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临朝称制 盛和六年冬。 帝都洛京。 紫极城,太极殿。 早朝。 “臣,工科给事中陆晨,恳请太后还政于陛下!” 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内,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瞬间在在场所有人心中掀起一阵波澜。 话音刚落。 群臣百官脸上全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错愕之色,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就连服侍皇帝和龙椅旁边垂帘听政的太后的宫女,周围的太监,以及侍立在两侧的内卫,也全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来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由不得他们不惊讶。 自六年前,先皇和一众皇族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中离奇暴亡开始,当时的皇后赵氏用过人的手腕和血腥无比的手段迅速稳定局势后,便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一直独掌朝纲,统御天下。 六年过去,如今朝野上下已经遍布太后党羽,帝京八十万禁军也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可以说,只要她想,随时可行废立之事。 而龙椅上坐着的女帝其实并不是赵太后亲生。 只不过由于只有十岁以上的皇族才能继承大夏帝国至圣之物【玉玺】,而她和先帝最后的嫡亲皇子当时却还不到四岁,因此,她不得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直至她的皇儿可继承帝国至圣之物为止。 女帝,便是她当时从幸存的十岁以上的皇族中,选中的一个毫无根基、最容易掌控的帝姬。 现在,她和先帝最后的嫡亲皇子,那位年方九岁就已经“贤名远扬”的秦王再过一旬就要年满十岁,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一切已成定局,只等水到渠成的那一刻。 至于这六年来一直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女帝被废以后,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因此,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在秦王登基已成定局的现在,居然还会有人为了这样一個注定被废掉的皇帝尽忠,去挑战如今掌握着大夏帝国最高权力的赵太后的无上权威。 由于太过震惊,好一会,朝堂上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针落可闻。 龙椅上,不过二八年华却已名义上御宇六载的少女皇帝,那双藏在龙袍下的小手突然猛地一紧,怯生生的小脸上,原本充满了怯弱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抹异彩。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一声泛着冷意的轻凝: “哦?” 却是珠帘下的赵太后开了口。 此时的她看向陆晨的目光中,已然泛起一股无尽的冷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本宫年迈,耳朵不是很好使了,方才没有听清,还请这位卿家给本宫复述一遍。” 说话的同时,一股可怕的气势狂涌而出,瞬间遍布太极殿的每一个角落。 陆晨只感觉身体陡然一沉,周围的空气凝固起来,身上有如一座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一众太后党羽纷纷站出来,对陆晨怒声呵斥,口诛笔伐,一副要将他当场斩杀的架势。 如果是普通的大夏官员,面对太后那恐怖的气势,此刻怕是已经当场吓破胆,跪地求饶了。 但陆晨却是咬了咬牙,竟然就这么硬生生扛了下来。 略显瘦弱的身躯虽然颤颤巍巍,一副随时都会倒地的模样。 但是,他的膝盖和腰脊却没有弯下一分! 即便如同一道风中残烛一般摇曳着,却始终没有倒下。 他的脸上满是坚定之色,没有一丝动摇。 在那股无形的恐怖气势压制下,他艰难地仰起头,丝毫没有理会周围或愤怒,或嘲讽,或是看待傻子一样的目光,对那些朝堂大佬的呵斥声充耳不闻。 只见他吃力无比地张开口,一字一顿地道: “臣…工科给事中…陆晨…” 听到这极其吃力却不肯屈服的话语,一众反应过来的朝臣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年轻人,难道疯了不成? 正所谓“寒窗苦读十余载,苦修不知几轮秋”,历经千辛万苦才官袍加身,好不容易挣来的官身,谁会舍得这大权在握的地位,和那聚势成道的机会呢? 而以现在太后对朝堂的掌控力和威势,别说一个小小的七品科官,就算是内阁那几位大学士,那也是说罢就罢,说一不二。 更何况皇帝还是个毫无翻身希望的傀儡……根本不值得效忠。 就因为她在殿试的时候亲手为你提名进士,说过几句勉励的话,你就要为她肝脑涂地? 这到底是得蠢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等拿自己的前程当儿戏的蠢事?! 难道他不想要这大好官身了吗? 事实上,他们还真猜对了! 现在的陆晨压根不想当官。 之所以要强调“现在”这种字眼,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是那个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的天才儒者,而是一位来自蓝星的穿越者。 是的,穿越者。 他现在这么拼命,也根本不是因为对女帝忠心耿耿,而是因为他在消化完前身的记忆后,竟意外激活了一个名叫“为官之道”的系统。 听这名字,似乎是只要升官就能变强的系统。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这系统就像是出了BUG一般,不仅没有人工智障,不会说话,无法沟通,功能机制还非常奇葩。 简单来说,奖励机制是跟升官系统反过来的。 只要他不升官,维持原状,就能不断变强。 之前第一个小周期结束的时候他直接从系统那得了一枚黄阶六转仙丹,五枚极品大还丹,一枚洗筋伐髓丹,并且灵脉还得到了扩张,体内的灵力也精纯了些许,直接就让他这个原本的普通人瞬间变得比苦修多年的原主还要强大几分。 而若是被贬官,直接百倍奖励! 要是被罢黜,系统甚至能直接化身大道,让他立地成仙,仙道称王! 而且当官期间要是死亡,也能立马升仙,但死因要和当官有关。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想去死呢,有得选的话,那当然还是被罢官舒服一些。 就现在这情况,想被罢官又不难。 当然,系统还列了诸多比如不能请辞、不能谋反、不能做不合性情、不合逻辑的行动之类的限制。 比如不能毫无缘由地大骂皇帝百官,莫名其妙地找死什么的。 但只要他合情合理地被罢官,依旧可以羽化升仙! 既然如此,那还当个屁的官! 直接找机会作死去了这身官皮,瞬间成为仙王不香吗? 升官不易,被贬还不简单? 正所谓领导唱歌我切歌,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喝水我刹车……总之,照着升官的做法心得反着做就对了! 就算太后脸都不要,直接把他宰了,那也是血赚啊! 所以,在朝堂之上公然上书太后还政,力挺女帝,直接把太后得罪死这种骚操作,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反正原主本就是正直无比的人,愚忠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不然他吃饱了撑着去惹太后干嘛? 别说什么忠心,他又不是原主,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现代人,对女帝能有个屁的忠心。 于是,在对未来的强烈憧憬下,他直接顶住了太后那恐怖的气势,艰难无比地道: “臣…恳请太后…莫要贪恋权势…” 看到他如此坚韧,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不顾一切地为女帝尽忠,一些原本面无表情的朝臣那张扑克脸上,悄然闪过一抹动容之色。 而女帝虽然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但藏在袖子下的小手却死死地攥着,仿佛在强忍着什么一般,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也浑然不觉。 “呵……” 一旁响起一声熟悉的冷笑,女帝顿时心里一紧。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晨周围的空气突然再次剧烈凝固,压制在他身上的无形之力瞬间加重了好几成。 “唔嗯!!” 陆晨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片刻后,一道殷红的血迹缓缓从他嘴角流淌下来。 就连一旁冷眼旁观的朝臣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太后的凌天凤威,身上的官服无风自动,可想而知太后此时是何等的震怒。 一众朝臣不由得心里一凛,心想,这小子怕是马上要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了。 在他们看来,独自直面太后那霸道至极的威压,别说只是一个初入朝堂的小小七品官,就算是六部侍郎那等大佬都不一定能招架住。 看着底下在太后的威势下苦苦支撑的陆晨,女帝的呼吸不由得微微一促,嘴唇下贝齿紧咬,但面上却还是往日里那副怯弱的模样,将一切最真实的想法和情绪隐藏在内心最深处。 然而,即便背后有如被泰山压下一般,身上的皮肤在这股巨力下不断裂开,强烈的剧痛传遍全身,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景象也愈发模糊,但… 陆晨却始终没有倒下! 身体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 发髻在晃动中落下,乌黑的长发挣脱束缚,散乱地落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但他还是强撑着那已经逐渐失去知觉的身躯。 只见他僵硬无比地仰起头,两眼之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然而那对血红的目光却依旧坚韧无比的注视着珠帘下的赵太后,用尽全力缓缓说出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的话语: “请太后…还政于陛下…以安…天下万民…之心……” 最后那虚弱的话音还未落下,便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无论太后如何施压,他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彻底定格了一般。 见他好一会都没有反应,太后便让距离他比较近的一个朝臣上去查看。 那个朝臣走上前,在陆晨面前叫唤几声,又摆了摆手,发现他还是没有反应,便伸出手掰开他那已经披散开的黑色长发。 当他把陆晨此时的模样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一众朝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顷刻间呆若木鸡。 只见陆晨瞪大着双眼,布满血丝的目光紧锁着龙椅旁的珠帘,自始至终都没有偏离半分,仿佛那是他此生唯一的坚持,绝不动摇。 “太后…” 那朝臣的声音中略带着颤音:“太后…他…他晕过去了……” 即便彻底失去意识,身体还在遵从着他那强大无比的意志,没有丝毫屈服,就这么坚韧不拔地立在原地。 为了女帝,他竟然能够毫不畏惧地逼视龙椅旁那位真正掌握着大夏帝国无上权柄的统治者,哪怕丢官去职,从此沦为永不叙用的庶民,甚至被流放万里也在所不惜! 这是何等的忠义! 一些朝臣彻底动容。 女帝眼眶微微发红,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怯弱之色,而后趁着太后脸色难看地站起来之际,目光极其深邃地看了陆晨一眼,默默把陆晨此时的身影深深地烙在了心底。 第二章 绝不辜负 下朝后。 盛和女帝姜承婉一脸忐忑回到紫宸殿,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对身后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太监问道:“吴大伴,太后今日有训示否?” 对于皇帝的问题,被称作吴大伴,实际上却是太后用来监视女帝的眼线的老太监吴忠贤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面无表情地道:“太后有言,请陛下马上准备玉玺纹法,待翰林院编修起草圣旨传过来后盖上大印,尽快将今日胆敢咆哮朝堂、目无尊卑的狂徒逐出朝堂。” 闻言,背对着吴忠贤的姜承婉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凛冽光芒。 此时的她脸上竟然彻底不见方才的懦弱和胆怯,仿佛人前那个完全屈服于太后淫威之下的傀儡皇帝不是她一般。 唇齿交碰的同时,发出的声音,却依旧充斥着难以引起别人防备的怯懦: “我…朕…朕知道了,麻烦吴大伴稍待,朕马上动手。” 吴忠贤抬了抬眼眸,淡然道:“还请陛下快些,老奴待会还有其他要事要办。” 听到这如此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话,姜承婉龙袍下的小手顿时猛地攥紧,脸上满是冷色。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内心之中的杀意,而后细声细气地道: “好…好的。” 说罢,她便回到龙椅上,从桌子上拿起玉玺,而后闭上眼睛,嘴中念念有词。 吴忠贤鼻孔朝天,就这么有恃无恐地站在原地,等女帝准备玉玺纹法。 他却没注意到,姜承婉每调动一丝灵力涌入玉玺,眼中便闪过一抹痛苦的纠结,拿着玉玺的双手轻微颤抖着,似乎她的手中握着的不是玉玺,而是重若千钧的巨石一般。 亲自承认陆晨那明显是捏造的罪责,将这个极其难能可贵的忠臣逐出朝堂,于她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但是,她现在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一切。 至少现在毫无办法。 一会后,她收起颤抖的双手,而后抬起头,轻声对不远处逐渐流露出不耐烦之色的吴忠贤说道: “吴大伴,朕准备好了。” “嗯。” 吴忠贤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而后走到桌案前,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挥。 下一秒,原本空白的圣旨瞬间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里面的内容毫无疑问就是陆晨的罪责,处置则是直接罢官去职流放琼州。 “陛下,请吧。” 吴忠贤面无表情地道。 姜承婉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而后抬起玉玺,轻轻盖在圣旨上。 唰! 刚盖上大印,圣旨就被吴忠贤直接伸手拿走了。 “陛下若无要事吩咐,老奴就先退下了。” “嗯…”姜承婉表面唯唯诺诺地道:“吴大伴你去忙吧,朕并无要事。” 吴忠贤竟神色自然点了点头,似乎皇帝对她如此敬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然后就这么大喇喇地走出了紫宸殿,离开前还交待外面的侍卫,一定要尽职尽责,确保陛下“周全”。 啪! 紫宸殿的大门合上的刹那,姜承婉绝美的小脸上原本的卑微之色突然消失,面上再无一丝表情,眼角深处弥漫着一缕仿佛洞悉世间一切的深邃。 她收拢了一下龙袍,坐在龙椅上,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下一秒,一股玄奥无比的特殊力量从姜承婉体内缓缓涌出。 紧接着,四周原本平静的空气突然晃动了起来,形成一阵阵微弱的气流,带起她那乌黑的长发,随着十二道玉旒来回摇曳,让她看上去莫名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 随后,她突然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道:“皇兄。” “臣在。” 仅片刻,她的脑海中便有了回应。 “陛下有何吩咐?” 对于脑海中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姜承婉面色如常,显然这种意念交流对她来说已是习以为常。 “你那边准备妥当了么?” “回陛下,沧溟境之中最精锐的玄武卫三万将士已做好万全准备,随时可以出战。” 说到这里,被姜承婉称作“皇兄”的那人停顿了片刻,而后又道: “京中禁卫军承平日久,武备松弛,且六年来深受妖后乱政影响,将兵无甚战力,加之有陛下帮助玄武卫维持圣灵力,禁卫军正面交战绝非玄武卫敌手,只待陛下以玉玺中蕴含的无上圣力构筑斗转大阵,将玄武卫传送入京,将士们定能在最短的时间控制紫极城,擒杀妖后,助陛下夺回大权,重整乾坤。” “嗯。” 姜承婉应了一声,默念道: “明日午时三刻,便是十年一遇的紫极天,届时便可借助极盛的紫薇之气开启斗转大阵,劳烦皇兄提前准备圣灵术式,且让将士们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全力备战。” “臣遵旨。” 那人重重地应了一声。 “有劳皇兄了。” “陛下言重了。” 那人应了一句,而后突然笑了笑,语调颇为感慨地道: “呵呵,谁能想到,六年前那妖后为了方便控制而扶持的一位毫不起眼的帝姬,竟能开启玉玺中的圣道传承,成为有史以来第三位有资格号令圣王的至尊呢。” 姜承婉挑了挑眉。 “皇兄你不也是千百年来第一位被传说中的的圣遗物选中成为圣王的皇族么,而且还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王。” “哈哈哈~”那人豪迈地笑了起来:“陛下说笑了,臣可比不得陛下。”