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虚空间隙 静谧死寂的虚空间隙中,弥漫着无边无际的灰雾。 好似一片灰色的雾海,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地流淌聚散。 直到某一个时间点,漫无边际的雾海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无数浓雾好似潮水一般向着两侧退散,露出中央一团一米见方的灰色雾团。 与周围的灰雾不同,这一团灰雾更为凝实,颜色偏向深灰。 在雾海退散后,深灰色的雾团迅速延伸变幻,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待灰雾彻底凝实,一具由灰雾构成的人类躯体出现在虚空中。 漫无边际的灰色雾海齐齐震动,似乎在庆贺祂的诞生。 随着氤氲翻腾的灰雾萦绕,深灰色人体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肢百骸,五官七窍,无不是有棱有角,清晰分明,就连脑袋上的头发和眼眸颤动的睫毛也都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望着自己精致到失真的右手,深灰色人体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的名字叫林中天,原本是地球上一名大二学生,趁着节假日跟同学一起去华山旅游,结果在五云峰一处险要的弯道意外失足,跌落悬崖。 本以为这条命必然要交代在这里了,可谁知他没能坠落到崖底,反而落入了这一处未知的灰雾空间。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这处空间或者说这片灰色雾海,似乎有什么未知的特性,在林中天落入其中的一瞬间,脆弱的血肉之躯便随之崩解消散,只留下一道意识依附于灰色雾海之中。 或许是大起大落的现实令林中天有些难以接受,在意识到自己的身躯崩解消散的那一刻,他的精神和认知出现了一瞬间的崩溃,原本清晰的意识也随着精神的崩溃变得模糊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他的灵魂不断下沉,越陷越深。 林中天难以抗拒意识的模糊,终于在这股下沉感中沉睡过去。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林中天的意识才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与之前的人类视角不同,苏醒的林中天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是犹如高高苍穹之上的上帝视角,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高维视界,俯瞰着整个灰雾空间的每一寸角落。 在刚刚苏醒的时候,林中天还无法适应这种奇特的视野。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适应了过来,原本心中的恐惧和绝望也在时间的打磨下变得冷静而又麻木。 他开始回忆自己的前半生,试图记下过往的点点滴滴。 但再怎么漫长的电影也会有落幕的一刻。 为了不被这空荡的死寂逼疯,林中天决定给自己定下一個目标。 他先是试图探寻这片灰雾空间的秘密,但始终没有结果,反倒是在探寻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对这里的强大掌控力。 只要他想,无论是灰雾还是空间,都会随着他的意志而动。 就好像整个世界变成了他手里的一团橡皮泥,任他揉捏变形,想要改造成什么形状就改造成什么形状。 什么空间凝固,空间屏障,空间切割,灰雾凝型…… 对林中天来说都不过是一个念头。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变成了这里的神。 但很快林中天便清醒了过来。 他冷静地意识到,无论自己在这片灰雾空间中如何强大,终究也只是这片灰雾空间的囚徒,充其量是个掌控了整个监牢的囚徒。 但再怎么强大的囚徒依然是囚徒。 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他就只能飘荡在这片死寂的灰色雾海上空,终日与孤独和死寂为伴。 林中天不甘于此,他又为自己立下了一个新的目标—— 想办法逃出这座监牢! 于是,林中天开始不停地利用自己的能力粉碎空间,试图像前世小说中那样撕开一条空间通道,逃离这座孤独死寂的监牢。 只可惜,撕裂的空间联通的是更加死寂的虚无。 只要他的意识试图向虚无蔓延,就会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大恐怖。 没什么好说的,林中天果断遵循了自己内心的指引。 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于是便使用了最粗暴的穷举法,开始从头到尾一寸一寸地粉碎灰雾空间。 在之前探寻灰雾空间的过程中,林中天就发现这里并非是真正的无边无际。 东西南北,上下四方,都有一个清晰的边界。 但没有参照物作为对比,林中天不好判断边界的具体距离,自然也无法计算出灰雾空间的真正体积。 不管怎么说,只要灰雾空间不是无限大,林中天就能用最粗暴的方式粉碎这里的每一寸空间。 反正粉碎的空间会自行复原。 而林中天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这种枯燥的重复性活动,在闲得精神都快出问题的林中天眼里,也是充满趣味性的。 就这样,在林中天惊人的耐心加持下,第一个特殊的空间坐标出现了。 那是一个银色的光球,位于灰雾空间外的死寂虚空中,光球中散发着一股不同于虚空的盎然生机,就好像阳光与阴影的区别。 在发现这个银色光球后,林中天欣喜若狂。 他立刻尝试着将意识蔓延到银色光球上。 但不知为何,明明银色光球近在眼前,他却始终无法触碰到对方的存在。 短短片刻,林中天的心情从狂喜,到失望,再到绝望。 如果是地球上的林中天,一定会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打垮,但如今的林中天早已不是当初的自己,他的心性已经被时间打磨得无比坚韧。 沉寂了许久,林中天调整心态,坚定信念,重燃战火。 终于,他发现了第二颗银色光球。 与第一颗银色光球不同的是,第二颗银色光球仿佛被什么东西拉长了,变成了形如纺锤体的椭圆形光球。 看到这一幕,林中天若有所思。 紧接着,随着第三颗,第四颗……第十颗银色光球的发现,林中天渐渐琢磨出了虚空中的一些规律。 他发现,虚空中的空间并不是完全线性的存在,而是线性与跳跃性并存。 在这里,咫尺有可能是天涯,天涯也有可能是咫尺。 以第一颗银色光球为例,在某个特定视角下,它有可能是连贯的线,但在虚空中它是分割开来的点。 与其相通的,很有可能是视野中数光年以外的另一颗光球。 林中天悟了,他开始寻找与灰雾空间紧密相连的银色光球。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符合自己需求的银色光球。 这一次,他的意识终于蔓延进了银色光球。 就在他意识进入的一瞬间,一个新鲜的,充满土壤、岩石、树木与生机的世界出现在他的眼前。 林中天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意识犹如脱缰的野马般向着外界蔓延,想要看一看这个生机盎然的世界。 然而,仅仅蔓延出了一小段的距离,意识便不得寸进。 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实墙壁。 这种意料之外的挫折,林中天早已习惯。 他那欣喜的心情没有丝毫变化,转而兴致勃勃地观察起了自己能观察到的这一小片土地。 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土壤中蠕动的昆虫是这么的可爱,破土而出的幼苗是那么的令人心生感慨…… 在津津有味地观察了许久后,林中天恋恋不舍地缩回了灰雾空间。 他还想去看看外面的美好世界,不能将时间全部浪费在‘纪录片’上面。 于是,林中天开始尝试突破那层意识壁障。 在探寻灰雾空间秘密的过程中,林中天便发现,这片灰色的雾海可以承载自己的意识,于是他便将意识附着到灰雾上,然后驱使灰雾进入那个世界,以灰雾为载体供自己在外界行走,突破壁垒。 只可惜,灰雾进入银色光球后便会瞬间消散,根本无法维持。 就好像滴入清水的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稀释消散。 为了抵御这股稀释之力,林中天尝试着将灰雾无限凝实,变成深灰色的固态球体,这样一来,灰雾圆球确实能进入银色光球后的世界了,但依然还会消散,只是消散的速度变得十分缓慢。 不过这对林中天来说已经足够了。 毕竟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灰雾。 只要能靠堆砌数量解决的问题,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比起消散的灰雾,无法突破的意识壁垒才是最为棘手的麻烦。 林中天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深灰色球体,飞向银色光球的世界。 就在灰球碰触到意识屏障的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像是碰到了果冻墙般被弹出了灰球,灰球也失去动力掉落在地,并在惯性的加持下向前滚动,消失在意识感知的视野之中。 失败了…… 林中天并没有气馁,或者说这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灰球的行动是依附于他的意识而存在的,当意识无法穿过壁垒,灰球自然也无法继续行动。 但灰球可以在无意识操控的情况下,依靠惯性穿过壁垒。 这说明那层无形壁垒只针对他的意识,对灰雾不起作用。 林中天若有所思,摆在他面前的目前有两条路——要么强行让意识冲破无形壁垒,要么,就想办法偷渡过去! 念及此处,林中天的意识收缩回灰雾空间。 片刻后,纯粹由灰雾凝实而成的躯体出现在雾海之间。 林中天意识一动,宛若巨石沉海,层层下潜,落入灰雾身躯之中。 第二章 灰雾身躯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望着自己精致到失真的手臂,林中天幽幽地叹了口气。 灰雾身躯毕竟只是灰雾凝成的躯壳,与此前的灰球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即便捏的再像,也是假的,就好像没有经过着色渲染的3D模型,精致中带着一丝失真的惊悚。 意识附着其上,感知到的画面却与附着在灰球上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以附身物体为中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类白眼视野。 除此外,林中天眼前还有另一种视野,那是层层叠叠,漫无边际,仿佛上帝俯瞰般的灰色雾海。 即林中天自融入灰雾空间后获得的上帝视角。 两种视野充斥在他的“眼前”,互不干扰,非常神奇。 望着自己细腻到失真的灰色皮肤,林中天有些失神,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操控着这具身躯抬起一条腿,迈开脚步,在雾海中凭虚而行。 “还好,还没有忘记该怎么走路……” 林中天自言自语,双腿的摆动逐渐娴熟起来。 待彻底熟悉了这具身躯的操控后,他抬起头,眼前的雾海翻涌着退到两侧,露出一片带着裂痕的空间。 那裂痕呈现出淡淡的银白色,在荧光中缓慢地愈合着。 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缠绕着裂痕,似乎在阻止着空间的愈合。 ——这里就是那颗银色光球连接的空间了。 诸如此类的标记点在灰雾空间还有很多,都是连接着不同世界的空间坐标。 林中天不知道该怎么记录,只能用这种笨办法延缓空间愈合,打下对应的可视化标记。 站在裂痕空间之前,林中天意识一扫,面前的空间瞬间破碎。 一颗闪耀着银辉的光球出现在破碎后的黑暗虚无中。 林中天深吸一口气,朝着银色光球的方向踏出一步。 属于灰雾身躯的视野画面瞬间变幻,从原本的死寂灰雾变成了生机勃勃,多姿多彩的新世界。 与依附灰球时一样,此刻的林中天能“看”到的范围,依然只有意识壁垒之内的这一小片土地。 壁垒之内,纤毫毕现,壁垒之外,一片混沌黑暗。 林中天毫不意外,操控着身体走到意识壁垒面前,开始进行测试。 他先是伸出了一只手,探入前方的黑暗。 灰色的手臂轻松消失在黑暗之中,但依附其上的意识却在碰到壁垒的那一刻如潮水般退去,好似被一张滤网过滤掉了手臂上依附的意识。 收回手臂,意识也随着动作重新蔓延,覆盖了整条手臂。 果然是只针对意识…… 林中天点了点头,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一扔。 拳头大小的石头瞬间划破空气,携着惊人的呼啸穿过黑暗,良久后才传来一道碰撞与碎裂的响声。 林中天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 这具身躯是由灰雾凝成的,并没有肌肉、骨骼、关节等构造,力量方面自然不会与之前的血肉之躯等同。 无论是变强还是变弱,都在情理之中。 至于声音,林中天的意识的确只能覆盖这一小片范围,但只要声音的波动能传入意识壁垒的范围之内,就能被他感知到。 同理,光也是一样。 虽然林中天看不到天上的太阳,但却能感知到照入壁垒范围的光,并以此来判断这个世界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林中天不理解这种现象,但这并不妨碍他接受现实。 毕竟连穿越这种事情就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林中天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在旁人看来颇为僵硬和失真的笑容。 随后他俯下身,又捡了块差不多的石头,转身退回灰雾空间。 既然灰雾无法穿过意识壁垒,那么这个世界的本土物质呢? 林中天想要尝试一下,但依附意识这种操作只能在灰雾空间中进行,所以他要先要确认本土物质不会像他的身体一样崩解消散。 说实话,在进行这一步实验的时候,林中天的情绪少见得紧张了起来。 直到他亲“眼”看着石头出现在灰雾空间中,才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林中天微微一怔,意识似乎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就好像体内分裂出了一颗崭新的细胞—— 正是那颗刚刚进入灰雾空间的岩石。 林中天若有所思,意识一动,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顿时悬浮起来,随着他的意志在雾海中上下翻飞。 忽然间,拳头大小的岩石悄无声息地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的颗粒,紧接着又骤然聚合,变成了一個栩栩如生的石头娃娃。 林中天脸上露出笑容。 带入灰雾空间之前,他并不能操控这块石头。 但带入灰雾空间之后,这块石头就像灰雾一样任他揉捏。 这样的现象很好地解答了林中天内心的一个疑惑。 那就是他的力量究竟是来源于灰雾,还是这处空间。 “所以说,我掌控的力量其实是空间,而非灰雾……” 林中天心里这么想着,同时意念一动,浩瀚如海的意识分出一缕,没入石头娃娃的身躯。 刹那间,石头娃娃身躯崩裂,化为齑粉,没入其中的那一缕意识也随之回归。 林中天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后挥了挥手,碎成齑粉的沙砾再次聚合,重新变回了石头娃娃的模样,漂浮在他的身前。 这是怎么回事? 是新世界的本土物质无法承受他的意志吗? 林中天心里一紧,连忙操控着灰色身躯踏入银色光球,将意识壁垒之内的种种物质依次搬入空间。 但无论是土壤还是砂石,都在他的意识下分崩离析。 那株刚刚破土的幼苗,更是与他当初的身躯一样,在进入灰雾空间的一瞬间便崩解成了碎片。 藏在土壤间的昆虫和众多微生物,也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尝试了许久,林中天只能不甘地承认一个事实—— 那就是唯有灰雾才能承载他的意识。 林中天略一思索,开始将灰雾凝结成灰球,将一缕意识附着在灰球中,随后操控着岩石聚合而来,包裹着灰球凝聚成一个石头人。 果然,这样一来石人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崩解粉碎了。 林中天精神一振,操控着灰球蔓延出缕缕细丝,从内部穿透岩石,遍布石人的四肢百骸,构建出一套类似人体神经系统的网络。 随后,林中天放弃了对岩石的操控,仅凭着灰雾细丝尝试操控这具身躯。 “成功了!” 望着灰雾空间中不停走动的石人,林中天心里涌现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他还需要进行最关键的尝试,那就是这具由本土物质组成的岩石身躯,究竟能不能带着他的意识顺利偷渡。 怀着久违的紧张情绪,林中天操控着石人踏入了那颗银色光球。 第三章 百兽之王 晨风吹动着青雾,好似丝带般缠绕在山腰上,将春意化开后逐渐变绿的鹰嘴山点缀得若隐若现。 忽然间,山林中传来了两声吼叫。 这吼叫声穿不透薄雾,被牢牢锁在山中,变成了低沉的呜呜声。 生活在这片山林的所有生物都知道这低吼声背后蕴含的危险,那是这片林子中绝对的霸主捕猎时所发出的宣言。 “吼——” 林间缓坡上,一只披着斑斓锦袍的大猫正用那用挂满倒刺的舌头舔舐着下巴和鼻子上沾染的鲜血。 黄黑相间的斑纹,粗如钢鞭的尾巴,还有那钢针般的胡须,以及额头那显眼的王字花纹,无不彰显着它百兽之王的身份。 此刻,在它的脚边正躺着一具尸体,那是它今晚的猎物,一只刚刚成年的梅花鹿。 舔了一下爪子和下巴,老虎昂起头颅,朝着前方的灌木丛低吼了一声,随后便低下头,自顾自地享用起了这顿大餐。 紧接着,灌木丛中忽然传来几声响动。 一颗虎头虎脑的小脑袋从灌木丛里冒了出来,乌溜溜的眼珠警惕地扫了扫周围的树林,很快便被甘甜的血腥味吸引了注意力。 察觉到食物的存在,小老虎兴奋地跳了出来,迈着四条小短腿冲了过去。 但还没等它扑到食物上,正在进食的雌虎便给了它一巴掌。 “吼!” 雌虎不满地冲着小老虎低吼一声,扭过头继续进食。 小老虎被这一巴掌扇得打了两个滚,爬起来后委屈地叫了一声,然后老老实实蹲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母亲进食。 成年雌虎的进食速度很快,她那引以为傲的利齿仿佛两排切肉刀,能够轻易地将血肉从食物上撕扯下来。 进食到一半,雌虎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抬起头望向小老虎。 ……怎么就一只崽? 另外一只呢? 雌虎扭头望向那片低矮的灌木丛,再次用低吼声呼唤起了自己的孩子。 但是这一次,她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雌虎有些不安,绕着食物来回踱步,很快便转头冲着小老虎吼了一声,然后咬住猎物的脖子用嘴叼起来,朝着灌木丛走去。 小老虎乖乖跟在母亲后面,但眼睛还是一直瞅着母亲嘴里的食物。 走进灌木丛,雌虎找了一片还算平坦的地方将猎物放下,绕着刚才小老虎待过的地方走了几圈,仔细嗅了嗅,待确认方位后,便再次叼起猎物,循着另一只小老虎留下的气味跟了过去。 很快,雌虎便在一棵断裂的松树旁发现了自己的孩子。 那松树直径约有半米,高度足有十几米,却不知为何拦腰折断,断口处看上去很是新鲜,应该是不久前才被折断的。 望着断裂的松树,雌虎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安。 她将口中的猎物放下,没有理会身后那只扑上去饱餐的小老虎,迈着猫步朝着另一只小老虎悄然走去。 断树旁,落单的小老虎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母亲的靠近。 它正在全神贯注地把玩着一颗灰色的珠子,两只肉乎乎的爪子来回拨动着那颗灰色珠子,时不时张开嘴巴啃上几口,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它用两只爪子抓着灰色珠子,张开嘴巴啃食的时候,已经悄然走到它身后的雌虎一巴掌拍在了自家崽子的后脑勺上。 小老虎猝不及防,一下子将那颗灰色珠子吞了进去。 下一秒,小老虎猛地瞪圆了眼睛,全身抽搐着倒在地上。 雌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茫然,愣了一会,才连忙用鼻子拱着小老虎抽搐的身体,试图帮它站起来。 但这并没有任何作用。 被拱的小老虎在地上打着滚,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有意,翻身时竟然一巴掌拍在母亲身上,将那接近三百斤的身躯推得打了几个滚。 “吼?” 雌虎翻身站起来,神情发愣地望着那只不断扭动着身躯,看上去很是痛苦的小老虎,显然是被这一巴掌给拍懵了。 ……什么情况? 她家的崽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过了一会,小老虎终于停止了抽搐。 缓过劲来后,小老虎有些茫然地爬了起来。 被莫名拍了一巴掌的雌虎此刻已然心生警惕,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像往常那样用爪子拨了拨自家崽子的脑袋。 小老虎经常与母亲玩这种游戏,看到母亲伸过来的爪子,习惯性地躺在地上,举起两只小爪子阻挠母亲的进攻。 但与往常不同,这一次小老虎的爪子格外有力。 只是一个试探性的轻触,雌虎的爪子便被拍到了空中。 怎么回事? 这还是自家的崽子吗? 望着还躺在地上等着自己的小老虎,雌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与怀疑。 就在这时,另一只小老虎忽然发出一声威慑性的咆哮。 雌虎顿时回过神来,目露凶光,转头望向小老虎的方向。 只见一個身高两米左右的巨大石人站在她的猎物旁边,饶有兴趣地俯视着这只勇猛的小老虎,毫不在意对方朝自己双脚发起的攻击。 小老虎锋利的爪子与坚硬的岩石碰触,连一点零星的石屑都刮不下来。 而石人只是一个弯腰,便捏着小老虎后颈的皮肉将它提了起来。 “居然有老虎……所以这里真的是平行世界的地球?” 林中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手中无能狂怒的小老虎。 在成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后,林中天又从这个世界搬运了些物质,并以地上的蚂蚁为参照物,构建了这具新的岩石身躯。 为了让这具岩石身躯能够自由活动,林中天费了一番功夫设计肢体关节,勉强能完成走动,弯腰,挥臂,转脖子等基本的动作,但幅度不能太大。 按理来说,像小老虎这样敏捷的生物,林中天是拿它没有任何办法的。 但架不住他有灰雾空间本体意识的加持。 融入灰雾空间后,林中天的意识和精神力量变得无比强大,哪怕只是附着在灰球上,也拥有着超越所有碳基生物生理极限的反应速度。 只要他想,别说是老虎,就算是闪电侠也很难逃过他的感知。 再加上X光一般无死角的类白眼视野,拿捏一只小老虎自然不在话下。 当然,无论林中天的意识有多么强大,终究还是会受到躯体的束缚,以目前这具岩石身躯的灵活程度,最多只能做到防守反击,以静制动。 因此,在进入这具身躯后,林中天就开始考虑如何换一具身躯了。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捡回此前意外掉落在这个世界上的灰球。 可谁曾想,他才刚刚循着痕迹来到灰球掉落的地方,便看到那只小老虎吞掉了灰球。 但最令他感到惊讶的,还是小老虎吞掉灰球的后果—— 它居然没死? 想到这里,林中天不由得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只雌虎身边的小老虎上。 第四章 全面进化 “吞了灰球,居然没死?” 望着那只依旧活蹦乱跳的小老虎,林中天感到非常意外。 灰雾对肉体和生命的侵蚀他是知道的,甚至他自己都曾是受害者之一。 任何生物只要出现在灰雾空间中,就会被那无穷无尽的灰雾吞噬,肉体也会随之湮灭,最终被同化成灰雾的一部分。 可眼前的这只小老虎,明明吞掉了一颗凝实的灰球,却依然生龙活虎,没有任何要死亡的迹象。 ……为什么? 难道是灰雾剂量的缘故? 林中天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被他擒在手上的小老虎有些急了,不停地用爪子拍打着他那坚硬的岩石手臂,口中还发出带着奶音的吼叫声。 听到虎崽子的叫声,那头成年雌性老虎也有些急了。 只见它微微伏低身子,虎目圆睁,呲着尖刀般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引擎般低沉的咆哮声,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死死盯着前方的高大石人。 “吼——” 下一秒,老虎四肢飞速摆动,先是在地上跑了几步,随后一个虎跃,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石人的脖子,身形可谓是迅若闪电。 但这样的速度在林中天面前还是不够看。 林中天只是稍稍回神,右臂猛地伸出,趁着老虎在空中无法躲避的时机,以慢制快,后发先至,一把按在老虎凶相毕露的脸上。 “砰——” 一声巨响,飞扑而起的老虎被高大的石人狠狠按在地上。 两只虎爪带着恶风擦过石人的胸膛,带起一连串的火花。 但林中天却毫不在意,随手将小老虎丢到一旁,而后握紧拳头,朝着老虎不设防的后脑勺狠狠砸去。 就在此时,一道劲风从远处袭来。 林中天分神留意,发现是那只吞了灰球的小老虎扑了过来,以这具幼小身躯不该有的力量和速度狠狠地撞向他的手臂。 “这么快?!” 林中天吃了一惊,想要调转拳头的方向,却已然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林中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老虎撞向自己的手臂,随后惨叫着朝他的斜后方向飞去。 “砰——” 又是一声巨响,林中天的拳头擦着老虎的脑袋落在地上,将坚硬的地面打出道道裂痕。 倒飞出去的小老虎也撞断了一棵碗口大的树,跌在地上,翻了几圈后有些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怒视着对它来说完全是庞然大物的石人。 “这种速度和力量,已经完全超过成年老虎了吧?” 林中天惊愕地望着那只刚刚爬起来的小老虎。 成年雌虎也趁此机会挣脱了林中天的束缚,向后一跃,一双圆睁的虎目死死盯着前方的林中天,眼里满是警惕与忌惮。 “呼——” 引擎般的威慑声从这只成年老虎的喉咙中发出,听上去似乎随时准备进攻,但它那伏低身躯,慢慢后退的动作却出卖了它的真实意图—— 这家伙已经对林中天心生畏惧了。 现在的它完全不想与林中天战斗,只想将他吓走。 但如今的林中天又岂是一只老虎能够吓走的。 且不说他存在于灰雾空间的本体意识,单是这具岩石身躯,就不是一只老虎能够轻易撼动的。 众所周知,岩石的内部或多或少存在一些空洞和孔隙,这些空洞和孔隙是除了材质以外,影响岩石坚硬程度的最主要因素。 而林中天利用灰雾空间重组的岩石身躯则是完全没有孔隙的。 其密度和坚硬程度远不是普通岩石能够媲美的。 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林中天暂时还掌握不好出手的力道。 就比方刚才的那一拳,如果真的落在老虎的脑袋上,恐怕这只老虎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如果是三分钟之前的林中天,绝对不会将这只大老虎的性命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他已经对眼前的这三只老虎起了兴趣。 尤其是那只吞掉了灰球还活蹦乱跳,甚至体质也提升一大截的小老虎,更是令林中天心中涌起了浓浓的好奇。 他现在非常想研究一下灰雾与生命之间的关系。 而眼前的这一家三口就是他最好的实验对象。 想到这里,林中天望了眼不远处怒视着自己的小老虎,又望了眼呲着牙试图恐吓自己的大老虎,略一思索,决定先把这三个家伙打服,再好好跟它们商量一下配合实验的事情。 至于山林里的野兽该怎么驯服,林中天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一条大自然里的终极定律,那就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 有强大的力量做基础,再植入恐惧,给点甜头,什么样的野兽都能驯服。 当然,如果对方的野性和血性过于充足,非要跟他鱼死网破,那林中天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无奈地送它归西。 接下来的五分钟,山林里回荡起了一声声猛虎的咆哮。 无数生活在这片山林里的动物在猛虎的淫威下瑟瑟发抖,躲藏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藏身处,不敢轻易外出。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山林间的虎吼声已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巨大的轰鸣,好似传说中的山神敲鼓。 待敲鼓声也沉寂下来,山林里终于恢复了以往的静谧。 与此同时,那条缓坡附近的山崖旁多了一個崭新的山洞。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石人站在山洞门口,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 在他身后的洞穴中,一大两小三只老虎挤在角落的阴影中。 其中,体型最大的那只成年雌性老虎趴在地上,神情畏惧地望着洞穴口石人高大的背影,另一只小老虎则蜷缩在母亲的两只前掌中间,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屁股,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至于那只吞了灰球的小老虎,则单独待在母亲的身侧,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舐着对方后腿上的伤口。 偶尔抬起头来望向洞穴口的石人,眼里也全是血性与凶光。 林中天的类白眼视角看到这一幕,只能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野兽终究是野兽,在发现自己并不打算放过它们之后,那只成年雌性老虎果断做出了决定,打算抛下自己的两只幼崽独自逃跑。 没办法,林中天只好出重手打断了它的两条后腿。 只是他没想到,这只小老虎居然因此记了仇。 看来灰雾对生命的增益不仅仅体现在身体上。 小老虎的大脑应该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进化。 这种进化不仅仅是单纯的智力或者智商,而是包含了逻辑思维能力,音乐韵律能力,自我认知能力以及情感沟通能力等等在内的多维度智慧。 它的眼神比其他两只老虎更加灵动,似乎蕴含着更多的情感,帮母亲舔舐后腿伤口的举动,也比它那个只知道寻求保护的兄弟更有人情味。 当然了,它记下的仇恨,应该也比普通野兽更加深刻。 第五章 意识转移 “得想办法稍微修复一下感情了。” 林中天心里这么想着,随后便转身走进了洞穴。 听到洞穴口传来的脚步声,躲在洞穴角落的三只老虎顿时身体一抖。 大老虎连忙垂下脑袋,发出轻微的哼嗯声,似乎在对林中天表示臣服。 说实话,如果只是单纯的暴力,还无法令这只猛虎如此畏惧。 在打服它们之后,林中天还临时融入山体,变成了十几米高的岩石巨人,当着这三只老虎的面挖出了眼前这个巨大的山洞。 这也是之前轰鸣巨响的缘由。 对于野兽来说,体型永远是最大的威慑。 面对身高两米的石人,这只老虎或许还有复仇的打算,但十几米的岩石巨人,在它的脑海中只能留下恐惧与敬畏。 而高等智慧生命就不一样了。 以人类为例,不管你是无敌的超人,还是百米高的巨兽,就算是远在四光年以外,科技全面碾压地球的高等文明,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失去斗志。 这也是林中天对那只小老虎感到格外头疼的原因。 不过看到大老虎臣服的画面,林中天的心情还是比较愉悦的。 锦衣夜行一向是人生的一大憾事,像林中天这样拥有了神一般的力量,却被困在那个鬼地方不知道多少年,内心积攒的类似情绪就更多了。 因此,哪怕只是在老虎面前显圣,对他来说也是非常令人愉悦的体验。 待林中天走到那只大老虎的身后,蹲在大老虎后腿旁的小老虎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林中天一眼,随后便继续低下头舔舐着大老虎后腿上的伤口。 林中天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确定小老虎的唾液并没有进化出什么快速自愈的功能后,才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大老虎后腿上的伤口。 紧接着,一缕灰色的雾气从他的岩石手指中冒了出来。 接触到伤口后,灰色雾气飞快地钻进了皮肉,消失在血肉之中。 在看到那一缕灰色雾气之时,旁边的小老虎猛然瞪圆了眼睛,内心莫名升起一种渴望,下意识伸出前爪探向前方。 林中天瞥了它一眼,又看了眼还在发抖的另一只小老虎,若有所思。 看来灰雾对吞噬过灰雾的生命拥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很好,这样一来,跟小老虎修复感情的事情应该就容易多了! 林中天一边直起身,一边分心操控着那一缕灰雾。 作为林中天意识的载体,灰雾在承载意识时,其逸散速度会大大衰减。 因此,为了能更清楚地观察到灰雾的特性,林中天特意分了一缕意识附着在灰雾细丝上,操控着它钻进大老虎的后腿,直到接触到那根断裂的骨头,才解除了操控。 刹那间,灰色雾气扩散开来。 所有能接触到它的血肉细胞都在贪婪地吞噬着雾气。 只一瞬间,断裂的骨头开始愈合,肌肉细胞也开始重组,变得更加坚韧强健。 林中天的意识感知到这一幕,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是剂量的问题。” 他原以为灰色雾气对生命来说是一种毒药,可现在看来,灰色雾气更像是一种补药,只是这种补药的药效有些过于强大了,才会导致肉体瞬间崩解的场景出现。 刚才不过是头发丝粗细的灰色雾气,就能让大老虎的断腿愈合强化,可想而知,那漫无边际的雾海对肉体的侵蚀究竟有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林中天不由得望向了脚边的小老虎。 这家伙吞掉的灰球足有玻璃弹珠大小,而且是灰雾凝实后的固体状态,其承载的灰雾数量远不是这一缕灰雾细丝能够媲美的。 吞掉了如此巨量的灰雾,居然还没有死掉,可谓是一大奇迹。 “这应该就是那些妖王文里的天选主角吧!” 林中天心中感慨。 他已经检查过小老虎的身体,对方体内的灰球早已消失,但灰雾带来的进化却还未结束,它的力量每时每刻都在变强,现如今已是刚吞下灰球的两倍之多。 “不知道实验结束后,这三个家伙会变成怎样的怪物……” 林中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伸出手,操控着一缕灰雾细丝钻入大老虎的另一条腿中。 趴在地上的大老虎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转过脑袋,目光略带渴望地盯着林中天的手指。 但林中天并没有因此多给一点,反而起身后退,静静地观察着后续变化。 很快,大老虎的两条腿全部愈合。 一股全新的力量感从后腿出传来,让它忍不住站起了身,在洞穴的平地上来回蹦跳两下,然后走到林中天的身边,用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岩石手臂。 “……” 林中天有些无语。 早知道灰雾有这個作用,他哪里还用费这些功夫。 …… ……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林中天每天都与这三只老虎生活在一起。 一边与它们培养感情,一边研究怎么将意识转移到血肉之躯上。 自从他知道灰雾能够强化肉体后,便对自己的岩石身躯越看越不顺眼了。 这具身躯除了足够坚硬,没有任何优点,不仅身形缓慢,不够灵活,而且没有任何器官,既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享受美食。 意识居住在里面,就像是被锁进了一座石头宫殿,沉闷又逼仄。 因此,林中天迫切地想要换一具身躯。 经过半个月的努力与尝试,林中天终于成功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了一只小松鼠的身体里。 在这个过程中,林中天遇到的难点主要有两个。 一是灰雾对血肉的侵蚀,导致转移到血肉之躯中的灰球逸散速度大大增加。 二是承载着他意识的灰球转移到动物大脑中后,需要将灰球延伸出的细丝与大脑各个部分的神经连接在一起,才能成功接收这具身体,得到属于这具身躯的感官以及大脑中储存的记忆。 第一个难点其实也算不上难点。 以目前这只小松鼠的身体为例,其灰球逸散速度大概是岩石身躯的五十倍左右。 五十倍这个数字听上去很大,但相比当前这颗灰球中的灰雾储量,还是不值一提的。 林中天稍微计算了一下,在不主动消耗的情况下,以目前灰球中的灰雾储量,至少能支撑十年的时间。 只要在灰球没有完全逸散之前回到空间节点,就能从灰雾空间里得到补充。 所以,最麻烦的其实是第二个难点,因为连接大脑真的是一项非常精密的操作,稍有不慎就会浪费许多灰雾,导致灰雾细丝瞬间融入大脑之中。 而大脑又是生物最为脆弱的器官,经不起太过剧烈的突变。 若是短时间内吸收过多的灰雾,很容易会导致大脑溶解,这具身体也就废了。 林中天也是在浪费了大量的灰雾,并消耗了两只梅花鹿,三只野兔,一只松鼠的身体后,才成功将承载着自己意识的灰球转移到了小松鼠的脑袋里。 第六章 老虎与野猪王 由于体型的问题,转移到小松鼠体内的灰球并不算大。 还有大约百分之八十的灰球依然留在这具岩石身躯中。 因此,如今的林中天正同时操控着两具身躯,好在一心多用这种技能,对于如今意识浩瀚如海的林中天来说,就像他前世身为人类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别说两具身躯,就是二十具身躯,他也能轻松驾驭。 不过…… “果然还是人类之躯住得更习惯啊!” 幽暗洞穴的石人肩膀上,一只黑褐色的松鼠发出了感慨。 当然,这感慨声在别人听来,只是吱吱哇哇的乱叫罢了。 洞穴外,天空中的太阳已经经过了最高点,开始向西方落去。 林中天望了眼光线明亮的洞口,想了想,操控着石人迈出了脚步。 他已经有五天的时间没有出过山洞了,也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 正好那三只老虎不久前刚刚出门捕猎,去近距离观摩一下纪录片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说到这三只老虎,就不得不提一下。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林中天用灰雾细丝作为奖励,成功将这三只老虎驯服,并帮它们养成了每天晚上乖乖回家的好习惯。 如今,这三只老虎白天出门捕猎,傍晚就会回到山洞,缠着林中天要灰雾细丝。 虽然是岩石身躯,无法开口说话,林中天还是给这三只老虎取了名字。 分别是长城,长安和吉利,三者都是他前世的国产汽车品牌名。 用这种方式为三只老虎取名,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只是林中天取名时隐约记起,自己前世似乎在网上见过一只叫“劳斯莱斯”的老虎,所以一时兴起便为这三只老虎取了这样的名字。 其中,长城是那只体型最大的成年雌性老虎老虎。 长安则是那只吞掉了灰球的天选之虎。 至于吉利,便是那最后一只没什么存在感的吉祥物了。 事实也确实证明,吉利的潜力远远比不上长安。 在吞掉了灰球的情况下,长安依然能每天吞噬三根以上的灰雾细丝,而吉利只是吞噬了两根灰雾细丝就开始出现身体抽搐的不适状况。 至于长城,可能是由于体型和体重的原因,每天能吞噬至少五根灰雾细丝。 在林中天充足的灰雾加持下,无论是长城、长安还是吉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强,无论是肉体还是智力,都已经完全碾压了它们的同类。 但唯有一点,那就是他们的体型没有任何变化。 这显然也是受到了灰雾的影响。 林中天猜测,或许是因为它们还没有完全进化到当前体型的极限状态,因此灰雾便将所有的能量都用在了强化身躯上,没有剩余的能量留给它们增加体型。 相比体型,这三只老虎的体重倒是都增加了不少。 长安的体重更是增加了将近两倍,可见它肌肉和骨骼的密度究竟有多大。 待走出洞穴,待在石人肩膀上的小松鼠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很快便从林子里刮来的风声中捕捉到了一两声隐隐约约的虎吼。 确定方向,林中天从岩石身躯的肩膀上跳下来,三两下爬上树梢,靠着自己强化过后远超松鼠的弹跳力在树林间跳跃飞荡。 而那具岩石身躯由于膝盖弯曲的幅度问题,只能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 很快,林中天来到了吼声传来的地方。 拨开眼前遮挡的树叶,一只黝黑的野兽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头体重至少六百斤的野猪。 凡是看过小说的现代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一猪二熊三老虎的排名。 不过这种排名只是对人类而言,若是彼此战斗,野猪还不是老虎的对手。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蛮荒的山林中,野猪是少有的能够与老虎相提并论的存在,尤其是这种六百斤的成年大野猪,无论是体重还是力量,都已经达到了巅峰。 更不要说山中的野猪从二三岁开始就会在林间寻找松树,用獠牙挑开树皮,再用身体去蹭树干创口上流出的松油,待蹭得周全了,就带着满身的松油,跑到山里那些有坚硬沙砾的地方打滚。 如此反复,野猪的脊背、肩膀和身体两侧便会挂上厚厚的铠甲。 这就是猎户们常说的“野猪挂甲”。 凭借这副铠甲,以及庞大的体型和体重,野猪在这片山林中横行无忌,哪怕是这片山林的王——那只带崽的母虎也对它怀有忌惮,从来不敢真正对它出手。 但是今天,那只老虎不知为何找上了它,无视了它的警告悍然出手。 野猪原以为对方的利爪破不了自己铠甲的防,战斗时只需专注于保护腹部和咽喉就可以了。 可谁曾想,它那引以为傲的厚实铠甲,在对方锋利的爪子面前就像纸糊的一般,轻易地被撕开了数道口子,在它那厚实的脊背上留下了几道狰狞的伤口。 殷红的鲜血从它脊背上汩汩涌出,顺着那如山般厚重的身躯缓缓流淌,在它脚下汇聚成一滩冒着白气的血泊。 “吩儿!吩儿!” 野猪瞪着血红的小眼珠,发出一声愤怒而又惊恐的吼叫。 两道白气从它的猪鼻中喷出,混杂着血腥味消散在林间的薄雾中。 与之相比,对面那只老虎显然要从容的多。 它正优雅地原地踱步,一边伸出挂满倒刺的舌头舔舐着爪子上的猪血,一边用那双黄褐色的眼睛淡漠地斜视着野猪。 或许是因为阳光充足的缘故,虎目中黑色的瞳孔变成了两条竖线。 再配合老虎那漫不经心的动作,彻底引燃了野猪心中的怒火。 “吩儿!吩儿!” 野猪红着眼单腿刨地,随后猛然踏碎了地上的枯枝,猪鼻喷出两道白气,好似一堵黑墙般撞向了前方那只老虎。 一般来说,面对体型和体重都不逊于自己的猎物,老虎会尽量运用自己灵活的优势周旋,从而避免正面冲突可能带来的伤害。 但眼前的这只老虎显然不打算这么做。 面对冲锋而来的野猪,老虎摆出战斗的姿态,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对方。 待野猪靠近,老虎猛地跃起,一巴掌狠狠地拍在野猪的脑袋上。 这一刻,阳光照在它那锦袍般的皮毛上,好似水波般荡漾,凸显出那皮毛下如雕塑般坚硬而又饱满的肌肉。 “砰——”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颅骨碎裂的声音响起。 澎湃的力量让野猪的脑袋一歪,前冲的身躯也因此彻底失衡,彻底偏移了方向。 老虎顺势一个翻身,五根利爪轻易地刺穿了野猪脑袋上的皮肉,死死勾进了颅骨。 将近四百斤的体重,再叠加上老虎自身的肌肉力量,令身下的野猪完全无法承受,两条前腿瞬间不由自主地跪倒,并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与此同时,骑在野猪背上的老虎张开血盆大口,从上方狠狠咬向野猪的后颈。 “吩儿!!” 伴随着鲜血的飞溅,野猪发出了一声无比凄惨的吼叫。 第七章 猎户 这一系列的操作看似复杂,实际上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在旁观的长安和吉利眼里,只是一个照面,母亲就将那只野猪野猪压倒在地,死死咬着它的后颈不松口,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下垂死挣扎。 看到这一幕,小老虎吉利欢呼雀跃,在原地蹦个不停。 长安则要淡定许多,它默默站在原地,扫视着四周,似乎在为母亲掠阵,警惕那些可能会出现截胡的第三方威胁。 这对半个月前的长安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個时候的它也像吉利一样贪玩好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如今,在灰雾的强化下,长安不仅智商有所提升,心智似乎也变得成熟了许多。 “不愧是我看中的天选之虎!” 林中天满意地审视着长安的动作。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灌木和低矮植被中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低呼。 林中天顿时一愣,随后瞬间反应过来。 “是人类!” 林中天眼前一亮,当即跳到了旁边的树木上。 如此反复,眨眼间便来到了声音来源处的头顶。 往下一看,一个身穿简陋皮甲,手持猎弓,腰间别着开山刀的男子蹲在树后,透过杂草与灌木间的缝隙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外面。 “山神爷爷保佑,山神爷爷保佑……” “恳求您老大发慈悲,保佑我此行平安。” 看到这猛虎捕猎野猪的场景,李二虎额头冷汗直冒,一边在心里向山神祈祷,一边握紧手中的家传猎弓,动作尽量缓慢地向后退去。 作为鹰嘴山下石头村的猎户,李二虎对这座山再熟悉不过了。 山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他都了然于胸。 凭借强健的体魄和手中的猎弓,以及娴熟的陷阱技巧,这座山里很少有什么野兽是他李二虎不敢招惹的,但偏偏今日他就遇到了两个。 