去找楼上的男人,而是借用了下厨房。 姜浓安静地站在极致奢华的台面前,拿出了生姜和橘子皮洗净,美人无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她动作仔细而不带一丝烟火气,很快就熬制好了祖传的秘制生姜汤。 这让粱澈准备的中药都毫无用武之地,姜浓转过身看他好奇的表情,轻声解释道:“这个是我外婆祖传下来的,喝了能御寒防感冒,还加了点红糖,味道会比药味能入口些。” 傅青淮不喜药味,她便折中想到了这个。 粱澈惊叹道:“姜小姐,您真是救苦救难的人间仙子!” 姜浓拿起汤勺满满的盛了一碗,握着瓷碗边缘的指尖白皙到仿佛透明,听到粱澈这话,稍顿了片刻,卷翘眼睫下的视线朝他垂落过去:“我不是仙子,是有私心的。” 这么一位不染世事的人间仙子,能有什么私心? 粱澈震惊的表情出卖了内心真实想法,姜浓见状,柔美的音色略有些隐晦情绪的说:“毕竟傅总才是救我于水火的恩人。” 粱澈先入为主,以为她指的是想借仕女图的事。 于是在姜浓的面前,毫不心虚地说: “姜小姐您放心,我家傅总心善,平日里最喜欢乐于助人了。” “……” _ 姜浓端着瓷碗,经过粱澈的指引下,沿着雕花立柱旋梯通往到了阁楼的藏品室前。 她白皙的指节敲了敲才走进去,比起二楼的书房,这里的灯光偏暖黄,是寂静的,入眼看到一排排高至顶部的檀木书柜安静地立着,透着股神秘的古香气息。 离近了看,发现柜内的书籍除了珍贵佛经外,还放置着广为流传的绝版艳史禁书。 姜浓顿了顿,就没敢继续往深了打量。 脚下的细高跟踩在柔软华美的地毯上未发出一丁点儿响声,她绕了半圈,微侧的脸蛋看向四周,却没有寻到傅青淮的身影。 就当她快走到底时,左侧听到有玉石的声响。 “傅总?” 猝不防及地转过身,却险些,撞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柜旁的男人。 姜浓骤然失去平衡,往前倾时,幸而傅青淮眼疾手快,修长冷白的手拽住了她手腕。 没等回神。 她呼吸跟着一颤,目光正好落入了身前傅青淮的深眸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锁住了身子,人动不了。 藏品室内的时间慢了下来,傅青淮低垂浓密似鸦羽的眼睫凝视着她,逐渐地,靠近许些。 这让姜浓有种过于荒唐的错觉,好似再等一秒。 他会—— “橘子香?” 男人滚烫的焚香气息缓缓拂过她的耳垂,让姜浓猛地回过神,睫毛尾端颤着往下看。 紧接着,就看到手中端着的瓷碗在方才剧烈晃动之下,溅出了些姜汁。 而一抹艳色的汁痕出现在了傅青淮的洁白袖口处,视线微顿,沿着往下,又看到了他修长如玉的长指还拿着幅古董画卷。 自然也沾了滚烫的姜汁,极为触目惊心。 姜浓瞬间有种不祥预感弥漫上心头,眼都不会眨了。 傅青淮还有心情说笑:“姜小姐,你这样看我的眼神不清白。” 姜浓悬起来的心却瞬间下沉,连捏着碗边缘的指尖都失了颜色: “仕女图?” …… 倘若能预卜先知的话,姜浓情愿这碗姜汤淋到的是自己。 可惜价值不菲的仕女图已经被损坏了,她脸微白,看着傅青淮好整以暇的斜倚书柜边,头顶的冷冽灯光透过透明的玻璃,衬着俊美的侧脸轮廓。 这人骨相生的好,连倦容都是过分精致完美的,完全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随后,就在姜浓想着怎么善后这幅画时。 忽然听见傅青淮嗓音淡哑而清晰地,说:“看来姜小姐这次,要欠我一个大人情。” 姜浓秋水的眉眼难得尴尬,声音透着诚诚恳恳的歉意:“傅总,这幅画你开个价,或者是……我另寻一幅仕女图赔你?” 季如琢身为古董鉴定师,又是藏月拍卖会上的合伙人,他那边的宝贝不少。 就不知,傅青淮能不能入眼。 此刻姜浓顾着赔礼道歉,殊不知男人沉静的眼神,不留痕迹地落在了她身上。 等她抬起头,刹那间傅青淮又轻风云淡的移开,指节分明的手娴熟地将被姜汤浸湿的衣袖纽扣松开:“你不用仕女图约康岩朔了?” 姜浓被提醒微微怔了下。 康岩朔台长是要约的,只不过……要另想办法了。 傅青淮缓步走到美人塌落座,姿态略有懒散,薄唇勾出讳莫如深的弧度:“姜小姐需要帮忙么?” 灯光落在姜浓颈后,莫名的有些发烫:“这算交易?” 傅青淮被她话,惹得神态倦怠的眉眼舒展几分,左手搭在膝盖上无规律的叩了叩:“今夜你美人音借我一用,明日我助你得偿所愿,这不是交易,是我与姜小姐有来有往的人情世故。” 他的声线即使因为染上风寒变得低哑,入耳也十分的动听。 在深夜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让姜浓无法抵抗,犹疑地开口说:“傅总今晚想让我念什么?” 傅青淮棱角清晰的下颌轻抬,示意她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那一排檀木书柜,透过透明的玻璃,清晰看见放置在里面的孤品书籍。 “选一本。” 姜浓安静了半响,微颤的视线从珍贵的佛经至一本本绝版艳史禁书扫过。 随即,耳朵尖蓦地浮起了一抹薄樱色的红晕,在灯光下格外好看。 只是借她熊心豹子胆。 她也不敢伸手去拿禁书,用声音念给傅青淮听。 姜浓走过去,白如羊脂玉的手指从书柜里,抽了一本佛经出来。 第 10 章(不愿神仙见愿得三哥召...) 阁楼的藏品室重归安静,古董挂钟上,时针逐渐地转向七点整。 粱澈好奇地往门边凑,似乎是想听清楚些什么……隔着雕花杉木门,里面原先一开始的声音时断时续的,细听的话,是能听见姜浓那清灵的美人音,又好似掺和一些靡靡软软的婉转地绕在空气中,宛如呢喃浅唱。 眼角余光,瞥到燕杭也在隔壁偷听,没忍住说: “傅总把姜小姐扣在里面一宿都没放人,这是念……” 话还未说完整,耳朵紧贴的这扇门倏地开了。 粱澈都来不及躲,姿势怪异地站在原地,尴尬地看着面前: 此刻落地窗的晨曦,穿过冷色调玻璃洒在了傅青淮肩侧处,薄薄的衬衫是熨帖精致的,只是衣领难得解了颗纽扣,微敞开,露出脖颈的明晰冷白线条,在光线下有种灼目的禁欲冷感。 而被他淡淡一眼,粱澈心惊肉跳地想挪开挡路的自己:“傅,傅总。” 却转头猛地发现,燕杭早就快速地挪远到了暗淡的楼梯那边,身姿懒散倚着柱子,长指漫不经心摆弄着一个金色打火机,仿佛他只是在回忆自己的纨绔人生。 在凝固住的寂静气氛下,傅青淮微沉的音色泠泠如霜寒一般落地。 藏品室的门重新合上,深黑色的丝绒窗帘透进的细碎日光,仿若与静立的檀木书柜形成了一条交界线,落在了傅青淮的脚下。 他缓步走向美人塌那边,却看见茶桌旁的手机先一步“嗡嗡”震动起来。 响了半晌没人接,又继续,直到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拿起,划开亮起的屏幕。 “姜主播!”冬至激动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路大明星那边已经跟台里翻了你的绿头牌,指名道姓访谈要用你,林老师让我打电话问问你,什么时候来台里?” 傅青淮清冽而带着点风雨不惊的声线响起,电话那端的冬至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问:“姜主播,你生病了吗……干嘛请假?” 要知道姜浓从入职新闻台以来,兢兢业业的就没有缺席过一场新闻直播。 像她这种循规蹈矩的清水性子,是不会做出丝毫破格的事。 “没病。”直到傅青淮惜字如金的声调再次传来,才让冬至意识到跟自己通话的不是姜浓本人,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秘男人! 傅青淮修长的指骨将手机搁回原地,沉静的视线看向侧卧在美人塌沿熟睡的女人,她脸贴着厚重古朴的书籍,身上柔滑的衣裙料子极贴背部,在昏暧光线里透出了纤细精致的蝴蝶骨,曲线秀丽得像是一副墨汁晕开的古典仕女图。 傅青淮很自然地想到了这个: 此刻的姜浓,比昨晚被损毁的仕女图,更像几分古画里的美人。 时间静静的流淌而过,室内也再无一丝声响。 直到姜浓从梦中醒来,脆如蝶翼的睫毛在脸颊颤抖了几下,睁开时,看到的是坐在旁边椅凳处的傅青淮,他像极了闲情雅致般,随手拿着一本书籍,可却没翻,侧眸定定看着她。 循着他的视线,姜浓下意识地食指弯曲摸了下耳朵,触感是微凉的珍珠耳坠。 不知怎的,耳坠连带白嫩的耳垂都一块儿灼热起来,红的欲滴。 “醒了?” 傅青淮低头看着她反应,眼中是浮笑的。 姜浓垂下眼躲过,也忘了是怎么睡着的了。 见自己躺在这张美人塌上,反而让傅青淮这个主人,只能另寻地方坐着,没忍住抬头望他:“傅总,现在几点了?” 傅青淮俊美的侧颜没有倦意,微微扬了扬眉:“姜浓。” 他声线已经不再沙哑,听上去就像是经过一夜风寒就自愈了,叫她的名字时,让姜浓怔了怔,只能不眨眼地听着:“我以为,礼尚往来的交情已经让我们很熟了。” “?” “你这句傅总,叫得过于礼貌。” 姜浓觉得自己是初醒缘故,脑子反应异常的迟钝,不敢随意接这话。 傅青淮字面上意思很简单,换个称呼。 只是她觉察到内心隐隐的不对劲,浅红色的唇最后怎么也无法吐露出只字片语。 好在傅青淮没有为难人,将手中的书籍不轻不重搁在茶桌,轻描淡写地一句话传来:“起来吧,换我助你得偿所愿。” …… 姜浓以最快的速度从美人塌起来,回到楼下住过的客卧里洗漱。 宽幅的梳妆镜前放置着标签未拆的古香古色长裙,显然是傅青淮吩咐秘书准备的,姜浓换好后,又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在璀璨的光线下,耳坠漾出珍珠色的流光衬着脸颊轮廓,看起来精致秀丽。 也意外地衬极了她。 犹豫了片刻。 姜浓白皙的指尖从耳坠滑过,到底是没有取下。 ~ 走出这栋别墅的时候,那辆限量版的黑色劳斯莱斯也早就停在外面。 她没有好奇问傅青淮去哪里,提着裙摆规规矩矩地坐好,侧脸看着外面景色。 直到近一个小时后,司机将车开到了明清风格的庭院前。 此刻还不到黄昏时分,刚下车,姜浓往门内瞧,就看到铺着鹅卵石的地上落了一地碎黄色桂花雨,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连脚步也停了瞬。 傅青淮察觉到她异样,浅淡的目光扫过后,出声吩咐秘书:“去拿把伞来。” 姜浓刚想道谢,又听他问:“你的哮喘除了会被桂花引发,还有什么闻不得?” 许是他语气就跟闲聊一样,也导致她放轻松下来,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了如指掌……” “嗯?” 姜浓想开玩笑说他对自己了如指掌,难道不是派秘书去调查过的么。 浅红的唇轻启,还没说,粱澈就已经捧着一把油纸伞跑过来。 姜浓把话咽了回去,刚想抬起白细的手腕接,怎料傅青淮已经自然不过的接过去,将伞往她这边倾斜,也遮住了那阵浓郁的桂花香味。 等进了庭院。 又被穿着旗袍的年轻女服务生恭敬地迎接到一处装潢淡雅的宴客厅,傅青淮已经轻风云淡的将油纸伞收起,带她走进去。 厅内很静,空气中还弥漫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像傅青淮这种在京圈地位极显赫的大人物,他的圈子自然也是一些叫得上名号的人,所以今晚能坐在这的,并不是随便就能有资格的。 两人一出现,几乎众人都默契地停下交谈。 甚至是,有些目光还探究又隐晦地打量过来,皆是落在了傅青淮身边那位美人身上。 这时候也只有主位旁的楚绥敢促狭地调侃了:“这仙子妹妹一来,整个屋的香都浓起来了。” 姜浓抬头望去,恰好对视上楚绥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略有尴尬,而傅青淮倒是没当众跟她关系太熟,那双淡色眼瞳在宴客厅淡淡扫过,薄唇扯动道:“你要的人还在路上,先去沙发那边坐会。” 姜浓求之不得,点了点头往屏风后走去。 这扇清冷的屏风隔绝了外面热闹,仿佛就跟两个天差地的世界一样。 直到姜浓伸手去倒杯茶水喝时,进来了个穿着嫣红裙子的女孩,生了张幼态的娃娃脸,看着像是未成年一般,朝她走来,开口就是:“我叫邵明珠,你就是三哥未过门的女人?” 姜浓差点没被茶水烫到舌头,表情讶异看向她:“三哥?” 邵明珠自然熟地坐旁边,指了指屏风外:“他们说的。” 随即,发现姜浓不识这个称呼,便解释了起来:“三哥在家排位第三,论资排辈的话,在圈内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傅三公子,他不喜这称呼,大家都叫他三哥。” “当然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能叫的。” 姜浓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解释:“我不是。” 但是落在邵明珠眼里是没有信服力的,有理有据地说:“你要不是,三哥怎么会为你亲自组局,要知道他平素神秘低调到几乎都不在外界露面的……你知道圈内有句流传的话是什么吗?” 姜浓自然是不知道,而邵明珠也不卖关子: “不愿神仙见,愿得三哥召。” 很显然,姜浓看出了这位是傅青淮的头号迷妹,笑了笑:“这样呀。” 邵明珠粉雕似的脸蛋皱起,突然古怪地打量她说:“你不觉得我三哥,很像那种清傲睥睨众生的白孔雀吗?就是那种高居于雪山神域里的存在,谁见了都不敢妄想建一座房子,造个金丝笼子困住他,而你,是怎么得到他的?” 姜浓:“……” 她实在回答不上邵明珠的连番质问,只能垂下卷翘的眼睫毛,安静地,看着茶杯里的水,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似的。 没等邵明珠继续逼问。 屏风外的宴客厅似比之前热闹不少,姜浓略有疑惑的望了过去,先入眼的是傅青淮俊美的身影,继而,很快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中年男人身影。 康岩朔被邀请来观赏古董,相谈甚欢间,有人提议他作画。 等他来了兴致,当场在书案上画了一幅山水画,不忘喊上傅青淮提笔几句诗。 就在这时。 傅青淮俊美的侧脸忽而遥遥看向屏风,对那抹安静极美的身影说:“过来。” 姜浓从他那双淡色眼瞳会意到了什么,格外抓人。 白皙的手将茶杯轻轻放下,现身那刻,在场的人目光,都落了她一身。 只不过姜浓很淡定,乌锦似的长发垂在腰际,抬起脸对康岩朔说:“台长您好,我是姜浓。” 康岩朔回想了半天,总算是认出了眼前是自家台里的主持人。 而傅青淮这次没有掩饰与姜浓的相熟,他站在书案旁,修长精致的手亲自将毛笔递了过去: “你来。” 在新闻台工作的,会点琴棋书画技能不稀奇。 不过康岩朔的山水画收藏价值极高,即便是写了一手好字的,也不敢轻易落笔。 姜浓却拿起笔,望着这副山水画上想了想。 很快,雪白手腕轻轻压下,清香的墨迹衬得肤色很美,字迹更是一绝。 康岩朔的眼神也从好奇,逐渐地变成了惊艳,又仔细打量起了姜浓。 「林梢一抹青如画 应是淮流转处山——」 画纸上的诗词被楚绥当场念了出来,似乎品出了什么深意,笑了。 姜浓心底的隐晦情愫被揭破,脸微红,却挺直了背看向了那位“不愿神仙见,愿得三哥召“的傅青淮。 无人知晓她擅长的一手好书法,也是在家中被戒尺生生给训出来的。 而今晚,姜浓用毕生所学。 写下他的名字 ——青淮。 第 11 章(“以身相许”...) 仿古的檀木窗被女人白皙纤细的手推开,风拂入,窗帘扬起,姜浓转过身看向靠在沙发拨弄香炉的季如琢。 听他谈笑说道:“让你去借仕女图,未料到你连人都借了。” 姜浓待屋内的浓郁檀香味散了些,才走到旁边落座,也只是实事求是:“那幅仕女图出了点意外,傅青淮才出面帮我请康岩朔台长入局。” 尽管她说得清清白白,季如琢眼角微妙地一挑,有些意味深长的笑意穿透了姜浓的平静:“他帮了你,如今京圈私下都在传素来神秘的傅家主为美人献身,那晚没被邀请的,或一些旁观不够资格的,都很好奇是哪位,入的了傅青淮的眼。” 好在那晚在座的,嘴都严,没有透露出一丁半点儿。 季如琢漫不经心地挑着香炉,这是他新从古董市场淘来的稀罕物件,器壁鎏金嵌宝,飘出的袅袅浓香,像一丝颤动的细细心弦撩动了姜浓的心,她眨眼回过神,略生硬地强行转移话题: “我还欠傅青淮一幅仕女图……你这里、有没有他能看得上的珍宝?” 季如琢微笑看她:“我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看上的珍宝。” 季如琢将一枝精致到灼眼的莲花香杆缓缓搁在桌上,随着这个动作,声音也落下:“你不如亲自去问问,傅青淮想要什么——” 季如琢受一位年轻女继承人雇佣,还要为她的藏品估价,见他有事,姜浓到黄昏时分就自觉起身离开了藏月会所。 回到新闻中心,便先去演播室看看访谈的场景布置得如何了。 刚出现,冬至扭头看到她:“姜主播,您来的真巧,路大明星也来了。” 姜浓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继而朝化妆间方向走去,打算去换一身,不忘温柔叮嘱冬至:“你先去将访谈稿打印出来,把路小姐请进招待室重新对一遍稿,然后泡杯菊花蜂蜜茶,给她润喉……” 冬至那边已经快速掏出笔记好,屁颠屁颠跟着: “……林老师亲自招待着路大明星呢,我听了墙角哦,好像是柳思悠那边给台里投了巨资施压,想把访谈拿到手,请林老师做和事老呢。” 姜浓止住话音,站在走廊前转过头看向冬至。 就在这时前面休息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林笑晏一身休闲浅灰西装先走出来,眉头皱起,食指略松了松衣领,像做新闻播音的,平日里自是爱极了嗓子,连烟酒都沾不得的。 而此刻,林笑晏那张万年不变的脸,难得在忍受着什么,恰好看到姜浓来了,又恢复如常对她招招手:“来的正好,路小姐在里面等你。” 姜浓走过去,就了然于心林笑晏为何是这种反应了。 路央身穿深蓝色的高定礼服倚靠在沙发手扶处,手指还捏着根雪茄,袅袅的烟雾在密不透风的空间内徘徊,熏得瞬间缺乏氧气。 换其他女人,可能也就抽抽女士香烟。 唯冷艳招摇的路央不同,她吸食这玩意,都要最烈的。 看到姜浓面不改色走进来,路央稍顿几秒,挑眉说:“刚才走出去的那个主持人嗓子可真娇贵,看我抽这个,眉头都皱了不下十次,你倒是没太大反应,来一根?” 姜浓能不皱眉头是因为季如琢有几年也抽的凶,她摇头婉拒。 路央用烟味把林笑晏熏走,好在良心大发没有继续熏姜浓。 她把雪茄燃烧的那一端摁在了烟灰缸里,忽而毫无铺垫地问:“姜主播,你几岁?” 姜浓正弯腰将茶几上散乱的访谈新闻稿整理起来,抬起头看过去,眼里有疑惑:“二十二。” 路央看她这长相,这清水似的打扮,以及毫无背景可靠,难怪要被柳思悠明目张胆欺负了。 随即,涂得格外艳红的唇吐露出几个字:“我要是把访谈的主持人换回柳思悠,你辛苦写的访谈就付之东流了,会不会怕?” 姜浓白皙的指节握着稿纸,微微的笑:“路小姐不会的。” 路央就喜欢姜浓这种淡到脱俗的性子,于是从礼袋里掏出了什么,递给她: “我送你个礼物。” 姜浓卷翘的眼睫毛微微垂落,视线看到出现眼前的。 是一本、来自路大明星的自传出版读物。 …… 今晚路央的访谈照常进行,拒绝换主持人的消息也迅速地传遍整个新闻部。 这让柳思悠颜面尽失,身为当家台花,平时最爱护的自然是这张脸。 夜间的化妆间内,柳思悠冷着脸将玻璃水杯往墙角处摔个粉碎,显然是气个不行。 助理陈果心情忐忑地捡起,凑过来又说:“康台长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听林笑晏说路央要用姜浓做主持人,也同意了……” 柳思悠在台里横行霸道惯了,想着就咽不下这种委屈。 她让陈果把手机拿来,直接从通讯录里拨打了个私人号码出去。 可惜接听的,是表哥身边的女秘书:“温总在开重要会议,他让我转告柳小姐,既然上亿的资源也无法让路央心动换主持人,您这边应该知难而退。” 柳思悠精致的指甲捏紧冰凉手机:“表哥就不能帮我封杀了路央这个贱人。” 女秘书冰冷的官方语气顿了两秒:“柳小姐,路央是谁旗下的艺人,您知道吗?” “她是坐拥内娱半壁江山的风乐传媒旗下艺人,这几年很受捧……”柳思悠自是知道,但是以她表哥的权势,还封杀不了区区个抛头露面的明星了? 女秘书继续往下说:“风乐传媒的老板叫楚绥,实则极少人知道真正控股的那位不姓楚,姓傅——” 说得通俗易懂点,风乐传媒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 这让柳思悠心有不甘极了。 而女秘书到底是了解她脾性的,又说:“路央不过是个小人物,你若能拿下给她撑腰的大人物访谈,在台里也算是漂亮的扳回一城。” 这仿佛点醒了柳思悠,等最后挂断电话后,妆容精致的脸上重新获得笑容。 陈果极有眼色吹捧:“有温总保驾护航,在台里,谁也越不过思悠姐去。” 柳思悠斜了她眼,唇角露出嘲讥的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姜浓吗?” 陈果表情愣住,脑海中快速地过滤了一遍理由: 嫉妒姜主播天生一副美人嗓子? 或是姜主播的长相,才是全台里最美的? 又或是,姜主播刚入职就能挑大梁,主持水平好到令人暗生叹服。 这像是送命题,回答不好是要死的。 没等陈果吞吞吐吐说话,柳思悠那张脸倒映在化妆镜里,冷若冰霜地说:“姜浓不过就是个寄人篱下的苦命孤儿,就她,当初姜岑想把她许配给我表哥温礼则,竟然不知抬举拒绝婚约。” 陈果震惊双眼:“姜岑?前台长???” “台里私下都说是我把姜浓排挤到了垃圾新闻直播间……又有谁知道啊。”柳思悠将声压进了喉咙里般,转头将冰冷的视线隔着玻璃门,看向了演播厅的方向: “是姜岑退休时,亲笔将她从联播组划了出去” —— 凌晨之后。 姜浓跟路央的访谈工作进展的很顺利,待把她的经纪团队一行人送出新闻部的中心大楼,台里负责这事的领导也终于松了口气。 随后,直播完午夜新闻后。 姜浓才回到自己的化妆间,她还没卸妆,清冷的灯光照映着过分精致的侧颜。 那纤长的眼尾微微垂落,视线看了看手机,犹豫片刻才拿起看。 也就这时候没了忙碌的工作牵绊着,姜浓重新想起了还欠傅青淮一幅仕女图的事,她白皙指尖轻抵着生凉的屏幕想了会。 季如琢让她去问。 姜浓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慢慢斟酌给傅青淮这个恩人编辑了一条短信,连内容都是青涩,透着不会人情世故的纯味:“我还欠你一幅仕女图未还……” 短信发出去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姜浓莫名的有点紧张,过了几分钟见傅青淮那边毫无动静,便将手机放在旁边。 她还未卸妆,静不下这个心思。 恰好看到路央自传的出版书就搁在旁边,姜浓顺手拿起,指尖刚翻一页,有张纸就顺着书籍的缝隙滑落了下来。 她弯腰去捡起,眼睫毛下的视线无意间掠过,看到极薄的纸半透着光,上面清晰印着癌症确诊单几个字。 姜浓微微怔了下,整个过程不足一秒,安静搁在旁边的手机却响了。 屏幕亮起的光比灯还亮,傅青淮三个字格外醒目,照着姜浓恍神的精致侧脸,她下意识地拿起接通,微微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 电话里。 是傅青淮好听而清冽的声线,恍若贴在她耳廓往里进:“仕女图,你不是已经用一幅字还了?” 怕听什么,这个男人就偏要提什么。 姜浓将指尖的纸安静放回书籍原处,耳朵似揉了胭脂般红,还要故作镇定说下去:“那不算的,我的字,又不是一字千金。” “你想要什么?” “……只要是、我能给回报的起这份恩情的。” 过许久。傅青淮都没有回答她,甚至要以为那端是断线了—— 姜浓眼尾微微一颤,望着宽幅梳妆镜里的自己,仿佛是和另一个妆容过浓且心思昭然若揭的自己对视良久,再望看一眼就要勇气尽失时: 傅青淮问她: “以身相许也可以?” 第 12 章(“抱得美人归”...) 茶室被玻璃屏风隔断成了两个空间,坐外面沙发上的楚绥先是听见一句“仕女图” 他狐狸眼微挑似笑非笑,看到粱澈无声的口型说出了山茶二字,继而指了指茶桌角处的墨绿花瓶,上面插满了柔枝嫩条的纯白山茶花。 透过勾勾缠缠的花枝,隐约窥见屏风后傅青淮的模糊身影。 紧接着,又听到一句:“以身相许也可以?” 这声压得极低,如同隔山隔雾一般,让人辨不清他薄唇说的那个身——是指美人音的声?还是另有所指。 傅青淮姿态怠懒地起身,饶过玻璃屏风缓步出来。 “你方才说恒林集团有个什么合作?” 他轻描淡写提起中途被一通电话打断的谈话,让楚绥收起了原本戏谑的神色,谈正事要紧:“恒林的执行官温礼则,想拿下海外新能源的投资市场,胃口大又独吞不了,想借势。” 在京圈里,没有人能替代傅氏这个树大根深的百年家族在整个沥城地位。 温礼则这是来请佛保佑来了,给出的合作条件也极显诚意,楚绥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不禁笑开:“温礼则其人早年家境贫寒,是靠投机钻营才把生意做大,独居独身至今,倒是有个很受宠爱的小表妹在新闻台主持工作……” 傅青淮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俊美的侧脸轮廓映在灯光下很是沉静。 “你就这么招女主持人喜欢?”楚绥看着他,奇怪了:“温礼则那边还想替自己小表妹争取到一个访谈你的机会。” 傅青淮沾了水的薄唇略几分昳丽,溢出的话却极冷淡无味:“没兴趣。” 他将茶杯放下,出言吩咐粱澈去备车回沥城。 见某人待在这儿不到半宿提前离场,楚绥这种混迹风月场所的公子哥秒懂,上扬的嘴角勾出一抹轻佻:“就因为通电话,从泗城连夜赶回另一个城市,真是浪漫啊。” 旁边的秘书不解,问自家公子哥:“绥总,您刚刚不是跟傅家主在谈恒林集团的合作吗?” 楚绥斜眼看他:“本公子艳闻无数,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解风情的手下?” 嫌弃完,似没注意秘书牙疼的表情般,他懒懒散散地走向落地玻璃窗前,透过黑夜,目送着傅青淮走进车内的修长落影,说:“傅家这种规矩大于天的地方,最看重家族遗训……他又是在如今的位子上,不可能这辈子都不选一个当家主母出来,就看我们傅家主何时抱得美人归。” 秘书循着他视线,伸长脖子往窗外瞧。 夜色下,街旁已经没有了那辆黑色劳斯莱斯的车影。 姜浓从新闻台下播,还没出大楼就被路央派保镖,给请到了酒店里。 她在总统豪华套房的沙发处借睡了一夜,手机早已经没电,被雨声惊醒后,就坐在了落地窗前,四五点钟,看着细腻清冷的浓雾将透明玻璃弥漫着成了幅淡淡的山水画。 路央结束了通宵的剧组拍摄工作,踩着八厘米高跟鞋一路进来,看到姜浓还在,蹙着的漂亮眉头也放松了下来:“还以为你走了呢。” 路央站在华美的客厅中央和姜浓纯粹的眸子对视,莫名地清了清嗓子:“我请你吃饭。” “中餐还是西餐?这家酒店的海鲜味道不错……澳洲大龙虾配夏布利白葡萄酒,绝了。” “路小姐。”姜浓温柔的音色打断她的安排,一边白皙的手扶着膝盖缓缓起身,话也跟着落下:“很抱歉,自传书里夹着那张你的确诊单被我看到了,癌症晚期最好忌烟酒。” 路央很显然是荤素不忌,被姜浓直言点出,一下子倒是不慌张了。 那涂抹得很是浓艳的唇勾起弧度,说:“忌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打算长命百岁。” 姜浓不接这话,而是将搁在沙发上的书拿起,走到路央面前。 她愿意在这等候一晚,显然是为了物归原主。 路央拿回来,精致的指甲抠着书的冷硬表皮,又想到了什么问:“就你一个人看到?” 姜浓轻轻点头,了然于心路央劳师动众将自己扣在酒店,是怕什么。 像她这样内娱一线女明星,倘若被曝出身患绝症,会震惊整个外界不说,还会影响到她自身的高奢代言…… 而此刻路大明星眼神盯着问:“你就没有想问的?” 姜浓如水的眼从路央这张浓妆艳抹的容颜淡淡掠过,从神态到双唇艳丽异常的颜色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 怕是妆出来的,她微垂下眼,轻声问:“是因为抽烟缘故吗?” 路央未料到姜浓搞半天,竟然好奇这个。 她笑了,踢掉红底高跟鞋,精致洁白的小脚就这么踩在地板上,语气懒洋洋的:“算吧,像我们这种混内娱圈的,为了部戏去参加个酒局没少沾这些烟酒,待在剧组常年拍戏压力大,也戒不了……时间长了。” 路央伸手将雪白脖颈上的钻石珠宝摘下,随意就往茶几一扔,又说: “得什么病都不稀奇。” 姜浓安静地听着,素净的脸蛋有些恍神。 路央问:“你在想什么?” 姜浓细密微卷的眼睫轻眨,移到路央的脸上片刻。 因为在想事情,启唇说话也就慢了些:“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个挚交好友……前些年也像路小姐这般烟酒不忌,抽的凶……” “哦。” 路央以过来人的丰富经验告诉她:“要是没戒,最好去医院体检一下。” 姜浓指尖揉了揉眉心,把这个毛骨悚然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 许是想多了。 空气寂静了半响。 这时戴霖从套房外敲门进来,面色还略有些焦急,看了眼姜浓,随即才走到路央身旁,压低声说:“宝贝,你怎么把老板楚绥的电话都拉黑了,他打我这里来——” “不拉黑难道留着通知他参加我葬礼么?” 既然姜浓已经看到那张癌症确诊单,路央说话也就没有遮遮掩掩什么,仰起的脸带着摄人心魂的美艳:“他跟你说了什么?” 戴霖也只能叹气:“楚绥说,再给你最后一次认错机会。” “不需要,我和他早就断了。”路央太了解楚绥为人私生活放浪,是不会轻易收了心,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继续当他的小情人。 眼角余光见姜浓为了避嫌,安静看向玻璃窗的雨雾。 “姜主播。” 姜浓循着声回过头,仿若没有听到戴霖刚才的话:“嗯?” 路央一身绿色开衩高腰裙走到她身旁,细细地打量片刻,说:“我思来想去,得给你点什么封口费。” 姜浓带着招牌式的微笑:“路小姐,你之前能把访谈主持交给我,已经是最好的封口费了。” 她态度柔和却坚守原则底线,婉拒了路央送来的珠宝首饰。 临走出套房时。 路央站在冰凉的地板上,身后玻璃窗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下来,光线忽明忽暗,反衬得她的侧颜和脖颈的皮肤和纸一样苍白,也显得唇愈发的红: “姜浓,我欠你一个封口费。” ~ 这场雨来势不汹涌下了很久,白天黑夜没个界限。 粱澈撑着黑色伞站在别墅外摁了十来分钟门铃,可惜都无人回应,又过了会,才避开雨折回去,走到停驶在路灯旁的黑色劳斯莱斯车窗前。 在这雨幕中,傅青淮身姿慵懒地靠在后座,俊美的面容映在暗光里如覆寒霜,双眸微阖。 粱澈说:“姜小姐可能没在家。” 这话委实是让车内全部随行的人都沉默了。 要知道连夜从泗城回来,路程遥远不说,结果却连姜浓的人影都没见到,还冒雨在这整整等了一个小时。 副驾上的燕杭刷完一波游戏,恰好手机自动关机,伸了个懒腰说:“电话也失联,她会不会留宿朋友家啊。” 朋友家吗? 粱澈联想到了藏月那位姓季的古董鉴定师,当初就是他将姜浓的资料如数家珍的交到傅总手上。 刚想出个主意。 车里。 坐在第二排的秘书接了个电话,几秒后挂断,先一步看向后座请示道:“傅总,祖宅那边有点事,让您回去主持大局。” 傅青淮鸦羽般的眼睫睁开,无人再说话显得空间更寂静,仿佛只能听见雨水淅淅沥沥流自车窗玻璃淌下去的微响。 下秒,他抿紧的薄唇轻扯,淡而清冽的音色响起:“回傅家。” 粱澈问言,也赶紧收起黑伞上车。 …… 十分钟后。 姜浓从出租车下来,纤细的手腕撑着一把酒店借来的伞往别墅走,被雨丝打湿的单薄长裙倾垂着细腰,看似细到仿佛脆弱易折一般,也白得晃眼, 她不知有谁来过,深秋的雨水冲洗了冷冽空气里极淡的梵香。 走到门口处时,蓦地停了下来。 姜浓睫毛微卷,看到有一只小小受伤的白玉蜗牛湿哒哒缩在墙角,如浮萍在细雨飘摇。 看着怪可怜。 半响后,她弯腰,指尖温柔的捡了起来。 第 13 章(宜结婚) 进了家门,姜浓没养小动物的经验,将白玉蜗牛先放在整洁精致的茶几上,她去厨房倒了一小小瓶盖的半滴新鲜牛奶出来,先给它饱餐一顿。 随即,她也坐在旁边小口小口地喝着剩下的奶,微微湿润的卷翘眼睫认真地盯着蜗牛壳上的细碎裂纹,思考了十来分钟也不知会不会自愈。 抱着这个念头,姜浓喝几口就停下,从地板上爬起来去找手机充电。 光滑如镜的屏幕终于亮起,下秒就频率很快的冒出了数个未接陌生来电。 姜浓低头看,唇边还带着浅浅的奶沫,表情有点茫然。 待看到夹在其中的一条未接电话显示名字是「汪婉芙」时,窗外渐亮的日光清晰照映进来,连侧颜轮廓的白皙肌肤颜色都好似变淡了很多。 半响后,姜浓拿手机走到窗前,回拨了过去。 “浓浓。”电话接通,汪婉芙温柔的声音清晰传来,一如既往地柔得要化出水来:“最近工作忙吗?下周是你岑叔的生日,有空回家团聚一趟吧。” 汪婉芙:“不要准备礼物,人回来就好。” 姜浓话极少,而汪婉芙倒是在电话里又轻声细语叮嘱起了她快换季了要注意身体一类,等挂断后,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 她白皙的指节还握着薄烫的手机,隔着淌出几道蜿蜒雨痕的落地玻璃,安静看向外面的那棵树,树枝被冰冷的风雨刮过,簌簌散落了一地碎黄落叶。 接下来的平淡日子里,姜浓照常两点一线的在新闻台和别墅来回奔波,只是忙里抽了些空,到季如琢那边拿了份上好的檀香。 姜浓这天调好闹钟起的很早,先是去衣柜里翻出了一件苏绣珍珠缎面旗袍。 几乎每次回去,姜浓都会翻出汪婉芙送给自己的旗袍穿身上,倒是没有过多装扮,只是用一根玉色的发簪将乌锦般长发简单挽起,脸还是未着脂粉。 在镜子里照了照后,她转身将檀香装在精致的礼物盒里,又拿起旁边的细格子呢大衣才出了门。 抵达沥城有名的园林富人区,路程近一个多小时。 姜浓平时除非是特殊日子才会来到这,在园林内弯弯绕绕了半天,还差点儿迷路,最后终于摸索对了记忆里熟悉的中式风格别墅。 …… 别墅客厅内暖气开的很足,姜浓进去时恰好看到汪婉芙穿着一身墨荷旗袍坐在沙发上。 她是属于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喜旗袍,带着温婉的味道,只是身体病弱多年,唇色始终是淡的,见到姜浓来了,放下手中暖茶起身道: “我还想,你是不是连自家的门都忘了怎么走呢。” 还真被一语说中。 姜浓微笑地唤她:“芙姨。” 随即,又将手中礼物递了过去:“这是我给岑叔备的檀香。” 汪婉芙只是嘴上说她两句,眉眼是愉悦的,亲热地拉着她手腕说:“你岑叔自从隐退下来后,就不喜太高调,这次生日没接待外人,姜湛还在军校念书,也没让他请假回来。” 汪婉芙口中的姜湛,是她的独子。 也是姜浓名义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唯一亲弟弟。 关于这事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姜岑和汪婉芙结婚恩爱多年却始终怀不上孩子,前前后后不知含泪跑了多少趟医院做试管,喝多少中药都没有用。 就当汪婉芙绝望之际,又听说老家那边有个母亲难产去世,父不详的孤儿要找领养家庭。 她便委托人介绍,便姜浓收养了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行善积德了。 自姜浓待在这个家起,她同年就意外怀上了姜湛。 想到这,汪婉芙眼神透着许些复杂,凝望向姜浓这张格外清丽的脸。 终于有了自己亲生骨肉,她的心终究是偏的,也分身乏术去多照顾一个了。 便动过,送走养女的念头。 后来还是姜岑专门请大师算过一卦,说他夫妻俩本身无子女缘,而姜湛,是姜浓命里带来的弟弟,把她送走了,儿子也会跟着没的。 所以权当是继续做件善事,也要好好养着她。 “芙姨?” 姜浓的声音,让汪婉芙回过神,温柔笑了笑:“礼则也来了,还说许久未见你,就在楼上书房跟你岑叔对弈。” 温礼则? 姜浓没记错的话,前几分钟时的对话里,汪婉芙说今日没有外人。 ~ 她没有去楼上,转而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但是架不住汪婉芙刻意撮合,端了盘果茶给她:“去问问你岑叔,何时开饭。” 姜浓只好洗净手,拿纸巾先一点点擦拭干净指尖的水滴,接过果盘,沿着楼梯往上走。 还未靠近走廊尽头的书房时,就在露天阳台处,看到了温礼则身姿笔直地站在那儿。 外面璀璨的日光无遮拦地落在了他那身藏蓝色的西服上,颜色被照得更深,也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衬得漠如孤山,造成了某种凉薄的疏离感。 许是听到女人细碎的步声,在姜浓停下的一瞬间,也转过身来了。 她无处躲藏,只能微笑打招呼:“温叔叔。” 温礼则不过三十五岁,被她尊敬的礼貌称呼弄的挑眉:“我有时在想,让你改口似乎比做成一单几个亿的项目还难。” 姜浓笑了笑,装傻。 温礼则也没指望她接这话,重新看向了楼下的庭院。 姜岑退休后,就在庭院内亲手种植了不少名贵花草,姜浓进来时也看见了,所以也循着他视线望了一眼,还未收回,就听温礼则毫无铺垫地问:“姜浓,你知道养一株名贵山茶花,要耗费多少精力吗?” 姜浓不了解。 温礼则语调不急不缓说:“除了给它提供最好环境,还要防止它在院中被风雪摧残,定期花钱养护,请园丁修剪塑形。” 话落间。 他高大的身形已经朝姜浓走近许些,连带着偏沉的语调都格外清晰三分:“这般含辛忍苦培育,并不是为了让它变得稀有名贵给人欣赏,而是、要让它变得有价值。” 姜浓手指慢慢收紧果盘边缘,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温礼则俊漠的眼眸暗有所指打量着自己表情。 走廊的气氛忽而变得安静下来。 温礼则知道姜浓是个心思通透且美丽传统的女孩,听的懂他话里意思。 有些养育之恩,是不得不还的。 随即,漫不经心般摩擦着已经戴上的婚戒,嗓音逐渐变得温和:“婚宴的酒店喜帖早已经准备好,我在家翻过黄历,明年三月初开春季节,倒有个黄道吉日宜结婚,姜岑也觉得不错。” 温礼则这番话,仿佛已经忘了姜浓拒绝过一次两家联姻的事情。 又或许。 在他眼里姜浓就像个倔犟的小孩,闹闹情绪而已,终究是得嫁进温家这个门的。 “温先生。” 一分钟后,姜浓对他的称呼从叔叔辈变成了更加疏离,音色听上去清清冷冷,透着淡淡的不耐:“我不知你与岑叔之间达成什么利益共识,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对你从始至终只有对长辈的尊敬。” 即便黄历上,都是黄道吉日,天天都宜结婚。 她也不会为了还多年培养之恩,把自己嫁给眼前这个孤高凉薄的男人。 话已尽此。 姜浓端着果盘,要继续往前走。 脚下的高跟鞋迈出去那瞬间,温礼则淡淡一笑,提醒她:“姜岑老来得子,为了给你那位弟弟铺好朝天大道,是容不得身为养女的你拒绝联姻,上次被调出联播组的教训还没挨够么?” 姜浓这身皮囊看似柔的像水,实则骨子里却是个倔强坚韧的性子。 她听到温礼则的话,却没有停一下,继续往书房走去。 ~ 因为与温礼则之间的这个小插曲,姜浓在见完姜岑后,就没有在这里久留。 吃完饭过后,便以新闻台有事做借口,提前离开。 速度快到汪婉芙都来不及让温礼则送一程…… 回到别墅。 姜浓连这一身苏绣珍珠缎面旗袍都没脱,就将自己蜷缩在了沙发上,随着发簪掉落,长发如瀑布般也垂在地毯间。 她卷翘眼睫的尾端轻轻颤抖着,失神地望着裙摆处的刺绣花纹。 汪婉芙是个极喜穿旗袍的女人,初次见她时。 她也从不对自己发脾气,说话永远像吴侬软语,很有耐心。 直到姜湛的出生后。 汪婉芙看她又想回江南水乡找外婆,第一次露出了厌烦的眼神,对着像是犯了错误般瑟瑟发抖缩在门口的小小身影说:“姜浓,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想外婆就放在心里想,不要一想就哭个没完。” 姜浓小脸茫然,努力忍着泪花。 “今日书法练了?小心又被戒尺打手心……还不快去写字。”汪婉芙皱眉训斥完她,不忘回头哄躺在婴儿床的姜湛,又低语了声: “我真后悔把你收养回来!” 回忆蓦地渐止。 姜浓觉得眼尾处很酸涩,要揉的时候,先听到了手机的提示音,她维持着躺着的姿势不变,将旁边的手机摸索了过来。 亮起的黑色屏幕上,有两个未读消息。 一个号称报喜鸟冬至发来的: 「恭喜姜主播,路大明星的访谈上播日期已经定下啦!」 「还有个坏消息,台里传出来说柳台花拿下了一个大人物的访谈,赌着气想扳回一城呢。」 姜浓表情平静看完,指尖继续滑过下一条。 是来自季如琢极简的一段话:「岁寒时深,添衣勿病。」 这间接性地提醒到了姜浓什么,坐起身时旗袍裙摆稍上卷,露出一小节的白皙细腿被空气冻得发凉,而她,垂眼专心翻出了手机上的日历看。 还剩几天。 满城桂花树凋零,也意味着她该搬离这栋……距离跟傅青淮很近的华丽别墅了。 第 14 章(“姜浓抬头”...) 一直到日历上满城桂花凋零的日子。 沥城的初冬如约而至,公寓区道路旁边栽种的桂花树,寒风一吹,枝上的结霜像落雪般坠了下来。 姜浓纤手提着行李箱恰好安静经过,突然听见霜落的细碎响声,抬头望去,路灯疏疏的弱光打在她脸上,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冬至的电话先打了进来:「姜主播,我又来报喜啦……您和路大明星的访谈收视率不仅在台里爆了,还登上了热搜。」 怕她听不懂,还格外激动地将微博热搜发了过来。 姜浓先前就在网络上意外走红过一次,可惜随着她被调到了午夜垃圾直播间,热度也跟着消失。 这次会爆,起因是路央那边将访谈的视频宣传到了微博上。 视频里,她一身淡雅如水的霜色套裙坐在演播厅的沙发上,镜头给的不多,却在一闪而过时,都被粉丝们眼疾手快地给截图了下来。 甚至是弹幕里,还飘着不少粉丝在问: 「这个访谈路女神的新人主持是谁?气质也太仙了!」 「是不是那个火出圈一次的人间仙子姜浓?」 「……是她,我知道路央一直以神颜美貌出名,但是我看这女主持,绝了,怎么比路央看着还要好看,这脸放在美女云集的内娱也毫不逊色吧。」 「又看了几遍访谈,路央妆好浓啊这次,有种废墟中绽放的靡艳玫瑰气质……这位仙子主持人,给我一种像开在寒山之上的山茶花,就是美到脱俗了。」 「姜浓之前不是联播组早间新闻的吗? 怎么被安排到午夜去了……她作为新人在台里的资源也太虐了吧。」 姜浓垂落的卷翘眼睫看到这条粉丝疑问,略顿一秒,继而点开了微博首榜。她不是内娱圈内的明星,也没有下场营销,所以热评还是关于路央访谈演艺经历的话题霸着前排。 她没有给冬至回话,片刻后,继续提着行李箱往公寓楼下走去。 窗外的夜色渐晚,城市璀璨的华灯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住了不剩多少,姜浓舒服的洗完澡,裹着白色纯棉的浴袍走到客厅,习惯地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 搁着充电的手机被她伸手拿过来,光滑如镜的屏幕干净到没有任何未读消息。 姜浓许些犹疑地打开傅青淮的联系号码,这段时间,两人自那通暧昧不明的通话后,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 她如今又主动搬离了那栋别墅,似乎就更找不到合情合理的理由去联系他。 姜浓莹润指尖许久停留在傅青淮这三个字上面,似感觉一丝微灼烫意的错觉般,终究是移开了。 随即,她转过头看向茶几处的透明玻璃缸,那只已经自愈的白玉蜗牛恰好伸长了柔软的触角,像是在好奇新环境。 声音很轻很轻说:“暂时先忍忍吧,改天给你的小窝重新布置一些花草树叶,以后啊,你就要跟我相依为命了。” 微博上的访谈热度全网营销了两天才降下。 路央那边为了感谢她访谈稿写的好,还专门派助理送了一些代言的品牌礼物过来,姜浓到台里时,推门而入,便看见冬至坐在她办公椅上美滋滋的敷面膜。 要不是没眼花,姜浓高跟鞋一卡,险些要以为走错地方了。 冬至看到她来,笑得鹿眼都眯成缝,用手扶着贵妇牌面膜:“路大明星给你送了好多礼物,都那儿,还给午夜直播的每一个工作人员备了份!” 姜浓看到在沙发那边堆积如山的礼品袋,几乎都是路央代言的品牌,她走过去,手指拿起了上面蝴蝶结处的贺卡,上面清晰地写着: 「小小谢礼不成敬意,不是封口费——路央。」 纤长的睫看了半秒,待冬至好奇地靠近也想看时,她已经收起。 “姜主播,现在台里都在传……你这次跟路大明星一起登过热搜,网友们都记住你啦,肯定很快就能被调回新闻联播组。” 冬至的想法很天真,面膜都遮不住他的笑容。 随即,又自顾自地摇晃脑袋说:“我相信,只要主播您有事业心,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姜浓有一点很想问:“新闻联播已经人满为患,你这么自信我会回去?” “姜主播,您还不知道吗?” “什么?” 冬至猛地把面膜撕下来,许是怕私下八卦被隔墙有耳听去,还靠近了些说: “梁韵要退下来了。” 姜浓眼里疑惑:“?” 说起这个,又是一条台里的小道消息。 冬至说:“听说梁韵人近四十才为了怀孕疯狂吃药,把自己那张芙蓉面吃的都不好上镜了,前几天播新闻的时候,她还把衬衫纽扣给撑爆开了,连肚皮都露了出来……” 播新闻的。 形象也是很重要,梁韵已经被台里约谈过控制体重的事。 也就如此,才会有消息传出她为了选择稳固家庭幸福,想退了。 冬至看向姜浓极美的侧脸轮廓,神情安静,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就当他要张口时。 姜浓抬眸望来,轻柔的声音毫无铺垫问了一句:“冬至,你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 冬至都不带思考的,他台里混了快一年还是个实习助理,做梦都想能入正式编制,于是便呲着大白牙说:“早日跟随姜主播回联播组,然后转正!” 姜浓对他清水似的,笑了笑。 等冬至回过神来,姜浓已经走到方格的玻璃窗前,朦胧的夜色被灯光淡淡搅开,手上一抹,发现玻璃上已经结着了薄薄的白霜。 “今年沥城的冬季来得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第一场初雪。” 冬至说。 初雪不知何时下。 不过在这逐渐寒冷的季节里,路央没少派助理过来送强势温暖。 除了这次代言的品牌护肤品外,连续很长一段时间又给姜浓往台里送了好几次礼物。 连午夜直播时,都会送来美味的海参鲍鱼汤。 近乎跟姜浓一起值班的同事都有份,这也让沾了口福的,看她眼神都不一样了。 甚至是私下,没少好奇她和路央的关系。 而姜浓,这边收了礼,自然是要会点人情世故,感谢一番路央。 逐渐地,两人也不知何时开始有点熟起来,特别是路央得知她公寓还养了一只蜗牛,就突发奇想要去养只绿毛龟。结果没两天又后悔,跟她什么都不忌讳的说: “小王八寿命比我长,不养了!” 转眼到了月底。 姜浓手机又收到了一条来自路央的最新消息,问她:“仙子,我选哪套?” * 沥城最奢靡的酒店顶楼套房内,宽敞的客厅中央挂着一件红色晚礼服和金色的,皆是出自大牌,面料极精美,是为了路央这次获得玉兰奖最佳女主角准备的。 而她此刻,裹着件浴巾就坐在了巨大落地窗前。 冷到没有血色的手按在玻璃上,往外盯着立在酒店喷泉内的断臂天使雕像看了许久,也是这座浮华的人世间,尽收眼底。 直到戴霖敲门进来:“我的大明星,那座断臂天使有什么好看的,你每晚都盯着看了整整一个月了,离颁奖典礼还有三个小时,挑好哪件没?” 同时咚的一声。 姜浓那边回了消息,选的是那件红得稠艳的及地晚礼服。 路央今晚异常开心,只是没上浓妆的脸略显憔悴病气,手指猛地将窗帘拉上,起身间,继而也告别了外面耀眼灯光的奢靡城市。 “记得叫化妆师超常发挥让一下,我人生巅峰的时刻必须艳压全场。” 说话间,她光脚踩着地毯走到自家经纪人身侧,微微垂下眼,将情绪藏得不见底一般,低声又说了句:“戴霖、这些年谢谢你啊。” 戴霖去把红色那件取下,不吃这套: “少说这种煽情的话——领完奖就给老娘宣布退圈,好好去国外治疗,头发掉光也没事,我已经在网上花重金给你买了三百多顶假发,天天换着戴。” 压根没耐心听。 路央面无表情地往化妆室走去。 …… …… 姜浓播完午夜新闻,回到清冷的公寓已经是凌晨后了。 她脱下毛呢大衣和围巾搁在沙发一旁,最近到有点儿感冒症状,人也异常困倦,便从抽屉里翻找了一片感冒药,连水都没喝就咽下了。 之后。 姜浓蜷缩着身子睡在白色床上,直到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灯还没开,她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艰难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接起来电。 “姜主播,我是娱乐部的程让——请你务必立刻来一趟新闻中心,播报玉兰奖新晋影后路央离世的消息。” 凌晨三点钟。 姜浓从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新闻台。 而这次她直奔的是隔壁娱乐部,刚出电梯,就撞见穿着一身线条笔挺黑西装的程让,显然是在这里久候她,将手中一叠新闻稿递过来同时,开门见山地说:“这是路央自杀前给娱乐部的第一手新闻,她遗言里指名要你来播报,说是迟来的封口费。” 姜浓伸出的手,在空气里被冻得发僵冷:“自杀?” “领完奖从酒店跳下的,警方已经查证过……”程让话极简,却没有隐瞒与路央私下也有一些浅薄的交情,冬天冷的厉害,他顿了会说:“路央癌晚期。” 姜浓忽然觉得灯光刺眼的厉害,卷翘的眼睫一直在颤。 程让把她往化妆室里带,在这种时候,即便有天大的私情也得搁在一边,语调很冷静道:“别的台已经开始播报抢收视率了,不过手上没有路央的独家遗言,姜主播,还有二十分钟……我在演播厅等你。” 玻璃门被重新关上,室内静到无声。 姜浓侧颜被冷光无情照着,仿佛失去了一丝柔软温度,随着时间争分夺秒的流淌而过,她慢慢地翻开了眼前这叠新闻稿。 最上面的,刺入眼中的便是路央亲笔遗言。 逐字地看完,最后一句是:「我想过一百种死法,与其失去容貌,毫无尊严的躺在医院那张床上病死,我更愿意在所有人都用鲜花掌声奉献给我时—— 亲自结束自己那时日不多……璀璨又孤独的生命。」 她的指有些发抖,新闻稿件内滑下了一张照片。 是媒体闻风赶到时,抢拍下的。 美得像是易碎的艺术品般,在寒冷的夜色下,一身红得稠艳的身影如同绽放到极致的火焰玫瑰,被酒店前的断臂天使雕像接住了。 是天使。 接住了活在万众瞩目之下的路央。 离开播,还剩下十分钟倒计时。 姜浓推开玻璃门走出去,一身绸白的衬衫搭配黑色套裙,胸前别着朵白山茶,将她脸衬得没有一丝血丝,几近透明。 远远地,柳思悠就看到了她披麻戴孝般的身影。 待两人在走廊上快擦肩而过时,除了鞋跟在光滑如镜的地上发出细碎轻响,还有那浓艳的唇角勾起冷嘲热讽的笑:“恭喜啊,路央不仅访谈给了你,连独家遗言都大方让你一个新人播报。” 姜浓忽地顿住,表情很冷看着她。 柳思悠才不惧,眼底压着嫉的妒情绪往姜浓胸前的白山茶一扫,压低了声量警告:“山茶开到茶靡之后,必然是凋零的结局……姜浓,你能抢走独家新闻又怎样,还是斗不过我的!” 前方。 程让从演播厅现身,看向站在走廊上的两抹身影,指了指腕表时间。 姜浓站了秒,要过去时,清冷冷的语气才说:“柳思悠,试试。” …… 直到天色露白,新闻中心大楼的灯直到演播厅播报完路央离世的消息,都没熄灭过一盏。 回去的路上。 姜浓没有打出租车,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沿着空旷冷清的街道一路走,直到累了,才不顾形象地,就坐在了枯树旁边。 她内心无端端茫然地望着这雪雾弥漫的世界,几秒沉寂过后,眼尾处瞬间晕染开的一抹浓重的红色,颤抖着睫毛狼狈往下垂,从口袋里拿出了冰冷的手机。 姜浓勇气尽失,不敢看一眼与路央这段时间的聊天记录。 不愿去承认,这条鲜活脆弱的生命已经在自己世界消失了。 她继续颤抖着,拨打了季如琢的电话。 在那边接通时。 “如琢,我……”姜浓有很多话想说,却喘不过气地卡在喉咙里,细白的手指去遮住了双眼,泪水犹带一分摇摇欲坠的倔强,沿着她压抑的哭声直直淌下。 直到听见耳边,传来了傅青淮低哑而清晰的嗓音:“姜浓,抬头。” 姜浓湿透的瞳孔划过一抹怔然,没反应是自己拨错电话,却本能地抬起头。 