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道:“唉…只可惜,如今洛京士人繁盛,骄奢侈靡,忠义之风渐颓,否则若有人能在陛下掌控朝局、重整乾坤之前为陛下尽忠……” “有的。” 女帝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嗯?” 那边响起一声略带着错愕的闷响。 女帝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切断传音术式后,她缓步走到窗边,看向窗外行色匆匆的太监和宫女,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方才在朝堂上,那道为了她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独自面对太后那霸道无比的凌天凤威而死不屈服的身影。 曾经她也有过期待和憧憬,期盼着有人能为她站出来和太后斗争。 哪怕改变不了什么,只要有这份心意在,也能让孤苦无依的她在这冰冷的紫极城中感受到丝丝温暖。 她甚至暗自发过誓,只要有人敢在太后掌权之时勇敢地为她站出来,将来她若能掌权,此生无论如何都绝不相负。 结果整整六年过去,一切都没有改变,渐渐的,她的内心开始变得冰冷。 然而,就在她准备彻底放弃一切幻想,摘掉那戴了六年的怯懦面具,露出睥睨天下的气魄,以真正的帝王之姿权御天下前夕,朝中竟出现了曾经只存在于她幻想中的忠贞之臣。 一想到陆晨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姜承婉便不由得心中一颤,搭在窗台上的小手微微一紧,目光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尔之忠义,朕定当铭记于心,此生,绝不辜负!” 第三章 嘴脸 次日。 洛京,西城。 崇德坊。 一处安静的小院内。 “唔嗯……” 陆晨缓缓睁开眼睛。 意识逐渐恢复,他下意识抬了抬手,然而下一秒—— “卧槽!好痛!!” 刺骨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力气猛地褪去,刚刚抬起一点点的手腕顿时失去力量的维持,无力地落在床铺上。 剧痛瞬间荡去陆晨脑海中的朦胧,让他立马清醒了过来,脑海中很快浮现出昏迷前的记忆。 “嘶!” 感受着身体如同散架了一般的剧痛,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不住地渗出细汗。 紧接着,之前在太极殿被太后的凌天凤威笼罩之时,那种如同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一般的无力感逐渐涌上心头。 “好恐怖的老女人,这就是权御天下之人独有的帝王之威么?果然够厉害的。” 仅仅是气势,就能隔着老远将他压成如今这幅伤痕累累的凄惨模样,太后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缓了好一会,他的呼吸才逐渐平缓下来,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他的眼神清澈无比,丝毫没有因为这次的遭遇而对太后产生畏惧。 毕竟太后再强,也不可能跟仙人相提并论,而他只要达到目的,立马就能羽化升仙,成为这个世界无敌的存在,到时区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间至尊,于他而言就如同蝼蚁一般,弹指可灭。 一想到这里,陆晨便不由得琢磨起来。 “根据前身的记忆,赵太后极擅权谋,六年来对朝中反对她的朝臣动辄贬谪罢黜,而且疑心极重,只要有一丁点苗头,便会施以雷霆手段打压。” “像我这种公然表态死忠于女帝的【大忠臣】,赵太后绝不可能容下我,而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科道言官,那老女人根本不需要跟我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去了我的官身就行,就算皇帝不愿也没用。” “要是狠一点,直接把我杀了也有可能。” “而且女帝都已经做了六年傀儡皇帝了,六年来一直屈服于赵太后的淫威下,当一個只会盖大印的工具人,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赵太后要做的事,她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 “更何况如今的朝廷,几乎所有朝臣都已经臣服于赵太后的无上权威,对我这种愚忠之人,那些太后党羽肯定只会冷嘲热讽,不是太后党羽的人要么无动于衷冷眼旁观,要么眼不见为净,绝不可能有人站出来,冒着把太后得罪死的巨大风险为我发声。” “……” 通过前身的记忆,陆晨把从太后到皇帝,权贵到百官等如今朝野上下各方势力全部分析了一遍。 思来想去,他实在想不出,在自己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力挺女帝后,除了被贬谪罢官或者被杀以外,还会有其他结果。 把情况分析完以后,陆晨的嘴角逐渐露出笑意。 “妥了!” 接下来,只需要待在家里,安静地等待最终的结果到来即可。 然后......立马原地升仙!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而就在他设想成为仙王后的颓废生活的时候—— “李员外,请留步!”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叫喊声。 “表哥昨日受了伤,现在还没醒来……” 陆晨很快便判断出,这是前身的表妹洛小钰的声音。 当然,现在是他的表妹了。 洛小钰的话音刚落,一旁便响起一道粗鲁的嗓音。 “哼!老夫有急事找他,他不醒也得醒!” 这话一出,洛小钰的声音顿时变得更加急切了:“欸!表哥伤得这么重,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绝对不能受到任何打扰,天大的事都得放一放……” 话还没说完,洛小钰想要拦着的那人便不耐烦地道: “少废话,那蠢货只是昏迷而已,又不是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老夫有的是办法弄醒他。” 话落,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洛小钰喘着粗气,似乎在用吃奶的力气阻拦。 “老夫没工夫跟你纠缠,赶紧滚开,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不行,决不能让你过去打扰表哥!” “臭丫头,你找死!” “啊!” 洛小钰突然惨叫一声,随后陆晨便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显然是那人动了粗。 陆晨皱起眉头。 “小钰。” 他颇为吃力地冲门外轻唤一声。 “让他进来吧。” 陆晨一开口,门外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片刻后,方才声音狠厉的那人再次冷哼一声。 “臭丫头,居然敢骗老夫,好胆!” 洛小钰却挣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急切地跑上前打开房门来,一脸惊喜地道:“表哥,你…伱醒了,太好了!” 李员外随后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陆晨眼见着李员外一副火冒三丈的模样,不由得眼神一动。 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对这老货却一点儿也不陌生。 因为他正是前身高中进士时,用“榜下捉婿”的方式强行把前身捉到府里结亲的未来老丈人。 一个地地道道的洛京富商。 榜下捉婿算是洛京的老传统了,像前身这种出身普通、毫无背景,却凭着自己的努力拿到进士出身功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最是受京中富商欢迎。 只要将其招之为婿,商家披上一层官身,不仅有机会把生意做大做强,更上一层楼,还能为满是铜臭的宅院添几分书香之气,甚至就此成为“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 前身对他的印象算不上好,但毕竟在授官之前受了他些许关照,欠了点人情,而且对方一直舔着个脸凑上来,简直可以说是“热情似火”,因此哪怕知道他心术不正,也不好总是摆脸色。 彼此之间,倒也勉强算得上融洽。 但是现在…… 稍微一想,陆晨便能大概猜出为何这所谓的未来老丈人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恶劣了。 商人的消息一般比较灵通,他此前在朝堂上向女帝表忠的事,说不定已经开始传出去了。 而且这货貌似还跟某个朝臣有那么点关系。 也就是说,他把当权倾朝野的太后得罪死的消息,极有可能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了。 得罪太后的下场,是个正常人都能猜到,因此他肯定觉得自己前途尽毁,已经没资格当他们家的女婿,没有任何价值了。 不过只是想撇清关系的话,只需要派人过来说一声,把婚书毁了就行,根本不需要亲自过来。 甚至都不需要这么急,毕竟他现在明面上可是忠心耿耿、仗义执言的铮臣,以大夏的惯例,这种情况是祸不及家人的,也没必要做这么绝。 流放或者找个理由弄死他一个人即可。 更何况他还没娶这厮的女儿,根本没有被他牵连的可能。 这厮这么心急火燎过来,怕不只是解除婚约这么简单啊... 毕竟,危机危机,他危险的时候,未必就没有能让其他人获利的机会嘛…… 转念之间,陆晨便把前因后果理清,而后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对洛小钰说道: “小钰,先扶我起来。” 洛小钰闻言,顿时面色一急。 “表哥,你身体还没好,不要乱动。”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没有一丝迟疑地凑到陆晨跟前,而后颇为吃力地将他略显瘦弱的身体扶起。 “无妨。” 陆晨咳嗽了两下,脸上逐渐浮现出萎靡之色。 “既然岳丈来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失了礼数。” 一边说着,他一边借着洛小钰的力道站起来,面朝李员外,随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微微前身,轻声道: “小婿见过岳丈,不知岳丈如此急切地找小婿,所为何事?” 第四章 我真是太伤心了(四更求收藏) “岳丈?呵!” 李员外冷笑一声,而后一甩他那宽大的袖子,冷声道: “陆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小民只是一介贱商,满身铜臭的市井之徒,可没资格当陆大人这等忠臣名士的老丈人。” 闻言,陆晨心下冷笑,表面上却是故作疑惑的模样。 “岳丈这话是何意?” “听不懂?” 陆晨点头:“还望岳丈解惑。” 李员外眯起眼睛,目光中透着一丝嘲讽之意:“陆大人果然是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跟陆大人说话,老夫总感觉羞愧难当啊。” 闻言,陆晨虽心下冷笑,面上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岳丈为何如此说,小婿可是有不妥之处惹得岳丈不快?若有,还请岳丈直言。” “草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里敢对陆大人心生不满,更当不得陆大人的岳丈。” 李员外意有所指地道:“还请陆大人莫要消遣小民,以免引起旁人误会,说小民寡廉鲜耻,厚着脸皮攀附陆大人高枝。” 听到他这么说,陆晨顿时“大惊失色”道:“岳丈何出此言?” “没什么。” 李员外淡然道:“只是小民突然觉得,小女姿色平平,品行低劣,配不上陆公子这等高尚之士。”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突然伸出手,从怀里拿出当初死皮赖脸地求着前陆晨签下的婚书,而后毫不犹豫地道: “正所谓门不当,则户不对,这门亲事,当初是小民草率了,这几日小民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我们商贾之家,满身铜臭,实在不该对陆大人这般前途无量的大人物抱有非分之想,所以,小女与陆大人的婚事,依老夫看,还是就此作罢吧。” 闻言,陆晨顿时心中暗喜。 他本来就不想和前身的未婚妻有什么关系,而且在前身的记忆里,李员外那个女儿貌似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之前他还想着该怎么推掉来着,没想到在得罪太后以后,这李员外就这么干脆果断地提出悔婚。 瞬间少了个麻烦,岂不美哉? 当然,对于洛小钰这個与前身母亲情同姐妹的闺蜜的女儿,自前身父母双亡后就一直与前身相依为命的表妹,他就不用赶走了。 毕竟他家里的田亩房契地契都悄悄改成了洛小钰的名字。 等他飞升仙界以后,若是有机会,就想方设法给洛小钰一个仙缘,若是没机会,她也可以在他飞升后,带着他前段时间变卖系统奖励的一些灵丹妙药得到的财物和剩下的灵药回永川,一辈子衣食无忧。 以他极尽忠义之名和官场祸不及家人的潜规则,加上白日飞升的仙人做背后靠山,基本不会有人干涉她今后的人生。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在一旁的洛小钰却勃然大怒,看向李员外的眼中充满了怒火,不等陆晨说话,便大声为他打抱不平道: “欺人太甚!李员外,当初要不是你强行榜下捉婿,又故意弄得人尽皆知,表哥怎么可能娶你那泼妇一般的女儿?现在表哥一有事,你就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悔婚,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胡说八道,陆大人可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注定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大人物,能出什么事?” 李员外一脸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而后理所当然地道: “小民只是觉得小女配不上陆大人,甚至会影响陆大人的前程,这才特意过来解除婚约,这可都是为了陆大人着想,小民一片好心,你这没见识的野丫头不领情也就算了,竟还颠倒黑白,简直岂有此理!” 听到他居然倒打一耙,洛小钰差点没气炸。 “你…伱这无耻小人!你…” 她还要再说,但是陆晨却突然抬起手,阻止了她再说下去。 “小钰,别说了。” 洛小钰微微一怔,随后一脸不甘地道:“可是表哥,这老家伙…” “听话。” 陆晨摇了摇头,再次阻止了洛小钰开口。 李员外虽然吃相难看了些,但是对他而言,却完全是好事送上门。 把这条凡俗之线斩断,对他成仙以后也是有好处的,而洛小钰这激烈的反应,就好像是把这好事往外推一般。 他可不能任其坏自己好事。 而见陆晨如此坚决,洛小钰虽然一脸不忿,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只是鼓着腮帮子怒视着李员外,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小野猫一样。 拉住洛小钰后,陆晨微微仰起头,注视着李员外。 “李员外,你当真要退婚?” 他也不再装模作样地称呼岳丈,既然对方已经不给脸了,那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 李员外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真,小民虽然微不足道,但也知礼义廉耻,怎么可能拿女儿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陆晨明知故问:“可是因为在下得罪了太后?” 李员外嘴角微微一撇,“小民不知陆大人在说什么。” 虽然是在否认,但他面上却没有一丝否认的意思。 “在下明白了。” 陆晨眼眸低垂,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黯然之色,而后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地道: “既然李员外心意已决,那在下便不再勉强,只希望李员外莫要反悔才好。” 闻言,李员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咧起嘴大笑几声。 “哈哈哈!!陆大人放心,做生意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诚字,小民是一个商人,自然以诚信为本,决定了的事,就绝不会后悔!” 说着,他突然抬起手,豪情万丈地道:“不说后悔,若是小民心里有哪怕一丁点悔意,就让小民立马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真是笑话,陆晨这蠢货在朝堂上公然向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傀儡皇帝效忠,直接把赵太后给得罪死,下场注定凄惨。 罢官去职是肯定的,要是太后凤颜大怒,陆晨甚至有可能被流放到天涯海角,哪怕他在科考时的成绩再好也一样。 后悔?怎么可能?! 一个几乎没有价值的蠢货,根本没有值得他后悔的地方。 赶紧趁着这厮进入了太后的视线,还有那么一丁点价值的时候,当一个识时务者的俊杰,不比和他结亲香多了? 而见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后悔,陆晨顿时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妥了! 不过表面上,他却还是那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既如此,这婚事,便就此作罢吧。” 听到这话,洛小钰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劝说,却一脸心疼和关切地看着陆晨,心道: ‘表哥本就因为上朝的事积郁甚多,这该死的老家伙竟然还过来落井下石。’ ‘接连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想必表哥现在一定很伤心吧,看来近段时间我得多加照料表哥才行,不然,就算表哥心智坚韧,也难保不会出意外……’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怒视着李员外。 都是这老家伙害的!该死的奸商,总有一天要被天打五雷轰!! 这么想着的她却没注意到,一旁的陆晨“伤心”得嘴角有些抽搐。 