一个是这座山里当之无愧的霸主,那只成年雌性猛虎。 另一个就是死在那只老虎口中,重达六百斤的野猪王。 按照他以往对这两只猛兽的了解,双方向来是王不见王的。 只要靠近对方的地盘,嗅到对方的气味,双方就会默契地各自退去。 可没想到,那只大虫居然率先打破了这种默契,出现在了野猪王的面前。 起初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李二虎的内心只有惊讶,但说不上紧张和害怕。 因为除了野猪王和老虎,他还看到了后方旁观的两只幼崽。 而在带着幼崽的情况下,老虎绝对不可能轻易对有威胁的目标出手。 李二虎本打算趁着这两只猛兽对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溜走,可谁曾想,那只猛虎居然毫不犹豫地发起了进攻,并以压倒性的实力杀死了这只横行已久的野猪王。 这一下,李二虎意识到不对了。 老虎的力量和速度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那种夸张的反应速度和灵活程度,甚至让他心中升起了一股绝望无力感,觉得哪怕是自己引以为傲的箭术也无法伤其分毫。 “山神爷爷,我李二虎今天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去庙里给您老人家磕头!” 李二虎内心无比紧张,不停地向山神祈祷着。 但或许正是因为太过紧张,在后退的过程中,李二虎不小心踩中了一根枯枝。 “咯吱……” 细微的声音响起,李二虎身形僵在了那里,冷汗瞬间打湿了他的后背。 不远处,一直保持警觉的长安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异响。 只见它瞬间转过头,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嗷!!” 还带着奶音的虎吼声响起,回荡在这山林之间。 李二虎顿时一个激灵,只觉得全身酥麻,一股热血涌上他的心头,并随着心脏的起搏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到全身。 没有任何犹豫,李二虎起身撒腿就跑。 但他的奔跑速度又岂能与经过灰雾强化的老虎相提并论。 还没跑出几步,一道恶风便从他的身边呼啸掠过,拦在了他的面前。 李二虎连忙停下脚步,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只半大的小老虎。 “哼,如果是你娘也就算了,一只半大的虎崽,也敢拦我去路?” 李二虎嘴上撂着狠话,但心里却不知何为有些发毛。 能以猎户这个职业谋生的山民,向来是不缺少胆气的。 尤其是李二虎这种依仗勇力的独行侠,就更不会缺少直面危险的勇气了。 虽然内心隐隐有些不安,但李二虎还是毫不犹豫地举起猎弓,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那只半大的小老虎射出了一箭。 “咻——” 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一根箭矢如闪电般射向小老虎的脑袋。 小老虎眼神冰冷而又淡漠,在箭矢临身之前爆起,一个斜向纵跃躲开箭矢,随后以李二虎完全反应不及的速度朝着他奔袭而去。 只一瞬间,小老虎便来到了他的面前,纵身跃起挥除了爪子。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脑海,让李二虎下意识举起猎弓抵挡。 “嗤——” 虎爪挥过,坚韧的弓臂瞬间断成两半。 捆绑在小臂上的坚韧兽皮也没有起到任何的防御作用,被那小小的爪子轻易撕裂。 好在小老虎体型并不算大,爪子也没有成年老虎那么长,在突破一层层坚韧的兽皮后,只能在李二虎的小臂上留下四道血痕。 “啊!!” 李二虎怒吼一声,一只手飞快地拔出别在腰间的开山刀,另一只手不顾被咬的危险,猛地掐向小老虎的脖子,想要将它按在地上,控制住后,再一刀砍死。 但小老虎远比他想象的要灵活的多,只是一个扭身,便躲过了他的手掌。 李二虎心知不妙,瞪着通红的眼睛,用力地挥砍着手中的开山刀,想要将小老虎逼退。 他也确实成功了,眼前的小老虎似乎很清楚金属的威力,在他挥砍时连连躲避,几个纵跃便退到了他七步之外。 “吼——” 同一时间,另外两只老虎也已经围了上来。 三只老虎分别站在三个方位,成掎角之势将李二虎困在中间。 见此情形,李二虎心中涌出无尽的绝望,但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 身为猎户,从进山的第一天,他就做好了死在山里的准备。 束手就擒不是他的性格,就算要死,至少也要拉上一只虎崽子一起死。 “来吧!虎崽子们,爷爷跟你们拼了!” 李二虎瞪着通红的双眼怒吼一声,将左手的开山刀换到右手,而后缓步后退,倚靠着一棵粗壮的松树与三只老虎对峙。 就在这时,原本还面露凶光,跃跃欲试的三只老虎忽然收敛了一身杀气。 那只体型最大,威胁也最大的成年老虎更是张嘴打了个哈欠,舔舔下巴上还未干涸的猪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转过身,朝着野猪王尸体的方向走去。 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让李二虎不自觉得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李二虎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直到刚才伤过他的小老虎欢快地奔向旁边的树林,他才悚然发现,十米外的一棵大树旁,有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石人正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李二虎先是一愣,随后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高大的石人忍不住脱口而出: “山……山神爷爷?!” 第八章 山神爷爷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两只小老虎便跑到了石人的脚边,欢呼雀跃地绕着石人的双腿钻来钻去,就像两只粘人的家猫,显得非常亲昵。 但那石人并没有理会两只小老虎,反而抬起脚走向了李二虎。 李二虎瞬间回神,冷汗从额头上不断渗出,顺着脸颊流下。 方才情况危机,来不及细想,现在看到这高大的石人,李二虎终于明白,这三只老虎为什么会对自己穷追不舍了。 一般来说,已经捕捉到猎物的老虎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就算是对付窥探猎物的第三者,往往也只会采取威吓的手段,毕竟守住猎物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眼前的这三只老虎,明明已经杀了一只六百斤的野猪王,却还是选择了攻击自己。 “原来……原来是我冲撞了山神爷爷!” 想通了! 李二虎茅塞顿开,一下子全都想通了。 他忽然想起了进山第一天老爹曾告诫过他的话,说在这座山里有三个东西不能招惹,第一个便是一处断崖下的石壁,那石壁非常平整,没有丝毫裂痕。 据村里人口口相传,那断崖下的石壁就是传说中山神爷爷的居所。 另外两个,一個是那只披甲二十多年,重达六百斤多斤的野猪王,另一个便是李二虎今日遇到的这只老虎了。 它是这片山林的山兽之君,是由山神钦点的巡山兽,轻易招惹不得。 怪不得它会突然对那只野猪王动手,原来今天是山神爷爷出门巡山的日子! “李二虎啊李二虎,亏你平日里天天念着山神爷爷保佑。” “怎么山神爷爷到了眼前,你就不认识了呢?” 没有任何犹豫,李二虎当即扔掉了开山刀,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山神爷爷,小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今日是您老巡山的日子,意外冲撞了您的法驾,不是有意想要冒犯,还请您老人家大发慈悲,看在我李家世代供奉的份上,饶小民一命。” “小民上有六十岁的老母,下有还未及笄的妹子,万万死不得啊!” 李二虎一边飞快地说着,一边不停地磕着头。 或许是感受到了李二虎的虔诚,那石人山神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李二虎磕头的动作一顿,但没有得到回应,他不敢抬起头。 很快,石人动了,他朝着李二虎伸出了一只手。 李二虎余光瞥到眼前的阴影,心里有些紧张,但好在那石人山神只是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 李二虎有些受宠若惊,抬起头来后才注意到,山神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眼神灵动的小松鼠。 看到这一幕,李二虎心里莫名一松,同时升起一丝亲切感来。 在他想来,能让小松鼠站在自己肩膀上的山神,肯定不会是什么坏山神,那只野猪王应该也是有自己的取死之道,才会被山神爷爷派老虎杀死的吧…… 林中天并不清楚李二虎的心理活动,只是对李二虎的举动感到有些好笑。 但好笑之余,他也能理解。 毕竟老虎和石人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任谁都会联想到山神身上。 至于李二虎说的话,林中天勉强听明白了,这应该是北方的一种方言,只是腔调有些古怪,与他熟悉的那些北方方言都不相同。 再加上对方那一身简陋皮甲的猎户打扮,林中天合理猜测,这个平行世界的时间线应该还处在封建王朝的阶段。 久违地见到了活着的人类,林中天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自然不会任由长安将他杀死。 之前没有出手阻止,是因为小松鼠的形象实在没有什么逼格,还是要等他的岩石身躯赶过来才好意思正式在这个世界的人类面前亮相。 当然,如果长安它们真的威胁到了这个人类的生命,林中天肯定还是要出手的。 望着眼前激动而又忐忑的李二虎,林中天稍微打量了一番,很快将目光放在他的小臂上,那里捆绑的兽皮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鲜血将那被撕开的口子糊成了红色。 很显然,长安的爪子虽然不够长,但还是轻易地破了他的防。 林中天略一思索,伸手点在李二虎的小臂上。 李二虎见状一愣,没明白山神爷爷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一股暖流从那坚硬的岩石手指中流淌出来,覆盖在他小臂的伤口,将他整条手臂都烘烤得暖洋洋,热乎乎的。 虽然不清楚石人山神在干什么,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因此李二虎没有丝毫的反抗,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很快,眼前的石人山神收回了手臂。 李二虎低头一看,原本还在渗血的四道血痕已经完全愈合。 “好……好了?!” 李二虎瞪大了眼睛,回过神来后满脸激动,又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谢谢山神爷爷!谢谢山神爷爷!” 林中天乐呵呵地望着李二虎,只让他磕了一个头,便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至于对方的感激和崇拜之情,林中天自然是全盘接受。 说实话,自从逃离了灰雾监牢,林中天的心情一直是非常愉悦的,别说是感激、收获、装逼这种积极的正面情绪,就算是烦恼这种负面情绪,对此刻的他来说也是一种非常愉悦的体验。 他的心态已经变得非常超然,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注意到而已。 待李二虎站起身,原本站在山神肩膀上的小松鼠忽然跳到了他的脑袋上。 李二虎下意识伸手想将它抓下来,但手伸到一半,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毕竟这只小松鼠是能跟在山神身边的存在,哪怕不是仆从,至少也是山神的爱宠。 李二虎觉得这点面子自己还是要给的。 人家连山神的肩膀都能待,踩一踩你李二虎的头又有什么? 李二虎心里这么告诫着自己,转过头,发现石人山神已经走向了那只大老虎。 或许看到李二虎没有跟上来,石人山神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了李二虎一眼。 李二虎见状会意,连忙跟上了石人山神的步伐。 只见那石人山神走到野猪尸体旁边,摸了摸正在进食的大老虎的脑袋。 大老虎先是眯着眼,似乎在享受着石人山神的抚摸,随后它抬起头,望了石人一眼,又扭头望了身后的李二虎一眼,轻吼一声,有些不情不愿地让到了一边。 李二虎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心里发毛,但很快他便被石人山神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那石人山神伸出手臂,握住野猪的一条后腿,轻轻一撕。 那条健硕的后腿就像是枯树上的一根枯枝般被撕扯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李二虎却出奇地不觉得意外。 毕竟那可是山神爷爷,是真正有法力的神仙,有什么样的惊人表现都不足为奇。 比起这个,更令他感到惊讶和意外的是石人山神的举动。 山神爷爷居然将那条还沾着鲜血的猪腿扔给了他! 李二虎连忙接住猪腿,顾不得断口处流淌的猪血,一脸不可置信,受宠若惊地望着山神,口中结结巴巴地问道:“山……山神爷爷,这是赏给我的吗?” 第九章 山神的聘礼 听到李二虎的询问,林中天微微颔了颔首,随后指了指那条猪腿,又指了指下山的方向。 李二虎瞬间明白过来,这条猪腿是山神爷爷赏给他的。 今天他不用打猎了,可以直接下山了。 李二虎激动地跪在地上,再次朝着林中天磕了一个响头,随后他解下肩上缠着的兽皮,将还在流血的猪腿包起来,扛着猪腿兴高采烈地下山了。 待李二虎离开,林中天转过身,朝着那处山洞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他的身后,一大两小三只老虎顿时扑了过去,开始分食这只体型巨大的野猪王。 “有意思,这山底下居然还有一个村子……” 林中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另一具身躯上。 同一时间,兴高采烈的李二虎终于发现,或者说想起了头顶上这只小松鼠的存在。 他一只手将硕大的猪腿抗在肩上,另一只手拿着断掉的猎弓,两只眼睛努力地上翻,似乎想要看到头顶上的那只小松鼠。 “小家伙,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是山神爷爷不要你了吗?” 话一出口,李二虎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好像冒犯到了山神,于是连忙呸了几下,嘴里念叨着什么自己并非有意,山神爷爷莫要怪罪之类的话。 告完罪,李二虎又说道:“山神爷爷应该是把你忘了,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去?” 小松鼠瞥了他一眼,蓬松的大尾巴像蒲扇一样啪得一下扇在他的脖子上。 “呃……好痛!” 李二虎忍不住歪了歪脑袋,在另一边的肩膀上蹭了蹭。 “好吧,看来你不想回去。” 李二虎嘀咕几句,随后加快脚步,满脸笑容地朝家里赶去。 鹰嘴山下的村子叫丘岗村,或许是靠山的缘故,这座村子里所有的建筑基本上都是石质的。 一路走来,林中天看到了丘岗村村民们砌的石墙,筑的石屋,铺的石路,建的石桥,还有村头凿出来的石井,以及院子里摆放的石碾和石凳等等…… 说句实话,如果不是在村口看到了刻着“丘岗村”这三个字的石碑,林中天差点以为这個村子叫石头村。 林中天啧啧称奇地打量着两边的石屋,欣赏着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很快,李二虎便回到了家。 他先是兴奋地喊了母亲几声,发现母亲不在家后,才有些失落地将山神赏赐的猪腿放好,随后第一时间赶到村口的山神庙,给山神爷爷上了几柱香。 “多谢山神爷爷保佑,二虎以后一定天天给您上香,天天给您烧纸钱!” 李二虎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给山神的神像磕头。 林中天站在供桌的旁边,目光颇有些嫌弃地打量着周围。 说是山神庙,其实就是一间大点的神龛。 整个山神庙占地不过十平米,庙内空间极为有限,除了摆放神像的神台,以及摆放香炉烛台的供桌以外,就只剩下供桌前的三个蒲团了。 至于这神台上鹰嘴山山神的神像…… 林中天目光一转,打量一番,不禁点了点头。 这神像的模样还算威武,如果将那涂在最外面的黄泥看做金甲,应该也算是个金甲神将的形象,只是不知这神像的原型是谁,又或者这只是村民们臆想的结果……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从庙外传来。 林中天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跨过门槛,走进了庙门,满脸笑容地望着蒲团上还在磕头的李二虎,笑着说道:“我说这庙门怎么莫名其妙开了,原以为是我忘了关门,过来一瞧才知道是你小子偷偷来给山神上香了!” “说吧,今天又打到了什么好东西,居然这么急着跑过来给山神磕头?” 中年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供桌旁,很自然地看了眼存放香火钱的功德箱。 “是付庙祝啊!” 李二虎一看到来人,顿时兴奋地站起身,拉着付庙祝的衣袖喋喋不休道:“付庙祝,伱不知道我今天到底看到了什么——我遇到山神爷爷了!就像我爹和老庙祝说的那样,那只老虎果然是山神爷爷的巡山兽,今天,那老虎奉山神爷爷之命,把那只祸害鹰嘴山的野猪王给杀了,我就在旁边看着,还看到……” 没等付庙祝反应过来,李二虎就已经巴拉巴拉地说了起来。 付庙祝有些不自然地抽了一下衣袖,眉头紧皱地听着李二虎絮叨。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在李二虎身后的供桌上,有一只眼神灵动的小松鼠在打量着他。 林中天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个山神庙庙祝,发现他右手的衣袖比左手要长很多。 注意到这个细节,林中天毫不犹豫地开启了类白眼视角,仔细一看,原来这付庙祝的右手一根手指都没有,只剩下半个手掌。 看那手指断面的模样,应该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人砍断的。 难怪他要用衣袖遮住自己的右手。 “有点意思……” 林中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要知道,在古代被砍掉手指可不是什么好经历。 像他这种五根手指全部齐根断掉的情况,更是排除了械斗或者意外的可能,只可能是犯了事遭到官府的惩罚,或者染上了赌瘾,出老千得罪了庄家。 当然,也有可能是受到了别人的陷害。 但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不可能露出这样的笑容。 用衣袖遮住右手,说明他以此为耻,并因此感到有些自卑,同时对此事心有芥蒂,并抱有些许的仇恨,但能够露出笑容,又说明他心里的仇恨并没有那么深,甚至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被砍手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种种情况叠加起来,一个曾经心思机敏,但又好逸恶劳,只想着白吃白拿,偷奸耍滑的小人或者说浪子形象,瞬间从林中天的心里立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如今这个浪子到底有没有回头……” 林中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付庙祝的神情。 只见他表面眉头紧皱,似乎听得很是认真,但实际上眼珠子一直转个不停,那望向李二虎的眼神也不像是在看朋友,更像是在看一只肥羊,思考着该如何从这只肥羊身上刮下一层油来。 “看来是没有回头。” 林中天见状摇了摇头。 果然,没等李二虎说完,付庙祝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等等,李二虎,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这种大事,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付庙祝眉头紧皱,那一脸严肃的模样,看得李二虎都有些紧张了,忍不住开口追问道:“到底怎么了,难道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当然有!”付庙祝道,“你说山神爷爷不仅没有怪罪你,还赏给你了一根猪腿?” “是啊。” “你确定那是山神爷爷赏给你的?” “难……难道不是吗?” 李二虎一脸茫然,脑海中下意识开始回忆之前的场景。 但付庙祝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咳嗽两声,一脸严肃地说道:“二虎,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条猪腿可不是山神给你的什么赏赐,而是山神给你家下的聘礼!” 林中天:“……” 第十章 山神娶妻 果然,这蠢货开始秀操作了…… 供桌上的小松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李二虎倒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付庙祝叹了口气,轻声道,“好吧,那我就说的再明白点,山神要娶妻,所以用这条猪腿作为聘礼——李二虎,我记得你家妹子明年就及笄了吧?” “我家妹子?这……” 李二虎被庙祝几句话说得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话,李二虎必然是不信的。 可付庙祝毕竟是老庙祝的侄子,而老庙祝生前又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迟疑了一会,李二虎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付庙祝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条猪腿我不要了行吗?” “那得看山神爷爷的意思!”付庙祝心里一喜,连忙道,“这样吧,你明日把那条猪腿送来,我拿着猪腿去山里见山神爷爷,替你问问。” “……” 李二虎脸色变幻,思考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样,我这就回去拿猪腿!” 说完,李二虎转身就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付庙祝连忙开口叫住了他:“哎,等等!” 李二虎当即停下脚步,疑惑道:“还有什么事?” 付庙祝解释道:“别这么着急,明天再送过来,多考虑一天。” 李二虎摇了摇头:“不用考虑了,我……” “哎呀!”付庙祝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李二虎的话,“李二虎,我该说伱什么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就把聘礼退回去,岂不是在打山神爷爷的脸?” “是……是这样吗?” 李二虎眼神有些迷茫,似乎相信了付庙祝的话。 付庙祝皱眉道:“难道你比我更了解山神爷爷的性子吗?” “那……好吧。” 犹豫一二,李二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刚想转身离开,李二虎突然想起来,山神爷爷的小松鼠还在这里,于是又连忙跑进庙内,目光一扫便看到了供桌上似乎在发愣的小松鼠。 “差点把你给忘了。” 李二虎松了口气,抬脚走向供桌。 付庙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供桌上居然一直站着一只小松鼠。 此刻,那小松鼠正直愣愣地望着他,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满满的都是疑惑。 林中天确实很疑惑,他不明白,这个顶着庙祝职位的蠢货究竟是怎么敢说出这番话的。 李二虎不是告诉他山神真实存在了吗? 他居然还敢借着山神的名头耍小聪明,为自己牟利? 林中天仔细回想了一下李二虎方才的说辞,又回想了一下李二虎讲述自己今日遭遇时,付庙祝的小动作和微表情,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这家伙根本没有仔细听李二虎讲话,只是隐约听了个大概。 也怪李二虎,没有详细描述山神的模样,反而一直在提什么老虎和野猪王的事。 倘若付庙祝本就不相信有什么山神,听到这番说辞,只会不自觉地混淆老虎与山神的概念,将李二虎口中的老虎当成那個山神。 循着这个思路,那条猪腿也就不是什么山神的赏赐,而是李二虎捡漏的结果了。 “有点意思……” 林中天望着付庙祝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难怪他会说出进山里见山神爷爷这种话,原来是将那只老虎当成了山神。 也是,倘若他真的相信山神的存在,直接在山神庙与山神沟通不就行了吗? “走吧,小家伙。” 李二虎伸手探向供桌上的小松鼠。 林中天自然不可能被他抓住,于是轻轻一跃,在躲掉李二虎手掌的同时,落在了他的手腕上,随后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爬到肩膀。 李二虎也已经习惯了小松鼠的灵活,没有在意,转身又匆匆出了庙门。 望着李二虎心事重重的背影,付庙祝嘴角一翘,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之情。 付庙祝全名付有志,是老庙祝的侄子,年轻时曾经跟着家中的长辈出去闯荡了几年,经长辈的朋友介绍进了一个商队当伙计,十几年下来,靠着一点小聪明混得还算不错,只是后来沾上了赌博,十数年的积蓄在短短几天内就输得干干净净。 付有志自然不甘心,于是他找了一个同样负债累累的老赌鬼,想要跟他合作出千,一起把自己输掉的钱再赢回来。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没过多久,赌坊的人便盯上了他。 只是一个试探,他便紧张地露出了马脚,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若不是还有商队这个后盾,恐怕当时就已经被人杀死抛尸了,绝不可能只是砍掉手指这么简单。 此事过后,付有志便被商队踢走,灰溜溜地回到了丘岗村。 有人问起他手指的事,他就说是商队遇到了劫道的山匪,自己因为反抗被当成典型立威,砍掉了所有手指头,还好朝廷派人剿匪,将他救了回来。 丘岗村的村民见识少,也没多想,就信了他的说辞。 正好老庙祝因病去世,村里可怜付有志的遭遇,就让他接了班,成了这山神庙的新庙祝。 所谓靠山吃山,丘岗村的村民们自古以来就在山里讨食,对山神是极为敬畏的。 但付有志不一样,他年轻的时候是见过世面的,眼界远比普通山民开阔。 跟着商队在外出行的时候,也经常暂住各种荒郊野外的破庙,情况紧急时,别说是香火钱,就算是佛像前的贡品他也不是没有偷吃过。 因此,付有志对山神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他确实混淆了李二虎口中老虎与山神的概念。 以为对方说得山神显灵,就是指老虎猎杀野猪王这件事。 他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愚蠢,还在考虑如何从这件事中谋取更大的好处。 原本他的目标只是那条猪腿,但看到李二虎的表现,付有志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就像前面提到的,丘岗村的村民对山神极为敬畏,自山神庙建起来后,香火就没断过。 靠着山神庙的香火钱,付有志现在也算是不缺吃穿,唯独就是少个老婆,村里人都嫌弃他的肢体有残缺,不愿意将自己的闺女嫁过来。 正巧李二虎有个妹子,明年就及笄了,长得还挺水灵。 付有志年轻时曾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也没少去过花柳之地,一眼就看出那闺女藏有内媚,早就馋的不行了,但他自己的情况付有志也清楚,若是正常的婚娶嫁俗,以他的条件肯定娶不到这样的闺女,可现在不一样了。 付有志觉得,若是此事能操作好,他或许能想想办法,给自己骗个老婆回来。 但具体该怎么做呢? “让我想想……” 付有志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随手拿起供桌上的野果,在衣袖上擦了擦,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第十一章 意识转移的前提 “小家伙,你说山神真的要娶我妹子吗?” 走在路上,李二虎忽然抬起头,心事重重地问了一句。 “……” 站在他肩膀上的林中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在山里遇见野兽的时候心思挺活的。 怎么出了山,见到人就变得如此蠢笨,连这种说辞都愿意相信。 林中天懒得理会李二虎,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左顾右盼,打量着村里的情况。 他之所以会跟着李二虎下山,主要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想看看这個世界人类的情况,另一个就是想找机会,看看能不能从这个村子里偷一具尸体出来。 在他的认知中,既然这个世界出现了人类,那必然是人类的天下。 以动物的身躯行走在人类的世界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便。 如果可以的话,林中天肯定要换一具人类之躯。 但他不想因此而杀人,所以一具新鲜的尸体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这一路走来,没有任何一家村民在办白事。 这不禁让林中天感到有些失望。 临近家门,林中天突然从李二虎的肩膀上跳了下去。 李二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了上去。 “哎,你要去哪?!” 李二虎一边喊着,一边追赶着小松鼠的脚步。 但仅仅是几秒钟的功夫,那只小松鼠便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李二虎有些慌神,连忙四处寻找,但找了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小松鼠的身影,只能无奈放弃,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对于李二虎的心理活动以及接下来的遭遇,林中天本人其实是不在乎的。 他已经用那条六十斤的猪腿还了对方带自己入世的人情。 至于这条猪腿会不会被其他人骗走,那就是他李二虎自己的造化了。 当然,若是能早一点更换一具人类之躯,他也不介意亲自出手,惩罚一下那个假借山神之名坑蒙拐骗的庙祝。 在这段时间内,林中天已经逛遍了整个村子,对丘岗村的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庄,整个山村坐落在一片山谷之中,两侧都是高耸的山脉,只有两条狭窄的山路通往山谷之外的世界。 这也导致丘岗村与外界的沟通和交流都变得极为艰难。 绝大多数的村民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没有踏出过山谷一步。 可就是这样一个村子,居然还有专门教授幼童识字的私塾。 林中天悄悄溜进去看了一下,发现私塾里的书籍虽然年代久远,但保存的非常良好,一看就是被人当宝贝小心翼翼照顾的结果。 起初,林中天对此很是惊讶。 但回想起李二虎的言行举止,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家伙虽然是个在山里讨食的猎户,言谈举止却并不粗鄙。 现在一想,应该也是在这私塾里读过书的。 不知道是不是与世隔绝的缘故,一路走来,林中天发现这个村子里的人性情都很淳朴,邻里关系十分良好,绝大多数村民脸上都挂着笑容。 这种氛围,让林中天不由得联想到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也难怪付有志这么轻易地蒙骗了李二虎。 逛完了村子,林中天便来到了村外的田埂上。 这山谷内可耕种的土地面积并不算大,但供养全村三十几户人家还是绰绰有余的,再加上两侧山林里丰富的动植物资源,只要不遇到大型自然灾害,就不愁温饱。 这大概也是丘岗村邻里关系良好的原因之一。 奔跑在村台的田地上,林中天开启了类白眼视角,仔细探查着周围的情况。 在他的认知中,像这样在山谷内定居已久的村庄,为了节省山谷内本就不多的耕地面积,应该会把前人的墓地安置在离村子较远的地方,而且很有可能就在村外的山林里。 果然,没过多久,林中天便在某片山林中找到了一处墓地。 墓地里总共有五块墓碑,看墓碑上的名字,应该是一刘姓人家的家族墓地。 林中天开启自己的类白眼视角探查了一下,发现五处坟墓没有一具能用的尸体。 前三处坟墓年代最为久远,深埋地下的棺木早已腐朽,里面的尸体也早被虫蚁蚕食殆尽,只留下几片残破不堪的寿衣和腐朽的骸骨。 后面两处坟墓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就算是保存最完整都是尸体,如今也早已是一具干尸。 这样的尸体自然是无法利用的,哪怕用灰雾修复估计也修复不好。 没办法,林中天只好放弃这个目标,开始寻找下一处墓地。 这一找就是七八个时辰,从第一天的下午一直找到第二天的早上。 期间遇到的所有墓地,几乎都是以宗族的形式埋在一起的。 这倒是给林中天省了不少力气。 但可惜的是,经过这一整夜的努力,林中天最终只证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死去多日的尸体根本无法夺舍! 因为他转移意识的前提是功能完好的大脑。 通过灰雾细丝操控大脑,从而接收这具身体的所有感官和信号。 只要大脑完好,身体上的缺陷可以用灰雾弥补。 但林中天找到的这些尸体,没有一具拥有完好的大脑,要么大脑早已萎缩,要么就变成了一堆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浆糊混合物。 没有一具尸体是能容纳他的意识灰球的。 想到这里,林中天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来他果然只能夺舍活人,或者刚刚死去不久的尸体。 夺舍活人这个选项只是刚从他的脑海中升起,便被林中天果断抛到脑后了。 虽然他的心态上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但还是下意识不想做出这种事情。 想了想,林中天还是决定慢慢来。 反正他如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 看缘分吧…… 林中天这么想着,转身朝着丘岗村的方向跑去。 …… …… 过了大概三分钟的时间,林中天便回到了丘岗村。 刚一进村,他便发现村里的人少了很多,原以为他们都去地里干活了,结果走了几步才发现原来大家都聚在了李二虎家里。 那本就不算大的院子里此刻堆满了人。 大家都两两三三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中天兴致大增,两三下爬到房顶,踩着瓦片轻轻一跃,便跳到了李二虎家窗台上。 还没落地,林中天便听到了房屋里传来的阵阵争吵声。 透过窗户的缝隙一看,李二虎正赤裸着上身,被一名高大的汉子按着肩膀,坐在床边,满脸怒气地望着前方的人群。 在他的身边,还有两个汉子正盯着他。 一旦李二虎想要起身,他们也会帮忙将他按回去。 顺着李二虎的目光望去,只见三名白胡子老者正站在一个哭泣的女人身边,低声说着些什么。 为首的那个老者拄着拐杖,说话的时候带着教训的语气,显然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村老。 第十二章 享福 林中天偷听了一会,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原来是那个付庙祝又开始秀自己的操作了。 这家伙骗走了李二虎的猪腿后,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居然又把猪腿还了回来,说什么山神拒绝了李家的退婚,要李家明天一早就要把李二虎的妹子送进山里完婚。 说实话,如果付庙祝只是骗走自己送给李二虎的猪腿,那林中天是不会在乎的。 但现在看来,付庙祝的目的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他要么是想害李家人的性命,要么就是自己看上了李二虎的妹子。 前者吃力不讨好,不符合付庙祝自私利己的性格。 因此林中天认为,付庙祝的目的应该是后者。 不仅如此,他还在归还猪腿前将此事告知了全村。 短短一夜的时间,整个丘岗村就像是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颗炸弹,被这个消息轰动了。 这些人世代供奉山神,对山神是既敬畏又敬仰,轻易便相信了付庙祝的话,于是便出现了林中天眼前的这一幕。 在得知山神要娶妻的消息后,村里人无论是老的还是少的,都来到了李二虎家门外,劝李二虎一家接受这一桩婚事。 李二虎自然是不愿意的,而他的母亲,也就是屋内那名哭泣的女人,一开始也不愿意,但被村里的长辈劝说了一阵后,似乎想开了,哭着点了点头。 见李二虎的母亲已经被自己说动了,老者呵呵一笑,拄着拐杖走到李二虎面前继续劝说起来。 “二虎啊,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付庙祝已经问过山神大人了,不同意退婚,你也是见过山神显灵的人了,怎么敢违背山神大人的旨意呢?” “我……” 李二虎嘴唇蠕动,想要反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只能梗着脖子,涨红着脸怒视着眼前貌似苦口婆心的村老。 与此同时,李二虎的母亲也停止了哭泣,似乎认了命一般,擦掉眼泪,居然也走过来开始劝李二虎接受这桩婚事。 “是啊二虎,你就听你刘爷爷的吧,付庙祝把这些年村民们捐的香火钱都拿了出来,替山神给咱家下了聘礼,好多钱呢,你娶媳妇也不愁了!” “可是我妹子她……” “她什么她!”刘姓老者瞪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一边说,一边不断地戳着空气,“你妹子是要嫁给山神大人的,那山神大人住的可是白玉宫殿,吃的喝的也都是金丹仙果,琼浆玉露,跟着山神大人只有享福怎么可能会受苦呢?” “别的人家想要这样一桩婚事还没戏呢!” “是啊,伱妹子能嫁给山神大人,以后有的享福了!” “……” 众人围在李二虎身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似乎他们家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 林中天站在窗台外听了一阵,默默收回了此前对村民性情淳朴的评价。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哪有什么地方能做到真正的岁月静好…… 林中天撇撇嘴,纵身一跃,身形轻盈地跳到了房檐上,类白眼视角一开,很容易便找到了躲在西北角小屋里哭泣的少女。 在少女的身边,还有两個大娘正一边说笑,一边改着大红色的婚衣,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身边少女啜泣声的影响。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让林中天想到了前世看过的几部冥婚主题的恐怖电影。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否则多少也能让他们体会一下自己当年在电影院里的感受。 “真是可惜了……” 林中天咂咂嘴巴,纵身跳下房檐,跑到西北角小屋的门口望向屋内的少女。 那少女身量苗条,面容清秀,虽然衣着朴素,未施粉黛,但已然能看出美人的底子,若是生在他前世的时代,多少也算是个高分美少女。 当然,这是小松鼠身躯眼里看到的画面。 如果是方才的类白眼视角,那就完全不同了。 林中天的类白眼视角是一种类似修仙小说中神识扫描的高维视角,在这种视角下,别说是皮肤上的毛孔和螨虫,就连对方的内脏以及大肠里蠕动的粪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这种原因,在更换了血肉之躯后,林中天就很少会使用这种高维视角了。 毕竟他的审美和认知还是偏向人类,受不了这种太过真实的刺激。 望着屋内的少女,林中天想了想,迈开四条小短腿跑进了屋内,吓得少女发出一声惊呼。 旁边的两名妇人也看到了这只小松鼠,当即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拿起顺手的东西开始追捕这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小家伙。 一时间,椅倒桌翻,整个房间鸡飞狗跳,充斥着少女的惊呼和妇人的喊叫。 就连那件还没缝制好的婚衣,也被那小松鼠踩了几脚。 两个妇人见状骂了几声,抄起家伙继续追捕着小松鼠,却被对方轻松自如地躲过,几个闪身后便遛出了房门,消失在院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汇聚在李二虎家院子里的人们全都散去了。 只剩下李二虎一家三口待在家里,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母亲默默地烧水做饭,食材就是此前付庙祝退回来的猪腿。 妹妹抱着红色婚衣,像是失了魂般坐在门槛上,望着窗外的天空。 而李二虎则静静地坐在床边,盯着地上的砖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颗石子从窗外飞来,正中李二虎的脑袋。 李二虎叫了声痛,揉着脑袋抬起头,刚好看到窗台上一只灰褐色的小松鼠,正用看白痴的眼神静静地望着自己。 “你之前去哪了?” 李二虎下意识问了一句。 但紧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小松鼠的目光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是你给山神爷爷通风报信的,对吗?” “……?”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林中天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李二虎没有注意到,他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叹了口气,李二虎向后一仰,躺在床上,轻声道:“我爹死的早,我娘又是个没主见的,性子软的像一滩泥,可以说,从十一岁那年起,这个家就是我做主的,当时老先生对我说,长兄如父,我要替我爹抗起这个家,扛起属于父亲的责任……” 李二虎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林中天站在窗台上静静听着。 这个故事并不算长,剧情也很简单,就是一个自小丧父的少年扛起家庭,养活妹子的故事,像这样的故事在他前世的时候看过一箩筐,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当这个故事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林中天还是想做些什么。 正好那个蠢货庙祝在他面前疯狂找画面,已经让他心生厌烦。 若是能借助此事谋划些什么的话…… 林中天略一思索,伸出一根锋利的爪子,在窗台上留下一行从私塾书籍中学来的繁体字,随后望了眼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李二虎,转身离去。 第十三章 今夜亥时,山神庙外 李二虎并没有察觉到林中天的离开,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直到某一刻,李二虎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一顿,开口道。 “他们都说,我妹子能嫁给山神大人是好事,我不该难过,你也是山神大人身边的爱宠,你能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说着,李二虎转头望向窗台,但此刻窗台上早已空无一物。 李二虎自嘲一笑,刚想转过头来,忽然发现窗台上似乎有什么痕迹。 李二虎目光微动,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朝着窗台靠了过去。 只见那石质的窗台上,赫然刻着一行清晰的小字—— 「今夜亥时,来山神庙见我」 “这……这是……” 李二虎神色愕然,他知道小松鼠非常聪明,可没想到它居然还识字。 这是真的成精了吧? 李二虎压下内心的震惊,望着窗台上的字迹,仔仔细细,来回看了好几遍。 “亥时……亥时……” 李二虎口中喃喃自语。 原本村里是打算挑个良辰吉日,再将他妹妹送进山里的。 可付庙祝说山神有旨,明日就是良辰。 因此今天晚上,村里人就会将他妹妹送到山神庙,在山神庙里住上一晚,第二天用八抬大轿送进山里与山神完婚。 这么一算,今夜亥时,妹妹应该正好就待在山神庙。 而小松鼠这个时间让他去山神庙,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李二虎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怎样,他都想去看一看。 …… …… 当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李二虎辗转反侧,度秒如年。 终于,他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提前起身,悄悄摸出了房门,朝着山神庙的方向赶去。 在他身后的房檐上,一只小松鼠静静地站在那里,望向李二虎背影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笑意。 果然是少年人,就是沉不住气…… “也罢,既然这样,那我也提前开始行动吧。” 林中天心里这么想着,随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亥时对应现代时间的21时至23时,此时正是夜阑人静之夕,故又称人定。 