入目的—— 是傅青淮身姿挺拔料峭地站在车旁,隔着清寒风雪之下,正遥遥朝她望过来 第 15 章(“齿痕”) 姜浓坐在松软的沙发里,纤弱肩膀紧紧披着男人高级羊绒面料的大衣,衣服下沿遮住了腿根,而纤细的腿就这么搭在长绒地毯上,原本精致雪白的踝骨肌肤,被冻得泛着一抹浅浅的嫩红,在灯光洒下,有种伶仃美感。 她微低下头,恰巧地看到面前的傅青淮慢条斯理地递来了一杯热茶,干净整洁的袖口略松开,上面淡金色的神秘佛纹仿佛烙印进了骨骼深处,也极为灼人的眼。 随即想到了这只手将她从枯树旁抱起时,温度也是灼热的,一路隔着衣服面料浸透到了心口,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近乎茫然又本能地去依附着傅青淮,被他带回了这里。 “姜浓,你在发抖,喝一口会好些。” 傅青淮见她迟迟不接茶,淡漠的声调比平时低了些,提醒着她下一步动作。 直到姜浓听话,指尖终于接了这盏茶,热雾将睫毛熏染得微微湿润,好似下秒就会凝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垂落下来。 而她侧脸很快就移开了,没喝,还有点轻鼻音问:“有酒吗?” 傅青淮浅淡的瞳色凝视着她,就当姜浓陡然感受到某种不知名状的慌神,以为会被拒绝时,他却未言一字,修长的身形走向了酒库。 他亲自将纯白兰地倒入玻璃杯中,灯光透过颜色呈琥珀色的酒,映在了姜浓恍神的眼里。 同时,也低缓地讲解道:“这是白兰地,烈酒中最柔和的一种,慢点喝。” 傅青淮这栋装修华美的山顶别墅里,珍藏的酒种类极多,都是世界上最烈性的。 姜浓却直接拿了过来,也没慢点喝,入口后,香浓又辛辣的味道一路从咽喉往下烧,让原本雪白的小脸瞬间染上一抹艳色,人也猛咳起来。 傅青淮看她反应,问:“没喝过酒?” 姜浓手指发白紧紧地攥着酒杯,不会喝,却固执地想要逞强,仿佛这样就能彻底麻醉自己,待又要闷吞一口时,纤弱的手腕被男人修长的指扣住。 她去看那张俊美如初雪般的脸庞,略微失了神。 傅青淮已经将玻璃酒杯的残酒夺下,以免这副小身板被烧坏,随即过于高大的身形屈膝在地毯上,用一种温和平视的姿势,专注地对上她浸过泪水的颤抖瞳孔:“你在为路央的事难过,对吗。” 就这区区一句话,姜浓再次感觉被烈酒灼烧过的咽喉很痛,连一向清冷冷的美人音都很沙哑: “我坐在演播台上时、就一直在想,路央从高楼跳下那刻,她会留恋这个孤独的世界吗?” 这个注定是无解的。就连陪伴路央多年的经纪人,怕也不知道璀璨艳丽了一生的女明星,毅然决然地站在高楼上凝望着这个世界时,最后还会不会有一丝丝的留念。 姜浓性子自幼就是如此,看似无欲无求般活得封闭,却极为恋旧。 她眼睛跟着变得很红,指尖揪了又揪价值不菲大衣上的羊绒面料,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直到傅青淮笼着她,强势不失温柔的将从她手分开,慢慢地滑至掌心扣住。 男人语速很慢,透着惯有的清冷动听声线,让姜浓愣然几秒。 随即,泪意朦胧的视线移到了与傅青淮十指亲密相扣的手上。 今晚两人间的暧昧不明氛围似乎变得不寻常,隐隐约约挑破了什么般,再联想到先前的,加上酒精的蛊惑下,姜浓脑子一热说:“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就是高居于雪山神域里的存在,是只能仰望的。 所以姜浓一直都将隐秘地心思压着,不敢泄露出半分奢求。 但是此刻的她,情绪浮动太大,渴望着什么念头再也压制不住,这声落地,明亮的客厅里里外外都是安静到能听到窗前雪落的声响。 近距离看他,就当忍不住为自己这句话尴尬到无地自容时,傅青淮薄唇勾起的弧度透着几分昳丽:“不是说要抱?” 姜浓白皙的手指下意识想去抓点什么,却忘记还被他握着,指尖极柔的拂过男人掌心,其实也没有用一丝的力气。 表情怔怔地看着跟自己距离很近的男人,忽而觉得他全身太干净整洁了,昂贵的白衬衫连半点褶皱都没有。视线往回看,反观自己一身在街道枯树坐了很久,还沾了泥雪,脏兮兮的。 半响后。 姜浓生硬地,一字一字说:“我要洗个澡。” 京圈内有人经常戏言,想见得傅青淮一面,需要在家斋戒沐浴方能如愿以偿。 今天就有姜浓为了抱他,晃着虚步上楼,也要沐浴更衣。 她忘记了这里是山顶别墅,不是她借住时住的那栋,从沙发起身,露出来一点白嫩的足尖下地,自动地沿着精雕细镂的楼梯上去后,推门进主卧也未发现哪里不对劲。 随着指尖摸索到了淋浴的开关。 姜浓也分不清哪个是冷热,就在傅青淮逐步跟上来,要拦下她时。 用力一压。 冰冷的水瞬间将她纤弱的身子打得透湿,瑟瑟发抖地朝浴缸倒去。 “你倒是真洗——”傅青淮眼底还浮浅笑情绪,指骨如玉扣着她肩膀及时扶住,这也让姜浓柔若无骨地倾向朝向他,在明亮的灯光下那绸白的衬衫紧紧勾着胸前,一滴水珠沿着半弧滑了下来。 浴室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只有喷洒的水声还在淅淅沥沥响起,蔓延在了极其华丽的大理石地上,也间接地染湿了两人。 傅青淮淡色的眸子仿佛抑起了暴风雪的沉静,就在他要伸长手,拽过浴巾。 侧过身,姜浓脑袋就重重磕在了他左肩处,似乎真越发醉的沉了,欲滴未滴的水珠挂在睫毛上,连看人都是神志不清的,以为可能是上天赐给自己的梦…… 她鼻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梵香,牵引着般,从他早就被热雾染湿到快透明的衬衫沿着往上闻,带着有点潮的呼吸不经意间地,拂过那肌肉线条性感的胸膛,直至修长的颈。 烈酒入喉的后果,姜浓觉得异常口干舌燥。 下意识地。 将红润柔软的唇贴在了近在咫尺的傅青淮那冷淡锋利喉结上,随而、狠狠地一咬。 ~窗外雪天气寒,室内的暖气开的很高。 姜浓将额头抵在黑色丝绒的被子里,半梦半醒时分,觉得鼻塞,连呼吸都得用点力气,过了会,她整个人终于彻底缓过来了,就如同养在公寓里的白玉蜗牛那般,有着强大的自愈功能。 睁开脆如蝶翼的眼睫毛,恰好看到深色窗帘外还亮着日光,没到夜晚时分。 又静了半响。 姜浓跟没缓过神来似的,看着陌生又华丽至极的环境,又一点点地,视线看向身下躺着的这张黑色丝绒大床。 这不是她熟悉的客卧! 是傅青淮的。 而某些荒唐到不真实的念头忽而冒上心头,使得姜浓再也在这张床躺不下去。 她从床边放下精致如白玉的小脚,还没走几步,又发现穿的衣服也不对。 昨晚新闻台穿的那套,已经不知所踪了。 姜浓缓缓转过身,透过干净的落地窗玻璃,愣神地看到自己这一身宽大的男士浴袍,很长,几乎都到了雪白脚踝处,即便是走路也不会露出腿上的半寸肌肤。 …… 醒来这件事,第一个知晓的是守在走廊上的粱澈。 也不知傅青淮是不是故意的,他并没有吩咐秘书给她准备换洗衣物,以至于半个小时后,姜浓只能尴尬地穿着男士浴袍,坐在了餐厅桌前。 “姜小姐,这是您的药。” 姜浓听到这话,蓦然抬起秋水眼,看向一旁西装笔挺的粱澈。 他恭恭敬敬地端着精致的碟盘搁在桌沿,上头放着两片白色的药。 许是看姜浓垂着的白皙玉手没抬起,本就极漂亮的脸蛋透露着许些茫然,以及一丝丝复杂,粱澈自以为笑得很善解人意说:“这是解酒药。” “——” 姜浓再次尴尬,清了清喉咙的痒意:“我知道。” 可粱澈觉得她可能不知道,又说:“傅总说您酒品太差,以后在外还是少碰酒的好。” 酒品太差? 姜浓表情完全是失去了一段暂短的记忆,只记得她喝了口白兰地后,果然就抑住了想痛哭的情绪,之后的事,想不太起来了。 而粱澈的笑容暗有所指,又不说清楚:“对了姜小姐,你助理上午打来了两通未接电话。” 冬至打电话来目的很简单。 是想告诉姜浓,路央在领完玉兰奖后跳楼离世的消息,引起了网络上地震级别的轰动。 而作为播报她遗书的新人女主持姜浓,自然也跟着新闻热度一起出圈,特别是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实在是让人看了一眼,就印象深刻。 台里的众人都在议论纷纷。 有羡慕姜浓作为一个新人主播,竟然能挤掉娱乐部门面主播程让,越岗位,去播报这种百年难一遇的娱乐新闻。 也有人酸里酸气的,私下说:「我就钦佩姜浓这种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仙女脸,吴依软语的,为达目的却心够狠,踩着人血上位。」 也有人添油加醋附和: 「路央连柳台花的面子都踩,却去捧姜浓,谁知道有过什么交易呢。」 「姜浓平时在台里可清傲了,连赞助商追求都不放眼里……我看,要不就是有神秘大佬撑腰,要么就是性取向有问题吧?」 「不是传言她是前台长女儿吗?」 「不管姜浓是有大佬撑腰,还是出卖色相去让路央死前给她铺路,还是前台长的女儿……有个不争的事实啊,人家红了,不假时日就要回到联播组,成为家喻户晓的著名主持人。」 这话让一众人都闭了嘴,几乎默认是会这样。 又因为这热度暴涨缘故,有些粉丝坚持不信路央是患了绝症去世,冒着沥城的初雪堵在了新闻中心大楼下想求个真相。 林笑晏那边给了姜浓几天假期,午夜直播会安排其他新人上。 等冬至把工作上的事情如数说完。 姜浓站在二楼的露天阳台处,安静了很长时间,才启唇说:“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 她重新拿起栏杆上的白瓷茶杯,指尖似乎怎么都捂不热,抬脸看着别墅外的雪山夜景。 以前来这栋山顶别墅,规规矩矩的活动范围都是一楼区域,鲜少乱走动。 她站在二楼阳台,才发现不远处有一片原生态的树林湖泊,在雪落时分,隐约还看到了几只孔雀华美的长长尾羽垂落而地,姿势高贵路过…… 如高岭雪般的孔雀,这让姜浓脑海联想到了这栋别墅的主人。 ——傅青淮。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过了两秒,姜浓眼尾处余光,就看到男人精致的长指搭在她肩膀,再也自然不过的拢上那略显宽松的浴袍衣领。 她那副白净柔嫩的锁骨被严实遮住,转过身,正想看是谁。 忽而,姜浓如水的眼,先一步愣愣地撞见了站在身后傅青淮的喉咙。 他穿的衬衫是紧扣着每个纽扣的,却还是露出了冷白修长的脖颈,上面锋利喉结处烙印有一个极细的齿痕,像是女人用嘴咬出来的。 看到姜浓不眨眼的盯着,脸蛋表情僵滞。 傅青淮倒是大方露着某人酒品太差的犯罪证据,再替她拉好浴袍后,又将杯子拿了过来。 清淡的玫瑰花茶香弥漫着丝丝凉意,而他面不改色尝了口,评价道:“有点淡。” 几秒后,姜浓耳根子瞬间发红,抿了抿唇间的湿意,一丝轻颤的视线掠过白瓷茶杯边缘的唇印上,那是她的,说得通俗易懂点,这杯茶也是她喝过的。 “傅总——” 傅青淮投向她的眼眸映着寂静的雪夜,低语出来的话,是容不得眼前的女人装傻充愣:“林梢一抹青如画,应是淮流转处山。”他扯了下嘴角算笑过:“你叫我傅总?” 姜浓隐秘的暗恋心事是完全被这男人挑破,一点情面都不留那种。 她也装傻不下去。 两人间的纠缠不是那点人情世故,也还一幅新的仕女图就能理清楚的。 静了半秒。 她细长而莹润的指,隔着寒冷的空气点了点傅青淮喉骨,启唇说:“不用上药吗?” “青淮?” …… 涂抹喉咙咬痕的药膏,是粱澈同解酒药一起买的。 奈何傅青淮有任性妄为的特权,丝毫没有想配合上药的意思,就算是姜浓开口提了,他也不过是慵懒地挑了个眉头,眼底浮笑的视线像是会烫人,在她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怎么?想毁灭犯罪证据?” 姜浓被他说得尴尬至极,也一时半会没适应与他这种露骨暧昧的相处方式。 好在连遭到戏言几次后,她也很快学会傅青淮的腔调,故作平静说:“不然呢?你要讹我的话……难道又要以声相许?” 说完。 宽阔的露天阳台起了一阵似雾般的细细雪风,吹得浴袍衣摆在晃。 姜浓就继续故作平静,精致的小脚踩着棉鞋要别墅里走,却又绕到男人的身后避风雪。 听见传来一声低了音调的:“浓浓。” 姜浓条件反射地抬起脸,避之不及地一怔,唇就被他俯首咬住了。 像是没经验到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人也被点了穴般动不了,清晰能感知到来自傅青淮的独特梵香气息,以及那一抹终生难忘的灼人烫意袭来。 姜浓受不住似的,刚一张嘴,他润过冷茶的唇舌就抵了进来。 第 16 章(共枕) “外面风雪大,把浴袍穿好,回主卧好好睡上一觉。” 傅青淮用嘴唇去咬她的唇,软的,很薄,随着异常强势地吮吸走她唇间一丝丝氧气,逼得姜浓脑海中有种眩晕的感觉,下意识曲起手指攥紧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扯松了线都不自知。 直到过了好几分钟,或许可能更久的时间。 傅青淮从她舌尖退回来,修长薄烫的手掌却还留在层层的浴袍里,用指腹,一点点的摩挲那片白嫩光滑的肌肤,又将俊美的脸庞稍侧,再次含着她唇角往下延伸,带了点湿润的亲吻从雪颈落到咽喉。 露天的阳台寂静,逐晚的天色下已经不见远处散步孔雀的踪影,刮来风雪反衬得姜浓缺氧的呼吸声更清晰几分,她心脏剧烈收缩着,从未尝试过原来男女间的接吻,能亲密到这种可怕程度。 完全不知道要推开傅青淮,任凭他把人吻了,也揉了,才顺势地把她松垮的浴袍腰带重新系好,绸质的尾端似浸饱了水一直下滑过雪白的大腿。 姜浓听到他低哑的问,也不敢将被亲得发红的唇张开了。离得近,怕男人强烈的气息会再次磨着她咽喉浸透全身五脏六腑,只能紧张地颤动着卷翘睫毛末端,半响后,才轻轻的应了声:“嗯。” 随即又想到傅青淮那句回主卧睡觉,忍不住地看向他俊美的面容。 比起她还犹豫不决要不要留下过夜,反观傅青淮已经贴着她的耳朵,声线带着蛊惑的哑意:“快去,再待下去就要不成体统了。” 姜浓这会儿怎么看都是副我见犹怜样,却猛地清醒过来,手心推开他胸膛,往室内跑了几步,又停了一下,才走到没有风雪的地方。 她走远,傅青淮才缓慢地下楼,一身熨帖合身的白衬衫西装裤,在清冽的光下将身姿衬托得挺拔料峭,近看才会发现,有枚精致的纽扣松了线,明眼人都瞧的出是被谁扯的。 他走到酒柜旁,抬手将那瓶剩一大半的白兰地拿了出来。 琥珀色的柔靡光芒映照在眼底,也显得瞳色略深,静默片刻,借着烈酒来压下那股邪火。 粱澈暗中观察,忽而,余光扫到某只戴着尾戒的手拿着黑色手机从身侧出现。 燕杭偷拍了张说:“白孔雀开屏难得一见啊,迷信点说法看到就会有罕见的好运气,拍下来发个朋友圈。” 粱澈被绕晕两秒,竟然觉得这话没毛病。 可他不敢去偷拍傅青淮,正要掏出手机去燕杭朋友圈盗图时,又听他嗓音轻谑的说:“要不要讨好下你家傅总……” 粱澈不用脑子都知道这个纨绔子弟又想做什么,双目怒瞪了过去:“傅总有洁癖,从不用。” 此刻二楼上。 姜浓走进宽敞华美的主卧后,第一眼就看到那张黑丝绒的大床,好不容易褪去些的热意,又自耳根子慢慢弥漫开了。 她的感情经历就如同生活一样,像张白纸。 完全是不懂。 男女间进展的速度是怎样的? 姜浓只要稍认真地想,脑海中就无法控制的自动想起和傅青淮在阳台接吻的画面——他喜欢一边深吻着自己的唇,一边将描绘着神秘佛纹的那只手往她浴袍里伸,顺着滑落的衣带,一寸寸地摩.挲过腰侧细腻的肌肤,乃至骨节清晰分明的手指还要往下点。 她眼尾的绯红浮起来,这幅身子,到现在仿佛还留有一丝他的温度。 先去浴室洗个凉水澡冷静了稍会,等再出来时。 姜浓乱糟糟的心绪已经彻底平复下来,选择坐在了左侧的床边,浴袍下的两只白嫩的腿蜷曲着,借着四下安静,她摸出手机给季如琢发了消息:「如琢,我想跟告诉你一件事。」 「嗯?」 窗外雪夜还尚早,季如琢回的很及时。 姜浓将精致的下巴轻轻贴在膝上,逐字地编辑着,将和傅青淮的事分享给了这位多年挚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十年前有个身份不详的恩人在暴风雨夜里救过我吗?他就是傅青淮,我们在一起了。」 季如琢:「浓浓,恭喜你。」 姜浓是一直惦记着那场暴风雨夜里的恩人少年,不知他姓甚名谁,却将他容貌狠狠记在了心底,这个秘密,唯独只跟季如琢在私下吐露过。 所以潜意识觉得,季如琢也算是她多年窥不见天光暗恋里的见证者了。 原是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讨教。 比如刚打破暧昧的男女间在一起该怎么相处才最合适? 奈何季如琢那边说了句恭喜之后,就没有在回复。 姜浓手指蜷曲地揪着黑色丝绒被子,等了许久,才将快发烫的手机轻轻放回床头柜。 - 藏月拍卖会所的顶楼私人藏品室,一般无人敢轻易冒然闯入,众所周知是小季老板的禁区。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一大片的雪,光线昏暗,摆在雕琢精美柜子上的许多古董钟摆,都在滴答的摇转着,似在提醒着这一分一秒过去的宝贵时间。 随着指向夜间十点整,凉幽幽的门外蓦地惊响起争执的声音。 「苏荷小姐,您没有提前预约……真的不能进去。」 「你确定要拦我?」 「……不是,小季先生今晚不见外客,我也只是听从吩咐。」 「让开。」 随着这声落地,紧闭的门也被重重推开。 一身吊带鎏金裙的年轻女人身影出现,只是没走近去两步,高跟鞋就猛地停下,连纤长胳膊的肌肤都泛起了寒意。 无人敢跟进来。 她看到季如琢熟悉的身影轮廓就懒散地靠在美人塌那边,于在外性如竹兮的君子形象不同,此刻他长长吐了口烟雾,棱角清晰的脸孔瞬间被笼罩得模糊几分,从侧面角度看过去,衬衫衣领颓废松垮,仰起的下颚线至纤瘦修长的脖颈给人一种罕见的削薄冷白。 花了好半天时间,苏荷才从这幕里回过神,唇瓣微启:“季如琢,你不是戒烟了吗?” 问这话时。 她就没有指望过季如琢能正儿八经回答自己,脚下的高跟鞋很僵冷,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将燃烧未尽的烟夺下,置气般往古董钟那边扔掉,也不怕烫出点痕迹。 因为苏荷不在乎,身为洛城首富独生女的她,有资本可以给季如琢天底下最珍贵的古董。 扔了烟。 苏荷还不够解气,却没忘记今晚是跑来质问他的:“你是不是又被人布局算计了?” 季如琢低醇的嗓音被烟熏染的沉哑:“什么?” “你少装,林樾舟都跟我坦白了——”苏荷家族势力也是混京圈的,今晚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位傅家主和神秘美人音的风月情.事,立即就联想到了姜浓身上。 而后来,也只是稍微试探了下藏月拍卖行的另一个老板林樾舟。 就从林樾舟口中得知了季如琢曾经借着拍卖鸳鸯枕,将姜浓推到了傅家主的面前。 这让苏荷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来这,不是为给姜浓讨个说法什么的,毕竟她满心满眼里的,只有眼前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姜浓就跟少了七情六欲一样,对攀附权贵的事情根本不感兴趣,是你,把她介绍给了傅青淮,但是我想不通……你季如琢,怎么舍得把姜浓拱手送人啊?” 所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苏荷慢慢地蹲下,执着地望着在黑暗中异常沉默的季如琢,声音含着强烈乞求道:“只是需要钱能解决的麻烦,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季如琢语调平静问她:“就像当年那样么?” 苏荷格外漂亮的脸略僵,被迫着想起是怎么不光彩得到他的。 季如琢刚入鉴宝界这行颇有名气,生了一副让人忘俗的美人相,又以雅正闻名。 可以说,那时的他才是真正意气风发,直到五年前: 那时季如琢有个至交好友,为了公司融资伪造出一件天价假古董,又借他这双眼,瞒天过海所有人,直到事情被曝出,连被布局算计的他也被卷入这场“假货案”里。 主犯的下场锒铛入狱,而季如琢也被鉴宝界的前辈们联手封杀,还背负上了巨额负债。 他就是这时候郁郁不得志染上了烟瘾,多年戒不掉。 苏荷也是这时候,不惜倒追,拿着一份天价契约帮他解了困境,从而两人心照不宣地秘密私情了三年,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意跟季如琢彻底断干净。 不知是室内没有开暖气,还是被他一句话扎痛了心,连带精致睫毛都变得湿润起来。 季如琢清晰冰凉的脸孔似乎温和起来,抬指,去抚摸她的脸:“你今天很美,不要哭花了妆。” 苏荷很快被他转移了重点,她每次来藏月找季如琢,都会特意隆重的装扮过,选衣柜里最美的一条裙子,将爱慕迷恋的心思毫不掩藏,扯了扯鎏金裙摆,面颊泛红说:“我上楼前把大衣脱了,就是想给你看看这条裙子。” 季如琢眼底有暖意,也不知是不是盯着她看了许久,被裙摆颜色所染起的: 他只是重复那句:“很美。” 苏荷轻易被取悦了心情,不再去想那些前尘往事。 也跟着坐在木质的地板上,将自己往他怀里依偎,嗅着弥漫着浓郁烟味却熟悉的气息,脸就势贴上他的脖子,小声地说:“我出生于烈日夏季,满城的荷花都一夜之间开了,所以爸爸给我取乳名为莲莲,是莲莲有鱼,也是好运连连。” “季如琢!我会给你带来好运的,有任何事都不许瞒我。” 季如琢手臂抱住她。 隔着鎏金面料的水钻。 隔着许许多多精致又累赘的东西。 …… 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缓缓地滑过她纤细的蝴蝶骨。 - 姜浓睡醒了一回的。 睁开眼时,不仅落地窗外的夜色是黑的,连室内也是。 她浓翘的纤长眼睫还来不及眨动,就蓦然看到傅青淮的身影站在床尾,将衬衫脱了下来,哪怕光线朦胧暗淡,也能看到他纽扣一颗颗解下时,露出的干净漂亮的胸膛肌肉线条。 似敏锐地察觉到一抹偷窥的视线,他忽而侧脸望过来。 姜浓惊了瞬,紧闭起双眼,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傅青淮脱完衣服后,就缓步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下。 这里是他的主卧。 姜浓在睡下前是有做好跟他同床共枕的心理准备的,只是毫无经验之谈,某个有点经验的季如琢还不回她消息。 她只能自个儿琢磨,身体盖着丝绒被子,紧张到指尖都不动。 好在十分钟过去了。 姜浓透过夜色看到躺在身侧的男人异常沉静,像是规规矩矩睡觉的,并对她的兴趣不大。 她高度紧张的精神慢慢地放松了些,乌锦般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软枕上,衬得脸白,还有浮起的一抹桃粉颜色。 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雪夜。 再次醒来时,墙壁上的华丽挂钟已经悄然无声指向了七点整。 姜浓隐约感觉耳边有人跟自己低语,热息的气流划过她肌肤,有点儿痒:“公寓里有什么要拿的物品?”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 “我让粱澈去帮你搬家,今天就搬到这里住……以后住这里了。”傅青淮重复两遍,手指修长干净,漫不经心地缠绕着她浴袍的衣带,透着某种危险,仿佛只要轻轻的一扯下。 姜浓就能完全清醒过来,而他没扯,姜浓能清醒,是因为这句搬家的话,让她想起了留在公寓里的白玉小蜗牛。 “我养了个宠物。”她睡意浓浓的声音先溢出红唇,才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俊美面容,而生生卡了一下。 傅青淮抱着她,好听的低哑声线会蛊惑人心:“别墅附近的园林也有不少野生动物,就让粱澈把你养的宠物一块接来,都住这里。” 姜浓已经完全不知道他说什么,关注点都在身上这件摇摇欲坠的浴袍快被扯落,指尖想去扯回来,谁知傅青淮已经俯首贴附于她雪白脖侧,亲一下,她就缩一下肩膀,很有意思。 姜浓被折腾得都感觉不到冷,反而一抹背部都是细汗。 甚至有种荒唐又真实的感觉,他可能想发生点什么关系。 傅青淮反倒是克制着没有继续,浓密似鸦羽的眼睫下视线重重压着她,未言片语。 姜浓不自知地攥紧手心,连唇色都咬红了,白嫩的腿是能感觉到—— 他亲过火了。 第 17 章(我未过门的小妻子...) 姜浓半张脸压着枕头,垂落的眼尾勾出一抹犹如水墨画里晕染开的胭红色。 她微颤的呼吸略缓过来,才裹着丝绒黑色被子坐起,松垮的厚厚浴袍从光裸薄肩滑过,雪白肌肤上的一些暧昧吻痕再也遮挡不住,隐约从乌锦般秀发间露出来。 很快,姜浓连鞋子都没穿,精致的脚弯起秀翘弧度踩在了毛绒绒的灰色地毯上。 这里前不久被傅青淮使用过,还弥漫着淡淡的水雾,是冷的。 姜浓站在宽幅的镜子前,抬手先拂去镜面凝成的剔透水滴,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时,愣了愣,被水染湿的微凉指尖覆上了脖侧。 这里或深或浅的颜色最重,被他用唇齿细细地碾磨了好几次。 要换以前,姜浓做梦都想不出傅青淮这种仿佛自雪山神域而来的神秘男人,破了欲戒是怎样的?而现在让他破戒的女人是自己,顿时间,却有种想起亲密画面就止不住战栗起来的感觉。 在暖色灯光下,才低头去拧开清水仔细地洗漱一番,待换好搁在旁边的雪白色长裙,随即,卷翘的眼睫垂落间,又发现台面上安安静静放置着一副山茶花的流苏耳饰。 姜浓看了半响,最终对着水雾的镜子戴上。 傅青淮已经慵懒地坐在餐桌旁,穿着量身定制的深色衬衫,连精致纽扣都系到顶端,只露出的半截修长锋利的脖线,已经没了细小齿痕,透这股过分的禁欲美。 见她纤柔身影出现,也只是浅淡的视线一扫而过,像是风拂过般。 傅青淮是收敛的,倒是让姜浓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选了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安静坐下。 只是刚抬头,指尖还未拿起汤匙舀点儿红枣米粥放嘴里,就注意到傅青淮不紧不慢地端起玻璃杯,浅尝半口烈酒,又将视线往她耳朵尖停了会。 这次仿佛有一抹灼烫的热意,是烙印在了她白莹莹的耳朵上。 姜浓手指忽然蜷了一下,略不自然地去揉。 傅青淮大清早的就喝这么烈的酒,薄唇扯出似笑非笑道:“还是玉珍珠好看。” 姜浓的脸轮廓极美,衬什么耳饰都是合适的。 这便让傅青淮颇有兴致的,想给她置办点饰品,换着佩戴出门。 随心所欲可谓是他这种上位者独享的特权,当下,就吩咐秘书过来。 粱澈去给她搬家了,这次出现的是一位面容英俊的陌生秘书阎宁,不喜言笑,给人很严肃冷漠的感觉,他修长指骨将平板缓缓推到姜浓面前,言简意赅道:“请姜小姐挑出几位喜欢的设计师风格。” 姜浓没去看高奢品牌的官网,眼中的困惑已经明明白白了。 阎宁说:“傅总会直接控股设计师的公司,让她独家为您设计绝版款式。” 姜浓错愕地转向对面漫不经心继续喝着烈酒的男人,脸颊发热:“不用这样。” 她以为顶多就是挑几眼合傅青淮心意的首饰品。 谁知他还要强势去控股,使唤人独家设计,这让姜浓反而不敢领这份情,指尖握紧汤匙,下意识地想转移开话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烈酒的味道触及到舌尖,傅青淮笑了,也给薄唇添了些昳丽颜色:“这个难说。” 而傅青淮这人,向来喜欢藏着心思。 毫不夸张地说,与他打交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得处心积虑去揣测着,像姜浓不知者无惧,还有勇气敢成为他的枕边人。 傅青淮长指轻叩着酒杯边缘,发出细碎的清音,始终没有说出。 最后姜浓到底是抵不住他强势,便在官网上选了一位合心意的设计师。 过了会,又来说:“路央那边的葬礼是楚绥来操办。” 傅青淮俊美的脸庞神色淡淡,倒是看了一眼很明显握着汤匙指节僵硬的姜浓,看她渐渐的唇一丝血色都咬没了,沉静几秒后说:“路央另一份给经纪公司的遗言里,写明她生前风光够了,死后想低调点,葬礼一切从简,不邀请亲朋好友。” “等楚绥选好墓地,我陪你去悼念她。” 姜浓抬起眼,浸过泪水似的:“好。” …… 沥城的这场初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痕迹都抹去。 姜浓放完假就回到了新闻台,恰好在茶水间看到梁韵,原以为只是蜻蜓点水的打个招呼,谁知却被梁韵温柔的叫住。 “下个月,我正式要退下来了。” 姜浓想到先前冬至聊起的八卦,再看如今的梁韵,是比以前稍微丰满了些。 只是也没到无法上镜的程度。 梁韵倒也不避讳这些,芙蓉脸变得圆润了,连标志性的酒窝都不再明显:“我自愿从联播组退下来,也跟林笑晏那边谈过接替的合适人选,都觉得全台里你最合适。” 姜浓不禁地问:“林老师请示过康台长吗?” “还未说。”梁韵摇头,和善地笑着看她:“我只是跟你提前打个招呼,恭喜呀姜浓,你很快就要回到联播组了。” 在新闻台里。 这一句恭喜,无论是不是真心诚意说的,都仿佛是染上了噩运似的。 但无论如何,姜浓都该跟眼前的前辈说声谢。 梁韵则是知道她是个心思通透有主见的,端着水杯走出来时,拍了拍她肩膀:“只有站在山顶,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 “姜主播,梁韵老师跟你说什么悄悄话?” 冬至打断了姜浓出神的思绪,卷翘纤长的眼睫毛轻眨,继而在演播厅的休息椅坐下说:“她要退了。” “是啊,因为她怀孕了。” 冬至在台里的消息永远比姜浓早一步知道,食指转悠着笔说:“年近四十才怀上,这胎听说还不太稳,梁韵老师本身是想尽快在家安胎,台长那边意思是让她再撑一段时间,自有安排。” 全台的人都默认康岩朔台长的自有安排: 是指,将如今人气极高的姜浓调回联播组,而冬至更是先入为主,表情兴奋道:“姜主播,我已经为您选好了酒楼庆祝……” “有急事打电话,我先走了。” 姜浓清柔的美人音打断冬至热情安排,将卷起的新闻稿件递到他手上,便往外演播厅外走。 “庆祝您荣回联播组……”冬至后半句,硬生生被她卡了回去。 姜浓换下一身柔美的黑色西装套裙,打个车没回山顶别墅。 而是一路去了藏月拍卖会所找季如琢。 她被接待生恭恭敬敬进雅间的时候,恰好看到季如琢绕过屏风走出来,雅致修长的手还拿着木盒,唇角的弧度忽然浅笑:“我近日淘到了一件好物,适合你。” 姜浓接过去看,是精美异常的非遗绒花发簪。 季如琢又让人将旗袍端上来,说:“配你这身刚好。” 姜浓等会儿要跟他出席一场古玩界大佬云集的晚宴,自然是要打扮一二,将先去换衣服,出来时,看到桌旁还有个荷花款式的非遗绒花,就笑了起来:“这是给苏荷的?” 季如琢已经坐在椅座品茶,丝丝热雾模糊了温润的眉眼:“恰好是一对山茶和荷花,顺手都收来了。” 姜浓已经将乌锦般长发挽起,露着过分清丽的脸:“如琢,你可真是言不由衷。” 她也懒得说破季如琢对苏荷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不明态度,走过去时,忽而停了下,看了看四周:“今天倒是没有檀香了。” 姜浓闻着,又轻声说: “有股药味。” 季如琢放下青瓷茶杯笑她:“傅青淮知道你对味道这么敏感么?” 姜浓极柔的眉眼有了几分尴尬,故作平静说:“他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连嗜甜,对什么过敏都清清楚楚,应该也知道吧。” 季如琢薄唇温淡的笑容没变,却没有顺势继续调侃。 静了几秒,极为认真地看着她耳根子爬上红晕的模样:“浓浓。” “嗯?” “你与他同床共枕住一起倒也没什么,只是男未婚女未嫁,保护好自己。” 季如琢用心良苦提醒的这番话,让姜浓表情愣怔了少许,略不自在摸了摸微凉脖侧,好在这件旗袍款式保守,是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还未褪去的暧昧吻痕。 她放下手,想了想说:“我们还没有。” 季如琢重新看过来时。 姜浓已经不露声色地走向窗户那边,看了眼藏月外的天色,回过身来说:“几时走?” 这次盛装出席晚宴,她是想借着季如琢的人脉关系,结交一位最擅投资谋利的赞助商。 进去宴会厅前。 姜浓已经将这位赞助商商总的资料倒背如流,包括相貌,所以能精准的从一群西装革履的商界大佬们里,找到她想要认识的那位。 而姜浓殊不知,她这一身丝绸绣花旗袍,虽然不露背也不露腿,却轻易地就引起了在场人的目光,就宛如被人眼馋的瓶中花,换谁都想过来搭讪几句。 问出她的私人联系方式。 这里包括恰好也来参加这场晚宴的温礼则,他停下与人交谈,意外姜浓会来这种地方。 当看到旁边在身侧的是季如琢,便也不急着走过去。 反而在暗处观察了许久,又看到姜浓主动地跟在投资界有着小财神之称的商乐行笑颜攀谈了起来。 两人聊得甚是愉快,随即远远地就能看到商乐行似乎对她说的话很感兴趣,还主动让随行的女秘书递了张名片给她。 …… …… 姜浓成功拿到名片,就不准备在这纸醉金迷的宴会厅里待了。 她跟季如琢说了声,先上楼寻个静处等他应酬完,谁知经过长长走廊时,先一步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回头看到出现的人是温礼则。 不等想好对策要怎么躲过去,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温礼则似已经看破,嘴角浮现意味深长的笑:“浓浓每次避我,就像是想避开毒蛇猛兽一样,我觉得你十七岁时对我态度很是亲切。” 姜浓未成年之前,他对自己还不像这般暧昧。 只是当知道眼前这个孤冷的男人看她眼神,逐渐从小女孩转变成了女人后,她就开始自觉避退三舍,尽量减少出现在他眼前。 静了几秒,姜浓清冷笑容不改:“温先生。” 温礼则仿佛没听见她拒人千里之外的客道称呼,步伐不紧不慢地走近,跟闲聊似的说:“听说新闻部有一个女主持人要退了,你不在台里待着,跑来结交商乐行做什么?” 姜浓并不想回答,想离开。 但是温礼则也有后招等着她:“今晚我没允许你离开,你最好寸步不离陪在我身边。” 见姜浓旗袍裙摆下的细高跟还在走,厚重华美的地毯收了声,却响起了他一句似警告般的暗示:“我与小财神商乐行谈不上至交好友,却在生意上有所往来。” 姜浓瞬间止步,站在没动。 垂在身侧的指尖无声地掐紧了白嫩肌肤,尽管这样,纤弱的背依旧是直的。 温礼则很是喜爱她懂得审时度势的清丽乖巧模样,即便从不被美色引诱,也觉得姜浓甚是让人赏心悦目,长指漫不经心整理了下宝石袖扣,走到她身旁略停几秒: “浓浓,陪我应酬,这是你迟早要适应的。” 来参加顶级富豪圈宴会的,都会携带个盛装打扮的美貌女伴出席。 而温礼则孤身惯了,在圈内的人都有所耳闻,所以他身边没有人还好,当站着一个旗袍美人儿时,反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暗暗关注。 他带姜浓去楼上另一处宴会厅,这里明显是比楼下的人身份更显赫些。 进去后。 姜浓垂下眼睫毛,无心去看四周环境,拿手机通知季如琢十万火急也得赶过来解围。 这时突然有位穿暗绿色西装的年轻男人问温礼则:“这位是?” 温礼则轻轻用锐利明晰的两指虚扶姜浓纤薄肩膀,淡淡一笑:“我未过门的小妻子。” 话声落地。 姜浓下意识去避开,也冷了柔和眉眼,还未出言,就先怔住了。 楼上的小型宴会厅装修奢侈却不大,四周也静,方才温礼则不打招呼就当众介绍的那句话,在场身份不低的贵公子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水晶吊灯那边的豪华黑色沙发处,坐着一人。 冷光透着靡丽之色洒在了傅青淮线条冷冽的俊美面容上,不言笑时,忽而遥遥望过来,无声透出了雪山高岭般的压迫感。 是瞬间,落了姜浓一身。 第 18 章(“坐大腿”...) 姜浓一身旗袍站在寒冷的门外,纤细的颈下却已经浮了层细汗。 还来不及上楼,就看着傅青淮将西装外套扔给阎宁,交代句要酒,修长淡漠的身影转而消失在楼梯,偌大华美的客厅也随之变得没了声响。 阎宁即便察觉到气氛不对,也能面不改色地从酒柜里拿一瓶最烈的,路过低头走进来的姜浓,步伐沉着从容给送上楼。 姜浓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弯腰将细高跟鞋脱下,光着脚往楼梯走。 恰好阎宁从书房送完酒出来,门还没关严,透过暗光,她看到傅青淮就坐在奢靡的真皮沙发处,骨节分明的指骨娴熟地将端正的领带扯松,从薄薄的衬衣露出了锋利轮廓,随即,拿起一本佛经在漫不经心地翻着玩。 四周安静极了。姜浓罚站似的,珍珠般的脚趾无意识蜷缩了下,手指扶着门把迟迟未进去。 直到傅青淮长指翻了一页佛经,低淡的声线跟着不轻不重地响起:“怎么?十分钟了还没想好借口?” 被他直言点破,姜浓不再装聋作哑。 一路上从宴会厅回来,她就猜到这男人是动了肝火的,足音极轻走过去,看了圈也没地方坐,更不好继续罚站似的晾在他面前。 如秋水般清透的眼眸轻眨,暴露出了心思。 倒是让傅青淮停下看佛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下一步举动。 姜浓垂下了卷翘的眼尾,落在他西装裤上:“可以坐么?” 那声音从双唇问出来,又滑又软的,竟能有种无辜感。 傅青淮将佛经随意扔在了远处浅灰色地毯上,长指攥着她细嫩的腕骨拉近,在抱到人时,嗓音也低问她:“江南的水是怎么养出你的?” 姜浓睫毛被他热息浸染得微微湿润,略有点紧张扣紧了近在咫尺的男人衬衫领口,没开始亲之前,先启唇柔声说:“我跟温礼则,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傅青淮眸色沉静盯着她微低头,似有点难以启齿,习惯去咬唇。 挽起的绒花发簪被他不打招呼扯下,乌锦般的长发也一瞬间散下来,也衬得姜浓那张脸更小了,都没他巴掌大:“不继续说么,今晚接下来就没机会了。” 姜浓从他只言片语间的暧昧暗示里,被激得一时没多想就开口说:“他跟我养父姜岑有口头约定的亲事,没经过我同意的。” 傅青淮听她说,长指却继续徐徐往下,碰到她旗袍领子,就跟解自己领带一般娴熟地去解开,滑如凝脂的脖颈逐渐露出来,很快姜浓被分散注意力时,又听见他问:“你想嫁给温礼则?” 她紧绷的后颈跟僵硬似的,半响,眼尾有点酸热。 傅青淮耐心有点丧失,长指修长,将她一颗颗系紧的衣领盘扣解的干净。 姜浓本能地觉得此刻被故意欺负了,捂着胸,想起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奈何傅青淮压根没打算放人,手掌扣着她腰侧,凭借着身形高大的优势,以一种强势又不会伤害到她的方式,西装裤薄凉的面料贴着她的膝上,压着,越是反抗的话,倒是让彼此颇有种厮磨的错觉。 姜浓额头贴紧真皮的沙发背,额头出细小汗珠的缘故,滑过一道明显的痕迹。 她呼吸不稳,感觉到男人冰冷的长指像折柳般抚弄自己,蜷起的指尖下意识揪紧他的衬衫,离的近,嗅到了股丝丝烈酒的香味:“傅青淮。” 明明做了过分的事,他倒是贴着她耳廓,说得很正经:“还不到时候,我不会酒后乱/性。” 凌晨时分,窗外的夜色浓得像是墨汁染黑的,里面有雪亮的灯光晃动,就衬得极宽幅的透明玻璃像是面镜子。 姜浓整个人恍惚被镜子倒影了进去,被摄了魂魄,困在另一个世界。 不知过去多久,蓦地从这场要命的旖旎中惊醒过来。 她听到傅青淮语调极为冷静,气息却热烘烘的缠绕在她唇齿间说:“你与姓温的这门亲事,我会给你退了。” 姜浓抬脸去贴他棱角清晰的下颌线,声音很轻:“嗯。” 随后,傅青淮又问了一句,使得她更加清醒的话:“今晚你怎么会来参加这场晚宴?” 姜浓从事新闻行业,不会无端地出席大佬云集的晚宴。 所以她编造的谎言,是骗不了眼前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如实说的话,又比跟温礼则的亲事更难以启齿。 区区几个字,却极难说出口,静了半响。 傅青淮长指依旧是冰冷的,将她湿垂黏在脖侧的乌黑发丝拂去:“这么难开口?” 姜浓抿了红唇,不愿意开这个口的原因无它。 只是她喜欢傅青淮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无关攀附权贵,利益和任何目的性,下意识地不愿意将感情的事,去跟这种金钱交易挂钩。 何况她很清楚,连送她首饰品,都要强势去控股珠宝公司的傅青淮。 绝对在听见她缺钱时,会大大方方给一笔。 书房内沉默许久,连带暧昧的氛围都逐渐清冷下来。 傅青淮凝视着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柔和眉眼是皱起的,最后松了力度,懒散地坐在旁边:“很晚了去睡吧。” 姜浓从沙发离开,精致白皙的脚下地,却没走:“你生我气了?” 傅青淮唇畔有淡笑弧度,只是分不清是真是假,说的话也轻挑多一些:“在你这,我向来是美人至上主义,又怎么会生你气。” 姜浓对视着他,最终还是没开口求人。 微微低头,要将松垮滑至肩侧的旗袍穿好,而傅青淮却将身上衬衫扔给她:“穿这个。” 姜浓看他毫不避讳地裸着线条结实的性感胸膛,只是光偏暗,衬得肤色冷白又精致,其他地方,她也不敢乱看,指尖揪紧这件余留体温的衬衫,匆忙穿好便出去。 细碎的步声彻底从近到远消失,连门都给体贴关好。 傅青淮姿态懒散地靠在真皮沙发上很长时间,待那股邪火压下,才起身,长指端起一旁玻璃杯晃动的烈酒,缓步站在了落地窗前。 看着无边夜色,眉目似覆上寒霜般的冷冽,将烈酒一饮而尽。 - 姜浓逃回主卧的时候,恰好季如琢也打电话过来问她情况。 毕竟温礼则今晚在京圈众人的面先一步占了正牌名分,不知情的还好,知一点内情的,都跟看戏似的,饶有兴致看傅青淮这种无悲无喜的男人也沦为这种下场。 寻了多年。 千挑万选了个合心意的美人音,结果是别人家未过门的未婚妻。 她跑进宽敞明亮的浴室,沿着旁边浴缸坐下,抿了抿红色的唇:“他说会帮我退了这门亲事。” 至于怎么退,姜浓没有问到底。 季如琢那边语调温和道:“浓浓,你真想好了不按部就班的回联播组?” “我回不去的。”姜浓轻声说,指甲无意识地去刮衬衫上的一枚精致纽扣,眼下的局势比谁都看得通透。当初姜岑不仅是因病退隐,还有一点是他即便拖着病体守在这个位子上不退,也无法熬到姜湛羽翼丰满时。 所以姜岑选择退下来养老。 但是呢,又跟温礼则那边彻底捆绑在了一起,有名无权地当任起温氏集团的副总职位。 自古以来联姻是最能稳固双方利益的,姜岑怕往后十年、乃至二十年后,温礼则会不在念昔日这点旧情,从而把她嫁过去,为儿子铺路是最保险的方法。 姜浓太了解自己身处什么困境,下垂的眼睫毛划过微弱波动:“如琢,岑叔将我从联播组调离出去,无非就是不愿让不听从安排的我太出名,所以我没有想回去。” 只有在新闻台另谋一条生路出来,才能彻底掌握自己处处受人掣肘的命运。 季如琢沉默了半响,说:“商乐行那边的赞助,我会替你打听情况。” 除去商乐行外,姜浓还有台里经常合作的两名赞助商联系方式。 她约了一位下周末吃晚餐,接下来这几日忙,经常都会忘记回山顶别墅,有时人累倦起来,迷迷糊糊的凭着身体记忆回到还没有退租的公寓。 刚进门,看到空荡荡的冷清客厅,才记起没住这了。 姜浓也不想来回折腾,就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被单,往身上一裹就躺在了单人沙发上睡。 只是睡之前,忘了问下商乐行那边赞助情况。 同一时间,沥城的顶级温泉会所内灯火通明,三楼被包场,客人喜静也不让闲杂人等轻易踏入。 阎宁迈步进来,对雕花檀木屏风后的男人:“傅总,温礼则已经在偏厅久等三个多小时了,又问了,您何时现身。” 傅青淮连眼皮都没抬,姿态怠懒地靠坐在沙发上,修长的骨节在冷光下异常精致寒凉,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一份薄薄的招商策划书。 所写之人,便是姜浓。 旁边商乐行品着酒,饶有兴致地看着杯里薄酒微漾,他听了阎宁这话倒是笑。 显然某人肝火旺,故意要让温礼则喝一晚的冷茶。 商乐行很是好奇,眼尾优雅上翘的瑞凤眼浮着笑:“这笔赞助费,我给还是不给?” 傅青淮将这份招商书不轻不重的扔在茶几上,微微侧眸,视线不疾不徐的落了过去: “还用我教你?” 随即就让商乐行自个琢磨,长指扣好精致的袖扣从沙发起身,不再言语地往包厢外走。 商乐行看了看傅青淮离去的背影,心知他这是去夺人婚事了,也没跟去凑热闹。 那双瑞凤眼的余光,恰好扫到招商书旁边的玻璃盒,盒里有水和一只平平无奇的白玉蜗牛,指了指问:“这小东西是什么?” 回答这话的。 是在窗边捣鼓香炉玩的燕杭:“蜗牛啊,财神爷不认识?” 商乐行想问的是,他三哥什么时候从林园散养珍稀野生动物,变成圈养蜗牛了? 这年头宠物的门槛都这么低吗? 随即十分挑剔地看了眼燕杭。 可惜燕杭没读懂这位商界传奇大佬的眼神,以为他稀罕上了,转着尾戒提醒道:“这蜗牛傅青淮肯定不会割爱,是仙子妹妹的。” 商乐行敏锐地捕捉到了点儿不寻常气息,问:“三哥跟姜浓私下闹变扭了?” 他从燕杭挑起嘴角的似笑非笑弧度就瞧出了答案,端起桌上的红酒尝了口,几秒后,出言吩咐身边秘书:“去给姜浓回个准信,节目赞助费的事我不投了,让她去找三哥。” 第 19 章(他品尝过) 姜浓接到商乐行那边传来拒绝赞助的消息时,正卷着新闻稿纸从演播厅走出来,她挂了电话并未多言什么,直接用口红抹去招商名单上的商乐行三个字。 脚下高跟鞋踩着簌簌碎音,还未走多远,就看到文娱中心的程让端着儿童保温杯,跑到新闻部的茶水间来借热水。 “程主播。”姜浓向他轻轻一笑,算是同事间的打招呼。 程让却跟上她脚步,他这人名字有个斯文的让字,但是在文娱新闻界内抢起收视率来,可谓是出了名的眼光毒辣,像个激进的疯子。 “姜主播,台长新招聘了一位主持进新闻部,你知道吗?” 姜浓微转头,在冷色的灯光清晰照耀下,过浓妆容在她轮廓精致的侧颜上没留下任何刻意痕迹,显得浓淡相宜。 程让欣赏她的才华,胜过于这副仙子皮囊。 来这接水,只是为了向姜浓发出诚意的邀请函:“那位空降的主持虽是野路子出身,背后的势力却是港圈那边的,来历不小。他已经被台长内定下,接替梁韵的工作。” 这也意味着前段时间台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姜浓要回联播组这事是彻底没戏了。 又仔细看姜浓的表情变化,见她睫毛很长,微笑时弯起柔和弧度:“那林老师应该就能睡个安稳觉,不愁梁韵离职后的事了。” 程让语顿几秒,直白问她:“林笑晏的联播组错失你,是他瞻前顾后的,怕得罪人,有兴趣来文娱部跟我做搭档么?” 会空降新主持这件事,她比任何人都知晓的早。 所以无论是程让来说,还是台长的秘书正式通知了整个新闻部,在众人都感到震惊的时候,她已经很平静坐在化妆台,卸下了妆容和耳饰。 冬至是第一个闯进来找她的:“姜主播,你被截胡了!!!” 姜浓抬起眼,透过镜面看他:“嗯。” “空降的那名主持据说是台长亲自请的,连林笑晏都要避风头那种,姜主播……你这是什么福气啊,前面有后台很硬的柳思悠虎视眈眈,后面又来了一位来历不小的!” 冬至那双鹿眼都要说哭了,他没敢告诉姜浓,先前连庆祝回联播组的酒楼都选好了。 反观姜浓转过身,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告诉他个更天崩地裂的事:“冬至,我要离开午夜直播了。” “台里正在策划一档新节目,我已经从台长那边争取到主持名额,不过前提是,班底和赞助商都由我自己想办法搞定。” 姜浓当初借傅青淮的势在康岩朔面前留下深刻印象,就是冲着这档节目。 她是立了军令状的,保证会在半年内。 让这档全新的节目成为台里收视率第一。 所以这次换成她,给人发出诚恳的邀请:“冬至,你愿意继续做我助理吗?” 冬至都快把脑袋点下来:“姜主播,那总制片人也是你?” “对。”姜浓将抽屉的那份招商名单上拿出来。 如今大部分冠名赞助商的名字都被口红抹去,原本她有把握拿下商乐行的投资,如今看来…… 她慢慢合上这份名单,指尖揉了揉眉心。 半响,冬至在旁小心翼翼地问:“姜主播,你招不到商吗?” 姜浓抬眼看他,随即犹豫了很久,才拿出手机,手指细白一路往下滑到某个快三天都没联系的人上,她逐字编辑: “冬深霜露重,青淮,可以来接我回家吗?” - 顶级温泉会所的偏厅内,桌边的冷茶已经换了三盏。 温礼则端坐在沙发上,指骨摩擦着无名指上戴了已久的婚戒,思忖了许久。 旁边女秘书高语透过雕花木门看外面没动静,忍不住低声问:“这位神秘的傅总到底什么来历?” 待客之道也未免太不讲规矩。 人迟迟不现身,连端来的茶都是冷得刺骨。 偏偏温礼则还不能负气走,维持着平日的冷静泰然道:“京圈公子哥背地里都要尊称他一句傅三公子的人,也是我们处心积虑通过楚绥那边,真正要借的京圈势力。” “是他出手阻碍了我们拿下海外新能源市场?”高语不傻,反应很神速。 温礼则看了她眼:“傅青淮此人,出手向来不给人留条生路,最喜株连九族……这次他让恒林在海外生意被抢,不久将来与我们恒林密切生意合作的人,也会陆续跟着倒霉。” 时间久了。 商界那些人也会反应过来,为了明哲保身,不再跟恒林有什么利益牵扯。 高语:“他为什么要孤立我们?” 温礼则指腹掐进了腕表边缘,没回这话。 不久后。偏厅外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高语经过之前对话,早就对这位神秘的傅家掌权人起了浓重好奇心。 刚转头看去,蓦然怔了秒,未料到是这副祸国殃民的样貌,眼底惊艳之色都来不及收回。 而她只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 傅青淮连眼角余光都不曾扫过来,缓步走到主位。 紧跟其后的秘书立刻换了一盏热茶,偏厅的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温礼则只字不提被晾在这三个小时,仿佛只是刚到般,神色从容:“听闻傅总喜欢收藏一些古籍,我这儿也有本孤本。” 他是有备而来,傅青淮精致的长指端着茶杯,浅抿了口:“弄错了。” 温礼则神情只凝滞了瞬,静等下文。 傅青淮话声刚落,门口处就出现了阎宁的身影,毕恭毕敬地捧着一幅明丽秀润的山茶花古画进来,动作极稳挂在偏厅,随着茶杯搁回桌上,他淡而冷冽的声线也缓缓响起:“这山茶花才是我喜爱之物,温先生觉得怎么样?” 偏厅又陷入寂静。 温礼则抬头看向傅青淮,眼中情绪复杂。 堂堂傅氏家主的喜爱之物,旁人自然是不能来沾染一分。 “听说恒林最近丢了海外新能源市场?”傅青淮话一转,似闲聊般也没放心上:“可惜了。” 温礼则很快恢复如常,淡笑道:“楚绥最近跟闭关守孝一样,怎么约都不出来,海外新能源的事也只能耽搁了,先前我就想着来拜访傅家主,请指点指点。” 听着这番话。 一旁不敢吭声的高语心里暗叹,这就是权势。 明知道搞垮生意的幕后之人就坐在眼前,还得故作不知。 傅青淮笑了笑,倒是也没有指点什么。 态度不明地与他聊了会生意上的事,就在温礼则有意想夺回海外新能源市场,毕竟错失的话,那几十亿的资投进去就眼看真收不回了,便想拿出更诚意的条件跟傅青淮谈判。 傅青淮对利益并不感兴趣,直到他最后问:“傅总,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恒林为您做任何事都可以。” “我不用恒林集团为我做任何事。” 位于主位的年轻俊美男人眼神锋利但语调冷淡至极,如窗外寒霜般响透在空气里,也使得温礼则过了十多秒,才倏而抬起眼对视上。 略有迟疑,却还是继续问出口:“傅总或者是、要我为你做事?” “谈不上。” 傅青淮薄唇缓慢扯动,黑如鸦羽的眼睫微抬,在璀璨明亮的灯光下遥遥地落在那幅山茶花古画上,静默片刻道:“只要温先生主动放弃一门婚事。” 放弃一门婚事。 温礼则没有注意到隔着西装内的衬衣下已经被汗浸透,冷茶喝多了,喉咙溢出的语调也僵冷几分:“我竟不知姜浓何时,入了傅总的眼。” 傅青淮并不多言,语气亦是很淡:“温先生也不必太执着于浓浓,你和她不是良配。” 夺人婚事。温礼则心知肚明,俊漠如孤山的脸庞上任何情绪都褪了干净。 …… 十分钟后。 偏厅重归安静,阎宁送走了温礼则,回来时看到冷茶旁,被搁置下了一枚男士婚戒,在冷灯光下微微闪烁着细碎的光。 他拿起看,转而请示还坐在主位的傅青淮:“傅总,这要怎么处理?” 傅青淮欣赏着山茶花古画,连眼都没扫过去,薄唇却微抿起冷冽的弧度:“扔了。” 等阎宁去处理这枚碍了自家老板眼的婚戒。 傅青淮随意扔在旁边的黑色手机适时响起一声提示音,他赏够了画,才浅浅看了过去。 * 姜浓发完短信,心底却没个准信会不会来接。 所以也迟迟没有离开新闻中心大楼,拿纸杯给自己倒了点儿热水,又找冬至的小粮库借了点红枣。 