都快笑出来了。 李员外自然注意到了洛小钰那不善的眼眸,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他不在乎。 想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陆晨就会被罢官去职,到时候他就是一个庶民,而且他还得罪了太后,就算太后顾忌颜面不会直接出手碾死他,太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一个注定下场凄凉的蠢材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因此,李员外连陆晨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在意他身边的黄毛丫头。 这时,陆晨看向洛小钰,吩咐道: “小钰,去取婚书。” “嗯。” 洛小钰虽然很不爽,但还是很听陆晨的话,小跑着去到一旁的柜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份大红帖。 “爽快,陆大人果然是豁达之人,小民佩服!” 李员外终于由衷地说了句好话。 一会后,洛小钰走了回来,而后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婚书重重地砸在李员外手中。 李员外倒也不恼,接过婚书的瞬间,双手便猛地用力,迫不及待地将其撕得粉碎。 陆晨注视着李员外手中的碎纸屑,眼中也悄然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表面看起来却是一脸沉重,仿佛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 “小钰,送客。” “好的,表哥。” 洛小钰立马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口,而后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李员外,闷声道:“请吧,李员外。” 目的达成,李员外倒也不在意洛小钰态度如何,直接迈起脚步,离开了小院。 而就在李员外刚走没多久,陆晨在洛小钰关切无比的目光下暗自窃喜的时候—— 轰! 紫极城方向,一道耀眼无比的金色光束突然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同时,整个京城的大地突然剧烈震颤了一下。 “什么情况?” 陆晨猛地抬起头,下意识看向紫极城方向那冲天而起的光柱。 不知为何,看到那光柱的刹那,他的内心深处竟没来由地涌现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 新书上架,四更求收藏,求推荐,求一切支持!!! 第五章 沧溟圣王 紫宸殿。 姜承婉伫立在窗边,看向窗外暖阳高照的上空中,只有她能看到的紫气不断朝中间汇聚,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精芒。 筹谋多年,成败在此一举! 片刻后,红日升到正中,无数紫气汇聚成一团,如同被压缩到极致后实质化的空气弹一般。 这一瞬间,姜承婉眼神陡然一凝,心中默念道: “皇兄,将士们都准备好了么?” 与此同时。 沧溟境。 临渊城,东城校场。 整整三万名身着玄甲、身形高大的将士静静地站在呼啸不止的寒风中。 无论周围的风雪有多凌冽刺骨,他们的身形都没有动摇分毫。 就如同一块块连接大地的坚石一般。 如此军容,在沧溟镜,除了令域外异族闻风丧胆的二十万沧溟军中最精锐的玄武卫以外,再无其他。 军阵前方,一道跨坐在战马上的挺拔身影迎风而立。 只见他身披玄色重甲,没有负甲的地方也被厚重的棉服包裹着,不露一丝破绽 他的腰间别着一把雕刻着黑龙的黑色长剑,手中握着一柄长枪,头上除了黑麒麟状的头盔以外,面上还戴着一张黑光流转的金属面具,让他整个人在尽显英武的同时,又透着一丝神秘。 突然,面具眼睛位置的凹孔中猛地闪过两道金色的流光。 随后,他缓缓伸出手,抽出腰间的黑色长剑高高举起,振臂高呼:“玄武卫全体将士,愿为陛下效死!” 话音落下,身后的一众将士同时高举手中的利刃。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陛下效死!!” “......” 一道道浑厚的高喊汇聚在一起,仿若惊雷一般,撼天震地。 得到肯定答复,姜承婉猛地握紧拳头。 “好!” 不再有任何迟疑,她转身来到龙椅前,双手捧起书案上的玉玺。 下一秒,她身上的龙袍突然无风自动。 一阵阵神秘的力量从她体内涌出,不断涌入玉玺之中,不消片刻,玉玺周围的空气开始诡异地扭曲起来,底下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闪过数道流光。 姜承婉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的动作,她脚下原本平静的玉质地砖逐渐升腾起一阵乳白色的微光,将她笼罩在其中。 点点星芒充斥其间,不断汇聚成一个又一個玄奥无比的远古铭文。 铭文悬浮在半空中,呈某种规律相互连接。 与此同时,天空中原本凝聚到极限,即将如以往一般重复盛极转衰的轮回,准备崩裂四散的紫气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扯,陡然从高空极速落下,最后轰然砸在由无数铭文聚集而成的上古大阵之中。 作为天地之精华的紫气被大阵捕获的瞬间,姜承婉猛地睁开双眼。 “圣道·斗转星移!” 大阵之中无数紫气瞬间蒸发,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在大阵的引导下完全绽放。 霎时间,一道刺眼的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周围,由无数铭文聚集形成的术式疯狂转动,下一瞬间,以姜承婉为中心,整个紫宸殿所处的空间开始不断扭曲旋转,顷刻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空间隧道。 “哇啊?!” “怎么...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时空扭曲自然会影响到空间内的一切物质。 门外,那些负责“保护皇帝周全”的侍卫们突然感觉周围一股强烈的震动传来,仿佛有无数道巨力在撕扯着自己的身体,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运转起体内的灵力抵御,稳住身形,但是下一秒,他们却骇然地发现眼前的景象竟开始变得一片混沌,并且还在极速盘旋,扭曲着四周的一切。 “这...这是什么?!” 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前殿,此时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 那漩涡深邃无比,只一眼,就让一众侍卫有种马上就要被吸进去的不适感。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众人心底本能地感到一阵不安。 然而,还没等他们做出应对,那金色漩涡眨眼间便扩大了数倍。 紧接着,时空薄膜突然荡起一丝涟漪,而后如同平静的湖面落入一枚石头一般,一道又一道空间波纹朝四周扩散。 整片空间彻底沸腾了起来! 哗哗哗!! 金色漩涡中陡然涌出一阵凛冽无比的寒风,随后只听到“锵”的一声,一道黑影猛地从漩涡深处一跃而出,而后眨眼间便掠过了距离金色漩涡最近的五名侍卫。 “哇啊!” “啊!!” “呜哇!” 被那道黑影掠过的五名训练有素的大内高手只来得及惨叫一声,高大的身体便在轰然炸开的血花中四分五裂,惨死当场! 突如其来的巨变令余下数十名侍卫悚然一惊,瞬间回过神来,纷纷紧握住手中的枪戟,转身朝那道黑影所在的位置看去。 却见那五名侍卫碎裂的尸体中间,一匹壮硕异常的黑色披甲战马嘶鸣一声,前蹄猛地立起,将马背上手持长枪的玄甲大将那令人恐惧的英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什么人?!” 侍卫长冷斥一声。 面对侍卫长的斥问,沧溟圣王玄铁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透着一丝不屑。 他没兴趣跟一群死人白费口舌。 随后他调转马头,长枪直指另一个方向的侍卫。 见状,侍卫长顿时面色一凝。 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但就眼前这诡异无比的情形,以及对方仅仅一招就干掉他们五名身手不凡的大内侍卫,就足以说明对方绝不简单。 他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紧进紫宸殿控制女帝。 秦王登基在即,女帝在这种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所以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图谋,他们都必须确保女帝万无一失。 然而,对他的示意心领神会的几名侍卫刚想有所动作,那金色漩涡中突然响起一阵令人心悸的轰鸣声—— 隆隆隆!!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同时面色一变。 这是...铁骑冲锋的声音!! 下一瞬间,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判断一般,金色漩涡中突然出现数十上百道飞驰而出的迅捷身影。 仔细看去,他们竟全是跟刚才那个黑甲将军一样策马奔驰的玄甲铁骑! 沾满冰雪的马蹄狠狠踩在地砖上,瞬间将坚硬的地砖踩得粉碎。 “不好!!” 侍卫长反应极快,来不及去想为毛宫廷重地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骑兵,便转身朝后面跑去。 他们再怎么厉害,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跟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重骑兵抗衡。 大势已去,以他们的处境,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留在此地白白送命。 面对极其浓烈的死亡威胁,一众侍卫反应也是极快,纷纷转身跑路。 但他们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全速冲锋的玄武铁骑。 噗嗤! 几名侍卫见势不妙刚转过身,就被突袭而来的骑兵一枪刺死,后面的侍卫即便躲过了致命一击,也被随之而来的铁蹄直接踩成了肉泥。 侍卫长武功明显是一众侍卫中最高的,但他刚跑到紫宸殿紧关着的殿门,就被沧溟王远远投掷过来的长枪一枪刺中后颈。 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飞速向前,最后“嘭”的一声直直钉在了门柱上。 “咕唔...” 喉咙被长枪直接贯穿,侍卫长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没了声息。 而他的阵亡,也标志着这道困住了女帝六年之久的囚龙枷锁,终于被彻底解开。 作为大夏帝国统御九州大地亿万生灵的无上君王,姜承婉也终于得以褪去软弱无能的伪装,露出掌控乾坤,睥睨天下的气魄。 第六章 姜承道 看着面前躬身向自己行礼的黑甲大将,姜承婉的神色莫名变得有些复杂。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而后轻声道:“皇兄不必多礼。” 说着,她将手中的玉玺缓缓放在桌案上,而后伸出手,将略显萎靡的小脸上的汗珠擦去。 开启斗转大阵,打通空间隧道,将玄武卫从万里之外的沧溟境召集到紫极城,虽说是借助汇聚在紫极城上空强横无比的紫薇之气,但构筑上古大阵并维持其运转,却需要动用自身的圣灵力。 维持上古大阵直至玄武卫三万名将士全部来到紫极城,如此巨大的消耗,对于年仅十六岁的女帝显然有些吃不消。 沧溟王自然注意到了女帝脸色的异样。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姜承婉坐在龙椅上,稍微缓了一会,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缓缓说道:“皇兄,能把面甲摘下来么?” “当然。” 沧溟王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而后抬起手,轻轻在面甲两侧按了一下。 咔哒...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错声,原本牢牢固定住的面甲就这么被摘了下来。 自从被圣遗物选中,成为统御沧溟境数百万军民的沧溟王开始,就一直戴着面甲隐藏身份,整整八年没有出现在人前的面孔,此刻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女帝面前。 那是一张和女帝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的脸。 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眉宇之间,有一股令人忍不住自惭形秽的贵气。 虽然早就知道在世人眼里神秘无比的沧溟王的真实身份,但姜承婉在看到他的真面目时,还是不由得一阵恍惚。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 “多年不见,皇兄跟以前比起来变化好大,朕都快认不出来了。” 姜承道,沧溟王的真名,同时也是和她一母同胞、比她年长六岁的五皇子的名字。 是的,沧溟王姜承道,是她的亲生兄长。 八年前,姜承道突然毫无征兆地失踪,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无论动用多少人力寻找,绣衣卫和诛邪司倾巢而出,都找不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 突然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姜承婉的母妃一病不起,不久郁郁而终。 临终前,她并没有对姜承婉交待什么,只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但姜承婉却还是在心底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不管是生是死,都一定要找到兄长,给九泉之下的母妃一个交待。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在意外获得玉玺中完整的圣道传承后,她便完成了誓言。 同时,也知晓了那个在她印象中一直孝顺恭谨的兄长失踪的真相。 一个只有至尊才有资格知晓的,关于圣遗物、中洲四大圣境和圣王的真相。 姜承道既不是被掳走,也不是被暗害,而是意外被世代传承于中洲北部圣境的圣遗物——【九幽】选中,然后被召唤到沧溟境成为了中洲四大圣王之一的沧溟王。 所谓圣境,是上古时期圣人为了镇压万古邪祟而构筑的无上大阵所在的地域。 圣境之中,充斥着各种虽然被压制了绝大部分力量、却能够无限轮回重生的邪魔妖祟,他们会想方设法用尽一切力量杀死圣境之中的生灵,削弱大阵的力量。 而圣王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圣境之民,阻止邪祟破除大阵为祸世间。 这是只有圣王本人和至尊,以及极少数存在知晓的秘辛。 世人只知道圣遗物中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被圣遗物选中的每一任圣王都是当世最强者,强大到即便是鼎盛的王朝动用举国之力进攻圣境,也无法撼动其存在的地步。 只不过这股力量基本只能在圣境内使用,否则必会遭到天道反噬。 所以圣境之外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在意。 乱世也好,盛世也罢。 农民起义、军阀动乱、甚至是王朝更迭。 不管外界如何风云变幻,圣境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无动于衷。 因此,四境之地在历朝历代都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每個圣境都相当于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 虽然名义上属于朝廷的属国,但事实上,他们既不受朝廷管辖,也不参与外界发生的任何事,只会维系最基本的属国政策和往来。 而且他们只认掌握着玉玺的王朝,玉玺在谁手中,谁就是正统,改朝换代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影响,而这,也恰恰促成了中洲大一统王朝的法统传承。 久而久之,独领风骚的大人物们也就不再在意这块没有任何威胁的硬骨头。 正因为圣王的力量极其强大,姜承婉才有翻盘的机会。 如果没有圣王这个谁都意想不到的底牌作为依仗,要不是因为四大圣王之一的沧溟王是她的亲哥哥,愿意无条件听从她的号令,任凭姜承婉再怎么心思缜密,智慧超群,都绝不可能有机会在赵太后眼皮子底下绝境翻盘。 毕竟,哪怕是至尊,要想号令圣王,也必须有足够的实力。 这方面的实力倒不是指自身的武力、功法、术法,而是身为统御者的权威、大势、信仰、掌控力等。 而她一个傀儡皇帝,有个屁的权威。 以她现在的实力,连支撑圣王发挥出一成力量都难。 没有足够的实力,哪怕是至尊,圣王也可以不鸟他,因此是否帮她,全凭圣王自愿。 也或许她真是天命所归的人皇,在她深陷绝境之时,唯一能解救她的四大圣王中,刚好有一个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 思索间,记忆中那个拼尽一切保护她的兄长,和面前战甲浴血英武不凡的无上圣王逐渐重合。 最后合二为一。 这时,姜承道嘴角微微扬起,用颇具磁性的声音缓缓说道:“陛下给微臣的感觉,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微臣身后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了呢,各种意义上。” 听到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姜承婉眼神微微一凝。 “因为,朕想活下去。” 似乎是能够感受到这番话中透着的残酷和分量,姜承道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抱歉。” 姜承婉摇了摇头,“皇兄不必介怀,这不是你的错。” 姜承道微微一笑,而后转过头,看向窗外鱼贯而出的玄武卫。 “差不多是时候跟那个女人做个了结了。” “嗯。” 