以往这个时间,丘岗村的村民都已经歇下了。 但是今晚,除了李二虎之外还有一個人睡不着,那就是策划了这一切的付有志。 付有志住的地方是村民们专门为庙祝修建的,距离山神庙很近,相隔不到三十米。 正因如此,在李二虎的妹子被村民们送到山神庙后,付有志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刻山神庙里的情况。 一想到隔壁冷清的庙里有个美人正孤身独处,他就有些心痒难耐。 不过为了自己今后的性福,付有志还是决定先忍一忍。 毕竟明天早上村民们还要用八抬大轿将美人抬进山里。 今夜动手的话,很容易被看出端倪。 按照付有志的计划,明日将美人送进山里后,他便会遣散村民,让美人待在花轿里,自己一个人假装跟山神对话,然后顺理成章地让山神附身自己与美人洞房。 到那时,对方还不是任自己揉捏。 至于事后,只要随便编个理由,就能借山神之名将美人赏赐给自己。 反正这群村民对山神盲目崇信,自己身为山神庙的庙祝,不管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的。 想到这里,付有志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响动。 付有志微微皱起眉头,抬头一看,只见那房间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一道黑影从缝隙中猛地冲了进来。 “什么东西?!” 付有志瞪大了眼睛,额头瞬间渗出一片冷汗。 他连忙从床上直起身子,想要去抓床头的那根木棍。 就在这时,冲进房门的黑影跳上了他的床,猛地一下撞在他的小腹上,随后它跳上窗台,从窗户的缝隙中逃了出去。 这是一种镶在墙里的镂空木窗,没有影视剧里的那种窗户纸,更不可能有玻璃,只靠镂空的部分透光通风,因此那道黑影很轻易地便钻了出去。 借着窗外的月光,付有志终于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样。 正是一只黑褐色的小松鼠。 “我还道是什么,原来是只大尾巴耗子……” 付有志松了口气,将刚刚拿起来的木棍放下,再次躺在了床上。 只是这一次,他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意乱,体内的气血不停地翻涌。 躺了一会,付有志便忍不住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付有志紧咬着牙关,额头青筋毕露,一双眼睛里也满是血丝。 月光穿过窗户的缝隙照在他脸上,将这张脸照得格外狰狞。 他脑海中还是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山神庙中美人独处,以及自己此刻赶过去究竟能如何欺负美人的美妙画面。 忍了一会,付有志还是没忍住,一咬牙从床上起身。 虽然理智告诉他,今夜侵犯美人很可能会被村民们看出端倪,但在精虫上脑的情况下,他还是选择了屈从于欲望的控制。 “没关系,我可是山神庙的庙祝,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会信的。” 付有志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推开房门,走向山神庙。 与此同时,李二虎已经悄悄来到了山神庙外。 此刻,他正躲在一棵树后,目光复杂地望着山神庙外停放的花轿。 如果今夜没有什么转机,那么明日清晨,妹妹就会乘上花轿,被村民们抬进山里嫁给山神。 这自然是李二虎不愿意看到的。 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无论是庙祝,村民,还是她母亲,都已经就此事达成了共识,就连他妹妹本人也已经认命。 在这种情况下,李二虎空有一身勇力,却也只能无力地看着事情发生。 正因如此,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只小松鼠身上。 怀着紧张的情绪,李二虎静静等待着亥时的到来。 忽然,李二虎眉头一皱,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不远处响起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而且是从他的身后走来的。 眼下的这棵树已经无法隐蔽他的身形,李二虎心里一紧,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很快便落在山神庙外的那顶花轿上。 一分钟后,付有志双眼通红,衣着凌乱地出现在道路上。 望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山神庙,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淫笑。 “美人啊美人,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只该死的松鼠吧!” 付有志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解开衣服走向山神庙。 就在此时,停放在庙门口的花轿忽然发出一声异响。 正走向山神庙的付有志脚步一顿,缓缓转头望向花轿。 夜风徐徐吹来,掀起了花轿帘子的一角,露出了里面蜷缩的人影。 付有志脸上笑容更胜,转身朝着花轿走去。 “李家妹子倒是好兴致,半夜三更居然睡在这里!” 也好,在这花轿里成好事,怎么也比那冷清的破庙要妙得多。 没有犹豫,付有志快步走到花轿前,脸上带着淫笑,一把掀开了花轿的门帘。 但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花轿里躲着的并不是那位怯怯的美娇娘,而是一张充满愤怒的面孔,以及一颗在他眼前不断放大的拳头。 “砰!” “啊——” 一声凄惨的痛呼划破了夜空,彻底打破了村子的寂静。 第十四章 猛虎下山 望着眼前捂着脸惨叫的付有志,李二虎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在一分钟之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今晚居然能撞见这样丑恶的一幕。 丘岗村并不算大,石屋的排列也很紧密,以李二虎旺盛的精力和敏锐的听力,经常在半夜听到隔壁夫妇行房事的动静。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还会偷偷溜出去,蹲在窗户下看得面红耳赤。 因此,他虽然没有娶妻,但也不是对房事一无所知的白痴。 看到付有志这副浪荡的样子,李二虎哪里还不明白这个混蛋想要做什么。 他居然想趁这个机会欺负自家妹子! 李二虎怒火中烧,一把拉开花轿的帘子,踏了出去。 付有志捂着脸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还缓过神来,便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衣襟,一把提起然后掷在地上,双拳如雨点般不断落在他的身上。 不远处,山神庙的房顶,一只小松鼠正站在那里,眼神古怪地望着下方发生的事情。 说实话,林中天虽然计划了这一切,但眼前的发展还是偏离了他的预期。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他应该在亥时将李二虎引到山神庙外,然后赶去付有志的住所,给他几缕灰雾细丝用于强化气血和内外两肾。 以往用动物做实验的时候,只要将这三处地方单独强化,就会使动物提前发情,而且欲望会变得极其高涨。 林中天这也是第一次在人类身上实验,效果还算不错。 付有志果然受不了高涨的性欲,只身一人来到了山神庙外。 到这里,一切还都在林中天的计划之中。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李二虎居然躲进了花轿,还闹出了动静。 付有志听到动静,以为美人躲进了花轿,淫笑着上前,结果被李二虎抓了个正着。 看到这一幕,林中天就知道,自己之前留下的后手有些多余了。 他在下午冲进房间踩踏婚衣的时候,留下了不少灰雾细丝。 这些灰雾细丝并不是用于强化肉体的,而是用于构建简单的控制网络,从而做到像操控岩石一样操控婚衣。 毕竟按照林中天原来的计划,付有志是有可能在李二虎冲进山神庙前侵犯他妹妹的。 如果李二虎没能及时冲进山神庙,那么林中天就会用这种方式操控婚衣,从而间接操控李二虎的妹妹行动。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李二虎居然在付有志进入山神庙之前就拦下了他。 林中天咂咂嘴,一脸同情地望着被李二虎压在身下的付有志。 要知道,李二虎可是敢于与猛虎搏斗的汉子。 无论是气势还是身体素质,都不是付有志能够媲美的。 几拳下去,付有志便被吓得肝胆俱裂,连声告饶。 但已经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李二虎又怎会因为几句求饶便放过他,无论付有志怎么求饶,那饱含愤怒的拳头还是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他的身上。 渐渐地,付有志的求饶声弱了下来。 “哥……哥哥……” 就在这时,花轿旁边传来了一道怯怯的声音。 李二虎猛地回头,那狰狞的表情将倚在花轿旁的少女吓了一跳。 望着妹妹脸上害怕的身躯,李二虎这才回过神来。 他终于松开了拳头,喘着粗气直起身,指着躺在地上的付有志脸怒喝道:“狗东西,这次我就放过你,再敢打我妹子的主意,我一定会杀了你,听清楚没?!” “……” 只可惜,李二虎的怒喝并没有得到回应。 躺在地上的付有志此刻满脸浮肿,七窍流血,嘴里不断地吐着血泡,胸口也没有任何起伏,眼瞅着就是一副不行了的模样。 李二虎这才感到有些慌张,连忙蹲下身,将手放到他鼻子下试了试。 果然没气了…… 李二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身后的少女此时也走了过来,强撑着胆子望了眼付有志的模样,随后脸色一白,连忙移开目光望向身边的李二虎,轻声道: “哥,他好像已经不行了。” “我知道。” 李二虎脸色难看,原地站了一会,忽然脸色坚定起来,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下一秒,李二虎便伸手拉住了少女,大步朝着村里走去。 少女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乖乖跟在李二虎身后,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 “哥,你要带我去哪?” “回家!” 李二虎头也不回地说道。 “村子里已经不能呆了,我要带你和母亲离开这里。” “可是明天我就要嫁给山神了。” “……” 李二虎脚步一顿,紧接着便以更快的速度大步向前。 见哥哥不说话,少女继续轻声道:“还是让我留下来吧,等明天嫁给了山神大人,我可以替你向山神大人求情……” 还没说完,走在前面的李二虎突然停下了脚步。 少女反应不及,一下子撞在李二虎的身上。 惊呼一声后,少女站稳身子,从李二虎身后探出脑袋望向前方。 只见前方的道路上,一只灰褐色的小松鼠站在那里,月光洒在它的身上,给那蓬松的毛发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轮廓。 望着前方那只小松鼠,李二虎脸色不停变幻。 他不清楚小松鼠和山神的真实想法,也不清楚付有志到底和山神有没有关系,更不清楚小松鼠让他今夜亥时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打死了付有志。 心里有鬼的情况下,他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这只小松鼠了。 就这样,气氛莫名其妙地僵在了那里。 忽然,拦在路上的小松鼠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他的身后。 李二虎早就知道这只小松鼠聪明得不像话,见到这一幕只是愣了一下,便迅速转头望向了自己的身后。 躲在他身后的少女却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什么? 一只成了精的松鼠! 少女惊愕地望着小松鼠,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已经转过身的李二虎一把拉到身后。 踉跄几步,少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顺着李二虎的目光望向前方。 只见那山神庙外几棵大树的阴影中,一双象征着致命与危险的黄褐色眼睛缓缓浮现,紧随其后的是一袭在月光下泛起奇异光辉的斑斓锦袍。 “呼——” 如同引擎般不断轰鸣的低吼声扩散开来,一只披着斑斓锦袍的猛虎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是那只老虎! 它居然下山了…… 李二虎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只老虎。 少女呆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恐而又高亢的尖叫。 “啊——” 惊恐的尖叫彻底打破了丘岗村的寂静。 不少人都被这声尖叫吵醒,村子各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十五章 山神显灵(上) 李二虎安抚了一下少女的情绪,随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只老虎身上。 待走出阴影,老虎忽然停下了脚步。 李二虎却不敢掉以轻心,一边做好战斗的准备,一边拉着少女缓缓后退。 他深知,面对这山里最危险的猛兽,必须要死死盯着它的动作,决不能转身逃跑,那样只会将自己脆弱的背后留给这位致命的猎手。 就在此时,距离此地最近的几栋石屋亮起了火光。 正是被尖叫声吵醒的几户人家。 这几户人家的成年汉子已经穿好了衣物,点起火把,一脸警惕地拉开门,相互对视一眼后,拿上武器结伴前往声音传来的地方。 丘岗村毕竟靠近深山老林,林中还有老虎和野猪这种猛兽。 想要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警惕心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像这种半夜有人尖叫的情况,对于丘岗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那头野猪王冲进了田里,撞坏了谷仓,毁了不少粮食。 因此,在听到少女发出的惊恐尖叫后,整个村子都苏醒了过来。 每家每户的成年男子都迅速起床穿衣,带着武器出门,很快便与大部队汇聚在一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火光越来越旺,李二虎无需回头,也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暗道一声“糟糕”,眼前的老虎可不是村民们抱团就能吓走的存在。 以它秒杀野猪王时表现出来的速度和力量,无论来多少人,都只是送菜而已。 李二虎有些着急,他有心要警告丘岗村的村民,但眼前的老虎正虎视眈眈,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当气氛僵住的时候,那老虎忽然打了个哈欠,瞥了他一眼后,转身朝着山神庙的方向走去。 李二虎微微一怔,下意识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与此同时,第一批村民已经赶到了这里。 借着月光和火光,他们也都看到了那只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老虎。 “老虎!” “是老虎!” 一个手持粗制长矛的汉子忍不住发出惊呼,其他几個汉子迅速上前,手持各种武器,将李二虎和他妹妹全部护在身后。 为首的汉子微微偏头,低声问道。 “二虎,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了,短时间内恐怕说不清楚。” 听到这汉子的询问,李二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先敷衍搪塞过去。 那汉子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也没时间计较什么,当即目光警惕地望向那只老虎。 或许是听到了几人的脚步,老虎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李二虎身前的众人。 看到这一幕,众人越发警惕,站在两侧的几个汉子手持长矛,一边盯着老虎的眼睛,一边缓缓挪动自己的脚步,似乎想要分散站位,将老虎围住。 “别动!” 李二虎忽然大喝一声。 周围的众人听得一愣,但还是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站在李二虎身边的汉子又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它不想让我们过去……” 李二虎轻声回答道,他已经明白了这只老虎的意思:“只要我们不过去,它就不会伤害我们。” “过去?去哪?” “山神庙。” 山神庙? 听到这句话,汉子愣了一下,刚想继续询问的时候,一道惊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山……山神爷爷!” 充满震惊与激动的惊呼声响起。 众人纷纷望向惊呼的那人,随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 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石人正从山林中缓步走出,在他的身后,还有两只半大的小老虎,正随着他行进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着。 “是山神爷爷!” “山神爷爷显灵了!” 无论是之前赶到的村民,还是之后才赶来的村民,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激动地呼喊,纷纷拥挤着上前,想要拜见自己信仰了这么多年的山神。 李二虎见状心里一紧,连忙大喊一声。 “别——” “吼!!!” 话音未落,那只老虎便已然向前一跃,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拥挤而来的人群大吼一声,那双宛若铜铃般圆睁的虎目中闪烁着血腥的杀意。 众人纷纷惊呼着停下脚步,举着武器,满脸惊恐地向后倒退。 还好,那老虎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待众人退到某条分界线之后,它便停下了脚步,虎视眈眈地扫视着噤若寒蝉的众人。 与此同时,那石人山神已经走到了付有志的尸体旁边。 李二虎内心无比紧张,额头渗出冷汗,悄悄拉住妹妹的手,想要趁机溜走。 刚一转身,李二虎的目光便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正是那只神出鬼没的小松鼠。 此刻,它正站在妹妹的肩膀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二虎语气有些结巴。 他本就心里有鬼,看到这只神出鬼没的小松鼠,当即被吓得不敢轻动,刚刚鼓起的勇气也因此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松鼠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望向前方的石人山神。 李二虎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石人山神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放在付有志的脑袋上。 过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躺尸的付有志突然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那张鼻青脸肿满是鲜血的脸缓缓转过来,望向了远处的李二虎。 “诈……诈尸?!” 李二虎忍不住后退一步,目光无比惊恐。 站在他身后的少女更是白眼一翻,当场晕厥。 李二虎注意到少女的动静,连忙搀住了她的手臂,原本站在少女肩膀上的小松鼠纵身一跃,跳到李二虎的脑袋上,满脸无语地望着昏厥的少女。 “这也太不经吓了……” 林中天撇了撇嘴,不再压制灰雾的流逝速度。 刹那间,源源不断的灰雾从灰球中逸散而出,在林中天有意识的操控下,以大脑为起点,沿着体内的静脉和血管流向四肢百骸。 随着林中天站起身,他脸上的青肿逐渐消退,断裂的鼻骨自动修复。 很快,李二虎带给这具身躯的伤害彻底消失不见,虽然还有一些干涸的血渍挂在脸上,但看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恐怖了。 不仅如此,这具身躯的面容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包括鼻子、眼睛、嘴巴在内的五官都有细微的调整,变得更加立体俊美,那原本有些黑黄的牙齿也迅速松动脱离,重新长出了一口白皙的牙齿。 除此外,他的身形也变得更加挺拔,肌肉变得更加饱满。 待擦掉脸上挂着的鲜血,一个看上去年岁在二十左右的高大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前,五官中依稀能看见付有志的影子,但已然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就是人类之躯的感觉吗?” 林中天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俊美的脸上满是愉悦与笑意。 第十六章 山神显灵(下) 在林中天仔细体会久违的人类之躯时,旁边的小老虎似乎也在他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目光略带怀疑地绕着他踱步,似乎在审视眼前这个有着主人气息的人类。 重新拥有了人类之躯,林中天的心情非常愉悦。 见长安怀疑地绕着自己踱步,林中天不由得哑然一笑,一俯身将它抱在怀里,对着那虎头虎脑的圆脸狠狠rua了起来。 对此,长安自然是极力反抗,愤而炸毛。 但林中天只用了一缕灰雾细丝,就让它乖乖地接受了自己的蹂躏。 撸完大猫,林中天神清气爽。 前世的他就非常喜欢猫科动物,高中时还曾经往家里捡过两只流浪猫。 以他的性子,若是有机会撸到老虎,肯定会很非常珍惜。 但奈何之前的他只有一具岩石身躯,根本体会不到撸猫的快感。 再加上类白眼视角下,生物那恐怖的真实模样对林中天还处在人类范畴之内的审美的冲击,导致之前的林中天根本不想与长安它们亲热。 现在换了一具人类之躯,拥有了属于人类的视觉,林中天终于可以享受撸猫的快乐了。 望着脚边一脸懵逼的吉利,林中天笑呵呵地放下长安,又将吉利抱起来摸了几把。 忽然,林中天动作一顿。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右手并没有随着身躯的强化重新长出手指。 这就有点郁闷了…… 林中天皱了皱眉,一松手,怀里的小老虎吉利便身形轻盈地落在地面上。 “要是再加点灰雾呢?” 林中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往右手中传递了更多的灰雾。 很快,五根手指断掉的地方都鼓起了一个肉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下蠕动。 但过了几秒钟,皮下的肌肉便停止了蠕动,鼓起的肉包也停在了当前的状态。 “看样子还是不行……算了,以后再研究吧!” 林中天垂下手臂,目光一转,望向李二虎等人。 紧接着,他带着两只小老虎,以及身后高大魁梧的岩石身躯走了过去。 随着林中天的逐渐靠近,众多村民们的表情也从警惕变得激动起来。 待林中天走到他们面前,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各种武器乒乒乓乓地落了一地。 “山神爷爷!” “山神爷爷……” 村民们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激动地说这些什么。 或许是觉得这些人有些聒噪,老虎向前一跃,一声咆哮,直接将所有人全体禁言。 “放轻松。” 林中天笑着摸了摸大老虎的脑袋,见它转过头,目光有些怀疑地望着自己,于是微笑着传过去一缕灰雾细丝。 大老虎顿时不再怀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好了,都起来吧!” 林中天笑着抬了抬手,示意村民们起身。 但众村民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敢起身,反而将目光投向他的身后。 林中天回头一看,顿时恍然大悟。 感情这群村民跪的是他的岩石身躯,对他此刻的人类之躯反倒没什么敬畏。 既然如此,林中天也就不再强求了,只见他板起脸来,轻喝一声:“吾乃山神麾下判官,而今附身于庙祝付有志,正有山神大人的神旨要传!” 听到这话,人群中,一位年纪较大的中年男子直起上半身。 他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提起胆子,拱手问道:“判官大人,请问您身后这位是?” “此乃山神麾下神将,你们称呼他为神将大人便是。” “原来是神将大人!” 中年男子不敢怠慢,连忙恭敬行礼。 随后,再也没有人出声质疑,一众村民全都跪在地上,恭敬地等候着林中天宣旨 李二虎也跪在地上,他那昏倒的妹子就靠在他的肩膀。 听到林中天的说辞,李二虎脸色发白,内心苦涩,犹豫一二,还是开口道:“判官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山神爷爷要罚,就罚我一人吧,我妹子她……” “山神大人有旨!” 没等李二虎说完,林中天忽然开口,声音高昂,压过了李二虎的话语。 “庙祝付有志假传神谕,触犯神威,已经被山神派遣神将处死,拘走魂魄,从今往后,这山神庙的庙祝一职就由猎户李二虎担任。” 说完,林中天瞥了一眼还傻傻跪在那里的李二虎,没好气地说道:“还不领旨?” 李二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低下脑袋:“……是!” 众村民们面面相觑,忍不住议论纷纷。 方才发声询问的那个中年男子再度问到:“敢问判官大人,所以这山神大人娶妻一事……” 林中天淡然道:“自然是前庙祝付有志杜撰捏造,说来也是可笑,尔等凡人也不想想,山神大人那是何等身份,即便真的要娶妻,又怎会娶一介凡女?” 有道理啊! 众村民纷纷点头,惭愧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好了,此事就到此结束,以后莫要再被这样的谎言诓骗了!” “谨遵大人神旨。” “李二虎,你跟我来。” 林中天摆了摆手,转身朝着山神庙走去。 李二虎连忙起身,刚想将昏倒的妹妹交付给其他村民,便听到林中天又说。 “带上你妹妹。” 李二虎微微一怔,回过神来,便看到那头大老虎迈着猫步走了过来,瞥了他一眼,然后有些不情不愿地在他面前趴下身子。 李二虎反应过来,连忙将妹妹放到老虎背上。 与此同时,那只小松鼠又像鬼一样突然出现,轻轻一跃落在老虎的脑袋上。 就这样,老虎驮着少女和小松鼠,带着李二虎走向了山神庙。 众村民们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该跟上去,还是该想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回家睡觉。 好在有個胆子较大的汉子替大家做出了决定——他悄悄地跟上了前面的李二虎。 有人带头,其他村民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于是众人纷纷围了过去。 林中天瞥见这一幕,也不在意。 他在山神庙前站定,挥挥手,身后的石人就动了起来。 李二虎吓了一跳,下意识绷紧全身的肌肉。 但那石人神将却无视了他,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踏入山神庙的庙门,而后走到神台前,将那尊粗糙的山神石像搬了下来,自己站了上去。 这番操作,让李二虎以及外面围观的村民傻了眼。 林中天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李二虎的肩膀。 “从今往后,这云雾山的山神就长这副模样了!” “啊?”李二虎瞪大了眼睛,嘴唇蠕动几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可这不是神将大人吗?而且这山叫鹰嘴山,我们村子都叫了好多年了……” “我说叫云雾山就叫云雾山,怎么,你有意见?” 林中天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与此同时,站在神台上的石像也转头望向了他。 李二虎顿时汗流浃背,连忙称自己不敢。 第十七章 听风茶肆 林中天嘴角一翘,继续开口道:“至于神像,山神大人不满这座神像很久了,所以下山前就按照自己的模样给神将大人造了一具身躯,还特地嘱咐我们,临走之前一定要将神像留下,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是山神大人给你们的赏赐。” “原来如此。” 听他这么一说,李二虎就明白了。 “好了。”林中天摆了摆手,“今夜就到这里吧,你去遣散村民,让他们回家好好睡觉,日后村子里有什么事,就来庙里说一声,明白了吗?” “明白了。” 李二虎连忙点头,直到林中天携三只老虎离去,他还是晕晕乎乎,犹在梦里。 好在他还记得林中天的嘱托,将林中天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村民,包括鹰嘴山改名云雾山以及山神亲赐神像的事情。 听到这两个消息,村民们显得非常激动。 他们觉得这是山神大人对丘岗村的认可。 几个半夜被小辈们叫醒的村老原本还有些不满,听到这个消息当即神色激动地讨论起来,唾沫横飞地争辩着要不要给村子也改個名,就叫云雾村。 对于这些村民的反应,林中天并不在意。 留下这具石人身躯,也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获取消息。 毕竟这里是距离空间坐标最近的村子,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林中天可没有打算一直待在这片山里,之前不愿出山,只是为了研究灰雾和血肉之躯,现如今他的实验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自然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有那具石人身躯呆在村子里,一旦发生什么事,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至于那片链接着灰雾空间的山林,林中天也有安排。 他将长安,长城和吉利这三只老虎留了下来,守着那片拥有空间节点的地方,自己的小松鼠身躯也会留在这片山林着,陪伴并监视着这三只老虎。 做好这些安排,林中天便可以放心地离去了。 临走之前,林中天还去了一趟空间坐标所在的地方。 他先是补充了一下这具身体里的灰雾,然后又将灰雾压缩成固态,凝聚成一龙一虎两个配饰,并在外部包裹上墨玉,做成了两个表面上看是佩饰,实际上是充能电池的墨玉佩。 林中天稍微计算了一下,身体内的灰雾储量到达上限后,大概能支撑一百三十年的时间。 算上两只墨玉佩,这个时间可以延长到两百八十年左右。 就算每天都用灰雾强化这具身躯,每月送出去一部分强化别人,也能保证他在六十年内不需要回到这片山林补充灰雾。 得到这个结果,林中天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准备好一切,林中天换上从付有志那里取来的一袭青衣,又从灰雾空间中取了点金银,带上这些天来越发聪慧的小老虎长安,而后便准备下山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 在研究灰雾与血肉之躯的这段时间里,林中天没少将这个世界的物质搬进灰雾空间。 其中质量最大的,就是那具小山一样的岩石巨人身躯,以及这具身躯所在的山峰。 没错,林中天将那一整座山都搬进了灰雾空间。 说是山,其实也就是个小山包,海拔不过六十米,长宽不过两百米。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山包,其山体内居然还藏着不少玉石和贵重金属。 虽然质量都很一般,杂质也多得没眼看,但凭借林中天对灰雾空间的掌控力,完全可以将这些杂质轻而易举地提取出来。 于是,在经过简单的提纯后,林中天顺利得到了重达三十五公斤的各色纯净玉石和玛瑙,以及总质量为一百五十七公斤的金、银、铝等贵重金属。 靠着这些东西,即便林中天是个没有来路的黑户,应该也能在人类世界活得很滋润。 …… …… 时光如梭,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京城外十里左右的官道旁,有一家听风茶肆。 说是茶肆,其实就是个简陋的茶棚,棚顶罩着席子,四面漏风,所以才叫听风。 给这家茶肆取名的,倒也算是个趣人。 此刻,茶肆里进来了四位客人,一位是穿着青衫的高大青年,宽肩阔背,身材修长,皮肤细腻,不见风霜,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 只是不知这富家子弟为何一人独行,也不见家丁仆从护卫左右。 至于另外三位,则是两男一女结伴赶路的江湖客。 与旁边的富家子弟相比,这三位穿着篷衣,戴着斗笠,衣物上还残留着昨夜春雨的痕迹,看上去风尘仆仆,很是狼狈。 茶肆的老板将店开在这种地方,自然见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人物。 只一眼,他便知道了该如何应付这四位客人。 冒雨赶路的客人最需要的就是暖身与解渴。 于是他便给那三位送上了一壶温度刚好的热茶。 而富家弟子要的是品茶的意境和人前显圣的虚荣。 于是老板在送上热茶后,当着四位客人的面,将另一壶刚刚煮好的热茶倒掉,小心翼翼地从柜台最下方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好茶,重新泡了一遍后,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青年的桌上。 “客官,上好的碧螺春,请您品鉴。” “哦?” 青年眉头一挑,接过茶壶,神态自然,动作娴熟地倒了一杯。 只见那漂亮的白瓷茶杯中,一粒粒深碧色的茶叶缓缓舒展着身躯,漂浮在碧绿的茶水上,将整杯茶水映衬得如同翡翠。 “好茶!” 青年赞叹一声,那毫不遮掩的声音吸引了旁边三位江湖客的注意。 其中那位女客轻嗅着空气中飘来的茶香,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看到这一幕,对面的男客似乎有些酸意,当即冷哼一声,一拍桌子,喝道:“老板,你这人好生无礼,同是客人,为何给他的就是好茶,给我们的就是这种鸟货?莫非是嫌弃我等穷酸喝不起?” “这这……客官冤枉啊!” 老板面露难色,连连道歉。 男客闻言冷哼一声,道:“漂亮话就不必说了,给我们也点一壶好茶,就要他喝的那种。” 说着,男客伸手指向了旁边品茶的青年。 女客见状皱了皱眉,低声道:“二哥……” 男客摆摆手,打断了女客的话:“没关系,反正也快到京城了,这点盘缠就不省了。” “确实不用省了。” 正在品茶的青年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听到这话,隔壁的三人齐齐转头,怒视着青年。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青年一边品茶,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是觉得你们说的没错,毕竟死人是不需要盘缠的——伱说对吗,老板?” 说到最后一句,青年抬起头,笑意盈盈地望向这听风茶肆的老板。 第十八章 崇祯元年 “客官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一脸迷茫与惊慌地望着青年。 旁边的三位江湖客则脸色微变,纷纷将手放在了身边的剑柄上。 “你说呢?” 青年吹了吹茶水上最后一粒漂浮的茶叶,随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或许是茶水有些烫,饮尽茶水后,青年闭上眼睛,缓了一阵,随后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朝着老板竖起一根大拇指,口中赞叹道。 “不愧是上好的断肠散,果然够劲!” 此言一出,老板顿时面色大变,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不再有什么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冰冷狠毒与疑惑。 “你居然知道?” “当然。” “那你还敢喝?” “为何不敢?”青年轻笑一声,左手伸出两根手指,弹了弹面前的茶杯,口中赞叹道,“我这一路走来,品了不知多少杯毒茶,喝了不知多少壶毒酒,唯独你这壶掺了断肠散的碧螺春最为好喝,只是不知你这厮究竟加了什么秘方,居然能中和狼毒花的苦辛味。” “想知道吗?” “当然。” “那就去地府里问阎王吧!” 随着老板一声大喝,青年头顶的席子瞬间破开。 一柄闪烁着寒芒的利剑从天而降,刺向那青年的脑袋。 旁边的三位江湖客见状顿时一惊,没想到这棚顶居然一直藏着一位杀手。 但那青年似乎早有预料,冷笑一声,翻手上举,一掌拍在头顶刺来的剑锋上。 直到这时,旁边的三人才注意到青年衣袖上的古怪,他的两只衣袖一边长一边短,长的那边遮住了右手,短的那边露出了左腕。 方才饮茶时,青年也是一直用的左手,从未展示过自己的右手。 但此刻,随着青年翻手一掌,衣袖滑落,一只造型奇异的纯白骨爪出现在众人眼前。 三位江湖客当即脸色一变,似乎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居然是他,白骨魔手付青云!” 望着那只奇异的白骨手,三人中的女客忍不住喃喃自语。 林中天耳力惊人,自然听到了女客对自己的称呼,当即心里更怒,右手变掌为爪,抓住那锋利的剑锋用力一拽。 “砰——” 一个瘦小的黑影被林中天从棚顶拽了下来。 在半空中,那瘦小的黑影松开剑柄,左手探入怀中,洒出大片毒雾,随后身形翻转,一个后空翻平稳地落在隔壁座的茶桌上。 与此同时,那茶肆的老板也从柜台下抽出两把长刀,大喝一声,跃过柜台,一脚踹飞了刚刚烧开的水,那烧得发红的铁皮水壶与滚烫的茶水一同飞起,泼向坐在原地的林中天。 “噗嗤——” 鲜血飞溅,刚刚平稳落地,显得身手极好的瘦小杀手瞪大了眼睛,目光缓缓下移,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胸口的长剑。 “好……好快。” 瘦小杀手略显艰难地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林中天微微一笑,拔出刺穿对方心脏的长剑。 在他的身后,毒雾,水壶与沸水悉数扑了个空。 那位手持双刀的老板也愣在了原地,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望着林中天。 说实话,虽然旁观了全程,但他仍然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林中天就已经出现在了瘦小杀手的面前。 速度之快,宛若疾风迅雷。 不!比疾风迅雷还要快! 老板心里还在震惊,忽然眼前一花,胸口处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对方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什么轻功?!” 老板强忍着身体的剧痛,语气艰涩地问道。 “凌波微步。” 林中天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之前显露自身速度的时候,也有人曾问过他轻功的名字,但当时的林中天并不以为意,说自己只是走的快,不会什么轻功,但没有人愿意相信。 有些好事者便自作主张,给他的轻功编了個名字,叫迅雷步。 林中天听着别扭,就改了口,每有人问起,就说自己这招叫凌波微步。 但可惜的是,每个听到名字的人都未能成功活着离开…… 这也导致凌波微步的大名至今都没有宣扬出去。 不过,今天或许会是个例外…… 想到这里,林中天瞥了眼茶肆外的三位江湖客,随后轻轻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伴随着长剑的抽出,老板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瘫倒在地,变成了一具尸体。 林中天左手持剑,轻轻一抖,剑身上的鲜血瞬间弹起,化作一颗颗血珠洒向周围。 待血珠落尽,长剑的剑身再度恢复了以往的雪亮森寒,就好像从未沾染过鲜血那般。 “好剑!” 林中天赞叹一声,右手轻弹剑身,随后将长剑入鞘,放在桌上。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三位江湖客,见此情形皆是一抖。 为首的那位男客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望着林中天的目光中满是敬畏。 对方轻描淡写地杀死了两位高手,自身却不沾丝毫血腥气。 此等武功已然超越了他的想象,堪称登峰造极。 望着看似人畜无害的青年,男客强撑着胆子,拱了拱手。 “付前辈,我等只是……” “好了,不必多说了!” 林中天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语,一边蹲下身翻找着碧螺春,一边语气随意地说道:“继续赶你们的路吧,京城离此还有十里,现在启程,说不定能午饭之前进城。” “……多谢前辈!” 那人不再多言,感激地拱拱手,随后朝着两位同伴使了个眼色。 三人连忙拿起斗篷与武器,急匆匆地朝着京城的方向赶去。 “找到了!” 林中天笑呵呵地拿出一小罐茶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嗯,就是这个味! 收起茶叶,林中天拿起那柄缴获的宝剑,看也不看茶肆中的两具尸体,循着那三名江湖客的足迹慢慢悠悠地赶向京城。 与此同时,那造型奇异的右手也重新被衣袖隐藏了起来。 一想起自己的右手,林中天就颇有些恼火。 在这一个月里,他闲来无事就会用灰雾去强化右手,试图突破人体的束缚,看看能不能重新长出几根手指来,只可惜,浪费了这么多灰雾,最终也没能长出手指,反而在原本属于手指的地方催生出了五根森白的锋利骨刺。 这边是他“白骨魔手”这个四字诨号中“白骨”“手”的由来。 至于那个魔字,那就说来话长了。 在离开了丘岗村后,林中天化名付青云,来到了最近的县城,从那里得知了这个世界的情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当前朝代的时间,以及丘岗村和那个县城所在的位置…… 想到这里,林中天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算是被丘岗村的假象蒙蔽了,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竟是崇祯元年! 而丘岗村所在的地方,竟是SX省南部的秦岭地带! 第十九章 白骨魔手付青云 众所周知,崇祯时期长达十七年的大灾大难,正是从陕西的大旱与大饥开始的。 如今虽然还是年初三月,但陕西却已数月不见雨水,大旱之景已然出现了征兆,紧随其后的便是上涨的物价以及浮动的人心。 正因如此,林中天一路上见到的场景,远比他在电视与书本上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这一个月里,林中天路上遇到了无数盗贼、强人与土匪,但他第一次亲自出手杀人,却是杀的某地县城里的二十七位官兵。 当时他途经一处村落,看到二三个百姓坐在田埂上休憩,正打算过去问路,忽然就听到有人惊慌地大喊着“官兵剿匪”。 正坐在田埂上休憩的百姓们顿时惊惶不已,四散而逃。 林中天当时还有些疑惑,官兵剿匪,百姓为什么要跑? 可下一秒,他便看到赶来的官兵抓住了一個跑得慢的农夫,一刀砍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林中天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遇到杀良冒功的腌臜事了。 没有任何犹豫,暴怒的林中天冲了上去,一把掐住官兵的脖子,用力一扭便将其扭断,随后捡起对方官兵掉落的长刀,反手捅进另一个官兵的胸膛。 看到有人胆敢反抗,官兵不惊反喜,纷纷围了上来。 只可惜,他们错估了林中天的实力,以为他是那种靠着军阵围困就能绞杀的寻常江湖高手,却不曾想对方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林中天如砍瓜切菜般杀掉了七八个官兵。 没有兵器,他就从官兵手里夺一把,兵器断了,便索性用右手直接杀人。 反正经过这么多灰雾的强化,他右手上的骨刺已然比金铁还要坚硬。 眼看着倒下的同伴越来越多,围着林中天的官兵们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人是他们绝对惹不起的存在,于是官兵们纷纷神色惊恐地四下逃窜。 可他们的速度又怎能与林中天相提并论,又纷纷被林中天追上杀死。 仅有三位官兵因为骑着马,故而及时地逃走了。 林中天没敢去追,因为他发现,村外的田埂上,正有几个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流民目光幽幽地盯着他脚下官兵与农夫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林中天内心不禁有些发颤。 纵然他有天下无敌的武力,也无法处理眼前的荒唐事。 犹豫了许久,林中天还是转身离开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想去管,甚至不敢去想。 离开此地之后,林中天遭到了官府的通缉。 逃走的官兵看到了他白骨一般的右手,便给他取了个白骨魔手的诨号。 当然,此时的林中天还只是被白道通缉。 至于被江湖庙堂,黑白两道共同追杀,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当时的林中天来到了一处县城,县里的豪强大族在附近颇有声望,时任族长的那位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老前辈。 这位江湖前辈听说过白骨魔手的名号,扬言要设宴款待这位江湖新秀。 林中天一开始以为这是对方联合官府设下的鸿门宴,于是兴致勃勃地跑去赴宴。 可谁曾想,这位素有侠名的江湖老前辈,居然真的想要与他这个‘魔头’结交,一见面便与他称兄道弟,言语间明摆着想将他招揽至麾下。 被林中天拒绝后,这位江湖前辈也不恼,话锋一转,想请他帮个忙。 