随随便便一杯红枣茶就冲泡好,白细的指捧着,站在方格落地窗前凝望着逐渐亮起的天色。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姜浓看连早间新闻的主播都来上班了,再待下去,怕是也等不到人。 她淡红色的唇喝完杯底的水,随即扔向了路过的垃圾桶,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往僻静无人的楼梯那边走。 姜浓只是突然不想乘坐电梯,还要扬起微笑,跟陆陆续续上班的同事打照面。 于是便独自穿着一双尖细高跟鞋下阶梯,走的很慢,放空的脑子里也有足够时间想事,等走到一楼大厅时,连抵御外面寒风的霜色毛呢大衣也不急着穿了,垂挂着纤白的手腕处,还有点余热。 四周很静,就在要往玻璃门方向走。 姜浓藕白的颈有凉风拂过般,莫名的回头,就一眼看到了在左侧供人临时休息的沙发区域,坐着个男人。 他也不怕招惹眼,像极了专程来接人上下班的,西装笔挺的静坐着不动,曲起长指还懒散地翻着茶几上的一些新闻娱乐杂志。 没有随行的秘书,就独身,出现在这里。 姜浓近乎怔了数秒,竟有种荒唐的不真实感觉。 这时外面的玻璃门缓缓开启,一群带着工作牌的同事端着咖啡杯,有说有笑的走进来。 -「听说新闻部空降的那位男主持,是神颜级别的,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梅时雨。」 -「那文娱部的门面主播程让和他比起来,哪个更绝?」 -「我觉得……咦,坐在沙发那边的男人好绝,是哪位啊?」 姜浓站在原地,见路过的皆是对傅青淮当众花痴起来,甚至还想拿出手机偷拍,唇微抿,清冷冷的音色响在空旷的大厅里,每个字都听得清晰:“还有十分钟开始早会,各位想迟到吗?” 围观的众人回头看是姜浓,见她不笑时,看着似江南水般温柔却略带一丝冷,都不自觉地羞愧收起想作案手机,纷纷地不敢逗留:“姜,姜主播早上好。” 随后,你推我搡的就往电梯方向跑。 姜浓卷翘的眼睫收回视线,如淡淡清水般,却在沙发那边的男人身影淡淡掠过了一秒。 为了避嫌。 她先踩着细高跟走出新闻大楼,迎着寒风,看到停驶在路边的车。 不善言笑的阎宁已经将车门打开。 姜浓弯腰坐上去,轻声到了谢。 比起窗外,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封闭空间内弥漫着股极淡的焚香气息。 她指尖摸了摸湿湿冷冷的裙下膝盖,没坐稳片刻,就被搁在抱枕旁的招商策划书晃了眼,极为熟悉,上面还清晰地写着节目的名字: 《倾听》 “——” 姜浓几秒才反应过来,侧过身时,车门又自外面打开。 寒冷的风裹挟而来是与车内一样的梵香,吹起了她散在纤薄肩侧的秀发,几根细细的乌黑发丝纠缠过她唇,带着不知自的艳色。 看着唇舌很软,很香。 傅青淮想,他品尝过。 第 20 章(美色贿赂) 姜浓挺直了背坐在车内,攥着极薄招商书的指垂在膝上,看向傅青淮的眼神,恰似揉了什么情绪在里头,她无法言喻这种错愕又茫然的感受。 就好像藏着秘密什么都不说,傅青淮也能有通天本事知道。 直到傅青淮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长指拿出手机,悠闲般欣赏起屏幕里的消息,未了,浅淡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瞥了一旁的姜浓,薄唇念出前部分:“冬深霜露重……” 姜浓猛地回过神,微呼吸着,想去抢夺又不敢。 傅青淮轻易看穿她心思,倒是没念下去,语调不浓不淡的开玩笑:“三日没同床共枕,看来这关系是生疏了不少。” 姜浓被他瞧上一眼,心跳不受控制地交织成擂鼓般,一时差点忘了是自己发消息叫他来接的。 傅青淮暗有所指,落在她攥紧的策划书上。 “你有求于人,却不来求我——难道是枕边人这个亲密关系让你难以开口?”傅青淮在她恍神的片刻功夫里,自然不过地伸手攥她腕骨,往怀里带,那低淡的语调如在耳畔,直直抵达轻颤的心尖:“还是说,你看商乐行更顺眼些?” 姜浓被他说得晕头转向,贴的近,那点儿陌生也消散不少。 半响,她小声地说:“那我现在找你,还能补救吗?” 这话有点儿明知故问,毕竟招商策划书都被傅青淮抢来了。 姜浓继续看着他俊美的面容,又说:“倾听这档新节目缺冠名赞助商,台里深度合作的,都不看好新人主持的新节目,我是想拉商乐行入局,是想借他的财神爷威望。” 只要商乐行愿意给她投一笔款,无论是多少,姜浓把这个风声往台里的赞助圈传播,就能收网,捞到几只大鱼。 这点套路伎俩放在傅青淮面前是不够看的,她选择坦白从宽,未了,音色透着清柔的质感,没忘记奉承一下这位脾气难伺候的:“傅总名气太大,我怕小小的节目受不起。” 傅青淮薄唇的笑意不多,眼神却凝视着她表情,长指也顺着那纤瘦的腕骨一路往上。 这会儿晨曦也出来了,透过墨色的车玻璃投影进了一泓暖波的光,姜浓则是安静坐在浮光里,被他举动影响得心底发热,无意识地抿了抿红色的唇。 傅青淮忽而侧头过来,起先,她顾着怎么花言巧语去哄好他,是没懂什么意思的,直到唇间浸透了一抹灼热的气息,才略领悟了几分,往旁边稍躲了躲。 “嗯。”傅青淮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眼神锁着她,声线是低哑的:“不继续说了?” 姜浓小伎俩被他看得透,在这快窒息的暧昧气氛下,她没让亲,倒是真说了:“我还是想拉商乐行赞助。” 傅青淮有生之年,或许是第一次因为地位显赫而落了下风。 连区区的节目赞助资格,都从姜浓争取不到。 “好不好?”姜浓近距离地贴在他胸膛前,语气轻柔到仿佛专攻人心防,一字一字的哄:“傅总乐善好施,就帮帮我想个办法让商乐行那边通融一下?” 毕竟他能从商乐行手上把招商书抢过来,以此可见,两人交情颇深。 傅青淮修长的指抵着她额头,似笑非笑道:“贿赂我?” 姜浓捋了捋散乱的乌黑发丝,故作平静语气说:“傅总千金难贿赂,我不过沾了是你枕边人的光,想请你指点迷津而已,谁知你是往这种色权交易去想的,我认了。” 傅青淮面不改色顺着她话,往下接:“拿美色贿赂,也得给点样子。” 姜浓瞬间就卡了音,到底是没有他理直气壮。 不知何时车子稳稳地停驶在了山顶别墅,傅青淮先下车,迈步不远,身姿挺拔料峭地站在原地看向她。 姜浓坐在车内犹豫了数秒,最终弯下腰,将裙摆脚踝下的高跟鞋脱了。 随即,抬脸望着深冬空气里的傅青淮,葱白纤细的手指拎起,慢慢地往车窗外一松指,直直地坠落掉在了地上。 傅青淮只能抱她进别墅,步伐不紧不慢地沿着精雕细镂的楼梯上二楼,四周极静,越发耀眼的阳光也照进了每个角落。 姜浓下意识去避光,将脸往他胸膛贴,隔着薄薄昂贵的衬衫去嗅那股神秘的梵香。 很好闻。 傅青淮就算喝烈酒,却极少会带着酒味,气息好似都是神秘独特的。 把她放在丝绒黑色被子里时。 傅青淮长指在解领带,落地玻璃的淡金色光影笼罩着他俊美如霜雪的面容轮廓,几许模糊,又像忽而点上了浓厚而柔和的色彩般,极好看到让人挑不出瑕疵。 姜浓无法抵抗眼前的男人美色,一只雪白的脚尖还垂在厚软的毛茸茸地毯上,都来不及眨眼,就看他俯身,嘴唇贴合着她额头,灼热的气息也沿着睫毛一路地往下。 比起先前,傅青淮这次动了真格似的,连衬衫都脱了,随即又摸索着意图解开她的。 “温礼则今后不会用婚事纠缠你。” 毫无铺垫的一句话,让姜浓瞬间从美色里清醒两秒,也没去管衣裙从从腰侧无声无息地滑落,刚要问点什么时,唇微张,他就吻了过来。 …… 这次的亲密,给姜浓一种可能要发生点什么的荒唐错觉。 她不太懂,感到熟悉的主卧在刹那间就安静下来,腰窝和纤细背部都是汗,出乎意料地热,想躲却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热,是傅青淮嘴唇落到了她光滑侧颈甚至孱弱的咽喉。 姜浓没再躲了,认真地看他脱去衬衫后,肌理分明的胸膛每个线条像是精心雕琢过的,随着举动,连带肤色冷白的手背上的淡金色佛纹都清晰映在了眼底。 陡然间,视线睹见了男人左肩有道浅白色的旧疤。 极为灼眼,引得她垂着的手指忽然蜷了下,去触碰,心底隐秘的痴恋情绪也不受控制似的,像是通过抚摸这道疤的小动作,悄悄地传达出来。 而很快。 傅青淮的吻就回到她唇间,低哑的声线打破了这场暧昧的平静:“不老实?” 姜浓脸颊发热,明明不老实的另有其人。 只是她不敢轻易开口说,又想躲,却被傅青淮拽了回来,挑起欲的笑声响起,笑得她有点羞恼,伸出手心去推他胸膛,就这般闹着,倏地又停了下来。 傅青淮黑如鸦羽的睫毛下视线紧紧锁着她,会烫人。 已经是越界了。 姜浓没这方面经验,这一下心热得更厉害,本能地去抓住他淡金色佛纹的修长手背。 傅青淮吻她说:“放心,我有分寸。” …… 黑色丝绒的被子都快垂落到了床尾,被窗外阳光晒着。 姜浓怀里抱着枕头,将身子蜷缩了起来,唯有乌锦般的长发披散开,几缕细而凌乱的发丝还黏在了后脖,她连卷翘的眼睫毛也被打湿,这副模样,就如同一枝白山茶的花瓣上垂着露。 半响后,站在床沿旁的傅青淮用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去修长手指的水痕。 随即,手帕带着湿气的香被随意扔在床头柜,他则是俯身,温柔地轻抚她的雪白后背:“还好么?” 姜浓不知道亲密到最后会跟耗尽了什么似的,身体累倦到想睡觉。 她合了眼,想着歇一会儿就能缓过来,却连被抱去洗澡,也迷迷糊糊的没了反应。 再次醒来时。 已经分不清是几点,姜浓掀开被子,先是发现被换上了一身软缎的绣花睡袍,就连衣带都是系好的,她也来不及去看自己模样,光着脚就往楼下跑。 等看到傅青淮还在这栋别墅里,一口急气没喘上来,又留意到偌大的客厅沙发上,还坐着几位陌生面孔,但是其中却有被称为投资界小财神的商乐行。 似乎谁也没想到,傅青淮从不接待女客的山顶别墅,却金屋藏娇。 在一阵诡异又尴尬的沉默过后。 有人低语了句:“被三哥召来前,我就奇怪只是投资一档新闻台新节目而已,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搞得跟要我们几个投资上百亿似的,看来是为了哄美人开心。” 这事上,商乐行最有发言权:“三哥这是替美人亲自出面招商。” 也有的问:“那这位怎么称呼?” “得问三哥了。” …… 姜浓被众人的话惹得面红耳赤,转头就走也不妥,只能求助于沙发处的傅青淮。 好在念及她还穿着睡袍,傅青淮没有见死不救,出言吩咐阎宁去将珍藏的名酒端上来招待这几位后,便迈步走到了姜浓面前,借用修长的身形替她挡住了全部探究八卦的视线。 继而,暗有所指地问:“要抱么?” 姜浓脸红,转身就往楼梯原路返回,也不管跟上来的男人。 不过进了主卧,这里封闭的空间,压根也没地方躲藏起来,她只能蜷着双腿坐在床尾处,脸继续烧着,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傅青淮看到她这样,眼底尽是浓郁的笑。 好心去倒杯水给她降降温,洁白袖口露出的手背上那一抹淡金色神秘佛纹,又让她更不自在了。 原因无它。 先前傅青淮用的,似乎就是有佛纹的左手。 “看什么?”知道她羞,偏偏他还要明知故问。 姜浓再薄的脸皮,经过他几次三番的戏弄,都会变得豁出去:“你能做,我就不能看吗?” 傅青淮眼底笑容更有温度,见她不喝,就搁在旁边,又来抱。 到底是顾及楼下一群人,姜浓怕门没关严,不敢把动静闹的太大,象征性挣扎几下,就乖乖的依附在他怀里,指尖都透着一抹胭脂红:“我就睡了一觉,你怎么直接把商乐行给召来了?”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招商?”傅青淮直接替她解决了眼下的难题,别说财神爷了,想要什么都给她请来。 姜浓表情还有点恍惚,没想到数小时前,自己还在新闻台一笔笔划掉招商单的大佬名字,为了赞助费发愁,如今醒来,不仅有商乐行的倾力赞助,连带想吊的大鱼们都慷慨送上门。 卷翘的眼睫下视线一转,落到傅青淮身上,想说谢字,又觉得太过客道了些。 幸好她是知道紧急避险的,要真说出来话。 傅青淮怕是又要狠狠折腾她一回,如今还留有几分温存,指腹温柔抚摸她红色的唇:“可惜我姓傅,浓浓瞧不上我的……不如我去改姓一天商,做浓浓最大的赞助商?” 他在开玩笑。 姜浓唇上有温热触感,连说话,都只能轻轻的:“你就算不是我节目的赞助商,也是我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傅青淮不喜这称呼,惩罚似的捏捏她。 就在还想压着她,却被姜浓避开,用台里经常听到的一句玩笑称呼,还透着了撒娇说:“我的投资爸爸们都在楼下呢,傅青淮……傅总,能不能让我换件衣服,下楼?” 投资爸爸?这下傅青淮更不喜这个称呼。 只可惜姜浓不解风情的推开他,光脚踩在厚软的毛茸茸地毯上,想去换掉这身睡袍,谁知刚转身,衣带就被男人拽了过去,连带睡袍也松垮的沿着薄肩滑落一大半。 白嫩的肌肤上,触目可及的部位都是或深或浅的鲜红痕迹,往锁骨处蔓延而下。 这让姜浓怔了少许,似乎除了最后关键一步没做,又什么都做完了。 傅青淮自然也看到自己干的好事,只是他如今西装笔挺的,看着过分清冷禁欲,完全换了个人似的,除了修长手指还绕着那一片柔滑的衣带,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改变主意了。” “?” “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你的投资爸爸,只能是我。” 第 21 章(“欲睡”) 从午夜直播间退下来,姜浓有几日没有现身在新闻中心部,直到月底的时候,沥城又下了场大雪,天光刚亮不久,她带着那份招商书很早就从山顶别墅出门坐车来到了大楼下。 不同于往日,姜浓没有新闻要上台播,穿得也厚,还用羊绒围巾将白皙的脖颈严严实实遮住,却照样掩不住那张一眼就难以忘却的清丽侧颜。 这般白生生站在电梯里,跟在镜头前清冷端庄的女主持模样完全不符。 以至于后面进来的人也没认出姜浓,随口说了句:“帮我揿八楼,唔该。” 那股子港腔粤语的慵懒调儿,响起一秒,姜浓就侧眸看了过去。 明晃晃的冷光灯照在他修长的白皙手指之上,晃荡着的是个工作牌,上面写着:「新闻联播组,梅时雨」 一身考究的休闲西装,没系领带,肤色洁白,那头过了耳的乌云短发被束起来,衬得俊雅的脸庞极好看。 许是见她垂着手不动,以为听不懂粤语,又自动切换成异常标准的普通话:“我有洁癖,这电梯键一看就消过毒,帮我按下八楼。” 姜浓抬起指尖,要摁的时候。外面又进来一位,显然是他的助理:“梅主播,抱歉我排队来晚了,这是您要的热豆浆。” 梅时雨从裤袋里摸出真丝手帕,接过时问:“会积阴德哦?” 助理顿时不知所措:“啊?这家店的豆浆喝了还会积阴德?” 梅时雨优雅翻了个白眼,又切换成普通话:“我说,是不是非基因的。” “是是是,非基因的豆浆,喝了对身体好。” 姜浓在助理的殷勤赔笑中,默默地摁了下八楼。 等电梯一层层往上,数秒后抵达,她先走出去,没有过多关注落后一步的梅时雨,等回到新搬的主播办公室,冬至早已经坐在里面喝豆浆,咧嘴笑: “姜主播,联播组空降的那位昨天就来上班了,不愧是有港圈背景的,连说话都跟大家不一样。” “我见到了。”姜浓将招商书浅浅搁在办公桌上,弯唇说:“讲了一口散装粤语的那个,是吗?” 这形容的,太贴脸,就连冬至都差点把豆浆喷出来。 不过他还没这个机会,又看到柳思悠走进来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有几次被找茬的恐怖经历,冬至如同面临大敌般都要以为这位台花,又一时气不顺,砸办公室来了。 反观姜浓由始至终安静地坐在办公椅上,清水的眼看着柳思悠踩着高跟鞋走到面前,拿这个红透了的苹果摆在桌上:“祝贺姜主播……唔,成为《倾听》总制片人的礼物。” 这故意拉长的腔调,实在是有点儿落井下石的意味。 姜浓收下,却没碰一下:“谢谢。” 柳思悠斜靠在桌沿未走,一身艳丽精致到灼人眼的深红包臀裙,形如妖魅,显然是精心盛装过的,而她此刻正低头,扫了眼旁边的招商书,不放过任何踩姜浓的机会:“听说台里的赞助商都不看好这档节目,害得我们姜主播都招不到商了。” 姜浓心有领会,笑了笑:“柳主播是有兴趣赞助吗?” “赞助啊?”柳思悠精致的指甲摸着雪白脖颈上那钻石项链,艳色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要换以前,你跟我表哥还有一门未完成的婚事,看在是自家人的份上,给你投点钱又如何,可惜啊,我表哥不娶你了。” 温礼则突然反悔,不跟姜家联姻这件事。 柳思悠在家里笑了三天,就连之前姜浓在网络上爆红出圈的郁气也一扫而空,她坚信自己才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高贵公主,而姜浓有路央死前帮忙铺路又怎样? 还不是被有港圈背景的主持人空降,抢了唯一能回新闻联播组的机会。 柳思悠就是来看姜浓笑话,见她表情无动于衷,也毫不掩饰恶意说:“死心吧姜浓,你无权无背景,台里深度合作的赞助商不会轻易给你钱,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台长交代。” 姜浓唇角微微落下,只用了五个字回她:“不劳你费心。” 眼看着两人之间气氛针锋相对起来,柳思悠却笑了,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故意存着炫耀的成分:“顾着跟你闲聊,我都快忘了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始访谈大人物了。” 语罢,她踩着高跟鞋站直了,随意似的扫一眼姜浓:“祝你好运咯。” 等柳思悠一走,冬至都气红了脸:“姜主播,她不就是拿到了风乐传媒总裁的访谈吗,嚣张什么。” 姜浓将桌上的苹果递给他,清灵音色里仍然是淡淡的语气:“别气,她很快就要倒霉了。” 冬至龇牙咧嘴的狠狠咬了口苹果,表情疑惑间,又见果肉是腐烂的,不信邪又咬了一口,还是烂的。 “我去,这苹果看着红艳艳的,都烂透了。” 姜浓给他倒了杯水漱口,继而站在书桌前,白皙的指轻轻点着那份招商书,半响后,她微侧过脸,透过玻璃门朝演播室的方向看过去。 启唇,对身旁的冬至心平气和说:“我也该给梅时雨送一份入职薄礼。” 楚绥那边才来,最近他很难约,会来新闻台做访谈也只是先前答应了恒林集团那边,否则对这个提不起兴趣,就连出门都是一身黑,跟披麻戴孝似的,连男士香水也懒得喷。 旁边工作人员已经布置好现场,邀他往中央的沙发上坐:“楚总,柳主播很快就来。” 楚绥淡淡应了声,随即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堆时尚类的杂志,都是风乐传媒旗下的艺人拍摄的,下秒,他那双狐狸眼倏地顿住,落在最上方的那本封面上。 路央生前是高奢时尚界的宠儿,拍过的杂志数不胜数,这本是她荣获玉兰奖之前拍的,旁人或许记不清楚,但是楚绥一眼能看出。 楚绥指骨如玉,将这本杂志拿在手里。 工作人员以为他要翻看,结果也没有,反而是耐心地抚平杂志上一抹极浅的折皱痕迹,因低头逆着上方的冷光,异常标致的侧脸轮廓显得沉静了许多。 这时。 一阵细碎的高跟鞋清晰传来,玻璃门被推开。 在场的人,包括楚绥都看了过去。 是柳思悠一身精致到灼人眼的艳丽红裙,袅袅婷婷走来。 她是去补口红了,妆容也浓。 比起楚绥跟出殡似的穿着,她简直这副模样有点儿邪乎,也似的男人狐狸眼一瞬就冷寂了下来:“谁准你访谈我时穿成这样?” 十分钟后。 路过的人都看到柳思悠拿纸巾用力地擦拭掉浓艳的口红,含泪地往卫生间跑去,外面围观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 不过这场访谈没有被终止。 随后梅时雨及时出现救场,拿着现成的新闻稿,顶替了柳思悠的主持位置。 “姜主播,我把杂志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又照你吩咐去给梅时雨通风报信了……” 在办公室内,冬至看柳思悠遭殃就幸灾乐祸,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神机妙算到柳台花会惹怒风乐传媒的楚总啊?” 姜浓纤细的指慢慢放下百叶窗,冷光也从缝隙里消失,清冷的脸蛋表情不多:“她穿的太艳了。” 到底是柳思悠太过高傲自负,只要她稍作打听就能得知: 路央离世后,楚绥就见不得红了,极少在圈内赴宴不说,出门便是一身笔挺冷硬的黑西装示人。 姜浓隐约猜到,他是以丈夫的身份,给路央守孝三年。 冬至稍稍探过头,从他的角度清晰看到姜浓垂落的纤长眼睫划过一抹湿润的光,便默不作声地递了张纸巾过去。 姜浓深呼吸几秒,将胸口的情绪彻底压下。 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到了傍晚雪停时分。 姜浓召集了《倾听》的班底人员开了一场会议,她没提招商的事,不过选择跟着她一起做节目的,都是无比信任这位年纪轻轻的领导。 重回办公室后。 她刚要去抽屉拿手机,先看到桌上不知何时放着一束玫瑰花,眼中略有疑惑,随即发现花里有卡片,上面写着:「周嘉述送」 好半天。 姜浓才反应过来这位周总,先前就委托过台里的主持人给她递给名片,也是资深赞助商之一。 她将冬至给叫了进来,指了指那束花:“帮我找个地方扔了。” 冬至尴尬地说:“姜主播,周总的秘书还没走呢。” 很快一身深蓝西装套裙的女秘书被请进来,自称是来谈节目冠名赞助的事,先是很有诚意给坐在办公桌前的姜浓递上了一份协议合同。 “姜主播,周总听说你为了拉赞助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也想尽一份薄力。” 话落间。 她眼神挑剔似的暗暗打量了下这位,脸倒是生的不错,比娱乐圈那些浓妆艳抹的女明星还要禁得住看几分,也难怪自家老板念念不忘至今。 所谓无功不受禄,姜浓不急于收下,启唇问:“周总还有什么话吗?” 果然能挤进人才济济的新闻台做主持的,就没个是蠢的,女秘书心底了然道:“周总只是想约姜主播吃一顿晚饭。” 未了,又意味深长地暗示:“就聊聊天而已,放心,什么都不会做。” 姜浓平静的视线看了她许久,莫名的让女秘书觉得后背生凉,才伸出白皙细长的指将这份合同书翻起,扫了一眼那赞助费的金额,笑了笑:“周总破费了。” 女秘书以为她能被钱买下时,却不料,姜浓毫不犹豫地将价值千金的合约撕下。 办公室气氛僵持了下来,直到她脸上微微变色接了个电话。 几秒后,又回头冷冷地对姜浓说:“周总的车已经在楼下——” 言外之意,是容不得你一个没有背景靠山的小小主持人拒绝了。 姜浓端坐着不动,很久都没有起身的意思,罕见的眉目清冷:“你确定周嘉述请的起吗?” 女秘书闻言笑道:“一顿饭而已,总不可能请得周总倾家荡产吧,姜主播,台里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我劝你还是乖乖下楼吧。” 姜浓幅度很小的点了下头,微凉的指尖将抽屉缓缓推开,轻声说了句:“给我一分钟,打个电话。” 女秘书也没兴趣偷听,站在一旁做出请的手势。 随便姜浓打电话求救于谁,反正周总暗地里垂涎了这么久的美人儿,今晚势在必得—— 无论她把哪路神仙请来,都没有用。 第 22 章(红线缠腰) 华灯初上,整座城市都被照得彻夜璀璨无比,从高楼的落地玻璃窗往下俯瞰,看清晰地看到最繁华地段的景色,无声息地蜿蜒成一条漫无尽头的星河。 周嘉述选了视野最佳的位置来招待美人儿,又亲自给她倒上一杯珍藏版的红酒:“先前姜小姐被调离联播组,周某就很想助一臂之力,可惜久等不来你的联系。” 姜浓端坐在位子上,燃着蜡烛的光映着她一张过分清丽的脸蛋,表情很淡,也没有去碰这杯酒。 她早就将那张名片,像今天撕赞助合同一样给撕了。 周嘉述毫不在意彼此间的尴尬气氛,甚至想装出一副学识渊博的模样,与她交流:“我很好奇,姜小姐准备今晚都不开口说一个字?” 姜浓垂眼笑,清冷的音色溢出唇:“周总想听什么?” 周嘉述就喜欢姜浓这般涉世未深的模样,这样才有调/教的空间,手指漫不经心晃动着酒杯,往下点明道:“近半个月你都在约台里的赞助商,却没有招商成功。” 想要能招到一些品牌公司冠名,除了要有人脉背景外,还得有目共睹的收视率作为战绩。 而姜浓是新人主持,本就根基不稳,周嘉述笃定她最近为了招商的事陷入困境,才会像闻着香味来似的献殷勤。 结果他话声落地,姜浓这边却不领情,淡笑道:“谁传我招不到商。” 周嘉述有新闻台一手的最新消息,依旧以为她在强撑,随即,吩咐秘书拿了张巨额的支票过来,递到餐桌上:“这些够吗?” 姜浓垂着手腕不动,背是一如既往的纤细平直。 那些巨额,映在她干净纯粹的眼中,仿佛又不存在似的。 一张支票打动不了她,周嘉述又给了张,加重筹码。 就连语气,也越发显得浮浪暧昧:“姜小姐,到底多少钱才能让你陪我一夜?” 即便姜浓不给个准数,只是安静地看着手机时间。 周嘉述也也有一整晚时间跟她耗着,不紧不慢地品了口酒,直到包厢外,女秘书敲门而入,神色有异的走到耳旁低语了会儿。 虽然声音压得低,却依旧能听清几个字:“京圈、那几位……对面的包厢。” 周嘉述混投资圈的,平时连商乐行的面都难约到,何况是比这位,身份更显赫的大人物也在场,闻言自然是顾不得逼迫姜浓收下支票。 他搁下酒杯,整理了下袖扣起身说:“我去去就回,姜小姐先慢用。” 周嘉述一走,整个包厢的空气都清爽几分。 姜浓侧眸,她这边的门没关,也不知对面是不是故意的,也没关。 就隔着条安静的奢华走廊,清晰可见雕花木屏风后,坐着几位男人身影,而心急过去打声招呼的周嘉述却连坐的资格都没有。 他连番敬酒下来,直到走到主位那边。 傅青淮却没有碰杯的意思,桌前就一杯清水,头顶的水晶吊灯在他俊美的面容投下冰冷的光,不言笑的模样,如同寒凉材质的玉雕。 周嘉述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却想不通是哪里得罪了这位。 在旁边,商乐行似笑非笑打破诡异的气氛:“我们三哥今夜戒酒,却喜欢请人喝酒。” 周嘉述捏着酒杯:“那我喝,傅总的我一并喝了。” 包厢里的酒与平时应酬的不同,都是剧烈,跟喝酒精没有什么区别,一口下喉咙,险些没有烧起来,他冒了汗。 在场打趣的都是旁人,傅青淮由始至终都未言半句。 那透着淡淡冰霜般扫来的视线,却让人不敢挪开一步。 也不知是这群京圈的公子哥没什么事消遣,还是天生不好伺候,周嘉述看他们你一句我一言的,聊起了他家的集团生意,渐渐地,就越听越不对味,竟聊起了收购股份这事上。 他端着酒杯的手指骨髓发冷,只记得今晚的时间格外漫长,险些要熬不过去。 倏地间,傅青淮侧脸看向他,语气淡得犹如没有温度:“两张支票,够吗?” 姜浓虽看得见对面包厢的隐隐约约画面,却听不见一丝声音。 她只知道手机时间跳向九点整时,服务生已经端了三次酒水进去,都是周嘉述在自罚一杯。 这家西餐厅的总经理,亲自给她换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还摆上瓷花瓶,有数枝洋牡丹花在瓶中柔美盛开,垂坠着的花瓣散发出幽香,不浓不妖。 姜浓单手托腮,静静欣赏了一会,指尖去触碰着。 不知过去多久,感觉连落地玻璃外的夜景都不似一开始那般繁华耀眼了。 她出神地看着,直到脸颊被冰冷的指腹刮了刮,受惊似的回过头,发现傅青淮堂而皇之的往她身边椅子落座,又转而笑了:“散场了?” “还未。” 傅青淮低语间,伸出长臂也不打招呼,就将她从原位抱了过来。 姜浓倒不是抵抗这种亲密行为,只是怕被人看见,坐在他大腿上后,紧张兮兮地转头去看包厢,已经被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一切喧闹的杂音。 “这么热,不把外衣脱了?” “明知故问。” 姜浓见他修长的食指往衣服里去,触感有点冷,恰好给她被焐热的肌肤降温,只是正经不过三秒,就沿着纤柔的腰线一直清晰地传递到了雪白胸廓外侧。 傅青淮今晚第一个笑容是给她的,却要夸她:“姜小姐真是颠倒众生。” 姜浓心想,明明颠倒众生的是他才对。 这话没说出口,垂落的眼睫下凝视着男人俊美的脸庞,渐渐的,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要换做以前。 有人这样强迫她共度晚餐,姜浓会选择报警处理,撕破了体面也不会坐在这。 而内心深处对傅青淮隐蔽的依恋,让她遇到这种事,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傅青淮则是温柔吻了吻她下意识抿起的唇角,见她只是害羞却没有躲开,连眼尾都晕染出来了一抹胭红,又吻了过去。 …… 姜浓从他唇舌间尝到了淡淡花茶的清香,没有烈酒味道。 渐渐地,就在胸口心脏越发加速,连白皙的膝盖都有些发软时,忽而听见他在亲吻的空隙里,压低了声线道:“我要有一段日子不在山顶别墅,以后燕杭会接你上下班。” 姜浓被这一句话,惊得蓦然绷直了身,指尖揪着他的衬衫。 傅青淮从她眼中看到了还未掩饰好的低落情绪,笑了笑:“年底快到了,有些家事要处理。” 姜浓片刻失落,就很是理解点点头。 他这种掌管整个家族命脉的掌权人,临近年关就越忙,不能整日陪她也正常。 沉默了会儿,姜浓仰头,将被亲红的唇贴着他棱角清晰的下颌说:“那你把小蜗牛带上,替我好好养着,不许养死了。” 傅青淮看破她那小伎俩,眼底有温度笑意过于明显。 不过姜浓来不及脸红,只见他修长精致的手指落在被掀起衣摆的细腰上,顺着一侧像是研究宝物般慢慢描摹,下秒,雪白肌肤跟着感觉到细细的凉意袭来。 她茫然地眨眼,低头顺势往下看。 发现傅青淮印着淡金色佛纹的手缠绕着一根极细的红线,沿着她纤瘦腰线系了圈,在旖旎暖黄的烛光映衬下,竟有种难以言喻的靡艳感。 傅青淮在她腰上系好红线,慢条斯理地把衣服放下:“天梵寺求来的,能保佑你开好运。” 姜浓眼眸愣神了好半会,隔着烛光又去看他。 傅青淮也学她,只是压低的声线更有魅惑力:“别弄丢了。” 姜浓突然间层层衣服下的红线会烫人,逐渐起伏的情绪漫上心头时,人也会跟着大胆妄为些,她主动地去亲他,只是那柔软的一记吻,是落在性感的喉结处。 呯砰—— 几声敲门声,瞬间打断了暧昧正好的气氛。 姜浓柔嫩的唇含了下傅青淮性感喉结不到一秒,又忽地清醒过来,心知是外面有人来寻了,脸红耳赤的从他怀里离开。 整个过程快到让傅青淮都来不及拽她回来,眉骨浮着三分冷淡,看向了包厢门口。 是商乐行的声音传来:“三哥,时间到了。” 这句话意味着今晚傅青淮还有事。 姜浓也不想耽误他,抿了抿唇说:“我去开门。” 她确保自己没有衣衫不整,才将包厢打开,走廊外明晃晃的光线倾洒进来,入眼的,除了商乐行外,还有今晚在场的几位京圈公子哥。 大家都好奇看过来,似乎想认熟了姜浓这张脸。 到底正主儿长什么样,能区区一个电话,就让三哥抛下最要紧的事,跑到这里来英雄救美。 姜浓被打量得脸红,对众人礼貌笑了笑。 随后。 商乐行指骨敲了敲墙壁,引起她侧过清丽的脸,才语调透着散漫意味道:“周嘉述今晚被救护车抬走了,接下来日子不会太好过,放心,三哥不在也有我们在,他不敢来骚扰你。” 姜浓对他道谢,倒是让商乐行挑眉:“受不起。” 没等继续玩笑调侃,傅青淮已经面色如常走出来,修长如玉的手光明正大覆在姜浓肩膀,淡淡的视线警告般一扫而过,让想看好戏的,都要么看灯看墙纸,要么就是拿出手机刷。 想到即将离别。 姜浓就已经开始想他了,转过身主动地靠近他说:“我还想要——”话音逐渐变轻,她脸贴近,沿着傅青淮衬衫丝绸的面料,碰到了第二颗精致纽扣。 用被狠狠亲红,还没褪去一抹艳色的唇,咬了下来。 第 23 章(哄睡服务) 晨曦透过薄纱的窗帘进来,光线清白,古董瓶插着的山茶花缓缓垂下一颗剔透的水珠。 姜浓抱着蓬松的被子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侧,是空的。 大概是被养成了习惯,突然独自躺在山顶别墅的这张大床上还有点不适应,她蓦地清醒过来几分,将脸贴在枕上,轻嗅着那股还未散的极淡梵香味气息。 直到手机响起,她伸手从冰凉的床头柜那边摸索了过来。 时间上午九点过半,冬至的电话打了进来。 姜浓接通,同时也慵懒地从床边放下脚,睡袍软缎的衣料柔滑地顺着雪白脚踝垂下,弧度极美,踩在了长绒的昂贵地毯上,往浴室走,电话那边也在说: “姜主播,台里不少赞助商一大早就来办公室找你,想冠名赞助咱们的节目。” 冬至跟姜浓汇报情况,没忍住小声吐槽:“还有两三个是拒绝过您的,也主动找上门了。” 姜浓将手机点开免提,轻轻搁在华丽的洗手台上,出声说:“很正常,他们许是听说了什么风声。” 傅青淮那个圈的人一向都不好惹,皆是地位显赫的公子哥们。 想在沥城护谁,只要放出点风声就好。 而这次台里的赞助商会一改态度给她送钱,看中的不是这档节目,而是她背后的靠山。 姜浓仔细地洗完脸,拿柔软毛巾擦拭去雪色下巴的水珠,跟冬至继续说:“你去跟那些赞助商说,《倾听》已经招商成功了。” 冬至不敢耽误,立刻就原封不动地将这话传了出去。 大部分台里的赞助商听到没有名额了,也不敢胡搅蛮缠,只能态度良好的求下次合作。 也有些知道内情的,挂完电话,便跟身边的助理直言不讳: “先前错过《倾听》的招商,日后怕是姜浓每一档节目,都没有我们献殷勤的份了。” 助理不理解:“郁总,她真有京圈背景?” 郁安易敲了敲桌面:“你知道周嘉述么?” 助理听说过这位,也是新闻台深度合作的冠名赞助商,据说实力雄厚,连续三年给最黄金的节目赞助了不少资金。 郁安易跟他说:“昨晚我收到一条轰炸性消息,这姓周的,还真把台里女主持人当小明星对待了,想花几个钱就能拿下,结果碰上了个有人撑腰的,被狠狠收拾了顿。” 助理秒懂:“收拾周嘉述的,就是京圈的人?” “商乐行那群人。”郁安易将视线看向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说:“就不知,是哪一位。” 到底是哪位金主爸爸给姜浓撑腰这个不解之谜,新闻台内部的同事们也都在猜测。 以至于姜浓来上班时,众人都默契地捧着水杯,往方格玻璃窗前一站,隐晦地打量着她从豪华的私家车下来时,身边有没有正主儿。 有人看到一位休闲西服的年轻男人下了车,站姿也是一半倚靠在门边跟姜浓说话,隔着不远不近距离,双手揣进裤子口袋的模样跟没睡醒似的懒散,却还要来送人上班。 懂事点的职业媒体人已经掏出手机偷拍,拿着拍到的这张线条凌厉而白皙的侧颜照,迅速地发到了一些混圈的娱记手上问: “快,帮忙认认脸,这位哪位豪门大户?” 不等回复。隔壁已经有人眼尖认了出来:“他不是燕氏集团的太子爷吗?” “九街区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据说他是燕氏董事长唯一的独子,将来是有数不清的巨额财富继承的,有这位爷在,姜浓缺什么赞助费啊。” “他爹能让他胡作非为,为了区区一个主持人,在外疯狂得罪人?” “不然谁能使唤的动这位少爷,给姜浓当司机啊?” 在场八卦的各位都沉默了会儿,直到有人突然来了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姜浓的靠山是燕杭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另有其人。” 即便都好奇姜浓到底睡了什么人,能从一位毫无背景靠山的新人变成台里赞助商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也无人敢当面去问。 新闻中心大楼外。 姜浓等燕杭开车走远,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才低头避着风雪往台里走去。 五分钟后。 她来到属于自己的简洁办公室,没有去理会外面时有时无的窥探视线,将毛呢大衣脱了搁在旁边,室内暖气足,仅穿着霜色的丝绸上衣和裤子,将腰掐的很细,连带乌锦般的秀发也松散了下来。 走到办公桌前落座,姜浓就让冬至进来。 《倾听》这档节目,她不像台里其他同类型节目一样请的都是名人,而是专门请那些默默无闻的铁血记者,用纪录片的方式来播报他们手上不为人知的社会新闻。 姜浓将抽屉一叠资料拿出,白皙的指尖从里面抽了份,缓缓递给冬至:“这期的选题已经通过了,把这个给幕后团队。” 冬至赶忙接了过来。 随后,她又说:“帮我泡杯苦咖啡。” 如今招商事情解决,姜浓自然是比谁都要忙,况且这是她第一次挑大梁做的节目,不管是哪一步都是亲力亲为的盯着。 便习惯用苦咖啡撑着,这样可以超负荷工作,连续几天都不用睡几个小时。 不过团队里谁都知道。 她手机从不离身,只要有个神秘电话进来,就算是天大的事,也得推后个十分钟。 忙到又是一个深夜。 姜浓搁下笔,指尖揉了揉眉心,正想抬手去摸冷掉的咖啡杯。 搁在旁边的手机,倒是先一步响起来电。 她卷翘的眼睫柔软地垂下几秒,重新抬起时,对办公室里的冬至和团队人员嘘了声:“暂停会,我接个私人电话。” * 姜浓在接通前,先走出去,顺手将玻璃门给关上。这边走廊离楼梯间就几步路的距离,她脚步未停,指尖在屏幕轻轻一划,连呼吸也轻了: “喂?” 同时,傅青淮那边好听的声线也传来:“听燕杭说,你今晚还没下班?” 姜浓最近一忙就忘记要回山顶别墅,记起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她怕燕杭冒着风雪在外白等,就会事先通知他别来,见傅青淮问起,便启唇说:“再过一个小时就下班了,你呢,今晚是不是又失眠了?” 傅青淮要靠烈酒助眠这个习惯,姜浓是清楚的。 她看了眼时间都快凌晨两点半了,而电话里的男人嗓音毫无倦意,半带着玩笑说:“要我提供哄睡服务吗傅总?” 话声一落地。 傅青淮那边反倒是没了动静,也不知是她走到了空旷的楼梯间里,四周显得格外静,还是耳朵略敏感,总觉得他呼吸的频率略沉下一分。 姜浓伸手去揉了揉耳朵尖,刚放下,就听到他问:“背过滕王阁序么,念一段来听听。” 滕王阁序还真会背。 姜浓不疑有他,想了想开头的词,清柔的音色慢慢溢出唇。 只是不到片刻,傅青淮那边隐约有些异响,会偶尔打断她思绪。 姜浓略停下,突然间就记不起下句了…… 换了只手握着手机,衣袖顺势滑下,露出一截雪白手腕。 腕间还系着线,一枚精致的纽扣垂落着,在冷光灯照映下格外好看。 “佩玉鸣鸾罢歌舞——”傅青淮那端替她说,嗓音有些微微泛哑,就跟能往她耳朵里进似的,连咬字,都莫名的让姜浓红了脸。 像是知道她此刻猜着什么,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不继续哄睡服务么?” 姜浓的美人音,生生卡在了喉咙半响。 最后说话,不自觉地颤悠悠的:“你要多久才好?” 傅青淮低笑:“不好说,你继续念。” 姜浓挂电话又舍不得,只能脸红着,尽量不去管他那边越发清晰在耳的低沉喘息,满脑子都一遍遍想着滕王阁序的内容。 念到结尾,忽而听见傅青淮叫她名字:“浓浓。” “嗯?” ……一句浓浓,就没下文了。 姜浓安静等了片刻,感觉手机连带指尖,都在隐隐发烫。 直到傅青淮那边似乎是下床倒杯烈酒喝,离远了手机,有些模糊不清,嗓音倦意也浓几分:“不要睡在新闻台办公室,我让燕杭来接你到附近酒店,不会耽误工作。” 姜浓卷翘的眼睫终于落了下来,压着紊乱的心绪,很小声说:“好。” 她这次接电话,整整四十几分钟才回来。 团队的人都好奇那位神秘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奈何冬至也不清楚,只能暗暗打量着推门而入的姜浓,在明晃晃的灯光照映下。 不知是深夜错觉,还是她在外面吹寒风了。 姜浓肌肤本就白净,一点点胭脂色,都会显得格外明显。 “姜主播?” “嗯?”坐了会,姜浓已经完全不在工作状态,抬眼望向陪着加班熬夜的几位,静半响,说:“会议就先到这吧,冬至,你带旭哥几个去找家店吃夜宵,我来报销。” “姜主播万岁!” —— 办公室彻底安静下来,也没了人影。 姜浓独自靠在办公椅上,指尖无意识的摸着垂在雪白腕间的微凉纽扣,灯光亮的脸颊持续发热,她坐了会,直到手机提示音响了两声,才拿起外套出去。 新闻中心的大楼下。 燕杭的车已经提前停驶在了空旷冷清的街道旁,夜色朦胧笼罩着,他半降车窗,遥遥地看到姜浓一抹纤柔的身影走来,就自觉地迎了过去。 姜浓弯腰上车,对他微笑:“劳烦了。” 毕竟燕杭显然是从被窝里,被傅青淮一句话就给逼出家门。 他穿的这身浅蓝色的绒料西装,连领带都忘记带,倒是记得把纽扣系好,启动车子时,嗓音懒洋洋的:“那位主儿,还叫我给你准备暖嗓子的补汤,仙子妹妹,你都没午夜直播了,嗓子还哑啊?“ 姜浓被他一提醒,才发现身旁还有个保温瓶。 而燕杭不走心的话,让她略尴尬。 “你节目是不是什么新闻都会报道?”燕杭没观察她表情,忽然这样问。 姜浓将保温瓶小心打开,丝丝的水蒸气染着她卷翘睫毛,略疑惑说:“嗯?” “之前我爹就被新闻报道过疑是有私生子,我怀疑是真的。”燕杭接送这段日子,和她也算是很熟了,颇为有理有据地分析起家丑来:“否则这老头怎么会狠心大义灭亲,把我往傅青淮手上送?” “那你要?” “上节目重金寻一下我爹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姜浓默默地低下头,用精致银勺搅拌了下瓶里的补汤,还很烫,都有些桂圆雪梨之类的,在这深冬的夜里她胃口不佳,也没喝几口,却一直拿来暖手。 燕杭听从傅青淮的指令,在附近选了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连办理入住,都要最贵的那间。 按照姜浓的意思,能住人就行。 燕杭微扬起线条凌厉的白皙下颚,却说:“放心住,明天傅青淮肯定要来控股这家酒店,就当提前回家了。” 姜浓:“——” 念在后半夜份上。 到底是没有跟燕杭因为一间房长时间站在奢华冰冷的大厅里,办理好入住手续,姜浓也累了,进房后,随意洗了个澡出来,裹着浴巾就往白色柔软的床上躺去。 轻轻闭着眼,快陷入睡眠时,手指自动的沿着浴巾缝隙,摸索到了腰间那条红线。 也令她格外安心。 - 可能是天梵寺的神仙保佑人,傅青淮给她系的那条红线真能开好运。 姜浓主持的这档新节目顺利通过审片的环节,就等定档日期下来,恰好是卡在了临近年底的时候,她便拖着整个团队都在昼夜不分的忙着。 随着深冬季节越发寒冷,还持续下了一场皑皑大雪。 姜浓为了预防感冒,每天早间起来都会习惯喝一杯热水和半片感冒药。 可惜陪摄像那边出外景,被风一吹,还是中奖。 她没有空去医院输液,从白天到深夜时分才回到新闻台,懒得上楼拿笔记本了,让冬至代跑一趟,自己则是在大厅的沙发先坐着,旁边还跟着团队里新招的助手。 姜浓将围巾往下巴裹了一圈,卷翘的眼睫微闭,润着水光。 她刚吞了药,舌尖是苦涩的,昏昏欲睡几分钟。 想着等冬至拿了笔记本下楼,就要去约下导演谈事,晕沉脑子里是混乱的,还记得工作事宜…… 大厅的玻璃门忽而被推开。 外面寒风裹挟着冷欲的梵香卷入,进来了一个男人。 助手本来是坐旁边玩手机的,抬头瞧见有人走过来,还是个神颜级别的,没等反应过来是找谁。 或许是过去三秒 只见他缓步站定在姜浓面前,被冷光灯照得毫无波澜的淡色眼眸端详了她全身上下许久,直到见她脑袋轻轻一垂,眼见着要往前倾时。 他伸出骨节清晰有力的手,像是对待易碎珍品似的,接住了她。 第 24 章(我养了个雀...) 姜浓的脸就顺势紧贴上了他修长脖颈,微微带颤的鼻息刹那间落在喉结旁边,很轻,透了点潮意。 傅青淮接住她后,用御寒的深灰色羊绒料大衣裹着,自上而下的角度,凝着她雪白的脸色,似乎是感冒药效的散发作用下已经倦得连眼睫都没力气睁开,密密麻麻地压着。 过许久,才转醒似的,还有股子迷糊劲:“嗯?” 傅青淮手掌落到了她额前,又顺着一侧抚摸到发热的脸颊,低声问:“有去过医院?” 姜浓呼吸微重些,嗅到了熟悉的冷欲梵香气息,分辨不清是从哪儿来的,也不太愿意搭话,本能地越发往他胸膛前贴。 奈何耳边有声音,不停歇问她情况。 列如有没有去过医院,吃了药没,感冒了多久了。 姜浓似嫌烦了,索性就埋头不理。好在很快旁边有人规规矩矩的替她回答上。 助手紧张到都憋红了脸,别说有没有去看病了,就连姜主播一整天下来喝了几口水,都老实跟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交代清楚,没胆子多问,只见他面色淡漠点点头,抱起姜浓变往外走。 愣是没把助手吹清醒,还痴呆状看着那抹惊鸿一现的男人身影。 直到冬至抱着笔记本下楼,扫视一圈也没看到姜浓,推了推她肩膀:“主播人呢?” 助手抖着指向外面,中文系毕业的她,破天荒的竟词穷了: “有个比内娱明星还神颜的男人,把姜主播抱走了。” -豪华酒店套房内,顶上的水晶吊灯没开,只亮着床头柜的暖黄色灯光。 即便这样姜浓也嫌刺眼,生理性泪水将眼睫毛凝湿,费力的睁开,隔着泪雾看到近在咫尺的傅青淮,她没吭声,怕是梦。 傅青淮低头,俊美面容的轮廓映在暖光里格外朦胧,侧过身,将一剂退烧药拿起,修长精致的手摸索到她藏在大衣里的手。 指腹下的触感柔腻,从手指尖一点点滑过手背,乃至极细的腕骨处。 他也随之看到垂坠着的精致纽扣,贴身戴着缘故,不知不觉已经染上了属于女人的淡淡体温。 像是隐秘的心思被人揭开,姜浓不让看了,刚想挣脱出手,又被他握紧。 “打一针,你感冒吃药没用。”傅青淮指腹沿着她腕骨雪白的皮肤找静脉,与诱哄她听话的语调不同,下手快又准,下秒,姜浓就从声腔里倒吸了一口极弱的气:“疼,” “好了。”傅青淮将药剂扔下,伸手大衣里,顺着她肩膀往下轻轻一压,抱了过来问:“醒了还是没醒?” 姜浓是醒了的,只是药物的作用下又长时间没休息好,导致脑袋昏沉的厉害,就算看到他,也只当是一场极度疲倦下产生的梦。 所以也没了平日里的冷静矜持,将脸贴过去:“我最近不分日夜的忙,连饭都吃不饱,就想把节目做好,但是——” “青淮。”她含着哑意的美人音,仿佛是从舌尖勾缠出来的:“每晚睡前,我都有想你。” 话声落的刹那间,傅青淮将她衣领解开,修长骨节顿在了光滑的脖颈上方。 姜浓又说:“我好喜欢你,但是好久没见到你了……” 傅青淮确信她是没彻底醒,要换之前,姜浓绝对说不出这么直白的情话。 从一开始试探的接触,她喜欢自己那昭然若揭的心思又害羞掩藏的模样,早就被看穿得彻底,只是成年人之间没必要说破而已。 姜浓诉完心事,将脸一点点地往上移,离得极近,连呼吸都带着潮意:“你为什么不说话?” 傅青淮这会儿倒是没了闲聊欲,趁着她还配合,先将被细小的热汗捂湿的衣服脱下,长指划过那又薄又顺滑的背部时,低声问:“说什么?” 姜浓缩了下肩膀,眼睫毛抖了数秒:“你舒服吗?” “嗯?”这会,反而是傅青淮跟不上她混乱逻辑。 姜浓就是这般,以为她是个传统保守的,又会因为过于热烈的情感,撩而不知自的,勾着他:“电话时,你叫我背滕王阁序,借我的声音……舒服吗?” 傅青淮抱着她不动,随着姜浓想坐起来,男人的手臂也顺势滑落到了纤细的腰侧。 那系紧的红色细线,透着一抹靡艳衬着两人,在昏暗的光下,姜浓生生地又出了一身汗,被他捏着,像是热水里捞出来的,连眼都润了水,有淡淡爱意流淌在里头。 她觉得太热,手指绕到后背,想把内衣扣子解了。 傅青淮没让,用酒店的白色被子裹着她,只是精致修长的手伸了进去,隔着层蕾丝的布料像是研究珍宝似的描绘着,未了,往下移将被肌肤染湿的红线给解了。 可能是打了针,又或者是出了热汗的效果。 姜浓全身不在难受,也不冷,雪白的手臂抱紧男人不放,呼吸逐渐浅浅且平稳。 傅青淮就当她人形抱枕了一夜,即便落地窗外隐约褪去了浓墨的夜色,酒店楼下还有数位秘书在等候,他终究是因为姜浓一句想他,而迟迟没有离开。 燕杭难得放假一晚,不用接送姜浓上下班。 他寻了个地方跟狐朋狗友们喝酒,最近风评被害,刚一坐下来就有人往他怀里塞女人。 燕杭虽然平时在家里被指着这小白脸骂是废物,是个只知道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是不敢沾的,他还没堕落到那份上:“这玩哪出?” 旁边有人笑:“行不行啊小少爷,最近九街区都传遍了你养了个新闻界的小美人。” 可惜这话信服力不大,不过也有信的,主动递了根烟过来:“我听说京圈那群人,跟我们九街区的纨绔子弟不一样,他们喜欢养什么昂贵的金丝雀,是个稀罕物。” 此雀,可不是会所里随随便便一个庸脂俗粉就能当的。 燕杭姿态懒散地摩挲尾戒,想到了傅青淮在山顶别墅养着姜浓,好像是这个道理。 旁边狐朋狗友又说:“我这儿也有只雀。” 燕杭斜眼他,尾音拉长也衬得越发漫不经心:“少来,我不做犯法的事啊。” “不就是养只雀,哪里谈得上犯法啊。”说着,就掏出手机也不知是网上搜索了什么,冒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下:“人混娱乐圈的,算个十八线小明星吧。” 燕杭看这长相还勉强顺眼,想来也是,要没个金丝雀傍身,算什么纨绔。 “行吧,叫什么名?” “姓沈,沈珈禾——在娱乐圈有个鲜为人知的外号,叫小路央。” …… 随着酒店窗帘透过的第一缕阳光撒在薄薄眼皮上,逐渐地发热,引得姜浓从深层睡眠醒过来,天亮了,已经是上午八点过半。 她猛地从凌乱被子里坐起身,乌锦的懒散长发披散,衬着那张脸很茫然。 看到身处于酒店套房,就更茫然了。 足足花了数十秒的时间,才眼睫颤动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一张纸。 姜浓拿起看,是傅青淮的字迹,清晰地写着:「烧已退,有要事不便久留,另外,想我时也要记得好好吃饭。」 想他? 姜浓仿佛被这几个字烫到了眼,心跳也慢慢加速,从身旁的床沿留有一件男士的羊绒大衣到室内的许些痕迹,都在告诉她。 傅青淮昨夜来过。 只是她当是迷迷糊糊间做了一场漫长的美梦,给忘了。 现在脑子睡清醒,也想起某些细枝末节。 他似乎耐心地陪了自己很久,在半夜烧出一身汗时,也是他亲自去浴室拿温热的毛巾,替她从指尖开始轻柔的擦拭,光滑的背部乃至腰间,都没有放过一寸地方。 后来她睁开睡眼,润着水光凝望着傅青淮在暖灯光下的俊美侧颜良久。 直到他终于肯亲自己了。 那一触碰即离的吻,落到她唇间,低声说:“睡吧。” 姜浓抬起手指揉了揉发愣的脸蛋,没想到真的就这样睡过去了,心情略有些低落,又被某种不言而喻的甜蜜包裹着,掀开被子起床时,垂眼看到腰间的红线被重新系过,脸更红。 台里还有很多事,姜浓也来不及羞,先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待穿戴整齐出来,酒店的门铃也适宜地响了起来。 姜浓拿着浴巾,乌锦般的长发垂腰,尾端还挂着剔透的细碎水滴,往门那边走,猜想应该是燕杭来催她何时去上班。 打开门。 奢华清冷的走廊上果然站着一身懒散休闲西装的燕杭,眉目沾了点儿倦怠说:“别问,问了就是昨晚傅青淮把你抱回酒店的,凌晨五点五十分零七秒才离开——哦,离开前又给我新加了任务,得给你变着花样送每日的三餐。” 姜浓白皙的指扶着门,想了想说:“台里有食堂,你不说,他也不知道。” 燕杭觉得姜浓这美人能处,不仗着有傅青淮撑腰就恃宠而骄,转了转尾戒说:“上一个妄想唬弄傅青淮的估计早就被打断腿了,我还是有点紧急避险的商业头脑的。” “——” “对了,我养了个雀。”燕杭说话间,把她浴巾随意往地毯上一扔,又连人拉了出来,懒懒散散的往酒店楼下的餐厅走去。 姜浓起先理解成普通的雀,将白净的脸颊发丝拂到耳后,说:“什么品种的,冬季好像不太好养。” “别人送的。” 燕杭说话间,站定在了华丽的水晶灯下,窗外有日光,这儿也亮着灯,清晰地照耀在他线条白皙的侧脸上,嘴角微挑,看向前面:“就那个,很耐寒的。” 姜浓循着他视线指引,也抬起眼睫看向了厅内最佳餐桌的位置。 下秒,有些晃神在原地,连眨一下都不会眨了。 燕杭带着点儿懒的语调紧跟着响起:“长得很像那个大明星吧?” 姜浓一直看着餐桌的那抹美得稠艳的女人身影,这刻间,似乎连日光都是温柔的,洒在那张轮廓精致的脸上,有种不太真实的虚幻感。 几秒后。 她屏住了呼吸,轻声问:“这位是?” “沈珈禾,我养的雀。” …… 沈珈禾一大早就被经纪人送到酒店来,是为了陪燕杭吃早餐。 结果她都快吃撑了,还不见人影,只能暗搓搓地掏出手机:“玟姐,问个问题,如果那个九街区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没看上我,会怎样?” 蔺玟玉那边回复的倒是快,还是用语音直接冷冷地警告:“那你一辈子就当个十八线透明小艺人吧,哦,别忘了还清公司的债。” 沈珈禾顿时就泄了气,用力点着屏幕说:“遵命,我一定会把那个燕太子爷迷得神魂颠倒,成功打入京圈内部,好给公司拉资源——” 紧接着,又发第二条语音过去:“对了,我要陪他睡么?” “不用的。” 