姜承婉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双手,十指快速变幻出一个个法诀。 妙曼的身躯中不断涌出阵阵强大的圣灵力,而后在一股巨力的牵引下飞速没入玉玺之中。 几息之后,伴随着圣灵术的发动,玉玺中突然激射出无数光粒。 随后光粒不断汇聚,眨眼间便形成九个拳头大小,正不断旋转着的金色光球。 姜承婉放下手,环视了一圈围绕着玉玺公转的金色光球,随后眼神陡然一凝,圣灵力再度爆发,所有光球表面竟同时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上古咒文。 与此同时,洛京城四方二十道城门突然诡异地颤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城门守卫惊骇无比地环视四周。 然而还没等他们找到异常之处,甬道中突然传出数声沉闷无比的重响。 轰轰轰!! 七面厚重的城门突然重重地砸落下来。 不仅如此,每一道城门面上,都显现出一个中间带有“封”字的阵法,缓缓流转。 当最后一道城门落下的瞬间,四个方向的城楼顶端突然绽放出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随后每一个光柱中间快速升起一层金色的半透明能量罩,将整个洛京彻底笼罩在其中,让其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此时的洛京就好像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一般,如果没有特殊手段,别说飞禽,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飞不出去。 而洛京之中常驻的禁军,哪怕加上羽林卫,总共才不到二十万。 第七章 势如破竹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洛京之中,或者说紫极城中,居然会凭空冒出一支完全不在太后掌控之中的军队。 突然出现的玄武卫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了大半个紫极城。 太后一方虽然反应迅速,很快便召集常驻紫极城的数万羽林卫阻挡,同时用秘术传出消息,调集洛京内外的禁卫军赶往紫极城围剿玄武卫。 但是常年与邪祟作战的玄武卫拥有着即便是蛮荒异族都闻风丧胆的恐怖战力,而羽林卫却因承平日久,加上赵太后为了拉拢京中将领而对其采取相对宽松的御下手段,导致京中武备相对松弛,战力相当有限,只是比普通军伍强一些罢了。 更何况玄武卫除了装备精良以外,还拥有四大圣王特有的,能够大幅度提升战力的圣灵术式加持。 无论是装备还是将兵的实力,亦或者是统军将领的能力,羽林卫都处于劣势,根本无法阻挡玄武卫前进的脚步! 双方仅仅是一个照面,羽林卫便折损了一成,而后正面交战没多久便又倒下近三成,就连统军将领和几名偏将,也被玄武卫中一個面色冷峻的小将几箭射杀。 主将被杀,加上减员超过三成,羽林卫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溃败逃散。 而玄武卫的伤亡不过数百。 当赵非凡率领五万勇士营赶到紫极城外时,看到的便是上万身着华丽无比的铠甲的羽林卫被数千玄甲军追杀到玄极门外的光景。 下意识抬头看去,赵非凡赫然发现玄极门上到处都是血迹,原本象征着太后威严的玄凤旗已经被斩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散发着白色雾气的黑龙旗,黑龙旗中间,“沧溟”两个大字散发着淡淡流光,显眼无比。 龙旗之下,沧溟圣王姜承道双手抱胸,注视着底下一面倒的战况。 那锐利而冷冽的目光中,充斥着对生命的淡漠,仿佛底下被玄武卫屠戮的不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而是一群土鸡瓦狗一般。 见数万禁卫军赶来,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慌乱,而是眼神轻蔑地看着领军的赵非凡。 此时,溃逃的羽林卫们看到了勇士营,发现是自己人后,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了老命往赵非凡所在的地方跑去。 看到这一幕,赵非凡脸色顿时变了,而高墙上的沧溟王却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赵非凡虽然搞不清楚紫极城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现在的战况对己方非常不利,要是放任崩溃的羽林卫冲击勇士营,追杀他们的玄武卫肯定会趁势掩杀,后果不堪设想。 他赶紧冲羽林卫高喊,让他们冷静,不要动摇此时阵容规整的勇士营给敌人可乘之机。 然而被杀破了胆的羽林卫哪里会听? 此时的他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都想着让勇士营去阻挡那些强悍异常的玄甲军,好让他们逃命。 如果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将,根本不会白费力气去高喊,而是果断命令全军结阵,诛杀一切胆敢冲阵的活物,以凌冽的杀意威慑这些失了理智的溃兵,同时防范敌人趁势进攻。 只可惜赵非凡虽然贵为新丰伯,但他的爵位并不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挣来的,而是因为他是赵家当代的青年才俊,赵太后又正好需要在禁军中安插自己人而封的。 因此他对兵事的认知只有书中的描述,对战场的残酷根本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于是他稍微迟疑了一会。 而就是这一小会的迟疑,就断送了生性谨慎的赵太后为了以防万一而留下的后手。 “绝影!” 沧溟王突然高喊一声。 下一秒,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侧后方突然响起一声可怕的嘶吼声,紧接着一头体型高大、通体乌黑的赤眼黑马突然从女墙后窜出,速度极快地来到他身侧,极为乖巧地微微矮下身躯。 沧溟王没有丝毫停顿,一个跨步上了马,接过一旁亲兵递过来的长枪。 “全军听令!” 上马后,他突然高喊一声,同时猛地夹紧马腹。 绝影马极通人性,立即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狠狠一脚踩在厚重的城墙上。 砰! 厚重的城墙在这一脚之下直接碎裂开来,紧接着,借着反弹的巨大力道,绝影马一跃而起,随后化作一道黑光,重重地砸落在追击羽林卫的玄武卫前,强大的力量竟将地面砸出一个宽大的凹坑。 “随本王诛杀国贼!!” 简单明了的命令,那蕴含着无边杀意的声音,刹那间在每一个人耳畔响起。 勇士营一众将士竟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话音落下,姜承道一马当先,骑着绝影马速度极快地冲向不远处的还没做出应对的勇士营,手中长枪泛着阵阵寒光。 人未至,一朵寒芒却照射在了勇士营心底。 咔哒…咔哒… 清脆的马蹄声让四周的玄武卫将士很快反应了过来。 见圣王身先士卒朝敌军杀去,玄武卫本就高昂的士气再次暴涨。 “杀!” “杀!” “杀!” 他们紧握利刃,而后夹紧马腹,高喊着跟在那沧溟王身后,朝着十数倍于他们的勇士营发起悍勇无畏的突击。 那速度竟比之前追杀羽林卫溃兵时还要快上许多。 与此同时,玄极门中原本休整中的玄武卫也纷纷上马,提着长枪便冲了出去,紧随其后发起第二波重甲突袭。 赵非凡看到这一幕,尤其是看到冲在最前面的玄甲将军在一股特殊力量加持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的身影后,赶紧高声下令:“结阵!结阵!” “刀盾兵上前!诛杀所有冲阵之人!” “弓箭手破元箭准备,挂满弦,快!” “……” 一连串命令下达。 然而勇士营虽然个个身形魁梧,看上去凶悍异常,但他们毕竟没有上过战场,而且平日里的操练大多也只是稀松平常,压根算不上精兵,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了那么快。 直到那沧溟圣王一骑当千,将数十名羽林卫撞成肉酱,一路狂奔冲到了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时,刀盾兵才终于完成结阵,弓箭手也准备好了破元箭。 但即便如此,最后射出去的箭矢,还是只有不到十分之一飞向姜承道面甲,而且还没等靠近他的身体,便被他疾奔之时卷起的劲风荡开。 仅有的几枚朝着他面门飞去的破元箭,也被一股能够使得周围的空气产生扭曲的力量打碎,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不好!” 看到这一幕,赵非凡顿感不妙。 这玄甲将军的战力绝非一般将领可比,绝不能将其视为单骑。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很准确。 姜承道在冲入战阵后,虽只是一个人,却在一众勇士营包围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硬生生在好不容易结起来的战阵中间撕开了一个口子,使得后面凶悍无比的玄武卫不费吹灰之力就冲了进来。 紧接着,他们就如同狼入羊群一般,将整整五万勇士营冲得七零八落,使得他们连重新组织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便彻底溃败,丢下上万具尸体后四散而逃。 赵非凡也趁乱逃了。 这仗根本没法打。 他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小白,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些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战阵的虎狼之师的对手。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 等到战场上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后,此时已经变成了红甲将军的姜承道却突然意兴阑珊地长叹一声。 “京畿重地,而且还是负责守卫紫极城的禁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煌煌大夏,竟已沦落到如此境地。” 这时,姜承婉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御马走了过来。 “那个女人虽然极擅权谋,但却不通兵事,对此国之重器也不够重视,如今京中三大营、八十万禁军战力堪忧,早已不是当年追随祖父横扫漠北的百战之师。” 姜承道摇了摇头,而后笑着说道:“差不多是时候去跟太后‘请安’了,希望我这个时隔八年的请安不会吓到她老人家。” 听到这话,姜承婉的面色不由有些怪异。 “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受到圣王亲自登门拜访的后宫之主,想来她肯定会对你的到来倍感荣幸,扫榻相迎吧。” 姜承道耸了下肩,对此不置可否。 第八章 后手 乾宁宫。 大殿。 被十多个身着金甲的武者牢牢保护在中间的赵太后,此时正面色无比难看地跟姜承道对视着。 她手边拉着一个穿着金色蟒袍的稚童,正是那位年方九岁就已经“贤名远扬”的秦王,姜承运。 而在他们周围,却躺着一地的尸体。 断手断脚随意散落在一旁,满地的鲜血将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染成了凄厉的红色,仿若人间炼狱。 那些尸体中,有太监,有宫女,有侍卫,也有几个极为英俊的年轻人。 之前被姜承婉称之为“大伴”的吴忠贤赫然在其中。 只见他的身体断成了好几截,身首异处,红的白的流了一地,残肢静静地躺在血泊中,立在地上的脑袋上,那张浑浊的老脸还残留着难以置信之色。 显然他到死都想不通,为何在秦王马上就要取代女帝,作为太后身边的大红人的他也要随之鸡犬升天的关键时刻,形势会如此突兀地急转直下,原本如日中天的太后一系,竟一個接着一个惨死在那些该死的黑甲丘八刀下。 不只是他想不通,他身旁同样死状凄惨的面首也想不通。 此时的乾宁宫已成了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赵太后在紫极城多年的苦心经营,短短两个时辰,便被毁于一旦。 “真没想到,数万年来一直安分守己,无论中洲出现什么变故,无论朝代如何更迭,都不会有任何动作,从未表现出一丝野心的圣境,竟然会主动出兵奇袭洛京,搅动天下风云。” 对于赵太后这番暗讽的话,姜承道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没发生过的事,不代表不会发生。” 说着,面甲下的眼眸悄然闪过一抹流光。 “就好像大夏皇朝此前从未有人能够如太后这般,以帝后之位行君王之事,不是么?” 他没有否认太后的话,甚至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让在场的太后党羽误以为自己的确有意追逐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圣王。 “胡说八道!” 赵太后怒斥道:“本宫向来安分守己,何时有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圣王殿下,你如此污蔑本宫,是何居心?” 听到这话,此时就好像是被姜承道“挟持”一般的姜承婉不由得眼神一冷。 好一个安分守己。 这六年来,她为了活下来,不得不每日戴着羸弱不堪的面具,无论对谁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敢露出一丝马脚,就怕被赵太后感觉到一丝威胁,然后被“病死”。 因此她几乎被所有人轻视,连一个太监都可以随便给她脸色看。 堂堂皇帝,却毫无威严,生活过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皇族。 这一切都是拜赵太后所赐。 她恨赵太后么? 答案是肯定的。 比任何人都恨,恨不得马上将其杀死。 原本她可以当个清闲的帝姬,毕竟她出身一般,母族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家族,才学、武学和灵根也都不出众,先帝也根本没指望她争储,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六年前先帝突然在一场诡异的天地异象中暴亡,连带着一众皇储离奇失踪,大夏政局动荡,她就这么被赵太后逼着当了皇帝。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六年前赵太后拿出所谓的先帝遗诏,在她摇头拒绝并且质疑诏书的时候,吩咐包括吴忠贤在内的几名太监强行摁着她跪在先帝灵前继位时,那冷漠无比的神色。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傀儡皇帝,等到姜承运年满十岁可以继承玉玺的时候,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她一清二楚。 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她是当事人,也亲眼见识过太后斩除威胁的手段。 赵太后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对秦王造成威胁的存在。 因此,从六年前她继位的那一刻起,就和赵太后天然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急着让姜承道动手杀了赵太后,而是如之前那个不被重视的傀儡皇帝一般,一言不发,默默观察着姜承道和赵太后的唇枪舌剑,互相试探。 以她对赵太后的了解,对方肯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底牌,急着动手不一定能将其杀死,反而有可能会留下隐患。 毕竟,太后现在还是太后,而秦王现在也还是秦王。 现在动手并不是最佳选择。 因此,现在最好不要急躁,需要步步为营,逼太后露出破绽,后发制人。 这时,赵太后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先是瞥了姜承婉一眼,而后攥紧拳头,对姜承道冷声说道:“圣王殿下,能不能告诉本宫,你是如何做到让这些玄甲兵悄无声息地来到紫极城中的?好让本宫输个明白。”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在世代镇守圣境,长期与妖物对抗的圣王军最精锐的玄武卫的猛烈进攻下,包括羽林卫、各路供奉高手在内,太后的人基本已经死伤殆尽,紫极城已完全在姜承道的掌控之中。 此时的赵太后如同瓮中之鳖,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冲出玄武卫的包围。 只一声令下,玄武卫发起最后一次围攻,便可将那些快要力竭的金甲侍卫全部诛杀,生擒赵太后和秦王,以及几个赵家的重要人物,任由他发落。 看样子,赵太后似乎已经认命,现在就好像只想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以免死不瞑目。 然而,在这本应志得意满,很可能会得意忘形地对已经成了失败者的敌人炫耀自己如何如何高明的时候,姜承道却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 “本王没有告诉你的义务,也没有吐露秘密的习惯。” 听到这话,赵太后不由得流露出诧异之色。 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没有得意忘形? 倒是可惜了... 赵太后收敛心神,随后眼中悄然闪过一抹精芒,看似认命一般对姜承道说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处置本宫?” 话音刚落,姜承道便感觉到有几道目光看了过来。 不过他依旧面色不变,目光紧锁着赵太后,淡然道:“太后虽有弄权之嫌,但毕竟也为天下黎民操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故,本王会为太后安排一个绝佳的养生之所,今后太后不必再像之前那样为朝事烦扰,好好在那安享天年便是。” 话落,姜承道便伸出手,对周围的玄武卫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一众玄武卫同时眼神一凝,脚步微微向前逼近。 赵太后的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显然姜承道这中规中矩的回应并不是她想要的。 “殿下还真是仁慈啊。” 