林中天好奇地询问,这才得知这位江湖前辈的烦恼。 简单来说,就是去年收成不好,当地乡绅地主收租本就困难,结果此时又忽然冒出一个人,号召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起来抗租。 那江湖前辈招揽他,就是想借他之手除掉此人。 只要林中天答应出手,他愿呈上黄金五十两作为酬劳。 除此外,他还承诺,可以花钱替林中天走通关系,让官府撤回针对他的海捕文书。 听到这里,林中天气笑了,感慨这世道当真是黑不黑,白不白。 沉思一二,林中天表面答应下来,随后悄悄潜入目标身边,暗中调查了一下目标的情报,发现其人颇有勇力,做事有侠义之风,是那种王朝末期典型的草莽英雄,三观偏向侠客义士,但做事全凭一腔热血,没什么脑子。 对于这样的人,林中天还是很有好感的。 正当他打算现身与之结交的时候,忽然发现,有几个陌生的黑衣人趁夜来到了他的房间,并与之密谈了整整一夜。 林中天临时搞来一具麻雀的身躯,飞到窗台上偷听。 这才得知,此人背后居然还有一个组织,名为同盟会。 目前,同盟会正在全国各地招揽义士,密谋起义。 但他们起义的目的却不是为了造反,而是想要扰乱朝廷的视线,让朝廷自顾不暇,同时趁此机会招揽一些可用的高手,一起去京城劫法场,救出他们的老大。 林中天来了兴趣,悄然离去,想要去京城,见见天牢里的那位老大。 可就在他离去的第二天,一个消息在江湖上传播开来。 说是白骨魔手付青云因不满柳前辈在宴席上的态度,愤而出手,屠戮柳氏满门。 为报血仇,那位拜在剑阁门下的柳氏遗孤倾尽家财,在悬金阁挂出了黄金一千两的花红。 无数江湖高手为此追杀林中天,但没有一人能取到林中天的项上人头,反而让白骨魔手付青云的名号越来越响。 想到这里,林中天不由得轻哼一声。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消息应该就是那个同盟会传出来的。 屠戮柳氏满门的说不定也是他们,或者是他们密谋组建的起义军。 对于同盟会将罪名栽赃给自己一事,林中天很是不满,但他也懒得回去找对方麻烦,反正这些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京城劫法场。 他只要待在京城,就能坐等对方上钩。 到那时林中天再出手,好好跟他们算一笔总账…… 林中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朝城门口的卫兵丢去几两碎银子。 那城门守将见林中天相貌英俊,皮肤白皙,身上的衣物佩饰皆是价值不菲,对待城卫兵的态度又无比嚣张,像是在对待自家的仆从,便以为对方是京城哪家的贵公子,竟是连问都没敢问一句,便谄媚地将他迎进了京城。 进入京城,望着眼前看似繁荣的街道,林中天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被官府通缉的头号通缉犯,居然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走进京城。 看来这大明朝确实已有亡国之相…… 林中天心中感慨,目光左右扫了扫,锁定一处茶馆走了过去。 第二十章 绣……绣春刀? 来到京城后,林中天先是找了个茶馆打听了一下消息。 或许是崇祯正在大力扫除朝中阉党的缘故,京中无人敢在白天讨论朝堂与时政,因此茶馆中最热门的消息自然是江湖上的传闻。 其中讨论度最高的,赫然便是白骨魔手付青云与柳氏灭门惨案。 尤其是那一千两黄金的悬赏,更是让茶馆中人津津乐道。 林中天听了一会,越发觉得无聊。 这些人听风便是雨,看似懂得很多,实则什么都不知道,像极了后世那些网络上的键盘侠。 正当林中天起身,打算付了茶费离去时,余光忽然瞥到了对面酒楼门口的某个人。 那人戴着皂隶巾,穿着蓝黑色的窄袖短打,胸口处有个白色的圆圈,圈里写着個‘狱’字,正是林中天印象中天牢狱卒的经典打扮。 此刻,这名狱卒正站在酒楼门口,时不时往酒楼里望上一眼,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看到这一幕,林中天眼前一亮,再次坐了回去,饶有兴趣地望着对面的酒楼。 只见一个有些矮胖的汉子提着两坛酒小跑着出了酒楼,面对狱卒不耐烦的喝骂,那汉子先是满脸堆笑地告罪了几声,然后将提着的两坛酒递给狱卒,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像是在要酒钱。 狱卒接过捆绑着两坛酒的绳子,夺了两下,没夺过来,不由得气急而笑,抬脚便踹,踹了一顿后见那矮胖汉子还是不松手,只能一边骂着,一边扔给他一锭银子。 拿到银子,那汉子便很爽快地交了货,转身喜滋滋地进了酒楼。 狱卒翻了个白眼,嘴里还在骂着,一边骂,一边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林中天见状神情一动,当即付了茶钱,起身出门,尾随在狱卒身后。 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林中天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那狱卒已经到了天牢,而是因为他走进了一条古怪的街道。 这条街道看似店铺众多,十分热闹,但仔细一看,整条街上没有一个正常人,那走来走去的百姓看似众多,实则都是同一批人。 林中天只待了一会,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很显然,这条街道应该是一群狱卒伪装出来的。 但同样的,这也说明林中天找对了方向,那传说中的天牢应该就在这附近。 想到这里,林中天望了一眼前方狱卒的背影,嘴角一翘,转身离去。 是夜,黑夜笼罩了京城,在一大片浓墨般的黑暗中,唯有街道上亮起了几点微光,那是半夜巡街的城卫兵手中举起的灯笼。 街边的房顶上,一道黑影静静地蹲在那里,望着下方巡街的两名兵卒。 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看上去比较年轻的兵卒缩了缩肩膀,忍不住开口道:“马爷,这天儿冷得真邪乎啊!你说这会儿要是能吃碗热面,那该多舒服呀!” “你小子还想吃面?”旁边较为年长的兵卒冷哼一声,低声道,“在这京城里,过了子时,还敢在街上走动的,除了打更的,就两种人……” 听到两人的对话,原本正打算离去的黑影忽然一僵,而后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奇异地望着下方街道上那那个城卫兵。 这道黑影正是打算趁夜潜入天牢的林中天。 而这两个城卫兵之间的对话,令他瞬间想起了一部武侠电影。 望着那个还在张口说话的兵卒,林中天无声地开口,先他一步说出了下面的话。 “一种是咱们,倒了血霉,抽到这巡城的签。” “一种是咱们,倒了血霉,抽到这巡城的签。” “还有一种……”林中天转头望向旁边的小巷。 “还有一种……”被称作马爷的兵卒语气一顿,目光瞥着旁边小巷里的黑影,一脸警惕地将右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缓缓抽出刀来。 “出来!” 马爷大喝一声,将手中的长刀伸向前方。 忽然,一柄刀身刻着云纹的宝刀搭上了他的刀身。 马爷心中一惊,借着灯笼的光芒仔细一看,那宝刀赫然是传说中的绣春刀,而手持此刀的人正是穿着一身飞鱼服的锦衣卫。 “是锦衣卫!” 马爷大惊失色,竟是连灯笼都顾不上,连忙拉着身边的同伴逃离此地。 那锦衣卫微微一笑,没有为难这两个兵卒,握着绣春刀缓步走出巷子。 林中天站在高高的阁楼楼顶,目光复杂又感慨地望着下方那位锦衣卫。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绣春刀》两部曲的主角沈炼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都几个月了,他居然才发现这里是《绣春刀》的世界。 难怪他总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对劲,很多细节都与他印象中的明末时期不太一样。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里是电影《绣春刀》的世界! 而他在外面的世界墨迹了这么久,居然还能刚好碰上电影的开头。 这也太巧了吧? 林中天挑了挑眉,顺着沈炼的目光望向右前方的府邸,上面的匾额赫然写着陈府两个字。 这应该就是电影开头沈炼捉拿阉党许显纯的一幕了。 对于这段剧情,林中天是不感兴趣的。 但他依稀记得,在抓到许显纯后,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哨声,沈炼的结义兄弟靳一川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就变了。 很显然,这道哨声便是靳一川的师兄丁修发出的暗号。 听到师兄的暗号,靳一川便找二哥沈炼单独借了点银子,然后独自一人去见师兄。 想到这里,林中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如果说绣春刀里哪个角色最令他感兴趣的话,那自然便是绣春刀战力天花板,字很润,号加钱居士的丁修了! 如果是为了他的话,稍微推迟一下夜探天牢的行程,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没有任何犹豫,林中天悄然跃向陈府的房顶,准备先跟上这群锦衣卫的脚步。 之后的事情发展,与林中天记忆中那部电影的剧情一样,沈炼带队摸进陈府,用陈大人的妻女家眷作为要挟,逼问出了许显纯逃走的方位,然后与大哥卢剑星,三弟靳一川合力夹击,在一个幽暗的小巷将许显纯捉拿归案。 期间发生的打斗场面,前世看电影的时候林中天看得很爽。 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着实是不值一提。 毕竟速度和力量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无论是沈炼还是靳一川的动作,在林中天眼里都像是慢放一般破绽百出。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自来到这个世界后,林中天并没有正儿八经地学过武。 他所拥有的,只是从杀死之人脑海中得到的武学经验与记忆。 这种武学记忆并不完整,但架不住数量够多,长久累积之下,导致如今的林中天也算是一位武学好手,绝不只是靠着力量和速度碾压武人的武学白痴。 第二十一章 加钱居士 “卢剑星,你这是公报私仇!” “你是怨我没有把你补上百户的缺!” 小巷中,正被两个锦衣卫押送的许显纯脸色狰狞地大喊大叫。 紧接着,许显纯语气一变,望着卢剑星的目光中涌现出某种不存在的希翼,并用一种万事好商量的语气说道:“卢剑星,你放了我,放了我,我一定让你当上百户——啊!” 没等他说完,旁边的沈炼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便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带走吧。” 沈炼摆摆手,身边的锦衣卫围了过去,押送着许显纯继续前行。 卢剑星没有跟上去,他望着许显纯还在挣扎的背影,轻声感慨道:“这魏忠贤都倒了,他一个革了职的镇抚居然还这么嚣张。” 沈炼冷笑一声:“大哥,阉党树大根深……” 卢剑星皱了皱眉,低声道:“二弟,慎言。” 沈炼闭上嘴巴,默然点头,不再多言。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小巷中忽然传来一道悠长的哨声。 正默默听着两位哥哥交谈的靳一川神色微动,余光不自觉地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终于出现了! 蹲在陈府楼顶看戏许久的林中天神情一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没有犹豫,林中天纵身跃起,毫不顾忌地从三兄弟头顶跃过。 正沉浸在官场险恶的感慨中的卢剑星没有发觉到头顶跃过的黑影。 已经被师兄丁修的哨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靳一川也没有发觉。 唯有沈炼余光瞥到了空中的黑影,忍不住将手按在刀柄上,大喝一声。 “什么人?!” 听到沈炼的大喝,卢剑星与周围的锦衣卫迅速警觉起来,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背靠着背,就地结成圆阵,警惕地扫视着周遭的房顶。 靳一川的反应更大,他拔出了那对双刀飞燕,蹬着墙迅速爬上了房顶。 但很快,靳一川收起了双刀,身形轻盈地从房顶上跃了下来。 卢剑星迅速上前,沉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靳一川摇了摇头,将双刀插回鞘中,神色轻松地笑着说道:“没看到什么人影,倒是听到隔壁巷子传来两声猫叫,许是哪里来的野猫吧。” “……” 沈炼皱了皱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默默将拔出一半的绣春刀放了回去。 卢剑星还是有些不放心,稍加思索,便带着手下朝巷外追去,准备先将这个情况与押送着的许显纯的同僚们汇报一下。 如果能趁机混入押送的队伍,多沾一点功劳,那就更好了。 就在此时,靳一川适时地咳嗽了两声。 两位哥哥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见此情形,纷纷让他先回去休息,不用再参与接下来的行动了。 靳一川面露感激,点了点头,目送着两位哥哥带队离去。 临行前,沈炼故意慢了一步,拉着靳一川的胳膊低声道。 “一川,不要怪二哥多嘴,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個办法。” 说完,沈炼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追上了卢剑星的步伐。 望着二哥离去的背影,靳一川咬了咬牙,神色有些不自然。 同一时间,林中天已经找到了丁修的位置。 此时的丁修正在一家包子铺中,翻找着白日里卖剩下的凉包子。 望着包子铺中的身影,林中天微微一笑,伸手敲了敲门,轻笑着说道:“《大明律》卷十八,第十六条,凡窃盗已而不得财者,笞五十,免刺,但得财者,以一主为重,并赃论罪,量刑处理,初犯于右小臂膊上刺窃盗二字,再犯刺左小臂,三犯者处绞——啊,忘记问了,你是第几次?” “……” 听到包子铺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丁修身形一顿。 但紧接着,他便继续翻找起来,语气无所谓地说道:“什么意思,听不懂。” 林中天撇撇嘴,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意思就是说,伱若此时停手,官府会罚你五十鞭子,但免受刺刑,若不停手,那就要在小臂上刺上窃盗二字,并根据你盗窃的钱财量刑,我看你也只是偷了几个包子,按律不会罚得太重,最多也就笞六十吧!” “……哦?” 丁修闻言直起身来,左手拿着一个包子啃着,右手拿起桌边黑色皮革包裹的长条状物,将其抗在肩膀上后,饶有兴趣地望向门口的林中天。 “若是我付了钱呢?” 林中天目光一转,落在他左手边的桌子上,上面正放着五枚带着油光的铜钱。 还真付了…… 林中天挑了挑眉,脸上笑容不变,语气悠悠地说道:“大明律卷十八,第二十四条,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 “你是主家?” “不是。” 林中天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丁修笑了:“如此说来,你我岂不是同罪论处?” 林中天再次摇了摇头,指了指脚下的门槛:“我可没有进去。” “……所以我这顿鞭子左右是避不过去了对吧?” “如果我打算告官的话。” “那你打算告官吗?” 面对丁修逐渐锐利起来的眼神,林中天忽然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不认识我?” “你又不是银子,我为何要认识你?” “那……你认识这只手吗?” 林中天笑着抬起了右手,衣袖滑落,露出五根狰狞的白色骨刺。 看到这一幕,丁修瞳孔一缩,咀嚼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紧接着,他三两口将手中的包子吞下,随后用两只手握住了那黑色皮革包裹的长条状物,将其拄在身前,望向前方微笑的林中天。 此时,他的脸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从容与淡定。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警惕与凝重之色。 “你就是那个灭了柳氏满门的白骨魔手?” “……” 听到这个诨号,林中天脸上的笑容一僵。 “叫我付青云就好。” “看起来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丁修笑了笑,抬起手中的长条状物,一边从黑色皮革包裹的刀鞘中拔出那柄修长的苗刀,一边注视着那雪亮的刀身,语气悠悠地说道:“既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头,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路过打几声招呼那么简单吧?” “看样子,我就算说是,你也不会相信了。” 丁修不置可否,忽然向前踏出一小步,同时左手略向右手送刀,右手抓住刀柄反手上撩,以凌厉之势自下而上,斜斜地劈向林中天的胸膛。 这一招正是戚继光所创《辛酉刀法》中的拔刀式。 化用自华夏拔剑术,以及日本的拔刀术居合斩。 只是比起居合斩拔刀术,此招的攻势更猛,力道更大,角度更窄,对环境的需求没有正常的拔刀术那么苛刻,即便是包子铺这种狭窄之处,也能发挥出七八成的威力。 面对如此凌厉的一刀,林中天不慌不忙,脚下一蹬,向后退出数步。 丁修早有预料,因此出刀时留了几分力。 一刀劈空,丁修顺势翻转手腕,双手握着刀柄举在右肩上方,右手在上,略压着左手,刀尖微微下指,同时左脚向前踏出一步。 随后丁修脚步不停,右脚顺势向前踏出一步,刀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双手握着刀柄从右边挥到左边,以同样的招式握持于左肩上方。 如此反复,攻势如暴雨般连绵不绝,压着林中天走出了包子铺。 第二十二章 密谋劫天牢 包子铺毕竟是狭窄之处,不利于苗刀的发挥。 因此丁修第一时间要做的,便是将林中天逼将出去,在更开阔的战场上与之对战。 而他用出的招式,正是《辛酉刀法》的左右防贼式,也称左防式与右防式。 此招式挥刀弧度可大可小,同时进可攻,退可守,适用于许多战斗场景。 待来到包子铺外的街道上,丁修终于得到了足以施展的空间,于是改换步伐,将那柄修长的苗刀举在身前,一手正握,一手反握,刀尖对准着前方的林中天。 看到这记忆中熟悉的姿势,林中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丁修,你果然很强。” “……你知道我的名字?” 丁修皱了皱眉,心中不禁思索起来。 虽然他自诩武功高强,但就名号而言,远不如眼前这位双手沾满鲜血的魔头来的显赫。 对方到底是如何得知自家名号的? 林中天拔出腰间的长剑,刚想笑着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神色一动,反手一剑刺向身后。 剑尖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尖啸。 躲藏在阴影中的靳一川瞳孔一缩,急忙将手中双刀交替挡在身前。 “锵——” 一道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响起,一股沛然巨力从剑尖上传来。 靳一川只觉得双手发麻,无法招架,忍不住连连后退,同时手中双刀不自觉地弹向两遍,露出了中间不设防的胸腹部位。 林中天得势不饶人,乘胜追击,剑尖携着破空声刺向靳一川的胸膛。 眼见着靳一川就要被长剑洞穿心脏,丁修愤怒地瞪了不自量力的师弟一眼,随后大喝一声,改换握姿,双手持刀高高举过头顶,冲着林中天的后背劈了过去。 对此,林中天早有预料,刺向靳一川的这一剑只是虚招。 待丁修持刀劈来,林中天顺势闪身避退,同时将长剑背在身后,剑脊擦着刀身划过。 随后林中天扭身转胯,剑身贴着刀身,从身后转到身前,同时顺势下压,借着丁修下劈之力令其一刀劈在地面上。 一刀劈空,丁修顿时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 “辛酉刀法,你也是戚家军后人?” “自然不……” 林中天微微一笑,还没说完,一只脚底还站着泥土的布鞋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林中天自然不想被这布鞋糊在脸上,于是挥剑将布鞋拍飞,化解攻势后,飘然后退。 趁这个机会,丁修持刀起身,再度摆出方才那个姿势,神色凝重地将刀尖对准林中天。 与此同时,旁边的靳一川也缓过劲来,手中双刀一手正握,一手反握,摆出进攻的姿势,在林中天背后缓缓踱步,伺机寻找他的破绽。 林中天嘴角一扯,朝着前方赤着左脚的丁修拱了拱手。 “兵不厌诈,付某领教了。” 丁修嘴角一勾,没有回话。 林中天瞥了眼天空中的月亮,想了想,忽然拱手道:“天色已晚,付某有些乏了,便不再叨扰,改日再来向二位讨教吧!” 说完,林中天将宝剑归鞘,纵身跃上房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靳一川瞪大了眼睛,望着林中天消失的房顶,忍不住说道。 “这是什么轻功?” “大概只是力气大吧……” 丁修盯着脚下那块被踏碎的石砖,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 靳一川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听到师兄丁修的话,不禁回想起了刚才那一剑,于是点点头,心有余悸地感慨道:“这家伙的力气确实很大——哎不对,师兄,这人是谁啊?” 丁修瞥了他一眼,一边将苗刀归鞘,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白骨魔手,付青云。” “原来是他!” 靳一川闻言一振,不由得再次望了眼林中天消失的方向。 收起长刀,丁修重新将刀扛在肩上,刚想转身走进包子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转过头,望着靳一川说道:“哦对了,一川,付青云好像不喜欢白骨魔手这個诨号,你若是下次办差事碰到,记得叫他付青云,否则我怕他心有记恨,第一个把你杀了。” 虽然是告诫,但丁修的语气还是那么吊儿郎当,漫不经心。 靳一川早已习惯师兄的这副态度,听到这话,微微一笑。 “我觉得他也不会喜欢这个名号。” “……哦?”丁修动作一顿,再度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问道,“听你这话,似乎知道不少这家伙的情报啊,说来听听?” 靳一川嘿嘿一笑,刚想说话,便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丁修皱了皱眉,伸出一只手,想要拍拍他的脊背。 靳一川伸手挡住了丁修,拒绝了师兄笨拙的好意,缓了缓后,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伱今夜这么急着喊我过来,还是先说说你的情报吧!” “也好。” 丁修点点头,低声道:“组织那边已经笼络了二十多位好手,暂定于十五天后到达京城,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带路,里应外合,救出赵兄。” “十五天后?” 靳一川心中计算,摇了摇头:“不行,太慢了。” 丁修皱起眉头:“已经很快了,再快的话,人手至少要缩减一半。” 靳一川断然道:“那就缩减一半!” 丁修有些疑惑:“不至于吧,我记得你说过,天牢不比衙门里的大牢,里面羁押的犯人最长也不会活过三个月,一旦判决后根本不会耽搁,当日便会直接上刑场。” 靳一川点头:“我是这么说过。” 丁修反问道:“那赵兄进去多久了?” 靳一川回道:“已然三月有余。” 丁修笑了笑:“你看,这说明皇帝还不想杀他,事情还没你想的这么严重。” 靳一川摇了摇头:“皇帝没有杀赵兄,是因为他没有记起赵兄,或者说,他不愿记起赵兄,可一旦赵兄的名讳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 丁修脸色阴晴不定:“你的意思是?” 靳一川点点头:“没错,七天后,刑部会将天牢中待审的名单交由皇帝审阅,那时皇帝手中的名单上必然会出现赵兄的名字。” “可就算是这样,皇帝也不一定会立刻将赵兄处死吧?” “师兄,难道你打算将赵兄的性命,系于那个昏君的一时喜怒上吗?” 靳一川反驳了一句,随后摇头道:“我不想赌,赵兄曾信任过那个昏君,但结果如何,你们也都看到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七天内,召集所有能召集的人手,与你我一同去劫天牢。” 丁修脸色变幻,但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好,就这么办!” 说完,丁修似乎又想起什么,忽然问道:“不过……你那两个当差的兄弟呢?” 靳一川脸色一僵,眼神略微黯淡了一下,但紧接着便重新恢复了冷静:“不必担心,我已经跟张大夫商量好了,动手前会病死在他们眼前,绝不会牵连到他们二人。” 第二十三章 夜入天牢 “你倒是挺为他们着想。” 丁修闻言古怪一笑,忽地话锋一转:“不过我记得,那个沈炼似乎也认识赵兄吧?” 靳一川连忙说道:“二哥已经脱离了这处漩涡,师兄,你可不能再将他拉回去。” 丁修嘿嘿一笑:“瞧把你吓得,我就是问一句罢了!” 靳一川脸色稍缓,刚想继续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转身,拔出腰间的短刀,朝着斜后方的小巷中猛地掷去。 “咻——” 刀刃破空,眨眼间将一道黑影钉在了巷子的角落。 师兄弟两人迅速上前查验,只见一只灰色的老鼠被短刀钉在墙上,四肢还在不断地抽搐,嘴里不断发出‘吱吱’的惨叫。 “原来是一只老鼠。” 靳一川松了口气,附身将短刀拔出,掏出一块绸缎,皱着眉头擦拭起来。 一旁的丁修双手扛着刀,瞥了一眼死去的老鼠,忽地又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哦对了,还有那个付青云,你都知道些什么?” 靳一川一边擦拭着刀身上的鲜血,一边随口回答道:“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只是听人说,柳氏血案的真凶可能不是付青云。” 丁修眉头一挑:“哦?不是他,那是谁?” 靳一川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 靳一川语气一顿,随后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不过衙门里有高人已经从李建林身上猜到了组织的存在,怀疑是咱们做的……” 李建林就是同盟会推出来的明面人物。 也即当初柳家委托林中天暗杀的目标。 “不是咱们做的。” 丁修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靳一川有些怀疑:“你确定吗?” 丁修点头道:“很确定,据我所知,组织当时已经将柳家老三纳入麾下,正准备帮他干掉自己的兄长和父伯,全盘接手柳家的势力,为此,柳家老三已经悄悄给他父亲下毒一月之久,怎么可能会突然放弃全盘计划,屠掉柳氏满门呢?” 靳一川了然地点点头:“说的也是。” 丁修忽然尴尬一笑:“不过,柳氏血案虽然不是咱们干的,但这消息确实是组织放出去的。” “……啊?” “说实话,这也怪不到咱们头上吧,当时路过柳家的江湖高手,有能力做出这件事的,只有他白骨魔手付青云一人而已。” 靳一川面色一正:“无论如此,此事不能让付青云知道。” 丁修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道:“你想拉他入伙?” 靳一川点了点头:“如今时间紧迫,人手不足,正好京城里有这么一位高手存在,能拉来为伱我助阵,自然是最好的。” 丁修嘿嘿一笑:“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我观此人亦正亦邪,对于魔头的称呼,他其实并不在意,只是觉得白骨魔手这个诨号有些难听罢了,若是听闻你我准备劫天牢,他说不定还真有兴趣,只是不知道他在京城的落脚处,这方面还要你多多留意。” “师兄,我省的。” 靳一川点了点头,师兄弟二人边聊边走出了巷子。 待二人走远,角落里的老鼠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一双血红色眼睛里涌现出朦胧的灰雾。 “好啊,老子的名声果然是这群人败坏的!” 两条街外的客栈里,林中天坐在客房的床头,一脸愤愤。 但紧接着,他便面露古怪,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不对啊,他记忆里的剧情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电影中靳一川杀掉了追杀自己的锦衣卫,并且冒名顶替其身份,才成为了如今的锦衣卫。 而他的师兄丁修发现这個秘密后,便缠上了他,还敲诈了不少银子。 师兄弟二人的关系不说是守望相助吧,至少也是不共戴天。 当然,根据后面的剧情,很多网友推测这师兄弟二人其实还是很在乎对方的。 只是这表达在乎的方式有些别扭。 丁修虽然敲诈靳一川,还开玩笑让他找京城里有龙阳之好的大人物卖屁股赚银子,但实际上是想告诉他京城繁华下隐藏的丑恶,逼他脱离锦衣卫这个烂泥潭。 而靳一川虽然几次三番想要出手杀死丁修,但在最关键的时刻还是推开了丁修,替师兄挨了从房顶射来的无数枪子。 总而言之,这师兄弟二人在原著中的关系颇为复杂。 每次见面不是言语互怼,就是拔刀相向,哪有现在这副相亲相爱的场面。 而且听他们的对话,这师兄弟二人居然也是那个同盟会的成员,还是接下来劫天牢的主力。 照这个意思,靳一川冒名顶替混入锦衣卫的行为,也就不只是厌倦了当贼的日子想要上岸,而是奉命卧底锦衣卫,替同盟会办事。 这就有意思了…… 林中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当即起身,推开了窗户。 得知了这么有趣的事,他哪里还能坐得住。 反正这具经过灰雾强化的身躯也不需要多少睡眠,不如趁夜继续他未完成的事情。 见到听到了这么多关于同盟会的消息,林中天对这个所谓的赵兄越发感兴趣了。 …… …… 天牢终年不见天日,昏暗阴沉,难分昼夜。 牢中高于一米的窗户极少,大多是低矮的通风口,夜风与污水秽物同进同出,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变得浑浊恶臭。 过了丑时,天牢的两扇铁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个穿着狱卒装束的年轻人走进了天牢,沿着铁门后长长的甬道缓步前进。 甬道的两侧点着昏暗的油灯,脚下的青石板路早已被无数双脚打磨得十分平滑,只是青石与青石之间的缝隙中,生长着些许青苔,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清理了。 年轻人继续向前走着,每走一步,甬道中便会传来清晰的回声。 如此设计,从根源上杜绝了靳一川等人悄悄劫狱的可能。 只要他们没有收买所有的狱卒,那么穿过甬道时的脚步就会被成倍放大,从而提醒甬道尽头以及甬道两侧的狱卒。 在甬道的中段,有一段没有油灯的路,取而代之的是两侧墙壁上的孔洞。 很明显,这里就是甬道的陷阱以及藏兵处。 在年轻人走过这段路时,孔洞中正有几双眼睛悄悄观察着。 他们先是看了一眼年轻人的装束,又看了眼年轻人的侧脸,发现是熟面孔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孔洞后方,任由年轻人走过了这段最危险的路段。 不知走了多久,年轻人终于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一个眼珠有些浑浊的牢头正守在那里。 听到甬道中传来的脚步不声,那老头抬眼看了看年轻人,随后便摆摆手,重新低下头,不在理会面前这个年轻人。 穿过老头身边的铁门,宛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黑暗寂静的世界里终于传来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那是今夜值班的狱卒们饮酒耍钱时吆五喝六的声音。 第二十四章 脑子有疾的绝世高手 时至今日,大明朝早已不像当初立国那样规矩严格,朝堂腐败,吏治败坏不说,连这京城天牢的武备也早已松散得不像样子。 白天的时候,他们还能像模像样地装个样子。 但到了晚上,这二百多年来染上的恶习便暴露无遗。 众所周知,天牢是京城中由朝廷直接掌管的牢狱,牢中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人,这些犯人要么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要么就是真正穷凶极恶的恶徒。 后者自然不必过多赘述。 但这前者就不一样了,他们往往是锦衣玉食的大人物,被囚禁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狱,很容易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说出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为了防止这些秘密外泄,那些牢外的大人物便在这天牢的狱卒上动了点心思。 于是,天牢狱卒这个职业便成了个世代相传的铁饭碗。 两百年来基本上都是父传子,子传孙。 除了最顶上的职位偶尔有外人空降镀金以外,下边的中层和底层基本没有变过。 可以说,天牢的狱卒基本上是個独立的小社会,狱卒们互相之间世代通婚,关系早已不止是同事与同僚那么简单,每个人相互之间都是沾亲带故。 因而即便是最低级的小卒,也能与从九品的校尉谈笑风生。 眼见着年轻人走进了房间,牌桌上大马金刀坐在那里的赤膊汉子哈哈一笑,态度亲热地招呼着那个年轻人。 “小刘,巡完夜了?快过来耍两把!” “这就来,这就来!” 年轻人刚一开口,立刻就有人起身让位子。 他一边坐下,一边笑呵呵地问道:“周叔,今儿个手气怎么样?” 赤膊汉子脸上的笑容一僵,一脸晦气地说道:“别提了,今个手气有点臭,把这周的酒钱输了个精光,别说这些了,赶紧发牌,这牌桌换人,老子的手气也该转运了!” 周围的狱卒闻言哈哈大笑,纷纷调侃了起来。 就在这时,铁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但这响动过于轻微,以至于门内众人竟无一人察觉。 紧接着,值夜室的铁门缓缓打开,热闹的声音从室内一股脑地涌入黑暗寂静的甬道。 正在打牌的众人动作一僵,齐齐转头望向门口。 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只剩下铁门缓缓打开的咯吱声。 还好,走进来的那人正是日夜守候在甬道尽头的牢头。 他居然站起来了! 那个姓刘的年轻人有些惊愕,随后忽然发现,这牢头站起来后居然如此高大。 看他坐在甬道尽头的模样,刘姓年轻人还以为他是个身材矮小的小老头呢! 这牢头穿着寻常狱卒的蓝黑色窄袖短打,戴着包了浆的皂隶巾,眼神浑浊,相貌普通,年岁大概是四五十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狱卒。 可当值夜室的众狱卒看到此人时,却无一人敢再开口。 唯有那个周姓赤膊汉子咽了口唾沫,强撑着胆子站起身。 “李老,您老人家怎么有兴致来看望小辈了?” “……” 牢头缓缓转过头,用那浑浊的眼珠望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令周姓汉子有些毛骨悚然,连忙低头躬身,以表尊敬,不敢多说一句话。 很快,牢头转过身,一句话也没说,自顾自地走向了天牢。 在场的众多狱卒无人胆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那片黑暗中。 值夜室的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刘姓年轻人是刚刚顶了父亲班的新人,来这天牢里当差不过一个月,对这里的情况还不算了解,于是低声问道:“周叔,李爷爷的眼神是吓人了点,但也没必要这么害怕吧?” “毛头小子,你懂什么?” 周姓汉子瞪了他一眼,随后回头看了看天牢,确认牢头不在,才把刘姓年轻人拉过来,靠在他耳边低声道:“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了,李老是咱们天牢的镇山石,擎天柱,这天牢没了谁都行,就是不能没了李老。” “啊?” 见年轻人有些不理解,周姓汉子哼了一声,带着些得意与炫耀解释道。 “十三年前,江湖上曾有个名声赫赫的大盗,据说轻功已臻入化境,曾几次三番入过皇宫,他的红颜知己是东夷的密探,潜伏在京城,欲窃取大明朝的军械与造船图纸,后被发现,押入天牢,那大盗也是了得,为了红颜竟偷偷潜入天牢,想要劫狱。” “当时的狱卒无一人能发现他的身影,直到他在牢房外遇到了李老……” 年轻人听得入神,见周叔的语气顿在这里,不由得急道:“然后呢?” “不知道!”周姓汉子双手一摊,语气幽幽地说道,“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的天牢门口,挂着那个大盗的脑袋。” “嘶——” 年轻人倒吸一口凉气,再度望向天牢时,眼里只剩下敬畏与崇拜。 “原来李爷爷这么厉害!” “确实厉害!” 铁门外,林中天倚靠着墙壁,满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明明跟在那个年轻狱卒的身后,靠着脚步与对方完美重合的方式,安全通过了那条甬道,又借着类白眼视角的优势,躲避了墙后狱卒的视线,硬生生从所有狱卒的视野盲区中混进了天牢,可还是被这位牢头察觉到了自身的存在。 林中天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被他看到身影。 对方之所以能发现自己,靠的完全是对危险的感知以及武者的第六感。 “难怪这牢头能察觉我的存在,原来是天牢里隐藏的绝世高手……” 林中天心中感慨。 既然被发现了,林中天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出手干掉了这个老头。 说实话,原本林中天是没打算杀掉他的,因为这样肯定会打草惊蛇,搅乱靳一川和丁修等人的劫狱计划,可没想到,这家伙脑袋里居然有颗肿瘤。 本以为只能将其击晕的一掌,竟然直接把他打死了。 难怪这家伙眼神浑浊,行动迟缓,看上去一副老年痴呆的样子,原来真的是脑子有疾…… 早知如此,林中天就不会如此果断地出手了。 想到这里,林中天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着下次无论如何也要全程开启类白眼视角,以防再有这样的巧合事件发生。 没办法,林中天只能暂时用灰雾控制住牢头的身躯。 为了节约灰雾,林中天并没有完全接管牢头的大脑,只是控制住了关于身体的那部分,这样一来花费的灰雾比较少,持续时间也更短。 粗略计算,大概只能持续七八天左右,正好是丁修等人劫狱的期限。 在这七八天里,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将不得不一人分饰两角。 第二十五章 另一名穿越者! 看到天牢里那一间间牢房,林中天的第一印象就是简陋,非常的简陋。 床铺都是用砖砌的石床,上面铺着草席,一个一米八的大汉躺在上面,必须要蜷缩着身体,床边就是一个散发着恶臭的竹制净桶。 牢房的墙壁也是坚固的青灰色石砖,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划痕。 这些划痕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其中有些划痕排列十分整齐,看上去颇具规律性,应该是曾待在这间牢房中的囚犯用以记录时间的刻痕。 不过看那后半段戛然而止的空白,这犯人的后续命运也就不言而喻了。 林中天缓步前行,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两侧牢房中的犯人。 或许是崇祯刚刚扳倒了魏忠贤的缘故,这大明天牢如今相当热闹,每一间牢房里几乎都有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犯人。 此刻,绝大多数的犯人都静悄悄地待在牢房里。 要么像一具死尸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要么背靠着墙壁,望着划分地狱与人间的铁栅栏,眼神空洞而又绝望。 仅有少数的几個犯人身上还带着些许活气,见有人走来,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双手死死抓住面前的铁栏杆,一张脸从铁栏杆的缝隙中挤出来,面目狰狞地喊着些什么。 林中天没有仔细去听,但想来也是些“放我出去,我就给你什么什么”之类的承诺。 这些饱含绝望与希望的承诺,在这天牢中通通是无法生效的。 就算真的能生效,林中天也不会在意。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靳一川口中的那位赵兄。 只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又蹲在哪间牢房…… 林中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开启类白眼视角,扫视着每间牢房的囚犯。 忽然,林中天身形一顿,猛地抬起头,望向牢房的尽头,目光中带着些许的错愕。 “那是……呵呵,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难怪这世界的剧情变化如此之大,难怪靳一川和丁修都加入了一个叫同盟会的秘密组织。” “原来都是因为你啊,赵同学!” 林中天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快步走向牢房的尽头。 只见那牢房尽头的第一间,一名须发还算整齐的男子穿着囚衣,侧身躺在单薄的草席上,无视了牢房外大呼小叫的那些犯人,自顾自地睡得正香。 在他身边的墙壁角落,正刻着一首大气磅礴的诗作: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看到这首两百年后谭公自狱中所做的七言诗,林中天哪里还不知道眼前此人的身份——这绣春刀的电影世界里,居然还有另一名穿越者! 林中天心中禁不住的欣喜,脸上挂着笑容,伸手敲了敲牢门。 清脆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但那男子只是伸手扣了扣屁股,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般继续对着墙壁呼呼大睡。 还挺有个性…… 林中天见状一乐,忍不住开口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这诗做得不错,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有前朝文公之风,是你做的?” 许是这具身躯太久没有说过话,林中天的声音变得极其沙哑。 虽是赞美之词,但在这沙哑嗓音的加持下,却变得阴森而又危险。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阴森和危险的味道,躺在草席上的男子终于坐了起来。 也正是此时,林中天以人类的视角看清了男子的面容。 他有着一张典型的北方人的面孔,方额广颐,浓眉大眼,虽然胡须数月没有经过打理,显得有些糟乱肮脏,但在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的加持下,依旧显得精神十足。 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汉子!” 在坐起身后,这汉子背靠着墙壁,目光略带嘲弄地望着铁栅栏外的牢头,似乎被关在这天牢之中的人不是他,而是对方一样。 林中天挑了挑眉,继续沙哑地开口道:“不否认,那就是了?” 男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林中天的眼神变得越发嘲弄。 林中天皱了皱眉,开启类白眼视角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此人的嗓子已经被毒哑了,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再联想到对方看自己,或者说看这具身躯的眼神,很有可能就是牢头亲自弄哑的。 可惜,林中天接管这具身体的时候并没有接收他的记忆,否则早就应该知道这件事了。 想通了这一点,林中天不由得微微一笑,轻声道:“原来你是说不出话啊,好吧,既然这样那就换我来说吧,这首诗做得确实不错,只可惜,不是你做的。” 男子挑了挑眉,眼神逐渐变得鄙夷和嘲笑。 但紧接着,林中天说出的话令他眼中的鄙夷迅速转变为了震惊与错愕。 只听林中天轻笑着说道:“据我所知,这首七言应当是两百年后一位姓谭的诗人所做,你跨越时空,提前两百年将它拿出来,便以为这世上无人得知吗?” 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雳,落在男子的头顶。 男子先是一呆,随后猛地起身,扑到铁栅栏前,双手抓着冰冷的铁柱,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牢头,口中发出含糊而又激动的声音。 “啊!啊!” 见男子有些激动,林中天后退一步,轻笑着安抚他。 “老乡,伱别激动,先让我试试能不能治好你受损的喉咙。” “……” 男子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眼神有些黯淡,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的喉咙已经治不好了。 不过见林中天依然坚持,男子还是配合地抬起了头,毫不犹豫地将脆弱的喉咙露了出来。 林中天伸手轻轻掐住了他的脖子。 此时如果他想,可以轻易地将对方的脖子扭断。 但无论是牢房外的林中天,还是牢房中的另一位穿越者,脑海中都没有冒出过这种想法。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明明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男子却对林中天报以了最大的信任。 一切都是因为那句简简单单的“老乡”二字…… 当然,如果只是异国他乡的老乡,自然不可能如此值得信任。 但如果整个世界,甚至整个宇宙都只剩下了这两位老乡,那么只要他们心有良知,且对故乡还抱有思念之情,便不可能忍心杀死对方。 就好像电视剧《神话》中的高要与易小川,或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因素反目成仇,但绝对不愿看到对方死在这个世界上。 当然,此时林中天二人的想法并没有这么复杂。 