一道格外清柔的声音响起时,沈珈禾心想蔺玟玉那老女人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了? 结果刚转头,就看到有个极美的女人站在身后,吓得她手机都没拿稳。 而险些砸落的刹那间,姜浓弯腰接过,纤细莹润的手指拿着递给她:“你好,我叫姜浓。” 沈珈禾透过姜浓这张笑颜,慢慢地移到懒散往对面一坐的燕杭身上,有片刻尴尬到无地自容,特别是寒冬腊月的,她却被经纪公司强迫穿上超短的裙子,裸着一双雪白长腿。 “咳,你是新闻台的主持人……我认得这张美人脸。” 都尴尬了,也就豁出去尬聊,所以又来了句:“这家酒店早茶不错,虾饺很好吃。” “好,那我尝尝。”姜浓轻轻扯开椅子落座,唇角笑容不变,并没有因为听到她和经纪人的话而影响到什么。 反倒是燕杭往椅背上靠,一副他良家妇男的清白岂是你能玷污的嘴脸。 真是够邪乎的!沈珈禾暗地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顿早餐吃得实属尴尬,直到最后,她眼角余光观察到姜浓抿了口玻璃杯的水,声音依旧是柔的:“沈小姐,需要帮忙吗?” “啊?” 沈珈禾美艳的脸蛋抬起,云里雾里了许久,红唇吐出四个字:“我不需要。” —— 半个小时后。 姜浓要赶去新闻台上班,不便久留聊天,跟她互加了微信后就下楼了。 旁边的燕杭自然要送。 导致沈珈禾也看不透两人什么关系,继续云里雾里的乘坐电梯到停车场,一股妖风凉入骨地吹来,她裸在短裙外的大白腿是真冷,握着手机等了会。 远处,熟悉的商务保姆车缓缓行驶过来。 沈珈禾松了口气赶忙上车,还没被暖气焐热堪比停尸房还僵冷的身体,就听到坐在副驾的蔺玟玉转过脸,冷眼逼问:“燕杭看上你了么?” “——” 这得从头说起。 沈珈禾觉得燕杭就算没看上自己,好像姜浓看上她了。 蔺玟玉扫视着她跟路央神似到七八分像的脸,可惜有同款脸,却没一样火的命:“你别看燕杭是个纨绔子弟,他被燕氏董事长费尽心思塞到京圈,跟商乐行那群人混,以后能废到哪里去?” 沈珈禾没骨头似的懒洋洋窝在座椅上,想到今天翻白眼的次数太多了,再翻的话,就是用眼过度。 她惯会做表面工作,嘴上说着是。 蔺玟玉且会不知道她什么德行,笑得冷漠道:“燕杭要没看上你,你就去找姜浓套近乎……这位,虽不知背后靠山到底是京圈的哪位,但是正受宠着呢。” 第 25 章(“罚跪”) 有人送了只‘金丝雀’给燕杭养这事,在圈内未引起他人的关注。 倒是姜浓忙到不沾地,还没忘记这个和路央生得极像的小明星,午后的阳光依旧有点晒,她白皙的指将百叶窗拉下,继而坐在了办公椅上。 在等冬至的周报表空隙里。她点开手机,上网搜索了一堆有关于沈珈禾的帖子。 身为一个在娱乐圈就演了几个配角的十八线,粉丝少又无作品傍身,营销的帖子没几个,倒是找出了关于沈珈禾出道时的网友匿名爆料。 沈珈禾是替父还债才进这个圈,所签的经纪公司在内娱风评极恶,最喜强迫旗下艺人接受所谓的潜规则,几乎等于是签了卖身契就从此不能决定自己生死。 姜浓微微垂眼,耐心地翻到最后一条帖子。 她想看沈珈禾的家世背景,有没有什么亲姐妹之类的,可惜没有,帖子里也有网友提起她和路央生的像这个,很快就被一大批粉丝给激情骂销号了。 因为路央同样是独生女,长得像,只是巧合罢了。 姜浓从手机抬起头,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光线恰好照在了纤长细密的眼睫毛上,浸得那眼尾都有些微红。半响,待外面传来冬至欢快的脚步声。 她伸手,端起旁边的凉水,低头慢慢的喝了口。 冬至进来说:“姜主播,这是您要的周报表。”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直到姜浓的节目正式首播,都很是风平浪静。 倒不是天寒地冻没人搞事,而是联播组那位空降且有港圈背景的梅时雨压根就不是个善茬,明里暗里挤兑了柳思悠好几次。 柳思悠往年都是被众星捧月的存在,所以这种人多势众选票环境,她自然是榜上有名的。而这次,谁也没料到梅时雨也要来参加选台花。 于是台里内部群热闹得像是过年,都在押注谁才是公认的台花。 然而,姜浓跟众人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她对这些不感兴趣,甚至因为燕杭中午按时按点来送午餐,都不用跟同事一起去食堂。 摆在桌上的日历,已经没剩下几页了。 她喝水时,看了眼被用笔圈起来的重要日期,慢慢地,伸出白皙的指撕下。 团队的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般,连姜浓说不紧张是假的,她没空等手机的电话,放到抽屉里后,倒是拿着新闻稿一刻都没有放下。 这次邀请的嘉宾是退休老记者魏河桥,他在新闻行业奋斗了二十年,揭露过无数阴暗的内幕,却因为一次采访的途中被歹徒恶意开车撞伤,此次双腿留下严重残疾才退出了前线。 而拿着补贴养伤的魏河桥生活并没有恢复平静,依旧遭受着被送花圈和秘密监视的死亡威胁。 直到一度无法正常工作,这些年又要负担高额医疗费,最终只能卖掉房子,一家老小挤在空间缩窄的出租屋。 隔着光滑如镜的玻璃门,聚光灯齐齐亮起的一刹那,演播厅沙发上坐着的魏河桥比同龄人消瘦很多,一身洗了褪色的深蓝衣服,头发灰白,满脸的病态难以掩饰岁月煎熬,就连接过工作人员礼貌递来纸杯的手都不堪重负的微抖着。 “姜主播。”冬至转过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姜浓,她今晚无疑是美的,在登台前,纤细的肩还搭了件宽大的深灰色羊绒料大衣,不符平时尺寸,内里穿着一件霜色曳地的长裙,珍珠细带松松散散顺着锁骨衬着肤色,白到仿佛会发光。 他话顿半秒,才问出那句:“姜主播,为什么选的是魏河桥?” 姜浓如水的眼中映着细碎灯光,声音很平静说:“魏老师曾是媒体业界的一道光,一代英雄不该沦落这种下场。” 同一时间,在傅氏的深宅大院内,雪停了很久,在浓墨夜色中到处覆上一层雪片。 隔着门,粱澈的声音在外响起:“池里的鱼怎么都翻肚皮了,嘶,这水都快结冰……烧点热水下去还能不能救活啊。” 无人应答。 一阵寒凉入骨的风沿着门缝刮进奢华偏暗的室内,因傅青淮身在老宅时不喜光,也没亮灯,旁边的阎宁用蜡烛点燃,烛光透着靡丽的昏黄映着精致的木雕屏风上。 也依稀,能透过屏风模糊的暗影,看清后面的长形沙发处一抹姿态慵懒的身影坐着。 阎宁脚步极轻走出来。 视线冷漠地扫向了一直跪在门前的人身上。 “阎秘书。” 唐智钟不敢大声喧哗,耳力不错的他,听到屏风内虽静,却在七点五十分时传出了新闻节目播报的声音,也琢磨不透这位主放着天大的生意不看一眼,倒是有闲情雅致追新闻。 阎宁一袭笔挺凌厉的黑西装走到旁边停了片刻,薄唇吐字道:“家主将南矿那边的生意交给你,结果你却出了岔子,让傅二爷得了手。” 烛光忽而亮起两分,照着唐智钟僵冷的脸色。 阎宁面无表情继续说:“你还是想好,怎么跟家主交代吧。” 唐智钟西裤下的膝盖已经跪麻痹,如今连跟自己有几分过命交情的阎宁都不帮忙美言几句,心底的天蓦然彻底暗了下来,他知道像傅青淮这种能打破傅家长嫡继位的祖训,站在家族最高处的男人,城府深不谈,手段也够狠才能上位。 所以出了岔子,除了主动来傅家跪着担责外。 唐智钟不敢在投机取巧,找个替死鬼背黑锅,也不知跪了多久,窗外渐渐的,又开始落雪枝头的声音。 屏风那边。 烛光熄灭,无声中渗出袅袅的一缕烟,在这最黑暗的时候,傅青淮终于漫不经心地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垂下视线:“傅锦明送了什么收买你?” 他竟知道? 唐智钟震惊住了,整条脊梁倏地发凉。 “想好了怎么回答,要让我听不顺耳。”傅青淮薄唇溢出的淡而清晰声线很缓慢,一字一字带响的落地,透着寒霜气息经久不散:“我就把你扔到院里的池中,跟那几条死鱼作伴。” …… 风雪吹得雕花灯笼不停地晃,站在走廊上的傅锦明却不避风,玩着手里的核桃,光影照在他年过四十的脸庞,斯文清瘦的轮廓鲜明,细看与同父异母的傅青淮容貌上毫无相似之处。 整个傅家上下都知道。 家里的三位爷关系不和,这时候也只有身为长兄的傅秋生敢过来,手握着一根精致的手杖,说话习惯地摸出白色手帕捂着口鼻:“二弟,你搅了他南矿那边的生意,怕是要被记恨上。” 傅锦明转过头看向亲兄长,倒不急回这话,反而是皱着眉头说:“这风大,哥别病了。” 傅秋生摆摆手,自十年前开始他身体就日渐垮了,如今也是一日拖着一日。 平时的话,是不轻易踏出自己院子的。 只是临近年底,老祖宗生了场重病险些去了,二房和三房这边还内斗的厉害,搞得整个傅家人心惶惶,他也不得不出面,伴着喉咙闷闷压抑的咳嗽声说:“当年父亲执意与那女人生他,你以为真是图美色?是觉得我们兄弟难当大任……想试试能不能培养出另一个继承人。” 这个道理。 傅秋生也是在病了后,才彻底悟出来的。 可惜傅锦明对父亲的不公,对家主之位有执念:“那小病痨子命大,那些年绑架下药都弄不死他,如今这一笔笔的仇都带着血,他会不记?” “哥,我们没有回头路——” 傅秋生沉默了片刻,那些做过的恶事也被傅锦明这句话给唤醒。 是啊。 换谁不恨自己两位血脉相连的兄长,竟从二十几年前就开始下毒手。 每次都妄想把他往黄泉路上送,最危险的那次,是故意给他那女人的下落,冷眼看着年少的他冒着十年难遇的暴风雨去找时,又派人在途中制造车祸,让他死在外头。 但是傅青淮命就是大,有傅家祖宗庇佑,没死成。 回到傅家后。 也再没有闹着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 想到这,傅秋生猛地咳嗽起来,连手帕都沾了一小块的血。 傅锦明脸色微变,刚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睹见门廊那边走来的一抹女人身影,又瞬间恢复如常。 “秋生叔、二叔。” 走近的是与傅家世交的林家掌上明珠——林不语。 她端着热气弥漫的甜汤,显然是往傅青淮的庭院走去,没想到路过这里遇见了这两位爷,不慌不忙的停下打招呼,说话声音也柔。 傅锦明笑的斯文:“老太太今天怎么样了?” “好转些,也多进食了半碗粥。”林不语最近住在傅家老宅,是打着伺候老太太名义来的,旁人不点破,她自然也装的下去。 傅锦明指骨继续玩着核桃,扫过这位精致优雅的千金:“这个家没个女主人,幸亏有不语。” 会说没女主人,是因除了长房和二房至今没有娶妻外,傅青淮的主母之位,也迟迟没有从一众名门闺秀里挑个出来。林不语怎会不懂话里意思,略羞涩一笑。 而傅锦明下句话,透了许些似笑非笑意味:“青淮在山顶别墅养了个女人,这事你知道吗?” 林不语微微抬眼,指尖略攥紧瓷盘边缘,表情是不知的。 “听说是个百年难一遇的美人,虽然出身差了点,不过……”傅锦明懂得点到为止,话扎进了人心里就行:“青淮的亲生母亲,当年进傅家门时,不也是个落魄的小美人么。” —— 甜汤端进庭院时,已经凉了。 林不语手指僵到现在,脚步还没停下,先撞见有个人被抬了出去。 她出神地盯着,直到两分钟后,才惊醒似的,重新扬起温柔得体的笑容走进去。 远远地,一眼就看到傅青淮穿着比雪色还白的衬衫和长裤靠坐在高背的木雕椅里,身后,是走廊上荡漾下的暖光,衬着他俊美精致的侧颜,正悠闲的拿花生,精准地扔向院内树下的几只避雪的孔雀。 孔雀被惊得四散开,有一只预感到危险也不跑,甚至还拖着长长的尾羽,抖得哗哗响地朝傅青淮开了屏。 沾了雪的绚丽尾羽犹如透亮的珍珠垂落在了身上,那副不可一世的清傲模样,倒是和傅青淮本质上,有几分相似。 林不语不由地想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傅青淮纡尊降贵入眼? 她是嫉妒的,脚步极慢走过去:“三哥,我亲手煮了点暖胃的甜汤给你。” 矮桌上有茶,傅青淮见她来,神色很淡。 伸出精致修长的手,去端起青瓷杯,溢出的单音节亦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嗯。” 林不语端着不动,她自懂事起就严格按照淑女教育活着,甚至知道以家世来看,将来一定是会嫁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而她,当得知傅青淮成为傅氏新任家主时,就知道自己会是他命定的妻子。 “三哥,我知道你喜酒,这甜汤加了些米酒,你不尝尝?” 林不语与他坐的椅子相隔几步远,话落下,见他总算掀起眼皮,看着自己。 莫名的,那双如覆寒霜的眼眸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好在这时,粱澈走过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个气氛,走到椅子旁边压低声汇报:“礼物已经送到了姜小姐手上。” 林不语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而傅青淮指骨如玉扣了扣茶杯边缘,又低淡的嗯了声,这次不似那般没温度,甚至薄唇勾起了几分昳丽之色。 是养在山顶别墅那个女人吗?不等她面色露出难过。 傅青淮鸦羽般的眼睫余光里瞥见她近乎发白的手指关节,便语速很慢叫了句:“林侄女。” 林不语声音吞吞吐吐:“三哥,我。” 严格论起,傅青淮虽与两位兄长年纪相差甚大,却占了在家族辈分级高的便宜,要摆起长辈架子的话,谁也不能说他什么。 所以,这句林侄女叫得林不语是哑口无言。 旁边粱澈不敢笑。 也心知傅总不好伺候的脾性,在老宅没有特殊情况下,他最不喜用长辈身份唬人。 傅青淮姿态慵懒地坐在软垫的木椅子里,下一句也轻飘飘落了过来:“你叫傅锦明二叔,却叫我三哥实在听了不妥。” 他想了半秒,映在雪夜里的精致眉目似勉为其难接受了什么,将指间薄热的茶杯搁在矮桌上,直接一锤定音: “日后还是叫我三叔,以免乱了辈分。” 第 26 章(“名正言顺”...) 林不语是红着眼,连夜冒着风雪回到了自己家中。 她鲜少在人前失态,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这叫林母急着跟上楼询问,推开主卧的门,便看见林不语坐在梳妆台前,发丝被细雪打湿黏在妆容精致的脸颊上,肤色苍白,喃喃地说:“他让我叫他,三叔。” 林不语透过镜子看着母亲,这个称呼可谓是如锥心刺骨般扎在了心脏上,无论是泪眼里,还是气到颤抖的声音都透着不甘:“傅青淮外面养了个女人,他不会选我做傅家的主母。” 林母听她说起原始事情经过,倒是舒了口气:“不是邵家的邵明珠就好。” “傅家那种规矩重的地方,不是路边捡个小猫儿就能进的,按照家族遗训,他傅青淮在上位时就应该选个主母出来,如今也到了是该他选一位出来的时候了。” 林母走过去扶住女儿的肩膀,望着镜子里这张美貌娇艳的脸蛋,与她耐心地分析利害关系:“现在整个顶尖豪门都蠢蠢欲动,变着法想把自家女儿往他房里推,但是放眼望去,哪位有我家不语优秀?” 林不语情绪逐渐被抚平,觉得说得有道理。 她生来就是给傅青淮做主母的,且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取代而之。 林母见她听得进去,也就放心露出笑:“叫三叔而已,等过了这个春节你嫁进去再叫他,就是夫妻间的情趣了。” 林不语去浴室洗了个澡,把狼狈的自己又收拾得端庄优雅。 她是一个连穿睡袍都要精致繁琐万分的人,待点燃了昂贵的香薰,坐在床前安静地浸泡着这股玫瑰香时,也顺势拿出手机,想找个圈内的人问问傅青淮养的女人姓甚名谁。 谁知都不用问,一点开朋友圈,就看到邵明珠这个蠢女人给曝光了出来:【呜呜呜好吧我认输,不愧是三哥的女人,是真的好仙!!!】 林不语看完这段话,随即照着视频的微博链接点了进去。 是一段新闻采访的节目,画面里除了有个双腿残疾的中年人,剩余的,就是坐在旁边的一位穿着霜色长裙的年轻主持人,单凭侧颜就看得出生的极美,音色也清清柔柔的。 林不语只记得很刺耳,因为这是她平时怎么掐着嗓子,也说不出的腔调。 她又刷到邵明珠的朋友圈下,还出现了不少奉承的留言。 其中,就有商乐行在不正经的调侃:「三哥还没正式官宣,你就敢把美人往朋友圈曝光,小明珠,我掐指一算你近日不宜出门,小心挨三哥训。」 这话逼出了邵明珠的求生欲,不到一秒就把这条朋友圈删干净了。 林不语略微失神,直到不小心把旁边香薰打翻,胳臂被烫出一块微微红色痕迹,才惊回神。 《倾听》这档节目圆满播出,也喜提了几个小时的热搜。 网友的评论两极分化,一边是震惊姜浓退出新闻直播间,竟挑大梁主持起了新节目,台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几乎都不用看提词器。 一边是魏河桥的故事,让很多网友都潸然泪下,纷纷地在节目官博下留言。 “伸张正义的老记者不该善有恶报,有谁能告诉一声他联系方式,我家开医院的,愿意免费替他提供最好的医疗。” “曾经新闻行业引路的明星啊,从他重回这个地方开口的第一句话,我眼泪就止不住,姜浓太会选人采访了。” “我想捐款,英雄不该被这样对待!” “……听说节目里有募集捐款的渠道,去私信问问。” 这一夜还未过去,微博后台的私信就被问爆。 而看这个私信的任务,姜浓交给了团队里一个比较做事细心的姑娘,并且交代她无论是来尽微薄之力帮助的,还是有可能来求助节目的,都不能错过。 新闻台在深夜时分,依旧灯火通明。 姜浓离开办公室时,不忘记将放置在桌旁的一束白山茶花带走,以及,采访时脱下的深灰色羊绒料大衣,这个是傅青淮的衣服,先前留在酒店未带走的。 她最近习惯拿这个来御寒了,披在身上,外面的寒风细雪的也刮不着自己。 脚下尖细的高跟鞋踩着,刚走向电梯,恰好看见梅时雨站在那儿,工作牌依旧喜欢绕在手指上晃着,正悠闲的看着悬在墙壁上方的电视广告。 姜浓走近,微笑打招呼:“梅主播。” 梅时雨微一颔首,眼神扫来间,抿着的薄唇淡淡吐字:“姜主播今晚穿的跟走秀一样,恭喜在台上大放光彩。” 这人毒舌,姜浓也不与斤斤计较什么。 等一同走进电梯,梅时雨又继续闲谈:“台里在选台花,姜主播有到内部论坛里投票么?” 姜浓侧脸看他,大衣很是松垮的缘故,颈间露出的肌肤被怀里的山茶花衬着格外白嫩:“我这票还未投,我想以梅主播的魅力,票数恐怕是遥遥领先了,也就不凑这个热闹。” 她本身美人音就动听,还这么会讲话。 梅时雨眉目愉悦几分,长指拽了拽精致绣纹的领口:“这倒是,本主播怎么会输给那个长得像野兽的女人。” 姜浓率先走出去,但没几步,又听见跟在后面的梅时雨说:“姜主播有没有兴趣跟我重组一档节目,以你的靠山势力和我的资源,不假时日绝对能吊打林笑晏的节目。” 这个点。 新闻中心的人很少,以至于四周都出奇安静。 姜浓慢慢转过身,如水的眼对视上梅时雨,并没有说话。 梅时雨是野路子出身,以前是跟着港圈那边混的,通过一些关系才攀上康岩朔这边,成功调任到了沥城联播组来,但是他野心比散装粤语要靠谱多,同时知道想竞争下台里的前辈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姜浓有京圈背景。 正是初来乍到的他需要的,声音压得极低说:“台里是时候需要新面孔了。” 姜浓却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能给你,想要的?” “我知道你是通过康台长才拿下《倾听》的主持资格。”梅时雨没有与她长时间站在走廊上对持着,以免镜头下,看起来太奇怪。 当然,颇有洁癖的他,也不可能去碰姜浓的衣袖一下。 微抬下巴,示意她往外走:“也知道,你被京圈姓傅的那位——包养。” 倏地间。 姜浓细高跟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卡了一下,手里的花瓣也散落几片,微侧过头看向轻吐出包养二字的梅时雨时,侧颜轮廓在灯光下美得难描难画。 “什么?” “我从京圈打听来的。”梅时雨又冒出了句粤语的口音,将工作牌塞进裤袋,说:“傅家最近在选当家主母,商乐行那群人应该不会在你面前提吧?” 他瞧着姜浓也不像是柳思悠那种整日盛装招摇过市的,去攀附权贵应该不是为了要钱,那就是跟他一样要名利了。 竟这样,何不联手做盟友呢? 姜浓不知梅时雨此刻想法,静了许久,才轻轻启唇说:“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等梅时雨疑惑这位怎么变脸了,见她直接往外走。 那一路散落下的洁白花瓣也无人管,直至姜浓的身影消失在新闻中心的大厅玻璃门外。 …… 今晚燕杭没来接,是回家给自个亲爹贺寿去了。 姜浓刚走出去,原是想打出租车的,却看到已经有一辆车缓缓停驶在眼前,夜色弥漫着雪雾,在车窗降落下的刹那间,她险些以为是路央。 “小仙子,燕杭让我来接你。” 沈珈禾作为金丝雀,却沦为了深夜司机……不过她求之不得跟姜浓联络好关系,而仙子的称呼,也显然是看网上热搜学来的。 姜浓弯腰坐进副驾,没有把她真当司机用,只是唇边的笑容今晚有点淡。 细看,似乎一点没有节目收视率爆红后的喜悦。 沈珈禾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没有开口先说话。 直到姜浓将山茶花放在腿上,轻声说:“麻烦你了,送我回公寓。” “不麻烦,我就是个没戏拍的十八线。”沈珈禾说着就按照她给的地址导航,正诧异怎么不回久住的酒店呢,又听见姜浓清柔的音色响起: “沈小姐,我有个问题,如果你愿意如实相告—— 我会给送你一份谢礼。” “啊?”沈珈禾轻转方向盘,不忘记去看她平静的白皙侧颜:“小仙子是想知道内娱的瓜?那问对人了……” 姜浓轻轻摇头,指尖纤细细细地摩挲着花纸,唇间问出的话与她表情一样,看上去还算冷静:“在你经纪人那边透露出的消息里,我是被包养的么?” 沈珈禾猛地踩刹车,硬是停在了路边。 暖黄的光影透过窗照映进来,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姜浓看得清楚,也猜测到了心中答案:“你虽然不红,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明星,犯不着这般来讨好我,是因为觉得我背后的人,在京圈比燕杭更有权势,而我——也同你一般,是被圈养的金丝雀。” 沈珈禾本能地觉得姜浓好像不太喜欢这个词,酝酿了会回答:“圈内怎么传都是别人的事,主要是那位,愿意给你名正言顺的正牌身份,这样的话。” 她有点儿编不下去,索性直白问姜浓:“有给么?” 姜浓难得一贯平静的漆黑眼眸会露出茫然,回想起与傅青淮确认关系的细枝末节,似乎两人从那个吻开始,就心照不宣的打破了彼此间暧昧。 她第一次经历感情上的事,毫无经验之谈,不知还要坦诚公开吗? 沈珈禾非常清楚的告诉她:“要!特别是这种位高权重的大佬,他不给你正牌身份,你落在别人眼里就会沦为见不得光的小情人——小仙子,你别被骗了!” 姜浓沉默了,忽然觉得车厢内暖气温度下降了很多,哪怕披着傅青淮这件御寒的大衣也暖不起微凉的肌肤,指尖在花纸刮出了一道白痕。 沈珈禾看她这样,心里沉了沉,毕竟像姜浓这种能被媒体公开评为不染世事的人间仙子,谁见了不想得到? 多半是京圈那位神秘大佬见色起意,把她给哄骗了。 “小仙子,我看燕杭这段时间车接车送的,也没见有大佬的影子出现……咳,我是说他不出现,你就去找他问问?” 半响后。 姜浓抬起头,只是出声让她把车窗打开,想吹下寒风醒一醒头脑。 第 27 章(“想要你”...) 姜浓回到公寓,许久未住,她将松散了些花瓣的白山茶搁在茶几,先转了一圈,才从卧室内的衣柜里抱出了床干净的被子,裹紧了自己坐在那张丝绒沙发上。 从她漆黑的眼眸里,可以看清外面这座繁华靡艳的城市万盏灯光逐渐熄灭,最后一点稀疏的光也被黑夜给啮咬了。 反衬得室内的每个角落轮廓都有些模糊,包括那蜷缩着一团的纤柔影子。 姜浓似睡非睡了会,从被子里伸出纤细的手,直接碰到了旁边冰凉的手机。 今晚《倾听》节目顺利首播缘故,有不少行业内的前辈都给她发来的祝贺短信,在这清寒的深夜里,她耐心地一条条回复,直到指尖点到了傅青淮的名字上。 因为忙,其实两人私下联系的不频繁,并没有热恋情人那种时刻都要黏在一起。 多数的时候,她想他了,都会很克制的放在心里想。 姜浓微微垂下的眼睫滑过失措情绪,第一次正式这个问题,是她先动心,明知两人身份地位有云泥之别,还要执意去喜欢他的。 倘若傅青淮这里,真如京圈私下传言的,把她当成了金丝雀去圈养—— 姜浓就连暴露在冷空气里的白皙指节都凉得僵冷,搁在屏幕上方迟迟没点下去,直到另一道来电出现,是季如琢。 她心脏猛地跳得急,深呼吸数秒才去接通。 季如琢深夜来电是来贺喜她得偿所愿,只是浅聊不到三句,敏锐地察觉出来了姜浓清柔的音色有一丝不对劲,那端沉默了会,才问:“辛苦了这么久把节目做起来,是什么事让你能压下这份喜悦?” 姜浓蜷起双腿,将自己靠在沙发背上,柔若无骨似的。 要旁人这样问,她能滴水不漏的应付过去,但是面对季如琢,总是能卸下心防的,红色的唇轻轻说:“如琢,我和傅青淮算在一起了吗?” “男未婚女未嫁,自然算。”季如琢惜字如金,温润声调里却非常的平稳。 姜浓有些片刻恍惚,不知该怎么说了。 季如琢倒是从不逼她,只因相信姜浓心思通透,给她点时间想就自有判断。所以在电话里,没有再问什么,出言叮嘱的都是年关将至,注意防寒保暖之类的。 姜浓轻轻嗯了声,也不忘叮嘱他:“记得要继续戒烟。” 一根烟卷燃尽,猩红火光险些就烫到了男人指腹。 季如琢面不改色搁在了烟灰缸里,随即背对着的门口处,传来了苏荷声音:“你这样骗姜浓,就不怕她恨死你吗?” 这话激不起季如琢淡得出尘的情绪,缓步走到香炉旁,点上时才看向她:“苏小姐说什么?” 苏荷被礼貌又生疏的苏小姐三个字哽到了喉咙。 每次都是这样,一说到他不喜欢听的,就拒人离千里之外。 反观季如琢不管她面上的薄怒般,随意拿了本书,斜靠在梨花软椅上,旁边亮着暖黄色的柔光灯,将他身形轮廓勾描得又薄又直,瞧着恍惚有种如青松孤竹的寂寥感。 莫名的,苏荷心底也跟着空落落厉害,踩着细高跟慢慢地走了过去。 今天她显然也是盛装过来的,无论是妆发,还是一身胭脂丝绸高定长裙,都漂亮得过了头。 苏荷知道这个看似儒雅却骨子里薄情的男人,只对姜浓好,对待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一个态度。而她之所以能稍微特殊点,只是占了挟恩图报的便宜。 见他许久都不理人,苏荷也不走,偏要将自己往他怀里塞:“我不让你抽烟,你不听……姜浓不让你抽,你就骗她戒了,季如琢,你连她都骗,我都快看不懂你了。” 以防她掉下去,季如琢抬起单手扶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似警告般拍了拍:“别乱动,摔了不负责。” 苏荷可是自出生起就娇生惯养的没尝过几回痛的人。 要说记忆里最痛到惨绝人寰的那次,还是三年前和他初次发生肉/体关系时,双方都没有什么经验,弄到最后哭得都快断气。 是能让苏荷瞬间清醒无比,就不敢闹腾了,雪白的胳膊紧紧抱着他,声腔里带着抱怨和撒娇的意味:“我今晚来找你,不就是因为听到京圈一些风声么,傅青淮要遵循遗训选妻了——他那样的人,肯定是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人选,姜浓该怎么办?” 苏荷这般迷恋季如琢,却不讨厌姜浓。 哪怕这些年没和姜浓接触过几回,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不过她性格向来恩怨分明,也看得出这两人之间从未有过暧昧。 特别是季如琢告诉过她,姜浓心里一直有人了。 既不是情敌的话。 苏荷自然就不会去针锋相对,见季如琢不回答,就将脸蛋凑了过去,与他下颚亲密地贴着:“看吧,问你正事就不说了,你真好讨厌,最好别被我查出来……” 她尾音咬着字,唇齿也去咬他:“不然我就联合姜浓,十天不,三天都不理你。” 要往常,气氛烘托到这里了。 即便季如琢生性对情爱这事寡淡,也会顺势与她缠绵一番的。 但是上半年开始,他就不爱沾这个了,两指虚扶着她肩膀推开些,暗黄的光下,衣领外的脖线已经被啃出了一道痕迹,薄皮得有点透白了。 苏荷怔了几秒,而季如琢仿佛是有意转移她注意力,将书递了过来:“这里面有惊喜。” “不就是本破书。” 苏荷随手接过,想快速地翻一下敷衍了事。 谁知指尖没翻两下,书籍内是空的,有个精美的琉璃玲珑珠链子就顺着滑下来,落在她裙摆处,闪烁着摄人心魄的柔靡亮光。 “脚链?” 苏荷眨眨眼,看得出很是贵重。 季如琢薄薄的唇角勾起弧度,从她手中接过,继而将垂着的那层层裙子撩了起来,室内有暖气,所以苏荷秀长的腿露出,也不觉得会冷。 她就这般坐着不动,看着季如琢亲手为自己冰肌莹彻的纤瘦脚踝,戴上这脚链。 刚好完美契合。 脚稍微一晃,坠着的琉璃玲珑珠就撞出细碎清音。 欣赏了半响,苏荷明媚的眉眼掩不住开心,轻易就被哄好:“这是只有我独一份?” 季如琢指腹从她脚踝缓缓滑过,拨过那颗琉璃珠,伴着清音的语调低醇而动听,也总算没有模拟两可:“独一份,现在提好裙子回家睡觉,今晚藏月有个古董要鉴,不便陪你。” 苏荷完全忘记是来藏月找他问姜浓的事。 两手提着裙子,从男人的膝盖乖乖下去,走两步就去看精美的脚链,又回头对还坐在软椅上的季如琢说:“我会把它当成传家宝来戴的。” - 第二天,在清冷冷的公寓内。 姜浓是被闹钟吵醒,睁开睡眼,四周已经被雪白的光照亮。 她滑出被子,光着脚先去浴室里洗漱一番,继而去拿充好电的手机时,看到屏幕上有条半夜的短信进来,上面写着苏荷的名字: 「找个时间约饭。」 姜浓奇怪了。 毕竟苏荷很少会主动联系自己,哪怕无意中碰到面,也就是点个头算打过招呼了。 她垂落着眼睫,想片刻,回了个好字过去。 之后便没有把这事搁心上,又或者是年关将至,所有人都格外忙碌起来,久而久之,许多事都被抛之脑后了。 姜浓作为节目的主持兼总制片人,压在身上的工作量更不用提。 她拼起事业起来,连每日回哪睡都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对此燕杭还跟他的金丝雀打了个赌注,可惜每次都输钱,沈珈禾是一猜一个准,今天猜姜浓就留宿新闻台的办公室了,明天猜回公寓。 次数多了,燕杭有种冤大头的错觉,甚至怀疑自己被仙人跳。 “姜浓是不是提前跟你透过口风?” 这夜,守在新闻中心大楼下的两人又赌注了一次。 毫无悬念,沈珈禾赢了。 她数着钱,听到燕杭竟然质疑自己和小仙子的人品,顿时就翻了个白眼:“拜托小少爷,您能不能动用一下尊贵的脑子想想,今晚姜浓有庆功宴,酒楼地点离她住的公寓就十分钟车程,她不回这里睡,何必大老远跑去空无一人的山顶别墅住?” 燕杭揉了揉骨指关节,语调低沉不虞地说:“果然便宜没好雀啊,我你都敢怼?” 这位包养金丝雀,不像是用来泄/欲,更像是纯粹显摆纨绔子弟身份的。 时间久了,沈珈禾对着他就没大没小起来,被这一提醒,瞬间优雅坐好:“别气啊,要不我把一半的赌注退给你?” “——” 燕杭眉目惫懒冷淡瞥向她那露着大白腿的稠艳短裙,真够省布料的,薄唇伴着一声轻嗤说:“免了,就那几个钱,你还是拿去多买条裤子穿。” 沈珈禾保持微笑,想骂很脏的那种话。 此刻同一时间,新闻台中心的办公室里。 姜浓坐在办公桌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采访录像视频,白细的指尖握着笔,反复推敲着稿子。 无人敢进来打扰,直到旁边的手机响起。 她在第一声时没动,手指握紧了笔。 响到第二声时,才看向亮起白光的屏幕,只是未去接。 这种情况最近不是一两回了,姜浓还没想好,所以在傅青淮打来电话时,几次都会故作不接来错过他的电话,偶尔接了,也是以忙碌的借口匆匆挂断。 数十秒后。 震动的手机逐渐恢复平静,没有再响了。 姜浓一口气未歇,外面玻璃门被敲响,是冬至进来说:“姜主播,别忘了今晚的庆功宴。” - 庆功宴选在台里常去的酒楼,还特意定了个包厢,就团队里的十几个人。 姜浓是半个小时后才到场的,她将毛呢大衣搁在椅子上,穿着宽松的浅蓝色毛衣和半身裙,衬着带着笑的清丽侧颜,这副模样倒不像是个领导,过于的年轻了。 但是整个班底团队都是信服她的。 因为她不仅主持功底好,眼光还独特,且每期的新闻访谈稿都是出自她之手,才华方面就更是有目共睹的。 酒后三巡,大家在性格淡如水的姜浓面前也逐渐放得开,挨个来敬酒。 她喝的虽不多,在这难得一次的庆功宴上,倒没有用白水代替。 轮到后期组的罗锋时。 他握紧着酒瓶,几次想跟坐在主位的姜浓说点什么,却硬是憋红了双目。 冬至在旁闹,一句又一句锋哥叫着。 罗锋没去管这些人,剧烈的情绪在喉咙烧得格外凶狠,半天才挤出话:“姜主播,谢谢你把自己奖金都给了我,谢谢。” 给奖金这事。 姜浓并没有宣扬出去,她是个好领导,不但在工作上观察细微,也同时关心着班底里的每一个成员。而罗锋近日妻子检查出癌症,需要一大笔钱动手术。他人到中年愁着钱,压力快压垮了双肩。 所以罗锋在庆功宴上一瓶闷吞,对她的感激之情是无法言语的。 渐渐的,许是热闹的气氛会熏染人。 姜浓放下酒杯时,唇色在璀璨的灯光下也多了一分嫣红。 她不能在喝,想站起身走到外面去醒醒酒。 莹白如玉的指扶着桌沿,下秒,口袋里的手机声倒是先一步响起。 姜浓重新坐了回去,拿出来看,发现又是傅青淮的来电。 这次她接通,贴在耳边:“嗯?” 电话那端,好似有戏曲的声音传来,以及一些比她这里还喧闹的杂音。 即便这样,傅青淮说话时,他的声音依旧是最特别的:“听说你今晚有庆功宴,被灌酒了?” 莫名的,姜浓想起他说过自己酒品不行的话。 想笑一下,却觉得唇角没力气,继续轻轻嗯了声。 傅青淮不急不缓跟她继续聊:“庆功宴,想送你份礼物。” “你送过了。”姜浓没醉,觉得水晶灯的光晕得她眼花,纤长的睫毛垂落下来:“节目开播时送的那束山茶花还没凋零。” 傅青淮城府极深,又怎会听不懂她言外之意的拒绝,静默了片刻说: “还有半月就过春节,有什么新年愿望?” 眼前桌布像是蒙了层红纸,姜浓弯曲的手指轻轻揪着,如两人的关系般,扯一下,竟就如同易碎的劣质布料般断裂一寸。 许久都没吭声,直到电话那端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姜浓抿了的唇轻启,清柔绵软的音色很轻说: “我想要你一句话—— 不是傅家掌权人,京圈傅三公子,三哥的一句话。是你傅青淮的一句话。” 第 28 章(雪满人间我来见你...) 酒品太差,在外还是少碰酒为好——这话不假,姜浓在庆功宴上喝到最后,完全忘记是什么时候走的,反正整个班底都喝蒙了。 早晨醒来时,她蜷缩在被子里头,不想醒,却被房间外的浓郁香味勾醒来。 姜浓认命地从床边起来,雪白的脚蹭进绵拖鞋里,眼睫还是半眯状态,就循着记忆路线慢慢走了出去,她扶着墙刚站定就怔了下。 白色的窗纱被敞开,外面明媚阳光照耀进了客厅里。 沈珈禾刚端了菜摆在桌上,忽然余光看见姜浓已经醒来,艳色的唇笑了起来:“我还想你几点能醒,快过来尝一尝我堪比世界大厨的手艺。” 昨晚是沈珈禾扶着她回的这套公寓,可能是被酒精侵蚀过胃部的缘故,她闻着饿,坐过去沿着椅子轻轻落座,谁知刚拿起筷子尝一口,又搁下了。 “啊?”沈珈禾也在旁边坐,看她不吃就疑惑。 谁知姜浓问的很真诚:“你是怎么做到,菜没煮熟,却这么香的?” 客厅一静,尴尬的气氛慢慢弥漫开了。 沈珈禾笑的略心虚,没好意思说去超市买几包火锅重辣底料,往死里放就香了。 最后桌上的这些菜,还是姜浓拿去回锅了一遍。 阳光荡漾中姜浓换了一身墨绿色针织裙坐回了餐桌前,乌锦的青丝随意挽起,露出脸蛋的轮廓美得像副画,整个侧影近看的话仿佛蒙上了层轻烟淡雾,带着点儿江南美人般纤柔的气质。 对面沈珈禾刹那间没来及移开好奇视线,撞了个正着:“小仙子,昨晚是京圈那位让燕杭务必安全把你送回家,你们之间谈好了?” 姜浓咽下喉咙的食物,顺手拿过旁边玻璃杯。 丝丝热气贴着玻璃质感穿透而来,指尖是跟着热,她轻轻的抿了一口:“傅青淮跟我说,今年最后一场雪,会来见我。” 即便在一起时糊里糊涂的,被人视为包养关系,却不愿借着电话几言几语,就轻描淡写过去和傅青淮的之间。 落地窗前阳光正盛,照在后颈有点烫。 姜浓卷翘细密的眼睫望着出神许久,从未这般,期盼过上天再下一场雪。 上午不用去新闻台,饱餐一顿后,她将桌上的碗碟都端去厨房清洗,动作仔细且慢条斯理,用白毛巾将每个盘子都擦拭得极光可鉴人,随即又泡了壶红枣梨汤茶出来。 走近沈珈禾的时候,看到她坐在桌前认真地做笔记,便又看了一眼。 “笼中雀的自我修养手册?” “对啊。”沈珈禾趁着闲工夫不忘记上网恶补功课,她是个很有职业道德的小明星,做了燕杭的金丝雀,就要拿出点像样的态度来。 所以她转过身想请教姜浓些问题,因为裙子比较紧身,长度又在膝盖往上的位置,轻易就能勾出妩媚饱满的曲线,脚尖点地问:“小仙子,跟男人做那事会很疼疼吗?” 姜浓被她问愣怔,同样也没有什么性经验能传授的。 在沈珈禾求知欲的眼神里,她轻轻一摇头,说:“我和他,没有真正走到那步。” 没做过??? 这下换沈珈禾震惊住了,也拿捏不准姜浓和那位到底什么情况。 她回头继续在手册上写写画画,半响,又不免的茫然了下,难道这京圈的大佬们都喜好养雀,仅限于观赏用? …… 继庆功宴之后。 姜浓主持的这档《倾听》节目又持续做了两期,在台内掀起了一阵收视热潮,有羡慕她离开联播组还能打出漂亮的翻身仗,自然也是有眼红她的。 新闻中心的茶水间露台处。 午休时间聚集了各大部门的主播们,他们目睹着下方走廊上姜浓纤长窈窕的身影走过,过了会,天气预报部门的严苏晓捧着咖啡杯说: “林笑晏放走了一位手下大将,怕是没想到姜浓小小年纪,就敢挑大梁。” 旁边有主播接话: “她如今在主持界里身价不低,又生的美,听说很受一些声名显赫的权贵眼缘。” “合眼缘很正常,姜浓这副对权欲没追求的清冷模样,真的挺能骗人的,做起节目来,也真会借用媒体流量去给那些无名英雄维权,这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假以时日,姜浓怕是能成为全台最热门的主播了。” —— “什么最热门主播?” 众人还没嘀咕完,就看到梅时雨走了进来,不知是他一身精致到都能发光的蓝色西装,太亮眼了,还是领带还别着个镶钻的蝴蝶胸针,总之一出现,就足以艳压全场所有主播。 梅时雨用咖啡勺敲了敲杯沿,视线扫过后,问了句:“是在说我么?” 采访部的童约微笑:“梅主播听错了,我们在说摄影小黄偷吃了导播老王的烤鸭,可能真偷吃了。” 这话绕口,梅时雨也没去管,将食指轻轻地嘘了声:“以后别叫我主播。” 众人:“啊?” “内部选票结果出来了,以后劳烦各位——”梅时雨嘴角微妙地一弯,连站姿都比方才要笔挺不少,透着股正室范儿,慢悠悠地落了下后半句:“叫我梅台花。” 茶水间气氛诡异静了数秒,有人第一反应是想柳思悠就这样落败了? 果然是有港圈背景的人啊!!! 也不缺阿谀奉承地的人迅速说:“恭喜恭喜,我就说台花您瞧着今天格外英俊呢。” 梅时雨是典型的取悦自己,也不管别人死活。 他爽了,象征性地理了理袖口,给出三分笑颜:“我接受你这虚伪的赞美。” 随后,在一众主播都想要吐的时候。 梅时雨也抛出点什么八卦,没有白嫖他们的拍马屁:“姜浓的节目还吸引了不少慈善基金会,这不,刚才有一位富家千金来送支票了,唉,瞧瞧人家这运气,不愧是有财神保驾护航的。” * 梅时雨才空降多久,就跟坐拥有了情报组一样,台里凡事都逃不过他法眼。 办公室这边。 姜浓白皙的手泡了杯花茶,轻轻地搁在了茶几上,用来招待这位慕名而来的蓝续慈善基金会林小姐:“请喝茶。” “谢谢。”林不语口头上说谢,腕间戴着精致链子的纤手放在膝上,却没有去端的意思。 台里的茶叶都不贵。 对于她这样身份的人而言,这杯茶,显然是不能入口的。 抬眼隔着近距离,随即又将姜浓全身上下都细细看了一遍,未了,主动聊起了天似的,也不急谈慈善赞助节目里的失明儿童事情:“姜主播,可愿意听我说蓝续是怎么建立成的?” “愿闻其详。” “我是为了一个男人。”林不语说话调调很柔,音质上虽不如姜浓动听,却习惯拿捏着不急不慢的腔调,这样不会失了世家千金的气场:“蓝续的初衷,是想替他积福。” 姜浓不好往深了问,捉摸不透需要积福的男人,如今是什么情况。 林不语笑了:“他很好,只是出生在那样错综复杂的家族里,自幼没少受罪,药断不了,险些就真被心思叵测的人害死了,好在最后的赢家是他,而我,也快成为他接受家族祖训下选中的妻子了。” 姜浓卷翘的眼睫垂落,这才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是有戒指的。 林不语突然又不笑了,视线盯着姜浓微侧着脸的清丽姿态问:“姜主播,我出身世家豪门,自幼就严格按照他的妻子标准被精心培养出来,至今为止,早就把嫁给他成了毕生执念……你说,在婚前就这么突然冒出个女人跟我抢他,多有意思?” 姜浓抬眼,对视上了林不语毫无笑意的眼眸。 有些话,是无需挑明的。 林不语微微一笑,将包里的支票拿出来。 就这般,轻飘飘的地搁在了茶几上。 姜浓坐着不动,并没有伸手去接。 因为她听出了林不语话里玄机,也猜到这张支票不是给节目里需要赞助的失明儿童。 “蓝续会有其他人跟你对接工作。”林不语起身,脚下那双尖细的高跟鞋没踩两步,又停了下,似想到了什么,扫向姜浓那秋水眉眼间的几分倔强,最后挑起讽刺弧度的红唇吐出了一句话,如同直接判定她人生: “傅家从来不会善待没有名份的女人,好自为之吧。” 随着玻璃门被推开,一阵冷气的风卷入。 茶几上那张支票,也被吹到了地板上,许久都无人去捡。 冬至见蓝续的人走了,不知情况地跑进来问:“姜主播,我刚看见蓝续的创始人了,一出电梯就随身跟着四个保镖,跟电影里的得演一样,瞧着更像是豪门年轻贵妇。” “嗯。”姜浓站在办公桌前,回答他问题的兴趣不大。 而是伸出手,拉开抽屉的第二层。 里面放了一堆纯黑苦味巧克力和几盒止痛药,她垂着卷翘纤长的眼睫毛,侧颊映在光里雪白,表情很淡拿了块巧克力,一小口吃着。 忙时。 姜浓经常忘记吃饭,就用这个补充体力。 但是冬至看还不到饭点,又问:“姜主播饿了?” 姜浓摇头,只是用黑巧克力的苦味将心里的苦压下,就不那么苦了。 冬季的天黑的快,窗外不知何时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寒风未歇,她坐在办公椅迟迟没有下班,随后,从桌上拿起一份选题的资料,起身走向外面的办公区域。 经过演播厅。 “姜主播——” 梅时雨叫住了她,冷白的指骨卷着新闻稿纸从玻璃门走出来说:“你来得正好,叶芷突然闹肚子给我临时拖后腿,你顶替一下。” 叶芷是台里给梅时雨财经新闻直播的搭档,是个半新不旧的主播,没什么存在感。 姜浓以前也会替人代班主持,遇到这种紧急情况自然不会拒绝。 她淡红色的唇笑了笑,转而跟梅时雨玩笑道:“下播后,梅主播别忘了请问吃夜宵。” “请,包你三天的夜宵。” 有她在,台下的导播都顿时松了口气。 毕竟是熟人了。 而梅时雨戴上黑色耳麦,坐在直播台上,也就象征性的整理了下镶钻的蝴蝶胸针,给摆在领带最显眼的位置。 刚要把新闻稿给姜浓,让她快速记熟。 一个工作人员突然闯入,火速地递来份新的稿件说:“今晚要插播一条新闻,麻烦两位主播了。” 中途插播这事,也不是没有。 梅时雨和姜浓皆是动作一致,都拿起自己的那份看了起来。 下秒。 在冷光灯从侧一旁打来的那瞬间,姜浓纤长卷翘的眼睫毛微微僵住,视线定格在了稿纸上,这是一则豪门联姻的婚讯。 她没读,旁边的梅时雨却念了出来:“顶级豪门傅家主傅青淮和林氏掌上明珠林不语的婚事?有意思,这大佬迎娶小娇妻的喜事得轰动今晚整个财经界啊,难怪要插播。” 话音落地。 忽然想到了隔壁姜浓和这位大佬,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被金屋藏娇的小美人,得坐在这直播台上,面对着全国观众念出这条婚讯,想想也挺残忍的。 梅时雨还未想好怎么去安慰: “姜主播,要不我来播报——” 姜浓自始至终都垂着眼,只是拿着新闻稿的指尖已经微微泛白。此刻的她,纤柔肩线至腰部都是直成一条线的,冷光洒下来,这副模样给人的感觉很薄又易碎,谁也不敢轻易的去惊扰一下。 离开播还有十五分钟。 化妆师差点忘了给姜浓上妆,赶忙地跑过来。 外界的一切其实都不太能引起她注意力的,几秒的出神过后,刚侧过雪白的脸,忽而鼻尖闻到了股浓郁桂花粉味。 化妆师是新招的,没什么工作经验又被导播催促之下。 一紧张就错手将粉扑压到了姜浓挺秀的侧鼻,落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没等手忙脚乱的拿湿纸巾去擦…… “姜主播,您怎么了?” 姜浓细白的指先抹去,却为时已晚,呼吸开始喘不过来了。 特别是那张不俗的脸蛋原本肤色是白皙的,逐渐地开始一点点呈现出胭脂红,猛地离了座椅,自光可鉴人的地上拉出了尖锐的声响。 她的反应不对劲。 离最近的梅时雨刚要问什么情况,却见姜浓浑身散架了般,直接朝他倾倒了下来。 此刻他也不顾什么洁癖了,把人扶住同时,冲着台下混乱起来的人群吼:“快,快救护车……把林笑晏请来主持大局!!!” “姜主播这是过敏性哮喘,谁有药?” “姜主播、你醒醒!!!” 喧哗的人声从四方八面侵袭而来,近在耳边,又好似很远。 姜浓额头软软地磕在了梅时雨蓝色西装的面料上,想呼吸,却觉得呼吸道至喉咙有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一丝丝的新鲜空气都没有了。 睫毛颤了几下,连带眼都变得模糊不清,彻彻底底陷入黑沉的昏暗。 —— 午夜后的医院清冷又空旷,处处还弥漫着股消毒水的味道。 灯光泛着苍白透过墙壁,一点点地弥漫到那张病床上,躺在其中的女人贴着枕头很痛苦,直到被医生注射了药剂后,微弱的呼吸才逐渐地平复下来。 时间过去很久。 偶尔有护士的脚步声传来,在边上走了圈,似叮嘱说了什么。 直到又是一针刺进她露在被子外的苍白手腕,尖锐的丝丝疼痛猛地将姜浓从窒息的噩梦中拉回了现实,好几秒中,她眼睫毛终于动了动。 “醒了?” 有道男人的声线低低在耳畔响起。 她睁开眼,下意识地避开让人头晕目眩的灯光,视线是模糊的,隐约看到了病床边的一抹修长身影,逆光的缘故,面孔的轮廓都瞧得不清楚,只是离自己真的很近。 “青淮——”姜浓怔怔望着,病弱时意志力也是全无,本能地伸出了手。 下秒。 失了血色的指尖还差一毫米碰到的时候,忽而听见他调侃道:“还摸啊,我洁癖都要被你治好了。” 不是他。 姜浓泪意瞬间浸上了眼睛,像是被狠狠洗过的一样,也看清了坐在椅子上的梅时雨脸孔。 见她哭。 梅时雨惊得散装粤语的腔调都出来了:“嗯猴韩,坚强一点啊。” 姜浓既不听也不看,狼狈地扯过雪白被角盖住眼,晶莹剔透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淌下,她以为自己彻底脱离了垂泪的年纪,无论是遇到什么逆境,不流泪至少也算一种胜利。 但是想到哮喘窒息前,在演播台上的那一份播报婚讯的稿件。 想到她和傅青淮之间。 到底只是一场戛然而止的镜花水月。 想到从今往后的一切,姜浓心中无端端地有种茫然空洞的感觉,连攥得紧紧被子的指尖都在发抖。 梅时雨怕她万一再次把自己哮喘哭出来,到时收不了场就挨罪了,顾不得嫌弃被子的消毒水味,去扯下说:“姜浓你真是欠我一个大人情啊,别哭的跟三岁小孩一样,还怕人看,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循着他的指引,姜浓眼都不会眨地看向床头柜。 是一束纯白的山茶花,用精致的纸包装着,系着青色缎带的蝴蝶结。 很快,她哭过后的所有知觉都彻底回来了,忽而发现无名指上还有个冰凉凉的触感,是一枚古董戒指,暖不热似的,紧贴着透白的肌肤。 这枚戒指不会平白出现,还戴在了她手上。 这也就意味着—— 梅时雨弯着双笑眼,真想把她表情拍下来:“不敢居功,守了你半宿的男人不是我,是那位。” 姜浓近乎都不等他慢悠悠说完,掀开被子,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踩在冷冰冰的地上,便往病房门口跑去,她单薄病服下的心脏跳动得厉害,不亚于哮喘时的疯狂频率。 直到碰到门把那一瞬间,外面先开了进来。 不知哪里来的风雪拂过她素净的侧颊,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但是缓步走到面前的傅青淮不会消失,他穿着一身浅色调的衬衫西装,站在清寒的光下更显得让人遥不可及。 唯有伸出神秘佛纹的左手抱住她时,才有了滚烫的真实感。 姜浓垂着手也不碰他衣角,就这般站着,喉咙彻底报废说不出一丝声,连哭红的眼尾还残留着一抹桃粉颜色。 傅青淮稍低头,薄唇带着温度贴着她白嫩的耳尖,用最动听的声线清晰且清沉的说: “我答应过你 等今年最后一场雪满人间的时候,我们会再见。” 第 29 章(“卖身契”...) 姜浓闻到了傅青淮身上熟悉的焚香味道,掺进了许些寒凉的雪水气息,冷淡又很勾人。 她脸顺势贴着男人衬衫衣领外的冷白脖颈处,初醒不久的体力耗尽要滑下来时,被他抱起,乌锦的青丝是凌乱披散开的,垂落的几缕也搭在了他的肩侧。 傅青淮稳稳地抱着她,几乎轻柔到感觉不到重量,灯照下的淡色眼眸同时在病床边停了一瞬。 这也骤然惊得梅时雨起身主动消失。 甚至知道窥探的秘密多了死得快这个千古不变的道理,步伐经过时,顶多是稍转过俊秀文雅的脸孔,对傅青淮礼貌笑了笑,随即,不忘伸出一根干净的手指把门轻巧给带上。 傅青淮缓步走到病床前,将她放进被子里,直到这会儿,姜浓终于从眩晕中勉强回过神来,压着极其细微的呼吸鼻音,连带卷翘的眼睫末端也随着簌簌颤动。 他目光在她脸上仔细地描绘过,伸手要去触碰那发红眼尾时。 姜浓避开了,忍着有些委屈的冲动,连侧颜的柔软轮廓都写着倔强。 只是她忘记哭过时,剔透的泪珠早就在病服上洇出了几滴小小的湿迹,是骗不了人。 “不让碰了?”傅青淮声线放低,微微笑着像是诱哄孩子似的,毫不刻意,倒是没强行去碰她,只是动作不急不缓地将她稍敞开了些的衣领拢住时:“姜浓,受了委屈就要说出来,说了,我现在能给你撑腰,日后也能。” 在收养家庭长大的缘故,她自幼就性格敏感倔强,活得淡然封闭,也养成了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习惯,哪怕是被欺负了,都忘记原来还可以找人撑腰的。 她微微垂下眼,盯着手腕间还留着的针痕,今晚的新闻台于她而言是噩梦,醒来后,看到货真价实的傅青淮就在自己眼前,又恍惚的发现: “疼?”傅青淮看她盯着针眼,指腹覆上那白嫩的肌肤,温柔的帮忙揉了几下。 而姜浓这次没避开,点了脑袋,随即却朝自己的喉咙指:“这里、疼。” 那清柔似水的美人音已经哑得发不出几个音来,眼眸润着水光盯着傅青淮。 傅青淮抬手摸她,略微前倾安抚道:“你这是过敏性哮喘外加情绪激烈导致,养一阵子,不会毁了声带。” 毕竟嗓子,是姜浓在台里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倘若声带彻底损毁,此生就与演播台无缘了。 提到情绪激烈,傅青淮修长两指扣住她脸颊,端详了半响,忽而毫无铺垫的问:“是看到那条婚讯缘故?” 姜浓睫毛垂落,被他手背印着的淡金色神秘佛纹灼到眼热,深呼吸几口后,将他拉了下来,用白嫩的冰凉指尖,一笔一划地在那手掌里写下:「我不能接受你家里明媒正娶一个,外面又养一个情人,联姻的婚讯如果是真的——」 她停了下,反倒是让傅青淮低声问了句:“怎样?” 姜浓双唇紧抿,是能狠得下心的:“不见、你。” 傅青淮握住她手,顺着那无名指上的戒指弧线摸了一圈:“傅家历代祖传的戒指只有一枚,在谁手上,谁才是明媒正娶的那个。” 他过于平稳的声调,猛地提醒到了姜浓这枚祖传戒。 还存了一些逗弄她的心思,薄唇自顾自地笑:“怕不怕是假的?” 看她要哭,傅青淮俊美的脸庞靠近,闻到了她脸颊和下巴,凉凉的,带着体香。 “傅家的风水养人,这事定了,嗯?” 姜浓一时躲不开,在他亲吻自己的空隙里,还尚存着些清醒:“你不能、欺负我之前脑袋缺氧,就蛊惑人……”嗓子很哑,断了线似的勉强才能发出极弱的气音:“为什么是我?” 病房内静了半响。 傅青淮温热的吻在她唇角短暂停留,移开时,黑如鸦羽的眼睫下是淡的,不沾尘世间一丝染着欲念:“你是我亲自挑的。” 纵使豪门贵族圈里能千挑细选出身份背景、性格样貌都完美符合傅氏当家主母的人选。 都抵不过傅青淮这一句。 —— 姜浓这段时间堵着一口气,耐着性子等,就是想看傅青淮是不是真把她当情人养了。 但是她从没想到,彻底确定下正式关系,会是用结婚这种方式。 可能真是脑袋缺氧了。 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应对,但是收下这枚祖传戒时。姜浓是有私心的。 