赵太后眼睛眯了起来,环视着周围逐渐逼近的玄武卫,面上逐渐流露出讥讽之色。 “不过殿下的心意本宫只能心领了,本宫的余生,还不劳殿下费心。” 说着,她突然举起手,露出宽大的袖子里的手掌。 却见她的手中竟抓着一枚已经打开了的血色卷轴。 紧接着,她猛地用力将打开的卷轴朝上一抛,随后卷轴竟然就这么悬浮在半空,诡异无比。 显然,这是太后的后手,能让她避免任人宰割的结局的底牌。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姜承道脸色虽然猛地一变,但内心深处却是无比平静。 显然,对于眼前这一幕,他早有预料。 赵太后毕竟掌控天下整整六年,每年都会朝国库伸手,将大量金银握在手中,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同时也收集了无数奇珍异宝,其中定然会有奇门遁甲、乾坤袋之类的宝贝。 毕竟以她的心机城府和谨慎至极的性子,肯定会给自己留有万无一失的后手。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太后的动作吸引过去的时候,姜承婉不动声色地攥紧了龙袍中的小手,心念一动的瞬间,原本黑色的瞳孔突然闪过一丝金光。 下一秒,一股无色无形的力量悄无声息地从她身上涌出。 紧接着,大殿内遍布四周的尸体下,那些凄厉的血泊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竟开始诡异地蠕动起来,而后如同被煮沸的开水一般剧烈沸腾,顷刻间便形成了一阵恐怖的血雾飞速朝着上方的卷轴汇聚。 从外面看起来,就好像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是太后刚才丢出的卷轴引发的。 见状,太后不由得怔了怔,而姜承道一旁的玄武卫却突然面色大变。 “不好,她想发动妖邪禁术!” 听到这话,太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妖邪禁术?! 不好! 血气聚拢,赤雾弥漫。 这不正是邪祟施展邪术时经常出现的情形吗? 也只有那些喜好吞噬生灵,喜欢以人之血肉为引施展各种诡异无比的邪术的邪祟,才会在施术时出现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 而且此时弥漫而出的血腥味掩盖了一切,这其中极有可能隐藏着妖祟的妖气......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彻底变了,刚刚拿出底牌时的游刃有余彻底消失不见,眼中透露出一丝慌乱。 怎么回事...本宫用的明明是仙家宝物啊!这怎么可能?! 此时不光是一众玄武卫,就连原本忠心耿耿地护卫赵太后到最后的金甲侍卫,以及赵家的其他人,甚至连秦王姜承运都诧异无比地看着她。 “太后,您......” 太后下意识地辩解起来:“不是,本宫清清白白,绝无妖祟之物,更不会用什么妖法......” 然而没等她说完,姜承道便抢先‘愤怒无比’地高声斥道:“可恶!难怪本应对陛下关爱有加的太后会变得如此贪恋权势,果然是被邪祟给控制了!该死的邪祟,竟敢暗中操纵太后欺辱天家,为祸朝纲,祸乱天下,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听到这话,太后哪还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 她很快意识到,仙家之物生效时绝不会如此骇人,很可能是姜承道的人暗中动了手脚。 但她此时很难解释。 仙家之物本就极其稀少,虽比不得圣遗物,但每一件都神奇无比,拥有者大多会将其视为自己最大的秘密,外人知之甚少。 此时大殿内到处都是尸体,弥漫的血雾逐渐笼罩一切,看起来完全就是那卷轴所致,她根本无从辩解。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尤其是从曾经忠于她的人的嘴里传出去,以人们普遍对妖祟不共戴天的滔天恨意,就算她能凭借仙家宝物逃掉,她的名望声威也会受到严重影响,以后无论想做什么都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除非去荡妖司核验一次。 但这可能吗? 放弃逃命的机会去荡妖司自证清白?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正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一旦被姜承道控制,那便万事皆休,此生再无反转之机。 她必须赶紧摆脱此刻的绝境,所以这哑巴亏,她必须吃下! 一想到这,她的心里便泛起一阵寒意。 这姜承道果然不愧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野心勃勃的圣王,本身实力极其强大的同时,竟还有如此心机,在察觉到她的后手后立马就能想到最大限度有利于自己的应对方式,当真可怕至极! 这时姜承道又指着赵太后,对其他人怒声说道:“邪祟已显形,尔等难道还要执迷不悟,为虎作伥不成?此时不动手擒杀邪祟,更待何时?” 听到这话,一众金甲侍卫顿时动摇了起来,但还是没有人抢先出手。 见此,姜承道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致命一击:“本王可以答应尔等,只要尔等能够及时诛杀那邪祟,戴罪立功,念在尔等都被邪祟蛊惑的份上,以往的所作所为,本王定会向陛下请求赦免尔等,既往不咎。” 话音刚落,一众能够在玄甲兵的围攻下坚持良久的金甲侍卫眼神彻底变了。 而太后也敏锐的察觉到,再不发动仙法,她就再也没机会了。 于是她只来得及充满恨意地瞥了一眼姜承道,便赶紧拉住秦王的手,心念一动的瞬间,上方汇聚了大量血气的卷轴便陡然降下一道金光,将她们笼罩在其中。 只一个刹那,没等金甲侍卫们动手,赵家众人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再没了踪影。 第九章 我都快高兴死了 洛京出现如此巨大的变故,整个京城的人都如同惊弓之鸟,紧锁着大门,惊惧无比地看着门外一队队黑甲士兵在街道上穿梭。 京中百姓无不在家中祈祷,千万不要被这变天一般的动乱卷进去。 这几年他们已经够苦的了。 自六年前太后掌朝开始,京中百姓原本勉强算得上是比较富足的生活就逐渐变得一落千丈。 赋税越来越高,税务名目越来越多,劳役也越来越繁重。 同时,京中嚣张跋扈欺压良善的纨绔子弟日益变多,尤其是太后初掌朝的两年,绣衣卫和羽林卫频繁出动,不是捉捕哪家“逆臣”“贪官”,查抄府邸,就是荡除某个“反贼”,株连十族。 频繁的动荡搅得京中百姓不得安生,那时候的他们生怕自己什么时候莫名其妙成了某个意图谋反的朝臣的“第十族”,不少颇有家资的富足人家都搬离了京城。 可以说,先皇从他那只知享乐不理朝政的父亲手中接过一個变成了烂摊子的江山以来,整整二十五年励精图治才开创出的中兴局面,积累的雄厚家底,赵太后掌权后仅仅六年便败得七七八八了。 也就是这几年风调雨顺,不然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然,普通平头百姓是不懂朝中时局的,只知道自己生活水平变得这么差,大抵是朝中出了奸佞,皇帝不能明察,任由奸臣欺上瞒下,荼毒百姓。 也因此,女帝在民间的威信极其有限,就算马上换一个皇帝,让“贤名远扬”的秦王当皇帝,百姓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甚至有的人还会拍手称快。 至于盛产“有识之士”的世家豪族、宗门、士绅就更不用说了。 在他们眼里,女帝不过是一个过渡的傀儡罢了,不仅在朝中无权无势,朝野之外也没有一丁点底蕴,对于军政更是没有一丝掌控力,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捏圆掐扁的铁废物。 所以,打死他们都不会想到,此时在洛京各处街道巡逻往复的虎狼之师,竟然是听命于女帝的人马。 当然,直到现在,他们也还不知道女帝已经完成绝境翻盘。 只是知道了紫极城已然易主。 因为那些身着玄甲,身上透着一股血腥煞气的玄甲士兵根本就不可能是太后的人马,而且太后掌控的羽林卫和禁卫军死的死,逃的逃,自然也把紫极城中发生巨大变故的消息传递了出来。 一整天,玄武卫都在城中奔走,街道上时不时就会响起一连串马蹄声。 有时还会在某处传来求饶声或者激烈的兵器交击声,而后那里便会弥漫出一阵令人胆寒的血腥之气。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彻底平静下来的宫中便发出了盖有大印的公告文书和安民告示。 而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几乎所有人都震惊无比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太后和部分朝臣、以及羽林卫和禁军将领已经被邪祟控制,前几天丧心病狂地调动羽林卫和禁卫军图谋不轨?而陛下事先识破了邪祟的动向,秘密向沧溟圣王求救,提前做出布置,这才一举打破了邪祟的阴谋?” 洛京西城,一间略显破旧的小院内。 陆晨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一脸兴奋地匆匆跑来跟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洛小钰。 “而且邪祟在阴谋失败后,在沧溟军的围攻下,动用了可怕无比的邪祟秘术带着太后逃走了?” “是啊,表哥,公告上就是这么写的!” 洛小钰小手按在胸口上,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同时兴高采烈地道:“这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以为洛京城内发生了叛乱,外面肯定到处都是乱兵,每天都害怕有乱兵破门而入......” 她语速飞快地向陆晨倾诉着这几天的心情。 说实话,这几天她一直待在家里瑟瑟发抖,害怕极了,每天听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和偶尔发出的凄厉惨叫声,面对这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的情形,她好几次差点在极度惊恐中崩溃。 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就算实在顶不住小憩一下,也要往怀里揣一把锋利的剪刀。 现在看到公告,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后,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一松,彻底松了口气。 “而且现在太后被邪祟掳走,生死不明,肯定没办法罢黜表哥你的官职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人的眼眸陡然闪过一抹明媚的色彩。 “哎呀!表哥,如今太后失踪,圣王殿下又特意从万里之外的沧溟境前来勤王,想来肯定会站出来帮陛下稳定局势,这样的话...陛下岂不是要亲政了吗?而表哥你此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进言,请求太后还政于陛下,陛下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会把表哥你的忠义和这份情谊牢牢记在心里......” 闻言,陆晨顿时嘴角一抽。 小钰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 也正因如此,他才感觉事态似乎正在朝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 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 越说越起劲的小钰倒是没注意到陆晨此时脸上的异样,一脸喜色地接着道: “哇!!表哥,你很可能因祸得福了!!经过这次事件,陛下肯定知道你是一个忠义无双的贤臣,说不定马上就会对伱委以重任,而且有上次的情义在,陛下想必不会像太后那般随意罢黜官员,表哥你向来以天下为己任,而且性格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很容易得罪人,但是有这份情谊在,以后陛下就算不喜表哥你直言进谏,想来也不会直接将你罢免,顶多安排一个待遇优厚的闲职,怎么样都不会亏待表哥你。” 听到这话,陆晨的眼角顿时疯狂抽搐起来,脸上逐渐流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于他而言,太后是否真的如公告里所说的那般被邪祟控制并不重要。 那些原本拼死守卫太后的顶尖高手的供词,以及诛邪司站出来证明那些高手没有说谎什么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惜硬抗太后的凌天凤威,只求惹怒她,进而被罢官的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败了。 那本应在两天前就降下的罢官旨意,同时也是他羽化升仙的关键,就这么没了。 毕竟他得罪的是太后而已,太后没了,这份于他而言无比重要的圣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胎死腹中了。 更坑爹的是,正如小钰说的那样,只要女帝不是无情的白眼狼,之前他在太极殿时的表现肯定已经被她记在了心里。 如果她真的掌权亲政,对于一心只想被合理地罢官的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随随便便就能被罢官,完成系统条件直接羽化登仙,但是经过这么一茬,难度一下子就肉眼可见地提高了不少。 一想到这里,陆晨便气不打一处来。 ‘淦,这狗X的沧溟圣王,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在我马上就要被罢官的时候过来,TMD就不能稍微晚一天吗!!就差那么一天啊!!!’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背刺自己的混球,他要是能有一丁点好感就有鬼了。 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鸭子就这么没了,他差点没气得原地升天。 ‘狗贼,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这时洛小钰终于察觉到了陆晨脸上的异样,不由疑惑地问道:“表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小钰你眼花了!” 陆晨转过头,看向窗外,同时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陛下有机会亲政,大夏中兴有望,中洲亿万黎民未来可期,陛下在我的辅佐下,以后定能成为功盖太祖,德过文景的一代圣君,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呢?!” 啪嗒! 说话的同时,陆晨被子下的指关节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欸?是吗?” 小钰一脸疑惑地看着陆晨,总感觉这个性格正直得让人头疼的表哥有点怪怪的。 “当然。” 陆晨头也不回,背对着小钰,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都快要高兴死了!” 小钰:“......” 虽然有点疑惑,但洛小钰向来懂事,见表哥一直看着窗外的雨景,一副想自己一个人清净一会的样子,她便没有多问,一边哼着歌一边提着脸盆离开了。 小钰走后,陆晨终于逐渐平复下心情,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思考一下后面该如何打算。 他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在穿越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社畜,被压榨到猝死的那种,既不是天赋异禀的天才,也没什么特殊才能,但却有一颗坚韧不拔、愈挫愈勇的强大内心。 一次失败而已,虽说这次失败的后果有点严重,但并非无可挽回。 想被主动罢官肯定还有机会的。 他穿鞋下床,走到书案旁拿起邸报,反复确认上面的内容,希望能从上面找到什么思路。 “嗯?” 在用自己的理解仔细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后,他突然眼神一动。 “有点不对劲啊......” 第十章 忠义无双 时隔五天,紫极城中终于再次召开朝会。 陆晨身上的伤势虽然还没完全好,但还是一大早就穿好朝服,离开崇德巷,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往北,朝紫极城快步走去。 路上,陆晨能嗅到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环顾两侧,时不时就能看到激战过后的痕迹。 最近几天,那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玄甲兵不断出动,一如当年太后初掌权时那般,京中时不时就有朝臣府邸被他们光顾。 天机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左侍郎、绣衣卫都指挥使、羽林卫统领、工部左侍郎、刑部主事、户部主事、吏科都给事中...... 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从七品小官,林林总总三百余名朝臣及家属被捉到天牢,等候发落。 而朝廷捉拿他们的理由则很简单—— 在被定性为“遭到邪祟控制”的太后寝宫内,玄武卫搜出了大量内容大逆不道的书信、账本等,而这些东西全都多多少少与被捕的官员有关。 而且是直接相关。 于是,太后倒台以后的第一轮政治清算就这么开始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被捉捕的这些朝臣,基本都是和太后关系最亲近的人,铁杆的太后党羽。 他们或是赵家子弟、姻亲,或是和赵家关系密切的家族子弟、宗门门徒,以及背靠赵家的小家族嫡亲。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太后掌权后,几乎把和赵家关系密切的、能提拔的人全部提拔了个遍,位高权重的官职和重要位置大多换上了自己人,牢牢把控着朝政。 当然,要想维持朝廷正常运转,肯定是需要有能力的人真正干活的,这也是臣权的根本。 太后党羽不可能个个都是能力出众的大才,或者说完全抛弃文人风骨去跪舔太后的人,才学出众者实在是少之又少。 