他们只是单纯地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感到欣喜与激动。 很快,一缕灰雾钻进了男子的颈部,以极快的速度修复这他受损的声带。 过了一会,林中天放下手,后退一步,轻笑着问道:“老乡,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微微一怔,有些怀疑地望着林中天一眼,而后尝试着发出声音。 “造……招……赵……” “赵立河!” “我叫赵立河!” 第二十六章 劫狱 随着赵立河的发音逐渐变得熟练,他的语气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你说那首诗是两百年后一位姓谭的诗人所作,莫非你也是……” “没错!” 林中天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打量着他,调笑道:“要不要来点网络段子,对对暗号?” 赵立河面色激动不已,对方既然能说出网络段子这个词,那里还用得着其他的暗号。 只见他激动地张着嘴,酝酿了好久,憋出一句:“家里还好吗?” 林中天微微一怔,对方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穿越者,那么这句话中的家,必然不是指的这个世界中的家,而是他们前世的故乡。 林中天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我得知道你是几几年穿越的。” “22年10月8日。” 赵立河毫不犹豫地说道。 林中天遗憾地道:“那我没法回答,我是18年穿越的,比你还要早四年呢!” 赵立河闻言一怔:“18年?那你岂不是比我还要更早地来到这個世界,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号——等等,伱此刻的身体我是认识的,正是这天牢的牢头,一位隐世的武林高手,此前我的嗓子就是被他给毒哑的,如果你比我更早地穿越,岂不是说——” 说到这里,赵立河语气一顿,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不对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又何必与我相认,难道说……” 回想起林中天那神乎其神的治疗手段,赵立河的眼神变得逐渐古怪起来。 “我说兄弟,你是不是拿了什么唯我独法,别人练武我修仙的剧本,穿越后就躲在某个深山老林里偷偷修炼,大成后才正式出山?” 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了,赵立河的倾诉欲望有些爆棚。 没等林中天回答他的问题,便迫不及待地抛出了自己猜测的答案。 林中天有些无语,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还真是!”赵立河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后退一步,望着眼前的老乡道,“照这么说,这具身体也是你用什么法术控制的吧?” 林中天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与脑回路相同的人聊天就是畅快。 都不用他解释什么,赵立河便用自己曾看过的网文逻辑全部想明白了。 虽然他的猜测与现实有些出入,但如果抛开表象看本质,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是带着金手指穿越的,怎么,你没有吗?” 赵立河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微红,支支吾吾地说道:“武……武道天赋算不算?” “……你说呢?”林中天有些无语,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点头道,“看你混得这幅惨样,确实不像是开了挂的样子。” 听到这句调侃,赵立河先是老脸一红,随后脸色一正。 “老乡……额,忘记问了,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林中天。” 林中天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赵立河点点头,非常熟练地叫道:“林大哥!” 林中天连忙道:“别,我说不定还没你大呢,你是几几年的?” 赵立河回答道:“02年的,穿越前正好20岁,刚刚退伍回学校念书。” “你还当过兵?” “是啊,高中毕业就去当兵了,两年义务兵期满,就退伍去上大学了,可惜才上了一个月,连女朋友都没谈呢,就被一辆拉货的卡车撞得穿越了。” “……” 林中天有些无语,迟疑一二,无奈道:“这好像有些难算啊,我是99年的,按出生日期来算比你大三岁,但我穿越前只是个大二学生,才19岁,又比你小一岁……” 赵立河哈哈一笑:“这有什么难算的,咱们既是老乡,自然要按故乡的算法!” 林中天仔细想了想,只能无奈应下赵立河的说法,毕竟要是真算起来,他在灰雾空间待过的无尽岁月确实也当得起这一声大哥的称呼。 “嘿嘿。”赵立河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林大哥,我虽然没有你这样的金手指,但毕竟是个看过绣春刀电影的现代人啊!” “而且我还当过兵,接受过部队里的思想政治教育,靠着对剧情的先知以及满脑子的现代思想和超前知识,我还是做出了一番事业的。” “哦?那你又是怎么沦落到这幅境地的?” “……”赵立河闻言一僵,脸色变得黯淡下来,“这就说来话长了。” 林中天毫不犹豫地说道:“没关系,今夜我有的是时间,你但说无妨。” 虽然林中天这么说了,但赵立河却似乎从‘老乡见老乡’的激动中冷静了下来,像是回归了现实般扫了眼周围的幻境,犹豫道:“林大哥,此地毕竟是天牢……” 林中天笑了起来:“天牢又何妨,你且到这边来。” 赵立河微微一怔,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略显激动地站到了林中天指定的位置。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巨响,牢房的墙壁轰然破开。 一盏油灯从墙壁的窟窿中伸出,借着昏暗的灯光,赵立河看到了那个嘴角含笑的高大身影,正是林中天的另一具身躯——白骨魔手付青云。 赵立河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虽然他早就有所预料,但亲眼见识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有些震惊。 人体的力量居然能达到这种程度,堪比吊车与锤式起重机。 “愣着干什么,难道你还没在这个鬼地方待够吗?” 耳边调笑的声音将赵立河从震惊中唤醒,他连忙迈开脚步,从林中天破开的窟窿中钻了出去。 与此同时,牢房中传来的巨响已经惊动了所有的犯人与狱卒。 那些被关押在铁栅栏里的犯人纷纷用双手抓着铁栅栏,将脸贴在栅栏的缝隙间,瞪大了眼睛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嘴里大喊着各种各样的疯话。 有的想让劫狱之人带他一起走,为此他愿付出所有,做出任何承诺。 有的早就明白对方不可能搭救自己,因此大声呼唤着狱卒,想要让这些劫狱之人功亏一篑。 人性的丑恶与复杂此刻在这百十张面孔上展露无疑。 林中天与赵立河都听到了这些呼喊,但他们对此都没有什么反应。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准确,因为赵立河确实有些着急。 他拉着林中天的胳膊飞快地道:“大哥,咱们赶紧走吧,再不走的话,不止是狱卒,就连锦衣卫和衙门里的高手也要过来了!” “别着急,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呢。” 林中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身走进牢房,在赵立河略带焦急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牢房门口那具身躯的脑袋。 待吸干所有的灰雾,林中天随手一拍。 牢头的身躯如炮弹般倒飞而出,撞在坚硬的石砖墙壁上,随后软软地滑到地面,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混杂着青白之色的暗红血迹。 做完这些,林中天拍拍手,走出牢房,抓着赵立河的肩膀纵身一跃,消失在如墨般的黑夜中。 第二十七章 六扇门神捕 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本林中天是想躲在暗处观看这一出劫狱大戏的。 可既然知道了劫狱的目标是同为穿越者的赵立河,那林中天自然不会再袖手旁观,反正以他如今这具身躯的实力,上演一场随性而至的劫狱也只是举手之劳。 经过灰雾持续一个多月的强化,这具化名付青云的身躯早已超越了人体极限。 单就力量而言已是寻常人类的十几倍,具体数据林中天还没有测试过,但他可以轻易举起数吨重的巨石,一拳砸开半米厚的石砖墙壁。 至于速度,那就更离谱了。 在奔跑的状态下,林中天的最高速度可以达到七十米每秒。 短距离的挪移则更为夸张,能够做到像鬼魂一样瞬间平移。 这是由于意识附着在灰雾上所产生的特性。 在单独操控灰雾的时候,林中天可以做到随意飞行,但若是附着在岩石或者血肉之躯中,灰雾的自由便受到了自身重力的限制。 可即便如此,这种挣脱地心引力的特性还是存在的。 理论上来说,只要肉身的强度达到某个标准,林中天便可以通过操控灰雾飞行的方式,间接让自己的肉身脱离地心引力,自由飞翔。 只可惜,目前这具身躯的强度距离达到标准还有很远的距离。 林中天也只能利用这种方式做到短距离的瞬间挪移。 就好像之前对付听风茶肆的两位杀手那样…… 不过千万不要因此便认为这具身体的强度还不够高,单以肉身强度而论,这具血肉之躯已经超越了留在云雾山的那具岩石身躯。 说句金刚不坏,刀枪不入也毫不为过。 那只经过多重强化的白骨爪,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洞穿金属。 可以说,以林中天这具身体的强度,在《绣春刀》世界完全称得上是天下无敌。 当然,这些事情赵立河并不清楚,他还以为林中天是深山老林里隐居的修仙者。 而修仙者在初级阶段往往是有法力限制的,完全有可能败在凡间武者的人海战术下。 因此,见林中天带着他跃上了房顶,赵立河连忙说道:“林大哥,我知道一处安全的宅院,那里应该可以躲上几天……” “少废话,直接说方位。” 没等他说完,林中天便出言打断了他。 赵立河也不再多言,抬手指向东南方向。 “那边!” 林中天抬眼望去,随后抓住赵立河朝着东南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牢房过道中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 正是值夜室中听到巨响匆匆赶来的狱卒们。 那位姓周的校尉刚刚穿好衣服,衣衫还有些不整,见牢房中的囚犯暴动,周校尉毫不犹豫地扬起手中的鞭子,啪的一下抽在右手边某个囚犯的脸上。 “啊!” 囚犯惨叫一声,捂着脸向后栽倒在地。 周校尉再度挥舞手中的鞭子,凛冽的鞭风将空气抽的啪啪作响,口中怒喝道。 “都给老子滚回去,乖乖靠墙趴下,谁敢探出头来,就给老子狠狠地打!” 此言一出,跟在他身后的狱卒们纷纷挥舞着木棍与皮鞭,怒喝鞭打着牢房中的囚犯。 周校尉则顾不得这么多,带着其他人快步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到了地方,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便是牢头那具凄惨无比的尸体。 “李……李老?” “这怎么可能!” 周校尉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墙角早已没有声息的尸体。 旁边的狱卒咽了口唾沫,右手颤抖着拉了拉周校尉的衣袖,指了指牢头正对着的牢房。 “头……头儿,你看那……” 周校尉有些僵硬地转过脖子,望着空无一人的牢房,以及墙壁上那個一人多高的窟窿,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完了,完了,完了……” “这可是天字一号牢房的囚犯啊!” 看到如此绝望的周校尉,其他狱卒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皆是一脸的惨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位双鬓斑白,头发乌黑的黑衣男子带着数十人来到了天牢。 望着牢房墙壁上那巨大的窟窿,黑衣男子皱了皱眉,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手下,随后便蹲到墙角牢头的尸体旁,开始检查这具尸体的情况。 手下收到上司的眼神,当即拉着旁边的周校尉和一干狱卒离开了现场。 周校尉心中还有些惶恐,离去时偷偷塞了几两银子,低声问道:“小兄弟,谭捕头……不,谭大人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将我等支开,难道此事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面对周校尉塞来的银子,那捕快不动声色地手下,随后笑着解释。 “周校尉莫要惊慌,这是我家大人的一贯做法,他不喜欢办案时有人打扰,说是这样会干扰他的思绪,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行。” “原来如此。” 周校尉松了口气,拱手佩服道:“不愧是六扇门第一神捕,果然有高人风范。” 见周校尉吹捧自家大人,那捕快不由得笑了起来,显得与有荣焉。 周校尉见状心中一喜,连忙借此机会继续打探口风。 只可惜,此时另一伙人也赶了过来。 与前一批人相比,这伙人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容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气势逼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为首那人身穿白色飞鱼服,挺着个富贵肚,正是电影中卢剑星的顶头上司张百户。 而跟在他身后的大批锦衣卫中,赫然有着卢剑星、沈炼与靳一川三兄弟存在。 见这群煞星终于来了,周校尉心里一紧,连忙堆着笑脸迎了过去。 但还没等他开口,张百户便厉喝一声:“给我拿下!” 身后的锦衣卫纷纷涌过去,将周校尉与一干狱卒纷纷拿下。 周校尉惊慌至极,但也不敢反抗,只能一边束手就擒,一边冤屈地喊着。 “张大人,张大人,这是何故啊!” 张百户冷笑一声:“自我朝太祖以来,这大明天牢还从未出现过任何一起劫狱案件,如此同铜墙铁壁的天牢,今日却被人悄悄摸进牢房,劫走了囚犯,而你们却毫无察觉,本大人怀疑,尔等狱卒之中有内鬼,与劫狱之人暗中勾结,合谋劫狱!” 周校尉闻言瞪大了眼睛,顿时冤屈地喊道。 “冤枉!冤枉啊大人!” “我等都是世代为狱卒,绝无背叛天牢的可能啊!” “是啊大人!冤枉啊!” 周校尉与一干狱卒纷纷喊起冤来。 张百户身后的锦衣卫也靠了过来,压低声音,迟疑道:“是啊,大人,这天牢狱卒一职,向来是父传子,子传孙,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别说是上下三代,就算往前数十代,那也是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会有内鬼呢?” “嗯?” 张百户皱起眉头,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锦衣卫连忙低头拱手:“卑职不敢。” 就在这时,前方的牢房中传来了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 “张大人,还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这些天牢狱卒虽然有不察之责,但若说他们胆敢与逆贼共谋劫狱,那大人您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第二十八章 陈年旧事 随着那道声音的响起,那位姓谭的捕头终于从牢房里走了出来。 张百户皱起眉头,眼神虽然依旧阴冷,但还是拱了拱手。 “我道是谁,原来是六扇门的谭立谭大人,不知谭大人有何见解?” “见解谈不上,不过是多年办案积攒的些许经验罢了,请百户大人随我来。” 谭立站在牢房门口,微微侧身,摆出一副主家邀请客人的姿势,显然是想将此案攥在手里。 张百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冷笑一声,带着身边的几个心腹手下跟了过去。 这种事情,卢剑星三兄弟自然是没办法跟上去的,只能远远地偷听两位大人的交谈。 谭立先是将张百户引到牢头的尸体旁边,指着尸体解释道:“大人请看,这具尸体身上只有两处明显的伤痕,一处是头顶的掌印,另一处则是胸口,两处伤痕的淤血程度不同,说明行凶之人先是一掌将此人击晕,而后过了一段时间,又一掌将其击毙。” “……确实如此” 张百户仔细查看了一下,不由得点了点头,心想这天下第一神捕的名号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这第一掌暂且不谈,我们先来看看这第二掌,也即是取其性命的一掌。” 谭立笑着拉开牢头的衣衫,露出他的胸膛。 看到这一幕,张百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只见那本就干瘦的胸膛凹下去一个掌印,掌印周围的肋骨与胸骨齐齐断裂,锋利的骨碴甚至直接刺穿了皮肉,与血肉一起裸露在外面。 “好厉害的一掌!” 张百户忍不住开口说道。 谭立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张大人或许还不知道这具死尸的身份吧?” 张百户皱眉头:“不就是天牢里的一介牢头吗?” 谭立摇了摇头:“非也,此人名为李维刚,祖上世代为天牢狱卒,年轻时曾在天牢中遇到一位江湖上的绝世高手,因待其和善,得到那位高手的倾囊相授——张大人,不知您是否知道十三年前那位名满江湖的盗圣?” “听说过,不过这盗圣不是被你们六扇门缉拿归案了吗?” “说来也是惭愧。”谭立苦笑一声,目光复杂地望着脚下这具尸体感慨道,“当年那盗圣确实是轻功无双,六扇门多少捕快都拿他没有办法,可他还是死了,而且正是死在这天牢之中。” “是他杀的?” 张百户忍不住望向牢头的尸体。 “没错。” “那我为何不知?” “别说是你,整个六扇门也只有我一人知晓。” 说着,谭立转头瞥了眼周校尉等人。 “倒是这些天牢狱卒,应该都清楚得很。” “……”张百户皱起眉头,“谭大人,你我也算是熟人,有什么话不放敞开了说。”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言了。”谭立闻言正色道,“我想请大人将此案移交给衙门。” 说到底还是要抢这個案子喽! 张百户撇撇嘴,不置可否。 谭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神色严肃地解释道:“此人当年隐居天牢,无心名利,因而在我找上门后将功劳赠予了我,于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要帮他找出凶手,还请张大人看在多年来同殿为臣的份上,将此案让与我六扇门。” 说着,谭立掏出一张银票,悄悄塞给了张百户。 张百户不动声色地接过,瞄了一眼数字,顿时眉开眼笑,乐呵呵地道:“既然谭大人都这么说的这么明白了,那在下也只好忍痛割爱,不过在下毕竟只是个百户,是千户大人、镇抚使大人、指挥使大人的马前卒,就这么回去,实在是有些不好交代啊!” 意思是还得加钱…… 谭立皱了皱眉,犹豫一二,拉着张百户走到牢房中,比了个手势。 张百户一看,摇摇头,也比了个手势。 谭立一咬牙,点头应了下来,而后目光有些阴沉地目送着张百户等人离去。 待众人离开,旁边的心腹手下靠了过来,低声道:“大人,这天牢被劫可是大案,虽有大功但也有大难,您就这么从锦衣卫手里买过来,既揽了麻烦,又花了钱,岂不是亏大发了!” “无妨!”谭立微微一笑,转头望着牢头胸口的掌印,开口道,“如果此案真能办成,我们不仅不亏,甚至还有得赚。” 心腹微微一怔:“哦?大人莫非已有头绪?” 谭立笑着指了指牢头的胸口:“你看这胸口的掌印,是不是有些熟悉?” 那心腹手下蹲下身,仔细查看,发现那掌印的手指细长,指尖锋利,如同尖锥。 略一思索,心腹猛然醒悟,惊道:“是那白骨魔手付青云!” 谭立抚须点头:“不错,正是他,此人屡次击杀悬金阁杀手,已经被悬金阁列入必杀名单,赏金也从原来的黄金一千两增加到了三千两,如果我等能将其捉拿归案,不仅是大功一件,而且还能砍下他的白骨手,带去悬金阁领赏,平白拿到三千两黄金,岂不美哉!” 听闻此言,心腹肃然起敬,退后拱手。 “大人英明!” “好了,别拍马屁了。” 谭立淡淡地说了一句,抬脚从牢房墙壁的窟窿走出,站在这牢房外的暗巷中,先是看了眼那厚达一米的坚硬墙壁,随后又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嗯,我观这墙壁厚实坚硬,能破开如此大洞,应当是以绳索将巨鼎石狮之类的重物系于高处,而后松手推下,借下坠之力,将墙壁砸开,如此方能解释这破墙之举,如此重物,自然搬运不便,传令下去,搜查方圆三里的所有商铺和人家,务必要找到那破墙的重物!” “是!” 心腹拱手领命,正准备退下,又被谭立叫住了。 “等等,既有破墙重物,说明对方人手众多,再加上这付青云身法出众,武功高强,对付他们不可硬来,必须智取,你将命令传下去后,再去一趟神机营,找安将军借两队火铳兵,就说我要对付像十三年前那位盗圣一样轻功卓绝的高手,需要火铳兵相助。” 安将军便是当年险些泄露军械图纸之人,是谭立及时识破那东夷密探,将其抓捕归案,这才使安将军免受牵连罪责。 正因如此,安将军欠他一个人情。 只要心腹手下将他的原话告知安将军,必然能从他手里借来火铳兵。 “是!” 心腹再次拱手领命,转身离去。 待众捕快离开,谭立纵身跃上墙头,扫视着周围,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过,这天牢位置如此隐蔽,牢外暗巷重重,如同迷宫,这付青云能悄然潜入此处不说,居然还能准确找到这天字一号牢房的位置,属实是令我有些不解啊……” 第二十九章 超能力者 翌日清晨。 京城郊外,有一处古香古色的院落。 院中种着一棵开满槐花的老槐树,春风吹过,槐花轻轻摇曳,带起淡淡的槐花清香,遮住了那满院的药材气味。 院墙下用于晾晒草药的竹编架子旁,一名面容清秀,衣着朴素的少女站在那里,素白的纤手轻柔地挑拣着晒干的草药,同时竖起耳朵,悄悄偷听着身后槐花树下师兄弟二人的交谈。 “你说什么?赵兄被人救走了?!” 槐花树下,丁修拄着修长的苗刀,一脸错愕地望着师弟。 靳一川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是既震惊,又激动。 在刚刚得知天牢被劫的消息后,他就有想过被救走的人可能是赵立河。 但仔细一想,他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这天牢之外还念着赵立河的人,除了蜀中的那位,便只剩下他们同盟会了。 而蜀中的那位虽然会为赵立河求情,但决计是不会做出劫天牢这种事的。 因此,在跟着锦衣卫进入天牢时,靳一川心里的紧要目标是尽全力记下天牢的内部构造,以及天牢所处的地理位置,以便数日后与丁修等人一同劫狱。 可谁曾想,被救走之人居然真的是赵立河。 虽然不清楚动手之人是谁,但到底也算是成全了他们,不必再冒险劫狱。 丁修眉头紧锁,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忽然脚步一定,抬头道:“不管怎么说,赵兄毕竟已经离开了那个鬼地方,当务之急还是发动人手,尽快找到赵兄的踪迹。”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天一亮,我便借口看病来寻你了。” “怕不只是寻我吧……” 丁修忽然放大音量笑着说道。 此言一出,不仅靳一川有些尴尬,那正在偷听的少女也是身子一僵,连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忙碌起来,素手无意识地揉捏着那些可怜的干草药。 丁修察觉到那姑娘的小动作,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 靳一川苦笑连连,低声道:“师兄,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还是找赵兄要紧。” 丁修哈哈一笑,扛起苗刀道:“师弟啊,你就是这点不好,不论干什么,总喜欢紧绷着,直到事情结束才会放松下来,但我告诉你,越是做大事,就越不能绷着,就好像擂台比武,放开手脚的一方赢面总会更大一些……” 说着,丁修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脚从他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时,用刀柄捅了一下靳一川的肩膀,借巧劲让他转了个身,正对着那姑娘的背影。 “好了,跟组织联络的事情就交给我,你留在这里,好好看病。” 丁修摆摆手,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随后便扛着苗刀离开了院子。 面对师兄的调侃,靳一川满脸无奈,但看到那姑娘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有些失神。 犹豫一二,靳一川咬咬牙,抬脚走了过去。 …… …… 京城东南角,一处秘宅中。 赵立河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略微有些失神。 昨夜的一切,对他而言便如同梦境一般。 无论是另一名穿越者,还是逃出天牢这件事本身,都令他感到有些恍惚。 即便眼前的场景已经不再是那昏暗逼仄的牢房,赵立河还是会有一瞬间的幻觉,觉得眼前的一切或许只是自己临死前的臆想。 但很快,强大的意志力令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又坚定。 赵立河翻身坐起,推门而出,门外的阳光顿时照进了屋子。 阳光下,一个身着青衫的高大身影弯腰站在院子里,修剪着院里的花草。 看到这道身影,赵立河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林大哥!” “你醒了。” 林中天没有回头,一边修剪着花草,一边略带笑意地说道:“昨夜赶路有些着急,没有顾及到伱的身体状况,等到了地方,才发现你身体如此虚弱,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帮你治疗了一下,顺便让你好好睡了一觉,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赵立河闻言舒展了一下身躯,忍不住抬抬手,踢踢腿。 “果然舒坦多了!” 赵立河有些惊奇,只是休息了一晚,他的身体似乎便回到了巅峰状态。 不仅肉体上的旧伤全无,连精气神和昨夜吹风受的风寒也都顺带恢复了。 真是了不得的手段! 赵立河忍不住赞叹一声:“林大哥,这就是传说中的法力吧,果然万能!” “这可不是法力……不过你这么理解倒也不算错。” 林中天失笑一声,随手将修建花草的剪刀挂在树枝上,解释道:“昨夜时间紧迫,没有来得及解释清楚,我其实并不是你理解中的那种修仙者,相比起来,我更像是美漫中的那种超能力者,所以很遗憾,你要是想要跟我学修仙的话……” 林中天语气一顿,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见林中天说的坦然,赵立河脸色微红,看上去有些窘迫。 他之所以聊起这個话题,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心思,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询问,所以想要起个话头再顺理成章地聊过去。 但没想到,林中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还直言不讳地点了出来。 赵立河有些窘迫,连忙解释道:“林大哥,我……” 林中天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身为一个华夏人,还是看过无数修仙小说的现代华夏人,你要是没有这种心思,那才叫奇怪!” “不过,我确实不是修仙者,也没有什么修仙的秘籍。” ……那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 赵立河心中十分好奇,但犹豫一二,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在他的理解中,超能力者的具体能力是十分重要的秘密。 因为这其中不仅有能力的介绍,还包含着能力的破绽。 就好像那些都市异能文中的超能力者,彼此之间的战斗除了纯粹的力量碾压外,最重要的就是能力之间的克制。 因此赵立河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出这句话。 但林中天又一次替他做出了决定。 只见他坦然地说道:“简单来说,我拥有一种灰雾状的能量,这种能量能够使生命得到进化,强化肉体,提升智力,除此外,我还能用灰雾操控其他的生命与物体,但这种操控并不是永久的,一旦灰雾散尽,便会失去效用,就好像你昨夜看到的那样。” “哦对了,修复你受损声带以及体内暗伤的,也是这种能量,不过你放心,这种能量只有在灰雾形态的时候我才能操控,一旦融入血肉之躯,灰雾便会转化为愈合伤口,强化身躯的生命能量,在这种状态下,我是无法操控的。” 第三十章 赵立河的穿越故事 林中天摆出这副坦然的模样,反倒是让赵立河有些手足无措。 只见他忍不住苦笑道:“林大哥,咱们虽然是老乡,但到底还是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把自己的老底全都亮给我真的好吗?” 林中天笑了起来:“想什么呢,有什么不能说的,莫非你以为我是那些畏手畏脚,不敢显露自身真实实力的网文主角吗?” 有什么秘密喜欢藏着掖着,那是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情。 林中天坐拥一整个虚空间隙,其本体意识浩瀚如海,拥有的空间力量也是如神如魔。 在拥有强大力量作为底气的前提下,别说只是透露灰雾能量的存在,就算是告诉赵立河他拥有一整个虚空间隙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中天之所以没有直言,主要还是怕吓到了这位老乡。 毕竟一个普普通通的超能力者,与掌控整個维度的魔神比起来,还是前者更能令人接受一些。 “再说了,就算我说出来了,那又怎样,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呢?” “这……” 赵立河语气一窒,无言以对。 林中天哈哈一笑:“好了,不开玩笑了,从你昨夜第一句话起,我就知道你这人性情不坏,思乡念旧之人总归是比薄情寡性之人要好的,而且你还说伱当过兵……” 说到这里,林中天顿了顿,又笑着问道:“知道我为何会来天牢见你吗?” 赵立河略一思索,苦笑道:“一定是因为丁修吧?” 林中天笑着点了点头:“没错。” 赵立河叹了口气道:“既然林大哥你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是《绣春刀》的世界,那么你一定会去见见那些电影中的人物,丁修武功最强,人气最火,你肯定不会错过,不过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被我改变了,一旦你见过丁修,自然会得知我的存在。” 林中天鼓掌道:“不愧是建立了同盟会的厉害人物。” 赵立河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林大哥不必抬举我了,我若真是什么厉害人物,又怎会被这些古人摆上一道,沦落到如今这番境地……” 说着,赵立河侧过身子,脸色认真地说道:“至于我到底是如何沦落到这般境地的,那就有些说来话长了,林大哥你若是想听,待我先去泡一壶热茶,你我兄弟二人边饮边叙。” “好啊!” 林中天笑着应下,心中越发觉得有趣。 赵立河泡了一壶热茶,与林中天一起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边饮茶,一边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与林中天不同,赵立河是魂穿到这个世界上的,从小在这个世界长大。 刚刚睁开眼的时候,赵立河看到眼前破败的产房,当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家境可能不太好,但很快他便从周围的环境中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过去,而且可能出生在某个偏远的贫困山区。 因此在婴儿时期,赵立河便开始不断回忆前世熬夜看过的世界杯,打算以最快速,也是最容易的方式为自己家世阶层的迁跃出一份力。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确实回到了过去,只是回的有点远,直接来到了大明朝。 赵立河一开始有些绝望,毕竟他已经适应了现代的便利生活,就这样让他回归男耕女织的封建王朝时代,多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的。 不过,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赵立河也只能振作精神,开始回忆自己脑中的知识,企图从中找出一些有用的知识来帮助自己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他也算是看过不少穿越文的现代青年,一些穿越必备的知识还是知道的。 靠着这些知识,在如今这个时代发家致富肯定不是什么问题。 但考虑到商人在明朝的地位,还是想办法进入官场比较靠谱。 为此,赵立河思考了很久,做出了许多规划,还绞尽脑汁默写出了几首后世的诗词,打算到五岁的时候给自己博一个神童的名号。 但最终,这些规划全都不了了之。 因为五岁那年,他得知了一个消息。 ——他居然是戚家军的后人! 而且不只是他,那些他从小看惯了的熟悉面孔,基本上都是幸存的戚家军家眷。 这些人自当年蓟州兵变后便隐居此地,不问世事。 许多人甚至发誓,不再效忠于明朝的皇帝。 赵立河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得知了这个消息,赵立河终于知道,为什么父母和私塾里的老先生,在自己五岁就表现出极高的读书天赋后,眼神会变得如此复杂。 没办法,血海深仇不能忘,赵立河只能抛弃这些无谓的妄想,开始着手于眼前的细微之处,用自己的知识帮助父老乡亲走向富强。 但很快,事情便发生了转机。 一群人来到了这个避世不出的村子,还带来了许多货物,挨家挨户地送礼。 对于这般友好甚至是讨好的行为,村里人却毫不领情,轮到赵立河家的时候,他父亲甚至拔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苗刀,怒斥着将那群人赶出了家门。 赵立河对此很是好奇,偷偷溜出去与那群人接触了一下,这才得知了这群人的身份。 原来他们也是戚家军的后裔,只是与选择避世不出,不再效忠大明朝的村里人不同,这些人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们忘掉了当年的血海深仇,重新回到大明为皇帝效力。 村里的其他戚家军后人都觉得他们是叛徒,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或许是被同为戚家军后人的村民们骂醒了,在众人离去时,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的名字叫丁忠卫。 最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赵立河并没有什么反应。 可后来,丁忠卫离开了一段时间,并带着一群孩子回到了村子。 这些孩子都是失去了父母的戚家军后人,被丁忠卫收养后,全都改姓了丁。 其中有个比赵立河小一岁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丁白缨。 自从知道了丁白缨的名字,赵立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穿梭了时间,没想到居然直接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且还是电影《绣春刀》的世界。 但不管怎么说,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赵立河只思考了一天,便果断跑到丁忠卫家里,说是要拜他为师。 没办法,电影中丁修与丁白缨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既然有机会成为他们的同门,学到他们的武功,赵立河自然要把握住。 于是,赵立河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丁忠卫的徒弟。 与他一同拜入丁忠卫门下的,还有那些早就被赵立河折服的村中幼童。 对此,丁忠卫来者不拒,只要是戚家军后人,他都欣然接受。 第三十一章 改造帝王 就这样,赵立河与那三十多个戚家军遗孤一同习文练武,并靠着自己成年人的心智,以及前世听过的那些故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群孩子们的头儿。 期间,赵立河还见到了年长他13岁的师兄,也就是电影中的陆文昭。 与那群村外的戚家军后人一样,陆文昭也选择了继续效忠大明。 正因如此,村里的长辈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但陆文昭对此并不在意,他对村里的人极为友善,对长辈们也非常尊敬,哪怕有村里的长者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叛徒,陆文昭也只是笑着唾面自干。 至于赵立河这些师弟师妹们,那就更不用说了。 以丁白缨为首的那群孩子,从小到大的所有玩具都是陆文昭送给他们的。 赵立河也是如此,但他毕竟有着成年人的心智,对小孩子的玩具没什么兴趣,反而在陆文昭每次回来的时候都缠着他讲述外面的故事。 陆文昭也很喜欢这个师弟,每次都很耐心地对待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万历三十九年,也就是赵立河十一岁那年,丁忠卫因旧疾复发而亡。 面对师父的逝去,所有孩子在悲伤之余,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是赵立河站了出来,带着丁白缨等三十多名徒弟将师父下葬,并为其披麻戴孝。 等陆文昭闻讯赶来时,丁忠卫已经下葬三月有余了。 跪在师父的坟前,陆文昭痛哭不已,赵立河和丁白缨就陪在他身边。 见师兄哭得悲切,丁白缨也忍不住悲伤,转身靠在赵立河怀里哭了起来。 “……嗯?” 听到这里,林中天忍不住挑了挑眉,望着赵立河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丁白缨只比赵立河小一岁。 那么他十一岁的时候,丁白缨只有十岁。 十岁啊,十岁就忍不住出手了吗? 望着还沉浸在回忆中絮絮叨叨的赵立河,林中天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但最终,他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毕竟才聊到至亲逝去的悲伤事,这时候问出这种问题,着实有些不够尊重。 没办法,林中天只能暂时将问题憋在心里,继续听赵立河讲述自己的故事。 “师父仙逝后,师兄经常回村教授我们武艺,但他毕竟有职责在身,不能常住,我与白缨因为习武天赋比较高,早早地便学会了师父的大部分武艺,因此便主动站出来承担了代师授艺的责任。” “等到我十六岁那年,干脆便省去了代师授艺的说辞,让村中幼童直接拜我与白缨为师,丁泰与丁翀就是那个时候拜白缨为师的。” 林中天忍不住问道:“那丁修和丁显呢?” 赵立河解释道:“他们两個的情况比较特殊,是师兄某次回村时从村外带过来的,说是流落在外的戚家军后人,我当时有些好奇,追问了许久,师兄才告诉我他是怎么找到这两个人的。” 林中天好奇道:“怎么找到的?” 赵立河笑着说道:“师兄告诉我,他那个时候正在城办差,结果在客栈门口被这两个小家伙偷走了钱包,师兄有些恼火,出手教训了一下他们,结果惊讶地发现,这两个家伙居然还会武功,而且正好是戚家军的路数。” “师兄连忙追问,这才知道他们原来也是戚家军的后人,于是师兄便将他们带回了村子,并为他们改了姓,当时因为我的缘故,拜入师父门下的人太多了,我与白缨两个人实在是有些教不过来,所以他们两个算是师兄的徒弟。” 林中天饶有兴趣地说道:“那这么算来,你应该是他们的师叔,为何他们称呼你为赵兄呢?” 赵立河苦笑一声,解释道:“这二人毕竟在外流浪了许久,还当了几年贼偷,性子桀骜,见我和白缨与他们年岁相当,因此有些不服气,不愿意叫我师叔,丁修当时更是叫嚣着要与我比武,说是只要我能胜过他,他便改口叫我师叔。” 林中天玩味道:“那结果呢?” 赵立河摊了摊手:“结果……他至今还在叫我赵兄。” 林中天忍不住大笑起来。 赵立河似乎回忆起了小时候的趣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林中天脸上挂着笑意问道:“那丁显又是怎么回事?” 赵立河无奈道:“那家伙小时候就是个肺痨鬼,我怎么好意思跟他计较,倒是丁修,总是喜欢欺负他,不过也就他自己能欺负,倘若其他人敢这么做,怕是会被他揍个半死。” “后来我们关系逐渐好起来了,我便给他们讲了三国演义的故事,讲到刘关张的时候,这两兄弟似乎颇为神往,自那以后,丁修就再也不欺负丁显了。” 说到这里,赵立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 “那之后呢?” “之后啊……” 赵立河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神情有些伤感。 “大明与后金爆发战争,师兄当时已是杜松杜总兵麾下的守备,随西路军进攻吉林崖,是时天降大雪,西路军全军覆没,师兄虽然有幸生还,但也因此性情大变,隔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再次回到了村子里。” 林中天皱起眉头:“这些都是原本的剧情吧,你身为穿越者,为何没有提醒你师兄?” 赵立河苦笑道:“我提醒了,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师兄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守备,说出的话又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 “那你呢?” “我当时不过十九岁,文不成,武不就,又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你穿越了十九年,对这个世界的历史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这么说虽然有些伤人,但确实是事实,不过我至少影响了身边的人。” “那群孩子?” “没错,他们算是我的第一批班底,也是我组建同盟会的根基所在。” 赵立河抬起头,望着天边的云彩轻声道:“自萨尔浒战争之后,过了三年,师兄再一次回到了村子里,与三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师兄的身份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而且官至百户,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原本的剧情,就好像我从来都没有穿越过来一样。” “那一年,我刚刚二十二岁,围在我身边的孩子们也都已经长大了,靠着他们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多年来我为村子做出的贡献,积攒的威望,村里人基本上已经默认以为我首,大小事宜,都是我一人说了算。” “而师兄这一次回来,就是想要我派人帮他,他说自己现在遇到了值得追随的明主,这位明主虽然年岁不大,但志向不小,发誓要扳倒魏忠贤,扫除阉党,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明主是谁,因此便想着要拒绝他,可在开口之前,我忽然想到,此时的信王朱由检似乎只有十一岁,三观未定,年岁尚小。” “如果我选择帮助师兄,是不是能借此机会来到朱由检身边,用我的方式去影响他,将他改造成一个拥有前瞻目光,能够扫清乱局的明君呢……” 林中天嘴角一翘:“所以伱便接受了信王的招揽?” 赵立河叹息一声,苦笑道:“或许是教了太多的孩子,给我带来了不少的自信,当时的我居然真的认为这个方法可行。” 第三十二章 反了他丫的 “于是,我便答应了师兄,并借此机会搭上了信王朱由检这条线。” “只是当时我与白缨已然成婚,白缨还有怀有身孕,我便没有第一时间赶去京城,而是让丁泰和丁翀带着一批人先跟着师兄做事。” “之后的几年,我往返于京城和村子,一边照顾妻儿,一边潜移默化地改造朱由检。” “为了让朱由检更加信任我,师兄伪造了我的来历,说我是一位隐世高人的弟子,同时我也用自己超越世代的眼光和知识,让朱由检相信了这个说辞。” 林中天问道:“那你成功了吗?” 赵立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确实成功地改变了朱由检,让他成为了一个手段和眼光都更加超前的帝王,但我也失败了,因为皇室的帝王教育以及那张龙椅的诱惑力,还是让他成为了那个名为皇帝的权力野兽。” “或许是我在教导他时,透露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思想,让他感觉朱家皇权受到了威胁,于是在登上皇帝的宝座后,他第一时间翻脸处理的人,不是魏忠贤,而是我。” 赵立河语气幽幽地说道,面带恨色,但又有些哀伤。 林中天面色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赵立河前世毕竟是当过兵的人,接受过部队里的思政教育,思想方面必然会偏向红色,但这种红色的思想对于这個世界的人,尤其是皇族来说,堪比洪水猛兽。 朱由检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思想的威胁,于是不顾过往的情谊,果断在背后捅了赵立河一刀。 林中天笑着说道:“不过,你还是留了一手。” 