她将自己严丝合缝地依偎进了男人温暖的怀里,藏着那不为人知的隐秘爱意,想要久久的独占他,即便他现在更像是需要为家族选出个主母而已,也不愿拱手让给了其他女人。 * 傅青淮那句傅家风水养人,这话也不假。 清晨之后,他吩咐秘书办理了出院手续,亲自抱着她离开了病房。 姜浓这颗心蓦地放松下来后,因为嗓子不便说话,也没问其他事,迷糊间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是很陌生的地方,不同于山顶别墅的华美精致,处处透着古香古色的调,有水墨青山屏风,靠墙有一排绝版孤品的书架。 就连身下的床也是红木雕花的,铺着厚软丝滑的深蓝棉被很暖和,像是陷进了温柔乡。 姜浓睁着卷翘的眼睫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床头柜旁边的陶瓷罐里,用玻璃罩封住透气,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白玉小蜗牛。 看到这个,她隐约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静坐了会,姜浓掀开被子下地,雪白的脚连袜子都没有穿,刚走出室内,就看到粱澈端着吃的,从院里走来,看到她醒了,眼里微微一亮,赶忙地过来:“太太。” 这一声太太,叫得姜浓都险些没回过神。 她和傅青淮虽说口头上定下婚事了,却还没到领证这步,改称呼这个为时过早了些。 粱澈像是知道她想什么,笑着解释:“这是傅总交代下来的。” 傅青淮脾性如此,既要给她名正言顺的身份,就应给事事俱到。 没有住进了傅家,还被人一口一个姜小姐的称呼道理。 姜浓心思通透,想到这点,就明白他用意。 粱澈将丝丝冒着热气的养生粥端到偏厅,引她入坐,话很多:“这是家里的老中医开的方子,说太太您嗓子受伤,不宜吃大补,喝点养生粥就好,傅总还吩咐了厨师炖得香糯糯的,入口不伤喉。” 姜浓拿起勺子浅浅尝了口,是很香,又软。 她对粱澈弯了眼,像是道谢。 “傅青淮呢?” 不便说话,只能沾了点茶水,在桌边写下几个字。 “傅总去给您撑腰了。”粱澈站在旁边探头看完,也不知是傅青淮可怜她不能言语,特意找了个话多的,接下来十分钟内,都是他在叽里呱啦地说: “昨晚新闻台那个姓梅的主持人给傅总通风报信,说您在直播时看到傅氏婚讯的新闻报道直接哮喘发作进医院了——傅总那时候还在老夫人跟前说事呢,一听就直接赶去了。” 姜浓有片刻恍然,原来傅青淮是这样被叫来的。 难怪梅时雨在病房时,会说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粱澈又继续:“到了医院后,好在万幸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然后梅时雨就把新闻稿给了傅总,别说,这人是有两下功夫的,知道这婚讯怕大有文章,没敢播报出去。” 显而易见,这条傅家与林家联姻的婚讯是假的。 这点姜浓已经知晓,不然祖传的戒指就不可能出现在她手上了,只是她不免疑惑,整件事的幕后推手到底是谁? 粱澈替她解困道:“是傅二爷和林家联手做的。” 单凭林家是没有那个本事能这样造出假消息,毕竟新闻稿的内容都是通过台里的层层严格审核,这也是为何姜浓当时在演播台上看到时。第一反应、并不是怀疑是台里搞错了。 “婚讯消息是傅二爷放出的,但是想通过您之手传出去,是林不语做的。”粱澈想到这儿,都心惊胆战,同时也感慨不愧是林氏家族费尽心思专门为傅总精心培养的主母待选人啊。 这一石二鸟的心机手段,不是一般的高。 倘若姜浓真的坐在演播厅里,当着全国观众面,念出了傅青淮和林氏的联姻婚讯。 即便是假的。 事后问责起来姜浓和当晚在场的一众工作人员都逃不了,还能顺带给她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借此离间她和傅青淮的感情。 林不语这是诛心啊,够毒的。 只是机关算尽,却没料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姜浓的哮喘发作了。 粱澈也说不准到底哪位更合适做上傅家主母之位,但是傅总选中的是姜浓,自然就是最合适的,所以下意识也偏帮她些,小声嘀咕着:“您放心吧,牵扯进这事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姜浓安安静静的,吃了半碗粥就差不多饱了。 她待在这院子里,倒是没有好奇的乱走,单薄的肩膀裹着一件属于傅青淮的衣服,站在卧室的门前看了会外面雪景,偶尔会听见院外有人说话声。 像是在说,傅家的某位长辈请她过去,要见人。 但是无一例外都被门神粱澈,给拦阻了下来。 谁来了,就一句话:“太太病了要休息,等家主回来再说吧。” 整个傅氏上上下下,谁不知傅青淮的决策是无人能改变的。 没有人能做的了他的主,只有被他做主的份。 那些人不敢强闯,直至天色逐渐黑沉下来,雪势也停了。 姜浓雪白的指拢着衣服回到室内,靠枕在了那张床上休息,迷迷糊糊间也不知怎么睡着,再次醒来时,感觉唇间被堵得喘不过一丝气。 哮喘时缺氧的后遗症,使得她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张开嘴。 傅青淮唇舌也绵延深入,吮着她的,嗓音带着笑:“该喝药了。” 说让她喝药。 却往深了吻,姜浓从被子里露出一截白而细瘦的手腕,忍不住去抱他,微弱暗黄的烛光下,隔着薄薄的衣衫相贴,温度清晰地传达过来,恍惚间有种自己要融化了的错觉。 直到傅青淮低下头,在她仰起的孱弱喉骨咬了一口,才停下。 姜浓亏在口不能言,只能清水的眼控诉他欺负人的行为。 “等喝完药——”傅青淮将她葱白纤细的手握住,细细把玩,借她唇润了嗓子的低缓语调,倒是音色很清:“要劳累你签个名字。” 姜浓不知签什么名,但是他此刻像极了是要骗人签卖身契的模样。 没等问,就连人带被的给抱了起来,往外走,绕过水墨屏风坐在外面的软塌上,旁边搁着一碗中药汤,还丝丝弥漫着苦味的热气。 姜浓瞅了眼,却被桌上堪比她高的协议书给震惊住,纸厚得能压垮人的手腕。 这些都要签字吗? 她无声地看向了一旁端起中药的傅青淮,用眼神询问。 倘若姜浓转过头往室外看,就知道门口处还站着傅氏集团御用的顶级律师团。 但是她的关注都在了这个神色淡漠的男人身上,被喂了药,也乖乖的咽下,伸手去揪着他的衣角,扯了扯。 “这些是聘礼的一小部分。”傅青淮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她,随即从旁边拿了份即可生效的结婚手续递给她,室内有烛光的缘故,使得他淡色的眸底多了一抹暖色: “想清楚了,在这里签个字。” 第 30 章(鸳鸯枕) 在这张即可生效的结婚手续上签下字前。 姜浓抬起脸,如水清透的眼眸浸在光里,毫无保留地袒露着她最真诚的情愫,过半响,才费力地,从仍然发紧嗓子里,很轻地发出破碎的音节:“你、是最好的聘礼,不要其他的。” 她想说很多话,想告诉傅青淮,结了婚就不要分开了。 那他也是属于她的聘礼,是生生世世都要带在身边的。…… 可惜嗓子说不出这些,姜浓握着他修长的腕骨,轻轻的划着,抿唇又问:“好?” 烛光被窗户缝隙拂来的雪丝吹得晃动,两人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是傅青淮将她拽了过来,抱住,亲她薄薄的眼皮:“你拿这双眼看我,什么不得给你?” 姜浓被他灼热的气息浸透皮肤,滑下眼尾都开始弥漫出红晕。 挨得更近了些时,鼓起勇气仰起头,去小心翼翼地亲他嘴角,在静到无声的室内,唯有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是密不可分的。 顶尖金牌律师团走近来了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眼没抬,收走了搁在桌边签好名的结婚手续,随即朝屏风那边微微鞠躬,就静气凝神地退了出去。 不过姜浓拒绝天价聘礼这事,依旧在公司内部小范围的掀起了热潮。 所有人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傅太太感到好奇,毕竟对金钱诱惑这般不为所动,还真是少见。 然而,姜浓拒绝天价聘礼的想法很纯粹,并不在意旁人揣测的看法,只是遵从本心罢了。 外面的天色越发暗,她喝完药,觉得舌尖都是苦的,看傅青淮懒散地坐在旁边,指骨如玉端着的似乎是烈酒。 姜浓是想让他戒掉的,只是凡事都讲究个轻慢缓和,想了想,比划了几下。 意思是,天寒地冻的,正是煮点石榴橙皮茶喝的时候。 傅青淮故作看不懂,松散袖口露出的手臂轻搭在大腿上,略放松状态的姿势,让他肩背部沿着下来的每一条肌肉线条都格外鲜明,包括那长裤处—— 姜浓脸微红,尽量去忽略,想要起身自己去煮。 谁知刚站起,傅青淮就故意伸腿,绒裤的布料质感拂过她,带着泛开微酥麻的痒。 姜浓珍珠般的脚趾无意识蜷了下,被拦住了去路,只是那暧昧的气氛还未彻底散开,屋外倒是先一步传来了动静。 姜浓先听到了急促地咳嗽声,像是从胸腔挤压出来的,还伴着陌生的男人疲惫的声音:“青淮,是大哥。” 姜浓了解的不多,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神色淡淡的傅青淮,见他品着烈酒,没有想回应的意思。 而外面。傅秋生摆明了是知道这位弟弟的清傲脾性,等了数秒,才自顾自地往下说:“林家跟我们傅氏世代交情颇深,你何必把事做绝,那都是小辈晕了头不懂事,训斥几句就过去了,再不济就让林小姐来赔个不是——咳!” “大爷,您这身子骨禁不住风雪,还是别站在门口。” 旁边有人用心良苦的劝,从只字片语间,姜浓听得出这位傅家长子的身体应该是带病,出神地想着时,傅青淮将杯子不轻不重搁在茶几上,等傅秋生咳得没了声,才回话: “大哥话都说不利索,还有心思来做和事老?” 傅秋生撑着口气,眼底有点青灰说:“你如今大权独揽,是不用顾及旁人颜面了,但也不能权势欺人逼林家把掌上明珠送上门!” 话落又是一阵凶猛的咳嗽,快断气似的。 姜浓再次讶异地看向傅青淮,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听他说:“林不语与二哥投缘,林家又对外宣称这个女儿是为了傅家养的,我自然得成人之美。” “胡闹啊。”傅秋生举着的拐杖重重敲地,要不是被拦着,都想冲进去当面质问傅青淮这是成人之美吗? “锦明都是林小姐的叔辈,你就算逼她嫁进傅家,那挑个年纪相仿的小辈也行啊,何必、何必……” 傅青淮笑了,俊美精致的脸庞映在灯光里格外朦胧好看,话里却透着比寒霜还凉的冷意:“大哥维护傅锦明的兄弟情真让人感动,不如你替他娶了林家掌上明珠,也未尝不可。”“你——” 傅秋生胸腔剧烈地起伏,被这话激得喉咙腥甜,从裤袋里拿白色手帕紧紧捂着嘴,却终究还是当众咳出了一滩血。 衬得室内越发的静,姜浓站着原地不动,看到傅青淮出言讽刺完这对兄弟情后,就转身走向了屏风后的那张床。 这里的光都被水墨屏风隔开了,更昏暗几分,而傅青淮长指将衬衫纽扣解开了两粒,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个白玉鸳鸯枕,姿态分外懒散的倚靠在床头。 姜浓走进细看,觉得眼熟。 “藏月那次拍的?” 比划间,人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床边。 傅青淮读懂她意思,抬手顺势拉着她过来,都没提方才外面的事,倒是颇有兴趣用指骨敲了敲这个价值一个亿的鸳鸯枕:“这个拿来垫在腰下,有大用处。” 姜浓眨着眼又端详起了这精雕过的玉器,伸手去摸着材质冰滑,想法很单纯,启唇吐字极慢,还透着一股勾人的哑意:“是能治、腰伤?” 她是真不懂,连脸蛋表情都是茫然的,又觉得自己猜得对。 傅青淮薄唇总算有了点笑,好心跟她普及古人的一些行/房知识:“腰伤治不了,不过在夫妻恩爱时多垫一个这个,倒是能添不少情趣。” “——” 姜浓瞬间觉得指下的温度滚烫吓人,猛地收回来。 她的反应取悦了傅青淮,见那眼底笑意越发的浓郁,莫名的,姜浓也被感染了似的,忍着羞红的耳朵尖,才趁着气氛正好去提起:“林不语、真会嫁给你二哥吗?” 傅青淮话也极少:“由不得她。” 姜浓其实琢磨几下就懂了,林家一心想挤掉豪门所有贵族们,攀附上傅氏这棵大树,如今在阴沟里翻船,被傅青淮找上门来清算。 倘若不听从安排把掌上明珠嫁给傅家二房,怕是日后在商场上要被赶尽杀绝。 傅青淮如玉的指骨勾起她垂在肩膀的青丝,过于亲昵的举动,引得她渐渐的脸也烫起来。 “林不语嫁入傅家,在辈分上,浓浓要吃点亏。” 姜浓注意力瞬间被他话里吸引,抬手将发丝从他那儿夺走,心里嘀咕着,喊一句二嫂的称呼而已,又不是少块肉,何况听入耳的那位可能会更心塞。 想想还真有点恍然,毕竟一天之前,林不语端着傅家未来主母的气势拿着支票来打发她。 如今是如愿以偿进了这个门。 身份却是天差地别,被傅青淮亲自做媒,成了他二哥名义上的合法妻子。 “去洗澡么?” 见姜浓坐在床边想事情,许久也没理人,傅青淮抬起长指,轻轻捏了她的脸。 这话听着有点邀请的意思。 姜浓猛地回过神,下意识错开那眼神,还没彻底适应这样明晃晃的亲密。 两人在此之前同床共枕过,也被他看过,只是终究是没有做到最关键那步。 姜浓虽不知男人的自制力底线在哪,却隐约是猜到傅青淮不想那么早她发生性关系,平时就潜意识地信任着他不会动真格。 如今那份立刻生效的结婚手续已经签了字的,她和他在法律上算是合法的夫妻关系了。 要真那个…… 姜浓蓦然绷直了身,随便从衣柜里拿了件他的丝绸衬衫往浴室跑时,竟想不到一个经验丰富点的女性朋友,去讨教下这方面的知识。 洗澡磨蹭了进四十分钟,鼓起勇气出来时,外面室内的灯光竟然灭了。 这让姜浓稍微放松些,透过窗外的柔和月光,看到傅青淮就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肌理分明的胸腹,身影就好似彻底融进了暗昧夜色。 而四周都是陌生的,唯独他,是让她感觉到一股无比安心的归宿感。 细碎的步声走过去,半响,又极轻地掀开被子一角躺了下去。 安静数秒,傅青淮侧脸的轮廓映在暗光里有点破碎模糊,却近在咫尺,贴过来的时候异常真实,肤色是那种霜雪的白法,带着凉意压着她额头。 姜浓喉咙闷着声,细白的一截手腕被男人压在了深蓝色的床单上,起了些褶皱。 “傅、青淮。”越是到了这步,就越想叫他。 耳边,是他过于压抑的低哑声线:“换个称呼,叫我什么?” 姜浓另一只手好像在被子里摸到了那个可以垫在腰下的鸳鸯枕,明明冰凉,却烫得她蜷着,不到片刻功夫,身上这件裹着属于他的衬衫纽扣,竟被全部解开了。 幸而没开灯。 姜浓喉咙是干哑的,有种喘不过气缺氧的错觉,半天也叫不出一丝声。 最后是被傅青淮引导着,薄唇擦过她光滑的肩头说: “浓浓,叫三哥来听听。” 第 31 章(你侬我侬) 凌晨一点多,窗台外积了厚厚的雪,卧室内热得像是火炉在烤。 傅青淮走向屏风旁,端起搁在那边殷红的酒,浓烈的酒精入喉滑下,倒像是止渴的雪水一般,酒杯似玉,折射的光衬得他面容轮廓莫名浸透着丝丝靡艳性感。 而床那边,姜浓从凌乱被子里坐起来,目光微微落过去时,触及到了男人肌肉线条清晰分明的胸膛,站在那的修长身躯连一件睡袍都没遮,光线暧昧难明,她低下头,指尖揪着垂坠在床沿的绸缎衬衫,心是烫的。 没会儿,傅青淮喝完酒又重新返了回来。 姜浓迟疑了秒,到底是没有把衬衫套上,只是散了乌锦的长发。 他伸出修长手臂将她重新拉到被子里,就跟抱枕头似的那种贴法,偏什么都没穿,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滚烫的地方,只能躲着,便躲到了床尾处。 傅青淮将她再次拉回来,笑时,嗓音润了酒就更诱人:“今晚三哥要来真的,你这嗓子怕要真报废。” 他说不做,却比以往亲密都过了界。 停在了最关键那步时,或深或浅的齿痕可没少烙印在她雪颈乃至咽喉上,带着呼出的热息侵袭而来,让姜浓生生出了汗,脸碰到他的肩膀肌肉,眼睫垂落间注意到了那浅白色的旧疤。 它的存在就如同一尊精美的玉器被什么狠狠划破个缺口,灼眼而突兀。 姜浓对他的爱意蓦然更浓了些,往上挪了两寸,柔软的唇似不经意间去吻过,又沿着仿若是精心雕琢过的肩恻肌肉线条,一路地往下滑。 此刻傅青淮反而没了动作,眸色隐在暗色里,静静看着她。 半响。姜浓指了指被子下,无声地说:“烈酒都压不下,要我帮你么?” 睡下不到三小时,窗外的天都没彻底亮。 姜浓趴在男人的身侧熟睡着,在朦胧半暗的光里,散在纤弱背部的乌黑发丝将肌肤衬得一片雪白,没会儿,被子盖了过来,可她觉得热,迷迷糊糊地感觉被浓郁的焚香气味烘着,还闻到了烈酒。 明明沾酒的不是她,最后醉的却是。 也不知道几点了,浓翘的眼睫毛疲惫睁开时,恰好看到傅青淮起床,露出的背脊宽阔结实,很快就穿上了浅灰色的绒料衬衣,指骨如玉将敞开的纽扣系好。 随后,略侧过来,若有似无地瞧着她罕见的眉目含春模样。 话声未落,姜浓就没忍住去抱他腰身,指尖无意识地勾着那裤子扣上:“你、去哪?” 傅青淮坐在床边由她的小动作,微哑的薄唇语调续了意味深长的笑:“老太太那边要见人,我过去一趟。” 姜浓还带着点未消的睡意,嗓子勉强地问:“是要见我么?” “嗯,不过老太太入冬时就生了一场急病,还未痊愈,怕过了病气给你就别去了。”傅青淮长指温柔地捋开了她脸颊黏着的发丝,这番话粗略听起来很正常,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姜浓借着朦胧的光,眼尾润着水看他。 傅青淮笑了,心不在焉地抚摸她,倒是说了几句真话:“家里的老祖宗爱给人立规矩,如今三哥整颗心都是你的,舍不得见你受这份罪。” 许是有了名正言顺的夫妻身份,就连相处,姜浓明显能感觉到他亲密关系上的变化。 她联想到傅青淮,如今是自己合法新婚丈夫了,莫名的心寸寸软下,莹润指尖沿着裤子边缘紧致肌肉的淡廓滑了些,又猛地清醒过来停下。 “不往里些?”傅青淮笑看她稚气的反应。 姜浓感觉手指尖被什么烧灼着,害羞的将脸贴到枕上,开始赶人了:“你去吧。” 傅青淮穿戴整齐,接过门外秘书递来的御寒纯黑大衣走后。 怕扰了她休息,整个庭院的人都很少走动,温度适宜的室内也恢复寂静,而姜浓躺了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将身子紧紧地蜷缩在被子里面,又悄悄的去摸膝盖上方,肤色的淡淡胭红未褪。 昨晚傅青淮没有去浴室自行解决,是借了她的腿。 姜浓撩他时倒是大胆,真来了,全程紧张到有种嗓子会再次报废的错觉。 现在回想起某些细枝末节,依旧会脸红心跳,不能再想了,她伸手去索性拿出手机,想刷点什么转一下注意力。 姜浓垂落下脆如蝶翼的眼睫,指尖轻轻划开,入目便是一大段的话,略去那些感动肺腑的关怀慰问,剩下的便是冬至汇报的台里最新情况: 「姜主播,全台私下都在传您嗓子废了,好多主播都想抢下倾听,包括柳思悠。不过倾听这期的节目由梅时雨替您主持,据说台长点了头的……我有权怀疑,八成是他故意放出去的风声。」 「让您哮喘发作的新人化妆师被查了,没什么问题,倒是财经板块的叶芷被停职了。」 「姜主播,还有个黑你的帖子——」看到最后,是冬至给她转发了条台里内部的论坛贴,讨论度极高,是有人出来匿名爆料她这次哮喘事件,实则是为了跟人争宠,才阴差阳错险些毁掉被人羡艳的嗓子。 那晚在演播厅插播婚讯的新闻稿,其实没多少人看到,而看到的,心眼弯弯绕绕些的都懂得闭嘴,不敢往这种贵不可言的京圈大佬身上编造什么桃色事件。 以至于帖子热聊了半天,也无人知晓姜浓到底是攀上了哪家的高枝。 「我把台里的赞助商名单从头到尾翻了一个遍,姜浓到底被谁养了啊?」 「被谁养不是关键,我更好奇养她的价是多少?」 「大家可能不知道,姜浓在校期间就是一位名人了,还没毕业就有富豪圈的有钱人对她一眼惊艳,还扬言说这脸,就算在娱乐圈做个花瓶也能火上个十年,就想专门搞个经纪公司来捧她,结果姜浓给拒绝了,毕业后规规矩矩的进台里做个新人主持。」 「不染世事的人间仙子这称呼不是白来的,媒体敢这样公开点评她,各位以为真是就因为形象好?是听说姜浓私下都不知道拒绝了多少家内娱公司来签她出道。」 「这样一位人间仙子,能让她在演播厅自毁嗓子争宠的大佬绝非等闲之辈。」 「听这么说,她争宠赢了没有啊?」 赢了没有这个未解之谜,帖子里八卦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梅时雨悠闲地坐在茶水间,抖了抖手中的新闻晨报,上面傅氏家族排名第二的傅锦明和林氏掌上明珠林不语的联姻婚讯是极为抢眼,霸占了最黄金的板块。 梅时雨刚用讲散装粤语冒出这一句,躲在角落头的冬至刚和姜浓聊着天,下意识地抬起头,表情茫然地说:“梅主播,您说啥?” 梅时雨从冰冷的白色高脚椅起身,卷了下这份晨报,往外走时,心不在焉似的敲了敲他肩膀:“我说,你小子是有福之相,记得好好伺候你主播。” 冬至听得云里雾里的,握着手机小声地嘀咕着:“啊?我面相跟姜主播有什么关系?” 梅时雨懒得搭理这个蠢蛋,路过一面玻璃墙时,长指整理了下端正的暗红领带,又端详了会自个这张精心养护的文雅脸庞,露出傲娇的笑。 - 姜浓的嗓子三天后才有所好转。 虽没有彻底恢复,却不似一开始那般吐字都困难了,偶尔说慢些,也能跟人对答如流。 午后微醺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笼着她轻手轻脚换衣服的身影,衣领系好之前,雪白的脖侧都是道道烙印齿痕,颜色浅下一点又被加重了几分。 幸好她这几日都在室内没乱走,否则不知情的人怕是要误会。 她口不能言,是让傅青淮夜里咬出来的。 穿好后,姜浓绕过屏风走到外面偏厅,看到傅青淮姿态怠懒地靠坐在沙发上,鸦羽般的睫毛半阖,即便是在老宅,也是一刻都得不到正常休息,茶几上摆着不少文件和烈酒。 从时间上看,夜晚重度失眠,这会估摸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 姜浓是不想吵醒他的,走近的步声也极轻,却不料傅青淮已经微抬起了眼,看到是她纤弱的身影,很自然地拉了过来,抱在右腿上。 “我要出门一趟——”姜浓轻声说,顺势将他领口解开了粒纽扣。 傅青淮侧头看旁边的古董钟表,午后三点半刚过。 随后,低沉些的嗓音溢出薄唇:“我陪你。” 姜浓想他休息,轻轻一推就被他握住了白皙指尖:“床上没你睡不着。” 这是哪门子歪理? 她想收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了,只好抿唇柔声说:“我出门是为了还一个谢礼,两个小时内就回来,你要陪的话,今晚得答应我不许沾酒。” 不沾酒? 傅青淮似笑非笑看着她映在光里的极美侧颜,语调忽而压得极低:“我也提个要求。” 姜浓为了不露声色让他戒掉烈酒,没细想什么,雪色的下巴轻抬:“提。” “叫一声三哥我听听。” 傅青淮依旧将她指尖捏在掌心把玩,话像是会烫人一样。 这是他几日里怎么哄,姜浓都开不了口的。 门外有脚步声从远到近传来,听着,应该是粱澈端着午后甜点来了,还沿路跟人打招呼。姜浓没习惯光明正大坐在傅青淮腿上,生怕被人撞见了去,想起来。 傅青淮不让,骨节匀称的长指扣住她,笑得懒散又好看:“嗯?” 外面脚步声更近了。 姜浓衣领的雪颈转瞬爬上点点胭脂红,被看得心乱的很,又挣脱不开,半推半就地扑到了他怀里,连带下巴都被轻捏住了,面朝着,只能红唇白齿地咬着那声:“三哥” 傅青淮细品了片刻,尾音似透着一丝青涩害羞的情愫,还想听,但是姜浓要恼了。 在粱澈叩门进来前。 他总算良心大发,放开了手。 姜浓提起裙子就立刻站起来,昂贵厚软的地毯收尽了声,走到窗边推开些。 借着冷风平复心跳的同时,又听到身后,傅青淮语调平淡到不起波澜的吩咐还没踏入的粱澈:“去备车——” * 地点沥城。 夜幕降临时,高档会所的顶楼包厢内亮如白昼,宽幅玻璃窗外的璀璨夜景一览无余。 也倒影着沙发那边,沈珈禾端坐着的身影,一袭开衩高腰裙勾勒着纤腰,从光线透亮的侧面角度看,美得稠艳如画。 只是很快就整个人懒洋洋瘫在弹性极好的真皮沙发里,还在茶几的那堆杂志里翻出一本漫画书,看得津津有味。 在微微敞开的门外。 戴霖盯着沈珈禾那张暴露在灯光下的脸,许久都没有移开过丝毫。 直到姜浓站在旁边,莹润的手指缓缓给她递了纸巾:“我初见珈禾的时候,也以为是路央回来了。” 戴霖很少在人前这样失态,快速地擦拭掉眼角的眼泪,顺着这话说:“太像了,就连这副没个规矩的模样都如出一辙,瞧着模样冷艳,其实就是个冷心冷肺的。” 这句话,骂的便是路央了。 戴霖至今午夜梦回醒来,都想去阴曹地府找路央要个说法,说好了领完奖就宣布退圈,去国外治疗,怎么就从高楼跳下去了呢? 就算癌晚期不治了想死,那也得在走之前好好告别啊。 留下遗书算什么? 她这一跳是死了一了百了,却成了戴霖后半生都过不去的坎,如今看到沈珈禾……手指僵冷的将纸巾捏成团,转过头对姜浓说:“这个小明星我查过了,是被赌徒父亲做抵押物给了所签的经纪公司,想要跳槽,起码得赔偿两个亿的霸王违约金。” 姜浓轻声问出:“戴霖姐,即是霸王条约,有办法毁约吗?” “你没混内娱不懂也正常,签字画押的东西哪有这么轻易作废。” 戴霖直言的话,让姜浓略感失落。 今晚会约在这里见面,是因为先前就答应了给沈珈禾一份谢礼,也心知她的经纪公司作风极恶,想着能不能牵个线,让她摆脱困境去风乐传媒。 卷翘的眼睫轻垂,没等说点什么时。 戴霖话锋一转,又道:“她运气不错,楚总那边答应了,会替她出面解约。” 姜浓讶异的看过去,见戴霖已经若有所思继续盯着室内的沈珈禾,也不知她漫画看到哪集了,笑起来时把唇咬得艳红,这习惯,又是像极了。 半响后。 戴霖说:“即便只是这张皮囊像,我也希望它不要在这人世间继续受苦了。” …… 姜浓寻了个理由离开,给戴霖和沈珈禾单独互相认识的空间。 她沿着装修奢华的走廊往楼下走,在另一处的包厢内,此刻傅青淮和楚绥等人,正坐在牌桌上消遣夜长漫漫的时间。 服务生端来的酒水,搁在旁边都许久无人去碰。 楚绥难得近日有心情调侃,修长指骨玩着一张红桃:“傅总又戒酒了?” 傅青淮今晚只喝茶,眼下被故意取笑也风轻云淡,往背椅上一靠,水晶灯的光是暖色系,恰好将他如寒霜的俊美脸孔衬得柔和几分,加上有喜事,连薄唇吐出的语调都是磨得沉缓带笑的:“家里那位,管得严。” 楚绥拨弄的牌在指间骤停,微狭起狐狸眼:“看来我们是要恭喜傅总抱得美人归了。” 能用家里那位来称呼,凭借着多年交情,在场的楚绥瞬间就懂了傅青淮的意思。 只是没料到像傅青淮这种大家族的掌权人,联姻的未婚妻人选不止一个,且都是豪门精心培养出来的,而他千挑万选了这么久,一直拖着没结婚…… 遇见姜浓之后,就突然选好了? 楚绥不免有些羡艳,低头去,摸出西装裤袋的烟盒,随意点了根。 旁边,有人说出了他此刻心声:“还是三哥自由,年纪轻轻就上位了,婚姻大事没有长辈能指手画脚,不像我,为了未来能继承家业,直接丧失了择偶权利。” “得了吧,丧失择偶权利也没见你少交一个女朋友啊?” 这话不假。 包厢内的众人都跟着笑,楚绥也笑,却被浓浓的烟呛到喉咙,懒得抽了,懒懒散散的扔在玻璃烟灰缸里。旁边听到傅青淮低浅的问了一句:“那个跟路央有几分像的小明星就在楼上,不去看一眼么?” 楚绥仰头靠在椅背上,觉得光刺眼,用修长手背挡着。 半秒后,薄唇扯动,嗓子带着点儿抽烟后的喑哑说:“不去了。” 气氛略微静了少许时间。 不过楚绥此人,像只活在危险禁区里的狡猾狐狸,有无数面。 他换了个姿势坐,轮廓冷冽的脸孔面色已经如常,端起一旁的烈酒喝,压下那股烟味,漫不经心地想要问了傅青淮个问题:“三哥。” 楚绥平时都喊傅总,一叫三哥就没什么好事。 傅青淮如玉的长指敲了敲桌沿,似警告般,不紧不慢地提醒道:“你最好夹好狐狸尾巴,想好了再问。” “聊点男人之间话题而已。”楚绥倾身凑近些,视线落到了傅青淮过分禁欲的侧影清冷姿态上,问出了多年来困扰他的一个未解之谜:“这么多年你没有女人,要么就是拿佛心守戒做借口,要么就是嫌避孕/套脏,懒得拿主动送上门的女人解决需求……” 话顿数秒。 艳闻无数的他,难得单纯好奇发问:“所以姜浓身上是哪一点,能让你心甘情愿把主母之位给她?” 第 32 章(如鱼得水) 傅青淮指骨如玉端着杯茶,身后恰是一盏古典落地灯,浅浅地映着他精致的侧颜轮廓,杯中碧波荡漾,将清淡瞳孔照成一抹浅茶色,像极了盛在眸底的碧螺春。 “三哥。”楚绥倒是开口催了,等着他说。 傅青淮慢条斯理地尝了口茶,吊足了旁人的耐心,润过的薄唇勾起完美昳丽的弧度:“人和人之间讲的是缘分,这就是为何藏月那场拍卖会上,你也在,却与姜浓相见无缘。” 楚绥经过提醒,没忘记当时姜浓一身旗袍站在台上的清丽模样,给人留下的印象除了看起来像是玻璃瓶里柔枝嫩条的白山茶花格外赏心悦目,就是那—— 他微挑眉,接过话说:“你都来寻珍宝了,谁敢跟你抢?” “那也是我慧眼识珠。”傅青淮面上带着不见惯常的笑色,随即抬眼,视线越过雕花檀木的屏风,望向了包厢的左侧方向。 楚绥起先没明白他笑意忽而何来,直到循着一起望过去。 姜浓藏不下去了,细碎的步音走了出来。 她跟京圈的这些人谈不上熟,见的面次数更少,只能点头微笑,一路走到傅青淮的身旁停下,被他再也自然不过的握住纤细腕骨,指腹捏了捏:“谈妥了?” 姜浓忽略肌肤那点烫意,屏住呼吸慢声说:“嗯,这次要感谢楚总出手相帮。” 话落间,她纤长的眼睫转向楚绥,对他的感激之情不以言表。 楚绥没有居功,也将口头上的称呼直接变了:“顺手之劳而已,三嫂客气了。” 况且风乐传媒最大的神秘股东是傅青淮,就算真要花两个亿替一个小明星毁霸王约,花得也是自家的钱,但是谁也没有在姜浓面前点破,这事,在两位眼里压根不值一提。 傅青淮拉着她坐在旁边,也无玩牌的乐趣,倒是俯耳跟她低语。 男人呼吸的热气朝着她耳垂微灼地缠绕过来,带着梵香味道,落在外人眼里,也不知道是私下说了什么,把姜浓的脸说红了。 傅青淮修长指骨将茶递过去,哄着她:“我寻到的最珍贵之宝,就在这盏茶里。” 姜浓拿那双秋水眼瞅着他,下意识接过时,只觉得白釉杯底很轻,质感也不似什么罕见的古董宝物,只是会所给每间包厢备上的普通茶具。 明知道傅青淮闲来故意戏弄人,她也不揭破,垂下眼,轻轻将杯盖打开。 杯中瓷底犹如一池春水,微浅地盛着碧绿的透明色,低头看茶时,也从水里看到了自己。 姜浓仔细品味,连带心口都随着这茶水荡漾起伏,侧过脸去,恰好撞进了傅青淮若有似无的笑里…… 这人,怪不得能被冠上“不愿神仙见,愿得三哥召”的称号。 楚绥就坐在隔壁,看着这两人新婚燕尔的恩爱氛围,沉默的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 包厢内的聚会到凌晨才散场,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姜浓眉眼染上一丝倦意,窝在沙发那边,被傅青淮拉着起身,肩膀有羊绒面料的大衣包裹着御寒,出去也不怕被寒风吹到。 楚绥往她怀里塞了一个精致盒子,说是给三嫂的新婚见面礼。 姜浓迷迷糊糊接了,待坐到舒适的豪华车内,暖气被司机开的过高,那点睡意直接驱散没了,她很放松的将脑袋柔软地搁在傅青淮肩头,好奇地看了眼盒子。 “楚绥今晚还准备了礼物,他礼数真全,你觉得里面是什么?” 她指尖已经搭在了蝴蝶结上,只要轻轻一扯就知道,却故意问。 傅青淮身姿略慵懒,闻言,眼神带笑落了过来:“打开看看。” 橘色丝绒盒子搁在膝上感觉不到重量,古董或者珠宝首饰一类的可以排除在外了。 谁知一打开,看到盒里的情趣用品,白皙纤细的指下秒就给关上,压在丝绸带里。 车内光线虽暗,却不妨碍身旁的傅青淮眼风掠过时看清,也看到姜浓脸红了,小声地说:“你们这群男人不老实。” 傅青淮来了兴致,把她拽到怀里问:“跟三哥好好说说?”姜浓看他还好意思,随即又想到先前包厢里,楚绥问的那些话,便仰起了头,清水似的眼眸望着他俊美异常的侧脸,犹豫几番还是问出了声:“你这些年……” “没有过、其他女人吗?” 不怪她偷听到会疑惑,只因傅青淮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偏又生了张祸国殃民的容貌,毫不夸张地说,他要是不守戒,怕是会被外面的无数女人费尽心思地勾到脂粉堆里去的。 姜浓问出来就后悔了,显得她吃醋的味过浓。 想要躲,却被傅青淮修长的两指捏住下巴,眼神也紧紧地锁着她:“都问三哥了,还怕听么?” 姜浓断不会承认,哪怕耳朵都滴血似的通红了,还要学他语气:“我怕什么,楚绥都说了,你是嫌避孕/套脏……只是这话我倒是头一次听到,哪有男人会嫌这个、脏的?” 傅青淮没出言反驳,那这样的话。 姜浓满脑子想到的都是两人婚后夫妻生活怎么办,不避孕吗? 可是她过完年才二十三岁,在新闻台也事业刚起步,平时也忙,要是意外怀了孩子,只能给傅青淮身边养着了。 他也就年长自己三岁,大权独揽期间,会愿意这么早就给傅家养个小继承人吗? 姜浓眼尾处瞬间晕染开的胭脂红,惊觉自己胡思乱想什么,还没到这步呢,反观傅青淮好似直接看破她的心思,笑了笑:“浓浓真想知道?” “不想!” 姜浓挣脱不出他臂弯,索性就把脸埋进胸膛前,隔着薄薄的衬衫料子,带颤的眼睫毛尾端能清晰感觉到他的焚香体温。 傅青淮指骨拂过她发丝,柔的像是绸缎一般。 静了半响,感受到来自男人的温柔,姜浓才重新抬起头,瞅着他看:“你没有过别的女人,只有我,对吗?” 傅青淮虽堪称不上正人君子,从前却是京圈那群贵公子里,最不容易受美色所引诱的。 他薄唇轻扯,声调沉,猝不及防就打进她心间:“对。” 姜浓唇是弯起,清灵的音色里含着隐晦的情愫问:“那我对你,很特殊吗?” 她倒是把楚绥问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楚。 而傅青淮没有像包厢里时模拟两可,低眸落在她这儿,戒了一夜的烈酒,如今看姜浓笑起来时的唇,瞧着倒是像极了欲入口而不得的清酒。 微顿片刻,才压着声线,低低的说:“三哥对浓浓的喜爱,如鱼之于水。” 姜浓眨眨眼,不自觉地贴近,闻着他脖侧整洁衣领的气息:“那谁是水?谁是鱼?” 傅青淮把修长的手伸到她裹着的大衣里,碰到哪儿都是柔的,香的,也没避讳什么,沿着纤柔的腰线往上爬:“你那么柔,自然是水,三哥甘愿做鱼。” “愿者上钩——”最后尾音勾着的几个字,是缓慢地贴着她唇间说的。 车厢内暖气像失火般热烘烘着的,姜浓刚要动,他就吻得更深了。 …… 这一夜起,两人歇在了山顶别墅,就没有再回傅家老宅了。 姜浓在嗓子快痊愈时,就结束了休假,主动回到新闻台正常上班,她一进办公室,冬至就将上期由梅时雨来代办主持节目的情况汇报了个遍。 幸好没出什么岔子。 “姜主播,我发现你今天格外好看。” 冬至嘴甜,却说的是真话。 姜浓坐在办公椅上,一身胭脂色的丝绸长裙勾勒着身段,外搭着件西装外套,细细看起来极美,还戴着精致的配饰,将她的侧颜衬得柔嫩光润。 平时她偏爱淡雅素色的装扮,鲜少穿这么艳的色。 冬至说不上来哪里变的不同,单纯觉得柔媚死了。 旁人觉得美,却只有姜浓知道这身衣服,是傅青淮为她选的。 说是新婚都这样穿,图个好兆头。 姜浓是盼着两人能婚姻美满,也就听话换上,如今被冬至一提,还有点恍然。 她笑了笑,习惯去摸无名指。 不过傅家祖传的主母戒太过打眼,在出门前就被摘下了。 指尖划过肌肤一圈,片刻后,启唇说:“去找旭哥几个过来,开个会。” 姜浓忙着下期的选题,到中午时,被手机短信提醒着要喝护嗓子的中药,都带来了的,一包包配好放在抽屉里。 她拿起玻璃杯去盛热水,远远地就看到了梅时雨站在门口跟人闲聊。 说来,这人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叫你一眼就能精准的捕捉到,没等姜浓逐步靠近过去,他目光也敏锐地看了过来。 “姜主播。” “嗓子好了?” 姜浓笑,指了指杯中的药:“还养着。” “我听着无大碍了。”梅时雨有她在场,就失了跟其他人闲聊的兴趣,擦得发亮的黑皮鞋一步一缓的围绕着她走了半圈,不忘上下打量:“SS家最新款的高定吧,品味不错。” 在他眼里,台里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懂时尚的。 能得一句夸奖,是真美了。 而梅时雨也不是白夸的,下一句便是挟恩以报来了:“上次演播厅哮喘的事,我跑着姜主播从楼上跑到楼下,还真是累得够呛,好在我们姜主播有神庇佑。” 姜浓听懂他暗示,微微笑道:“你想要什么?” 欠下的人情不好还,何况是性命攸关的,梅时雨说不贪心,却不妨碍他开口图谋:“我觉得倾听这档节目需要两个主持人,姜主播觉得我合适么?” 要论起形象的话。 姜浓抬眼望向梅时雨那头过了耳的乌云短发,哪怕头发丝都比任何人要保养的精致,抛去主持功底不谈,他光倒腾自己的这份心思,就碾压过台里不少男同事了。 梅时雨一眼看破她想法,那股子港腔的慵懒调又起来了:“你就把我当花瓶使用嘛。” “——” 最终在他极力自荐之下,姜浓只是松口说考虑几天,而转身走时,梅时雨还不忘记加重筹码:“大不了未来一年内,我晚上都请你吃烤鹅。” * 姜浓回到办公室,喝完药的嗓子说话更利索了。 临近下班的时间点,一缕阳光逐渐消散在百叶窗间,她收拾好物品,拿出抽屉一小块黑巧克力,刚拆开,搁在桌子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屏幕来电显示:是沈珈禾。 姜浓靠在椅子旁没落座,只是拿起接听:“喂?” 沈珈禾是来报喜的,简直不太敢相信地说:“小仙子,我公司跟我解约了!蔺玟玉那女人竟然就这么轻易松口,说我爸那个烂赌鬼欠下的债务从今往后也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的。” 姜浓笑了,垂落下的睫毛尖在细碎的柔光里格外清晰:“恭喜你自由了。” “还有,风乐传媒那边说会签我,正儿八经的捧那种。”沈珈禾知道都是姜浓在暗中牵了线,要不然自己这辈子都得废在前经纪公司手上,对她是真的感激。 姜浓只是轻声说挺好的,白皙的手指拆完了巧克力,抿了口。 聊了二十来分钟。 等挂完电话,墙壁那边的时钟已经指向了下班点。 姜浓将巧克力纸慢慢揉碎,扔在旁边,静坐了会才起身离开。 一路坐电梯到大厅下,傍晚时分外面路灯盏盏亮起,衬着不明不暗的夜色,她避开同事耳目,刚走到新闻中心大楼外的左侧方向,就看到熟悉的车辆了。 傅青淮竟没有待在车里,寒冬腊月的也不披大衣,一身浅灰色的西装身影就静立在旁边,像是等了许久,却始终耐着性子没有给她打个电话催催。 姜浓脚下的细高跟走快些,怕他多吹半秒寒风。 “别跑。”傅青淮伸出手臂来接,直接将人抱入怀中,这时也忘记避着人了,姜浓脸顺势贴着他衬衫,感情占上风,心逐渐跳的厉害。 明明才分开十二个小时,却有种恍如过了一个世纪的错觉。 她想到什么,唇也笑了:“快拿我捂捂,不然感染上风寒的话,要像我一样喝药了。” 傅青淮也不客气,将修长冰凉的手往她纤细腰间探去,触及温软,他语顿了片刻说:“倒像是……” 姜浓弯着卷翘的睫毛,对视上他眼神:“啊?” 傅青淮低头看她,视线就如同注视着稀世珍品般,沿着她过分清丽的脸蛋轮廓缓缓摩挲般地往下滑,落在那,欲亲未亲的,清沉音色里说着一番浮浪的话: “触手生温的胭脂玉。” 第 33 章(轻揉慢捻) 但是从傅青淮口中说出来,就别有一番滋味了,她垂落眼睫,看到贴近的缘故,一身胭脂长裙被风吹拂过男人西装裤,仿佛给他身上添了抹稠艳的浓色。 倒还真有几分,新婚夫妻像模像样的般配了。 姜浓已经将他冰凉凉的手掌焐热,没有让司机回山顶别墅,而是报了藏月拍卖会所的地址,她侧过头,在车玻璃摇摇的光影中笑得矜持:“带你去见见我娘家人。” 和傅青淮隐婚这事,是她深思熟虑下做出的决定。 不想顶着傅家新任主母的名号在外太招摇,姜浓只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季如琢,想着,也是时候该把傅青淮正式介绍给她最亲的人了。 来到藏月,老别墅石山边那棵古桂花树还依旧枝繁茂盛着,却没有了熏人的浓郁桂花香了,姜浓蓦然止步,仰头盯着牌匾之上认真地端详了许久。 她回过神来,主动挽着他手臂走上青石台阶,方才只是看到这树就在想,满城桂花开的时候她来到这里,还是孤身一人,重复过着早九晚五,白纸似的简单生活。 她再次来到这里,身边陪伴的,却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被穿着旗袍的女服务生引进后,一眼就看到了季如琢早已经恭候多时,就坐在靠窗的茶桌那边,他在捡起棋盘的白子,光恰好照在秀长的手指上,如春雪梨花,可入画卷。 暗纹的昂贵地毯收尽了声,姜浓站定,还未出声。 坐在对面用价值连城古董瓶插花的苏荷就先一步,耐心尽失,将娇艳的梅枝搁在桌上:“插不好。” 许是为了应景,茶厅内装饰添了很多红。 苏荷显然是想讨他欢心,自告奋勇去后花园剪了一堆红梅,结果没两下就放弃了。 反观季如琢淡定的视线瞥向了门口处的两人,微笑道:“贵客来了。” 姜浓这才走过去,她也没有刻意去介绍,自然接过苏荷乱扔的梅枝,经她手里,倒是更香浓几分似的,轻巧地插在了颈细而直的古董瓶上。 随即,眼睛余光看到傅青淮已经和季如琢打了招呼,很是寻常的姿态。 季如琢说:“下一盘棋?” 傅青淮不紧不慢地落座,窗户透进来的光勾画着他精致俊美的侧颜边缘,要抡起姿容来,就算是旁观的苏荷也得承认…… 姜浓在选男人这事上,是有眼光的。 她对下棋这种风雅之事不感兴趣,便侧头和插花的姜浓闲聊起:“没想到跟人闪婚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竟然会发生在你身上。” 姜浓唇间的声音透着笑:“我也没想到。” 不过这点很合苏荷的大小姐脾气,顺便聊道:“你养父那边,知道吗?” 姜浓抬眼看她,半响摇了摇头。 她还没告诉姜岑,不是忘了养育之恩,要还的,都会记在心里。 但是也不愿和傅青淮的这桩婚姻被人别有用心算计,变得不再纯粹,彻底沦为家族利益下的产物。 这点上,苏荷是能懂的:“还是迟点说吧。” 姜浓笑了笑又继续低头扶正花瓶上的梅枝,花瓣内金丝般的花蕊衬着她侧脸,美的毫无攻击性。等搞好,茶桌那边还在下棋,她轻步走过去,又看向季如琢捧着杯茶,迟迟没有落子的意思。 像是被难住了,正要认输。 忽而姜浓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拿过白子往棋盘落了下去。 这也引得傅青淮看向她,端起茶的同时,清冽的音色淡淡溢出薄唇:“观棋不语真君子。” 姜浓往他身旁坐,轻易搅了这盘棋,轻声答:“我是小女子。” 傅青淮闻言挑眉,喝了口茶,又递给她喝。 茶入口是苦涩的,却莫名让她尝到了一丝清甜,能将整个人都浸透了般,连唇边的笑容都晃人眼。 跟着过来的苏荷看了,不免下意识地观察季如琢。 带着几分好奇。 季如琢跟完全忘了是他把姜浓安排给傅青淮似的,言语间更是谨慎,就连姜浓提起借住别墅的时候,他自有一套完美的说辞: “傅总从我这卖走了一套海外运来的藏品,作为谢礼,便将别墅借给我。” 姜浓看了眼傅青淮,焕然道:“难怪你们不像很熟的样子。” 季如琢将最后一粒白子捡从棋盘回去,放置好,转头恰好对视上苏荷。 苏荷嗑瓜子,心想,你就编吧。 接下来移步隔壁雅室用晚餐时,姜浓倒是主动说起了自己和季如琢挚交多年的颇熟关系。 她是说给傅青淮听的,葱白的指尖轻转瓷盘道:“以前如琢的家和我养父是一个巷子里的,那会他就已经年少扬名了,大家提到他,都知道是个弹钢琴很好听的小王子。” 傅青淮给她夹了块藕片,倒是旁边的苏荷听得认真:“他上次骗我,说不会弹钢琴!” 语罢。 就去怒瞪某个骗子,而季如琢很淡定,也加了块藕片过来。 姜浓的钢琴就是季如琢教会的,那时汪婉芙给她报了个班,却怎么也学不好,整日回家前都要躲在巷子里哭,恰好头上就是小王子的房间窗户。 有一日把小王子哭烦了,受不了这扰民的哭声。 就把她叫了进去,亲自教导。 后来季如琢的父母一家出国旅游时不幸遇难,他孤身搬到了舅舅家去,不过姜浓没有跟他断了联系,怕他也像自己这般寄人篱下不好受,还时不时的攒下点零花钱,用寄信的方式过去给他。 这些事姜浓都是轻描淡写带过,她把季如琢视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不愿傅青淮误会两人之间存有一丝暧昧。 傅青淮摸着她白皙的指节,低声问:“汪婉芙还让你学了什么?” 姜浓想了想,太多了也说不完:“诗词歌赋是必备的,以前春节家里来客人……你在家中辈分高,可能没体验过,像我小时候是需要表演才艺的,一般会被叫下楼给长辈们念首诗,唱个歌什么的。” 说到这,她不免看向了身旁的傅青淮,心琢磨着。 这人在家里,多半是捧着一壶热茶,悠闲翘腿坐在高背椅上,看人表演给赏钱的份。 傅青淮盯着她,若有所思说:“我还没听过浓浓的美人音唱一曲。” 姜浓才不唱,将被揉得发热的指尖从他手掌里悄然滑走。 而对面。 和被苏荷纠缠的季如琢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随着悬挂在书架的古董钟表慢慢指向九点过半,窗外天色逐晚,这场聚会也散场了。 临走时。季如琢作为娘家人,给她备上了一份新婚薄礼,比起傅青淮圈内那群人的不老实,他的礼物正常多,是条古董珍藏版的红宝石腰链。 站在车外,夜色映着季如琢儒雅隽秀的身姿,他偏低些对姜浓说:“我在满室的藏品里挑了三天,想送你的东西太多,却觉得这个寓意最合适。” 红色腰链辟邪,又如同月老的红线,寓意是将有缘的男女此生不离的系在一起。 姜浓抱着他递来的精雕木盒子,接受下这份祝福。 苏荷在旁边听着,默默地从包里拿了张支票,也递了过去。 “我的。” 还没挨近姜浓的手边,就被季如琢给拦了下来,没让真给。 “你今天让我过来就是当花瓶摆设么?”苏荷钱给不出去就脾气上来了,却心知肚明就是当摆设的,是想借着她在场,来变相地告诉傅青淮,他有主的,和姜浓之间并无暧昧私情。 吃一顿饭而已,真是深思熟虑到样样俱到啊。 季如琢两指扶住她薄肩,温和的声音融了夜色,添了许些的模糊笑意:“知道你是洛城首富之女,但是这支票,傅家会缺么?” 随即,暗示她看看坐在车内的傅青淮到底是什么身份。 傅家之主,怕是支票多到能撕起来玩。 何况姜浓也不可能真收苏荷的钱,她见状也笑:“苏荷的心意我明白的,如琢的这份礼,我就当是你们一起送了。” 只有夫妻或情侣身份才会一起送礼。 苏荷瞬间怒火被平息,嫣红的唇角翘起笑:“那就一起吧,姜浓,改天请你逛街。” - 回到山顶别墅。 姜浓抱着怀里的精雕木盒子沿梯上楼,方才下车进来时,阎宁那边有工作汇报,便将傅青淮给请到了书房去,她独自回房,先将这份精贵的新婚礼物搁在梳妆台,转而去洗澡。 抬起白皙的手刚解开胭脂长裙的衣领,一小片白嫩的脖侧就这么暴露在了光下,还未继续,谁知傅青淮竟然回来了,从后面,抱住她:“要洗了?” 姜浓回过头,被逼的后退到墙壁前:“嗯。” 他笑,低头在耳廓低语。 是在问,系红线了没? 那温热的气息就跟能烫人似的,姜浓眼尾被一抹红润淌过,躲不开,被他精致修长的手指隔着衣料摸索一圈后,终于找到了腰间的红线。 这让姜浓脸忽然变红,谁知他还要说:“那条腰链,我替你戴上。” 傅青淮把梳妆台的红宝石腰链握在手里,靡艳的圆润珠子浸饱了水似的,缠卷着指骨间往下滑,偏他一本正经,就好似真的为了给她戴。 姜浓连衣裙都让脱了,顺着红线一块解落至雪白的脚踝。 浴室的灯照得她蝴蝶骨发烫,肌肤又瞬间贴上了冰凉的细细腰链。几颗宝石珠串,沿着雪白腰线纤细的轮廓垂坠而下,透着神秘艳色的美感,很快被男人长指轻揉慢捻着每一粒红宝石。 姜浓连灵魂都仿佛被温柔缚住了,站不稳,依偎在他怀里也跟着颤巍巍起来。 她带着潮意的睫毛轻眨,看着同样处于花洒下的傅青淮,热雾氤氲间,将他俊美的五官朦胧了几分,薄薄衬衫贴在胸膛前,被凝成透明的水滴勾勒出了完美的肌肉线条。 最后分不清,是谁先染湿了谁一身。 却生出了某种滚烫的错觉。 自己才是傅青淮指下红得欲滴的腰链,被握在掌中,反复地捻弄着。 …… 隔日醒来。 姜浓脸贴着枕上,乌锦般的长发凌乱地散在了柔滑的背部,什么都没穿,就盖着一床黑丝绒的被子,重重地压着她身子骨。 随着时钟指向九点,卧室落地窗的白纱被耀眼阳光穿透进来。 有点热。 姜浓躺了会才起身,还在似醒非醒的状态里,以至于一不留神地撞翻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杯里还有水,顷刻间都洒在了旁边的绝版古籍上。 姜浓漆黑的眼睛立刻清明,赶忙地拿纸巾去吸水,心知这本古籍是傅青淮这几日睡前都要翻一下的,便也顾不得换身衣服,裹着件睡袍往外楼下走。 她是想问下,有没有补救的法子。 谁知别墅找了个圈都没寻到傅青淮人影,倒是在华美明亮的客厅里,看到粱澈卷着衬衫袖子,在酒柜那边整理着灰尘。 见她醒了,咧着白牙打招呼:“太太早安。” 姜浓慢步走过去,出声问:“傅青淮呢?” “傅总被楚总一通电话约走听曲去了。”粱澈将酒瓶小心翼翼地搁回原地,关上玻璃门间,又神秘兮兮地跟姜浓说:“说是听曲,其实是有要事。” 姜浓看他神情,就觉得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粱澈有意在她面前邀宠,自然是守不住秘密的:“太太,你见过傅总左肩上有道疤吧?” 还有问么? 姜浓都跟傅青淮同床共枕了,要没见过才奇怪。 她抿着淡淡的唇不语,粱澈笑着继续说:“那道疤有故事,它是傅总很多年前为了救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给留下的,当时严重到左手臂差点废了,还留下了秋季多雨就会作痛的后遗症。” “后遗症?”姜浓心猛地一紧。 “是啊,傅总这些年因为这个,又失眠嘛,就养成了喝烈酒的习惯。”粱澈话里的重点不是这里,他趁着别墅无人,悄悄地告诉姜浓: “被傅总在那场十年难遇的暴风雨中救下的女孩找上门了。” 姜浓白皙的手指还拿着被水染湿的古籍,唇间半响,才重复他的话:“什么意思?” 太太怎么不懂他暗示呢! 粱澈真是急:“说好听是请傅总过去听曲,其实是想报恩。” 姜浓纤长卷翘的眼睫垂下,光影落在这儿,衬得脸的表情是平静的。 就当粱澈快扯烂手中的抹布,以为她还没点危机感时。 才看到姜浓将古籍放在了柜子上的浅淡阳光处,清柔的声音溢出唇:“去备车,我也要看看……是哪位 来报恩了。” 第 34 章(日下胭脂) 梨香戏楼内,今日有贵客到场的缘故,门口处已经不接待外人。 透过木雕楼梯直上二楼僻静雅间,店老板亲自捧着戏曲单,立在一扇轻笔淡墨的山水屏风旁,静等着傅青淮点一曲。但是他靠坐在椅子上,深冬时节身上的深暗色西装略微单薄,领口敞开没系,瞧着像是夜里又重度失眠没歇好,搭在手扶的修长腕骨冷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红宝石细链。 像女人佩戴的东西,勾缠着他似的。 楚绥古怪的看了眼,随即接过戏曲单,盲点了首,反正都是同个人唱。 静了几秒,他换个姿势靠近些傅青淮,说:“三哥,你都有老婆的人了,我原本也不想约你,但是那小明星的经纪公司真难缠,解约的事怎么都不松口,除非能见上你一面。” 傅青淮在京圈向来是个低调神秘的传说,哪怕拿个百亿投资项目送到眼前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所以对方才会死磕楚绥。 话声落地,前方戏台一阵绵绵的鼓乐声响起。 隔着遥遥的距离,清晰看见有位身姿袅袅婷婷的女人出现,一身淡粉华衣裹身的戏曲扮相,站在中央,音声婉转,唱的是牡丹亭。 楚绥看着那张没有画上浓妆重彩的脸,跟身旁的傅青淮介绍道:“就这位要见你,她叫蔺雅,内娱的新晋小花旦,三哥,像你前些年要找的那个吗?” 傅青淮指腹揉捻着圆润珠子骤停,浓密似鸦羽的眼睫下折过一道暗光,看了过去。 别说,这小花旦不知上哪儿打听到三哥爱美人音,现学的曲子卖弄起来,入耳还真有几分山谷黄莺似的婉转唱腔。 “她说这些年一直在找当年的救命恩人,时间地点都契合对上了。”楚绥说到这,就觉得巧了,似笑非笑的挑眉对着傅青淮:“三哥为了救她险些断了条手臂,也因救她,躲过命里一劫……啧,这恩恩情情的难分得清了。” 傅青淮捻了捻细链玉珠没搭话,外头倒是有了动静。 姜浓就由粱澈引着,来到了这家戏楼,还未上楼就听到了一阵歌声缠绵婉转的牡丹亭。 她清冷着脸,循着声继续朝前走,店家初见有人来,正想拦,却看到贵客身边随行的秘书都默默地退了一步。 能把生意做起,多少都懂点紧急避险的。 经过木质的楼梯时,恰好燕杭正靠着栏杆望戏台随意撒钱玩,还叠成了金元宝。 侧目瞥到姜浓来了,还懒洋洋地打起招呼:“仙子妹妹……” 谁知,姜浓直接越过他,走向了二楼最佳位置的包厢。 阎宁就守在门口,看到她,难得面瘫脸都怔了下。 姜浓却不看他,站定几秒,似听到雅间内的熟悉声音,确定是这儿没错,才抬起白皙纤长的手直接推门了进去。 