因此朝中也并非全是太后的人,只是这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并不能改变什么罢了。 随着盖有玉玺的公文发出,而京中由太后一系控制的羽林卫、绣衣卫以及禁卫军等武装力量被玄武卫尽数击溃,整個洛京都已然落入了能够控制玄武卫之人的手中。 洛京的风向彻底变了! 赵太后此前是否真的是被邪祟控制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无论如何,以她为首的利益集团必然会被新的话事人一一拔除。 旧势力消逝后,必然会有新的势力取而代之。 而这个新势力的关键,就在于此时掌握着洛京绝对话语权的沧溟圣王。 他的态度,将决定洛京,甚至是整个大夏未来的走向。 但此时无论是朝中大佬,还是世家豪族,在没有接触到沧溟圣王之前,谁都无法揣测他此时的态度。 毕竟圣王介入世俗皇权之事,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先例。 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率领数万虎狼之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降临到紫极城,将太后一系的力量尽数铲除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看不惯太后一系的所做所为,要替天行道;还是沧溟圣王在被圣遗物选中前,就是赵太后的仇家;亦或者是看上了女帝的盛世美颜,不惜助她夺回权力,以求一亲芳泽。 再或者,他打算“奉天子以令不臣”,以权臣为起点,踏出那登天的一步,成为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以圣遗物的无上圣力统御九州的圣天子。 虽说四境圣王一直以来安分守己,数万年都未曾有过任何出格之举,只要是拥有玉玺的中原王朝,他们都会向其名义上称臣。 但是没发生过的事不代表不会发生。 兴许,这一代沧溟圣王,就掌握了某种能够破除圣遗物只能在圣境中发挥力量这一限制的能力,而后就此滋生出了野心。 这两天陆晨冷静下来后,想了很多关于沧溟圣王的事,也查阅和收集了诸多关于四境圣王的情报,借此分析如今洛京的时局,以便找出能够快速被罢官的办法。 因此他对沧溟圣王突如其来的搅局有了不少猜测。 其实不只是他,身处洛京这个天下中心的各方势力都在绞尽脑汁地猜测沧溟圣王的态度和打算。 只不过他们是为了各自的家族、师门、利益,才想搞清楚沧溟圣王的意图,只有这样才能找机会攫取资源壮大自身。 而陆晨只是单纯的想要被合理地罢免罢了。 在诸多猜测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沧溟圣王掌握了一定程度上能够在外界使用圣遗物力量的能力,因此想要迈出那登天一步,一如他原本世界里的尔朱荣那般。 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像。 同样身处皇帝弱势、太后临朝称制的时代背景,同样是北境之王,而且都是率领虎狼之师进京夺权,还都把太后母子给弄走了。 这么一想,陆晨便更加觉得沧溟圣王这厮就是来篡位的。 要想实现这个目的,从一个权臣做起,逐步控制蚕食大夏的皇权,同时在高层建立自己的无上地位无疑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以这个思路去思考的话,借口控制京师,迈入帝国中心,同时扶持傀儡皇帝等操作也就可以预想了,毕竟这都是枭雄攫取权力走向巅峰的常规操作。 那么,接下来,按照正常的逻辑,沧溟圣王要想权御天下,就得打击一小撮,笼络一大批。 当军阀和势族握手言和,皇帝就该摸摸脑袋,珍惜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了。 所以,沧溟圣王在铲除太后党羽之余,肯定会想办法立威,然后再给那些势族一点好处,培植党羽,树立亲党,同时用拉一派打一派的方式,在高层建立自己的无上权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只要想办法成为被沧溟圣王打击的那“一小撮”不就好了...... 这样一来,一切就变得简单了。 当然,这都只是陆晨的猜测而已,其他方向的猜测虽然可能性不高,但也是有可能的,因此,无论什么打算,都要等确认沧溟圣王的态度以后才能实施。 而洛京之变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需要好好观察沧溟圣王在朝会对女帝和群臣的态度,以及事后的一些布置,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想到这里,有了思路以后,陆晨便收敛起心神,而后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走进由数百名披坚执锐的玄甲将士把守的玄极门,向着太极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嗯?怀宇?” 路过六科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略带着惊诧的声音。 怀宇是前身的字,陆晨一下子就听出那人是在叫自己,于是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去。 却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但却身着六品朝服的俊朗青年正朝自己小跑过来。 稍微搜寻了一下前身的记忆,陆晨便认出了来人—— 前身的同门师兄,一个出身豪族的豪门子弟,萧逸,字若愚。 “是你啊,若愚。” 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萧逸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体抱恙的朝臣可以请假不来吗?你之前才被太后的凌天凤威所伤,现在伤势还没好,就算请假在家也没人会弹劾你。”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才接着说道:“而且现在朝中形势不明,这种时候更应该想方设法避开这趟浑水,能不来就不来,现在不少朝臣都用身体抱恙的借口观望,你一个真受了伤的过来做什么?” 闻言,陆晨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 “沧溟圣王态度暧昧,我放心不下陛下。” 听到他这么说,萧逸不由得愣了愣,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之前陆晨在太极殿为陛下请命,哪怕咬牙强行顶着太后的无上威势昏迷过去,也不肯屈服的光景。 看向陆晨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抹敬意。 回想起当初在宗门一同修行时,陆晨总是一身正气,对世间不公之事仿佛有一种天生的仇视和责任一般,立志以后要是能入仕,定会上佐帝王,下安黎民,为万世开太平的模样。 这个天赋惊人的师弟,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人啊...... 不过即便心里这么想,萧逸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道:“我知道你对陛下忠心不二,可是伱就算上朝又有什么意义呢?沧溟圣王如今已彻底掌控洛京,而且还用一种神秘的术法将洛京和外界隔绝开来,恐怕是打算等待沧溟军赶来,以绝对的力量彻底掌控洛京,如此一来,无论他想做什么,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更何况他作为拥有圣遗物传承的四大圣王之一,实力本就极其强大......” 话里话外,充斥着对好友的关心。 正因为知道陆晨的性子,他才担心陆晨一个不好,像之前突然把太后得罪死那样,把沧溟圣王也给得罪了。 他敬佩陆晨忠贞不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赤胆忠心,但却不认可陆晨如此不顾后果的处事方式。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陆晨便摇了摇头。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去不去做却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身为盛和朝臣,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蒙羞,正所谓主辱臣死,陛下若是受辱,我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说着,不等萧逸再开口,陆晨便负着双手,再次迈起脚步,坚定无比地朝太极殿走去。 “......” 看着陆晨那略显瘦弱,却莫名给人一种高大得让人心生卑念的身影,萧逸俊朗的面容上,逐渐流露出复杂之色。 第十一章 傻子 紫极城,太极殿。 姜承婉高坐于龙椅上,左右只有几个动作很不熟练的宫女扇着蒲扇,原本在龙椅旁摆着的珠帘凤辇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吾皇万岁!” 底下,分列文武的群臣同时对女帝微微躬身,高呼万岁。 “众…众卿平身。” 太后虽然不在,但姜承婉却好像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不敢跟别人对视的软弱模样。 她似乎依旧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这次宫廷政变就好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朝臣们高呼一声“谢陛下”,而后便站起身来。 居于大殿末尾的陆晨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睁大眼睛,看向龙椅上的姜承婉。 见她面色苍白,神色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后,心下逐渐有了计较。 目光轻移,片刻后,他便在龙椅下首处的台阶上,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色重甲,头上带着面甲,腰间别着一把黑龙长剑,而且还穿着战靴的英武身影。 ‘那家伙就是传说中,拥有世上最强大的力量的四大圣王之一,统御沧溟境数百万军民的沧溟圣王么…’ 陆晨的目光在那道身影身上来回巡视了几下。 片刻后,他缓缓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兴奋。 ‘啧啧…好家伙,真够嚣张的,第一天上朝,就穿着靴子佩戴武器,而且这货刚才好像没有参拜皇帝,这叫啥来着…哦,入朝不拜,剑履上殿。’ ‘果然是和曹老板、尔朱荣一样的权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啊……’ 其他朝臣看到高台上的女帝和沧溟王时,却是面色各异。 有的神色沉重,有的面露沉思,有的却是眼珠子一转,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随后,不等朝臣们启奏,沧溟圣王便跨步走出,扬声道: “启禀陛下,经过玄武卫五天不眠不休的行动,此前借助太后凤威为祸朝纲的邪祟党羽中,罪大恶极者共计三百九十八名罪臣及其家眷爪牙三千余人已全部捉捕归案。” 话音刚落,底下的朝臣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邪祟党羽…… 不就是之前只手遮天的太后一系么…… 仔细看一下周围,就知道那些和太后走得特别近的朝臣基本都无了,就连三阁大学士这样位高权重的存在都不能幸免于难,其他朝臣就更不用说了。 能够留下的都是些没做过什么的小鱼小虾,也不知道是沧溟王暂时没这么多人手清理,准备稳住朝中局势后再腾出手来全部清理干净,还是懒得在意这些小人物。 因此这些人要么请假不上朝,要么脸色异常苍白地微微躬着身,如同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 “嗯,圣王殿下辛苦了。” 众人思索间,姜承婉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磕磕绊绊地说道: “既然都抓住了,那…圣王殿下,朕该如何处置他们才好?” 沧溟圣王面甲下发出一阵豪迈的笑意。 “陛下日理万机,就不必过问此事了,交给微臣自行处置便可。” “啊?” 姜承婉似乎对沧溟圣王的回答有些惊讶,微微张着小嘴,一脸错愕。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沧溟圣王便眼神一冷,声音也变得沉重了许多:“怎么?陛下可是不相信微臣能妥善处理此事?” 唰! 姜承婉本就有些萎靡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 “没…没有…” 她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一脸畏惧地错开目光,不敢跟沧溟圣王对视,而后颤颤巍巍地道:“圣王殿下愿意为朕分忧…朕高兴还来不及呢,此事,就交给圣王殿下你处置吧,朕…朕相信你的能力……”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一阵无语。 居然就这么任人拿捏,这货还真是一丁点皇帝该有的威严都没有啊…… 而且你才是皇帝啊,圣王就算再牛逼,名义上也是皇帝的臣子,你丫堂堂大夏帝王,对一個臣子用尊称?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在赵太后的阴影中当了六年傀儡皇帝,现在赵太后虽然大概率嘎了,但又来了个武力极其恐怖的沧溟王当权臣。 她依旧是傀儡皇帝。 无论是赵太后还是沧溟王,本质上都是一类人,无论谁上台,对女帝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点连陆晨这个“政治小白”都懂,其他人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他们即便能看出陛下的软弱,看出沧溟圣王狼子野心,甚至被皇帝无视,不征询他们的意见就做决定,他们也不会站出来妄图做些什么。 因为这毫无意义。 连皇帝都是任人拿捏的傀儡,他们这些一直被太后一系压制的朝臣又能改变什么呢? 如今这个时局,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留着有用之身,以期有生之年能等到明君权御天下,届时再一展所学,造福万民,岂不美哉? 至于他们参拜多年的女帝? 关他们屁事! 虽说《圣言》有云,为官者,当克己复礼,忠君报国,否则与禽兽无异。 但圣贤书说到底只是为了筑基入道,为了应付一下科举而已。 这年头谁还敢做忠臣? 更何况女帝如此懦弱,一看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完全没有一丝能够在赵太后、沧溟圣王这样的枭雄手中翻盘的希望,简直毫无价值。 傻子才会为女帝出头! 不过之前倒是真有这么一个傻子。 众人莫名想到之前赵太后临朝称制独掌朝纲的时候,那个居然宁愿丢了这身官身不要,也要站出来为女帝发声,请求赵太后还政的“傻子”,便下意识地想转头朝后面看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转过头,陆晨便越众而出,高声喊道:“陛下不可!!”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一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朝臣们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在看清陆晨的身影后,脸上悄然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众人之中,敬佩者有之,羞愧者有之,讥笑者有之。 却无一人站出来应和。 使得此时孤零零地站在朝臣中央的陆晨显得很是另类。 啪嗒… 龙椅的扶手悄然响起一声不易觉察的脆响。 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陆晨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龙椅之上,十二道玉琉的遮挡下,一双美目正紧盯着陆晨,眼神中充斥着震撼和一丝疑惑之色。 ‘他怎么来了?朕不是专程为他下旨,让身体不便者可安心在家修养,无须请假吗?’ 第十二章 一个月十几贯,你玩什么命啊?! “哦?” 高台上,姜承道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向底下一众如同鹌鹑一般的朝臣中,唯一一个胆敢站出来,一副准备和他唱反调的身影。 他还真没想到,这群被赵太后用狠辣无比的手段压制了整整六年之久的朝臣,在面对自己这个比赵太后只强不弱的存在时,居然还有人有如此血性。 莫名的,他想到之前准备传送玄武卫入京前夕,妹妹姜承婉说的那番话。 如今的朝堂之中,还是有维护正统的忠贞之臣的。 掌控洛京后,他一直忙着清理太后一系党羽,清剿城内的反抗力量,梳理太后寝宫中的各种文书、账目、宝物,以及相应的后续事务处理,只是把玄武卫的兵权交给了姜承婉,倒是没有来得及问她所说的忠贞之臣是谁。 难道就是他? “这位大人是?” 陆晨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在下陆晨,字怀宇,蒙陛下圣恩,现任工科给事中一职。” “原来是陆给事。” 姜承道面甲下嘴角微微勾起,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地笑意,而后半真半假地道:“久仰久仰。” 说着,他悄然回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龙椅上的妹妹一眼,目光中透着一丝询问之色。 姜承婉似乎早就知道他会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直接点了点头。 姜承道顿时了然,不由仔细打量了起来,看向陆晨的眼神悄然透出一丝好奇和欣赏。 “不敢当。” 陆晨面色冷峻无比,丝毫不给姜承道面子。 对于陆晨这不识时务的态度,姜承道暗自觉得好笑,但是面具下发出的,却是冰冷无比的冷笑。 “呵呵,陆给事可是觉得本王方才的提议有什么不妥之处?” “哼! 回应他的是一声铿锵有力的冷哼。 “这是自然。” “嚯?” 姜承道的声音中泛着明显的冷意。 “本王有何不妥之处?还请陆给事明言。” 话音刚落,一些距离陆晨比较近的朝臣脸上微微有些异样。 ‘这人……果然是个傻子吧……’ ‘竟然敢公然指责沧溟圣王,这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 ‘呼……还好老夫有识人之明,早就知道这家伙就不是個能相与的,一直没跟他说过话,不然怕是要被沧溟圣王迁怒……’ ‘一个月才十几贯,你玩什么命啊?!’ ‘愚不可及,简直愚不可及!’ ‘以后得离这蠢货远点,嗯……不对,这蠢货惹怒了沧溟圣王,肯定会被逐出朝堂,哪还有以后?’ ‘……’ 陆晨自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甚至连他们那异样的目光都没注意到。 当然,就算注意到了也懒得理会。 此时的他就想着怎么激怒沧溟圣王,让这货赶紧逼女帝下诏书把他给罢免了,或者直接顺手把他杀了,这样就算是因公殉职,直接原地飞升,所以自然不会在意别人会在心里怎么编排自己。 陆晨清了清嗓子,而后缓缓说道:“朝中自有法度,无论太后是否被邪祟控制,无论圣王殿下口中所谓的邪祟党羽是否有罪,罪责轻重如何,都应该交由大理寺审理,或者由陛下圣裁。” 在提到女帝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向姜承婉微微躬身行礼,以示敬意。 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女帝有一丝不敬的模样。 虽然女帝表面上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傀儡皇帝,随时都会被扯下皇位的那种,陆晨如此重视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在许多人看来毫无意义,反而极有可能惹火烧身。 但是对于陆晨而言,这种“灭顶之灾”反而是他梦寐以求的。 因此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公然表达自己对女帝的重视和忠诚、任何能够惹来祸患的细节。 当包括沧溟圣王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此生只会忠于女帝,无论实际掌权者是谁,赵太后也好,沧溟圣王也罢,谁都无法动摇他的忠诚时,他离被罢免流放也就不远了。 “而且牵扯到如此多朝臣的大案,必定错综复杂,繁杂无比,一个疏忽就有可能导致冤案错案,必须慎之又慎,需要调集大量人手寻访、查证、审讯等,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务都必须交由经验丰富的相关衙署才能处置妥当。” “圣王殿下你虽是统御圣境数百万军民的一方王者,但终究没有任何审理此类案件的经验,是故,微臣绝不相信圣王殿下你能够妥善处理此案。” 说着,陆晨突然转过头,看向女帝,扬声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圣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终究不是大理寺卿,若是此案交由圣王殿下处理,则于理不合,于法无度,此例若开,后果难料,更不知置大理寺于何地,置大夏法度于何地?” 听到他这么说,大理寺少卿李正几乎脸都绿了。 尼玛! 还置大理寺于何地? 大理寺怎么样关你屁事啊?谁TM让你替大理寺着想了? 老子千里做官只为财,混日子而已,大理寺变成什么样和老子有屁关系! 虽说原大理寺卿是太后的族叔,早就被那杀神给撸掉了,现在的大理寺是他这个少卿说了算。 但牵扯如此之广的案子他躲着还来不及呢,谁TM吃饱了撑的去惹这种麻烦? 沧溟圣王愿意接受这么棘手的案子,老子感激他祖宗十八代好吗? 至于于理不合?国法有损?关老子屁事啊!只要不妨碍老子喝茶养生,顺便拿点孝敬,爱咋咋滴。 就在李正在心底狂骂陆晨的时候,姜承道冰冷的目光猛地扫了过来。 李正顿时心神俱颤,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李少卿,方才陆给事的话,你觉得如何?” “简直一派胡言!” 在强烈的求生欲刺激下,李正急忙表态。 “大理寺虽掌刑狱审理之事,但此案涉及人员中有两位前大学士,三位二品大员,还有众多高品级的官员,如此大案,即便是以大理寺、刑部与都察院三法司之能都不足以处置,而陛下年幼,如何能论断此案?” 停顿了一下,他稍微压下心中的恐惧,接着说道: “所以微臣认为,陆给事所言纯粹是无稽之谈,圣王殿下英明神武,清正廉直,才学更胜我等万倍,定能妥善处理此案。” 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李正若是真想推脱一件事,瞬间就能找到借口。 而且在推脱的同时,还可以顺带给姜承道吹一波彩虹屁。 他刚说完,刑部尚书汪直和都察院右都御史谢鸿运便站出来附和。 然而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拍彩虹屁的时候,姜承道的目光却变得更冷了。 第十三章 朝中激辩 “荒谬!” 陆晨怒视着不断给姜承道吹彩虹屁的三法司高官,怒斥道: “尔等身为三法司主官,代表的是国法公义,哪怕是天大的案子,无论牵扯有多广,尔等也必须迎难而上,不可推脱,并且要确保办案公正,决不能假借任何人之手,否则陛下要你们三法司何用?” “而且沧溟圣王此前一直在沧溟境,从未入京,更没有参与过朝中事务,根本不可能妥善处置此案,尔等凭什么觉得他有资格代替你们处理此事?” “把如此重要的大案交由一个没有任何审理经验之人手中,尔等这是渎职!是轻视法度!” 说到这里,他直接抬起手,指着三人大骂:“尔等如此作为,对得起身上的官服、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 “哼!无知。” 刑部尚书汪直冷哼一声,沉声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凡事当量力而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愚蠢!此案实在太过复杂,犯案之人身份异常特殊,唯有位高权重且德才兼备者方能确保万无一失地处置此案,虽然不想承认,但目前三法司之中,的确没有如此出类拔萃之人,如今有资格审理如此大案的,唯有陛下与圣王殿下。” “而正如方才李少卿所说,陛下尚且年幼,且自继位起,六年来一直受邪祟控制的妖后所制,鲜少接触政务,如今虽乾坤归正,但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陛下需要从普通政务入手,慢慢熟悉政务,如此繁重的大案,暂不可交于陛下处置,所以,圣王殿下才是最适合处置此事的人选。” 谢鸿运也回过头,轻蔑地瞥了陆晨一眼,而后说道: “汪尚书所言极是,陛下,圣王殿下万不可理会这等无知狂言,虽然按大夏律法,圣王殿下的确无权受理此案,也没有任何先例,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不可一味地固守成规。” “妖后掌朝乱政六年,如今大夏乱象横生,天灾渐显,百姓苦不堪言,且蛮荒异族异动频频,西域万国鹰视狼顾,此时正需要一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出将入相、德才兼备的盖世奇才,带领我等中兴大夏,否则,若是如以往那般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即便妖后败亡,我大夏也难以重返先帝盛世,甚至国本动荡,后果难料!” 说着,他的脸色陡然变得肃然无比,扬声说道:“圣王殿下不惜万里奇袭洛京,粉碎妖后阴谋,并将其一众党羽尽数诛灭,救陛下于水火,济万民于倒悬……” 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太极殿,每一字每一句,无不是对姜承道的赞扬,却是丝毫不提他为何无故带兵入京,又为何如此不尊皇帝,初次上朝就剑履上殿,对皇帝的敬畏坦然受之。 “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者,除圣王殿下外,更有何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用力躬下身,郑重地对女帝说道:“圣王殿下文武兼备,德高望重,乃是处置此案的不二人选,众望所归,微臣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圣王自行处置。” 话音刚落,他身后近一半的御史同时俯身。 “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圣王殿下!” “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圣王殿下!” 有大佬带头,自然有人跟风。 大理寺、刑部近半朝臣同时跟着俯身,请求女帝准他们所请。 而另一半虽然面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多年寒窗苦读,心中的良知让他们无法像那些同僚一样疯狂对沧溟王示好,但与此同时,理智也让他们难以迈出脚步,跟陆晨一同口诛笔伐。 于是,进退两难的他们只能原地踏步,备受煎熬。 其他朝臣有的心中意动,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用鄙视的目光扫视着向女帝请奏的人。 但却没有一人站出来表态。 而看到他们竟然如此“恬不知耻”,陆晨顿时“怒目圆睁”,连带着呼吸也愈发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一副愤怒至极的模样。 “无耻之尤!” 他猛地大喝一声,仿佛失去理智一般,指着谢鸿运等人怒骂道:“身为盛和朝臣,尔等竟如此寡廉鲜耻,当着陛下的面,毫无底线地向一个狼子野心的权臣献媚!” 听到这话,姜承道眉头微微一挑,注视着底下那道即便孤军奋战,也要为女帝据理力争的身影,心下暗道: ‘蠢是蠢了些,不过…这份忠心倒是难得。’ 愚蠢的人可以慢慢培养,但是忠诚却很难培养出来。 虽然被骂了一句狼子野心,但他却看陆晨却愈发顺眼。 毕竟他现在的角色确实是一個狼子野心的权臣,这也是一开始女帝跟他商量好的计划。 因为,她需要名正言顺地扫除一些罪不至死的蛀虫。 ‘不愧是被玉玺选中的【至尊】,还没正式亲政,就有如此忠贞之臣辅佐,这气运…真是让人妒忌啊……’ 思索间,陆晨却在底下火力全开,怒斥那些称颂姜承道的朝臣,同时明里暗里指出沧溟王有不臣之心,对陛下不敬。 虽说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心里也默认了姜承道就是心怀不轨的权臣。 但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挑明却是另一回事。 现在朝臣和姜承道之间正保持着某种默契,这时候若是有人直接挑明,基本等同于向姜承道挑衅。 因此,在一众朝臣眼里,陆晨这是已经把沧溟圣王给得罪死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陆晨就会遭到如今已然取代赵太后,成为了新一任大夏王朝实际掌权者的沧溟圣王的疯狂报复。 没看姜承道面甲下的眼神越来越冷了嘛。 面对陆晨的指责,李正却是毫不在意地轻蔑一笑。 “陆给事莫要血口喷人,圣王殿下不辞辛劳,从万里之外的沧溟境亲自率军进京救驾,诛杀为祸朝政荼毒苍生的妖后一系,如此泼天大功,绝对当得起’国士’二字,我等只是发自内心地敬仰圣王大人罢了,何来献媚之说?” 谢鸿运接茬道:“而且,陆给事你可莫要忘了,要不是圣王及时赶到,你已经被妖后给罢免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大放厥词?” 汪直用力挥了挥长袖,沉声道:“谢大人说的没错,陆给事污蔑我等不忠不义之前,不妨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明明圣王殿下于你有大恩,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还污蔑大功于朝的圣王殿下有不臣之心,如此行径岂不是恩将仇报?” 听到这话,陆晨想也不想,便一脸不屑地道: “就算被太后迫害,丢了这官身又如何?高官厚禄于我如浮云,若是不能为陛下尽忠,这官身不要也罢!所以这恩情从何谈起?这世上于我有大恩者,唯陛下一人而已,除陛下以外,无论是谁,圣王也好,大学士也罢,在下都只会一视同仁,绝不会因为谁位高权重而卑躬屈膝。” 停顿了一下,陆晨又对女帝拱了拱手,而后看向姜承道,毫不畏惧地与其四目相对,郑重无比地道: “在下此生所敬者,唯生我养我之父母,与陛下矣!” 没错,老子就是女帝死忠,此生绝不可能背叛女帝! 哪怕她只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 所以,赶紧把我这个不识时务的愚忠之人给罢免了吧,免得碍眼。 第十四章 忠肝义胆陆怀宇 陆晨一边慷慨陈词,一边在心底美滋滋地想着,表态+挑衅,自己这下应该是彻底把沧溟圣王给得罪死了。 要是不把他这个胆敢挑战权臣权威的皇帝死忠给清理掉,沧溟圣王的威望就有可能受损,没有足够的威望,就容易被百官轻视,不好控制朝堂。 因此,为了确保自己的无上权威,沧溟圣王大概率会马上采取行动,将他赶出朝堂。 反正女帝是个傀儡皇帝,随便沧溟圣王搓圆捏扁,罢免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然而就在他在为自己的演技沾沾自喜的时候,高坐于龙椅上的女帝袖子下的小手却是陡然一紧。 原本软弱无比的伪装,悄然露出了一刹那的破绽。 十二道玉旒下,紧锁着陆晨的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柔和。 与此同时,姜承道隐藏在面甲下的嘴角,也缓缓勾勒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该说傻人有傻福,还是忠义之人必有天佑呢…… 这小子,哪怕资质有限,不能成为王佐之才,也定能成为皇妹最信任的人。 日后必定贵不可言啊…… 毕竟,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锦上添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得上雪中送炭。 陆晨既然能在皇帝陷入绝境之时依旧恪守臣节,眼里只有皇帝和朝廷,毫无二心,足以证明他是一个难得的忠贞之臣。 虽然已经贵为圣王,但姜承道毕竟是皇族出身,对忠义之人天生就有好感,看到妹妹姜承婉竟然有如此死心塌地的臣子,他便下意识地生出一丝羡慕。 想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怎么就没碰到这么好的臣子呢…… 思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为天命在姜承婉而不在他了。 相比于高台上两個影帝级别的皇族,底下的朝臣在听到陆晨这番话以后却是面色各异。 如李正、谢鸿运和汪直这样的朝臣自然面带嘲色,显然打心眼里看不起陆晨这种不识时务的愚忠之人。 而没有跟他们一起站出来主动向姜承道示好的朝臣脸上,原本进退两难的迟疑之色却是更加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显然内心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更多的朝臣脸上却是微微动容,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一脸坚定地向女帝表忠,怒斥三法司和沧溟圣王的陆晨。 像陆晨这样忠贞不二的臣子,你可以说他傻,说他不懂趋利避害,不懂为官之道,但却不能说他有错。 毕竟,忠义本就是炎夏子民世代传颂的高尚品格,谁要是说陆晨错了,那就是否认炎夏的传承。 这是原则性问题,谁碰谁死。 李正三人都是官场的老油子,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在陆晨占领的道德制高点上跟他交锋。 人家都已经可以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随意拉屎撒尿了,凑过去完全是自讨苦吃。 不过,既然陆晨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表态自己是女帝的死忠,他们也没必要再跟他废话了。 身为位高权重的朝堂高官,何必跟一个注定被逐出朝堂的废物计较? 于是李正开怀地笑了笑,而后“一脸崇敬”地道: “陆给事忠义无双,在下佩服。” 谢鸿运也搭腔道:“陆给事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在下甘拜下风。” 明面上是在赞扬陆晨,实际上却是当着沧溟圣王的面拱火,就是要把陆晨往死里坑。 在他们看来,他们夸陆晨夸得越狠,对陆晨的忠心越认可,沧溟圣王对陆晨就越忌恨,甚至当场要求女帝下旨,将这不识时务的蠢货逐出朝堂,永不叙用。 否则留着这个碍眼的愚忠之人干嘛?过年吗? “哼!” 仿佛是为了顺应他们的期待一般,姜承道适时冷哼一声。 “真没想到,世间竟有如陆给事这般赤胆忠心之人,倒是让本王长见识了。” 此话一出,李正等人顿时面带笑意。 沧溟圣王这话,基本等同于提前宣判陆晨的下场。 竟敢当着权臣的面向皇帝表忠,这不是厕所里点灯笼吗? 真当人家不远万里专程赶来洛京,是为了帮女帝夺回权力匡扶社稷不成?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陆晨丝毫不给众人面子,冷声道:“如此惊天大案,微臣认为只有按大夏律,交由三法司审理,绝对不能让他人处置,否则朝廷威严何在?” 说着,他挺起胸膛,毫不退让地注视着姜承道,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再次开口,肃然无比地道: “圣王殿下,对于你率军入京清除妖后一党,救陛下于水火,在下感激不尽,但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陛下都是天下共主,而圣王和在下一样,都只是臣子而已,为人臣者,当忠君报国,恪守本分,不可逾越半分。” 闻言,姜承道不由得眯起眼睛。 “哦?陆给事是在指责本王有僭越之举?”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股磅礴的威势猛地从姜承道身上狂涌而出,顷刻间覆盖整个太极殿。 众人只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吃力。 好强大的威势,竟比太后的凌天凤威还强大! 这就是能够支配圣遗物之力的当世最强者的威势么……果然恐怖如斯! 无差别的威压使得所有人呼吸陡然一滞,陆晨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却如同之前面对太后的凌天凤威一般,神色没有丝毫动摇。 “没错。” 他咬着牙,颤声道:“在在下看来,方才圣王殿下向陛下进言之时,言辞之间,对陛下没有丝毫敬意,反而有逼迫之意。” 