赵立河点点头道:“没错,村子里的人大多是不愿为大明效力的戚家军后人,而那些与我一同长大的孩子们又都受到了我的影响,思想上比较开明,于是我便尝试着用部队里的那套教育他们。” “事实证明,后世课本上的屠龙术确实好用,这些孩子虽然还不至于成为红色主义者,但已然开始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问题,对当今的朝堂以及皇帝的存在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于是,我便以他们为根基,成立了同盟会——其实最初的时候我是想取名同志社的,但考虑到我曾经向朱由检透露过同志这个词,便改成了同盟会。” 林中天含笑点头:“孙先生嘛,我懂。” 赵立河会心一笑,这是他哪怕面对妻子丁白缨时也不曾露出的舒心笑容。 “最开始的时候,同盟会只是个江湖势力,类似于密谍或者江湖上的情报组织,但随着最初那批成员扩散到五湖四海,同盟会的势力也变得逐渐强大起来。” “靠着我教授给他们的思维方式,以及他们自身的聪明才智和高超武力,这些人基本上都有了自己的势力和基本盘,但当时的我还在信王朱由检身边,很少与他们联系,因此大部分的事宜,都是白缨在替我处理。” 林中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问道:“陆文昭知道此事吗?” 赵立河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也是村子里那些不愿效忠大明的戚家军后人最后的依靠,师兄当时已经选择了朝堂,在告老还乡之前,我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林中天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最后的谨慎还是救了你一命。” 赵立河苦笑一声:“这是因为朱由检还没有绝情到要立刻杀死我,只是赐了我一杯毒酒,将我的嗓子毒哑后,便把我仍在这天字一号牢房,不再理会。” “倘若他的心再狠一点,恐怕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又能怪得了谁呢?”林中天撇撇嘴,“明明是个穿越者,有着一肚子超越时代的知识,却偏要混入朝堂,跟一群古人拼阴谋诡计,搞朝堂斗争……啧啧,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是啊!” 赵立河有些黯然道:“我也是在这狱中才想明白这点,既然我有伙伴同门的基本盘,还有着戚家军后人的名号,就该待在村子里好好发展,等到大明朝堂破败,流民遍地,贼寇群起的时候,再招兵买马,反了他丫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赵立河咬牙切齿,眼中有火。 林中天眼睛一亮,心中涌现出浓浓的兴趣。 穿越到武侠片里,有什么事情能比江湖豪情更吸引人呢? 那当然是起兵造反啊! 若是让林中天自己竖旗搞事,那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毕竟区区一个凡间帝王,怎能与虚空间隙之主相提并论。 况且造反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前前后后至少要花费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数代人的时间,有这个功夫,林中天不如直接夺舍皇帝,悄无声息地过几天皇帝瘾。 但如果是帮助其他人造反,特别是同为穿越者的赵立河,那林中天就很有兴趣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赵立河的品性比较合他的胃口。 倘若赵立河自己不争气,让林中天看他不上,那林中天最多也就将他救出天牢,便会任其自生自灭了。 但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林中天觉得此人可以结交。 没有犹豫,林中天兴致勃勃地说道:“现在造反也不迟啊!” 赵立河闻言先是一愣,犹豫一二,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般坚定道:“林大哥,伱救我出险地,我欠你一条命,倘若林大哥有志于那金銮殿上的龙椅,我与同盟会上下皆愿全力相助!” “……” 林中天有些愕然,忍不住失笑一声。 “你在想什么,我怎会对那张龙椅有兴趣?” “那大哥你为何要这么说?” “当然是想蛊惑你起兵造反啊!” 林中天面色坦然地说道。 赵立河瞪大了眼睛,嘴唇蠕动许久,小声道:“大哥,皇帝我真做不来啊!” 林中天反瞪了回去:“那你还说要反了他丫的?” 赵立河有些尴尬:“气话,气话罢了!况且这王朝末期,反贼众多,也不是说反了就一定要当那个破皇帝的,咱们可以先造反,然后再慢慢物色人选,实在不行就学学西方,搞一搞君主立宪或者什么议会制之类的。” 林中天有些无语:“想什么呢?华夏两千年的封建王朝文明史,在不经历大破败的情况下,你以为这些人真的能接受如此惊世骇俗的制度概念吗?” “要我说,你不如老老实实地去当那个皇帝,等国朝建立,扫清内忧外患,再借着开国皇帝的威严逐渐放权,搞个什么三权分立的制度来制衡皇权。” “就是不知道,当上皇帝的你究竟还愿不愿意这样做……” 说到这里,林中天顿了顿,眼神怀疑地望着赵立河。 “你真的不想当皇帝?” “真的不想。”赵立河苦笑着说道,“林大哥,你也不想想,我若是真想做皇帝,又怎会选择去辅佐信王,戚家军的名号在朝堂里一文不值,但在这天下的反贼中,却是一块明晃晃的金字招牌。” “多少反贼都是打着戚家军的名号起兵造反的,他们都能拉起一支造反大军,我一个正牌的戚家军后人就更不用说了。” “更何况我跟在朱由检身边这么多年,也见过皇帝数面,说句不好听的,这皇帝除了权力大点就是个被锁在金銮殿的囚徒,哪也不能去,我还想着以后跟白缨一起浪迹江湖呢,怎么能被区区一个皇位锁在京城中呢?” 第三十三章 同盟会的密语 林中天闻言有些无语:“那你为何要创建这个同盟会?” 赵立河解释道:“为了自保,顺便给那些不愿效忠大明的戚家军后人一个归宿,而且同盟会现在虽然势力是大了点,但归根结底还是个情报组织,跟造反搭不上边吧?” “……那你知道你的同盟会现在正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 “他们正在各地招揽义士,蛊惑他们起兵造反。” “啊?” 赵立河有些傻眼。 林中天无语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赵立河有些冤枉:“大哥,我在天牢里啊,别说是同盟会的消息了,就连我被押入天牢后,师兄他们的下场我也不知道啊!” “……” 林中天嘴角一扯,与赵立河相顾无言。 待喝干了这壶茶水,赵立河斟酌一二,开口道:“林大哥,我有办法与丁修他们联络,只是不知道林大哥你愿不愿意露面……”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林中天霍然起身,拿起石桌旁斜放的连鞘宝剑,瞥了还坐在那里的赵立河一眼。 “还等什么呢?走吧!” 赵立河却摇了摇头,郑重道:“如今距离天牢被劫才过去一夜,正是全城戒严的时候,我若是冒险与你一同前去,只会拖累伱,还是大哥你一個人去吧,我这便将与丁修他们联络的方式,以及验证同盟会身份的密语告诉你……” “等等!”林中天抬头打断了他,笑着说道,“你不会以为你大哥我没被通缉吧?” “通缉肯定是通缉了,但他们毕竟不知道你的样貌……” “我说的不是劫狱,在救你出去之前,我便已经是官府的通缉犯了。” “啊?” 赵立河又傻了眼,忍不住问道:“大哥,你犯了什么事?” 林中天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就是看见几个官兵杀良冒功,便忍不住出手把他们杀了。” “几个?” “一开始只杀了二十七个,后来杀了多少个,我也记不清了。” “……” 赵立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感慨一声艺高人胆大。 林中天笑着说道:“不必担心,我观这京城的武备松懈之极,进城时我连样貌都没有遮掩,那城门守将不仅没认出我是通缉犯,甚至还把我当成了京城里哪家的贵公子,谄媚地把我迎进了城,现在想来,当真是笑掉大牙。” 赵立河摇了摇头:“林大哥,你应该是正好遇到新任的城门守将了,前任城门守将我认识,武功高强,眼力极好,能够一眼认出人群中混杂的通缉犯,对进出的京城大人物也是如数家珍,只可惜这家伙是阉党的成员,现在应该已经被朱由检处理了。” “所以我只是运气好?” “没错。” 赵立河点点头,略一沉思,开口道:“这样吧,林大哥,我告诉你密语,你去东直门外,找一棵树皮上有Y型裂痕的白皮松,在树干上刻下密语,一旦他们看到密语,自然会来这里见我。” “没问题!” 林中天兴致勃勃地应下,随后疑惑地问道。 “不过直接刻密语,会不会有些太明显了?” “放心,就算被别人发现也没什么关系,因为这密语其实也不算是密语,只是在那竖着的Y型裂痕左下方画上一个点罢了……” 说着,赵立河顿了顿,笑着问道:“大哥,我若不告诉你密语的破译方式,你能想出这密语背后真正的含义吗?” 林中天兴致勃勃地思索起来,但很快便摇了摇头。 “Y字左下加个点,这符号能代表的含义太多了。” “那我若告诉你这Y字裂痕其实代表的是北斗七星呢?” “北斗七星?”林中天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大哥可是想明白了?”赵立河笑着问道。 “当然。”林中天点点头,笑着回答道,“Y字代表北斗七星,说明你们在意的不是斗勺,而是斗柄,而这斗柄在这个时代最大的作用就是指明方向与判断季节,斗柄东指则天下春,斗柄南指则天下夏,斗柄西指则天下秋,斗柄北指则天下冬。” “如今乃是四月春,这斗柄指的方向自然是东方,在斗柄左下刻个点,意味着你此刻躲在京城东南城区的秘宅——如何,我说的可对?” “……不愧是大哥!” 赵立河赞叹着鼓掌,不大不小地拍了个马屁。 林中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他随后纵身一跃,离开了这处秘宅。 所谓秘宅,就是指隐藏在街巷中,前后左右都不临街的宅院。 以林中天和赵立河所在的秘宅为例,宅子的前后门都不临街,而是紧挨着几家店铺。 这几家店铺将宅子围在中间,没有任何门可供出入,只有通过翻墙的手段,亦或床铺下那条隐藏的密道才能与外界联通。 就好像一间隐藏在城区中的暗室。 像这样的秘宅,在京城中数量并不算少,都是那些大人物躲避灾祸时所用。 而赵立河所处的这所秘宅,其实是秦王朱谊漶秘密购置的。 床铺下的那条密道也都是他派秦王府的人挖的。 只可惜,万历四十六年,秦王朱谊漶因病去世,谥号“肃”,这处他死前秘密购置的秘宅,也就因此而荒废了下来。 后来同盟会的势力发展到京城,买下了宅院前街的药铺,这才发现药铺后方隐藏的秘宅。 至于同盟会怎么知道这处秘宅是属于秦王的,很简单,他们在密道联通的那片郊外林子里挖出了几具秦王府下人的尸体,还发现了一块刻着秦王府三个字的木牌。 也不知是当时做事的人太过粗心,还是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居然没有销毁这些能够证明这些尸体身份的证据,直接就地挖了个坑,将尸体掩埋便草草了事。 这倒是便宜了同盟会,待确认秦王府如今已无人知晓这处秘宅后,便立刻将其据为己有。 以类似手段拿到手的秘宅,同盟会手里还有七八处。 因此靳一川与丁修二人也不能确定赵立河的具体位置。 到了中午,靳一川终于离开了那处医馆,但与来时不同的是,此时的靳一川手中多了一个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香囊,正是那个医馆姑娘送给他的礼物。 嗅着香囊散发出的清凉药香,靳一川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还好,这仍处在暧昧期的朦胧感情并未影响到他的行事手段。 在进入东直门前,靳一川还是习惯性地望了眼旁边的松树林子。 只一眼,靳一川便脸色大变,当即停下脚步,仔细确认。 一分钟后,靳一川匆匆走进东直门,那一身黑色的飞鱼服,令城门守卒无人胆敢阻拦。 此时的靳一川脸上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脚下的步伐变得越发迅捷,心中也忍不住涌起阵阵的兴奋与激动之情。 “太好了!” “原来赵兄就在东南城区的秘宅。” “我要马上想办法将这个消息告诉师兄。” 第三十四章 我要报仇 半夜子时,两道人影自院墙外翻入,身手矫捷地落在院子中。 赵立河听到院中传来的细微声响,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他点燃了桌上的青花油灯,拉开房门,望着院中那两道人影笑着说道。 “你们来了,快快进屋。” “赵兄!” 来人有些激动地走入房屋,拉下遮挡面容的黑布,露出了自己的脸。 赫然是白日里收到消息的靳一川。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名黑衣人,自然便是靳一川的师兄丁修了。 望着迎面走来满脸笑容的赵立河,丁修眉头微皱,站在院中,侧耳倾听了一下,随后便悄然拔出那柄修长的苗刀,猛地自靳一川身后踏出,刺向赵立河左手边的门框。 赵立河正准备与靳一川寒暄,看到这一幕瞬间脸色大变,急忙喊道。 “丁修,住手!” 话音未落,刀尖已然刺穿门框,门后当即传来一声异常的响动,好似金铁交击之声。 “果然有人!” 丁修冷笑一声,就要拔出长刀,踏步冲进屋内。 可就在此时,门框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那力量如同铁钳,将刺穿门框的苗刀死死卡在门框后面,任由丁修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刀身拔出。 丁修面色微变,没有过多思考,便一脚踹向大门。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斜刺里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一推一送间,丁修被迫松开刀柄,倒退三步。 待稳住身形,丁修抬头一看,赫然是满脸怒容的赵立河。 “我让你住手,你没听见吗?!” “……” 丁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赵立河怒道:“丁修,你不是个莽撞的性子,为何今夜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 丁修笑了笑,目光越过赵立河,望向他身后的房屋:“没什么,只是想看看,能赶在我们之前将你救出来的,到底是怎样的英雄好汉……”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传来一阵轻笑。 紧接着,一名身着青衫的高大男子自房中走出,右手正抓着那柄苗刀的刀刃。 “居然是你!” 丁修面露诧异。 林中天笑了笑,松开刀刃走到门外,左手抓住刀柄将苗刀抽出,扔给丁修。 “看在赵贤弟的份上,我便不与伱计较了。” “……” 丁修嘴角一扯,没有说话,默默地将苗刀入鞘。 靳一川则满脸惊愕,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林中天与赵立河之间徘徊。 “赵兄,你们二位这是……” “不必惊慌。”赵立河轻声解释,“付大哥是我的结义兄长,此前一直隐居在深山中,得知我被押入天牢的消息后,才特意出山,赶来京城救我于水火。” 在靳一川与丁修到来之前,林中天已经将自己的化名告知了赵立河。 赵立河也顺着林中天的意思,在外人面前用付青云这个名字称呼他。 在赵立河心里,付青云应该是林中天这一世的名字,而林中天才是他前世的名字。 至于赵立河,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叫这个名字。 听到赵立河的解释,丁修与靳一川皆是恍然大悟。 “我说这江湖上怎么突然冒出一個绝顶高手,原来还有这般渊源。” 靳一川忍不住发出感慨,身为公职中人,他曾经翻阅过付青云的资料。 发现此人既无来处,也无去处,就好像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十分蹊跷。 林中天微微一笑,右手的森白骨刺轻轻划过门框,在那坚硬的木头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同时语气轻描淡写地开口道。 “我听说,柳家血案的消息,是你们同盟会传出来的?” “……”靳一川闻言一紧,连忙尬笑道,“误会,都是误会!付兄你放心,我与师兄明日便会联络组织,让他们想办法为你澄清此事!” “哦?”林中天眼前一亮,连忙说道,“澄清就不必了,你们若是有能力扩散江湖传闻,不如替我改个称号吧,这白骨魔手听起来着实是有些太过张扬,我喜欢更低调一些的。” “啊?啊……” 靳一川先是愣了愣,随后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同盟会自创立起还没接过这种业务,不过我觉得或许可以试一试,付兄你想要什么称号?” “让我想想——有了!惊神剑如何?” “这……” 靳一川面色尴尬,心中吐槽这tm哪里低调了? 眼看着靳一川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赵立河无奈地叫了林中天一声。 “大哥!” “好好好,先说正事。” 林中天撇撇嘴,转身走进房中。 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跟着赵立河脚步走入房屋。 待四人齐齐落座于木桌旁,赵立河开口问道:“先跟我说说这三个多月的情况吧。” 靳一川与丁修对视一眼,点点头,由靳一川开口道:“自从赵兄你被押入天牢,我们在京城的人手遭到了严重的打击,师父被皇帝当成棋子抛弃,是丁翀和丁泰拼死才将他救出来,北斋先生没能来得及逃走,被皇帝派锦衣卫灭口。” “沈炼也被押入了天牢,但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的东西比较少,皇帝没有杀他,反而在一个月后便将他放了出来……” 随着靳一川的叙述,赵立河渐渐沉默了下来,明灭不定的烛光照在他脸上,看不出喜怒。 过了一会,赵立河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所以,丁翀和丁泰死了?” 靳一川默然点头。 旁边的丁修语气幽幽地补充道:“不止是他们两个,在那一战中死去的同门,共有六人。” 赵立河沉默许久,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尸骨都带回去了吗?” 靳一川叹息道:“都带回去了,除了丁泰——他与两名敌人一起坠下了悬崖,待我们赶到崖底,尸体已经被瀑布冲走,消失不见了。” “陆师兄活了下来?” “是的,师父还活着,但也丢掉了一条手臂。” “还有什么消息,都一起说出来吧,我承受得住。” “没了,就这些。” “白缨与村子都无恙?” “无恙,同盟会现在已经很强大了,只要不是大军压境,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 说到这里,靳一川顿了顿,轻声道:“师父断了一条手臂,心灰意冷,缨姐与我商量过后,做主将同盟会一事告诉了师父。” 赵立河沙哑地问道:“师兄怎么说。” 靳一川叹道:“他说你做得很对,还说自己悔不当初。” 说完这句话,赵立河与靳一川便齐齐沉默了下来。 在这般沉默的氛围中,林中天是唯一一个还能笑得出来的。 “贤弟,如何,现在你能回答我白天的那个问题了吗?” “……” 赵立河默默起身,脸色郑重,朝着林中天拱起手,一揖到底。 “大哥,帮我,我要报仇!” 简短的几句话,在赵立河沙哑的嗓音下却显得铿锵有力,刻骨铭心。 林中天笑了起来,他伸手扶起赵立河,笑着说道:“你我兄弟,何必客气。” 丁修一直盯着林中天与赵立河之间的互动,见二人动作自然不似作伪,这才彻底放下戒心。 待赵立河重新坐下,靳一川开口道:“还有一件事,半个时辰后,我要与大哥二哥一同出城。” 第三十五章 魏忠贤 靳一川口中的大哥与二哥自然是指的卢剑星与沈炼这两位结义兄弟。 但是出城? 听到这个词,林中天与赵立河不由得对视一眼。 两人敏锐地察觉到,《绣春刀》世界的剧情线已经开始转动了。 丁修也皱起眉头,疑惑道:“不对吧,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身为锦衣卫,应当留在京城配合同僚搜捕逃犯,为何要趁夜出城?” 靳一川叹了口气:“还不都是怪张英那厮,他与六扇门的谭立做了交易,将天牢被劫一案全权移交给了六扇门,北镇抚司的大人物们都从张英那里收到了打点的银子,便也对此乐见其成。” “这么说来,现在锦衣卫上下都闲得很?” “非也,该配合调查的还是要配合调查,只是功劳嘛,全是人家六扇门的。” 丁修不由得嗤笑一声:“我早就说了,这破官不当也罢!” 赵立河没有理会丁修的吐槽,继续问道:“那你今夜为何要出城?” 靳一川脸色一肃,认真道:“这就要说到另一件事了,今天下午我回到北镇抚司,正好碰到新任东厂提督赵靖忠,他点名要我大哥卢剑星帮他做事。” 丁修皱了皱眉:“做什么事?” 靳一川缓缓说道:“追杀魏忠贤。” “……啊?”丁修瞪大了眼睛,难以理解地问道,“就你和你那两个当差的兄弟?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们兄弟三人混得太惨了,看上去就不像是阉党!” 林中天语气调侃地说出了那句本属于赵靖忠赵公公的台词。 靳一川嘴角一抽,无奈地点点头道:“赵靖忠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皇上要魏忠贤死,让我们兄弟三人今夜便带人启程,务必在明日黄昏前完成任务。” 赵立河与林中天对视一眼,出声问道:“魏忠贤是什么时候离开京城的。” “就在昨日凌晨,距现在也就两天一夜的时间。” “你们现在去追,大概能在哪里追上他们?” “魏忠贤被皇帝贬去凤阳守陵,路上仆从众多,还有车马辎重,行程颇为缓慢,今夜去追的话应该能在明天中午之前将他拦下,位置大概是阜城县附近。” “很好。” 赵立河点了点头,稍加思索,望向丁修。 “为了救我出去,你们应该调集了不少人手吧?” “嗯,目前已经来到京城的高手共有五人,皆是武功高强的江湖剑客,除此外,还有十九位高手正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伱现在去传讯,让他们转道去阜城县。” “……你想做什么?” 丁修皱起眉头,盯着赵立河的眼睛。 赵立河神情淡然道:“朱由检既然已经将魏忠贤贬去凤阳守陵,为何又要派人追杀他?魏忠贤八年来大权在握,朝中重臣十有七八都是阉党,如今虽树倒猢狲散,但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的先暂且不提,单是这八年来积攒的金银财货,就不是你能想象的。”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国库空缺,朱由检想要钱,自然会把主意打到魏忠贤身上。” “以我对朱由检的了解,他能饶魏忠贤一命,应该是已经从魏忠贤身上捞到了不少好处,如今派遣锦衣卫继续追杀,大概率是想找到魏忠贤藏匿起来的剩余钱财。” 丁修眼前一亮:“所以你想截胡?” 赵立河淡然道:“这只是第一步。” 丁修与靳一川对视一眼,回想起方才赵立河的话,忽然便明白了什么。 这是师兄弟二人虽是戚家军后人,但出身贼偷,骨子里本就带着一点叛逆。 因此,在想明白赵立河的真正意图后,二人不由得激动地浑身战栗。 “……你想造反?” 丁修压低了声音问道。 赵立河摇了摇头:“不,我只想报仇。” “但倘若只有造反才能报仇的话……” 赵立河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完,但他眼中的火焰已经令丁修明白了一切。 “哈哈,早该如此了!” 丁修哈哈一笑,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痛快!”丁修将茶杯重重放下,第一次朝着赵立河郑重拱手,开口道,“我这就去传讯,明天中午之前,最少能有八名高手在阜城县与我会合。” 赵立河问道:“其他人手呢?” 丁修傲然道:“那就要看你想召集多少了?” 赵立河挑了挑眉:“哦?” 靳一川沉声解释道:“同盟会在京城周边乡村的势力不小,如果只是召集人手,没有武功方面的硬性要求的话,一夜时间应该能召集三五百人的军队。” “……这么多?” 赵立河有些惊愕。 就在此时,林中天忽然发话了:“不用了,召集军队动作太大,没什么必要,打下手这种杂活有七八个人就足够了,不用这么多。” “……” 丁修瞥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望向赵立河。 赵立河郑重道:“兄长之言,便是我的意思。” 丁修撇撇嘴:“好吧,那我便不召集军队了。” 说完,丁修再次拱了拱手,转身离去,消失在院墙外的黑夜中。 靳一川慢他一步,站在院墙下,望着林中天和赵立河欲言又止。 林中天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你那两個结义兄长就交给我了,我不会伤到他们性命的。” 靳一川闻言面露感激,作揖谢过,随后翻墙离去。 待二人全部离去,林中天坐在案桌前,左手端着茶杯,斜斜地瞥了赵立河一眼。 “你应该知道的吧?如果你只是想报仇,我可以去皇宫偷偷把崇祯抓来。” “我知道,但我要绝了朱氏皇族的根。” 赵立河语气一顿,抬头望向北方,轻声道:“而且你我都清楚,接下来是个什么样的时代,也清楚在这个时代造反,真正的敌人是谁……我确实想要报仇,但也不会为了一己私仇葬送整个民族,造反不是最简单直接的复仇手段,但确是最能两全其美的。” “这倒也是。”林中天点点头,挑眉道,“所以你现在愿意当皇帝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推辞只会显得我虚伪又矫情。” 赵立河叹息一声,随后耸肩道:“大不了就搞君主立宪制呗!” 林中天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也不必非要如此,可以视国情而定,更何况人心善变,真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你就不愿意放权了呢?” 望着林中天脸上玩味的笑容,赵立河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向林中天做出承诺,忽然想起朱由检登基前后的变化,因此稍稍有些迟疑。 林中天发现了他的迟疑,调笑了一句。 “怎么,害怕了?” “怕自己将来会变成如今最痛恨的人吗?” “这也很正常,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个好办法。” 赵立河下意识问道:“什么办法?” 林中天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他:“我问你,倘若你是一位身居惊世之才的年轻俊杰,会在意区区一个县令之职的得失吗?” “自然不会。” “很好,你最好是记住这句话,当然,真忘了也无所谓,等你日后被皇权改变的那一天,我自会帮你想起它的……” 说完,林中天便起身朝着院子中走去。 赵立河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起身。 “大哥,你要去哪?” “去六扇门查查资料,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闲得卵疼,竟敢将柳氏血案嫁祸于我。” 第三十六章 单人冲阵 翌日,一夜春雨,消尽残冻,温风徐徐,薄雾轻起,端的是个郊外踏青的好天气。 官道上,一行车马正在这薄雾朦胧的春景中缓缓行进。 马蹄嗒嗒,踏过路面的水洼,溅起点点泥水,拱卫着车队中央那辆装潢最豪奢的马车。 似乎是车轮经过水洼时有些颠簸,马车中的人被颠醒了过来,伸手拨开锦缎帘子,朝着车队两侧骑着马的护卫勾了勾手指。 一个身披银白色锦袍,腰佩西洋细剑的女子立刻催马上前,恭敬地低头。 “到哪了?” “回厂公的话,快到阜城县了。” “阜城县……还有多远?” “不到三里。” “嗯,到了阜城县,先别急着赶路,找家客栈休息一天。” “厂公,这……” 女子脸色有些担忧与迟疑。 马车内的魏忠贤笑了笑,合上帘子,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不用担心,皇上若真想杀我,我便是走得再快,也逃不掉。” “皇上若不想杀我,我就是耽搁一天,又有何妨?” 女子皱了皱眉,犹豫一二,还是在马背上拱手领命。 随后,女子催马来到车队前方,大声喊道。 “厂公有令,前方阜城县稍作休息,明日启程!” “是!” 洪亮的声音从车队各处中传来。 阜城县,靠近城门的一家宅院里,丁修双手抱刀,眉头紧皱地望着院门。 在他身后的房屋中,六名穿着黑衣,戴着斗笠的剑客坐在木桌旁静静调息。 很快,两名黑衣人自院墙外翻入,来到丁修身前,拱了拱手。 “丁兄,魏阉已在阜城县外,还有三里就要进城了,我与马兄在官道旁偷听了一会,好像听到他们说要在这阜城县休息一天。” “没错!” 旁边的马姓剑客点了点头,随后有些兴奋地问道:“丁兄,咱们何时动手?” 丁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急,先等赵兄和付兄到了再说。”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均是皱起眉头。 “付兄?就是那个白骨魔手付青云?” “是他~” 丁修懒洋洋地回了一句,随后斜斜地瞥着他说道:“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付兄他可不喜欢这個诨号,你现在说说也就罢了,等他来了千万不要再提……” 听到丁修这般言语,黑衣剑客似是有些不服气,冷笑一声。 “早就听闻白骨魔手武功盖世,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讨教一二!” “讨教不敢当……但揍你一顿,肯定没什么问题!” 略带笑意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两名黑衣剑客与丁修齐齐转过头。 只见两人从院外结伴而入,正是匆匆赶来的赵立河与林中天。 听到林中天的话语,黑衣剑客冷哼一声,右手搭在腰间长剑上,似要出鞘。 “住手!”赵立河轻斥一声,随后皱起眉头望向丁修,“大敌当前,莫要挑拨拱火。” 丁修撇撇嘴说道:“谁拱火了,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 一旁的黑衣剑客似乎也回过味来,望着丁修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善。 对此,丁修表现得毫不在乎,他上下打量了林中天两眼,目光着重在他背后那杆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上停留了一下,满脸诧异。 “你的剑呢?” “没带。” 林中天随口应了一句,而后解下胸腹间的布条,将那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拿在手中,随手扯掉上面的黑布,赫然是一杆两米多长的浑铁枪。 “骑兵冲阵怎能用剑?当然要用枪啊!” 林中天一边解释着,一边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 此枪全身皆以精铁锻就,重达四十七斤,通体乌黑,包裹着不反光的特殊材料,哪怕在白昼的日光下也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蛟,散发着森然的致命气息。 如此沉重的兵器,在林中天手中却好似竹竿一般轻盈。 几番挥舞,林中天忽地转身,一记回马枪戳中院墙。 “轰!” 一声巨响,乌黑的枪尖瞬间洞穿院墙,破碎的石砖向着四面八方飞溅。 看到这一幕,屋中留意着院中动静的黑衣人皆是大骇。 那两名黑衣剑客身体一颤,默默退至丁修身后。 丁修瞅见这一幕,嘴角一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林中天用力拔出长枪,抬到身前一看,发现除了几道白痕,枪尖完好无损,不由得赞叹一声。 “果然是好兵器!” “那是自然!”赵立河笑呵呵地说道,“这可是我为兄长特意挑选的。” “贤弟有心了。”林中天笑着说道。 见二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丁修忍不住吐槽道:“付兄神力,丁某佩服,只是这般张扬,就不怕被周围的邻居听到,打草惊蛇吗?” 赵立河闻言面色一正:“说起这个,方才在城中,兄长发现了锦衣卫的踪迹,他们已经潜入了这阜城县中,想来是打算在这阜城县动手,我与兄长商议了一下,决定提前出击,直接在阜城县外将车队拦下,劫走魏忠贤!” 那之前打探消息的两名黑衣剑客对视一眼,忍不住开口。 “可是魏阉等人马上就要进城了,难道现在就动手?” “现在就动手!” 赵立河点了点头,脸色认真,不似作伪。 “放心!” 见众人还是有些惊疑不定,林中天笑了笑,走入院中的马厩,牵来一匹高壮的乌骓马,翻身坐上马背,俯视院中的众人,微笑道。 “我一人冲阵,尔等守好官道,莫要让人逃掉便是。” 说完,也不待众人有什么反应,林中天便拍马离开了宅院。 丁修嘴角一扯,忍不住凑到赵立河身边,低声问道:“他能行吗?” 赵立河微微一笑,淡定道:“你且瞧着……” …… …… 没过多久,赵立河等人便跟着林中天来到了阜城县外。 望着远方官道上被薄雾笼罩的车队,林中天提着枪,单人独骑迎了上去。 很快,车队最前方的游骑看到了林中天的身影,没有犹豫,朝着林中天射出一支箭。 箭矢飞出百余步后落在地上,似乎没有杀意,只是在警告他不要继续前行。 但林中天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慢悠悠地拍马向前。 那骑兵皱起眉头,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与此同时,那名白衣女子也催马来到了马车旁,隔着帘子低声道。 “厂公,前方有人拦路。” “……可是锦衣卫?” “不像,那人手持长枪,单人独骑,不像是锦衣卫,倒像是军中之人。” “军中来人?” 魏忠贤皱起眉头,仔细思索了一阵,没能在脑海中找到与之对应的形象。 想了一会,魏忠贤有些乏了,摆摆手,疲倦地说道:“罢了,既然拦路者只有一人,那能抓便抓,抓不了,便杀了吧!” 说完,魏忠贤合上帘子,向后靠在软枕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外,白衣女子恭敬领命,挥手找来一人,耳语一阵。 随后车队中分出十几余骑,手持兵刃朝着前方拦路的林中天冲去。 当先那人手持马槊,边冲边喝道:“此乃东厂提督魏公公的车架,奉圣上之命,前往凤阳为历代先皇守陵,闲杂人等,尽皆避退,无故拦路者,格杀勿论!” 待喊到最后一句,那人已然冲将过来,手中马槊平举,直戳林中天大开的胸腹。 林中天面上毫无惧色,大喝一声,催马向前,手中浑铁枪自下而上挑开对方的马槊,枪刃宛若疾风迅雷般从那人的脖颈上洞穿而过。 “噗嗤——” 两骑交错,鲜血横飞。 林中天大喝一声,甩掉枪尖上的鲜血,朝着前方的骑兵拍马冲去。 在他的身后,敌人的背影僵在马背上,脖颈处缺了一块刃型的血肉,鲜血宛若喷泉般涌出,为这朦胧的薄雾增添了一抹绯红。 扑通一声,那人的背影栽向地面,仅剩一条腿缠在马镫上,被战马拖拽着前行。 第三十七章 修罗地狱 “不好!是个高手!” 如此骇人的一幕,令冲将过来的一众人马心生畏惧。 但此时已然没有了退路,众骑也只好硬着头皮冲了过去。 林中天大笑一声,胯下马速渐渐提升,手中浑铁枪宛若一条乌黑的毒龙,在空中上下翻飞,不断挑飞来者的兵刃,顺便将枪尖插入他们的胸膛与脖颈。 “噗——噗——噗——” 一路疾行,鲜血如朵朵红莲般在薄雾中绽放。 所有途经的骑兵全部人仰马翻,竟无一人能在他手下撑过一招。 眼见着林中天进入了车队的射程,那白衣女子当即怒喝一声。 “放箭!” “咻咻咻——” 箭矢划破空气,如骤雨般射向林中天与他胯下的战马。 如此密集的箭雨,在平射的角度下是很难闪避的,只能靠武艺硬抗。 看到这一幕,丁修等人不由得为林中天捏了一把汗。 赵立河也微微皱起眉头,他倒是不担心林中天本人的性命,只是那匹乌骓马没有披甲,在这般密集的箭雨中很难保住性命。 林中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见他大笑一声,一掌拍在胯下的乌骓马上。 一缕缕灰雾宛如游龙般从他的掌中涌出,没入乌骓马的身躯,在它的体表不断游走,以极快的速度强化着它的皮肤与鬃毛。 那种生命急速进化的快感,令乌骓马忍不住兴奋地昂起头,发出一声长嘶。 与此同时,林中天集中精神,调集全身的注意力开启了类白眼视角。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好似被按了暂停键般凝固下来。 一根根飞行的箭矢,犹如凝固在琥珀中的标本,在林中天的类白眼视角中纤毫毕现。 林中天挥舞手中的长枪,在类白眼视角下缓慢而又精准地点在每一根飞来的箭矢上,让那一根根箭矢缓缓偏转方向,撞向其他的箭矢。 这些被波及的箭矢同样会偏转方向,再撞向其他的箭矢。 如此反复,引发了犹如奇迹般的连锁反应。 在旁人眼中,林中天只是以极快的速度,随意地挥舞着手中的浑铁枪,那些激射而来的箭矢便神奇地被他尽数挑飞。 偶尔有几只漏网之鱼,也只是擦着他胯下乌骓马的皮毛飞过。 坚韧的皮毛与箭矢擦出激烈的火花,竟是连一根毛发都没有断裂。 就这样,林中天骑着马,挥舞着长枪,毫发无伤地从箭雨中闯了出来。 看到这神奇的一幕,白衣女子忍不住发出一声错愕的惊呼。 “这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林中天已然冲到了车队面前。 站在车队最前方的刀盾手顿时举起盾牌,试图抗下战马的冲撞。 躲在刀盾手后面的弓弩手刚刚搭好弓弦,还没来得及射出第二箭,便看到林中天纵马一跃,好似神兵天降般从他们头顶越过。 一条乌黑的毒龙从斜刺里钻出,在他们的视野中迅速放大。 “噗嗤——” 森然的枪芒在空中连成一道致命的弧线,方圆五米内所有弓弩手的脖间都绽放出了血花。 他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道马不停蹄的背影,双手捂着鲜血喷涌的脖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带着满心的震惊与不甘轰然倒地。 林中天马不停蹄,手中长枪平举,直取最中间的那辆马车。 拦路的护卫已然被敌人的悍勇吓得肝胆俱裂,纷纷畏惧地向后退去。 看到这一幕,白衣女子心知不妙,当即拔出腰间的西洋剑,厉喝一声。 “厂公有令,拦下此人者,赏黄金十两!取其首级者,赏黄金一百两!” 财帛动人心! 黄澄澄的金子就在眼前,车队护卫顿时士气大振,纷纷怒喝着冲了过来。 林中天没有下马,手中浑铁枪左挥右刺,从密集的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重达四十余斤的浑铁枪,在林中天恐怖力量的加持下,犹如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只要碰到敌人手中的兵刃,便能将其崩裂挑飞。 握持兵刃的敌人也会被那恐怖巨力震裂虎口,臂膀酥麻,失去知觉。 试图拦路的敌人,被林中天一枪洞穿胸膛,随后双臂发力,大喝一声,将那挂在枪尖上的尸体猛地甩飞,撞在围上来的一众护卫身上。 林中天手中动作不停,不断地取走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霎时间,车队中尸体遍地,残肢漫天,血流成河,宛若修罗地狱,令人遍体生寒。 看到这一幕,别说是正在面对林中天的敌人,就连丁修都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果然……这江湖上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丁修!” 赵立河当即皱起眉头,低声喝道。 丁修撇撇嘴,不再说话,继续与其他黑衣人观看这修罗地狱般的场面。 在众多为钱卖命的护卫中,还夹杂着一些魏忠贤豢养的死士。 这些死士不在乎钱财,只想将林中天拖在这里。 因此,在林中天前行的路上,时不时有几个死士爬上马车的车顶,大吼着扑向林中天,试图将他拖下马背,彻底困死在这里。 面对这般以命相搏的死士,林中天下手毫不留情。 手中浑铁枪猛地挥过,化枪刃为斧钺,自上而下,在半空中将其斜斜地劈成两半。 鲜血夹杂着内脏自空中洒落,如一捧冷水,将许多被金钱冲昏头脑的护卫浇醒。 眼见着众多护卫面露惊恐,连连后退,白衣女子怒哼一声,催马来到车旁。 “厂公,来人武艺惊人,我等只怕不是对手,必须先掩护您撤退!” 马车中没有传来声音,只是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掌,轻轻挥了挥。 白衣女子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命车夫调转方向,与七八个轻骑护卫马车撤退。 同一时间,车队中另外两架装潢豪奢的马车也调转了方向,在护卫的掩护下撤离。 只可惜,这样的疑兵之计,在拥有类白眼视角的林中天面前没有任何的作用。 没有任何犹豫,林中天调转马头,朝着魏忠贤所在的那辆马车追去。 与此同时,几名死士驾着马匹拖来了几辆辎重车,将其拦在林中天的必经之路上,似乎想要借车架之力拖住林中天的脚步。 但林中天毫不在意,在临近车架之前,自马背上纵身一跃。 手中长枪横扫而过,瞬间斩断一名死士的脖颈,并带着一蓬血肉洞穿了另一名死士的胸膛。 枪尖穿胸而过,死死地钉在那名死士身后的辎重车上。 林中天顺势落地,右手握住枪柄,抬脚便踹。 “砰——” 只一脚,那装满粮草的辎重车便贴着地横移出去,露出了两米左右的缝隙。 与此同时,乌骓马也飞奔了过来,丝毫没有减速地从缝隙中穿过。 擦身而过时,林中天抓住马鞍,顺势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看到这一幕,白衣女子大惊失色。 望了眼身边的马车,白衣女子咬了咬牙,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的弓弩,朝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咻——砰!” 箭矢呼啸着飞向空中,在半空中炸成一朵绚烂的烟花。 护卫着其他两辆马车的骑兵收到信号,顿时调转方向,追了上来。 白衣女子本人也叫停了马车旁的七八名骑兵,与他们一起转身迎向林中天。 与此同时,车队中的护卫已然失去了战意,纷纷争抢着马匹,意欲逃离此地。 “铮——” 寒光闪过,一名护卫被斩断了头颅,无头身躯在喷涌的鲜血中缓缓倒下。 与他争抢马匹的护卫顿时愣在了原地,抬起头,便看到一抹刀光在眼前逐渐放大。 “噗嗤——” 护卫捂着脖子栽倒在地。 赵立河手中长刀一挥,刀刃上的鲜血顿时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线。 在他的身后,包括丁修在内的九名黑衣人都跟了上来,各自拔出兵器,用看死人一般的目光注视着车队中那些已经被吓破胆了的护卫。 “杀了他们。” 赵立河语气冰冷地说道。 第三十八章 祸国之贼 没有任何犹豫,一众黑衣人齐齐扑了上去。 寒芒闪烁,鲜血飞舞,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很快,剩余的护卫们便被丁修等人全部处理掉了。 赵立河留给丁修五个人,命他们搜寻车队里的财货,随后翻身骑上一匹战马,带着剩下的三个人朝着魏忠贤逃走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上,遍地都是尸体与残肢。 还有几匹无主的战马在路边啃食着荒草。 很快,赵立河便看到了林中天的身影。 此时距离事发之地仅有一里左右的距离。 随着距离拉进,被薄雾遮挡的视线也渐渐清晰。 只见林中天一枪划破一名骑兵的脖颈,随后抬手一戳,洞穿了那最后一名白衣女子的胸膛。 从赵立河的角度望去,正好能对上那名白衣女子难以置信的眼睛。 “魏廷……” 赵立河心中轻叹,又是一名熟悉的角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林中天拔出长枪,任由白衣女子瞪着不甘的眼睛跌落马背。 随后,林中天纵马从她身边经过,于马背之上举起长枪,瞄准前方那辆行进的马车,猛地一掷。 刹那间,长枪破空,以摧枯拉朽之势洞穿了马车,将马车前方的马夫,连带着左前方的一匹战马一起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凄惨的叫声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响起。 那辆疾行中的马车瞬间侧翻倒地,贴着地面滑出七八米的距离。 待林中天赶到马车旁边,魏忠贤正满脸是血从车窗里向外爬着。 林中天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头,让它到路边休息休息,随后自己走到马夫的尸体旁边,伸手拔出了那柄沾满鲜血的浑铁枪,转身走向魏忠贤。 也正是此时,林中天第一次以人类视角看到了魏忠贤的相貌。 一身素白的布衣,银灰色的头发,以及带着老人斑的苍老面容,除了没有胡须以外,其他的都与一个寻常的老人没有什么不同。 也是,抛去身份与地位,魏忠贤确实只是個年老的太监。 那常年身居高位养成的所谓气势,在此刻的危机面前完全显露不出来。 待爬出马车,魏忠贤靠着马车坐了下来,神色似乎有些惊魂未定。 不过,等他看到持枪而来的林中天时,却又不知为何冷静了下来。 “你是何人?” 魏忠贤用那略带疲惫的声音问道。 林中天笑了笑:“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魏忠贤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是付青云。” 林中天挑了挑眉,惊奇道:“哦?厂公也听说过我的名字?” 魏忠贤闻言笑了起来,似乎逐渐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江湖与朝堂从未分离,我如今虽已失势,但毕竟曾大权在握,在这江湖上也布置过一些眼线,自然听说过白骨魔手的大名,只是不知,阁下为何要对我穷追不舍?” “若只是图财,那车马中有黄金千两,锦缎千匹,足以……” 还未说完,魏忠贤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苍老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下马的那人。 望着那张记忆中的面孔,魏忠贤的脸色逐渐变得恍然。 “原来是你!” “没想到吧,老东西,你我居然还有再见的时候。” 赵立河笑着走过来,手中拿着绳索,将魏忠贤捆绑起来。 魏忠贤知道赵立河的武艺,也不反抗,只是死死盯着他,叹息道:“皇上当初拿下你的时候,我就建议他立刻将你处死,只可惜,皇上太过年幼,还是犯了心软的毛病,以至于酿成大错,将伱这祸国之贼放了出来……” “我是祸国之贼,那你是什么?” 赵立河被魏忠贤这般言辞气笑了,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魏忠贤闻言笑了起来:“我魏忠贤虽权倾朝野,祸乱朝堂,但对大明却从未有过不忠之心,可你不一样,你的那套理论我也曾有所耳闻,那是在掘朱家皇权的根,与你相比,我不过是疥癣之疾,而你才是真正的祸国之患!” “哼!” 赵立河冷哼一声,正欲与他争辩。 林中天却忽然一掌拍在魏忠贤脑后,将他打晕了过去。 “好了,差不多得了,你都已经决定造反了,还有什么好废话的,先把他带回去再说,刚才那魏廷射出了信号弹,阜城县很快就会有反应,我们必须要赶在官兵和锦衣卫之前撤离此地。” 说到这里,林中天顿了顿,又道:“当然,你要是想留下来跟他们较量较量,我也不介意。” 