青天白日的,里面没点灯,光线透过玻璃窗进来明晃晃的。 戏台还传来阵阵唱腔,而姜浓看到坐在主位的傅青淮跟侧头楚绥闲聊着什么,都不像是正经听曲的,听到动静,直接朝门口处望了过来。 前者反应极淡,毕竟于他而言,天大的事都能气定神闲应付。 后者楚绥就坐立难安了,看到她出现,连慵懒的姿势都正了不少:“三嫂怎么大驾光临了?” 姜浓原是心生怒火的,却抬眼与傅青淮对上的那瞬间,莫名的分了神,她很快睫毛微微垂下,语气淡到不行:“来听曲。” 她也不再看傅青淮漫不经心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近做了个椅子坐,背很直,清冷的脸朝向那戏台。 楚绥经历过不少莺莺燕燕,什么争风吃醋场面没见过? 还以为姜浓是来闹的,谁知她耐心地将这曲牡丹亭给听下去。 他端茶的动作僵住,狐狸眼去看另一位。 傅青淮那眼神,很明显早就被姜浓给勾了去,悠闲欣赏着她今日的衣着打扮,阳光拂照的裙摆是荼靡色,近乎垂地的贴着她纤细腰肢而下,是那种干净到纯粹的白,侧过的脸映在光里呈现出十分古典的美感。 有十来分钟。 姜浓静坐听了会,当看到戏台上那身着淡粉华衣的女人,用一双妩媚的美人眸第三次看向傅青淮那边时,她心底醋意便滋生了出来。 这戏楼不接外客,台上又只有一位唱曲的……她不是蠢的,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下秒。 姜浓不等那位再用美人眸去看傅青淮,就扶着椅子站起来。 她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只是经过那扇屏风时,纤柔的身影略顿了下。 楚绥太阳穴猛跳,心想终于要来了。 姜浓卷翘睫毛下视线越过他,扫向了坐在主位的傅青淮,狠狠瞪了一眼。 随即,轻晃裙摆下的步音踏出雅间,几乎是无声的。 “三哥。” 楚绥心想这么凶的吗,那眼神,完了,一看就是得罪狠了。 反观傅青淮气定神闲的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这曲你继续听,听完再走。” 楚绥心又想,这是唱给你听的,我搁在这算什么回事。 何况寻了几年的,如今就近在咫尺,不跟人聊几句? 谁知不等他问,傅青淮已经接过秘书递来的羊绒黑色大衣,迈着步伐离开,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戏台那边。 …… 姜浓回到山顶别墅还是闷得慌,没有去主卧,转而去阁楼的藏品室拿本书看。 她怕日光晒,将窗帘都给拉上,就坐在那张美人软塌上,书搁在膝盖,翻了一页就没有继续往下,满脑子想的都是戏楼那个唱曲的年轻女人。 姜浓在包厢里时没顾着醋,也将对方身影上下扫了几眼的。 不免有些困惑,那场十年难遇的暴风雨夜里,她被救上车,虽哭的厉害,却亲手触碰到傅青淮时,是真真切切摸到了他左肩上的浓稠血痕。 这个新添的伤。 姜浓不会忘,可为何有人的记忆与她相仿?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动静。 姜浓出了许久的神被拉回,心知是谁,也故作不在乎,白皙的指拿起书继续翻阅。 明明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纤长的眼睫余光却偏不看进来的修长身影。 还醋着。 傅青淮慢步走到她纤弱的身侧旁边,精致分明的指骨端着莲子茶,里面弥漫着淡淡清香,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参透人心了,明知道姜浓气什么,偏要恶趣味看她这副欲怒的模样。 姜浓莹润手指压着书,到底是功力不如他:“曲好听吗?” 傅青淮身姿慵懒地往她肩上靠,莲子茶有清心降火功效,哄着她喝口,随即薄唇浮现出讳莫如深的笑:“浓浓不是跟三哥一块听的么?” 姜浓唇微张,被他喂了口清茶。 还没咽下喉咙去,傅青淮俊美的面容贴近几分,闻着她发间和衣领处的香:“怎么有股醋味?” 姜浓被他说的羞恼,索性也不装了。 谁还不会取笑人了?她从事新闻播音行业,记忆里向来不错,几乎看过听过一遍,就能默下来。戏楼里的那首牡丹亭惊梦。 姜浓故意当着傅青淮的念了遍,只是醋浓了些,当唇间念出那句“慢厮连”的时候。 是忘了这艳曲里的意思。 直到一句日下胭脂雨上鲜落了地,傅青淮将她白细的腕间拽了过去,连人也压在了塌上。 “知道这句意思么?”他咬词温柔,沿着她耳尖问。 姜浓呼吸乱了,想要起来,却觉得腰间无力,室内忽而变得格外安静,都能听见隔着厚重的窗帘玻璃外的一些声响,比如粱澈在说,园林那边有只孔雀打架伤了羽毛,要请医生来看看。 又或者是,燕杭在问中午厨师煮什么吃。 即便外头再热闹,也无人来楼上惊扰。 傅青淮那股浓郁的梵香味要彻底浸透了她似的,在长指顺着柔软如缎的衣裙将纽扣一颗颗解开时,姜浓隐约是感觉到这次不同于往日的戏闹。 他好像是来真的了。 心瞬间紧缩起来,在泛着红的腰侧被碰到时,清柔微哑的音色也变了调:“三哥。” 这时候喊三哥。 傅青淮手下停歇,俯低头,高挺的鼻梁碰着她的脸:“疼?” * 醒来时。 已经回到主卧,姜浓半张脸贴在了雪白枕头,手指用力地紧攥着黑色丝绒床单,那垂落的胭脂眼尾处还摇摇欲坠地挂着一抹泪珠。 “还疼?” “嗯。”是疼得厉害,像是被火烧过,连尾音都缠了丝丝勾人的哑意。 傅青淮低声问她疼到了什么程度。 如玉指骨顺势拂去她额头浮着的一层细密汗珠。 姜浓自觉忍痛力极好,但是他才刚骤然用了力,还没做,就已经疼得承受不住。 能感觉到两人的尺寸,不匹配。 歇了好半天,这副身子骨都没缓过来,脑袋昏沉沉的,只知道说疼,就断了音。 傅青淮轻抚她的后背了会,声线压得极低:“我给你找药。“ 姜浓没吭声,继续缩卷在蓬松的被子里,室内也逐渐地静下来,窗外正午的阳光热烈洒得她被重新灼热了一遍,整个人如同被水打湿透了,裹着带着男人浓郁气息的衬衫黏着肌肤也难受,抬手解下。 坐起身,谁知,水光盈盈的双眸垂落间,借着阳光,清晰地扫到了那雪白布料里藏着的一点稠艳血迹。 彻底是应了牡丹亭那句艳曲的景: 如日下胭脂,淋雨后一般。 第 35 章(无所不在) 傅青淮去楼下拿药的功夫,重新折回主卧室时,那张黑丝绒的大床上已经没了人影,只有雪白的衬衫沿着床沿险些坠垂,无声晃着。 随后,浴室方向隐约传来了淅沥水声,侧身看过去半秒。 姜浓已经裹着宽大浴巾扶门走出来,乌锦的长发半湿不干黏在纤薄的肩膀,衬着那张清丽的脸很苍白,不知道是不是给疼的,像刚淋过雨。 看她走路都得扶着东西,傅青淮过去将人一把抱起,转而放在了床沿。 修长如玉的手作势要扯下那浴巾,惊得姜浓往被子里躲,就连耳朵都染上了桃粉颜色:“别,有什么好看的。” 傅青淮是想看她细皮嫩肉的伤势,也好确定是要用外敷的药,还是内服的。 谁知姜浓害羞,怎么都不肯让看:“吃一片止痛药就好了,三哥!” 她急了,清柔的音色像是从舌尖勾出的,听着比平时更黏。 傅青淮只好作罢,却将人抱在腿上哄着。 许是发生过真正的身体关系,姜浓觉得鼻端间都是他未散尽的味道,是用水都冲洗不掉的,脸又软嫩又烫,朝他修长脖颈处贴,许久才肯说话:“会怀孕吗?” 这是她疼得要死之后,记起要关心的。 傅青淮低头对视上姜浓这双清澈见底的秋水眼,还有点红,却丝毫遮掩不住心事。 半响,他抬手去擦拭她脸侧的透明水痕,语速很慢道:“应该不会。” 姜浓顾着疼得直抽气掉眼泪,却不知整个过程压根不算是完整,他甚至就刚起了头,就没有继续,所以即便不避孕也无碍,中招怀上孩子的可能几乎为零。 傅青淮的话很笃定,让姜浓松了口气,似乎也意识过来哪里不对劲。 她悄悄地去看男人的脸,很快就被他捕捉到。 “你。”有些话在喉咙卡着,没好意思问。 傅青淮似乎猜到她心中想法,低声说:“下次应该就没这么疼了。” 姜浓垂下眼,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他西装裤,有点怀疑这话真实性。 “盯着什么地方看呢?”傅青淮还有心思闹她,如玉的长指摸索到了她垂在床单上的指尖,碰一下就蜷缩了下,还要有意压低声问:“你怎么回事?” 姜浓不敢在盯着了,抬起头看他丝绸的深灰衬衫,又忍不住攀上那系紧的纽扣,想解开。 但是目的很单纯,不似傅青淮想的那样。 这话,几分钟后倒成了她说出口的了。 好在傅青淮很大方,任由着被解开纽扣,借着窗外透露进来的微弱光线,眼神能清晰视物,她手顺着他的衬衫领口滑下去,落在那左肩处旧疤上。 是留下了、秋雨季节就会隐隐作痛的后遗症吗? 姜浓想到这,又去看傅青淮隐在半暗里的俊美脸庞,启唇柔声道:“粱澈说,这条疤,是三哥很多年前为了救一个小女孩留下的。” 她是有些紧张的,隐秘的缱绻爱意从眼底蔓延开,又有些期盼: 在戏楼的化妆后台,蔺玟玉职业习惯使然,谈话前不忘记把门给反锁上,直步走到梳妆台前,盯着正在卸下满头发簪的粉袍女人。 蔺雅浓艳的眼妆未卸,透过镜子看人:“姑姑,我也不知道……楚绥答应把他请来,就坐了不到片刻,后来又来了个女人。” 她站在戏台上瞧得清楚,那女人跟傅青淮的关系匪浅,就出现了会,便轻易把人带走了。 蔺玟玉眉目微冷:“这次我们扣着沈珈禾那死丫头的卖身契,楚总那边还会帮忙牵线,下次就没这么幸运见到那位了。” 想打入京圈的人脉不容易,时机错失了就不会再来。 这个道理蔺雅也懂,食指无意识地掐紧银色发簪,说:“姑姑,倘若你重金买来的消息没错,傅青淮这些年有寻当年的女孩,我就还有一丝机会的。” 蔺玟玉没听她提过。 只见蔺雅对她笑了笑,这张素净的脸蛋偏生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眼:“那场十年难遇的暴风雨里,被傅青淮亲手救下的不是我。” 蔺玟玉表情怔住:“那你。” “姑姑,是好奇我为什么清楚?”蔺雅勾唇,也是信任这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姑姑,便没有隐瞒真相:“因为啊,如果不是爸爸的司机开车失灵差点撞到那个女孩,傅青淮也不会阴差阳错救下她。” 她当时就坐在车内目睹了全过程。 年少时的一眼惊艳是能维持很多年的,蔺雅很后悔怕弄脏了公主鞋,没追下车,去要那个少年的联系方式。 直到发现京圈最神秘那位大佬,竟然就是他。 蔺雅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她并不觉得冒领了谁的身份……谁是被救下的女孩重要吗? 当年的车祸回忆她也有,这点就够了。 蔺玟玉跟她想一块去了,表情严肃道:“傅青淮没有大张旗鼓的寻找,人海茫茫,那女孩恐怕早就不知所踪了,我们也算帮她还场恩情。” 蔺雅将发簪扔在梳妆台上,发出清脆地响声:“是啊,谁也不欠谁了。” * 离家出走被人中途救下的事,姜浓藏在心底这么多年,只告诉过季如琢。 突然有个女人也知道,经历还和她完全相似。 这叫姜浓拿捏不准傅青淮到底记不记得当年暴风雨发生的事,他这样身份的,会去在意十多年前的一个麻烦善举吗? 所以被情感支配下问出后,她就后悔了。 怕听到他说,戏台上唱曲的那个就是。 姜浓索性抱着旁边的枕头,将眼闭上,一副体力不支很困倦的模样。 装睡过了头,真的就睡了过去。 等醒来,窗外的夜色已经浓成墨色。 一阵扰民的手机声刺耳的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接通问:“哪位?” 那边急促地说了几句话,室内静数秒后。 姜浓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抿了抿略白的唇:“我知道了。” - 夜间八点整,别墅的楼下客厅原是安静的。 很快就被姜浓下楼的细碎步声划破,她很急,只是简单换了身单薄的长裙和毛呢大衣,鞋子都是边走边穿的,看了半圈,只找到窗台处给小蜗牛换新鲜菜叶的燕杭。 “你在也行。” 姜浓呼吸微紧,过去拽着燕杭就往外走:“麻烦送我去个地方。” 燕杭这一听还以为是去新闻台,谁叫自个还是姜浓的御用司机,所以也没问目的地。 等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后。 姜浓就坐在副驾,脸是白的,对他说:“去塘西镇。” 燕杭刚要导航,又觉得这地址不像是新闻台,立刻反应过来:“啊?这过去都得后半夜了,主持人也得出差吗?” “是我外婆出事了。” 姜浓乌锦的长发是散的,衬得眼睛极黑,像蓄起了清水一样:“别墅里没有其他人,燕杭,我等不及傅青淮回来。” …… 从沥城连夜赶去塘西镇的路途遥远,随着时间流淌而过,窗外环境也越发乌漆嘛黑的。 姜浓在中途,主动给傅青淮打了个电话。 她尽量克制着语气里的一丝颤抖,只是说明了具体情况,不敢往坏处想,说得赶过去。 傅青淮那边明显是跟人在谈生意,闻言便起身,走到了个无人的僻静环境里跟她说:“地址给我,别怕。” 有他这句话,就跟一下子吃了定心丸般。 姜浓抬指压了压眼角的酸意,嗯了声。 愿以为说完就要挂电话了,谁知傅青淮没有,清冽的语调缓慢地跟她找着话题聊。 渐渐的,姜浓被分散注意力,几乎问什么就答什么:“我是外婆养大的,后来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外婆无力抚养我了,就想帮我找个好人家。” 恰好那时汪婉芙想要收养个孩子,又都是江南水乡的人,就托人找上了外婆。 傅青淮看过她详细的人生资料,又怎会不知道? 他问的事都不露声色地避开姜浓的忌讳,通话到手机还差几秒断电,才挂了电话。 旁边专心开车的燕杭也顺耳听了不少,就没傅青淮那么心思缜密:“你家这么困难的吗?” 姜浓发白的手指握着手机,侧脸看向他。 燕杭有口无心问:“你外婆还有家人吗?” 姜浓怔神了会,看向旁边的车窗不知何时已经起了一小片的白霜,偶尔有车闪着尾灯雾蒙蒙的路过,在这寂静里,她抬起僵冷的发白指尖想摸玻璃上的霜花,触及到却是股凉意。 半响,才启唇低低的说一句:“我有一个舅舅,亲舅舅。” ……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姜浓已经整整七年未踏入塘西镇了。 她清楚记得最后来的那次,也是寒冬腊月的白霜天,还没进家门,汪婉芙那边已经给舅舅打电话通风报信。 她背着书包,还穿着校服被拦在了巷子外,看着舅舅身姿狼狈地蹲在角落头里抽完半包烟。 哪儿都是雾蒙蒙的,包括舅舅那张脸。 姜浓知道不能哭,小手紧紧掐着腿。 直到舅舅将猩红的烟头碾灭在白墙的缝隙里,对她求道:“你也知道,家里舅妈容不下你,都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了,就别跑回来了——这儿留不住你,也是你外婆的意思。” 姜浓止步不敢往前,表情茫然地站在原地,想将口袋皱巴巴的钱拿出来说:“我很快就长大了,会养活自己的。” 舅舅眼神失望,摇摇头:“别再来塘西镇了。” “到了。” 燕杭的一句话瞬间将姜浓猛地惊醒过来,脑袋磕磕碰碰在冰冷的车窗上迷糊睡了过去,抬起苍白的脸,额头还有明显的印子。 外面天色彻底大亮,等车子停稳的瞬间。 姜浓都顾不上其他的,解了安全带就推车门下去,谁知燕杭没有把车停在平稳的街道地方,早间又下了一场急雨,高跟鞋落下那瞬间,险些就被硬生生绊倒。 麻木的膝盖软下一刻,被人抱了起来。 姜浓恍惚地感到天旋地转的,随即鼻尖碰到对方纯黑色的西装,一股熟悉的冷欲梵香气息扑面而来,她先是震惊到不可思议,眼睫毛带着颤意慢慢地,往上看。 是傅青淮那张在白雾朦胧下的俊美面容,映着天光,轮廓线条异常明晰。 “你。”怎么在这? 尾音都没说全,身后,开了半宿车的燕杭先松泛筋骨走下来,指节曲起漫不经心敲着冰冷的车门说:“人家有私人飞机,比我们快。” 第 36 章(怎么有股糖味儿...) 傅青淮就已经终止了谈判桌上的生意,连夜启动私人飞机赶了过来。 将人抱在怀里,修长冷白的长指碰到她发愣的脸侧,是冰的,被寒风吹得都失了正常血色,于是接过一旁秘书及时递来的羊绒料子大衣裹着。 “燕杭说你路上睡了,就没吵醒。”他清冽微哑的声线传进她耳朵里,要平时低三分:“医生给外婆看过了,是冬日地滑,不小心摔伤了膝盖。” 姜浓半天才彻底回过神,要没他抱着,自己恐怕也得摔破膝盖骨。 听到傅青淮说外婆人是没事的,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地,只是声音莫名的有些哽咽:“谢谢。” 这个谢,倒是惹得傅青淮看了她眼。 姜浓此刻像是忘记了两人在昨日,发生了实际性行为,是彻底,连身体都属于过对方。 她还没有习惯理所应当的使唤傅青淮这个合法新婚丈夫,哪怕被扶着走近记忆中的深巷,看到那暗青色的房子门前伫立着舅舅的熟悉身影。 姜浓都没意识到这次回来,跟以往是不同的。 “囡囡。”解成祈冒着寒霜等了多时,七年不见,他裹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形削瘦了不少,虽然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和姜浓不愧是血脉至亲,面相生冷,却异常的清峻标致。 他对姜浓是客气的,也不懂什么顶级豪门、位高权重的傅家之主这些。 把傅青淮,就是当成是新姑爷一般对待。 将人引进门,先张罗着请姜浓坐:“你外婆服了药没醒,姑爷请了医生来看过了——”还带了一群穿黑西装的人,买了不少贵重补品。 解成祈没机会说完,见姜浓淡声道:“我去看看外婆。” 解成祈自然不敢拦,房间在隔壁,怕寒气进去,门窗都是紧闭着的。 姜浓轻轻撩起布帘而入,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外婆,走过去,放轻动作去看了她被子下受伤的膝盖,见已经包扎好,才头重脚轻的坐在了旁边。 她低下头,像小时候似的,最喜欢用额头轻轻贴着外婆手背。 好似这样就有归宿感了一般,去哪儿都不怕了。 木格窗户外传来燕杭的声音,闹着要去坐乌篷船。 解成祈忙着说,冬季湖面有冰划船危险,可以去吃吃桥头那家的芡实糕。 姜浓分神听着,直到外婆的手动了动,嗓音含混不清地传来:“囡囡?” 她抬头,泪意瞬间浸上了眼睛:“外婆,我在的,您还疼吗?” 佟书兰躺着瞧了半响,刚开始险些以为是老花了眼,怎么平时电视新闻上才能见到的小人儿,突然就冒了出来,她去碰姜浓的脸,摸摸额头:“不疼了,你这孩子又跑回来做什么,叫你养母一家知晓了要不高兴的。” 送出去给了别人的孩子,佟书兰心底门儿清,换谁也不希望还和之前家里密切联系。 姜浓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就回来看看您。” 佟书兰:“看一眼就走,这家没养你几年,别被拖累了。” 光线偏暗的室内许久无声,厚重的布帘隔断了外面的步声,唯有木格窗棂被寒霜扑打落了一层白雾。 解成祈去厨房泡了杯茶,想给姜浓暖身子的。 他温了又温,直到厚重的布帘出来了个人,才端着上前:“囡囡。” 姜浓指尖接了茶,看到玻璃杯里有几片桂花和金桔,在热气里荡漾着。 解成祈没忘她对桂花粉过敏,儿时又喜甜贪吃,他就会用冰糖泡上一杯黄颜色的金桔,往里洒点桂花干浮在面上,拿来哄她。 姜浓也没忘,垂眼看了半响,才抬起看着满脸薄红的解成祈。 随即,她又转向一旁对着客厅全家福看的傅青淮说:“外婆想见你。” 佟书兰侧头看过去,先前晕沉沉的没细观察,这会儿掠一眼,只觉得他生的好,哪怕就穿着简单的黑衬衫西装,在深冬的凛冽日光下也精致得像是书里画卷才有的人。 只是眉骨间如覆霜雪,又不爱言笑,像是个不好相处的。 而佟书兰却对他异常满意,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招了招手,让人坐在床边;“听囡囡说,她和你已经结婚了?” “是。”傅青淮对她是有敬意,清冷料峭的身影侧过来时,佟书兰叹气说:“姜浓这名字,是她养母家取的,被领养前她都没有名字,我和她舅,都喊她囡囡。” 他淡色的眼瞳向来沉静,但在这时浮上了几秒的讶异。 佟书兰有意说起一些事:“不是不取,是囡囡的妈难产去世前,说想等她亲生父亲来取。” 可是等到了姜浓快上学的岁数,那人还没有出现。 佟书兰是江南水乡闻名的教书先生,早年丧夫,独立抚养一双儿女,可惜儿子解成祈不成器,只能窝在这小镇上,女儿倒是争气考了出去。 不料临近毕业时,却跟初恋分手,肚子里怀着姜浓跑了回来。 说起这些往事,佟书兰哑了嗓子,一字一句:“姜浓无论是打小就倔犟的脾气,还是外貌都像极了她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可我从她出生起就知道,这孩子不该被困在这里,她舅扶不上墙,舅母又是个尖酸刻薄的,我靠那点退休金是养不好她的。” 儿时的姜浓生得软糯,爱吃沾了蜜糖的甜食和软的。 半大点的时候,最爱抱着蒲扇坐在门前,听到巷子外有滴滴的车轮声,就知道是卖糍粑的老爷爷来了。 她会掏出舅舅解成祈给自己的一两块零花钱拿去买,还知道要分给小表妹吃。 后来有次被舅妈打了手板心,背后说她是没人养的阿猫阿狗,嘴还这么馋。 姜浓冒着泪却不敢哭,那么小的人儿就知道了日后吃糖,要躲着点儿舅母。 佟书兰看在眼里,是疼在心底。 从那时起,她就萌生了不等女儿至死都爱着的那个负心汉寻上门了,她要给这个爱吃糖的小人儿找个好人家…… 只是没想到姜浓性子会这么倔犟,被领养了,也要偷偷跑回来。佟书兰跟傅青淮聊起姜浓孩童时的这些,双眼温和如暖流,又夹杂着很复杂的情绪。 最后,虚弱地长叹气说:“囡囡提起你时,那眼神和她过世的母亲太像了……我看得出她比你先一步,陷入这段感情里。” 傅青淮在佟书兰眼神下,平生第一次被人看得这么透。 只因佟书兰对他的所求,无关任何利益意图:“她那么爱吃蜜糖,人生不该是苦的,你要护她——护一时或一世,外婆日后就算在九泉之下,都会感激你。” …… 燕杭真的去坐乌篷船了,直接花三倍钱包了个船夫。 这儿的古镇桥多且街道窄,姜浓走出巷子就看到,她手指间还捧着玻璃杯,只是深冬的凛冽空气很快就将热水凝凉。 转了个身站在桥旁,眼睫的余光也落在了解成祈身上。 外婆摔伤晕倒这事,他故意在电话里没讲清楚。 姜浓起先以为很严重,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是禁不住摔的,见到了人相安无事,也逐渐回过神来。 只是不等她问,解成祈稍微松弛着肩膀,先习惯从口袋掏出根烟点燃,重重地吸了口。 “你舅母不在家。” 他这话,引得姜浓回想下似乎是没见到。 解成祈嘴唇有点干燥:“解忧她被人骗去贷款,患上很严重的精神疾病住着院,慧颖不放心一直陪着。” “解忧怎么会?” 姜浓还以为是幻听了,一时愣怔在原地。 解成祈食指的烟冒起缥缈的白烟,很快就散在了白雾里,削瘦的脸庞似被家庭压力磨得老了很多,再好的皮囊也禁不住他心事重重:“那孩子从小就有容貌焦虑,长得随你舅母,不随我。” 解成祈的长相放在十里八村的,是极为吃香的。 可惜独生女没有完美遗传到他这方面的基因,也因这个,解忧自幼性格就自卑敏感,特别是姜浓当任新闻台的主持人后,家里一到点就能从电视上看到她。 有次性格惯强势刻薄的黄慧颖骂狠了,可能是刺激到了解忧:“你看看姜浓,名校毕业又多才多艺,网上说她是仙子,再看看你,从小花了多少钱给你上补习班,还给老娘考了个普通二本回家?” “你没遗传解家相貌上的基因就算了,你奶奶可是这水乡最有文化的教书先生,你怎么连智商都没遗传到啊?” “以后出门别说姜浓是你表姐,你跟她哪里像是亲姐妹……我都替你羞。” 当时解忧被骂,也没还嘴,就默默地捧着碗坐在电视机前。 而解成祈做梦都没想到这孩子是把话记在心底了,竟然拿着姜浓的照片,经过同学介绍,找了一家黑心的美容院想去整容。 结果被哄骗借了巨额贷款不说,在经受催债的各种威胁压力下直接搞得疯了。 解成祈看着站在冬日风里的姜浓,忽然觉得是真的长大了,记忆中那个稚气的小脸蛋也越发精致清丽,和过世的妹妹像极了,这也让他心中涌入复杂的愧疚情绪,喉咙几度哽塞道:“是舅舅软弱,能养你却不养……囡囡,这次借你外婆的事找你回来,舅舅想求你。” “能不能看在解忧是你亲表妹份上,为她讨个公道。” 燕杭果然掉河里了,鸟科动物最恐水,他还为了美观嫌橘色的救生衣丑,不穿就敢上船。 好在船夫经验丰富,三两下就把他拖上了岸。 姜浓坐在桥头台阶上,白细的指搭在玻璃杯边缘,垂眼一直盯着水里的金桔。 这盏茶,捧了大半个小时了,愣是没沾半口。 就这样僵坐着,直到所有感知在慢慢回笼,几秒后,被雾气染湿的模糊视线变得清晰,也看到从巷子里走出来的俊美男人。 傅青淮是来寻她的,没看别处,甚至燕杭全身湿淋淋找他,连眼角余光都没理。 他不急不缓地走来,踩在青石台阶,对她伸出手。 淡金色的晨曦从天际洒下来,落在姜浓眼里,也落在傅青淮身上,此刻他清冷料峭的身形被江南古镇衬着,就如同白雾散去后的青山。 姜浓想靠,将自己依偎到他的怀里,鼻尖瞬间发酸。 傅青淮旁若无人地俯低着俊美的脸,去寻找她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碰,说话的热息却洒了过来,猝不及防打进她的心间:“怎么有股糖味儿?” 第 37 章(摸不腻) 姜浓轻抿了下淡红的唇,唇间哪有糖味,倒都是他的温度气息。 想来又是傅青淮故意拿她取乐,于是不接这话。 没有捧玻璃杯的那只手,沿着男人面料丝绒的西装往里,贴着他,寒天里就不觉得冷了,只是想说什么,又忽然停了下来。 傅青淮淡色的眼眸锁着她表情,似在等,那指腹带着温度,抚着她纤弱的背同时,倒是颇有兴致研究起了这副身子骨到底有多薄,也有多倔。 直到他很注意分寸地,碰到了姜浓衣领外的纤白后脖,热度一阵阵地灼了过来。 傅青淮问:“你这模样,像极了有求于人。”无论何时地,在他面前永远都跟没有秘密般。 姜浓是有求于他,只是这个口,开的过于难,眼睫垂落间,宛如一碰就碎的蝶翼,带着细微颤意:“三哥,你能借我一笔钱吗?” 问出口,才敢去观察傅青淮俊美面庞的神情。 这个钱不是巨额数目,但是也不似新闻台那种赞助个节目,就有同等流量的回报。 傅青淮精致修长的手还搭在她肩上,挨的近,就连薄唇间扯动的气息,也能一点点融化她快僵冷的脸蛋,语调低沉几许:“是三哥考虑不周,该给你张卡。” “不是。”姜浓本身花钱的地方就很少,又住在山顶别墅,连衣服都是他备的。 新闻台工作的薪水是足够日常开销了的。 会要借钱,是因为先前把自个奖金都给了团队里的人,导致她如今急需一笔钱,就显得囊中羞涩。 姜浓顿了几秒,屏住呼吸说:“我舅舅,他将家底掏空替表妹还了高额债款,如今家里过的清贫,外婆年纪又大了,我不想她跟着一起受苦。” 她只是想外婆晚年生活,能过得好些。 而傅青淮多少钱都可以给,但是夫妻间用这个借字,未免太见外。 他抱着姜浓,仔细地端详了她好半天:“浓浓是不是忘了什么?” 姜浓眼尾微润,没有察觉到傅青淮语气里的深意,茫然地开口:“要立字据吗?” 她想到的,竟是借钱立字据,签字画押这事。 傅青淮此刻真想拆了这副身子骨,看看哪根骨头最硬。 从这么近的距离看,莫名的姜浓觉得他好像变脸了,又忘了想是哪里说得不对,只能讨好似的,将手心这杯凉掉的金桔茶递给他:“三哥。” 傅青淮不喝,薄唇无情绪地扯动:“谁是你三哥?” 姜浓仰着头看他,乌锦的发丝是散的,被问得表情都茫然起来。 这副模样,毫无站在新闻演播台上时的清柔冷静劲儿。 傅青淮继而抬起长指,捏住她雪色的下巴,力道把控的很好,陷进娇嫩的肤色却不留痕迹:“日下胭脂,要三哥提醒你么?” 姜浓心脏陡然重跳一下,无法在直视这句艳曲里的词。 那染了她胭脂血的衬衫恐怕还在山顶别墅的主卧里,又怎么会忘,只是被傅青淮这样直白露骨说出来,整个人就跟被迫回忆了一遍阁楼里时的场景。 很快姜浓眼尾都有些被浸得微红,随即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两人不仅名义上是合法夫妻,连身体关系都有了。 这般谈钱实在伤感情,何况还用借这个字。 傅青淮见她醒悟过来,松了手,清冷而淡的声线溢出薄唇说:“看来痛一回不长记性,回去后有些事在必要时,得迎难而上。” 两人在桥头吹了半天冷风,谈的内容无人知晓。 外婆的腿上需要静养,姜浓本身在新闻台有工作,不便久留,都想好了请假,请梅时雨继续替她的节目带班主持。 最后傅青淮将带来的家庭医生留下,照顾到佟书兰完全康复为止。 又在临走时,吩咐秘书给解成祈递了笔钱,称是姜浓的孝心,又是给老人家养伤用的。 解成祈不好推脱,清俊消瘦的脸苍白着站在街道上,手中信纸里的钱如千斤坠,拖连着心脏一块沉下去。 他就这般讷讷的,目送着姜浓上车。 就如当年,随着远去的车子一路远离了塘西镇这个地方。 …… 事情告一段落,姜浓紧绷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她在私人飞机上就开始睡,身子裹着暖和的羊绒毯,又有暖气,便放松的将自己依偎在了傅青淮的怀里,许久都没醒。 四周是安静的,随行的秘书无一人发出动静。 傅青淮黑如鸦羽的眼睫下,视线去看她半张侧脸,又抬指,沿着那白净且易碎的轮廓轻轻摩挲了下,继而碰碰卷翘纤长的眼睫毛,还有唇间。 就跟修补一件精美的珍宝般,极为小心翼翼。 燕杭好奇地看着,心想都摸不腻的吗? 正继续盯,忽而傅青淮透着雪山冷冽的视线扫了过来,他倒不尴尬,本能地想用毯子挡住自己的脸。 下秒。 便听到傅青淮语调很淡吩咐:“柒思那个收购项目,让阎宁带着你做。” 这是要教他经商本事了? 燕杭身为九街区出了名的纨绔,说实话是让人威胁要断了高消费的经济来源,才夹着尾巴,安分守己待在傅青淮身边,还暗自盘算着待三年期限满了后,就立刻收拾包袱回家继续当草包。 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 傅青淮让他当姜浓车接车送的御用司机,也毫无怨言,就当是消遣时间了。 现在一听还得掺和进傅氏的收购项目,燕杭立刻蓦然绷直了身,皮肤本就异常精致的那种白,这会儿表情还是蒙圈的,落在旁观的秘书们眼里。 反衬得,就更像是不务正业的小白脸了。 而燕杭贵在有自知之明,薄薄的唇角微挑起讨好的笑:“我要是没把项目做好会怎样?” 傅青淮侧颜在柔和灯光下像玉雕,不言笑的语调里,听着很淡,却说着最无情的话:“等飞机落地,去买点贵的香回家烧高香,日日祈求不被我弄死。” “——” 傅青淮不再理会燕杭哀怨的眼神,让秘书将手机递过来。 他单臂继续搂着睡熟的姜浓,另一只手,轻车熟路点开了屏幕的通讯录,滑至中间,找出名为「傅容与」的私人联系方式。 点进去。 之前两人对话的几条聊天消息还在,唯有最后一条消息是未读状态的。 傅青淮看到傅容与发来的珍藏版必学秘籍压缩文件,网速不佳,半天也没点开。 他耐性子等,如玉的骨指漫不经心地从拂着姜浓散在肩侧的细软长发。 丝丝缕缕的,宛如情丝一般从指间缠绕而过。 从下飞机到回到山顶别墅,姜浓就跟没了电似的,还没充满格。 玻璃窗外的晚霞透着糜艳的红,照在黑丝绒的被子里,她身子也一寸寸陷在其中,迷迷糊糊地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 只是垂闭着的眼睫毛还没睁开,就感觉盖在身上的毛毯被拿走了,裙摆倏忽被卷上去了一截。 室内的暖气温度还没彻底弥漫开,凉意使得姜浓清醒,睁开时又僵住了。 她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膝盖窝分开垂在柔滑的床沿,白的过分。 这不是重点。 要命的是傅青淮就近在咫尺站在面前,怕染了寒气的西装会冻到她肌肤,长指好心脱去,随意就给扔在了浅灰色的昂贵地毯上。 然后顺势俯身靠近,解了西装的长指又来掀她的裙子。 姜浓脑海中懵了三秒,不受控制地想到他先前那句:“迎难而上。” 霎时间,连带衣领下那柔嫩的肩膀都泛出紧张,想要躲,又本能地去揪住他的衬衫纽扣,用了力的,连指尖都失了一丝血色。 “三哥!” “别动,让我看看你昨日的伤。” 傅青淮没有替她解衣裙,但是要去看伤,瞬间让姜浓身体里里外外都跟火烧火燎过般,呼吸一窒,想着说,怎么又要看了。 她和先前反应差不多,是不让看的,谎称已经好了。 傅青淮骨节匀称的长指搭在那裙摆上,侧眸看了她问:“才一夜就痊愈了?” 姜浓说慌了,在外被寒冷的天气冻着没什么知觉,也想不到那块地方去。 如今在室内,被暖气热烘烘着身子骨,什么都回温了,人也显得娇气了些。 “你让三哥看。”傅青淮没有强行来,薄唇近乎贴着她发红的耳朵说话,丝丝的热意,将姜浓身体里那点隐晦的酥麻都勾了起来,静住呼吸,听他说完:“就告诉你个秘密,怎么样?” 姜浓犹豫了下,也就这几秒的功夫里,被当成是默许了。 …… 她细白的脚踝紧贴着黑丝绒床单,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十分钟,又或许才十几秒。 姜浓侧过脸,完全藏在了软软的枕头上,心却是被傅青淮的一举一动牵动着,闭眼也能想象出他从抽屉里拿药罐,打开又盖上的动作。 直到他拿起旁边的白色绸缎手帕,不紧不慢地擦拭去长指的药膏。 带着那股薄凉的香,俯首过来说:“这伤还要养几日。” 姜浓细品他气定神闲的语气,不像是第一回做。 正微微讶异抬起如水的眼,想到了他要说的那个秘密,下秒,只见傅青淮验证了她的猜想:“嗯,这是第二次给你上药了。” 第二次??? 姜浓猛地从被子里坐起来,裙下那点儿温度也转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烫的,从她脸颊开始一路蔓延开,羞到连眼尾都微微湿润:“是昨天,你——” 第 38 章(“缺氧”) 姜浓要养几日伤,也不妨碍她照常去工作。 隔天就起了个大早,穿着傅青淮给她亲自挑的墨绿绸缎长裙,肩线很美,外搭着一件西装外套,看起来青涩又似幽绿之中的白山茶花般。 姜浓刚坐在属于自己的主播办公间,外面冬至拿了个锦旗声称是送给她的。 “姜主播,这个是上期节目里的嘉宾姚林林给您的。”倾听这档节目收视率很火,近乎每一期播出后,无论是网上传播的热度,还是吸引来不少慈善机构…… 那些真正需要社会关注的人都会得到善心救助。 而姚林林正是其中之一,他前也是新闻从事者,生活清贫,退下后听力出现严重受损,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做人工耳蜗治疗。 而这次通过节目能免去医疗费,他最感激的就是恩人姜浓了。 姜浓看到锦旗上的那行“恩比青天”四个大字,没让冬至真往墙上挂,给拦了下来。 “上期替我在节目里访谈姚老师的是梅时雨,他有吗?” 冬至说:“这锦旗就一张,梅主播说了,您要不挂,就挂他办公室也成。” 这种能招摇过市的炫耀,梅时雨最爱干了。 相对起来,姜浓就显得内敛低调些,只是让冬至将锦旗好好收起,也别乱丢。 她吩咐完后,随即降下百叶窗,挡住了外头的太阳日晒,将电脑打开。 姜浓登陆上邮箱,很快就找到了解成祈发给自己的最新邮件,资料不少,还有几段视频。她眼睫微垂,葱白纤细的手指轻点鼠标,点开了一段。 是医院精神科病房里的解忧,脸是蒙着层层白纱的,只露出呆滞的眼神,印象中她单薄的五官最出彩的,应该就是这双眼一开心起来,就像杏核儿似的水灵秀气。 如今眼睛失了灵气,外界跟她沟通也不理会,就捧着本儿童睡前故事书。 整个视频三十几秒,静到令人窒息。 姜浓指节略僵,还清楚记得正式入职新闻台那年,平时鲜少联系的解忧主动给她深夜发了一段很长的短信,内容除了真情恭喜她成为新闻主持人外,解忧说过:「表姐,纵使我的星辰晦暗,但是你在,光就在……毕业后,我也想成为像你那样的人。」 那时她还未毕业,有梦想和期盼,却被今年这一场大雪压垮了整个青春。 姜浓出了很久的神,才接下去看完其他资料,在后下方,还有一个名为周燃的联系方式,备注是记者。 她松了鼠标,去拿手机将号码逐字地存入通讯录里。 恰好这时汪婉芙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姜浓略微顿了十秒,坐着办公椅转了个身,面朝百叶窗的方向,才轻声接听:“芙姨,有事吗?” “浓浓,下周就过年了,除夕夜有空赶回家吃个饭吗?”汪婉芙温柔的声音传来,是怕姜浓忙于在台里筹备节目,把这事儿给忘了。 而姜浓被提醒说:“联欢晚会的主持名额有我,怕不能了。” 姜岑没退之前,每逢春节也是这样忙得脱不开身。 汪婉芙问完就没有强求她争分夺秒赶回来,又因上次生日叫温礼则来家里的事,她隐约猜到姜浓心底是有了点隔阂的,便轻轻叹气说: “我是瞧着温礼则比你年长个十来岁,成熟稳重又生的英俊,知道心疼人。” 姜浓直言:“芙姨,我只当他是叔叔。” 汪婉芙没了话,毕竟都当人是长辈了,都是体面人,还强行撮合就不像话了。 姜浓这边想着要怎么挂断,这时冬至又跑了进来。 姜浓将椅子转过来,白皙的指朝他轻轻一点,示意先别说话。随后,便用工作不便为借口,挂了汪婉芙的电话。 冬至:“这除夕没差几天就到了,台里文娱部请了一群明星来录制春节茶话会,我刚走狗屎运了,在电梯里跟那个四小花旦的蔺雅女神撞到了,本人好瘦好白,姜主播……我等会要去文娱部,你要哪个明星签名不?” 姜浓抬脸看他,在百叶窗缝隙透着微弱的光下,表情不太清晰。 姜浓没回话,手指轻搭着腕骨旁的手链上慢慢滑过,她今日没戴耳饰,就戴了这个,极细,微凉贴着雪白腕间,还坠着白玉似的珠子,在光线照耀下清透欲滴。 冬至目光不由地被吸引,觉得姜主播身上有种不事雕琢的美感。 他茫然然地,听到姜浓表情平静的说了两件事。 一个是:“去帮我买杯咖啡。” 以及,她也要去文娱部看看明星。 …… 文娱中心的演播室已经布置好,请来的四小花旦都被请到了台中央,旁边主持的不是门面主播程让,而是另一位新人男主持。 隔着光滑如镜的玻璃门。 姜浓轻踩着高跟鞋站在走廊上,没打扰谁,清冷地看着录制里的人,离主持人最近就是蔺雅,一袭鎏金吊带开叉长裙柔柔地面对着镜头,妆容比戏楼那日浓了不少,脸倒是没怎么变。 姜浓认出了这位。 继而纤细的手轻抬纸杯,慢慢喝了口不加糖的咖啡,唇角抿着,心里分神琢磨着……除了偶尔在网络上有刷到蔺雅的营销通稿,知道有这么个女明星外,对她,哪怕是演技都毫无印象。 姜浓卷翘眼睫下划过浅淡的困惑,这个蔺雅到底是谁? 她没琢磨透。 倒是随着春节茶话会录制结束,还有一个花絮的采访环节。 男主持问起了关于非遗戏曲文化的事,为了宣传,而能答上来的,只有蔺雅。 隔着门。姜浓听到她主动说出了最近在学牡丹亭,顺势透露出是为了一个男人特意学的。 新晋小花自曝恋情瓜,这收视率要爆,这让男主持如获至宝般往下问:“蔺女神是有恋情了?” 蔺雅像是忘记自己明星身份,在镜头下完全不避讳谈这个,冷光灯照着的那张脸,过于妖媚的双眸含情说: “不是恋情,他只是我年少时遇见的救命恩人。” 即便这样,男主持也觉得刺激:“哇,救命恩人?” 蔺雅声音掐的很柔,生生地传入演播厅内在场的人耳里:“当年在那场十年难遇的暴风雨天气下,是他不顾惜命安危把我救了,这些年,我演艺圈打拼,努力想站在最高的地方……就是想让他看到我,能知道我也一直在找他。” 旁边有个小花旦很容易被感动:“雅雅你一定很爱他吧。” 蔺雅都为此去学戏曲了,还用说么。 她弯唇浅浅笑,近乎是等于默许,当在场还有人大胆地问是哪位时。 蔺雅不说,却像是面对采访没有经验一般,愣是让人诡计多端的套路出了些关键信息: 有京圈背景的,是姓傅。 “这小白花不愧是天生当演员的料,够能演的。”旁边梅时雨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旁边,隔着玻璃,同姜浓一起观看着演播厅内的录制现场。 蔺雅说的那些,梅时雨这种如同手握一个情报组的人,怎么会联想不到是谁? 他还很有预判地,微微一仰下巴说:“等台里播出后,蔺雅绝对会买通稿下场,铺天盖地在全网宣传她的暗恋史,然后花钱请个娱记匿名爆料故事里的神秘主人公是哪位大佬。” “姜主播,情敌这么嚣张挑衅到家门了,你怕不怕失宠?”这话问的,有点故意看戏的嫌疑了。 姜浓灯光下的脸蛋是清冷冷的,视线从自导自演的蔺雅身上移开,半响,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咖啡,早就凉到了纸杯底部,味道不是很好,她没表露出来,抿出来的笑很淡:“让她演,会不会播出就是台里的事了。” 总编室那边要是审不过,剪掉一点片段什么的,也很正常。 梅时雨回味过来,诧异看向继续喝咖啡的姜浓,心想不愧是能拿下京圈那位大佬的女人。 姜浓喝完,继而转身离开。 路过走廊垃圾桶时顺手把指尖捏皱的纸杯扔了进去,在冷光灯下划出一道完美半弧。 …… 蔺雅演得那么辛苦,花絮采访的二十来分钟里,都是她占尽了风头。 等离开新闻台,便被保姆车连夜接回剧组拍戏。 这一来,好不容易把杀青戏拍完,已经是几日后的事。 蔺雅待在酒店里,特地吩咐助理把她花大价钱卖下的高奢蝴蝶黑礼服搬出来,就为了绯闻全网爆出来后,她要穿着这身亮相于红毯之上,一战成名,接受广大记者争相采访。 谁知除夕夜这天,蔺玟玉的一通紧急电话就把她从美梦中叫醒。 “新闻台没有播你那段花絮。” 蔺雅从真皮沙发坐起,穿着黑色晚礼服不方便,腰间带子勒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愣神许久:“姑姑,你没有搞错?当时录制结束的时候……那个男主播就差没有跪拜我离开了。” 毕竟新晋流量小花自曝暗恋史,这种抓收视率的事,台里怎么可能不播? 蔺玟玉那端也是冷着语气:“我问过了,听说是台里另一个女主持把你这段剪没了。” “哪位女主持,她竟敢?” 蔺雅气火攻心,险些咬到红润的唇肉。 蔺玟玉说:“那个女主持叫姜浓,有京圈背景。”这通电话之前,显然早就把事情原始给调查过,话顿几秒,告诉蔺雅:“戏楼那次带走傅青淮的女人应该就是她,我们运气不好,这次又落她手上了。” 蔺雅彻底没了声,根根手指僵硬地掐着手机边缘,用力到都出现了痕迹。 连续两次布局失败,就算她有心冒领当年那个女孩的身份,也要有机会到傅青淮面前才行。 “是我们轻敌了。”蔺玟玉到底是混迹内娱数年,心性上比她稳,缓下冷冷的语调说:“新闻台的那位正受宠又护食,怕是不容易对付的。” 蔺雅蓦地转过脸,看向自己映在落地窗玻璃的表情清寒又恍惚,过许久,才抑制怒气道:“花无百日红,新人来了旧人就得给我让位,姑姑……你去调查清楚姜浓是怎么攀上高枝的,我要知道。” 蔺玟玉那端嗯了声,又问:“今晚红毯出席么?” 蔺雅垂下眼看自己这身华丽精美的黑色蝴蝶礼服,造型和妆容都花了她一下午时间盛装打扮,原是能艳压群芳的,她到底是极不甘,唇间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字:“去。” …… 除夕夜的晚间十一点整,春节联欢晚会也接近尾声。 台上有公认的“国脸”林笑晏全程控场,姜浓主持完自己的部分工作,就先低调离开热闹的场地,这时候无论换谁都归心似切,她有家,也不例外。 姜浓先去化妆室换回自己的衣服,搁在口袋的手机响了一整天。 近乎都是圈内同行们互相贺新年的消息,她越过没看,精准找到了人山人海里的一条短信,来自傅青淮:「下楼。」 极简两个字,清晰地印在姜浓如水的眼底,心跟着猛跳起来。 是他来了。 看短信时间是一个小时前,怕傅青淮在新闻台楼下等着急了。 姜浓拿起御寒的柔软毛呢大衣就赶忙跑出去,这个点台里所有的电梯每趟都是满员,她一进去,一身整洁正装带着工作牌的同事也都笑着打招呼:“姜主播今年上哪过新年,这么快就回去啦?” 姜浓下意识看向电梯的镜子,心想是脸上表情没藏住喜悦心情么? 随着叮一声很快抵达大厅,她回过神,微微笑着跟同事们互道了声新年快乐后,便在门打开瞬间,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冬夜的寒风放肆弥漫,吹落在脸颊上一片沁凉。 姜浓不到半秒时间,看到有柔和月光照着那半边街,带她回家的傅青淮就站在仿古精致路灯下,修长西装的颜色模糊在暗影里,有点儿像是浓墨色里晕开了点蓝,俊美面容朝向她时的眼神并不热烈,薄唇勾起的弧度却极好看。 谁知姜浓刚走近,这个眼神不热烈的男人,不打招呼就伸出手臂把她拽进了怀里。 就在这新闻中心的大楼下,偶尔还有车子经过,远处声声烟花。 傅青淮寒凉的左手按着她白嫩后颈,直接俯低脸,薄唇烫得姜浓心脏都抽疼几分,从她的唇齿直近乎喉咙的止渴式吻法,不能呼吸,极度缺氧之下,完全放弃身体抵抗的本能。 她闭上眼,卷翘纤长的睫毛尾端打颤,却喜欢极了这个吻。 第 39 章(倏地间极艳的红高跟鞋尖...) 傅青淮吻完她,没等姜浓将额头软软的贴着他胸膛前,小口地呼吸着寒冷的新鲜空气,就用指腹擦拭去她唇边的透明水痕。 短短几个字,清冽而淡的声线里透着一丝勾人,让姜浓耳垂连着脖侧都颤巍巍地浮上了层颜色。 哪怕同床共枕了,她还是不太能捉摸清楚傅青淮的心思。 明明无悲无喜的寡欲性子,却喜烈酒,时不时出其不意喜欢折腾她,当信了他要动真格,多半又是带着开玩笑的成分。 姜浓恍神的数秒里,就被他带上了停驶在不远处的车里。 弯腰进去才发现没有司机,是傅青淮自己驱车来的,难得见他开,微微侧眸讶然道:“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身为傅家之主,在除夕夜这种重要日子里,傅青淮按理说是脱不开身外出的。 他连随行的一众秘书都没有带,这让姜浓话里的猜测也大胆了些。 傅青淮启动车子前,慢条斯理地将暖气往上调,听她这话,把眼角挑起来,觉得新鲜。 毕竟整个傅氏家族里里外外,他想做什么都无人能阻止的了,别说半途离开老宅,就算从头到尾连影子都不露,也没有人敢私下说闲言碎语。 可惜姜浓殊不知这点,转头又看向车窗外华靡璀璨的夜景。 心底盘算着这车程,要是不堵车,正常行驶的话能不能赶在零点之前,回到老宅里。 渐渐地,她发现傅青淮可能不经常开车,连路都认错了。 外面不是回老宅的正确方向,姜浓下意识地伸手,白细指尖落在了男人整洁衣袖上,往下滑,就是他一截修长冷白的腕骨,带着温热触感:“三哥,换我来开吧。” 傅青淮抬起眼,浅淡的目光扫给她还未卸妆的过浓脸蛋。 姜浓欲言又止说:“我有驾照的,对沥城的道路也熟——” 她以前在早间新闻,也会播路况,早就将这些背的滚瓜烂熟了,虽车技一般了点,但是有导航在,也不至于翻车到哪里去。 偏傅青淮没有把方向盘让出来,淡淡提醒:“你穿高跟鞋,怎么开?” 姜浓忽然愣住,垂眼想起脚下这双稠艳的高跟鞋。 今晚舞台上大家都穿得喜庆,她换下礼服裙,却忘记把鞋子换了,那抹艳色在暗光里好似更打眼了一些,踩着轻轻的软垫,连雪白的裸露足背都弯着秀丽的弧度。 等重新抬起头时,姜浓眼尾余光发现窗外道路很熟悉。 她微微讶异,再次望向神色沉静的傅青淮,见他不像是开错的模样,也认识路。 只是除夕夜未过,不用回老宅当吉祥物吗? 姜浓不小心把心里话,给问了出来。 傅青淮车技很好,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揉着她搁在膝盖上的细细腕骨:“浓浓想回去么?” 倒是傅青淮说:“要想回去也行,三哥就委曲求全一点,继续陪那些老古董念经。” 姜浓是不想回的,心底更想在除夕夜这种重要节日里,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独处。 车子终于行驶到了山顶别墅的门前。 比起市中心繁华的夜景,处处烟花和人来人往的车流红灯。 这儿很静,唯有门前一盏华丽的灯光亮着,衬得浓墨似的深夜有了些暖意。 姜浓视线从远处拉回,见傅青淮熄火停车,却没有下去的意思。 起先她也陪坐着,满脑子乱想着事,直到指尖感觉到温热,是他手掌心:“在想什么?” 姜浓莫名的有点脸红,总不能说想着除夕夜和他怎么度过吧。于是下意识去找理由,淡红的唇抿了抿说:“暖气好像开高了,有点热。” 傅青淮没去关暖气,长指轻搭到了她披着的毛呢大衣上,离得越近,她身上的香,还有他那股独特冷欲的梵香气息都在两人间悄然无声地弥漫开了。 就连姜浓呼吸,都是他的,像是某种暗示,大衣被脱了下来。 白绸的衬衫极薄贴着肤,有种一遇水就跟什么都没穿似的,勾着雪白轮廓。 傅青淮修长精致的指骨难免会碰到,下移,在玻璃车窗冰凉的月色衬托下,露得也不多,都被紧身的包臀裙藏了起来,熟透般的弧度更美。 姜浓见他欲脱又停下,语气透着紧张问:“三哥?” 傅青淮黑如鸦羽的眼睫微抬,视线盯着她半响,过了会,他说:“穿的是什么?” 姜浓从未像这般觉得车内的空间极其狭小,在黑暗里,亲眼看着傅青淮将她包臀裙里面脱下,黑色的蕾丝边料子,跟一滩水似的,几乎要融在他指骨间。 傅青淮俯耳低声问:“什么时候穿上的这个?” 姜浓白绸衬衫里的后脖在热潮下洇出一小片湿迹,不好说,架不住他好奇问,眼尾的桃红色如颜料般晕染开来:“你不知道吗,礼服太贴身的话……都会穿这种的。” 以及包臀裙加身时,要没选对,很容易露出痕迹。 姜浓以前都是穿半身裙,款式宽松些的,极少穿得这么正式。 她说着就咬唇,想从傅青淮手里夺回来,谁知他面不改色放进了西装裤袋里,随即,又从一旁的盒子翻找出了东西。 姜浓猛地紧张起来,纤细的手指攥紧他衬衫,扯出凌乱折痕。 “你不是嫌……那个脏吗?” 傅青淮扶着她后腰,不轻不重地,伴着微哑而过于冷静的语调说:“不是套。” 那是什么? 姜浓借着昏暗的光瞧不清,很快只看到他指骨如玉,拿着的盒包装上一闪而过润滑两个字,很快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傅青淮将丝绸刺绣的领带解开,覆在了她这双含情的美人眼之上。 姜浓脑袋磕碰在真皮的座椅背里,乌锦的头发如数散下,丝丝缕缕贴着极薄的衬衫,半遮半掩间,最后只露出了过分精致的脸颊和下巴。 下巴艳得仿佛熏染过的,一滴极小的汗珠顺着轮廓直直淌了下来。 “三哥!” 这一声叫,引得傅青淮薄唇擦过她的鼻尖,逆着光被照亮的瞳色略深,反衬得俊美的脸孔轮廓精致中又透露着极度的危险。 知道她紧张担心着什么,溢出的声却是淡笑:“放心,山顶别墅里里外外都没有人。” 过了数秒。 姜浓又叫,却生生止在了喉咙处,消了音。 华美冰冷的别墅客厅悬挂着一个古董钟,随着夜越浓,时针悄无声息指向零点整。 新年到了。 外面的环境幽暗而深邃,园林那边有只野生孔雀缓慢散步过来,似被前方的限量版黑色劳斯莱斯吸引着,就好奇,拖着沾了寒霜的长长尾羽走近。 那细长的凤眼眨了眨,盯着剧烈在震的冰冷线条车身,渐渐地移向了透明墨色的玻璃。 一只极稠艳的红高跟鞋尖踩在了车玻璃上,看着它,自堪堪不稳到连雪白足背都瞬间绷直,细细的尖泛着狠,那层玻璃仿佛要一寸寸地细碎裂开似的。 车内昏暗瞧不清人影,却把如高岭雪般的孔雀惊吓了大跳,浓雾里,拖着长长的瑰丽尾羽直接开了屏。 - 月明星稀,下半夜之后。 姜浓意识彻底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怎么躺回了别墅二楼主卧的那张床上。 暖黄色的夜灯被揿亮,照在薄薄眼皮上觉得刺目,想要关。 于是雪白的腕骨从黑丝绒被子里探出,伸了半天,摸的都是空气,直到傅青淮从浴室里冲了冷水澡出来,缓步走过去碰到了她指尖。 姜浓一瞬间就清醒几秒了,带着潮意的呼吸往他修长脖侧贴。 人是软的,骨架是散的,还有点儿微麻余韵。 傅青淮已经替她整理好半遮不住的睡袍,彻底挡住了那些靡艳至极的痕迹,又去掀开她黏在额头的几缕乌黑发丝,这儿被磕到,加上姜浓肌肤白又水嫩,稍微磕重了就容易留下块瘀血似的颜色。 检查完表面,傅青淮就问她:“有没有脑震荡?” 姜浓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也分辨不出,就觉得昏沉沉的。 傅青淮跟她说十句话里,可能就只能听进去三句。 随即,表情迷糊地问起了他:“除夕夜过去了么?” “嗯,你睡一会……天就亮了。”傅青淮用被子包裹住她,身姿懒散地靠在床头,倒是终于把暖黄的夜灯熄了,宽敞华丽的主卧里此刻,只有窗帘外洒进些浅浅的光影。 姜浓莫名地不想入睡,垂了很久的眼睫毛像承不住露珠的重量,却固执地要抬起,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完美下颚线条。 这次她没再问会不会怀孕这种傻话了,手指微凉,很是霸道地从他丝绒睡袍的缝隙伸进去,凭借着记忆,去摸索傅青淮左肩的那道旧疤。 然后,就跟想到哪里就说,吃着浓醋,毫不掩饰自己:“以前外面有女人想搭讪你,三哥是怎么应对的?是不是有很多,想嫁你的,想把你骗进胭脂堆的……” 这醋意来得猛了些,傅青淮低头去看她,如玉指骨覆在了白皙额头:“说一堆胡话,确定没脑震荡?” 姜浓蜷起小腿贴着他,几秒安静过后,也清楚是有点儿迁怒傅青淮了。 也清楚,他已经低调神秘到鲜少在外界露面,连山顶别墅都不接待女客的,否则主动上门要“报恩”的女人恐怕会更多…… 又静半响。 