见林中天都这么说了,赵立河还能说什么,连忙道:“走,现在就走!” 二人翻身上马,由赵立河带着魏忠贤先行离去,林中天则回到了车队,与丁修等人将最值钱的财货搬到两辆马车上,驱使着马匹离去。 过了一会,一队官兵小心翼翼地赶了过来,看到官道上的惨状,顿时大惊失色。 很快,阜城县全城戒严,两三个传讯兵骑着马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潜藏在阜城县的卢剑星等人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立刻摆明身份,带人离开了阜城县,并在官道上看到了魏忠贤一行车马的惨状。 “这……这到底是谁做的?” 卢剑星与他手下的锦衣卫皆是满脸震惊。 沈炼眉头紧锁,仔细查看着车队中的战斗痕迹。 靳一川扫了几眼,哪怕他早就知道是赵立河与林中天做的,看到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意外和震惊。 待定了定心神,靳一川来到沈炼身边,低声问道。 “二哥,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些,但不多。” 沈炼脸色沉重地指着面前的尸体道:“你看,这里的尸体虽然死状凄惨,但绝大多数身上都只有一道致命伤,应该是被人一击毙命,再看这具尸体,被人从中间硬生生劈成两半,可见出手之人力量极强,招式简朴,但又狠辣精准。” “这种风格,不像是寻常的江湖杀手,倒像是……” 说到这里,沈炼迟疑了一下,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八年前萨尔浒之战的修罗场面。 靳一川明白了沈炼的意思,顺势接着他的话不动声色道:“倒像是那些军中悍将!” “军中悍将?” 卢剑星闻言一怔,随即瞥了眼身边还在震惊的锦衣卫同僚,拉着沈炼与靳一川走到一旁,压低声音若有所指地说道。 “莫非是……” “不可能!” 沈炼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皇上已经派我们来了,绝不可能再多此一举,除非那赵公公想借此机会将你我除掉。” “可我们兄弟三人又从未招惹过他,他为什么要除掉我们?” “这就是我觉得不可能的地方。”沈炼冷静地分析道,“所以我认为,比起皇上另派人除掉魏忠贤的可能性,魏忠贤自导自演的概率要更大一些!” “自导自演?”靳一川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第三十九章 处理手尾 靳一川脸上的诧异不是装出来的。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二哥究竟是怎么推断出魏忠贤自导自演这个结论的。 沈炼叹息道:“很简单,一个人若想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假死。” 靳一川疑惑道:“假死?可这里又没有魏忠贤的尸体,也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就这么下落不明的死掉,任谁也不会相信吧?” 确实是这個道理…… 沈炼沉思一二,忽然将目光投向地上的车辙轨迹。 卢剑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地面,忽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倘若魏忠贤真的自导自演了这场劫杀,那么他伪造的死亡现场很有可能不在这里,而是按照正常逻辑先逃亡一段距离,然后再被人追上杀死。 这样才符合旁人对他的认知。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像魏忠贤这样的人,决不可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杀死。 卢剑星咬了咬牙,低声问道:“要追上去看看吗?” 靳一川心里一紧,连忙阻止:“可万一二哥猜错了呢?” “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这么一伙强人将魏忠贤的车队劫杀在此处,凭咱们这几个人,就算是追上去又能如何?况且就算二哥的推断正确,魏忠贤真的为了摆脱险境自导自演了这场劫杀,那么他肯定会将手尾处理得干干净净,我们就算是追上去,恐怕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 卢剑星眉头紧锁,内心天人交战,但最终还是不得不点头承认靳一川说得没错。 但紧接着,卢剑星话锋一转:“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咱们应该追上去。” 靳一川皱起眉头,不解道:“为什么?” 卢剑星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这很危险,但同样的,这也是咱们的机会——三弟,别怪大哥说话难听,这窝囊日子难道你还没过够吗?” “咱们没银子,没路子,想要升官,靠的就是这机会,如今这机会已经摆在咱们面前,不管真实情况是哪一种,只要接住了,就能翻身!” 靳一川与沈炼对视一眼,皆是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卢剑星明白,自己的这两个兄弟已经被说动了,于是连忙趁热打铁。 “若是真有这么一伙强人,咱们就悄悄确认一下魏忠贤的情况,然后便回京禀报,但若是魏忠贤自导自演了这场劫杀,咱们就继续追上去,直到将魏忠贤杀死为止,反正如今魏忠贤下落不明,就这么回去恐怕也难逃一死,不如拼一把,你们说如何?” “……” 沈炼看了看卢剑星的表情,又瞅了瞅靳一川的脸色,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吧,我这就去叫人。” 说完,沈炼正欲起身,却被卢剑星一把拉住。 “别!”卢剑星连忙阻止道,随后他看了眼车队里的锦衣卫,压低声音道:“这差事落在咱们兄弟身上,衙门里已经有很多人眼红了,百户大人也不高兴,难保咱们的人里没有他们的桩子,要是故意坏了咱们的事……” 沈炼皱眉道:“你不会是怕功劳被别人给抢了吧?这种事可不能糊涂!” 靳一川此时却忽然道:“我倒是觉得可以,二哥,倘若真如你所料,那么魏忠贤身边的人必然不会太多,仅凭咱们兄弟三人便足以应付,同样的,若是二哥你猜错了,那咱们便如大哥所说那样,悄悄潜伏在一旁观察情况,不必动手,这样一来,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卢剑星当即表示赞同:“一川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沈炼深深地望了靳一川一眼,沉思过后,终于点了点头。 靳一川见状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光天化日之下于城外官道劫杀魏忠贤,是赵立河与林中天临时商量的,并没有与他通气,因此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人追上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可若是不追上去,就这么回京,恐怕他这两个结义兄弟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还不如兄弟三人一起追上去,看在他靳一川的面子上,即便真的遇到了林中天等人,应该也不会真的伤到他这两个结义兄弟的性命。 “还是先追上去看看吧,真遇到赵兄,再随机应变……” 靳一川心里这么想着,同时跟着卢剑星和沈炼走了出来。 卢剑星将手下的锦衣卫都叫了过来,命他们在此地看守现场,随后便找了三匹马,与自己的两位兄弟一起沿着车辙的痕迹追了过去。 一路上,周遭的情况可谓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每一位死者的死法都与车队中的尸体相差仿佛。 看得越多,卢剑星与沈炼便越发心惊。 凭借他们多年来办案的经验,眼前的这些尸体,恐怕都是一人所为。 靳一川比他们知道的更清楚,这些人应该都是赵兄的结义兄长付青云所杀。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不仅剑法出众,枪法居然也已经臻至巅峰。 杀起人来,竟不比那些青史留名的沙场猛将弱上多少。 待追至马车翻倒处,卢剑星与沈炼不得不承认,出手之人确实不是他们三兄弟能对付的。 沈炼翻身下马,仔细检查着马车周围的痕迹,脑海中模拟着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最终望向车窗帘子上沾染的血迹,语气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收回方才的话,看样子,确实有一伙强人赶在我们之前劫杀了魏忠贤。” “那尸体呢?” “许是被他们带走了吧,这群人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杀魏忠贤,想来不是与魏忠贤和阉党有着血海深仇,就是想要借魏忠贤谋划些什么,无论是哪一种,都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死去,更不会把尸体留在这里。” 卢剑星皱眉道:“那我们兄弟该怎么办,没有魏忠贤的尸体,你我回去也不好交差啊!” 沈炼叹了口气:“只能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上官了,希望他们能够从轻发落吧。” 卢剑星猛地一拳打在马车上,嘴里怒骂道:“TMD!凭什么咱们兄弟就这么倒霉,这样的好差事落到咱们身上,居然也变得如此棘手,这贼老天难道就指着老实人欺负吗?!” 沈炼默默地听他发完牢骚,忽然道:“大哥,三弟,我倒是有个主意。” 卢剑星动作一顿,转头道:“什么主意?” 沈炼低声询问道:“反正魏忠贤被那伙强人劫走,应该是活不了了吧?” 卢剑星皱眉道:“是又如何?” 沈炼犹豫一二,低声道:“那我们不如伪造一具魏忠贤的尸体,带回去交差。” 卢剑星闻言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伱以为随随便便指着一具尸体,说他是魏忠贤,上面那些人就会相信吗?别的暂且不提,魏忠贤身上可是有东厂提督的牌子,拿到那个牌子才能证明他的身份。” 此言一出,卢剑星与沈炼二人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旁边翻倒的马车中传来了靳一川略显古怪的声音。 “大哥,二哥。” “怎么了,三弟?” “你们说的牌子,可是这个?” 说着,靳一川从车窗里探出头,手里拿着一块玉牌,上面赫然刻着五个大字—— 「提督东厂·魏」 第四十章 真正的瑰宝 一盏茶的功夫后,卢剑星三人浑身带血,风尘仆仆地离去。 临走之前,靳一川特意落在最后,转过头,感激地回望了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只毛色艳丽的山雀正站在翻倒的马车上,眺望着三兄弟的背影。 待三人离去,那山雀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很快便钻进了不远处的林子,落在一名身着青衫的高大男子的肩膀上。 此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林中天。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人,正是面带担忧的赵立河。 原来在离去之后,赵立河有些担心靳一川的情况,于是便吩咐丁修等人先行离开,自己则与林中天赶回来瞧了瞧,正好撞见卢剑星三人商议该如何交差的事情。 林中天耳力惊人,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二人稍作商议,决定帮他们一手。 毕竟靳一川潜伏在锦衣卫中,多少还是能对同盟会有所帮助的。 于是,林中天临时操控了一只山雀,叼着魏忠贤的腰牌飞了过去,交给了靳一川。 靳一川也算机敏,看到叼着玉牌的飞鸟,当即便知晓附近有同盟会的高人暗中相助,于是他接过魏忠贤的腰牌,假装在马车中发现,这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看到魏忠贤的腰牌,卢剑星与沈炼都有些激动。 兄弟三人讨论了一阵,最终决定放弃风险极大的伪造尸体计划,而是单单带着腰牌回去,并将有一伙强人抢先劫杀魏忠贤的消息如实禀报上去。 毕竟看到现场的人可不止他们这些锦衣卫,强行捏造证据太过冒险。 至于这腰牌,则可以说是从那伙强人手中抢回来的。 这样一来,功劳有了,责任也能减轻,至少应该不至于丢官丢命。 于是,兄弟三人对好口供,伪装了一下战斗痕迹,便匆匆离去了。 望着卢剑星三人风尘仆仆的背影,赵立河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是回到原来的剧情了,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为何经我干涉过后的事情还是会回归原来的剧情线呢?” “当然是因为你故意这么做的!” 林中天翻了个白眼,斜斜地瞥着他说道:“怎么,后悔了,要不我现在追上去,把卢剑星和沈炼全都杀了,这样一来剧情总算改变了吧?” 赵立河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一川会恨死我的。” “那就这样吧,有他们替我们处理手尾,多少也能清净几天。” “清净不了几天了……”赵立河叹息着说道,“劫天牢,杀魏阉,同盟会这段时间做的大事有点多了,过不了多久,朝廷便会发现我们的存在。” 林中天有些不以为意:“过不了多久,朝廷就没空理你了,别忘了,现在可是崇祯元年!” 赵立河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林中天又说道:“哦对了,既然靳一川与他那两个结义兄弟关系这么好,你是不是也该找個机会把这两个人逼上梁山啊?” 赵立河略一沉思,开口道:“沈炼好说,我与他接触过,有把握说服他加入同盟会,但卢剑星就不一样了,此人行事颇为古板,君臣之道早已刻在他的骨子里,即便遭遇不公,也依然忠诚,以他的性格,我觉得很有可能不会接受我的招揽。” “但他也应该不愿为此害了他两个结义兄弟的性命吧?” “确实,所以我认为,在忠义不能两全的情况下,他恐怕会走向极端。” “你的意思是像原著中那样主动赴死?” “恐怕是了……” 林中天不甚在意:“那就顺其自然吧,这两人说得好听点是《绣春刀》的主角,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两个身不由己的小人物,有他没他,对你的造反大业影响不大,除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主角光环之类的东西——” 说到这里,林中天顿了顿,满脸好奇地问道。 “贤弟,你跟沈炼接触的久,有发现类似的苗头吗?” “……好像还真有!”赵立河仔细想了想,脸色有些古怪地说道,“据丁修所说,当年那一战我与师兄麾下都死者众多,连师兄本人都丢了一条臂膀,唯有沈炼好像没什么大事,受的伤也全都是皮肉伤,几个月便悉数痊愈了。” “哦?有趣……我到要看看他到底是命硬,还是真的有什么主角光环。” 林中天嘴角勾起,俊脸上挂着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神情。 赵立河闻言一怔,连忙问道:“大哥,伱不跟我回村子吗?” 林中天摆了摆手:“不了,你想要的造反大业不是单靠武力就能解决的,需要你慢慢布局,徐徐图之,在这方面,我暂时还帮不上你什么忙,不如留在京城,先看完沈炼三兄弟的戏,顺便再帮你搞些真正的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京城里最大的宝贝难道不是魏忠贤的钱财吗?” “钱财算个屁,大明立朝二百余年,留下的宝贝不计其数,钱财只是最次一等的,那些人才和知识才是你最需要的东西,别的不说,单是上林苑监的治农官,就足以令你垂涎三尺了,他们有着全大明最完备的种子库,包括土豆、红薯、玉米、花生、烟草等多种还未推广开来的农作物……” “行了,大哥,别说了,我这就去叫人把他们绑过来!” 赵立河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在当时还是信王的朱由检身边待了五年,接触到的朝廷高官不是善长权谋的政治家,就是手握兵权的将军,还真没接触过那种沉下心来做学问的官员。 这倒也不怪他,毕竟这种人一无兵权,二无政权,对朝堂大势没什么影响,改朝换代基本也影响不到他们,算是皇权更替的背景板和小透明。 林中天笑呵呵地说道:“别着急,现在还不到王朝末路的时候,等大明烽烟遍地,贼寇群起的时候你再谋算这些人也不迟,反正到那个时候,除了你,他们也别无选择了。” 诸如李洪基,张献忠之流,指望他们珍惜这些人才,不如指望崇祯再塑江山。 赵立河也明白这个道理,连连点头:“对,不着急,不着急,还是要从长计议……” …… …… “卑职见过赵公公!” 翌日,北镇抚司,卢剑星带着沈炼与靳一川站在大堂上,恭敬地拱手。 在他的面前,新任东厂提督赵靖忠与一名身穿红色官服的大人坐在上首位置,目光审视地望着眼前这三名锦衣卫,随后神色淡然地开口道。 “这位是新任的内阁首辅,韩旷韩大人,你们仨还不行礼?” “见过首辅大人!” 卢剑星三人连忙恭敬地行礼。 韩旷皱了皱眉,目光在大堂中扫视一周,问道:“魏阉呢?” 卢剑星与两位结义兄弟对视一眼,从怀中掏出那枚腰牌,恭敬地呈给韩旷。 韩旷皱着眉头接过,翻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提督东厂·魏」五个大字。 “这是什么意思?” 卢剑星三人连忙单膝跪地,低下头,拱手道:“回首辅大人,卑职昨日快马加鞭,于巳时追上魏阉车队,但依然晚了一步,一伙强人抢在卑职之前劫杀了魏阉,卑职带人追上,拼死相搏,却也只夺回了魏阉的腰牌。” 韩旷急忙追问:“那魏阉本人呢?” 卢剑星身体一颤,头也不敢抬地说道:“被……被那伙强人带走了!” 第四十一章 小人物 “被带走了?!” 韩旷脸色一黑,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卢剑星连忙道:“首辅大人,非是卑职等人不尽力,实在是那伙强人武艺高强……” “哼!”韩旷怒哼一声,一甩袖道,“武艺高强……你们怎么没死在那儿?!” 卢剑星闻言身体一颤,还没说完的话也就憋在嗓子里,没敢说出来。 赵靖忠见状笑了笑,站起身说道:“韩大人息怒,这具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那伙强人确实是武艺高强,又兼有快马相助,这些锦衣卫用脚自然是追不上的,能夺回来一枚腰牌已经不错了。” “不错?!” 韩旷眉头一挑,气极而笑。 赵靖忠也不恼,笑呵呵地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韩大人,魏阉身边那些护卫的尸体我已经查看过了,看那伤势,出手之人应该是使得一手浑铁枪,招式凌厉简朴,充满杀机,不像是什么江湖杀手的路数,倒像是军中的悍将。” “……军中悍将?” 韩旷脸上怒意收敛,若有所思地望着赵靖忠。 “你的意思是?” “呵呵,我可什么都没说。” 赵靖忠脸上带着笑意,韩旷见状皱起眉头。 这二人都是官场上的人精,一两句话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韩旷稍加思索,低声道:“赵公公,您能确定吗?” 赵靖忠笑了起来:“韩大人,您这话说的,那位做事,我上哪确定去。” 韩旷脸色一正,低声道:“赵公公,此事马虎不得,皇上要见的是魏阉本人,你却给我带来一个腰牌和一个不确定的猜测,这让我怎么跟皇上交代?” 说到这里,韩旷语气顿了顿,继续道:“实话告诉你吧,如今西北匪患,辽东又有皇太极,皇上缺的是军饷,那魏阉的钱就是军饷,否则你以为皇上为何突然要对失了势的魏阉下手?没有那笔钱,别说是一个牌子,就算是给我魏阉的尸体,我也交不了差!” “这……” 赵靖忠闻言一怔,似乎没有想到这任务背后的深意。 韩旷见不得这般拙劣的演技,心中冷笑,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赵公公,不如这样,魏阉一事,你我先拖上几天,看看风向,倘若真如伱所言,自然万事大吉,但要是你猜错了……” “七天!七天之内,在下一定抓到那伙强人。” “你明白就好。” 韩旷点了点头,瞥着赵靖忠脸上的表情,忽然道:“赵公公,皇上少年英才,火眼金睛,您在皇上跟前做事,可要多加份小心,否则,出了岔子,谁也脱不了干系。” “韩大人说的是。” 赵靖忠立刻躬身拱手,恭敬称是。 韩旷瞥了他一眼,又望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卢剑星三人,甩了甩袖,转身离去。 待韩旷离去,卢剑星三人对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见赵靖忠也脚步匆匆地朝大堂外走去,卢剑星赶忙起身,追了上去。 “适才多亏赵公公为我等说话,卑职感激不尽!” “哼!”赵靖忠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要不是看你们三個有些武艺在身,勉强还算是可用之人,我才懒得管你们,下回见到韩大人,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少自作聪明,见没见到那伙强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此言一出,卢剑星与沈炼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刚要解释,赵靖忠便挥袖打断了他。 “行了,你们三个先回去歇着吧,这几天就不要办差了,等我的消息。” “是!” 卢剑星三人连忙恭敬称是。 待赵靖忠离去,兄弟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语。 …… …… 离开了北镇抚司,赵靖忠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在回宫的岔路口,赵靖忠忽然叫停了轿外抬轿的心腹手下,吩咐他们先回宫,自己则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来到郊外的一片竹林。 在那里,有一座僻静的木屋。 赵靖忠骑着马,面色有些阴沉地来到木屋前,随后翻身下马,缓缓推开了房门。 “咯吱——” 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咯吱声,木门缓缓打开。 阳光从窗外照进屋子,将满屋的灰尘照得分毫毕现。 看到眼前空无一人的木屋,赵靖忠终于松了口气。 在得知皇上的真正目标是魏忠贤的钱财后,赵靖忠心中就有一个不详的预感。 他觉得魏忠贤很有可能为了脱身,自导自演了一场劫杀的戏码。 倘若真是如此,以他对魏忠贤的了解,对方一定会回到京城。 而对方一旦回到京城,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就是这里。 还好,木屋周边空无一人,说明眼下至少不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 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赵靖忠不由得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义父啊义父,你为何就是不愿意安安稳稳地去死呢?” 就在这时,木屋外突兀地响起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 “魏忠贤愿不愿意安安稳稳地去死,我不清楚。” “但你,恐怕要悄无声息地葬身于此了~” 此言一出,赵靖忠顿时瞳孔一缩,迅速警觉起来,将手悄悄探向腰后,想要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杆兵器,但却不知为何摸了个空。 “别找了,在我这呢!” 赵靖忠闻言急忙转身,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青衫男子站在门口,左右手各自抓着一根短棍和一杆短枪,满脸微笑地注视着他。 “我的兵器!” 赵靖忠心里一惊,而后强自镇定下来,沉声道:“你是谁?” 青衫男子笑了笑,随手将赵靖忠的双拼长枪扔在地上,叹气道:“赵公公真是健忘啊,今儿个早晨才看到付某做下的手笔,现在居然就把付某给忘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赵靖忠面色惊疑不定,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林中天见状有些失望,摇了摇头道:“难怪魏忠贤能成为九千岁,同样是东厂提督,你可比他差得远了,那个老家伙虽然已经失了势,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付某这张脸,而你空居高位,却眼高于顶,鼠目寸光,从不在意那些在你之下的小人物。” “这就注定了你这辈子要死在小人物的手上……” 望着林中天那张似曾相识的淡然面孔,赵靖忠忽然瞳孔一缩,想起了眼前此人的身份。 正是前段时间被六扇门贴满全城的头号通缉犯,目前的江湖第一魔头—— “是你!白骨魔手付青云?!” 赵靖忠下意识脱口而出。 随后,他瞪大了眼睛,终于反应过来对方适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劫杀魏忠贤一案是你的手笔?” “为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中天没有兴致解答他一连串的疑惑,只是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算了,跟你这号人也没有什么好聊的,既然你自己想不明白,那就去地府里问问那些死在我手上的阉党吧!” “且慢!” 赵靖忠急急地喊了一声。 还未说完,林中天便向前踏出一步,挥起一拳砸向他的面门。 第四十二章 没见过通缉犯吗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拳,赵靖忠急忙侧身,险之又险地避过, 随后赵靖忠眼神一凛,左手并指如刀,绕过林中天的手臂,自下而上方狠狠地劈向咽喉,同抬起右手想要抓住林中天的手腕,彻底化被动为主动。 但林中天又怎能让他如愿。 只见林中天左手挡住赵靖忠的左臂肘部,右手化拳为掌,格开赵靖忠的擒拿,随后反手抓住对方小臂,猛地朝自己怀里一拉。 恐怖的力量轰然爆发,赵靖忠猝不及防,向前扑去。 林中天顺势小幅度曲起右腿,从侧面狠狠踹向他的膝盖。 “咔嚓——” “啊!!!” 一声清脆的骨裂伴随着刺耳的惨叫声响起。 赵靖忠的左腿已然扭曲得不成样子,膝盖粉碎,白森森的断骨刺穿了粉色的血肉,暴露在满是灰尘的空气中,鲜血汩汩涌出,为整个房间增添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扑通一声,赵靖忠捂着膝盖栽倒在地,牙关紧咬,强忍着剧痛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 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回合,自己便被眼前这人打断了一条腿。 对方的速度迅若闪电,力量犹如洪荒猛兽,是他此生从未遇到过的强大敌人。 望着倒在地上的赵靖忠,林中天有些失望。 他一边朝着赵靖忠走去,一边摇着头道:“真是不明白,为何有人将你与丁修相提并论,若论武艺你可比丁修差远了!” “且……且慢……” 望着前方缓缓靠近的高大身影,赵靖忠强忍着剧痛从牙缝挤出这句话,同时手脚并用,像一条蛆虫那样向后蛄蛹着,那青筋毕露的额头上满是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 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处理林中天话语中包含的信息,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你先告诉我,是谁派你来杀我的,魏忠贤吗?不要相信那个老家伙,他现在已经失势了,我才是现任的东厂提督,无论你要钱要权还是要色,我都能满足你,只要伱——” 话音未落,一只惨白的骨爪搭上了赵靖忠的脖颈。 伴随着咔嚓一声,赵靖忠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 “还是老一套的说辞,能不能有点创新啊!” 望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林中天摇了摇头,百无聊赖地直起身,像是做了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般哼着小曲转身离去。 他早就看这个死太监不顺眼了! 且不提赵靖忠本人的阴险性格和阴毒手段,单是他在电影最后叛国当汉奸的行为,便足以令林中天在心中给他判個死刑了。 正好,林中天回京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身影,于是便悄然跟在他身后,并一路跟到了木屋,这才有了方才发生的一幕。 杀死了赵靖忠,林中天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但这种愉快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京城此刻依然遍布他的通缉令。 那些衙门里的人就像是疯了一般,在全城搜捕着他的踪迹,搞得他无论进城出城,都要开启类白眼视角,游走于众人的视野盲区,于众目睽睽下隐匿身形。 这种‘隐身’的方式对于如今的林中天来说并不算难。 但这种过街老鼠一样的感觉,却令他感到有些不爽。 回到京城,林中天没有第一时间赶去秘宅,而是先去了一趟之前入住的客栈,那里还有他暂存的行李以及出山时携带的金银。 待翻进客房,林中天不由得皱起眉头。 眼前的客房已经变得一团糟。 行李倒是还在,只是里面的金银已经消失不见了。 很显然,这间客房也没有逃过那帮捕快的魔爪。 这就很有意思了…… 在入住客栈之前,林中天便打听过这家客栈的背景。 据说是前太子太傅兼刑部尚书,现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王在晋的产业。 此人乃是万历二十年进士,担任过书舍人、江西布政使、右副都御史、兵部侍郎等诸多要职,崇祯元年三月,此人被召为刑部尚书,四月又迁兵部,任兵部尚书。 虽然再过一年,他就会因某件事被削籍归乡,但此刻的他依然是京城里顶了天的大人物,而且曾是衙门的顶头上司。 按常理来说,他手底下的产业,衙门里的人是不敢如此放肆的。 至少不敢在搜捕要犯之时,光明正大地拿走客栈房客的钱财。 可如今,衙门里的人表现得如此肆无忌惮,说明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而这个撑腰的人,很有可能是比王在晋更顶天的大人物——崇祯帝朱由检。 只有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赵立河越狱一事的人。 “崇祯啊崇祯,你到底还是急了……” 林中天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转身走向行李,换掉身上沾染着血腥气的衣服,戴上一顶斗笠,从正门处施施然离开了客栈。 来到街道上,林中天那摆明了有鬼的打扮,令暗中盯梢的差人心生警觉,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待拐过几个街巷,路上的行人变得越来越少,跟在林中天身后的暗哨却越来越多。 就在此时,林中天忽然加快脚步,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暗中跟随的差人顾不得暴露,急忙追了上去。 等他们越过拐角,林中天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气急败坏的暗哨们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待冷静下来,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出两个人回衙门禀报消息,剩下的则兵分数路,搜捕方才那个嫌犯的踪迹。 与此同时,林中天已经来了临街,并趁着所有人目光移向他处的时候,翻入路边院墙,随后踩踏着院中的阁楼墙壁,悄无声息地翻进二楼窗户。 待进入阁楼,林中天关上窗户,转身望向房屋。 只见这房屋内挂着几盏橘黄色的暖灯,中间横摆一条案桌,桌上放着华贵的文房四宝,以及一个散发着麝香的铜制香炉。 案桌前方是一张绣着梅花的锦榻,上面正趴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是一个脱得只剩下一件白衣的胖官员。 小的则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 此刻,见有人从窗外翻入房间,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都不禁愣在了那里。 林中天瞥了眼锦榻旁边胡乱扔下的红色官服和黑色官帽,没好气地说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官府的通缉犯吗?” “你……” 胖官员大惊失色,刚想起身惊呼,便看到一颗拳头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只听砰的一声,胖官员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呸!TMD,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你也能下得去手?” 林中天啐了一口,用脚将那具昏迷的肥胖身躯踹下锦榻。 随后他抬起头,望着床榻上那个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的少女,将一根手指放在唇前,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 “嘘——千万不要出声哟~” “否则,我只能让你变得跟他一样了……” 第四十三章 教坊司 少女闻言身子一颤,像是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林中天满意地笑了笑,随后捡起地上的红色官服,伸手一扯,撕成数段红色布条,将昏迷的胖官员手脚全部绑起来,顺便把剩下的布料塞进了他的嘴巴。 待将其扔至墙角,林中天拍了拍手,转头望向锦榻上的少女。 只见那少女脸色苍白,用绣着鸳鸯的锦被遮掩着白嫩的身躯,惊恐地蜷缩在角落。 或许是因为太过惊恐,少女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感受到林中天的目光,少女身体一颤,抓着锦被的小手忍不住向上拽了拽。 “……” 林中天见状有些无语,瞥了一眼锦榻旁胡乱扔下的淡紫色纱裙,拿起腰间的连鞘宝剑,走过去用剑鞘挑起淡紫色纱裙,扔到锦榻上。 随后,林中天走到案桌前,背对着少女坐下,口中轻声道。 “姑娘,先把衣服穿上吧。” 或许是没料到对方第一话居然是让自己穿衣服,少女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悄悄望了眼林中天的背影,见他将长剑放在案桌上,背对着自己把玩着案桌上的香炉,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锦被里伸出一只白嫩的手臂,拽过锦榻上的淡紫色纱裙,强忍着羞意换起了衣服。 听到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林中天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放在他前世的地球,最多也就是个初一的学生,可在这个世界居然已经被教坊司的老鸨安排着接客了。 没错,这栋阁楼并非是那位胖官员的私宅,而是这京城中大名鼎鼎的教坊司。 众所周知,教坊司中的女子都是在籍的官妓,且多是被抄家的官宦之后。 如今皇帝刚刚扳倒魏忠贤,正在清洗朝中的阉党成员,教坊司也因此多了一批新人,正是那些阉党成员的妻女家眷。 眼前这少女年岁尚小,且还是处子之身,想必也是这批人中的一个。 待穿好衣裳,少女大着胆子下了锦榻,轻启红唇道:“多谢公子。” 林中天瞥了她一眼,一边把玩着香炉,一边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怔了一下,下意识道:“奴家姓杨——” 话才说到一半,少女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奴家名含玉,公子叫我含玉便好。” 林中天挑了挑眉,笑着说道:“杨含玉?” 少女脸色一黯,摇头道:“就叫含玉。” 林中天笑容收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含玉自然不是什么正经名字,应该是少女如今的艺名。 方才下意识透露出的杨姓,才是她本人的真实姓氏。 对于少女这种临时改口不承认姓氏的行为,林中天表示理解。 毕竟沦落到教坊司这种地方,对于这個时代的女子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堪回首,有辱家门的丑事,取一个不相干的艺名,也是为了与过去切割,以免这不堪的经历令姓氏蒙羞。 念及于此,林中天放下香炉,轻笑着问道:“不知含玉姑娘都会些什么?” 少女的情绪逐渐变得平稳起来,轻声道:“奴家会弹几首曲子,还会……还会跳舞。” “哦?”林中天挑了挑眉,听出她后半句话底气不足,于是笑道,“那就跳一支舞吧!” “啊……”少女呆了一下,随后小脸迅速变红,声若蚊蝇道,“公子,不若还是让奴家为您弹奏一曲吧,这舞……奴家也才刚学几天,跳得不好。” “没关系!” 林中天笑了笑,抓起案桌旁的古琴,左手按在弦上,轻笑着说道:“我来弹,你来跳。” “这……” 少女小脸通红,素手垂在身前,为难地绞着。 但林中天却不在意这么多,双手轻轻一拨,便专注地弹奏起来。 自从林中天的名字挂上了悬金阁的榜单,暗杀者便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 其中有一些杀手除了拥有高强的武功,还有着其他方面的技艺和特长。 比如书法、绘画、弹琴、吹箫、弈棋等等…… 林中天吸收了他们的记忆,自然便继承了这些特长。 而他此刻弹奏的正是近年来十分流行的名曲《平沙落雁》。 在后世的记载中,此曲是六年后刊于琴谱《古音正宗》上才正式现世的。 但实际上,早在《古音正宗》纂集刊印前,此曲便已然流传于世。 别的暂且不提,至少死在林中天手上的那位杀手琴师便曾学过这首《平沙落雁》,继承了他全部琴艺的林中天自然也会弹这首曲子。 随着林中天双手拨动琴弦,悠扬的琴声顿时充斥在整个房间。 少女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地愣了几秒,而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跳起了舞。 望着手脚有些僵硬笨拙的少女,林中天一边弹琴,一边露出会心的笑容。 难怪这少女如此露怯,原来真的只学了几天,现在连手脚都还搞不赢…… 与少女僵硬的舞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中天那娴熟流畅的琴技。 《平沙落雁》曲调悠扬流畅,恬静和谐,初时以平缓为主,构建出一片祥和之境,给人以一种高远淡雅之感,随着曲调的发展,旋律开始变得饱满起来,那平静的琴曲中,时不时会夹杂几声穿云裂石般的雁鸣,给人以一种静境中有闹境的感觉。 这种静中有动的琴曲,正是那位琴师杀手最擅长的风格。 当时刺杀林中天时,他也是将杀意隐藏于平缓的琴曲中,趁听众心情舒缓,神经最为放松之时再悍然出手,行刺杀之举。 如今,这琴曲落在林中天手中,曲中的杀意自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逸趣逍遥的洒脱感,仿佛在借鸿鹄之远志,抒逸士之心胸。 那洒脱自如,放声高歌的雁鸣声穿透了墙壁,飘到了隔壁的暖香阁。 暖香阁中,一名容貌秀美,五官精致的美貌女子躺在锦榻上静静地听了一会,随后坐起身,望着房中那个沉默的男子轻声笑道:“之前只听说含玉妹妹会弹琴,却未曾想她居然也是琴艺大家,竟比以琴艺闻名京城的苏姐姐还要好一些。” “……” 男子坐在暖香阁的案桌前,轻声问道。 “你听得懂?” “那是自然。” 美貌女子笑了笑,随后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笑着说道:“沈爷,看你眼袋浮肿,想必昨夜半夜没有休息好,不如上床来睡上一会……” “不了。”沈炼摇了摇头,“我过会还要去一趟衙门,没什么时间。” 美貌女子闻言掩袖而笑,起身走过去,提起裙摆坐在沈炼身前的案桌上,一双如秋水般的翦瞳注视着他的眼睛,轻笑着说道:“你这人最有意思了!” “来暖香阁,花了钱不上床的,就你独一份。” “……” 沈炼沉默地望着女子笑颜如花的脸蛋,脑海中却是回想起了一张与她极其相似的脸庞。 那张脸的名字叫周妙玄,正是眼前这位美貌女子周妙彤的血亲姐姐…… 第四十四章 《十面埋伏》 在这个世界,沈炼还是像电影中那样欣赏着丹青高手北斋先生的画作。 并在知晓了北斋先生其实是一位名为周妙玄的女子后,下意识将这种对画作的欣赏,转变成了对北斋先生本人的爱慕,由此引发了与《绣春刀II:修罗战场》相差仿佛的剧情。 在原电影中,北斋由于在画作中暗讽时政,被东厂列入杀害名单。 沈炼与同僚凌云铠奉命执行任务,前往北斋住处杀害北斋。 待发现北斋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后,凌云铠起了色心,想要强奸北斋,却被沈炼阻止,凌云铠由此敏锐地察觉到二人相识,于是在无常簿上写下沈炼暗通逆党的罪名,沈炼顿时大惊失色,想要抢夺凌云铠手中的无常簿,二人在北斋住处大打出手。 最终,沈炼失手杀死了凌云铠,北斋也趁机逃跑。 之后,沈炼伪造了现场,掩盖自己杀死同僚的事实,但却被丁白缨等人抓住了把柄,最终不得不越陷越深,彻底成为信王朱由检手中的一颗棋子。 在这个世界上,剧情稍微有些变化,但总体而言变化不多。 沈炼还是喜欢北斋,北斋也还是信王朱由检的红颜知己。 只是出面要挟沈炼的人从原本的丁白缨,变成了穿越者赵立河。 后续的剧情也与电影差不了多少,顶多是计划变得更顺利了一些,没有了那些意外和巧合,一切都在按照赵立河的计划顺利进行。 直到信王朱由检坐上皇位,翻脸拿下赵立河,剧中主要人物的命运才发生了改变。 其中对沈炼来说最为重要的,便是北斋命运的改变。 原剧中,面对官兵的追捕,沈炼砍断了吊桥,让北斋独自逃脱,自己则留下来与陆文昭丁白缨等人一起拼死拦下追杀的官兵。 但在这個世界,北斋没能逃掉,反而与几个官兵一起掉下了悬崖。 因此,比起原剧中的沈炼,这个世界的沈炼更加愧疚,也更加痛苦。 面对北斋先生周妙玄的妹妹周妙彤,他的心里并没有原剧中的那些男女情爱,有的只是对周家姐妹的愧疚,以及一种因为没能救下周妙玄,所以对周妙彤产生的补偿心理。 望着眼前那张与北斋相似的脸庞,沈炼有些失神。 待回过神来,沈炼忽然轻声道:“妙彤,等我攒足了银子,便赎你出去。” 周妙彤微微一怔,忍不住失笑道:“沈爷,就你那点俸禄,赎我?” 周妙彤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站起身,背对着沈炼轻声说道:“再说了,这里是教坊司,没有刑部的文书,谁也出不去……” “能出去的。”沈炼却忽然轻声说道,“我已经托了关系,请刑部的陈大人,在特赦教坊司的名单上添上了你的名字。” “……” 周妙彤闻言一怔,忍不住转身望向沈炼。 沈炼默默起身,望了欲言又止的周妙彤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沈炼脚步一顿,猛地转头望向墙壁,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 周妙彤见状一怔:“怎么……” “嘘!” 沈炼粗暴地打断了周妙彤的话语,让她噤声,随后快走几步,将耳朵贴在墙壁上,静静地听了一会隔壁的声音,随后转身拉过周妙彤,在她耳边低声道。 “你说的那位含玉姑娘,喜欢一次接两位客人吗?” “……怎么可能!” 周妙彤细眉微蹙,轻声道:“含玉妹妹是教坊司新来的姑娘,年方十二,处子之身,今夜之前原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但奈何有一位官老爷看上了她,花了大价钱点花茶,这才说动钱妈妈让她今夜梳拢接客。” “原来如此。” 沈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照这个说法,含玉姑娘的闺房里应该只有两个人。 那他为何会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呢? 沈炼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中警觉起来,右手悄悄按住腰间的刀柄。 与此同时,隔壁那舒缓平稳的琴声突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琴曲中的恬静淡雅之意瞬间转变为金戈铁马之声。 周妙彤忍不住诧异道:“怎么从《平沙落雁》变成《十面埋伏》了?” 沈炼闻言一怔,随后脸色一沉,快步推门而出。 周妙彤站在原地细听了一会,忍不住赞叹道:“含玉妹妹好本事!” “砰——” 沈炼一脚踹开隔壁房门,目光一扫,便看到一位少女穿着淡紫色长裙在房中翩翩起舞。 在少女的身前,一位高大英俊的青衫男子姿态端正地坐在案桌后,优雅抚琴,手指似缓实快地弹奏着这首慷慨激昂的凌厉乐曲。 在他身后的墙角,还有一个衣衫不整,被五花大绑的胖官员,嘴里塞着红色的布条,满脸惊恐地呜呜叫喊着。 见沈炼闯进房间,少女动作一僵,惊呼一声躲在屏风后面。 青衫男子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一边弹琴,一边与沈炼对视。 至于那个被五花大绑的胖子,则加大了呜呜的喊叫,满脸希翼地望着闯入房间的救星。 这般诡异而又和谐的一幕,令沈炼寒毛倒竖,忍不住拔出了那柄刻着云纹的绣春刀。 眼见着沈炼拔刀相向,青衫男子叹了口气,双手抚平琴弦,那慷慨激昂的琴声顿时戛然而止。 “沈大人,莫要心急,待我奏完这一曲,再与你一叙。” 说完,青衫男子再度拨动琴弦,旁若无人地奏起乐来。 沈炼脸色凝重,目光死死盯着青衫男子的那张脸,以及琴弦上森白如骨的手指。 “你是那白骨魔手,付青云?” “……” 林中天脸色一黑,轻哼一声,右手食指微微用力。 只听铮的一声,琴弦崩裂,化作一道流光射向沈炼。 沈炼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下意识偏过脑袋,那根琴弦瞬间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宛若一根利箭径直没入他身后的木质墙壁。 琴弦入木三分。 一丝痛意从脸颊上传来。 沈炼伸手一摸,心中凛然。 只是一根琴弦,居然划破了他的脸颊,还瞬间洞穿了墙壁。 此等威力,若是没能躲过,恐怕他此刻已经命丧当场了! 沈炼不敢大意,大喝一声,挥舞着绣春刀冲向林中天。 林中天冷笑一声,森白如骨的右手化作一片白影,将琴上剩余的琴弦悉数拨出。 “咻咻咻——” 刹那间,道道流光划破室内的空气,如闪电般朝着沈炼激射而去。 沈炼早有预料,一脚踹在身前的木质条凳上。 那长长的条凳翻滚着向前飞去,挡在了沈炼的身前。 “笃笃笃——” 一连串琴弦没入木凳的声音响起,绝大多数射向要害的琴弦均被拦下,仅有一小部分琴弦从翻滚的条凳缝隙中穿过,没入沈炼的四肢。 沈炼闷哼一声,身形一僵,四肢各处传来隐隐的刺痛。 林中天微微一笑,在刺耳的琴声中拨出最后一根琴弦。 刹那间,流光如匹练般挥出,将半空中翻滚的条凳斩成了两半,随后余势不减斩向沈炼。 沈炼大惊失色,一咬牙,双手握刀,狠狠斩向那道白光。 “嗤啦——” 金铁交击,锋利的绣春刀将琴弦斩成两段。 断裂的琴弦犹如射出的弩箭,从刀身两侧激射而出,一根洞穿了沈炼的肩膀,另一根擦着他的耳朵划过,没入身后的木质墙壁中。 “嘀嗒——” 暗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耳垂流淌,滴落在肩膀上。 沈炼神色肃穆,双手持刀,刀尖对准前方的林中天。 眼前这人是他此生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对手,绝对容不得半点大意! 第四十五章 给我拿下 “好刀!” 望着那柄寒芒依旧,不见半点损伤的绣春刀,林中天不由得赞叹一声。 他之所以会选择翻进这栋阁楼,除了看那个打算炼铜的胖子不爽以外,主要还是因为在隔壁房间发现了一个熟人。 正是《绣春刀》系列电影的主角,锦衣卫总旗沈炼。 望着前方手持长刀,严阵以待的沈炼,林中天笑了笑,施施然站起身,右手轻搭在剑柄上,缓缓抽出了案桌上的那柄长剑。 “铮——” 剑锋与剑鞘的摩擦声缓缓响起。 林中天一边注视着剑锋上的自己,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沈大人,何必这么心急,你就不想知道在下是如何得知大人姓名的吗?” “哼,还能如何得知,无非是在这教坊司偷听到的罢了!” “那沈大人您也看得起自己了!”林中天忍不住失笑着摇头,神色淡然道,“不是在下自夸,区区一个锦衣卫总旗,还不值得被我放在眼里。” 面对这般轻蔑的话语,沈炼却毫不在意。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见对方不愿回答,林中天笑了笑,继续说道:“沈大人,在下有位朋友,与你是旧识,他常常与我夸耀你的武功,说你武艺惊人,不逊于他,待在这锦衣卫里当個总旗,着实是有些屈才了……” “哦?沈某为何不曾记得有这等旧识?” “呵呵,沈大人日理万机,不记得我那位朋友也很正常。” “阁下说笑了,沈某不过区区总旗,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也只是个——” “呜呜呜!” 话音未落,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原来是那被绑起来的胖官员,看到自己以为的救星居然与这凶徒攀谈起来,不禁有些急了,连忙闹出了一些动静,想要提醒一下沈炼。 沈炼瞥了他一眼,当即话锋一转,不再与林中天攀谈。 “大人莫慌,沈炼这便救你出去。” 沈炼沉声道,同时手持绣春刀缓缓向前踏步。 “呜呜!” 被五花大绑的官员连忙点头,脸上露出希翼的神情。 林中天哂然一笑,目光下意识瞥了角落里那官员一眼。 就是现在! 沈炼眼中寒芒一闪,趁着林中天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加快脚步,挥刀向前。 凌厉的刀光划破空气,带着呼啸的劲风迎面斩来。 林中天瞬间回神,手中长剑向上一撩,径直撞上那锋芒毕露的绣春刀。 “嗤啦——” 刀刃与剑锋相互碰撞,迸溅出一连串的火星。 一击不中,沈炼迅速抽刀,借回弹之力,高举掌中的绣春刀,同时沉腰跨马,大喝一声,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地斩向林中天的头颅。 在《绣春刀》系列电影中,主角沈炼虽然不是武功最强的那个,但却是最能随机应变的。 这得益于他多年的沙场生涯,积攒了大量的战斗经验,导致他对危险的感知,以及对战况的嗅觉都变得极其敏锐。 在这一点上,《绣春刀》里的其他角色都比不上他。 哪怕是战力天花板丁修也要略逊一二。 因此,当他挥出这凶芒毕露,威势惊人,且毫无退路的一刀时,自然是已经算好了林中天可能存在的应对方式。 此时,林中天面前是摆放着古琴的案桌,身后便是墙壁,两侧各有一盏黄铜暖灯,根本没有挪移的空间,只能选择硬抗。 而当单刃的绣春刀与双刃的长剑碰撞在一起时,吃亏的往往都是后者。 更不要说沈炼以力劈华山式斩下,林中天却只能以上撩硬抗。 种种情况叠加起来,令沈炼这一刀占尽了优势。 只可惜,沈炼算好了天时与地利,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个人和。 林中天确实没有闪躲的打算,他只是冷笑一声,手中长剑自下而上,以极其别扭的姿势与全力劈下的绣春刀狠狠碰撞在一起。 “锵——” 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恐怖的力量瞬间自剑锋上爆发。 沈炼招架不住,手中绣春刀高高弹起,脚下不停地向后倒退。 但仅仅退了几步,沈炼便右脚一撑,稳住了身形。 紧接着,沈炼低头一看,不禁心中大骇。 只见那陪伴他多年的绣春宝刀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月牙形的缺口,握持着刀柄的右手也因那恐怖的力量颤抖起来,几乎有些握不住刀。 “可惜了。” 林中天略带惋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沈炼当即抬起头,发现对方掌中的长剑情况更加严重。 不仅剑锋缺了一块,剑身上更是多了数道清晰的裂痕。 看到这一幕,沈炼不由得松了口气,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条锦帕,用左手将刀柄和颤抖的右手紧紧绑在了一起。 林中天撇撇嘴,将长剑归鞘,随后将左手背在身后,只伸出一只森白如骨的右手。 “来吧!”林中天轻笑着说道。 沈炼不敢大意,咬了咬牙,正准备继续战斗的时候,忽然身形一顿,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地僵在了原地。 林中天也挑了挑眉,转头望向房门。 只听那门外忽然响起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听声音至少有数十人。 紧接着,同一楼层的房门被挨个踹开,楼道里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以及男人的喝骂声,似乎有什么人在挨个房间搜查着什么。 很快,隔壁房间也传来了相同的声音。 沈炼脸色一变,忍不住抬头望向林中天。 林中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了笑,抬手道:“大人请自便。” 沈炼不再犹豫,咬了咬牙,转身迅速离开房间。 但还没等他走出房间,沈炼便定在了门口,手持长刀,一步一步地缓缓后退。 待他退入房中,一个头发乌黑,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缓步出现在门口,手中捉刀,神色淡然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越过沈炼,望向房中。 望着房间中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熟悉面孔,中年男子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终于让我抓到你了!” “伱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付青云?” 说着,中年男子脸色一变,右手一挥,厉喝道:“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中年男子身后瞬间涌出数十名官兵。 其中半数官兵手持刀剑涌入了房间,剩下的则手持弓弩,在这门外的的走廊上散开,手中强弩隔着薄薄的木墙对准了房中的林中天。 第四十六章 拖下水 “谭大人且慢!” 眼见着官兵呼喝着冲杀进来,沈炼脸色大变,正欲出言解释,身后的林中天便哈哈一笑,纵身跃到沈炼身边,一掌拍在当头那名官兵的脑袋上。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名官兵的脑袋瞬间如西瓜般碎裂。 脑浆与鲜血齐飞,溅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沈炼一脸。 林中天动作不停,一把夺过那名官兵手中的长刀,顺势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毫不费力地切开了右侧另一名官兵的脖子,随手将长刀通入左侧官兵的胸膛。 “噗嗤——” 鲜血如柱般喷涌,瞬间将这香气扑鼻的闺房变成了满是血腥味的修罗场。 待砍瓜切菜般杀死四五个官兵,林中天忙里偷闲,转过身来朝着沈炼做了个鬼脸,而后哈哈大笑一脸豪迈地喊道:“沈兄,别发呆了,速速与我杀光这群狗官!待收拾了他们,你我兄弟再找家酒楼好好地喝上一顿!” “……谁与你是兄弟!” 沈炼见状大急,连忙伸手入怀,想要掏出那枚能够证明自己锦衣卫身份的腰牌。 可还没等他把腰牌掏出来,一杆长枪便从斜刺里戳了过来。 沈炼下意识侧身闪过,同时身体贴着枪杆旋转一圈,条件反射般举起手中的绣春刀,借着旋转的力量贴上了那名官兵的脖颈,鬼使神差地割开了对方的咽喉。 “噗嗤——” 鲜血喷涌,那名官兵口吐血沫,捂着脖子栽倒在地。 沈炼愣愣地望着眼前栽倒的官兵,心中无比后悔。 早知道会有如今的场面,他绝不会穿着便服前来,以至于被这魔头随口一句话拉下了水,还顺手杀了一名追捕对方的官兵。 谭立见状皱了皱眉,轻喝道:“一起杀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官兵不再犹豫,将沈炼也纳入了围杀的名单。 没办法,沈炼只能一边与官兵缠斗,一边试图大声解释自己的身份。 但每当他想要解释的时候,林中天总是会想方设法地阻止。 就好比现在,沈炼正打算大喊‘住手’的时候,林中天豪迈大笑着盖过了他的声音。 沈炼气急败坏地荡开身前的两柄长刀,再次抓到机会,想要大喊‘我是锦衣卫’,但却被林中天悄然摸到了身后,一肘捣在他的背上,打散了他刚刚酝酿好的话语。 沈炼猝不及防,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手中长刀顺势插进了一名官兵的胸膛。 鲜血飞溅到他的手上,将那缠绕着右手和刀柄的锦帕沾染成湿热的红色。 “别费劲了,我是不会让你喊出那句话的。” 林中天略带笑意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沈炼恨得牙痒痒,但在周围官兵的威胁下,却又不得不与林中天一起联手对敌。 谭立站在门外注视着房中的战斗,忽然察觉到角落里传来的动静,于是转头望了眼墙角,这才发现房间中竟然还有個肥胖的官员被五花大绑塞在墙角。 谭立皱了皱眉,朝着身后一挥手。 数名官兵迅速从他身后走出,抬着一个简易的攻城锤来到墙边,撞碎了那本就单薄的墙壁,随后冲进房中架着胖官员撤离。 那胖官员激动得热泪盈眶,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感谢之语。 待撤到众官兵身后,胖官员一改之前的懦弱,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被围在人群中的林中天,嘴里不停地吐出一些咒骂之语。 眼见着谭立来到他身边,那胖官员又话锋一转,开始满脸感激地恭维起来。 林中天在混乱的人群中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手中长刀荡开身前的数杆长枪,随后猛地挥下,将那数杆长枪悉数从中间斩断。 紧接着,林中天横向划过一道圆弧,刀光如同匹练般斩开了面前数名官兵的脖子。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倾洒在周围官兵的脸上。 趁着鲜血遮蔽了他们的视线,林中天用脚挑起地上断裂的枪头,轻轻一踢,那断裂的长枪瞬间如利箭般激射而出,洞穿了那名胖官员的胸膛。 有的时候,从大喜到大悲,仅是短短的一瞬。 剧烈的疼痛从胸膛处传来,那胖官员瞪圆了眼睛,颤颤巍巍地低下头,望着胸口突出的一截血红色枪头,终于绝望地吐出一口血,栽倒在地上。 谭立见状大惊,迅速喝令手下围杀这两名贼寇,自己则与几个心腹手下撤入走廊。 很快,冲进房间的官兵们死伤了大半,剩下的官兵被身边同僚的死状,以及这两人的强悍勇猛吓得肝胆俱裂,纷纷手持兵刃围在旁边,脚步迟疑,不敢上前。 谭立见状冷哼一声,一挥手,厉喝道:“退下!” 官兵面面相觑,如释重负,连忙听令退下。 就在林中天以为这个电影中没出现过的隐藏角色打算自己出手的时候,这家伙又是一声厉喝: “放箭!!” “咻咻咻——” 围在走廊上的弓弩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弩箭机括声顿时密集地响起,无数箭雨穿透墙壁激射而来。 沈炼见状大惊,急忙向着一旁跃去,翻滚的身形带倒了案桌,令案桌竖起,挡下了箭矢。 与此同时,林中天则用脚挑起了一根长枪,将那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竟是神奇地挡下了所有射向自己身体的箭矢。 随后,林中天手持长枪,正欲趁着弓弩手们上弦的功夫冲杀出去,忽然听到床下传来一声闷哼。 林中天微微一怔,扭头一瞥,当即捕捉到了一角淡紫色的衣裙。 原来那少女趁着林中天与官兵们战斗的时候,悄悄躲在了床榻之下。 好巧不巧,方才那射进房间的弩箭正好有一根钻进了床底,正中少女的手臂。 少女在床底下捂着中箭的手臂,眼泪都已经在眼眶打转了,但还是强忍着剧痛不出声,只是她毕竟从未承受过这般痛楚,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 沈炼也听到了这声痛哼。 他望了眼床底下强忍着泪水不出声的少女,又悄悄抬起头望了眼门外的官兵,一咬牙,举着案桌冲到床榻旁,挡在了少女身前。 林中天瞥见这一幕,叹了口气,长枪回转,戳中屏风,随后大喝一声,将整个屏风挑起,甩向门外的谭立和众多官兵。 谭立见状一惊,急忙带着官兵后退。 “轰——” 一声巨响,屏风撞在墙上四分五裂。 趁此机会,林中天冲到床榻旁,将那少女拖出来,抱在怀里。 待谭立带着人再度涌来,林中天已经抱着少女来到了窗前。 只见林中天面朝谭立微微一笑,随后一脚踹飞了案桌,那案桌翻滚着撞碎了窗户,林中天怀抱少女纵身一跃,跟在案桌后跃出了窗户。 沈炼望了眼脸色难看的谭立,见他身边的弓弩手已经搭箭上弦,瞄准了自己,不由得心中长叹。 这下他算是被付青云彻底拖下水了! 没有犹豫,沈炼一咬牙,跟着林中天跃出了窗户。 第四十七章 无功而返 刚一跃出窗户,身后便传来了阵阵箭矢破空的声音。 不仅如此,阁楼外的院墙处也传来了密集的弩箭机括声。 沈炼面色一变,这才知道林中天踹飞案桌的原因。 原来那谭大人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调集了数百名官兵将教坊司团团围住。 此刻,不仅阁楼内全都是他们的人,连阁楼外和院墙上也站满了手持弓弩的官兵。 眼见着院墙上箭雨袭来,林中天不慌不忙,怀抱着少女,后发先至追上了案桌,右脚在上面重重一踏,身形节节攀升,躲掉了迎面而来的箭雨,并借着纵跃之力直接飞出了院墙。 与此同时,那翻滚的案桌也被这一脚改变了下坠轨迹。 好巧不巧地砸在院墙上站立的那几名官兵身上。 被砸到的官兵如遭重击,向后栽下院墙,重重摔在地上。 其中一名官兵捂着遭受重创的后脑勺,眼冒金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忽然又被一从天而降的重物狠狠砸在身上,当即口喷鲜血,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抱歉了兄弟。” 沈炼忍不住道了声歉,随后咬紧牙关,用长刀拄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继续前行。 没走几步,身后便冲出来七八个官兵,目光一扫,锁定沈炼,呐喊着冲了过来。 熟悉的喊杀声传入耳中,令沈炼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此刻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血气冲天的修罗战场,举目皆是凶恶的敌人,而他便是这汪洋敌海中孤立无援的一叶扁舟。 很快,敌人的刀锋将沈炼唤回了现实。 沈炼踉跄着躲避掉身前挥来的长刀,大吼一声,迎向敌人。 “噗嗤——” 锋利的绣春刀斩断了敌人的手臂,鲜血喷溅到沈炼的胸襟和脸颊。 沈炼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瞪着血红的眼珠怒视着身前的官兵。 “杀!” 沈炼大吼一声,举起手中的绣春刀向前挥去。 就在此时,一根箭矢如闪电般从他身边飞过,正中那名官兵的胸口。 粗糙的箭身洞穿了官兵的心脏,瞬间打散了他全身的力道。 望着眼前那道满脸不甘,瘫倒在地的身影,沈炼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一根接一根的箭矢从他身边划过,精准地将所有官兵一一点杀。 沈炼转头一看,只见三十步开外的阁楼楼顶上,林中天正手持长弓瞄着这个方向。 见他转头望来,林中天脸上露出笑容,挑衅般地拉了下空弓,随后转身跃下房顶。 “……该死。” 沈炼咬了咬牙,握紧绣春刀,转身朝着林中天消失的方向追去。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也没有了别的退路,只是暂时一条路走到黑了。 待转过前方的拐角,沈炼踉跄几步,扶着墙大口喘息。 经历了两波箭雨和轮番的战斗,此时的沈炼已然精疲力尽,遍体鳞伤。 他的左臂中了两箭,右腿中了一箭,身上还插着七根林中天射来的琴弦。 若非是那股顽强的求生意志支撑着他,恐怕他早已栽倒在地,昏死过去了。 “你还行不行啊?” 诧异的声音突兀地从他面前响起。 沈炼猛地抬起头,望向身前的那道身影。 “付……付青云!” 沈炼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個名字。 虽然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张令他永生难忘的脸。 林中天眨了眨眼,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又挥了挥,见他还是一副目光失焦的模样,当即撇了撇嘴,朝着身边的人说道: “算了,这家伙撑不住了,你去背着他吧!” “……” 沈炼闻言一怔,这才意识到林中天身边还有一人。 正当他满心戒备,打算推开那人搀扶过来的手臂,并看一眼那人的面孔时,一道熟悉的低语让他彻底愣在了原地。 “二哥,是我。” 靳一川低声的轻语传入耳中。 或许是被那熟悉的声音消除了所有的戒备,沈炼愣了一下,来不及细想自家三弟为何会出现在林中天身边,便被那潮水般的疲惫感淹没了残余的意识。 靳一川适时地伸手,将昏倒的沈炼揽在怀里。 望着兄长身上的伤口和鲜血,靳一川紧紧皱起眉头。 林中天转过身,将墙角处昏迷的少女抱起,轻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到了医馆,我会一一解释的。” “……” 靳一川眉头紧锁,但听到远处传来的急促脚步,还是点了点头,背着沈炼跟上了林中天。 与此同时,教坊司正门大堂,谭立带着几个心腹脚步匆匆地走下楼梯,无视了大堂角落瑟瑟发抖的莺莺燕燕,快步来到一名太监身旁,恭敬地躬身拱手。 “公公。” “嗯?谭大人,楼上情况如何,可有抓到那劫天牢的凶徒?” “回公公,那凶徒……跑了。” “跑了?!” 那太监下意识提高了尖细的声调。 谭立身体一颤,羞愧地将头压得更低:“公公,非是卑职不尽力,实在是那凶徒武艺高强,身边还有高手相助,卑职动用了强弩,却也没能将他拿下。” “……真有这么高的高手?” “千真万确!” 谭立连忙点头道:“公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那些官兵。” 见谭立说得真切,那太监也不好再逼问,毕竟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谭立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真的在他面前撒谎。 那太监瞥了垂着脑袋的谭立一眼,冷哼一声,不满道:“照你这么说,数百名官兵都拿他不下,那这天下之大,他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也不见得。”谭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卑职办案数十载,抓过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其中有些甚至比这付青云还要棘手,但最终,卑职还是抓到了他们。” “哦?”那太监挑了挑眉,“这么说来,谭大人已经有头绪了?” “是的,公公!”谭立连忙点头说道,“虽然那付青云的来历仍是一团迷雾,但他身边的那个高手我却是有些印象,只是方才情况紧急,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现在一想,那人似乎是北镇府司张英百户手下的总旗,前段时间,我还在天牢与他见过一面。” “锦衣卫?” 那太监脸色一肃,凝重道:“那可是皇上的亲军,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谭立果断点了点头:“十分确定。” 那太监脸色阴晴不定:“难怪那凶徒能劫天牢,原来是在锦衣卫里安插了钉子,咱家这就回去禀报陛下,这北镇抚司,确实需要好好清理清理了!” 说完,太监一挥袖,转身便朝着教坊司外走去。 谭立连忙叫住了他:“公公,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说!” “没什么。”谭立小心翼翼地说道,“就是那火铳兵……” “嫌慢了是吧!”太监瞥了他一眼,细声道,“放心,这一次是咱家想得差了,没料到那付青云居然逃得这么快,下一次,咱家一定第一时间将火铳兵给你调来!” “那就多谢公公了!” 谭立当即恭敬地躬身拱手。 第四十八章 一个要求 京城郊外。 沈炼缓缓睁开眼睛,随后猛地起身,目光警惕地环顾一周。 入眼的是一间朴素淡雅的房屋,房中的摆饰不多,仅有一些必要的家具,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那墙根处堆满了干草药的竹编架子。 淡淡的槐花香味从窗外飘进房屋。 沈炼嗅了嗅,随后皱起眉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当即从床上翻起身。 刚一起身,一股隐隐的疼痛感从四肢传来。 沈炼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两条臂膀和一条右腿都被干净的白布包裹了起来,轻轻晃动间,还有一股苦涩的草药味从白布的缝隙中飘出。 “……” 沈炼皱了皱眉,扶着床边勉强站起,推开房门。 一股夹杂着草药味的槐花香气飘了过来。 沈炼定了定神,走出房门,只见院中正屋的台阶上,两名少女正坐在那里,低声聊着些什么,时不时还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很快,其中一位穿着素白长裙的少女发现了独自出门的沈炼。 白裙少女当即一惊,连忙起身走了过去:“沈爷,你怎么一个人下床了,你现在身子虚,不能在院里吹风,还是快些回屋歇息的好!” “张姑娘……” 沈炼认出了白裙少女的身份,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一川呢?” 张嫣停下脚步,笑着回道:“靳爷啊,他在屋里跟我爹喝茶呢!” 沈炼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张嫣,瞥了眼台阶上坐着的另一名少女,苍白的嘴唇蠕动两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张嫣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继续笑着说道:“沈爷,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屋,不如跟我爹他们一起喝杯茶吧,那茶是我上个月新晒的药茶,可补了,你喝了准没坏处!” “……是吗?那我可要尝尝!” 沈炼勉强笑着附和一句,随后瞥了眼台阶上有些怯弱,不敢与他对视的少女,略一迟疑,还是一句话没说,从她身边踏上台阶,走进了正屋。 待沈炼走进房中,张嫣当即坐到台阶旁,牵起少女的小手放在掌心,细声细语地安慰道。 “妹妹,别怕,沈爷不是坏人。” “……可他是锦衣卫。” “靳爷也是锦衣卫啊!” “不一样,靳爷是假的,他是真的。” “靳爷也是真的,只是他另有所志,所以身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身在曹营心在汉……” “对,身在曹营心在汉!” 两位少女的低声细语从身后飘来,沈炼的脚步一顿,随后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 很快,沈炼走进厅堂,望着堂中案桌旁跪坐的三人,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在三弟靳一川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林中天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直到他将那杯茶水一饮而尽,才忍不住调笑道。 “喂喂,不烫吗?” “……” 沈炼瞥了他一眼,将茶杯放下,头也不抬地说道:“说说吧。” 靳一川与张大夫对视一眼,随后面露愧疚,轻声叫道:“二哥,我不是有意要……” 沈炼抬手制止了靳一川,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随后抬起头,淡淡地说道:“一川,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二哥,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好好给二哥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一川面露迟疑,转头望向林中天。 林中天摊了摊手:“别看我,你想说就说。” 靳一川点了点头,他现在大致明白了林中天与赵立河的关系,既然有林中天的首肯,想必赵立河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靳一川开始从头讲述起了他以为的真相。 沈炼沉默地听着,是不是端起茶壶,倒一杯茶,边饮边听。 待靳一川讲述完毕,沈炼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所以伱的真名不是靳一川。” 靳一川神色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我真名丁显,靳一川是我冒名顶替的那個锦衣卫的名字。” 说到一半,靳一川话锋一转,连忙解释道:“但是二哥,无论我姓甚名谁,都是真心实意与你和大哥结拜的!” 沈炼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解释,你我相交多年,真心与否,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赵立河的人,我当年还以为他是信王的死忠,听说他被登上皇位的信王押入天牢,还有些难以置信,现在一看,他当年也不是很老实啊,居然派你到锦衣卫卧底,想必皇上也是发现他暗中做的手脚,所以才……” 还没说完,沈炼便注意到了林中天看傻子般的眼神。 于是他果断闭嘴,苦笑一声,摇头道:“看来是我想的差了,我不过一介武夫,妄论朝政,确实有些贻笑大方,让付兄见笑了。” “……付兄?” 林中天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沈炼淡淡道:“你费尽心思把我拖下水,不就是想让我加入你们吗,现如今我杀了官兵,想必已经与你一样被官府通缉,这京城和北镇抚司,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除了加入你们,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 “不错!” 林中天闻言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沈炼道:“你这人是有些小聪明的,就是没什么大智慧。” 沈炼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讥讽道:“我是没什么大智慧,但你也不见得有,说句实话,你本不必如此大费周折,我早就对这朝堂失去了信心,只要一川开口,我自然会选择加入你们,可现在,你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不仅让我们兄弟无法在锦衣卫立足,还连累了一位无辜的姑娘。” 沈炼原以为林中天听到这话会反唇相讥,却不曾想对方居然点了点头,满脸赞同。 “你说的没错,大闹京城确实是我的任性之举,若非如此,你与一川现在依然可以留在北镇抚司当暗谍,日后说不定可以派上什么大用场。” “至于连累了那个小姑娘,这事可不能怪我吧,应该怪你才对!” 沈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怪我?” 林中天点头道:“是啊,若不是你护了她一下,我根本不需要将她带走,但你偏偏善心泛滥帮了她一把,我若不不将她带走,那六扇门的官差能放过她吗?” “……” 沈炼闻言一怔,仔细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林中天说得没错。 但他还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脑子没转过弯来,所以没有想到。 林中天没有给他细思的机会,继续说道:“不过,大闹京城确实是我的问题,这样吧,你们兄弟三人每人都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以此来补偿你们将来可能会立下的大功,如何?” “……?” 沈炼和靳一川闻言面面相觑,都不禁有些发愣。 他们实在是不能理解林中天的脑回路,因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林中天还以为他们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于是笑着补充道:“放心,赵贤弟那边,我会用其他的方式补偿,这一点你们无须在意,尽管提出自己的要求,只要这要求不太离谱,不违背我的良知,我都可以满足你们……” 第四十九章 道家内功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们兄弟三人?” 靳一川回过神来,连忙瞪大了眼睛道:“付兄,你把我大哥卢剑星怎么了?” 沈炼也反应过来,当即目光锐利地望向林中天。 林中天撇撇嘴:“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还没对你们大哥出手呢!” “那你为何要这么说?” “你说呢,事已至此,你们不会以为他还能在这京城继续立足下去吧,有伱们两位好兄弟,他早晚也是要走上这条路的。” “……” 沈炼与靳一川对视一眼,皱眉道:“大哥与我不同,他性格沉稳,为人忠义,虽然有些爱做官,但那也是因为家中老母的期盼,以他的性子,就算看透了这朝堂的冷暖,也不会轻易背叛,这样的人,你打算怎么让他入伙?” 林中天不满道:“什么入伙,少用这种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把你逼上梁山了呢!” 沈炼嘴角一扯,没有说话,但看他脸上的神情,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林中天没有理会他的目光,继续道:“不过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对他不太了解,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计划,所以我觉得,不如把这件事交给你们。” “交给我们?” 沈炼和靳一川诧异地望着林中天。 林中天瞥了他们一眼:“怎么,你们不愿意?那还是我亲自出手吧!” “别别别!” 靳一川吓得直摆手,连忙道:“付兄,您武功高强,天下无敌,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将精力浪费在这等小事上呢,还是交给我们兄弟吧!” “我保证,一定把大哥变成我们的人。” “……” 沈炼捂着脸,不忍直视靳一川谄媚的脸。 不过回想起林中天对自己做的事情,沈炼还是忍住了吐槽的欲望,死死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对于靳一川的赞誉之词,林中天倒是相当受用,笑着点了点头。 “好,既然你这般坚持,那此事就交给你们两兄弟了,咱们继续回到之前的话题。” 之前的话题…… 这两兄弟闻言对视一眼。 靳一川忍不住道:“沈兄你是认真的吗?” 林中天脸色一正:“你觉得我在说笑?” 沈炼饶有兴趣道:“什么要求都行吗?” 林中天转头望向他,笑着说道:“没错,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想一想。” 沈炼嘴角一抽,玩笑道:“那我想变得跟你一样强,难道也可以吗?” 林中天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想跟我一样强,确实有点难度,但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强,那我倒是可以满足你。” “哦?” 沈炼笑了起来,显然不是很相信。 他随口道:“那就这个吧!” 林中天再次确认:“你想清楚了?” 沈炼点了点头:“就这个。” 话音刚落,林中天颔了颔首,突然起身,一把抓住沈炼的左臂。 沈炼微微一惊,正欲挣脱,忽然感到一股暖流从林中天掌中涌入体内,宛若一条游龙般以极快的速度流经他的四肢百骸。 “这……这是……” 沈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全身都像是泡进了温泉般暖洋洋的。 待林中天笑意盈盈地松开手臂,沈炼忍不住满脸惊奇地望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望着自己缠满白布的手臂,一鼓劲,手臂上肌肉瞬间膨胀,将包裹的布条撑破。 一旁的张大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此情形连忙起身。 “沈爷,你在干什么,你臂上有伤,理当多多休息,怎能——” 话音未落,张大夫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圆了眼睛震惊地望着沈炼的手臂。 只见那破碎的白布下,原本应该有两处箭伤的地方,此时竟光洁如初,不仅丝毫看不出曾经受过的箭伤,甚至连皮肤都变得细腻了许多。 “这……这……” 张大夫霍然起身,伸手指着沈炼的手臂,口中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靳一川也张大了嘴巴,满脸惊愕。 沈炼抬起左臂,试探性地握了握,随后又将手伸向身体的其他部位。 待地上多了一堆破碎的绷带后,沈炼站起身,原地蹦跳两下。 林中天看得好笑,随手拔出靳一川腰间的短刀,扔给沈炼。 沈炼下意识伸手接住,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反应速度居然提升了不少。 握紧短刀,沈炼兴奋地在大堂空地处演练了一套刀法,发现自己不仅反应速度有所提升,力量和敏捷性也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活动完身体,沈炼神色轻松地坐了回去,将短刀放在案桌上,兴奋又好奇地转过头,望着笑意盈盈的林中天问道:“这是什么?内力吗?” 林中天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奇道:“你居然知道内力?” 沈炼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我曾在龙虎山上清宫与一位姓王的道长学习过道家内功,但奈何天赋所限,学了三年,依旧一无所得,只能无奈放弃。” 林中天忍不住满脸惊奇:“你还有这种经历?” 沈炼叹息着点了点头,显然至今对此仍抱有一丝遗憾。 林中天立刻好奇地问道:“那你当初学的是什么内功,说来听听。” 沈炼闻言有些诧异,但还是老实回答道:“只是道家最基本的清静功。” “清静功?” “没错,那位王道长曾言,天资聪颖者,修行清静功,半年内便能有气感,十年可入门,三十年方能小成,若要大成,除了天资以外,还需要一点运气,据我所知,自龙虎山创立以来,只有六個人曾将此功修炼至大成。” “那大成后有什么效果?” “听说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祛除百病,甚至恢复青春。” 说到恢复青春,沈炼一脸憧憬。 旁边的张大夫和靳一川也面露羡慕,显然十分向往。 “……”林中天嘴角一扯,有些无语,“这你也信?” “为何不信?”沈炼诧异道,“方才提到的那位王道长,我见他时,已然六十有三,但看其面容不过三四十岁,头发乌黑,身体硬朗,再活六十年应该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除此之外呢?”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可能飞檐走壁,掌碎青石?” “呃……确实可以,不过这跟王道长的内功造诣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他也兼修外功,我曾与他讨教过几招,单以拳脚而论,我不是他的对手。” “那内力呢,可能伤人?” “应该……不能吧?”沈炼不是很确定,迟疑道,“当年王道长倒是给我演示过内力外放,但也只是将黄纸贴在掌心,用内力将其吹破,除此外并无他用。” “原来如此。” 林中天恍然点头,难怪他从来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谁是内功高手。 原来这个世界的内功并不是他认知中的那种内功,而是更偏向于强身健体的养生功,或者前世曾经大火过那种所谓的气功。 沈炼看到林中天脸上的神情,也隐隐猜到对方掌握的那种力量并非是内力。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付兄的这种力量,沈某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能将它与我认知中最神奇的内力联想到一起,倒是让付兄见笑了。” “无妨无妨。” 林中天和善地笑了笑,随后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沈兄,那篇《清静功》,你可还记得?” 第五十章 神仙手段 沈炼点头道:“当然记得。” 林中天坦然笑道:“那太好了,能否借我一观?” “这……”沈炼略微迟疑,随后苦笑道,“按理来说,没有得到王道长的允许,我不能擅自做主将《清静功》传给你,不过如今我沦落到这等境地,恐怕也很难跟王道长取得联系了,付兄若是真想试一试,我可以将功法给你,只是需要你们帮我去信一封,向王道长赔罪。” “什么你们,现在是我们!” 林中天纠正了沈炼话语中的错漏,随后满脸好奇地凑了过去。 “放心吧,去信的事我会吩咐他们去做的,你赶紧说吧!” “好吧!”沈炼点了点头,随后望着面前摆放着茶壶与茶杯的案桌迟疑道,“不过就这么说吗,不如先把纸笔拿来……” “不需要,你背一遍,我记得住!” 沈炼微微一怔,随后开口道:“好吧,那我可念了,伱记住: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 林中天三人安静地听他念完《清静功》的总纲。 一旁的张大夫全程皱着眉头,待沈炼念完后,忍不住说道:“这前半部分不就是《清静经》吗,老夫记得,那南城白云观里的道士,上早课时念的就是这部经,为何到你这就成了内功心法?” “《清静经》一直是《清静功》的心法,只是流传在外的只有这上半部分。” “原来如此。” 张大夫恍然大悟,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心里开始默记这下半部《清静功》。 林中天则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转头望向沈炼。 “完整的《清静功》应该不止是心法总纲吧,还有匹配的姿势与动作。” “没错,这些我需要亲自教导——你打算现在就开始吗?” “先等等吧。”林中天摇了摇头,转头望向靳一川,“你的要求是什么?” “……” 靳一川微微一怔,略一思索,试探着说道:“付兄,你也知道我有肺痨,如果可以的话……” 靳一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张大夫皱起眉头,轻斥道:“一川,老夫早就跟你说过,你这肺病切忌心急,需要静养,只要你好好遵照医嘱,老夫早晚能治好它。” 靳一川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我也知道,只是我这身体……” 张大夫叹了口气:“老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身体有恙,寿命不长——你一直不愿意向老夫提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怎么,担心自己英年早逝,耽搁小女?” “啊……这……张伯父,你……” 靳一川瞪大了眼睛,面红耳赤,窘迫地支支吾吾。 张大夫呵呵一笑,捋这胡子说道:“老夫行医数十载,虽然算不上通识人心,但也是见惯了人与人之间的风风雨雨,你与小女的那点小心思,以为能瞒得过老夫吗,老夫见她躲在闺房,缝制于肺病有益的香囊,就知道她已然倾心于你。” 说着,张大夫转头望向林中天和沈炼,轻笑着说道:“如今两位也在这里,老夫厚颜,烦请两位做个见证,无论一川这病是好是坏,老夫都愿意将小女嫁给他!” 靳一川瞪大了眼睛:“真……真的吗?” 张大夫不满道:“那还有假,婚娶嫁俗是终身大事,老夫岂能拿小女今后的幸福开玩笑!” 靳一川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过去,坐在原地嘿嘿傻笑起来。 沈炼会心一笑,探过身子拍了拍对面靳一川的肩膀,真心替自家兄弟感到高兴。 唯有林中天满头黑线,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徘徊,最终忍不住开口道。 “我说你们三个,怎么这么多戏,能不能先听完我的回答再说别的啊!” “……” 张大夫与沈炼闻言皆是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前者有些激动地站起身:“付先生,这病你能治?” 林中天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当然,区区肺痨,还不是轻轻松松?” 说完,林中天便站起身,一把扯开靳一川的衣襟,左掌啪得一下拍了上去。 靳一川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一脸懵逼的抬起头,刚想问怎么回事,忽然便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他的胸膛,随后径直融入了他的肺部。 靳一川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肺部一阵清凉,一阵温热。 冷热交替下,很快便令靳一川感到一股瘙痒感,随后忍不住打出一個喷嚏。 “阿嚏——” 坐在靳一川对面的沈炼满头黑线,拿起白布擦拭掉脸上的口水。 随后他低头一看,发现这口水居然是黑色的,而且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与此同时,靳一川开始接连不断地打喷嚏。 沈炼来不及细想,连忙拿起方才撕掉的白布,挡在靳一川面前。 待他打完喷嚏,神清气爽地擦了擦鼻子,才发现面前的白布已经变成了脏兮兮的黑色。 靳一川惊道:“这是什么?我的鼻涕和口水?” 张大夫拿过黑布,也不嫌脏,仔细观察一阵后,长叹一口气。 “肺主气,上通咽喉,外合皮毛,开窍于鼻,付先生这是借你的咽喉口鼻替你排出了肺毒,当真是神仙一般的手段,老夫佩服,佩服!” 说着,张大夫放下黑布,起身朝着林中天躬身拱手。 林中天连忙伸手搀住张大夫,谦虚道:“张大夫谬赞了,在下所学,不过小道,使用起来也是限制极多,比不得先生的医者大道,可以普渡众生。” “……” 听闻此言,张大夫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付先生,老夫亦知,不该有此一问,但念及此前死在老夫手上的几位病人,还是不得不厚起这张老脸,向您讨教——您之所学,究竟是什么?” 靳一川和沈炼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纷纷转头望向林中天。 林中天想了想,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学会的神功,一旦练成就会拥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内力,让沈炼变强和治好靳一川的肺病,都是这种内力的效果。” 张大夫听得心驰神往,惊叹道:“那岂不就是神仙手段!” 靳一川与沈炼面面相觑,都有些惊疑不定。 尤其是靳一川,他回想起初次与林中天见面时赵立河说的话,突然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除了神仙,还有谁会一直隐居在深山老林呢? 不知从何时起,茶桌上的氛围变得沉默起来。 林中天瞥了眼靳一川三人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这三人好像真的把他当成神仙下凡了…… “等等,不对劲,我好像真的是神。” 林中天陷入沉思,随后欣然接受了现实。 “沈兄?” “啊,怎么了,付……付兄。” “《清静功》教一下啊,你不会想反悔吧?” “……那怎么可能!” 沈炼与靳一川对视一眼,似乎松了口气,随后他站起身,笑着说道:“跟我来吧,付兄,我这就把《清静功》传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