她彻底屈服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独占欲,哪怕那个叫蔺雅的女星只是想虚假的跟傅青淮隔空扯上一丝绯闻关系,都不想看到。 “三哥,我想用傅家主母的身份——去仗势欺人。” 第 40 章(捧在掌心) 姜浓额头重重地磕了一声时,感觉不到疼似的,剔透的滚烫水珠淌进了脖颈处,浸透了薄薄的白绸布料,也犹如将她诱人的身体轮廓浸透了。 她被迫微微仰着,当又要时,被傅青淮极快地拽了过去,在极狭的幽黯空间里完全贴在他身上。 男人手掌心摸到了她额头撞上的地方,淡而暗哑的声线溢出薄唇,伴着尾调还夹着一点意味深长的笑: 黑色的真皮椅发出声响,姜浓被他笑得恼了,想挣扎,脚尖沾不到地,白皙的踝被男人手背暴起青筋的左手有力握着,要折断了般。 继而,只能无助将唇上狠狠咬出牙印。 姜浓歇着的纤长眼睫颤了两下,数秒后,蓦地从黑甜的梦里惊醒。 一双如水潋滟的眼眸睁开,还有点没回神,直到一只属于男人精致完美的手覆在了她额头,触感微灼,划过细嫩的肌肤,摩擦出了过电似的酥痒感觉。 “还没消。”傅青淮看她发愣,吻着她耳尖,气息扑到了脸颊:“看来要破相了。” 姜浓终于从梦中场景回归现实,说话低,初醒带着浓浓的鼻音:“很严重吗?” 她都没有照镜子看,见傅青淮说淤青了一小块,在雪肤的衬托下格外显眼,就想抬手去碰,谁知窗外突然响起了清脆又热烈爆竹声,惊得葱白的指尖都蜷了下。 见姜浓被吓,傅青淮也觉得很闹,便起身走向了落地窗前。 厚重精美的窗帘被打开,淡淡晨曦折射的柔光洒在床尾,姜浓也不躺了,听着粱澈被训斥一声,连忙说是阎宁的主意,随后就有人骂起了粱太监这几个字眼。 粱澈怒了,点着鞭炮去吓唬人,楼下众人欢声热闹一片。 姜浓先起床去浴室洗漱,随后白色软缎浴袍出来,方才对着宽幅的梳妆镜照了一会儿,额角那块地方是伤了,摸上去肌肤滑腻还透着淡淡药香,谁抹的就不言而明了。 毕竟傅青淮有偷偷给人上药的前科,她擦拭去指上剔透的水痕,站在床尾,松开系带,拿起摆在一旁的胭脂色衣裙。 姜浓对穿着不挑,倒是傅青淮有了女人,就跟拥有了玻璃橱柜里的瓷娃娃一样,喜欢买各种当季的衣裙首饰品将她专属的宽敞衣帽间堆满,替她挑选,每日要穿的颜色款式。 姜浓也随了他,将棉绒的衣裙拿在手上,有个新年红包也从里滑落至了浅灰色地毯上。 白净清丽的脸蛋表情微愣,一看就知道,也是傅青淮备的。 粱澈将新年送来的礼都堆在宽敞华美的客厅,有不少,傅青淮身为傅家第三子,辈分占的级高,这种时候都是旁人矮一截,要恭恭敬敬给他贺上礼的份。 而他除夕夜没歇在傅家老宅,自然都往山顶别墅送了。 姜浓步下华丽的旋转楼梯,先是看到傅青淮手臂懒懒地搭在座椅手扶上,待粱澈拆了个,将古董的黑釉缠枝梅瓶递给他,才细赏:“哪位送的?” 粱澈看贺卡:“傅容与。” 这位目前是泗城商界炙手可热的新贵,年少时因家族落魄,曾寄人篱下在沥城这边同族的傅家数年,跟傅青淮的年纪相仿,论起交情颇深,占了个傅姓,自然在生意上也密不可分。 傅容与铁腕了得,做投资收购的生意起家,初期是借了傅家的势。 后来傅青淮打破傅家长嫡继位的祖训,要拿下家主之位,也鼎力相助了一番。 所以“叔侄”两人隔三差五的,没少在私下联络着这感人肺腑的亲情。 姜浓刚走过去,傅青淮的目光就不再被古董梅瓶吸引。 伸长手臂,再也自然不过把她往怀里抱,如玉的指骨轻轻地捋了捋衣领处的绒毛,胭脂的艳色很衬人,将姜浓无论眉眼唇鼻,清丽小脸轮廓都衬得不点而红。 也让傅青淮想起了一句话:美人在骨,梅瓶吐香。 姜浓将他长指顺着自己脸的一侧轮廓往下,慢慢描摹般,在外面放不开,稍微避了些,故意找话题说:“怎么不赏梅瓶了?” 傅青淮眼神压在她这里:“有在赏。” 姜浓脸红,倒是旁边粱澈憋着笑,又不敢放肆多言。 有傅青淮在场,除了他敢戏弄人玩,别人还得装成若无其事的,包括姜浓提出要出门一趟,他比谁都正经的吩咐粱澈去换了一辆车。 起初,姜浓慢半拍没听懂什么意思。 后来傅青淮又说,门口那辆限量版黑色劳斯莱斯空间太窄,要新换一辆加长版的。 姜浓听了一耳,瞬间攥紧裙摆站起身了,都懒得出门,转身就朝楼上走。 …… 不出门只是在山顶别墅待到了大年初三。 姜浓因为额头撞出的淤伤太扎眼,有些出镜的工作,只能委托梅时雨帮忙站台,也慎重考虑了一段时间,倾听这档节目随着收视率越发火爆,确实是需要另有个主持人跟她搭档。 所以梅时雨给台长提交了申请后,正式成为倾听的主持人。 姜浓将部分工作交付给他,下班之后,刚走出新闻台,就沿街看到沈珈禾把公司的保姆车都开来了,久等了有一会儿,坐在里头招了招手:“小仙子!” 风乐传媒给她的待遇以肉眼可见的不错,配小助理和御用司机。 等姜浓弯腰上了车,沈珈禾从包里翻出了一张高奢珠宝晚宴的邀请函:“这是我从戴霖姐手上要来的,那个蔺雅也会到场。” 姜浓抬指接过,车子已经缓缓启动朝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而去,借着暖暗的灯光,沈珈禾侧头去看她表情:“蔺雅这个人,是我前公司的亲女儿,当一姐捧的,看着人淡如菊的,其实吧,也就是为了营销好名声,能攀上真正的顶级豪门。” 整个公司的艺人都给蔺雅铺路了,就连她一开始被当金丝雀送给燕杭,也是公司为了给心尖上的这位拉拢到京圈人脉。 沈珈禾觉得包括蔺玟玉都在玩一种玩火自焚的赌法。 也有点好奇姜浓会怎么应对,凑到跟前问了出来。 姜浓指尖划过极薄的金色邀请函,淡红的唇反问她:“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沈珈禾未从燕杭口中得知姜浓已经是名正言顺傅家主母的事,以为她跟傅青淮到现在好着,是已经确定下正牌女友的身份了。 于是很认真地,为她排忧解难道:“对付这种人没必要先礼后兵,蔺雅想攀附大佬得到名利,我们就断了她痴念,搅黄几个高奢代言和大女主戏份什么的,先给个教训。” 姜浓点头:“好。” 沈珈禾浓艳的脸怔了下,又说:“真这样干?” 姜浓笑了笑,继而从包里拿出一份新年红包,上面的丝线在光里耀眼至极,她拆开,里面不是沈珈禾所想的压岁钱或者是支票。 而是一张傅青淮的私人名片。 有这张名片。 到了高奢珠宝晚宴的酒店,这个品牌的负责人薛总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他早知道傅家那位,最近被圈内皆传有了一位心尖尖的人儿,碰上了就最好别垂涎人美色去招惹,尊敬着就对了。 所以薛总看到姜浓递来傅青淮私人名片后,了然于心,一路姿态放低,客气地将人引到晚宴的贵室去,这里跟楼下的大厅隔着隐秘的安全距离,却视野俱佳。 他说:“姜小姐看中了什么款式的珠宝,等会跟我说一声就行。” 随即,也不打扰姜浓的清静,奉上茶就识趣离开。 姜浓纤长的眼睫扫了半圈,寻了个沙发坐,旁边沈珈禾不急着到大厅去当珠宝人形架子,精致的手指玩着雪白脖颈上的钻石项链,说:“怪不得蔺雅费尽心思也想攀附权贵,小仙子,你看我们明星表面上光鲜靓丽的,在这种场合……还不是乖乖被人观赏的份?” 说着,指了指落地玻璃窗楼下的乌泱泱一群人,皆是品牌的珠宝在身,优雅地坐在奢华宴会厅里,跟那些豪门贵妇和名媛们热情攀谈着。 身份地位越高的人,就连购珠宝,都有明星当模特。 姜浓白皙的指倒了杯清茶,缓缓递给沈珈禾:“各取所需罢了。” “也是,倘若身上的珠宝被豪门的哪位主儿买下,就会被品牌重视,双赢的事儿。”沈珈禾喝了口茶,觉得太清淡,还是喜欢浓烈点的,悄悄地放回了茶桌。 这时,姜浓看到蔺雅的身影出现在了宴会厅,与春节那套上热搜艳压的礼服很像,裙子的腰线点缀了条黑色绸缎,垂坠在精致的面料上,黑色看似单一,其实是为了衬托出脖间的珠宝。 沈珈禾也看到,又看了看自身这套:“哦嚯,撞衫了。” 十分钟过去。 薛总被叫到了楼上去,静立在贵室的门口,侧耳听着姜浓那清柔的美人音浅浅透出:“蔺雅身上那套珠宝我要了,让她送上来。” …… “小仙子,你这气势真有几分正室调调。” 沈珈禾跟人撞衫就懒得去宴会厅溜达了,毕竟她资源虽比以前好,可是在内娱的地位还是个小咖,要跟流量新晋小花现场撞了礼服被拍,在网上只有被群嘲挨骂的份儿。 姜浓浅抿了茶,清丽的眉眼略浮现几分尴尬。 难伺候的这股架势,其实她都是跟傅青淮学的。 算偷师吧。 闲聊间,门外被轻轻地叩响了两声。 蔺雅只听薛总说,有个贵人看中了她身上的珠宝,还点了名,却没说是何人。 她进来,没等绕过屏风,就看到在那华丽水晶灯下的沙发上,姜浓喝着茶安静坐着,这叫她精致妆容的脸僵硬住,随即,看向了一旁沈珈禾。 沈珈禾就算先前卖身契还在蔺雅的公司,都没卑躬屈膝过,何况是这会儿。 况且都是混娱乐圈的演技派,装腔作势谁不会? “看我做什么,你要感恩戴德谢这位。” 蔺雅重新将视线,移回了一脸淡定的姜浓身上。 都是聪明人,见了面就知道这哪里是为了买珠宝来的,分明是,来仗势压人了。 室内的气氛,瞬时变得极寂静。姜浓轻抬起睫毛,如水的视线淡淡掠过蔺雅,才启唇:“你看,我想单独见你一面,并不难。” 换旁人是听不太懂这句。 但是蔺雅费尽心思都见不到傅青淮一面,立刻就懂了姜浓什么都知道。 她踩着极尖的高跟鞋还站着,半响,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姜小姐就这么沉不住气?不但把我采访的视频剪了,还专程来警告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姜浓没有被话激到,只是察觉出蔺雅似乎不识她,那为何又知道她和傅青淮的事? 蔺雅见她迟迟不出声,反倒是沉不住气了:“你见我做什么?” 姜浓回过神,缓缓放下茶杯,静了声道:“蔺雅,你采访中说的那个女孩,早已经在傅青淮身边,你若是执意纠缠不休想冒领,我也不介意封了你的口。” 用最温柔的语气,跟人说着封杀的事儿。 沈珈禾默默地喝茶。 反观蔺雅不甘示弱的冷笑:“用傅青淮的权势么?” “为何不能。” 姜浓话已至此,侧过灯光下格外清丽的脸,又对旁边的沈珈禾:“让薛总上来,告诉他蔺雅小姐身上这套珠宝我不喜了,或许换个代言人。” 她唇轻启,尾音透着清冷的调说得极轻:“我会喜欢。” 沈珈禾三生有幸能围观到这幕。 心想不愧是被大佬捧在手掌心的,一言不合就撤人家的高奢代言。 她踩着高跟鞋往外走,未了,还看了眼蔺雅的脸色。 挺难看的。 蔺雅确实是被姜浓仗势欺人气到了,特别是知道对方没攀上权贵之前,不就是个新闻台的小小主持人,如今摇身一变倒是威风的很。 仗着傅青淮还没选出傅家的主母,就真以为自己能盛宠不衰了? 蔺雅涂得略艳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线,许久后,才幽幽地对端坐在沙发上的姜浓说:“我调查过你,呵,是被藏月的季老板为了攀附上京圈送给傅青淮做情人的吧,姜浓,你做了情人也得给后面的人留一条生路不是?” 姜浓唇微抿,眼神清冷地对视上蔺雅。 听到她,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地,带着刺耳的响: “还是你以为自己,这辈子能永永久久独占傅青淮?” “别天真了。” “被季如琢提供给大佬的掌心雀哪有权利去撕外面的女人啊,我与你,都不会是最后赢家。” 第 41 章(京圈傅家那位爱美人音...) 夜间雾重,姜浓下了车,踩着高跟鞋一路极快走向藏月会所的台阶,她敲门,白皙的指节叩在雕花红木上发了红,几秒后,穿着旗袍的接待小姐给开了,看到她,继而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姜小姐。” 姜浓站在原地未动,空气中未散尽的雾气像淡雅丝绸缠着她,光下的侧颜异常清冷:“我找季如琢。” 接待小姐见外头寒冷,连忙请她先进来:“姜小姐有预约吗?” 季如琢在古董界颇有盛名,那双眼,私下不知多少人想请他鉴赏下自家藏宝,所以没有特定预约的话,就算来了藏月拍卖会上也不是随便能见到人影的。 姜浓和苏荷霸道性格不同,她不会硬闯,被请进坐在了偏厅,也只是等。 接待小姐说辞很官方:“我去问问小季先生今晚是否有空,您稍等。” 小型待客的偏厅关着窗很暖和,桌旁点了精致古董香炉,檀香味淡淡弥漫在空气里。 但是静不了姜浓的心,她莹润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玩转着腕间的手链珠子,脑海中想的却是蔺雅说的那番话。 ——是季如琢把她,当成掌中雀送给了傅青淮。 姜浓不会轻易相信,心中那个性如竹,骨子里清傲的挚友会为了攀附权贵,暗中把她牵到傅青淮的面前,无情地当成一场权色交易。 她会连夜敢来问,是因为蔺雅竟知道许些细枝末节:“季如琢在藏月安排了一场古董拍卖,请你当主持,借此让傅青淮看上你的美人音,这跟我借楚绥,请傅青淮到戏楼听戏曲又何不同?” 稍微往深了点打听,都知道京圈傅家那位,爱美人音。 蔺雅借公司收集来的消息不少,且都很准:“姜浓,今日你能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我代言毁了,仗着不就是以色待人,真有意思,瞧你这副表情倒像是被季如琢给卖了,难道竟不知男人间的色权内情?” 姜浓指尖骤停在稠艳的珠子上,侧过清冷的脸,看向自偏厅门口出现的一抹修长身影。 而是藏月拍卖会所的另一个当家老板,林樾舟。 林樾舟眉目淡笑,止步在茶桌旁边不远处,看着檀香缭绕中安静端坐着的女人,磁性的语速很慢道:“不巧,今夜如琢有事外出,并不在藏月里。” “他在哪?”姜浓如水清澈的眼望着林樾舟,明显不信,本能地觉得他在说假话。 倘若真的不在这儿,方才接待她的人直言就好了。 而季如琢躲着她,甚至怕人不走,把林樾舟推了出来应对。 偏厅气氛静半响,林樾舟不急不缓地倒了杯热茶,没喝,而是递给姜浓:“可能在苏荷家中?我也不太清楚,如琢这人注重隐私,外出鲜少会跟我汇报行踪后。” 林樾舟也笑,正想说派车送她回家,谁知下秒,见姜浓抬起一截雪白的手腕,轻巧接过这盏茶,垂眼抿了口,被水润过的声音不浓不淡地说:“他不在,问你也可以。” 林樾舟清俊的脸孔神情怔了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什么?” “那次如琢谎称藏月缺一个主持人来拍卖鸳鸯枕,让我免费帮个忙。”姜浓抬眼盯住林樾舟,意图从他这里知道答案:“如今我觉得漏洞百出,他有事缠身,为什么不改时间或取消那晚拍卖?”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那场拍卖别有意图。 林樾舟没回话,仔细地看着姜浓这张美人脸,其实初次见她时,是好些年前了,他一开始就知道季如琢藏了个仙子似的小美人,便心心念念想要见。 后来远远地见上了,林樾舟在私下特意问过季如琢:“她不是你童养媳吧?要真没半点男女私情,我就追了啊。” 季如琢人如其名,被称为正雅君子,很少会当场翻脸。 而林樾舟刚问完,就被他指间的香烟猩火烫毁了衬衫前昂贵的领带:“你花你的,少招惹她。” 林樾舟被警告过,自然就收起了追求姜浓的心思。 只是时隔不出几年,他自己都没料到季如琢会把如珍似宝捧着的人儿,拱手让给了京圈那位。 鸳鸯枕那场拍卖会,确实是季如琢牵线组局,骗姜浓,康岩朔也会到场。 藏月真正邀请的,是贵客名单上没有——傅青淮。 姜浓白皙的指微微用力,扶着桌子沿站起身,自眼睫至尾梢带着点颤意垂落的弧度,让林樾舟心底倏然一紧,起了怜惜之情:“姜小姐,如琢没有收下那位给的好处,真的。” 姜浓膝盖很麻,导致她全身都失了力气似的,头重脚轻的站不太稳。 指节继续扶着桌,清丽的脸逐渐地发白,去看林樾舟说:“我到情愿如琢是为了藏月才这样做,这样我们都能帮他,苏荷也能……” 林樾舟被点醒似的:“也对。” 姜浓莫名的感到胸口有什么堵着不好受,又尽可能去调整思绪道:“他一定有事瞒着我。” 林樾舟也不知为何,又去看了眼姜浓侧颜。 旁人许是不懂,但是他此刻想的是,姜浓是值得季如琢如珍似宝捧着的,就连意外得知被利用,第一念头竟不是遭受挚友的背叛感到心寒,而是担忧季如琢是不是出了事。 …… 林樾舟花了十分钟向姜浓坦白,随之也对天发誓:“如琢真不在藏月,你来了后,他寻了个理由叫我应付你,自己却从后门走了。” 话声落间。 去拿手机拨打季如琢的电话。 姜浓没拦也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季如琢有心躲她,就不会接的。 她手旁的茶彻底凉了,窗外天色逐渐越晚。 林樾舟果然打不通,折回来问她:“我送你先回去?” “我想坐会。”姜浓坐在椅子上,眼睫下的视线空空地看着香炉升起的烟,似白雾,会将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旁边林樾舟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也未说。 她抬起手,腕间的红珠手链发出清音,垂坠了下来。 这是今早起床时,傅青淮从首饰盒里漫不经心挑的。 姜浓盯住看,即便儿时被收养在了汪婉芙家中,叫人私下讽刺是个不受宠的养女,也从未感到这般羞耻过,她忍不住的想: 傅青淮包括他那个圈的人,从刚开始是不是都觉得她在欲擒故纵的攀附权贵? 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何婚前,私下传言她是被金屋藏娇的。 为何素来不近女色的傅青淮会把隔壁别墅借给她,又自然熟一般的叫她用声音念书,煮江南菜,以及好心帮她解决约见康台长的困境。 姜浓天真的以为是宿命,是上天赐给她的姻缘。 却不知对于傅青淮而言,她只是他位于显赫地位里,旁人送上门了一个女人。 “我竟然还可笑的……”姜浓唇间声音很弱,想到倾听的赞助费是他给的,想到今晚真的跑去仗势欺人,眼都不眨的买下蔺雅身上高奢珠宝,花的每一分钱,包括她身上穿的戴的。 这说没点权色交易,傻子才会信。 “姜小姐?” 林樾舟看她垂落的眼睫微微湿润,好似哭过一样,细看又不见泪光。 毕竟都不是情商低的,猜到此刻姜浓的不对劲。 姜浓深呼吸几口气,冷静下险些失态的模样:“我该走了,如琢回来的话,你告诉他……三天,我给他三天时间联系我。” 她没有让林樾舟送,十指纤纤拿起浅白的毛呢大衣直接离开藏月会所。 临近快十一点过半。 姜浓在厚重的夜幕里回了山顶别墅,进了门,这一身寒气,让粱澈都吓了跳:“太太,您怎么不叫我们去接你?” 姜浓是半道就让出租车司机停下了,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了二十来分钟。 寒风吹得她理智回归,没迁怒谁,启唇柔声说:“我困了。” 粱澈将想给她煮暖身茶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好的。” 待姜浓转身沿着精雕细镂的楼梯上去,纤柔清冷的身影快看不见后,他才悄咪咪的跟一旁阎宁说:“怎么瞧着太太备受打击的样子,不会是没仗势欺人过那个来报恩的女明星吧?” 阎宁抬腕看手表时间,语调不急不缓的说:“傅总吩咐过了,要是太太仗势欺人失败,今晚零点一过,直接封杀蔺雅。” 粱澈:“我怎么不知道!!!” 阎宁:“那交给你去办?毕竟太监公公对传令圣旨这种事自古以来,都格外的热衷。” …… 宽敞主卧的灯被揿亮,光透着靡丽的暧黄照着夜色。 姜浓抬手将衣裙脱至脚踝处,又轻又柔扔在旁边,转而去浴室里简单洗了个澡,连冷热水都懒得分,继续带着一身寒,冷着雪白的光脚踩在柔软地毯上,来到大床边。 傅青淮除夕夜歇在这里后,就忙于傅家的一些应酬,偶尔会脱不开身留宿老宅。 今晚就是。 深蓝色的丝绒床单冰凉,没有人气,只有姜浓躺下时的单薄身影,关了灯,将自己安安静静的蜷缩在了被子里,长发带着湿意凌乱地散在软枕上, 不知过了多久。 姜浓躺半天都觉得冷,迷迷糊糊地,忽而感觉到纤瘦的背部滚烫的热意隔着浴巾穿透而来,很清晰,不像是在做梦,她紧闭的漂亮眼睫猛地睁开。 耳边,是傅青淮侵略性极强气息,伴着低淡的声线缠绕而来:“暖气不开,穿着浴巾就这样睡,我要不赶回来陪你睡……第二天是不是要感冒?” 姜浓从藏月会所一路回来早就冻得脑子糊涂了,压根没想起开暖气的事。 她光滑的肩膀僵硬住,随即被傅青淮板了过去,面对面,看着他完美的薄唇扯动,腔调还是透着戏弄人的蛊惑意味:“这美人嗓子要是感冒了,三哥又得费心思给你养很久。” “你只是为了我嗓子吗?” 半响,姜浓问。 室内厚重华丽的窗帘不透一丝月光,傅青淮只能在暗中观察她脸颊,是平静的,似察觉到他窥探而来的沉静视线,还笑得很浅,重复地问:“是吗?” 傅青淮用身躯,给她暖了冰凉的身,连那指骨从雪白肩头落下去,都能激起一点灼人烫意,透着许些极度暧昧的性暗示:“还有这个。” 要往常,姜浓绝对招架不住似的脸红心跳,没把他调侃的话当真。 只是现在心底被寒气冰封的那点火,被点醒了似的,直接去咬他乱摸的精致骨指,下狠了力。 第 42 章(落他眼里日后就算会长的...) 蔺玟玉的公司先是接到了演艺界著名导演杨涯的来电,称是谈妥的电影女主角不能给蔺雅演,也不说缘由就挂了,紧接着一位国际影后俞影函也让助理来电,说下个月行程临时有变,取消了跟蔺雅合体要拍的杂志封面。 后来,两三家高奢品牌就跟约好似的,情愿付高额违约金,也要连夜撤掉和蔺雅的代言…… 接连这种事发生,等又来了一位导演来电时。 蔺玟玉直接抢过秘书的手机,冷着脸色推开玻璃门,站在僻静寒凉的露天阳台接:“庞导,我家蔺雅都拍了一半了,您这时候说要换人,说不过去吧?” 庞鸣那端的语气透着尴尬:“我这边也有难处。” 毕竟他不是头一个,蔺玟玉耐心尽失也懒得借题发挥,直接问:“都是圈里的人,您就给我个暗示吧,我家蔺雅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么?” 蔺玟玉从年轻起就惯会投机钻营,借旗下艺人攀附权贵人脉的事迹颇多,庞鸣是不愿得罪她的,考虑了下才说:“我电影是风乐传媒的楚总投资的,如今他要撤资,除非换女主重拍。” 蔺玟玉皱起眉:“他年底从我这儿捞走了一个小艺人,还承诺会给资源,怎么翻脸就不认人?” 庞鸣说:“楚绥此人艳闻无数,追女星的手段很高,同样在圈内搞投资的手段也很高,是因为——背后有人指点。” 他恐的不是风乐传媒撤资,是怕楚绥这样公开封杀流量新晋小花,只是替人办事。 有些话不好说明白,庞鸣念在交情份上点道为止。 蔺玟玉站在寒风里许久,从口袋拿出烟盒点了根,可惜雾重,半天都燃不起一丝火星。 她手指僵冷捏着,转而要回到办公室内。 隔着扇玻璃门,蓦地看到一袭黑色绸缎晚礼服的蔺雅从珠宝晚宴上回来了,也听说自己各种资源都被撤下的事情,光晕下的脸都有点泛白:“姑姑。” 蔺玟玉安慰她:“别慌,姑姑手上还有一些人脉,这些年不是白混的。” 蔺雅心底隐约觉得此事不简单,又困惑姜浓怎么能有这么大本事来封杀她? 她看着蔺玟玉去打电话求助,可惜公司这些年作风极恶,拿捏着艺人的卖身契就不顾死活,能成功脱离出去的,没有回来踩一脚或落井下石都算好了。 蔺玟玉求不到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楚绥那边去。 蔺雅拖着厚重精致的礼服,麻木地坐在一旁听,手机搁在了茶几上是开免提: “蔺总,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啊,你还是回家训训小侄女,让她收起一些花花肠子。” 蔺雅听了来气,被蔺玟玉捏住了白嫩手心,随即对着手机说:“楚总,就算雅雅得罪了那位,那也犯不着这样封杀吧,都是女孩子家拈酸吃醋,大不了我亲自登门跟她赔个不是,行吗?” 楚绥语调格外清晰透来,懒洋洋的,拖着一点冷淡:“别白忙活了,这次给你小侄女个教训而已,蔺总难道想连累整个公司旗下艺人?” 蔺玟玉惊疑了十秒钟,下意识地看向蔺雅那张脸蛋儿。 公司资源都倾向于她不错,也在内娱营销成功了流量新晋小花的完美形象,算是一棵值钱的摇钱树了,就这样被人折断,说实话是不甘的。 毕竟蔺玟玉是苦心经营谋着,借用手上艺人们的一切资源人脉,也想将亲侄女往顶级豪门送。 现如今这步棋走错了,还要面临最后的底牌都要输光的话。 她听出了楚绥的警告,沉思的目光闪动了几下。 最终蔺玟玉主动把电话挂断,对蔺雅叹气说:“最近你的通告都先停一下吧。” 风乐传媒的总裁办公室内,面朝的是一玻璃窗墙,倒映着整座城市璀璨夺目的夜景。 楚绥挺懒散地靠在黑色皮椅上,黑色衬衫不系领带,袒露着冷到发白的修长锁骨,在冷光灯下那一身浪荡又颓废的气势仿佛是从骨骼里浸透出来的。 他凝望着屹立在暗夜之中的远处酒店大楼,忽而,长指玩转着薄薄的手机骤停。 楚绥微狭起狐狸眼,盯着浓如墨汁的落地玻璃墙上,缓缓倒影出了一抹出现在门口处的女人身影。 她没有出声之前,穿着这身黑色绸缎的晚礼服站在光下,美得冷艳招摇,却犹如幽灵般,过了两秒,艳色的唇微动,说话声,完全不似路央那般爱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的。 “楚总,我回公司拿个东西……刚好路过。” 这种时候,沈珈禾是绝口不认是在偷听他跟蔺玟玉谈话。 反正她避开了头顶的监控,料楚绥想发作也没个确凿证据。 只是楚绥好似出神一般盯着她,狐狸眼情绪难辨,细看又觉得透着点薄凉。 沈珈禾不免有些疑惑,难道是今晚妆容不对? 正想拿手机照下,精致的指尖轻点还没碰到包,楚绥喉结上下一滑,沙哑发烫的音色溢出:“你抽雪茄吗?” 雪茄? 沈珈禾想这玩意太烈,她曾经剧组拍戏需要时尝过一口,味道熏得嗓子疼。 一时捉摸不准这位想法,但是多年混娱乐圈的经验,让她知道关键时刻装清纯就对了,张口撒谎这种事都是手到擒来的:“我不沾烟酒,楚总是要我下楼去买烟吗?” 最好是! 这样她就有借口跑路了—— 路央荤素不忌,连入口的,都要最烈的楚绥此刻很清楚,那个喜欢犯规,又肆无忌惮仗着他在背后撑腰的女人和眼前这个,不是同个人。 即便脸像,盛装之下,都从骨髓里透着股勾人魂魄的冷艳感。 良久。 他将薄薄的手机扔在冰冷的办公桌上,面无表情说:“凌晨一点了,我送你回去。” “不麻烦楚总您了。”沈珈禾依旧贴着门口未进来半步,这边倒是手机掏出来,晃了晃,唇上口红涂抹得过浓,勾起了一抹漂亮弧度:“燕杭开着他新买的超跑,就在楼下等我呢。” 虽说她名义上是金丝雀儿,却享受着燕小少爷至高无上的车接车送待遇。 气氛微妙缘故,沈珈禾敢坐超跑,却不敢坐楚绥的副驾。 一阵细碎的高跟鞋步声快速远离,楚绥没拦,坐在黑色皮椅上许久,身影如同硬笔勾起来的线,几乎要跟夜色融成了背景。 片刻后。 手机继续响起,圈内不少人都来打听为何封杀蔺雅的内情。 楚绥狐狸眼低垂,扫了下却沉默着没有理会。 …… 蔺雅不过是区区一个新晋的流量小花,被无声地抹去资源,也顶多是掀起两三日的热潮,还都是内娱私下口口相传,却都不知她是无端得罪了哪位资本大佬,才沦落到这种下场。 楚绥隔了两天后,就去了傅家老宅一趟。 他刚进门,远远地就看到数位严谨的秘书议事完,捧着一堆签好的文件相继离开,而傅青淮就坐在庭院里晒日光,许是开了半天会议烦了,手边又没烈酒,如玉冷白的长指将衬衫不紧不慢地,解开了两粒纽扣。 楚绥狐狸眼很尖,注意到他指侧有极深的齿痕,走过去调侃道:“三哥叫院里的孔雀啄伤了?” 故意的。 静立在旁边的阎宁都听出来了,好在面容俊漠,表情露不多。 傅青淮微抬起眼,淡声问了句:“事办妥了?” “妥了。”楚绥往另一张木椅坐,继而端起茶,想到什么说:“我名声上吃了点亏,内娱竟然传我对蔺雅求而不得,一怒之下封杀了她演艺生涯……” 话都在这了。 楚绥侧头斜看傅青淮映在暖光里的精致侧颜,不免起疑问道:“该不会是三哥背后推波助澜,把这朵烂桃花往我身上扔的吧?” 傅青淮未言,倒是阎宁说了:“楚总艳闻无数,也不差这一个了。” 楚绥这口茶差点咽不下去,好在他生性放荡,最终的结果躲不掉被家族安排个古板无趣的名媛结婚,也无所谓在外面情史上添砖加瓦点什么。 将指上的茶隔回原位,楚绥慢悠悠地问:“三哥在戏楼那次早就知道蔺雅不是当年那个女孩,但她的确是知道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三哥不好奇?” 要换旁人,非得探个究竟。 但是素来冷情冷性的傅青淮眼中,一个不足挂齿的小角色而已,即便她端着天大的秘密,也不值得他纡尊降贵去露个面。 这点上楚绥就自愧不如,还好奇:“三哥还找吗?” 傅青淮漫不经心地揉着指骨上齿痕,胭脂色的伤是烙在了这里,疼痛倒是全无,半响,薄唇的清冷音色扯出极静的三个字:“找到了。” 楚绥讶然:“谁?” 问是谁,当对视上他毫无情绪的淡色眼瞳,瞬间又被点醒了似的,就差没说名字。 “三哥。” “嗯。” “你是不是在藏月那位季老板,把姜浓送给你时,就认出人了?” 话音落地数秒,庭院一阵风刮起了地上的落叶。 “并未。”傅青淮声线极淡:“起初季如琢只是跟我说,他有一美人音——” 这也是为何,鲜少露面的他会突降藏月拍卖会上,姜浓吸引他的,不是那一身清丽似白山茶般的身姿,也不是那张脸, 是动听至极的美人音,清清柔柔几句话,能缓解他多年重度失眠。 后来试探相处,傅青淮发现生活单调的姜浓不像为了攀附权贵,甘愿被季如琢安排给自己。她对男女情爱上懵懵懂懂,纯的干净,偶尔流露出一些没藏好的情愫。 也只是,单纯痴迷他。 楚绥:“三哥是怎么发现到的?” 傅青淮微侧脸,日光的稀碎影子在他面上照着,神情略沉思片刻说:“先前猜到七分,塘西镇那次,她外婆又跟我说了一些姜浓年幼时被领养逃回家的事。” “就凭要找外婆?” 楚绥震惊,这是什么暗语? 傅青淮完美的薄唇勾起微妙弧度,笑了笑:“不然呢?” 那场暴风雨夜里,姜浓就跟泥沼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头发散乱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哪儿都是脏的,年纪又小,只会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哭着找外婆。 落他眼里,日后就算会长的像天仙,也认不清。 楚绥被反问沉默了,狐狸眼再次看他被咬伤的指骨,尾梢微微上挑:“到头来,以身报恩的竟是三哥啊,我先前就说挑了这么多年……就这样选好,定有文章。” “这傅家主母之位人人稀罕,却不是什么宝贝,她想要,送给她便是。” 傅青淮眼神依旧冷淡,过许久,指腹摩擦过指骨上的细细齿痕。 第 43 章(脸不疼吗...) 黄昏色时节,天际一抹残霞缓缓下沉。 环境清静的庭院渐渐地没了日光,傅青淮未让人点灯,破碎而精致的侧颜轮廓隐在半暗里,不轻不重地将青釉瓷杯搁在茶桌旁,薄唇低声道:“天不晚了。” 在旁的楚绥点了根雪茄,近日上了瘾般,嗓子被浓浓的烟雾呛得模糊暗哑:“是啊。三哥去我那儿喝一杯?” 老宅没酒,细算起来傅青淮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沾一滴了。 而他拒绝了楚绥热情的邀请,淡声说:“六点过半,姜浓应该也快下班。”随即,话声落地间,又若有所思地吩咐身后的阎宁: 楚绥险些让雪茄烫了嘴,狐狸眼讶异抬起看向一本正经要去接老婆下班的傅青淮。 等等,方才是谁眉目冷淡说那句:“她想要,送给她便是?” 现在堂堂京圈地位最显赫的这位,又甘愿沦为司机,去哄人家欢心。 姜浓提前了二十分钟下班,原因无它,是季如琢不出三天就主动联系了她。 趁着橘色夕阳还在,她打了个车来到离藏月会所很近的一处高档富人小区,这儿是季如琢的住处,自从他有苏荷后,姜浓主动避嫌,几乎是不会私下过来的。幸而保安还认得她,没有阻拦。 姜浓很快沿着熟悉的路线来到公寓门前,抬起白皙的指,轻轻敲了几下。 静等片刻,季如琢开门那瞬间,室内过于耀眼的灯光也倾斜出来,将彼此的容颜都照的一览无余,姜浓抬起卷翘纤长的眼睫先看过去。 季如琢似有意回避,侧身让道,在灯下他一身居家白衣长裤,看着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淡而儒雅隽秀的脸孔神色也温和。 姜浓打量几秒才走进来,秀气的鼻尖闻见了餐厅那边的饭香味。 “苏荷不喜公寓之前的装修,趁我有次不在沥城的一个月里,带了个施工团队进来,将屋里屋外都重新换了一遍。” 季如琢语气透着闲聊般,继而俯身,把鞋柜里一双干净崭新的棉鞋递给她。 姜浓半响,没有关心公寓极尽奢华的新装修,默默地脱下了高跟鞋。 她雪白的脚踩着绵软的拖鞋,跟在他身后。 两人都是沉得住气的性子,一开始谁也没提其他事。 季如琢带她到客厅,拉开椅子,唇畔有淡淡的笑容弧度:“今日我下厨,做了浓浓最爱吃的江南菜,赏脸尝一尝?” 姜浓抿了抿淡红的唇,顺势坐了下来。 不吭声也不搭理人,拾起精致雕刻的银筷子,冷淡的模样就好像过来是为了吃这口饭的。 近乎全程都是季如琢在找话闲聊,从哪道菜用了新煮法,到米饭软硬,再到这鱼肉咸了些。 姜浓细嚼慢咽着米饭,眼睫纤长忽然一垂,剔透的泪珠顺着尾端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她自幼被汪婉芙训过,习惯哭都是压抑无声的。 季如琢端坐在对面,这水晶灯太亮,将她满脸的泪照得刺目。 他神情僵滞,未聊完的话题也止住。 可姜浓的眼泪止不住,如透明的小珍珠般往下坠,砸在碗里的饭粒间,她低头继续吃,喉咙被哽得几乎全身都在发抖,手指紧握银筷。 “浓浓。”季如琢过去,近乎是屈膝跪地的姿势,到她跟前。 姜浓隔着眼中的泪雾去看他,璀璨的灯影下将季如琢的脸构成了清晰完美的轮廓,瞧着异常苍白,她过许久,才压下那股哭腔问:“解释呢?” 费尽心思布局,将她送到傅青淮手上的解释在哪里? 姜浓坐着不动,视线也固执地没移开分毫。 季如琢儒雅如孤竹般的身姿继续屈膝在她跟前,垂着眼,惯来温润含蓄的眸子藏了许多未知的东西,半响,他声音浅低说:“我起初不识傅青淮,也是在古董拍卖会无意间遇到一次,稍作打听了身份,才推算出他是你心心念念多年的救命恩人……” 季如琢重新看向她,已经恢复平静道:“浓浓,我知道你听到外界一些传言很生气,但是我和傅青淮之间没有色权交易,只是、将你清清白白介绍给了他。” “藏月那场拍卖会,借住的别墅以及你哄我,找傅青淮去接仕女图。”姜浓声音极轻地,接过了他的话,笑不出来,强忍着泪:“如琢,你这么用心良苦的推波助澜,就是为了让我报恩?” 季如琢认下:“是。” 姜浓不信,是半个字都不信:“这不是清清白白的介绍,这不符合你性格,你怎么会让我用这副声音,甚至是——” 她后半句话难以启齿,甚至是拿身体去报傅青淮的救命恩情? 季如琢却不肯多言,见她泪意悬在嫣红的眼尾,想用纸巾帮她擦拭去。 姜浓哭腔浓重,那股火气从心底滋生出来,她不让,一把将屈膝在眼前的季如琢推开,连带精美的刺绣桌布也被连带拽了下来。 昂贵的碗碟和未动几口的菜都砸在极华丽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浓是动了怒的,蓦然站起身,被璀璨冰冷的灯光笼着她纤细发抖的身影。 清冷冷的美人音,字字质问他:“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季如琢没有预防她会发作,手掌心也猝不及防地压在了碎碗里,冷冽发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顷刻就渗上一抹幽深的红。 他没吭声,反倒是公寓的门边传来了苏荷声音:“如琢!” ……苏荷得知姜浓已经知道自己被送给傅青淮的事情,是临时赶来救场的,连一身淡金色重磅丝缎的晚礼服都没换下,提着裙摆跑进来,先前披在肩膀的大衣也掉了。 她不在乎冷不冷,赶忙地护住季如琢,看他伤了更是紧张。 随即,又是翻箱倒柜找药箱子,又是如琢如琢的喊。 有苏荷在,方才紧张的气氛竟莫名被缓解了下来。 姜浓目光垂落在季如琢带血的手掌上,湿润的眼尾微微一颤,顿时没了声。 “姜浓。” 苏荷大小姐脾气向来霸道,但是这会儿自知是季如琢理亏在先,语气放的柔和了些:“事已成定局,你和傅青淮要没这命中注定的宿命姻缘,就算如琢用一百场拍卖会将傅青淮请来也没用呀,说到底,是你们夫妻两口子都互相……呃,见色起意。” 她一时脑子短路,把心里想法冒了出来。 客厅的气氛略显尴尬,特别是季如琢把她拽到旁边:“别乱说话。” “我哪里乱说啊。”苏荷偷偷的去看一眼姜浓秀气挺直的身影,忽然想到什么,唇间溢出了疼意,那染着精致指甲的手也捂住了肚子。 “完了,我肚子疼——” 姜浓站着未动,清冷的脸色不太好。 显然季如琢也觉得苏荷这演技有点假,正要提醒时。 苏荷直接丢出了个劲爆的,装成病美人一般地扑倒在他怀里:“如琢,我我刚才被吓到了,哎呀,要流产了……” …… 苏荷一口咬定就是怀了季如琢的孩子,要去医院。 还得孩子的生父,全程陪同。 “我陪你。”姜浓替她捡起地上的大衣,举止温柔地给苏荷裹上。 从她清丽侧颜的表情看,似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还拿了车钥匙,对愣在原地的季如琢说:“苏荷怀孕了。” 季如琢看向怀里装死到底的女人,略有些无可奈何。 公寓的门被打开,寒风自外吹来,姜浓裙子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脚踝凉到刺骨,她乘电梯往下走,清晰地直直坠落感浸没她的心头,走出去时。 季如琢清润的嗓音在旁问了句:“你和傅青淮之间——” “我没想好。” 姜浓垂眼走向前方的车子,开门又关上,人是坐在驾驶座上,拿出手机导航医院地址时,看到屏幕亮起了数条未接来电,还有下一秒继续打进来的。 她面不改色点了拒接,很快傅青淮三个字就彻底消失在眼前。 …… “三哥,我掐指算了下你今晚,还是得跟我喝一杯。” 楚绥就想看傅青淮打脸的样子,硬是要跟他同车去接姜浓,谁知道巧了不是,在新闻台中心楼下等候了近一个小时,都没等到人。 最后他看有个操着口散装粤语,乌发过耳的娘娘腔路过,直接降下车窗敲了敲:“姜浓认识吗?” 梅时雨寒冬腊月的天气下,为了保持风度还穿着极薄的精致西装,被打断跟人语音聊天,握着手机回头看到是楚绥,傲娇的嘴脸瞬间变得平和了:“楚总。” “我认识你?” “访谈啊。”梅时雨提醒他。 楚绥半天才回忆起是有过一面之缘,这位既是新闻台的主持人那肯定认识姜浓了,于是狐狸眼扫了下坐在车内不言笑的傅青淮,又转而问车外的梅时雨:“姜浓还没下班?” “提早走了。”梅时雨一手挡风,以免将他精心保养的脸给吹伤了,连带粤语的口音都在寒冷的空气里有点咬字模糊,他说:“姜主播在医院呢,好像是流产了……” 第 44 章(佛动心) 苏荷软酥酥没骨头似的靠在季如琢怀里,借着大衣遮挡,悬着色泽绮丽手镯的雪白手腕就势探入到了他衬衫里,先前在公寓被割伤,没注意有一两滴溅到了丝质面料上,犹如朱砂红般灼人。 她很单纯地想去擦,却被季如琢力道极柔扣住了腕间。 苏荷抬起被妆点得明媚的眼,恰好对视上男人,她说:“我说过,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这次要没闹了出怀孕,季如琢怕是不好脱身。 只是苏荷悄声咬耳朵说完,目光随之悄然地一眼又一眼的往站在门前的姜浓那边飘去。 姜浓耐心等医生来了,先安排给苏荷做检查。 她情绪很冷静,仿佛将一切愤怒都克制着了这副清丽的外表下,举止从容,言语间也细声细语的,只是执意要苏荷检查就算了,未了,眼尾的余光如水掠过了季如琢。 静半响。音色听上去清清冷冷,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前些年你烟瘾重,正好也一起检查下。” 苏荷下意识地看向季如琢反应,脑袋瓜子蓦然间生出个主意:“这家医院副院长我熟,你听她的去身体检查,我到时候弄个假病历,说你生病了——姜浓肯定舍不得继续生你气。” 季如琢微垂头听,颀长脆弱的脖颈在冷灯光下莫名有点凉,侧影却保持半抱着的姿势未动,抬指,惩罚似的捏捏她耳垂。 “假怀孕又闹个假病历,你跟你父亲学商,就学了这些?” 苏荷耳垂泛起不可忽视的微灼烫意,下意识地喃喃说:“我爸在家里说过,我生下来所有的智商都渡给了这副好皮相了。” 没往外说,是给她这个洛城苏氏首富独女留一点儿颜面。 季如琢目光落在她清晰明媚的眉眼上,倒没有接话。 就当苏荷以为他不会去检查全身时,后腰被手掌非常轻柔拍了拍:“起来吧,今夜姜浓惹不得,你我还是听她安排的好。” 姜浓是眼看着季如琢去检查的,她拿着衣服物品就站在偏窄的走廊上等,露着一截白而细瘦的手腕,低垂着,许久都没有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先从医生那儿解放出来的是苏荷。 她捧着纸杯的热水寻到姜浓身影,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发出了簌簌声响: 这毫无铺垫的一句话,引得姜浓低垂的柔软睫毛抬起,看到苏荷一边小口的吹着热水,一边慢悠悠说: “他烟抽的凶,早八百年我就想押他来医院检查了,回回都未遂,还不如我家小老头听话。” 她和苏荷都同时默契地想到了数年前,季如琢若不是给好友掌眼天价古董被骗,险些连在鉴宝界的名声事业都毁于一旦,也不会染上了烟瘾,数年都戒不掉。 苏荷与她并肩几乎挨在一起,就靠站在走廊的墙壁前,回忆着以前的事情:“姜浓,你比我幸运,至少你嫁给了心上人,你瞧我?” 她仗着出身首富世家,当初靠着一份天价情人契约,得到了背负着巨额负债的季如琢,却与他的情就止步于此了,始终不能如愿以偿地跟他出现在那巴掌大的结婚证上。 “你和傅青淮即便初识不清白了点,好歹最后关系名正言顺了吧,要说情人,我和他才是。”苏荷不避讳跟姜浓谈这点,反正那点破事儿,都瞒不了这位的。 姜浓轻声问:“如琢这样、后悔爱他吗?” 苏荷迟迟不接受家族安排的联姻对象,又是唯一的未来继承人。 她将青春都心甘情愿押注在了季如琢身上,却打动不了这个生性薄情的男人,最终结局输得一塌涂地可能性很高,这是苏家所有人都告诫她的事实。 但是苏荷摇了摇头,反问道:“姜浓,你会后悔爱上傅青淮吗?” 姜浓曲起的发白指节下意识地抓紧了衣服面料,沿着指尖的表层肌肤,某种不知名的细微疼痛丝丝入心,她被问愣,是因从未想过后悔爱傅青淮这件事情。 苏荷虽色令智昏,却是最看得通透的:“我在家里被娇生惯养长大,性格上就难免有缺陷,偏季如琢能适应,看着像我讨好他是吧?但是他也回应我啊。” 她不喜季如琢公寓的阴暗装修,就带着施工团队强行闯入,把他家砸了。 换成了极致奢华的风格,一开灯,什么都照得堂堂亮亮。 原以为季如琢出差回来会生气,他却没有。 她手滑摔碎了季如琢最宝贝的古老钟表,以为他一定会想杀了她。 她刷到微博热搜说有流星雨,大晚上拖着季如琢陪她去山顶看,挨冻了一夜还下雨,以为季如琢会很烦她大小姐的骄纵性子。 结果季如琢下山就立刻给她煮了预防感冒的药汤,连半字斥责都不曾有。 她想怀孕,偷偷的扎破了抽屉里的避孕套。 季如琢发现后,以为他会借此分道扬镳,但是他只是抱着她,用最温柔理智的语气,分析了一番两人不适合要孩子的诸多现实理由。 未了,还给了她一场超乎想象的完美性.爱体验。 苏荷手心笼住薄烫的纸杯,明媚的眉眼被热气熏染着,她跟姜浓说这些,停顿数秒又说:“我爸爸在家说过,做生意的别太在意一时输赢,我独占了季如琢这些年,只是区区一个名分没得到而已,不要就好了啊,姜浓,别太拘于情情爱爱里了。” 谁会料到有朝一日,苏荷会反劝别人,不要太拘泥于男女的情情爱爱。 不过她也是好心传授经验,见姜浓垂着眼睫沉思,又说:“别气如琢啦,他总是护你的。” 姜浓调整好失态的情绪,微侧脸,很认真地对苏荷说:“我想知道他藏着什么事。” 苏荷理解,毕竟自从得知季如琢把姜浓送人后,这点也困惑她许久了。 只是藏月的经营情况,她查过了,没有任何债务问题。 “他要知道债务出问题,都好解决。”姜浓轻声低语。 苏荷点头附和:“对啊,那我就可以再一纸契约,把他风风光光娶进门。” 姜浓被这番话莫名逗笑,只是那唇微扬,很快又有了零点半秒的凝滞。 苏荷循着她视线,看到了电梯口那边来了个人。 “如琢的衣服给我吧,放心……全身检查的每一任项目我都会盯住的。” 半响。 苏荷很识趣地,让姜浓不必待在医院了。 - 车子朝傅家老宅的道路方向行驶。 加长版宽敞的奢华车厢内,除了暖气浸透着极淡的梵香弥漫开,一开始谁也没说话,只有秘书在秉公办理地汇报着一个投资项目的事宜。 姜浓安静坐着,侧脸看向车窗外像是墨汁染黑的夜色。 耳边,离得极近的傅青淮淡而清冷的声线跟秘书聊着,许是心情寡淡,到最后都懒得开口,只有几声嗯的单音节。 秘书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太对,抱着文件,竭尽全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直至到家门口了。 姜浓被低低一声提醒,她想下去,车门略开,垂着的眼睫尾端让寒雾浸染得微微湿润。 脚下的高跟鞋弯起弧度,还未踩下去,就被傅青淮先一步下车,继而不打招呼地抱了过去,羊绒的浅灰大衣贴着脸颊,带了点微刺的摩擦感。 几乎一路回到庭院,谁见了都要避让。 姜浓等彻底清醒回过神,已经被放在熟悉室内的被子里,整个人没重量似地陷落了里面,紧接着,眼前暖橘色灯影一晃,细看是傅青淮如玉的手拿着一盏玻璃灯,就站在床沿,俯身端详着她。 从似被凉水浸过的精致侧脸轮廓,到眉眼的每一寸肌肤,都瞧得仔细。 姜浓眼中有不解,被光照得觉得刺人,声音是不善的:“看什么。” “三哥看看,这张脸要气到何时。”傅青淮音色在夜里很低,似乎真看得是有滋有味,还伸出精致的食指贴上她眉尾的下方略红地方说:“这里生了一颗红豆,看来火气不小。” 姜浓自愧不如他功力好,应对天大的事都能有心情调侃。 那点心事是藏不住的,抿了许久的唇微动:“你都知道了?” 傅青淮缓缓放下灯盏,顷刻间大床这边就没几道光影,也衬得他俊美精致的侧颜很沉静:“浓浓才是那个想来报恩的女孩,是么?” 姜浓蓦地闭上眼,悬着的心上不上下不下,在此刻落了地。 只是想到有蔺雅居心叵测的报恩行为在先,如今这字,就显得不那么纯粹干净了。 她克制着开始颤抖的呼吸声,察觉傅青淮靠近,连带湿热的触感也一点点印在她额头:“季如琢没有透露过你是谁,是三哥猜到的,这样会不会心里好受些?” 姜浓躺着未动,手指也下意识去攥紧他丝滑的绸缎黑衬衫,感觉随时能滑走一般,不能松懈半分,她睁开了眼,怕泪意被看清了去,强忍着说:“那在你眼中,我,我除了是当年那个脏兮兮的女孩,还,还是谁?” 傅青淮意外地停下了,室内摆在屏风那边的古董时钟在一圈圈转动,黑暗中,两人对视着彼此眼神,极轻的叮一声,许是到了某个时间段。 姜浓慢慢地,将攥着他胸膛的衬衫松开。 下秒。 傅青淮修长的指骨握住了她指尖,白嫩肌肤带一点凉,被他揉着:“今天到新闻台接你下班,碰到了一位你的同事。” 他还去接她了? 姜浓表情讶然,随即看着傅青淮握着她手没放,牵引着,隔着层衣服覆在腰上:“他普通话不标准,竟说你流产了,三哥那时明知这事掺假,却没忍住推算了一番我们夫妻生活,有几成机会有孩子。” 就两次,离近的那次是除夕夜里,才过去没多久。 姜浓不可能流产这一说,可是傅青淮还是设想了,继而又期待将来姜浓能给自己生个,最好是模样要随她,这些话,在静到黑浓的夜里,他逐字俯耳与她细说。 未了,吻上那颤个不停,想要掉泪的莹润眼睫低语:“浓浓说过,结了婚就不要分开,三哥是你的聘礼,生生世世都要跟你在一起的。” 傅青淮唇间尝到了她一细小的泪珠,拂过滑而柔腻脸颊。 姜浓憋了几日的闷气,都哭倒在他身上,还有无人可诉的茫然,肩膀发抖,被他手掌用力抱着,怎么哄都不愿意抬起半张脸,哭到额头的乌黑发丝都湿了。 傅青淮语调从始至终都是低柔的,好似不起一丝波澜情绪般,直到门外有人敲门。 说是老太太得知了傅锦明和林不语的婚事,请他过去。 傅青淮动了怒,声线冷到如寒霜般刺骨,丢了一句话出去:“要我教规矩?” …… 他抱姜浓回来那会儿,随身的秘书等人都察觉气氛不对,直觉退出庭院。 皆是猜着想着,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今晚多半要吵一架的。 以粱澈为首的,都紧急避险躲了出去。 这次被傅青淮训的,是素来冷面无情的阎宁,他那门才敲了一下,就能感觉到那股罕见的怒气,随即紧锁深眉退了半步。 过许久。 傅青淮才淡淡吩咐:“让粱澈去应付老太太。” 深夜院里的树下,粱澈没想到自己站这么远,都能被无辜波及到,呲着的大白牙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 姜浓不知道外头站了多少秘书,但是她不愿被旁人看笑话,从床上起来,先去洗了一把泪脸,从睫毛尾端到精致的下巴,都沾了透明的水痕,没擦干净。 傅青淮帮她擦,用指腹轻轻抹去。 冷水终于将姜浓委屈的情绪都给冷静下来,她这会儿不哭了,借着暖黄的光看傅青淮这张冷淡着神色的俊美面容:“当年你把我放在医院……只字片语都没留,我不知道上哪找你,小时候守着电视机里的寻亲节目看,想过用这种作秀的方式寻你,只要能找到你。” 姜浓嗓音是哭到近乎报废的,情绪浮动过大,执意要一字字说完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三哥,我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没来找过我,外婆家把我送走,后来养母一家有了亲生的孩子,也想把我送走。” 从小到大她生来,别无选择,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傅青淮眼看着她要落泪,却倔犟地憋着,过分清丽的脸蛋几乎透明,心中陡生怜意,再次伸手抱住她腰肢:“别说了,三哥都知道。” 姜浓将额头贴着他衬衫的领口处,黏腻的呼吸间,咬字都难受至极:“只有你愿意把我从被暴雨颠倒的世界里捡走,即便是时隔多年再重逢,也只有你会坚定选择我。” 她婚前就隐隐期待和傅青淮是因爱结合,但是事与愿违,他看上的是自己这副嗓子的事实容不得她逃避。 可如此,姜浓还是爱他,无法自拔的爱上。 “三哥。” 姜浓想告诉他,额头摩擦过衬衫冰凉的面料,什么时候又落泪了也不知。 傅青淮原是修长的指骨沿着她发抖脊骨一寸寸往上安抚,倏地停住,淡色的眸子清晰倒影着她,姜浓抬头看到了自己,恍神地顿了许久。 整个人被那哭过的情绪感染,带着潮意的喘息说:“我会嫁给你,不是为了攀附权贵,不是为了傅家人人都想得到的主母之位,是因为你,选择了我。” 话声落地。 姜浓鼓起了内心最后一丝勇气,朝他讨要:“三哥,可以再给我一盏碧螺春吗?” 第 45 章(偏偏不叫) 白釉茶叶罐被男人骨节匀称的手打开,早已经空空如也,他稍作侧身,透过山水画的屏风看向抱着蓬松丝绒被子坐在床中央的姜浓,乌锦的长发慵懒地散下,就这么缠绕着纤细手臂,那张脸带着哭后的嫩红,直勾勾地瞧着他。 倘若这盏茶给不出,她还得哭到后半夜。 傅青淮思忖了几许,抬手将白釉罐搁在桌沿,迈步走过去跟她商量:“三哥去给你寻一盏碧螺春,没回来前不能再哭了。” 姜浓骨子里那股倔犟的劲儿上来,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就要碧螺春。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倒是伸出一根白嫩的指尖,去扯过旁边属于傅青淮的枕头,压着泪痕的脸擦干净,就这么等着。 傅青淮修长沉静的身影走出了主卧室,外面夜色沉到最深处,也将他侧颜衬得破碎模糊,如玉的指骨不急不缓地将皱痕的衬衫袖子整理妥帖,才朝傅家老祖宗的庭院走去。 阎宁沉默不语地跟在身后,保持着两步远的安全距离。 经过墙壁雕刻着古老花纹院门,傅青淮来到时,傅老太太还没歇下,靠坐在檀木的贵妃榻上,正听着粱澈逗趣。 因看到身影,她拿起老花镜一瞧:“半天都请不来的人,这会有空了?” 傅青淮淡笑,从容不迫的在旁边落座,立刻就有管家给奉上一盏茶。 他在傅家就是天大的规矩,来不来,迟了半步还是干脆隐身,也就这位老祖宗能说上一两句,倒也无用,长指漫不经心端起茶杯,未沾水,先言:“我来找您讨杯茶。” 傅老太太年轻时是标准的传统美人长相,年迈了也不似旧时贵族小姐的风采,借着似烛光摇晃的灯火,将身微偏,眯起细长的眼睛钉着他。 室内不透风,又常年熏着浓郁的香味。 粱澈额头渗着冷汗站在旁边,随着闷热的气氛越发压抑,也呼吸都尽量减少存在感。 反观傅青淮很悠闲坐在椅上,绸缎质地的衬衫领口微敞,衬着线条凌厉的下颚线条,也由着人随便看,还嫌管家伺候人的手法,挥了挥手让他到旁边去。 傅老太太捏着掌中翡翠珠,对病期间的许些事颇有微词道:“林不语这孩子,是林家花了二十多年为傅家量身定制精心养出来的,生来啊,就是最适合做主母的人选,你眼光高看不上,也何必推给傅锦明。” 傅青淮淡声说:“此言差矣,让她嫁进来,也不算辜负林家美意。” 话虽如此,傅老太太想到林不语哭花的小脸蛋,觉得可惜了,转而又对傅青淮选的那位不是很满意:“把人带回来就藏在房中,也不领到我跟前教教规矩,将来怎么当的好这个傅家主母?” 换其他晚辈听了,怕是就顺从老祖宗意思,把人送跟前来立规矩。 傅老太太听了不喜:“我还会吃人不成?” 傅青淮如玉的指轻转着杯边缘,淡而清晰的声线说的极缓慢:“家谱那些规矩不适合浓浓,老太太想要立规矩,等三月春林不语嫁给二哥,她适合。” 粱澈差点没憋笑出声,可不是,林家到处自称掌上明珠是给傅家当主母养的,规矩教得好。 那让林不语来学规矩,最合适不过了。 傅老太太跟他话不投机,顿时失了说话的兴趣。 傅青淮实际上也就坐了片刻,顺势起身,俊美的面容淡淡看过去,露出的笑意映着室内灯火熠熠生光:“老太太这有碧螺春么?” 他这架势,还真是过来讨一盏茶的。 傅老太太一整盒碧螺春都给了傅青淮,眼不见就不烦似的,让他近日都别来了。 待屋里屋外都没了旁人,方才被嫌弃伺候人手法的管家才敢凑到跟前,替老太太换盏热茶,见她瞬间冷了脸色,将翡翠珠扔到了桌旁:“挑了这么久的女人,最后挑了一个软柿子回来,倒是出息。” 管家捧着茶,压低了嗓子说:“我打听到,是那边院子的人要家主给盏碧螺春,就为了一口茶,闹得人仰马翻的,恰好家主那儿又没茶了,只能寻这里来了。” “哦?”傅老太太眼皮压叠出很深的褶子看他几许,最后回过味来,靠在了贵妃榻背上:“这小病痨子没心的,自从知道亲生母亲为了荣华富贵才生下他,这些年就真不去找了,如今倒是,终于动了心了?” 管家静立在旁边,略有不解:“就一口茶,老太太怎么看出家主动心?” 傅老太太是眼看着傅青淮长大的,论起家族的这些小辈里,除了那旁系的傅容与初来老宅时一身逆骨,没少被还在世时的老太爷抽筋动骨的训着,直到瞧着表面上终于像是圣贤书堆起来的君子了,才没给继续立规矩。 就数傅青淮,是一身神仙相,却最难□□。 他年幼时病弱着,还不显,到了能掌权做主,骨子里那股冷血冷情的味就更重。 傅老太太这大半生熬走了过世的丈夫和儿子,早就习惯被膝下的子孙们尊敬着,困在这枯味的庭院里,就喜欢给人立规矩,唯独立不了傅青淮的,却看透了他:“碧螺春又叫佛动心,定是他先拿这个,甜言蜜语的哄了人家姑娘进门,不然大半夜的,好端端要这盏茶作甚?” 管家先前还觉得家主院里的女人难伺候,不是个软柿子。 如今听老太太一点明,恍然大悟道:“原来碧螺春,还有这层深意。” 傅老太太冷笑:“这些年样貌好有才情,出身又好的名媛哪个不想嫁给他,也没见他起心思去拿一盏碧螺春哄人欢心……” 话顿几秒,苍老的声音在室内偏暗的暖光下逐低: “动了情的小病痨子没爱过人,以前才能肆无忌惮拿捏住别人的软肋,如今也该换他尝尝这滋味。” - 傅青淮如玉的指骨端着一盏碧绿欲滴的茶进室内,灯是暗的,原本趴在床上的姜浓已经睡着,许是情绪浮动太大,哭到连脸颊都浸出了一抹浅浅的嫩红至今未褪,整个人蜷缩在了被子里。 四周无声。 他修长身影沉默站在床沿瞧了半天,继而将这盏冒着热气的茶往一旁搁下。指腹带着热又去摸姜浓的额头,顺着轮廓往下,落到被乌锦长发遮了一半的脖侧上,连体温都是滚烫的。 这样躺下去,明天不感冒都是奇迹了。 傅青淮只好半托着她背部,将这身衣服悄然无息地脱了下来,刚滑过肩,姜浓本能地缩了下,迷迷糊糊间醒过来,感觉到自己腰被掐住,动不了,柔软的衣料沿着雪白曲线至脚踝处堆着。 直到傅青淮连她最后一层薄到如水的内衣物都要脱,随即她也睁开了眼尾,泪意尚存的朦胧视线就跟在认人似的,盯着他线条冷冽的俊美面容上半响。 “哭了一身汗,三哥帮你把衣服脱了。” 傅青淮心知她大概没彻底睡清醒,也就话极少。 姜浓忽而主动抬起手臂,抱着他不撒手,又沿着衣领去解那些冰凉的纽扣。 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眼前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解不开就情绪暴躁,指甲无意间刮到了傅青淮的冷白脖侧和锁骨都不自知。 许是见他抱着自己却没反应,要命的委屈劲就上来了:“只是脱衣服吗,三哥为什么不碰我?” 随着话声落,一粒纽扣被狠狠拽下。 也不知飞到了哪儿去,在主卧暗处发出了滚落地板的声响,她指尖也割伤似的红了。 傅青淮看她又要哭,这副身子骨哪来的这么多水,犹如江南的水捏出来的一样。 他手掌沿着极美光滑的曲线往下移,托住后腰,往他衬衫半敞的胸膛贴近,烫得姜浓一颤,随即那股熟悉梵香气息深深缠绕在她,人是趴回了被子里,只喘不说话,连曲起紧抓着他的手指尖都止不住战栗起来。 “姜主播?” 隔天新闻台的办公室内,冬至看姜浓捧着纸杯半天不吭声,以为她感冒了还来上班,又加重了病,关切地问道:“您要不要多喝点热水,还是休息一下?” 姜浓慢半拍的回过神,脸微抬,被在室内都不愿脱下的毛绒围巾裹着雪色下巴,单瞧着脸色是有点太白了,纤长眼睫毛轻眨几许道:“不用。” 冬至发现她嗓子也哑了,说:“我看天气预报组说,这段时间春寒,比年底更冷,台里好多人都感冒了,姜主播你得注意点身体。” “好。”姜浓怕他继续念叨,转而又问:“下期的选题过了,人联系了吗?” 冬至:“那个叫周燃的记者已经跟我们对接了,他手上不止一例女大学生被骗贷款整容的案子,说是先前找过几家媒体人都不给曝,梅主播会去机场接人。” 瞧着这次倾听筹备的这期新节目,姜主播很重视,隔三差五问一句。 冬至也说得极详细,就差没有说梅时雨还自掏腰包,请人去住大酒店了。 姜浓轻轻嗯了声,将已经没有丝丝热气的纸杯给他:“帮我再倒一杯吧。” “好的。” 冬至看了眼她,临走出去时,悄悄地把空调暖气开高点。 毕竟姜主播是倾听节目里的主心骨,可不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给倒下了。 姜浓没有去猜冬至想什么,她面色透着几分疲倦靠在办公椅上,扯掉裹着下巴的围巾,隐隐约约露在乌锦发间的脖子有一大片靡艳鲜目的痕迹,怎么也遮挡不住,只能以这种方式藏起来。 半响,觉得灯太刺眼,又抬起纤细的手指挡着,渐渐地,许是室内开始热起来,连冷静的思绪都有点飘散了。 姜浓脑海中,浮现出了昨晚在傅家那张床上的画面。 她哭糊涂了才会求爱,得不到回音就去要,而傅青淮给了,可是自始至终那件衬衫都没有完全脱去,是极度克制的,除了灼人的温度留在了她身体里外,什么都没留下。 而明知道傅青淮爱的是自己美人音,就更赌气上一样,偏偏不叫。 嗓子是早上感冒微微哑掉的,她出神地想,怕是没药到病除之前,傅青淮这重度失眠症,又得好几日靠着烈酒度过漫长夜夜了。 想到这,姜浓白皙指下的唇略有些清冷,许久后,她放下手,拿起桌面上响起一秒的手机。 点开看。 是苏荷主动发来的消息:「如琢的身体检查单出结果了。」 第 46 章(性子这么烈...) 姜浓眉眼染了寒霜,进藏月会所就直接去了顶楼私人藏品室,她推门便入,第一眼先看到苏荷坐在不染一丝灰尘的地板上,淡金色的阳光自玻璃窗落满她纤薄的肩头,举起的手正拿着薄薄透光的体检单看。 是看完一张就搁在裙摆旁边,又拿起另一张看。 季如琢是全身上下每个部位都体检了个遍的,单子整整一叠搁在腕间颇有重量,苏荷就跟能看懂似的,看完就宝贝地放好,准备回头拿保险柜里锁上。 未了,她还煞有其事指着某一张,蓦地抬头,对懒散坐在靠椅上擦拭精美古董钟摆的男人说:“医生检查出你精.子的活跃度很高哎。” 这不是苏荷第一次对他性生育能力起兴趣,季如琢骨节匀称的手捏着手帕停下,正要回她句什么话,眼角余光却先看到了姜浓的单薄身影出现,便止住了。 姜浓没听全,顾着问体检单,都不带看季如琢那边的。 她气不歇,纤长卷翘的眼尾轻眨间,恰好跟苏荷的明媚笑颜对上。 苏荷把看完的一堆体检单都递过来,继而扶着膝盖起来,烟粉色的刺绣裙摆垂落在纤瘦脚踝,这儿坠着的琉璃玲珑珠链随着走动,轻轻撞出细碎清音。 她看着姜浓白皙的指节握着纸停了几秒,就逐字看了起来,绕着走半圈说:“放心吧,如琢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血气方刚着呢。” 姜浓闻言,抬起眼才看向坐在椅上懒得动的季如琢。 他对苏荷的大胆言辞略无奈,多半时候都是包容着,从姜浓的视线角度,不知是窗外光影太凉缘故,将他棱角清晰的脸孔照得更削薄几分。 被她清透的瞳仁安静地瞧着,季如琢淡淡一笑:“原来你们二人是盼着我病?” 苏荷向来藏不住情绪,心情愉悦了都是写在脸上的,她往男人被西装裤包裹着的两条长腿坐,继续晃着脚踝的玲珑珠,撒娇说:“才没有的事,你要病了怎么跟我生小宝宝?如琢如琢……我想要个兔宝宝,可以吗?” 季如琢薄而干净的腕骨轻抬,扶着她后腰:“可以。” 苏荷眼中蓦然亮晶晶的,可惜没来及拿手机录音,便转头找在场也亲耳听到的姜浓做证:“姜浓,他答应我了——” 姜浓往就近的椅子坐,只是点头,指下还继续翻看着这叠体检单。 虽说苏荷斩钉截铁说医院检查了没问题,但是她性格使然,没有亲眼看一遍就不会彻底放心,卷翘的睫毛微微垂下,清澈如水的眼底映着字,一行行地划过。 不远处,苏荷掏出手机要季如琢重新说一遍,她得录音留证。 谁知季如琢是配合了,温润好听的声线却说:“樾舟的小女朋友养了一窝垂耳兔,白毛蓝眼品相不错,你想养几只?我让他明儿就送你家去。” 苏荷得知自己被戏弄,气呼呼地抡起拳头,又不舍得真的砸他胸膛,只能拿一旁的古董钟摆撒气,那清脆滴答声一阵阵地响起,闹个不停。 姜浓耳边听着,忽而停在了其中一页体检单上。 她指尖颜色微变,慢慢地捏紧了极薄的边缘,泛了白。 苏荷等古董钟摆被季如琢宝贝似的拿走,她伸长手也探不到,闹够了就转头喊了一声坐在椅子上的姜浓,见垂着清丽侧颜半天都没看完,就说:“傍晚让季如琢这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下厨吧,你不急回家吧?” 姜浓抬起脸,目光落到了苏荷和季如琢的身上。 她在玻璃窗倒映进来的暖光里,慢慢收起体检单,卷着搁在发凉的手心,唇弯起一半又没力气,却在季如琢若有察觉的清润眼神望过来时,与他笑了笑。 苏荷是要开一瓶红酒庆祝的,她自幼是被父亲抱在手臂上,带到各种酒局上谈生意的,酒量方面可以说是三岁起就沾唇,长大后更是养成了千杯不醉。 季如琢任劳任怨在厨房下厨,透过玻璃门,依稀可见他将雪白的衬衫袖口松解了,还往上折了下,露出一截干净的肌肉线条,被璀璨灯光勾勒着极好看。 苏荷抿了一大口酒,对在坐在旁边的姜浓说:“你知道么,我很少看到有男人能把一身白穿得这么好看的,无论站多远,一眼就能认出他。” 这算是纯粹色迷了心窍,无法对季如琢的美色免疫。 姜浓不善酒力就喝得少,象征性沾了点唇间,指尖握着杯略顿。 苏荷瞧她面色不是很好,还以为是继续生着季如琢的气:“昨晚我让他弄个假病历唬弄你,这样你顾着他身体安危,就不会继续气了。” “结果你瞧,如琢也没真的投机取巧,妄想就这样骗着躲过去。” 苏荷明媚的眼睛里坦然剔透,见劝说未遂,尴尬地笑了笑,继而注意到姜浓雪白的脖侧一处有很深的吻痕,先前包裹着超厚丝绒围巾的时候不显,这会儿离得近又取下,丝丝暧昧都暴露了出来。 她悄悄地咬耳朵说:“你和傅家那位,和好啦?” 姜浓早上起床没理傅青淮,抿着唇是一个字都没跟他说的。 所以被苏荷问,只是摇摇头。 苏荷清甜如玉的声音松了口气:“那我心理平衡了,总不能光如琢被你气,那位占尽便宜的,就能一身轻。” “——” 姜浓慢慢地将杯中酒抿尽,当着她面,拿出手机拨打了傅青淮的电话。 苏荷:“姐妹,你唱反调啊!” * 沥城的一家顶级私人会所内,今晚商乐行召集了京圈几位贵公子,组局在包厢里玩牌,暖黄色的灯光点来着四周静雅的环境,有烟瘾的就点了根,不过很快又掐灭。 只因傅青淮不喜闻这个,倒是喝了不少烈酒,现在拿浓茶来解。 一旁从牌桌退下来的商乐行,走到奢靡的墨色长沙发处:“三哥今晚逢赌必输,你不去赢一把过过瘾?” 傅青淮很少有输的时候,大家都喜见乐闻。 楚绥冷白的指骨把玩着雪茄,不点燃,眼尾微挑的狐狸眼笑道:“我守戒三年,不赌。” 烟酒是照沾不误的,但是玩牌和玩女人这两样。 坐拥娱乐圈半壁江山的楚绥还真的给戒掉了,瘾上来就抽雪茄,姿态怠懒地朝屏风外指了指:“三哥左侧脖子三道痕,女人指甲抓出来的,一看就是被家暴了。” “这么凶?”商乐行不如楚绥多情,玩牌时只觉得傅青淮修长的颈线上那道浅红色痕迹透着古怪,连衣领都遮挡不住,又不像是过敏,搁着是被女人伤的啊? 他往楚绥身侧坐,就跟端着大秘密似的,嗓音也压得极低:“平时真没瞧出来,姜浓性子这么烈。” 说话就说话,还都快挨到了他耳朵。 楚绥将商乐行推远些,面无表情道:“老子戒女人,不代表对男色感兴趣。” 商乐行冷白清隽的脸孔神情稍怔,上下地扫射了一遍楚绥浑身上下:“我就算起色心,有三哥那副美人相珠玉在前,哪轮得到你——” 这么污蔑他最正常纯洁的性取向!!! “原来你小子除了对发财感兴趣,平日女人都不看,是对三哥。”楚绥薄唇伴着一声轻嗤,尾腔还故意拉长:“垂涎已久啊。” “我那是把三哥当成偶像标杆,励志跟他学洁身自好……” 商乐行眼尾优雅上翘的瑞凤眼都给瞪圆,话没说完,就先被放在玻璃茶几上的震动手机打断,黑色冰凉的屏幕上出现了「小山茶」三个字。 他看了下,又跟楚绥面面对视上。 “是三哥的手机。” * 公寓面朝着繁华璀璨的城市夜景,寒凉的夜雾将姜浓眼睫毛都熏染的微微湿润,站在阳台处,她不冷,可能是喝了酒暖身的缘故,纤细的腰间靠在栏杆上,静静等待电话接通。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而过,她手指关节都要握僵了,眼见没人接,正要垂落时,耳边蓦然传来了傅青淮淡而清冽的好听声音:“嗯?” 姜浓微微抿了下唇,想到才过了个白天,还是得跟他说话。 安静数秒,电话那端也未挂断。 她那喉咙里的声音,低低柔柔的,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三哥。” 傅青淮身边环境不如她这边静,隐约还能听到商乐行在调侃,像她一样喊着三哥,却说这局又输了牌之类的话,但是他只要开口,被烈酒润过的嗓音就盖掉了所有杂音:“怎么了?” 姜浓想求他一件事,也知道姿态得先端正,启唇继续:“你今晚歇在哪,我来找你。” 傅青淮先没回,想到早晨起来的时候,她睁开眼未说话,就冷了那张清丽的脸蛋,从他怀里裹着一件极薄的衣服起来,是带着脾气的。 片刻后。 他离了牌桌,缓步走到僻静的地方才开口:“你先告诉三哥,气些什么?” 姜浓昨晚不叫有赌气成分,还有的就是他做的时候,不脱衣,也没弄进去。过于……敷衍人了。 如今被问,淡淡桃粉的晕色从衣领脖间爬了上来,呼吸克制着,待冷静下来才重新开口:“今晚回家再告诉你,三哥,你能不能帮我查一家医院的病历单。” “查谁?” “季如琢的。”姜浓声音很轻很轻,却止不住地发抖:“他一堆体检单里,有一张是伪造的,我看出来了。” 季如琢能用假的体检单把苏荷这关瞒过去,显然是买通了医生。 而他又巧言善辩,即便开口问了,也有千万种借口应付。 所以姜浓别无他法,能想到的,去求助的只有傅青淮了:“三哥,我想知道那张伪造的体检单真相,今晚就要知道——“ 挂断了电话。 姜浓握着手机垂在身侧,乌锦的发丝被寒风吹散,挡住了大半张脸蛋,她朝着阳台透明的玻璃门方向,看到灯火通明的客厅里,苏荷正亲昵地挨着季如琢,偶尔用高跟鞋尖故意踢一下他裤脚。 被识破,就扬起明媚动人的笑容,求亲亲。 …… 季如琢 季如琢 姜浓被夜晚寒风灌入的心底念着这三个字,直到十五分钟过去,暗下的手机重新亮起。 她发白的指尖似覆上浅浅薄霜,僵硬地划过屏幕上的接通键,先是听到傅青淮微沉的音色说第一句话是:“浓浓,离阳台远些。” 第二句,时隔十秒落了过来。 “季如琢身患肺癌,中晚期。” 第 47 章(托付终身) 苏荷被姜浓从沙发上拽起时,是懵的,明明奢华的室内弥漫着暖气,却被她纤细指尖扣在腕间的一霎,感到有股凉意直透骨缝,凉得她倒吸口气:“姜浓,你搞什么。” 姜浓将搁在手扶上的毛呢大衣披她肩上,低眉的表情清冷,一路拉着走出公寓外:“我和如琢有事要谈,苏荷,你先回家。” 不等苏荷抗议,那扇门就已经重重地紧闭在了眼前。 随着反锁的细微响声一下落地,姜浓纤弱的背部沿着门而站,仿佛是想借力,抬起沾着水雾的眼眸,直直地看向仍然靠坐在宽大沙发上的季如琢。 他全程目睹,面上毫无任何情绪波动。 身侧是一盏落地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衬得他眉骨处镀了一层淡薄的光,冷白而无生气,甚至有点透明的感觉。 也亦刺得姜浓视线朦胧,迈出去一小步,声音哑了:“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是不是也要,到了不可救治的地步,给她留封遗书? 季如琢一言不发,对她冰冷的质问答不上来。 “不开口是吗?”姜浓视线往旁边移,恰好边柜摆放着个水晶小佛像,她蓦然间生出控制不住的愤怒,伸手将小佛像狠狠地砸向墙壁,天然水晶片碎的到处都是。 而她捡起一片,当着被这变故惊得变脸的季如琢,压在了右手纤细的腕间。 季如琢立刻站起身,心脏在胸腔中急促震动,眼眸盯着姜浓要割腕的指尖,时间跳过一秒却显得无比漫长:“浓浓,别这样,我们好好说话。” 姜浓含泪微笑:“你不会跟我好好说的。” 年少初识到现在,她太了解季如琢,这些年他在鉴宝界看尽世间的奇珍异宝和人心,最懂得话术留余地,三句里,能有半句是真的都算不错了。 姜浓后退半步,只能用这种极端自残的方式威胁他,指下一点点用力:“如琢,你说一句假话,我就割一次,这很公平。” 她真敢下手,一丝鲜血顺着细细的碎片渗透了肌肤。 要狠心刺深点时,忽而有道寒冰的声线比季如琢先响起:“姜浓,你放下!” 仿佛自遥遥传来般,这分神了姜浓接近崩溃的注意力,下意识地朝茶几上的手机扫去,竟没挂断,通话里的那端,傅青淮一字不漏地听到这边公寓发生了什么。那声放下,是他说的。 手机自动断电,季如琢却迅速地上前,夺下了她手中的残片,狠狠扔向客厅的墙壁。 白色暗纹的墙纸上沾了几滴血痕,而她纤薄的肩膀被男人手掌紧扣住,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同样在异常僵冷地发抖着,连嘴唇泛着灰白:“你不要命了?怎么敢,啊。” 姜浓感觉不到疼似的,表情倔强着说:“是你先不要命的。” 季如琢看着她那双泪眼,倏地间手掌自她肩侧落了下去,整个人的身躯颓废般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看到他这般,姜浓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垂下全是心疼,缓缓弯下腰:“如琢。” 季如琢压抑着胸腔内的钝痛,是病情所致,多半时候连药物都无法缓解,他许久才抬头,带着股苍白病态的神情看着姜浓:“如果上天再给我二十年,浓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他拖着注定活不长的命,纵使再有不甘,也只能将姜浓送到傅青淮的手上。 季如琢跟她道歉,冰冷的手抖着去擦她侧颊上泪痕:“我要走了,姜岑转手就能把你送给温礼则,日后也无人能护你。” “所以你就找傅青淮,找京圈最有钱有势的人,来护我?” 姜浓喉咙堵着高烧一样的痛,狼狈地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肩处。 感受到是他的温度,比她凉,还有呼吸气息,也比她慢,就如同深夜里的浓雾,几乎要压得她一身冷汗。 季如琢想事到如此,是该跟她说清楚。 否则将来他哪一天病逝在家中,日后怕会成了姜浓这辈子的执念,嗓音非常哑道:“以前你钢琴弹不好,我一提救你的少年出身怕不低,这些他家里都会学,你就认真学了。” 姜浓在他眼中,就像是后花园里的一株白山茶花,开在寒冬时分,看似被积雪覆盖的柔枝,脆弱到很容易就能折断,实则骨子里隐隐透着要命的倔强。 在你不经意间,便伴着雪,独自清清冷冷的盛开了。 她自幼从江南水乡来的,读书认字都比同龄人慢半步,在汪婉芙没耐心来教导养女时,姜浓只要想到藏于心中的恩人少年,就会戒掉下浮躁的情绪,一日复一日去耐心地学。 亦是知道在那场十年难遇的暴风雪里,惊鸿一现的傅青淮,成了姜浓多年颠沛世界里的救赎。 “我得这病起,就夜不能寐的想该怎么处理身后事,走了倒是一身轻,就怕你被孤苦伶仃的留下,好在事情很快有了转机,我说过,起初不识傅青淮,是在古董拍卖会上无意间遇到,稍作打听了身份才推算出他就是你念了多年的那位,是真话。” 当季如琢看到傅青淮身姿慵懒地靠在一扇屏风后,借酒来解失眠症,旁边有人低语说:“要想跟这位攀上点关系,可送个美人音过来。” 话虽如此,京圈皆知傅家之主爱温柔似水的美人音,但是这些年,能生一副入的了他眼的好嗓子,屈指可数。 季如琢在这一刻却知道,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宿命。 姜浓天生有一把音色清绝的嗓子,想把她送到傅青淮的身边,他根本不用费心去推波助澜,只要安排让两人在拍卖会上重逢,不出所料: 后来的借别墅,公开抢了康台长颇感兴趣的仕女图,以及一件件的事情都是傅青淮暗中所为。 他就像个旁观者般看着一切都往最好的结局发生,也与傅青淮彼此默契的没有提起两人曾经私下的交易,想着最好能端着这个秘密,将来带到棺材里去。 但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圈更是人脉关系错综复杂。 他做过的事,最后还是传到了姜浓的耳朵里。 季如琢说到这些,喉咙眼失了水分般干涸的厉害:“我要没这个病,就算被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就这么不清不白的把你送人了。” 到底是极不甘,他话停片刻,盯住姜浓低垂时颤抖个不停的眼睫毛,理智尚存道:“浓浓,傅青淮此人洁身自好多年,又无恶习嗜好,听我一句,他值得的。” ——是值得你托付终身,去爱上的。 姜浓将额头无力地贴紧他丝质衬衫,情绪激烈到都有点恍惚,听了半天,季如琢说的所谓身后事,句句都是她。 可是,她抬起泪痕的脸蛋,近乎绝望地看着他:“你呢?” “你把我托付好了,那你这病怎么办,你走了……苏荷该如何自处?” 季如琢被姜浓颤声问得沉默,胸腔内又开始隐痛起来,指骨缓缓发白:“苏荷有苏家护着,她这一生可以活的肆意妄为,日后也会有个与她身份匹配的豪门公子爱她。” 姜浓漆黑清透的眼里是不可思议的,听着他仿若对苏荷没有一丝爱意般,说着未来会发生的事。 到最后,季如琢提到自己身患癌症,更是冷静绝情的可怕: “不治了,浓浓,将来我要死了就烧成灰水葬,洒在那片海里,正好也能跟九泉之下的父母团圆。” “你疯了。” 姜浓猛地推开季如琢,无法接受不治这件事,她摇着头,连站起身都要靠扶:“不可以——我要去告诉苏荷,不能让你就这样病死。” —— 苏荷莫名其妙被赶出来,要换平时,大小姐脾气上来非得砸烂这道门不可。 她敲了半天没人应,只好拿手机给开锁公司打电话。 花十倍的价格找个会开锁的来,要快,再不行就二十倍! 苏荷挂了电话,抬起明媚的双眼望着悬挂着的精致门牌号,小声嘀咕着:“季如琢还说姜浓善解人意呢,怎么瞧着脾气比我还大……” 过会儿,电梯那边忽而叮的一声,打开了。 苏荷很是讶异转过身去,想着二十倍的价格没白花啊,开锁公司这么快就派人过来了? 他走来的极快,一晃就到跟前了。 在走廊冷清的光下,苏荷发现傅青淮一身雪白的衬衫被稠艳的鲜血渗透大半,像是为了赶来,刚刚出过严重车祸,沾了霜的衣领半敞,连带修长脖侧处都流下了蜿蜒血痕,也衬得他俊美面容带着诡异的昳丽之色。 “你。”苏荷这股危险至极的压迫感惊到后退,话还未吐出口,身前紧闭的公寓门猝不防及打开,太快了,谁都没料到,怔然一瞬间,只是先听到里面的两人起了纷争。 姜浓:“苏荷!” 接对一切都茫然不知情的苏荷被门磕到额头,退一步恰好挡住了傅青淮脚步,她疼到眼冒金花,最后视线看到的是姜浓情绪激动的想跟她说什么,却被季如琢抓住了手腕往楼梯间带。 事发突然。 姜浓原先就虚浮地站不稳,费力去挣脱出男人修长的指时,脚下的细细高跟鞋一歪,后背朝幽暗的楼梯跌倒了下去。 在这个紧要关头,傅青淮早了僵在原地的季如琢一步,去抓住她纤瘦的手腕,指腹只碰到那肤质柔滑的腕间一秒,又很快顺着往下滑,在快离了指尖时。 他手背绷起分明的骨线,还是拉住了她,没有真得跌入如深渊般的楼梯下。 只是姜浓膝盖重重地跪在冰冷尖锐的台阶上,随着疼痛从骨头缝里迅速地蔓延开,她视线,带着一丝颤意划过面色雪白的季如琢身上,摇头不怪他,又缓缓地看向傅青淮。 半响,再也爬不起来了。 姜浓的腿很可能断了,这让依旧处于局外状态的苏荷看得心惊肉跳。 眼看傅青淮抱起她,连带季如琢,都直奔楼下。 苏荷也懵懵懂懂跟着,到外面,又先倒吸一口气,浓如墨汁的夜色下停驶着一辆几乎撞得报废的豪车,连驾驶座的玻璃都碎了,她抱着柔软的毛呢大衣,下意识转头看傅青淮那张紧绷而俊美的脸,离下颚最近的地方也有一道极细血痕。 车子是无法重启上路了。 季如琢身上又没车钥匙,这时苏荷主动站出来,精致的指尖晃了晃她那辆车的钥匙说:“开我的。” 第 48 章(要疼的话忍着先三哥给...) 傅青淮动用了傅宅的御用家庭医生,姜浓腿没断,膝盖却摔得险些骨折,得有段时间需坐轮椅静养,她整个人的情绪一路上都很激动,最后被强行注射了两根镇静剂,才全身疲倦地躺在了床上,带着泪意的睫毛尾端覆盖了一切。 主卧室的门被合上,隔绝了外面隐露的天光。 医生走出来,看到在院中的傅青淮也一身伤,雪白的丝绸衬衫洇出血痕,许是过去数个小时,有些已经凝固了,顺着他修长的手臂缓缓地淌在筋骨暴起的手腕处。 分不清薄薄的面料下有哪些地方带了伤,医生想替傅青淮医治,却被拒绝:“你照看好她。” 男人声线溢出锋利的喉咙,字字淡而沉哑。 他的决策,傅家上上下下无人敢忤逆,医生也只能闭嘴。 傅青淮找秘书要烈酒,料峭挺拔的身形缓缓地坐在了一旁被寒霜覆盖的椅子上,旁边,季如琢也守着多时了,毫无君子形象地靠在台阶旁支撑身体,原本就病的重,这会胸腔内就再也抑制不住咳嗽。 冷白的手指发着抖地掏出墨纹手帕,捂着口鼻骤然咳出了血丝。 疲倦地抬眼间,看到傅青淮低垂着冷淡睨他一眼,似乎早已见惯了这种咳嗽方式,没觉得半分惊讶,季如琢心想这样也好,省得他还得费力解释几番,嗓音哑着说:“有烟吗?” 傅青淮看他如同一具死尸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仿佛下秒就命不久矣,没真给烟,这玩意在傅家没人会碰,倒是让秘书给他备了一杯参茶,免得姜浓醒来看到季如琢这副模样,得跟着病。 早间四五点的清晨,连空气都异常新鲜。 季如琢被参茶润了喉咙,那股疼痛的咳嗽略微缓解,他也有力气,侧头打量着高高在上坐在椅上的傅青淮,视线从血痕很深的衬衫到伤势,不难猜到…… 傅青淮应该是从电话里听到姜浓割脉,才彻底失了分寸赶来时出了车祸。 季如琢先打破清寂无声的院内,语调溢出发白的薄唇带上一丝颓丧:“我最多两年,将来姜浓就托付给你了。” 他从久咳不愈到发现患有肺癌起,选择瞒下姜浓,就没有想过去治。 傅青淮将整杯烈酒喝到见底,喉间的寒凉被烈火一般烧过,神智也跟着回来:“她听人劝,却不代表能受人摆布。” “她终究是要面对的。”季如琢承认藏月那场拍卖会斗胆算计了傅青淮,为了就是这刻,起码姜浓得知他患有癌症时,不至于孤立无援。 虚弱地深呼吸一口气,他自顾自地说,也不管傅青淮有没有在听:“这是我的命。” 他是福寿堂巷子最出名的人,自出生起就家庭美满,就连书香门第的父亲给他取名自诗经里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三字都是透着最美好的期盼,而他也不负众望,以根骨雅正闻名,走到哪都会有无数赞誉的声音。 而这一切都在他拿出奖金为全家筹备了场出国旅游,给戛然而止。 父母连带年过七十的奶奶,以及未出嫁的姑姑都不幸遇难,几乎顷刻之间,他成了孤家寡人,成了唯一活下来的罪人。 季如琢患上了重度抑郁,他再也登台弹奏不了钢琴曲,因为那笔奖金来源于此。 他在昏天暗地的颓废世界里,还想过自杀。 全家是溺亡在海里,他便在夜深人静下,在楼上的浴缸注满冰凉刺骨的水,穿着一身白衣白裤充当是孝衣了,衣料紧贴着削瘦的背,看着透明的水随着时间逐渐地沿着缸沿淌下。 季如琢心底算着,溺水后多久能死亡? 直到裤脚贴着修长消瘦的脚踝被打湿,他回过神,要往窄小的浴缸里躺时,一道极弱的清柔音色阻止了他:“如琢?” 季如琢回忆着深藏许久的往事,憔悴的眼底情绪晃了晃,继而重新看向傅青淮说:“那晚姜浓怕我明早不打招呼就去舅家了,她自幼又受过被自己舅母嫌弃是拖油瓶的苦,就想把攒下的私房钱给我。” 姜浓想法很单纯,季如琢有钱傍身的话,生活总是能好过一点的。 她倒是不考虑自己处境,把那存钱罐一股脑的往他怀里送,声音很柔又带着软意,仿佛能抚平他内心腐烂已久的伤疤:“如琢,天寒了就不要躺在浴缸里洗澡,水也好凉啊。” 因为这一句话,季如琢整条薄弱的脊梁倏地发麻,将浴缸里的水放了。 他笑着笑着,喉咙又起了咳嗽的欲望:“我那时倒不是感激姜浓,只是想,你瞧这么小的一个人,出生前被生父遗弃,母亲难产去世,这些年寄人篱下受尽冷眼,却还活着好好的。” 他看着姜浓那双不被世俗沾了一丝尘气的眼眸,心底那点求生欲被激发了出来,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活下去。 傅青淮沉默许久,抿着完美线条的薄唇,并不评价什么。 显而易见,季如琢已经试着活了很多年,如今身患癌症,不是他不愿意活,是老天爷不许这个早就该走的人,还留在这繁华热闹的人世间里。 …… 姜浓没醒之前。 季如琢被苏荷连番催命一般打爆了电话,她没跟着来傅家,又牵挂着,倘若还联系不到人,再等一分钟就得杀过来了。 季如琢不想在这里闹出点动静,便先回了藏月会所。 而此刻,粱澈端着份早间报纸与他擦肩而过,惯来调笑的神情略凝重:“傅总。” 傅青淮换完了身深黑色的衬衫,丝绸质地严实遮挡住了背部车祸后划伤,没有重伤到内在,他拒绝医生再次提醒需要上药。 浓重呛鼻的药味不是一瓶烈酒就能掩盖的住,他索性等这些伤不治而愈。 粱澈低声说:“您昨晚出车祸的新闻,让一家媒体给曝光了。” 这张早间报纸上,大肆报道着傅家新任掌权人深夜在市中心发生车祸,千万的豪车被撞成废铁,又故意不说有没有伤亡,引得关注此新闻的人都暗暗猜测: 傅青淮如玉的指骨拿起递来的报纸,极淡扫过内容,随即落回了粱澈手上:“把新闻撤了,我不想在老宅里看到它存在。” 粱澈心领神会,是不想太太醒来看到新闻吧。 他捧着这份报纸退下,同时也吩咐人,顺便将老太太那边的报纸都给拦下,毕竟傅总在傅氏身份尊贵,掌管着整个家族企业的命脉,平时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窗外天色逐晚,几乎透不进光线进来。姜浓躺在黑丝绒的被子里,额头有汗,反复地梦见了路央患有癌症晚期,从高楼大厦跳下的画面,一身红得稠艳的身影如同绽放到极致的火焰玫瑰,坠在了断臂天使雕像上。 梦完路央,她又梦见季如琢重病躺在雪白的医院病床上,旁边仪器在滴滴作响,他到晚期,已经瘦得脱了这儒雅的美人相,望着她的眼神却始终清润温和。 …… “不要。” 姜浓颤抖的眼尾溢出泪珠,很快被人拂去,她鼻端随即也闻到了一股记忆深处都在深深依赖着的梵香,身体本能地想接近,谁知刚要动,双腿就被温柔的压住。 是傅青淮在她耳边,提醒着膝盖有伤。 未了,那股梵香气息更浓郁了,勾着她在颠沛流离的梦境里慢慢走出来:“姜浓,你该醒来了——” 片刻后。 姜浓蓦地睁开了紧闭的泪眼,带了一丝潮意的呼吸声急促喘了下,室内太暗了,覆了厚厚窗帘的落地玻璃也掩盖住了外面的月光。 她瞧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属于傅青淮的身体轮廓,反应迟钝叫了声:“三哥。” 傅青淮攥住她纤瘦的手腕,略靠近些,清冷好听的声线也透的近:“我在,膝盖的麻药退了么,要疼的话,忍着先,三哥给你想个法子。” 姜浓习惯去闻他的味道,只是发白的脸颊刚贴到薄薄的衬衫,他就没让往深的去闻,在黑暗里不露声色地避开,长指摸了摸她额头处被汗水染湿的发丝。 姜浓被注射了药物,又刚醒来缘故,人是迷迷糊糊的。 见他避开也没多想,只是抬起白而细瘦的手抱住了他,右手腕间还带着被包扎好的伤,丝丝疼痛,无不在提醒着昏迷前发生的一幕幕。 傅青淮感觉到她颤不成声的情绪,换了个姿势隔着被子抱起,也低头碰了碰她的脸:“三哥帮你问过医生了,肺癌能治,浓浓下回要真的割错脉,就不好治了。” 他语气听着很淡,凭借着同床共枕的这层关系,姜浓是听出了怒火的。 傅青淮一句责怪的语气都不曾有,长指滑过那缠绕着白色纱带的手,他在电话里,透过只言片语便能想象到姜浓割脉逼季如琢时的决绝,下手是真的狠。 傅青淮不让她装傻过关,漆黑瞳仁像这夜色一样,低声问:“浓浓是不顾三哥死活了么?” 第 49 章(他和季如琢掉进水里先救...) 姜浓回想水晶碎片割破肌肤渗出鲜血的瞬间,被包扎好的手腕仍是隐隐作痛,只是她当时被季如琢确证肺癌的事刺激得丧失了冷静的理智,才会真往深了刺。 她这会儿才被傅青淮提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是独身一人了。 静几许,姜浓带上很重的鼻音:“三哥,我。” 傅青淮看她蜷成了一团躺在自己怀里,连带胸膛心脏跳动的位置都被极柔重量压着,那股余怒却奇怪的渐渐软化,他承认先前对姜浓为季如琢割脉这事,醋意是来得猛了些,甚至还想到了一个千古难题,略有沉思地问出: “三哥和季如琢掉进水里,浓浓会先救谁?” 姜浓被他问住了,抬起的眼尾红得跟偷抹了胭脂似的。 傅青淮俊美的面容淡笑,也觉得这问题太荒唐,将她放回床上,嗓音极低说:“三哥给你倒杯热水喝。” 倒水喝只是缓解气氛的借口摆了,他修长沉静的身形刚往屏风那边走,紧闭垂坠的窗帘缝隙蓦地透进了几丝光,恰好落到他脚下。 姜浓裹着弥漫他味道的黑色被子,盯着看,抿了许久的唇微启:“如琢病了,我会竭尽全力劝他治,治不好就帮他完成遗愿,若是换做三哥,我会殉情。” 她这番话说的很轻,是没有一丝回避地,清楚回答了方才傅青淮问的那句。 傅青淮又走了回来,站在床沿看着她弥漫上泪意的如水眼眸。 心底倏地升起了想抱一下她的强烈欲望,修长的手臂也这样照做了,将姜浓这副要命倔劲的身子骨紧紧抱在怀里。 姜浓喉咙被烧着,下意识地将额头往他黑色衬衫上贴,呼吸间嗅到了穿透而来的烈酒味道,带着胸腔线条分明肌肉散发的烫意,她魂一下都被烫清醒了,曲起手指去揪着:“烈酒跟烟都不是良药,是催命符,三哥,你能不能为了我,戒了。” 季如琢的肺癌多半是那几年重烟瘾染上的,谁来劝,无论怎么劝都戒不掉。 姜浓害怕了,是真的害怕将来有一天这种无药能医的事会发生在傅青淮身上,她说的那句殉情无半分虚情假意,倘若最后连他都失去了…… 姜浓就真不想活了,她哽咽着,带着一丝丝鼻音说:“你要长命百岁。” 傅青淮指腹替她抹去泪珠,觉得凉,停顿半晌:“三哥说过傅家风水养人,浓浓与我,都会长命百岁生活在这里。” 他好听的声线变得异常低柔,除了故意有哄姜浓欢心外,也说的是事实。 傅家的列祖列宗们都活过百岁,包括他那位短命的父亲,都是过完了九十大寿才病逝的。 姜浓脑袋晕乎乎的,又问:“那你大哥不是病得厉害。” “傅家上下禁烟,因为傅秋生自从病了咳嗽就闻不得。”傅青淮提起至亲血脉的兄长语气很寡淡无味,仿佛在跟她聊别人家的事情似的,笑了笑:“照三哥看,他应该能拖个二三十年再走。” 姜浓没想到他还能这样安慰人的,指尖轻轻刮着丝绸质地的衬衫,最后说:“我当你答应了戒酒。” 傅青淮没说应不应,倒是事后出去时,顺势吩咐粱澈把院里珍藏的烈酒都倒了。 粱澈不敢多问,抡起袖子一刻也没耽误,将一箱箱价格昂贵且酒精度级高的名酒往院外搬,脚步踩得极轻,偶尔偷偷地瞄向主卧室的方向。 心想,家主这是,日后真的滴酒不沾了? 室内的傅青淮此刻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古董香炉,点了檀香,继而拿着一本佛经坐在了靠窗的榻上,他点这个,称是用来静心用。 姜浓不明所以,只觉得过浓了,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香得熏人。 她膝盖受伤不便下地,只能在床上躺着,腰后垫了宽大软枕起来,拿过旁边的黑色手机。 他不允许她带着伤,还要外出去找季如琢,有什么话,开视频说。 而为了给她腾出空间,傅青淮直接走到屏风外去了,如今四周静悄悄的,姜浓垂落着纤长的眼睫,尽量等情绪一而再的冷静下来,彻底说服自己接受季如琢确诊癌症这件事,才敢打个视频电话过去。 季如琢身处藏月会所的茶室里,那儿光线亮,像是想让她看清似的,一身休闲式样的白衣长裤已经换了套崭新的,丝质上绣着精致竹纹,也衬映着脸淡雅中不显病态。 许是知道姜浓心口堵着气,还讨好般的扬起笑容:“膝盖还疼吗?” 姜浓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哪儿都疼得要死,清冷着表情:“你这笑,还是留给苏荷吧,对我不管用。” 季如琢闻言才将笑意淡去三分,透过冰冷的手机屏幕看着她:“浓浓,念在我时日不多的份上,别让苏荷卷入进来,好吗?” 这时候倒是拿这个,要挟她妥协了。 “你不告诉她——”姜浓话刚起头,就有点儿说不下去,深呼吸顿了片刻,视线颤抖的从季如琢那张脸移开,左侧旁是坐在不远处的傅青淮,借着瞧他漫不经心翻阅佛经的如玉长指,才分散掉那股想哭的冲动。 姜浓转回了头,微哑音色里续上心口想说的话:“苏荷她没了尊严一样爱你这么多年,难道连知情权都没有吗?” 姜浓情绪一要激动,不远处的傅青淮又翻了页佛经,动静过大,却莫名地提醒着她切勿过躁。 趁着恍神的功夫,电话那端的季如琢低声说:“苏荷与我有何关系?她是洛城首富之女,将来有万贯家财要继承,她的婚姻她的孩子,都不会跟姓季的扯上一点关系,浓浓,苏荷的人生自出生起就没有灾难悲痛,何必让她卷入进来,亲眼目睹我的死亡过程。” 姜浓愣愣看着季如琢冰冷的神情,唇是颤的。 季如琢语气稍重些,也反应过来暖和下:“我从未爱过苏荷,与她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契约交易罢了,我若重病在身还要拖累她的余生,就未免太害人了。” 道理都懂,姜浓只是难以接受了些,用冰凉手指压住了眼。 过半响。 她才说,用一种近乎冷静的语气说:“你想瞒,等到死的时候在一份遗书打我和苏荷措手不及,如今被我识破假病历了,又费尽心思想说服我别告诉苏荷。” 季如琢无话,看着姜浓过于空白表情的脸色。 直到她唇笑着比哭还难看,说:“我被你说服了,但是有个要求。” 季如琢知道这个要求,怕是没商量的余地。 姜浓眼眸干干净净地看着他,透着要命倔强:“这病你必须去治,否则我会亲自坐上演播台报道,鉴宝界知名古董鉴定师季如琢身患肺癌——” * 傅青淮卷着的佛经随意扔在桌上,迈步绕过屏风走来,看到姜浓摁着屏幕的指尖微微用力到都变了颜色,倒是故意调侃了起来:“我浓浓有兴趣从商吗,这套威胁人的劲儿,三哥喜欢。” 姜浓情绪一下子被他说散,没了哭的欲望:“如琢混鉴宝界的,向来嘴极严,他越是不承认爱上苏荷,就越心里有鬼,那苏荷威胁他去治病,比我哭一百次都管用。” 傅青淮在床沿坐了下来,仔细瞧她薄薄的眼皮带着红,又用指腹去揉了揉说:“你对他哭一百次不管用,但在三哥这里,哭一次就管用了。” 今晚他的情话未免太多,姜浓心被牵动,忍不住去握住他的长指。 就跟无家可归的小孩没安全感,想寻求温暖。 傅青淮任由她握,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来亲她之类的,举止也过于守规矩些。 姜浓脑袋被室内浓郁的檀香熏得晕头转向,想熄灭掉,他又不许,还哄着说:“三哥让医生给你熬了一份药,喝了晚上能熟睡些。” “我快好了。” 姜浓感觉膝盖那股疼痛过去了就还好,是她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偏偏傅青淮像是不这样如同,借口也找的完美:“你觉得快好了是错觉,等麻药彻底散去,夜里多半是要喊疼的,是想把三哥心喊碎么?” 又来情话了。 姜浓对任何人的美色都免疫,唯独对傅青淮的不能免俗。 她乖乖地被喂了药,苦涩的滋味沿着舌尖一路蔓延到喉咙里,连白净的脸蛋都变了色,看起来惨兮兮的,而傅青淮依旧坐在床边,沉静的眸色看着,却没有安抚地亲亲她。 这药有镇定心神和安眠的作用。姜浓很快就觉得体力不支似的,窝回了黑色被子里,露在衣领外的肌肤雪白,随着肩膀乃至背部逐渐地一动不动,人也睡熟了。 傅青淮这才把长指端着的瓷碗搁在床头柜上,关了灯,也将熏到檀香味久久不散的香炉给熄灭了。 没了熏香,他衬衫下的伤就透着股血气,丝丝地缠绕着薄绸的面料。 …… 姜浓膝盖只养了三天。 她不能缺席这期倾听的节目,跟冬至那边远程沟通完工作事宜后,就提出要去新闻台。 原以为傅青淮会继续霸道要求她养伤,得多费一番口舌。 谁知刚说完,懒散坐在椅上,借浓茶来压抑沾酒欲望的男人搁下杯,淡色的眼瞳透着许些漫不经心瞧着她,分不清几分真假似的问:“姜主播,缺贴身助理么?” “啊?” 让堂堂一个指点江山的商界大佬,给她当小助理吗? 姜浓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膝盖依旧包裹着纱带,被软柔的丝绒毯子盖着,指尖慢慢地揪着线,想了想,启唇轻声说:“团队是不缺的,不过我可以自费招聘你几日。” 傅青淮的身价贵不可言,放眼望去整个圈内没有人请得起。 不过凡事都有个例外,他闻言便当真,临出门前,还煞有其事跟她谈起了工资:“姜主播,准备开多少价聘我?” 姜浓被抱着,自然不过地抬起手环住他脖子,微微带颤的眼尾扫到跟在后头的秘书们,便将声量压小了些:“试用期没薪水的。” 傅青淮倒是笑了,难得在谈金钱利益这事上,毫无抵抗的选择让步:“行,三哥试用期一定给姜主播好好表现。” 姜浓软嫩的耳朵尖被他调笑得发红,抿了下唇,也知道傅青淮是故意的,特别是尾音还要微哑几分,于是脸蛋清冷着,不吃他这套: “都姜主播了,那麻烦你也别三哥三哥的,下次记得用尊称。” 傅青淮听了侧目,身后随行的一众秘书全体都震惊无比,旁人见了傅家新主都恨不得三拜九叩,什么时候需要他用尊称? 有生之年来,傅青淮怕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不过很快就见识到了,姜浓坐着轮椅刚出现在新闻台中心大楼,远远地,冬至就狂奔了过来,眼泪鼻涕流着:“姜主播您担心死我了,怎么给摔伤了呢,膝盖养的怎么样了,您还好吗?” 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姜浓稍避开些,看着他通红的鼻子:“先擦擦。” 话落间,白皙的指尖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冬至不好意思笑了笑,最近也被这寒气入体,有点小感冒。 等给领导送完温暖,随后注意到推着轮椅上方有一只精致到完美的手,视线往上看,深灰的袖口也整洁,继续沿着修长手臂往上…… 冬至瞪圆的鹿眼震惊无比地,看到姜浓带了个穿着稍显单薄的羊绒大衣,脸却让口罩给挡住的男人。 “姜主播,这是——” “我腿脚不便,新招的助理。”姜浓进新闻台前,怕傅青淮的容貌在台里引起轰动,强制要求他带个黑色口罩进来,是颇有先见之明了。 傅青淮鼻梁上架了副窄边的金丝框眼镜,眉眼过于俊美异常。 这般站在姜浓旁边,让冬至看了一眼又想看,是信了,又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戴口罩都怪好看的,我还以为是哪个顶流男明星呢。” 第 50 章(“金屋藏娇”...) 整洁的办公室内百叶窗被齐齐降下,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姜浓还关了门,这坐着轮椅还能一丝烟火气不带搞完这些,让傅青淮微微挑眉,摘下口罩的同时说:“姜主播倒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架势了。” 姜浓表情尴尬,被金屋藏娇这四个字引得,想起京圈里的邵明珠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傅青淮像是高居于雪山神域里睥睨众生的白孔雀,谁见了都不敢妄想建一座房子,造个金丝笼子困住他。 如今这谈不上奢华的主播办公室,倒是把素来行踪神秘的他圈住了。 姜浓纤白手指扶着轮椅,四下无人时靠近些,轻声解释:“从事新闻行业的,多少都有点八卦欲,我是怕他们撞见了三哥这样的名人,会跟品论奇珍异兽一般好奇,到时候惊动了台长就不好了。” 傅青淮无论是到哪里,他的名气早已远播,特别是财经频道的主播们,要是知道这位大人物就搁在新闻台的某一间办公室里,都能把她这里踏平不可。 所以姜浓连冬至都不让进来了,环顾了下四周,指了指左侧角落的单人沙发:“你坐着,我要忙工作了。” 话落间,又觉得该买扇屏风来档住他的容姿的。 好在傅青淮倒是也配合,毕竟小助理没有人权。 没有人权的小助理冬至被赶到了茶水间,一边接着热水,一边用纸巾擦着鼻涕,纸杯刚接满,肩头就让梅时雨卷着厚厚的档案给敲了下。 “冒昧问一下,你家主播回来上班了?” 冬至扶住纸杯,对梅时雨这种既有礼貌又缺德的主播,只能挨跪的份儿:“回来了,带了个明星助理,现在连办公室都不让我进了。” 他觉得自己离失宠只差一步之遥,表情哀怨。 梅时雨听他感冒连说话都黏糊糊的,不过明星两个字,被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随即转过脸朝外面区域的办公室看去:“光天化日之下,找个明星还关紧门窗,这年头有点权的都不老实啊。” 冬至显然逻辑思维跟他不是一个频道,还惦记着被取代的事,嘀咕着说:“那野男人长得真是神颜级别,好吧,我承认我在美貌上略输一筹,但是谁有我这只报喜鸟贴心呢。” 梅时雨放松时喜欢用散装粤语聊天,带着慵懒口音,竟也能接过这话:“看来那份早间报纸上的新闻是真的,傅氏家主深夜车祸危在旦夕——” 冬至礼尚往来也接过来说:“我听隔壁文娱部的也在讨论呢,听说千万豪车都给撞成废铁了,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不过神级别的大人物就算真挂,估计为了不影响家族大局,也会封闭死消息。” 梅时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又想着。 姜浓身为被傅家主圈养的小情人,都敢带明星来新闻台招摇过市了,那多半是知道些不可言传的内情,此刻不去刺探更待何时? 梅时雨直接抢过冬至手上的热水,烫得他纤瘦的几根手指在动,咬着粤腔的字说:“我去给你家主播送点温暖。” 姜浓刚坐在办公椅上,腿盖好纯白的丝绒毛毯,沿着她裙摆贴着。 还未翻开眼前的档案资料,紧闭的门被不打招呼推进来,完全无视了挂在门外的勿扰字眼,梅时雨进来却未发现有野男人,这倒不妨碍他开口就说:“姜主播,节哀。” 姜浓如今最听不得的节哀两个字,这样会让她想到季如琢的病情。 以至于淡妆的清丽脸蛋微变,笑容也更是勉强三分:“有什么事吗?” 梅时雨看她这副反应,心底的猜测瞬间被证实,他迈步走近,高挑的西装身形借着桌沿而立,先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了过去。 梅时雨那头过了耳的乌云短发略垂,衬得白皙的脸表情沉重:“这事我不会往外传,话说傅家主车祸到底严重到了哪一步,不会是真跟报纸上说的那样吧?” 姜浓第一次对文字感到如此陌生,清透的秋水眼微微讶异。 梅时雨也看她,觉得不像是装懵,倒像是对车祸的事概不知情。 琢磨了会,又懒洋洋地问:“你没看报纸啊?” 姜浓这几日在傅家老宅养伤,对外界的消息是封闭的,别说报纸了,连手机都被傅青淮给没收了,除了得联系冬至说一下工作事宜,和关心季如琢开始接受治疗,还能碰个十来分钟的。 其余时间,她都是在翻书,给傅青淮念经书。 梅时雨也没费口舌,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几个关键词,车祸新闻都被撤的一干二净,好在他有法子,随即递给了姜浓。 毫无心理准备,这篇报道的每个字都刺伤了她眼。 梅时雨说:“车祸现场照是找不到了,不然可以给你瞧下触目惊心的画面,听记者报道是说……傅家主深夜外出,连随行的秘书司机都没带,可能是车技不佳吧,直接撞护栏上了——” 姜浓指尖很凉,唇轻声说:“他车技很好。” 傅青淮的车技在除夕夜时她领教过,而这场车祸发生的时候和路上,正巧与那晚完全吻合,他是在赶来找她时…… 这个念头一旦深入,姜浓又想到这几日在老宅,与他朝夕相处的细节。 她也不管梅时雨在场听着,握紧了手机边缘说:“难怪夜里他要点檀香,原来是怕我闻见身上带伤,睡前还哄我喝安眠的药,是怕我想跟他亲热么?” 这声音太细,梅时雨听不太懂:“什么香?” 姜浓眼睫毛重重的垂了下来,好在没有彻底失态,只是将手机还给梅时雨:“我知道了。” 想接着问来着,却察觉姜浓表情不好惹,话便默默地咽了回去。 这时恰好办公室的门被重新推开,他原是要走,回头一看有个身形矜贵的男人步入进来,整洁干净的袖口露出一小截腕骨,肤色冷冽的白,连握着茶杯的手指都是精致的。 那只报喜鸟说的没错,即便是带着口罩,都掩饰不住那股神颜的气息。 梅时雨略眯起眼,只是瞧着跟傅青淮还有几分相似。 他拿回了大白兔奶糖,一边走,一边没忘活跃气氛,跟安静坐着的姜浓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姜主播,你对男人的审美哦,还是这么高级。” 梅时雨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人。 傅青淮是将这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忽视个彻底,顺手将门给关上,方才出去给姜浓泡杯奶粉喝,却被新闻台的格局迷了路,多花了五六分钟。 看姜浓没了先前笑颜,默不作声地翻阅起档案文件。 他缓步走过去,将冒着丝丝热气的奶递过去,也熏染得姜浓垂落的睫毛有些湿润,还未喝,人倒是透上了一股奶味: “你要不喜欢梅时雨,三哥帮你料理了他。” “——”男人声线寡淡到听不出真假,姜浓更是猜不准他城府极深的心思,手指翻着文件蓦地顿住,抬起如水浸染过的眼看过去。 傅青淮把口罩重新摘了,露出俊美的脸。 他戴眼镜时,很容易将眸底的浮动情绪藏得更彻底,姜浓盯着看,很想骂他一句骗子,话到口中又舍不得真骂。 安静半响,傅青淮又问,姜浓带伤缘故,落在他眼里是哪儿都易碎的,就连抬头时,衣领露出的雪白脖子都带着脆弱弧线。 她不打招呼就想碰傅青淮的大衣,起先以为只是单纯的碰,也未躲。 直到姜浓葱白纤细的手指滑过深灰色羊绒料子,沿着冰凉的衬衫还要往里,却被傅青淮给攥着了腕间,他长指刚握过滚烫的茶杯,还残留着温度,缠绕着一丝灼感在她雪肌处。 傅青淮以为区区三个字就能让姜浓惊慌失措,谁知她胆子也大,执意想脱他的:“傅助理,你知道么,助理是得绝对臣服于上司的命令。” “有要臣服到宽衣解带这一步么?” “有,不信你回头去脱粱澈的试试,他绝对不敢抵抗你。”姜浓解了衬衫顶端的一颗纽扣,继而又被他给系上,这倒是跟玩闹似的,直到她脾气渐渐上来。 那淡红的唇抿着,连声音都透着气急的腔调:“傅青淮,你能藏一辈子吗,还是觉得自己是一尊精致华美雕塑而成的瓷器品,磕碰了就拿去修补好,就没事了?” 傅青淮见她直言点破,极淡地笑了一下,却不让她继续解纽扣。 姜浓指尖都险些将他质地昂贵的衬衫扯出凌乱折痕,恨不得用尽力气去撕碎掉来,可惜没那个本事,只能生生气红了眼尾。 “不让你看,是怕你看了又要哭一场。”傅青淮没有再妄图粉饰太平,语调低淡却耐心解释,指腹轻柔地拂过她眼,又沿着滑嫩的脸颊一侧慢慢下来,揉了几许那唇。 这几日喉咙很渴,许是戒了烈酒缘故,又许是没吻她了。 傅青淮最擅长克制自身的欲望,被姜浓眼睛紧紧盯着,俊美的面容还要带笑:“三哥不是好端端在你身边么,车祸都是报纸上夸大其词写的,回头三哥就公开发律师函,去敲打敲打那些媒体人。” “你自己撞的车,关媒体人什么事。” 姜浓手指发白,忍不住去覆上他的胸膛,隔着面料摸到了清晰分明的肌肉线条,静半响,她低语:“我保证不会哭的,三哥……你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