听到这话,姜承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且不说本王是否有逼迫陛下之意,如若本王当真如此,陆给事又当如何?” 这话一出,一众朝臣顿时眼神一变。 ???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姜承道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尼玛,演都不演了,这么嚣张的吗?! 要知道照理来说,枭雄攫取权力,最后迈出那登天一步,中间是有个过程的。 占领京师,处决太后一党,威慑群臣百官,控制朝堂,甚至更换皇帝,都算是枭雄攫取权利的常规操作,但是才刚成为权臣就对野心不加以掩饰…… 虽说他刚才说的是假如,看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但谁会把这话当成玩笑? 谁又敢用这种事开玩笑? 不过一想到姜承道的身份,他们就释然了。 毕竟,在姜承道之前,从未有过圣王干涉世俗王朝朝政的先例,他们过去的认知,在有史以来第一位成为枭雄的圣王身上是不适用的。 只能说不愧是圣王,拥有无上圣灵之力的中洲最强者之一,作为野心勃勃的枭雄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陆晨听到姜承道后,也是本能地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他不由狂喜。 姜承道越是嚣张跋扈,就越容不得他这种胆敢挑战他权威的存在。 对迫切想要被罢官的他而言,也就越有利。 不过陆晨内心虽然兴奋无比,但表面上看,神色却是异常沉重。 在演戏方面,他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人。 只见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道: “正所谓主辱臣死,无论如何,在下都不会坐视任何人对陛下不敬!哪怕所有人都臣服于圣王你的淫威之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背叛陛下,在下也绝不会抛弃陛下!” 说到这里,陆晨突然猛地抬头,慷慨激昂地说道: “除非在下不在朝堂,否则,朝中只要有我陆怀宇一日,就绝不会让陛下蒙羞!” 话音落下的瞬间,姜承婉只感觉呼吸陡然一滞,胸中似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汹涌而出,让她莫名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 她轻轻抬起手,按在愈发愈发剧烈起伏的胸口上,目光直直地看着陆晨。 片刻后,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 轰隆!! 远处的城门方向,伴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一阵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顷刻间将那里的天空染红。 如同一朵盛开的灭世红莲,璀璨而邪魅。 第十五章 反扑 突如其来的恐怖爆炸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太极殿内,一众朝臣同时面色一变。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敌袭?” “……” 朝臣们有的面露慌乱之色,有的不动如山,还有一小部分朝臣脸上莫名透着一丝兴奋。 如此恐怖的大爆炸,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宵小之辈能够做到的,只有朝廷正规军才有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武器或者术法。 而要说隶属于洛京的正规军,除了常驻城内的羽林卫和勇士营以及绣衣卫以外,那就只有驻守在洛京四周要隘,常年拱卫京师,由赵太后的同门师叔,同时也是当朝神武大将军的夏侯延统帅的八十万禁军了。 高台上,女帝和姜承道同时微微皱起眉头。 ‘果然还是来了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眼中却不见一丝慌乱之色,显然此时城门外发生的一切,完全在他们预料之中。 既然有所预料,自然也就有所准备。 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而后姜承道大手一挥,扬声笑道:“哈哈哈……事到如今竟然还有宵小之辈胆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作乱,真是不知死活!” “诸位莫慌,且放宽心,有本王在,洛京就是中洲最安全的地方,任他千军万马,魑魅魍魉,本王亦可一力破之!” 听到身为中洲最强者之一的沧溟圣王这么说,部分朝臣顿时稍稍安下心来。 是啊,现在洛京的掌权者是传说中的圣王,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场局势的恐怖存在。 连全盛时期的王朝竭举国之力都奈何不了圣境,区区动乱算得了什么? 虽说洛京不是圣境,圣王只有在圣境才能发挥出圣遗物的力量,但沧溟圣王明显是个例外,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有鲸吞天下的野心? 只有带着圣遗物的力量迈出圣境,才有资格角逐天下,否则无论圣遗物的力量有多强都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不知道沧溟圣王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能够在圣境之外动用圣遗物的力量却是不争的事实。 否则怎么解释他能够在洛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神兵天降,怎么解释仅仅几万人的玄武卫就能将常驻洛京的十五万人马打得落花流水,不到一天时间就让洛京易手,将洛京之中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后一系尽数诛灭? 有如此强大的存在挡在面前,那些诸如李正等刚刚向圣王示好的朝臣直接彻底松了口气。 他们之所以这么快就向圣王示好,也是看中了沧溟圣王的无上战力。 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有意问鼎天下的圣王啊… 陆晨这时候也沉默了下来。 倒不是他不想趁热打铁,再刺激一下沧溟圣王,让他赶紧让女帝下旨把他给罢免了,而是现在突然冒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时候说这些已经不合时宜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邪祟党羽一事显然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动乱重要。 而且反正他已经完全表态,沧溟圣王肯定容不下他这种皇帝死忠在朝中继续存在。 被罢免是迟早的事,没必要着急。 过了一会,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响声,随后没过多久,一名身着重甲的玄武卫小将便出现在殿门口。 “圣王殿下!” 一走进殿内,那小将便半跪在地上,高声道:“东城门遭到敌人用威力极强的爆震术法袭击,虽然城门的防御术式极其坚固,没有第一时间被打破,但城防大阵的阵眼却有所动摇,敌军趁着阵眼不稳之际解除了光影术式向东城门发起猛攻,朱将军已率领一千弟兄前去迎敌。” 闻言,姜承道负着手,对那小将问道:“怀义,敌人是禁军么?” 李怀义重重点头。 “是的,圣王殿下,敌军主阵立着的是禁军的赤龙旗和前太后的玄凤旗。” “呵…玄凤旗,为了保住权势,不惜打着妖后的名号么?” 沧溟圣王冷笑一声,:“看来对于这些蛀虫而言,只要能确保他们的荣华富贵,哪怕太后是被邪祟控制的妖后也无所谓啊……” 听到这话,底下的朝臣脸色不由有些怪异。 虽说太后用邪术遁逃之事,已经经过了诛邪司认证,其中还有曾经作为太后心腹的供奉高手出来佐证,基本上已经实锤了,但事实如何…还真不好说。 只不过名义上,沧溟圣王出兵奇袭洛京之事,能勉强在法理上站得住脚跟了而已。 当然,事到如今,赵太后是否真的被邪祟控制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谁是胜利者,谁就能定义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是奉诏讨逆,荡除不臣。 所以在一些心如明镜的大佬眼里,沧溟圣王虽然已经掌控洛京,掌握了皇帝,拥有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义”,但损失惨重的太后一系以及掌握着八十万禁军,也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 就看这位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野心勃勃的圣王殿下,能否用圣遗物的力量彻底击溃太后一系的反扑。 若是他真能做到,就证明他的确拥有称量天下的器量。 同时,也意味着大夏气数将近,整个中洲几乎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向前迈出那登天一步,权御天下。 “走吧,诸位。” 姜承道右手搭在腰间的黑龙剑的剑柄上,同时缓缓抬起脚。 “随本王去见识一下,那些胆敢和妖祟同流合污的逆臣,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嘴脸。” 话音刚落,朝臣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过姜承道显然没有给他们提意见的打算,只见他抬起的右脚落下的一瞬间,整个人突然化作一道黑光,仅仅不到半息的功夫,便瞬间掠过分列的文武百官,出现在大殿门口,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见状,众人虽然有心想说什么,但正主不在,而且离开前还留下了吩咐,他们只好轻叹一声,在一众玄武卫的逼视下缓步朝外面走去。 陆晨自然也不例外。 他走在人群最后面,毕竟他虽然最近声名大噪,但本质上还只是一介七品小官而已,虽说科道言官是权重而位卑的特殊官职,但官阶摆在那,他现在也只能跟在那些朝臣后面。 前面的朝臣如同躲避瘟神一般躲着他,似乎生怕和他走得太近一般。 陆晨也乐得清闲,懒得过去跟其他朝臣搭话。 他的目的是想方设法被罢官,既然如此,那他就注定了不会和其他朝臣走得太近。 毕竟,当一個人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时候,才容易遭到排斥,而一旦他被所有人排斥,那他离羽化登仙也就不远了。 这也是合理地去除这身官皮的一种思路。 虽说等沧溟圣王缓过劲来,肯定会当一个收拾他,直接将他一撸到底,但多做几手准备总归是不会错的。 第十六章 猛攻 “杀啊!” “诛杀伪王,正塑乾坤!” “取伪王首级者,赏金百万,封万户侯!” “给我上啊!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 洛京东城,长乐门下。 数以万计身着禁军制式铠甲的士兵发了疯似的拼命向前,冒着从空中不断落下的箭矢和滚石、滚木,踏着不断向三十余丈高的城墙延伸的一层浅蓝色的半透明能量体拼死冲锋。 而在他们身后,二十多名身着金甲、站在一个不断散发着阵阵流光的法阵之中的武者一边挥舞象征着太后的巨大玄凤旗,一边高声呐喊鼓舞士气。 法阵流淌出的光华将所有冲锋的禁军笼罩在其中,每一个被这阵诡异的流光笼罩的将士眼中几乎都布满了血色的细丝,脸上竟看不到多少身处战场直面死亡的恐惧。 有的,只是如同破釜沉舟一般的孤注一掷。 悍勇无畏! 一时间,他们仗着数倍的人数优势,竟跟战力极强的玄武卫打得难舍难分,使得战局逐渐陷入焦灼,不再是之前在紫极城时,羽林卫和勇士营被玄武卫三两下击溃的惨状。 “哦?” 东城城楼上,骑着绝影马火速赶到这里的姜承道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眯起眼睛。 “武神大阵么,有意思……” “殿下。” 守将朱勇很快注意到了姜承道的到来,赶忙全力一刀将面前十多名禁军砍成两半,而后一个箭步瞬间离开原地,再次出现时,竟来到了姜承道身前,单膝跪在地上,一脸愧色地大声道: “末将无能,整整三千玄武卫在末将手中竟无法快速击溃两万敌军,还请圣王降罪!” 如果不是他脸上那无比自责的神色完全不像是演出来的,怕是要被别人误会是在凡尔赛。 要知道此时正在拼命攻城的,可是大夏拥有最好的装备,最强的术法以及名义上最强大的禁军。 虽然最强大这一点水分不小,但是装备和单兵身体素质和术法却是实实在在的。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依靠七八倍的人数优势加上强大的阵法,才能和玄武卫勉强打個平分秋色,可想而知玄武卫的战力是何等的逆天。 而且整个玄武卫都有着极强的荣誉感,即便取得如此战绩,身为玄武卫参将的朱勇还是倍感自责。 跟着姜承道过来的其他将领听到朱勇这么说,却没有丝毫安慰的意思,而是一脸肃然地站在原地,显然是认为朱勇的自责理所当然。 堂堂玄武卫在这点人数差距面前,居然不能快速破敌,简直就是耻辱! 姜承道摇了摇头。 “没事,禁军用了大夏秘传的天阶大阵,大幅度提升了禁军的战力,朱勇你能战至如此已属不易,无须自责。” 听到这话,朱勇顿时用力拱手,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 “谢殿下体谅。” 稍微安抚了一下朱勇后,姜承道便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动玄武卫组织防务,同时用圣灵之力快速修复破损的护城大阵。 随着他的到来,玄武卫瞬间士气大振,在圣灵力的加持下,本就强横的战力顷刻间突破极限,一时间,原本跟数倍于他们的禁军合起来的战力不分伯仲的玄武卫,竟开始快速反击,很快便隐隐有压制禁军的趋势。 对于玄武卫,或者说对于整个沧溟军而言,圣王就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的旗帜。 只要有他在,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杵在那里,就能让沧溟军振奋起来,发挥出超乎寻常的战力。 很快,站在禁军中军,被上百名顶尖高手和战力不俗的禁军将领死死地护在中间的赵太后,以及她的同门师叔夏侯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穿云术的消耗变大了,而且先锋部队的伤亡突然激增。” 赵太后紧皱着眉头,冷声道:“看来,那家伙已经赶到城楼了。” 夏侯延须发皆白,但身形却异常高大,如同一座铁塔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听到赵太后这么说,他下意识地看向远处的城楼。 远超常人的视力,让他很快便注意到了一道高坐于一匹雄壮无比的战马上的身影。 “能够支配圣遗物中的无上圣力的最强者,沧溟圣王么…” 略显苍老的面容上,一对浑浊的老眼闪烁着阵阵寒芒。 “不好对付啊,这种传说中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 “哼!” 赵太后冷哼一声,道:“圣王固然强大,但自古以来一直都只能龟缩在圣境之中,无力染指中洲大地,这就说明圣遗物的力量肯定存在某种限制,让他们无法在圣境之外的地方使用圣人之力。” 毕竟是曾经掌朝六年的政治生物,赵太后无论是心机还是见识,亦或者对人心的把控,都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自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透过事物表面看清实质,然后据此做出自己的判断。 “万千年来都是如此,本宫就不信,这一代圣王会是例外,既然如此,那他就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夏侯延神色有些微妙地扫了她一眼。 “但他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将数万沧溟军精锐转移到紫极殿中,而且还能靠着这点人将五倍于他们的羽林卫和勇士营、以及一众绣衣卫高手击溃,就足以证明他确确实实能在圣境之外使用圣人之力了吧。” “任何违反常理的事物背后,都是巨大的代价,这是天道至理。” 赵太后双手抱胸,凌天凤威在妙曼的身躯周围不断缠绕,使得此时的她莫名给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强大而高贵。 “虽然本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那家伙不可能肆无忌惮地在圣境之外使用圣人之力,也不可能再次发动那种能够转移数万人的神秘术式,代价和限制必然存在,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所以……”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莫名变得漠然无比。 “只要多试探几次,说不定就能找到他的破绽。” 夏侯延直接问道:“那要是找不到呢?” “暂时找不到也无妨。” “初次交锋,本宫也不求一战定乾坤,只要能试探出他现在能否使出全力,能否发挥出那传说中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战局的可怕力量即可,反正……” 说着,赵太后冷冷一笑。 “本宫兵力充足,八十万禁军尽数为本宫所用,本宫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而他,此时不过两万余战力罢了。” 而就在她这么说着的时候—— 轰隆! 城楼上突然一声沉闷无比的巨响,随后只见一道黑影猛地腾空而起,顷刻间跳到了正在向着长乐门城楼发起猛攻的禁军先锋上空,手中那通体漆黑的长枪猛地脱手而出,重重砸落而下。 这一刻,那个拥有当世最强者之名的存在,终于向世人露出了瘆人的獠牙。 第十七章 代价 事实证明,圣遗物那超常规级别的力量,绝对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哪怕圣王在外界无法发挥出完整的圣人之力也一样。 当陆晨随着一众朝臣来到城楼,亲眼看到城墙下那道一骑当千大杀四方的身影,便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只见一身玄色重甲的沧溟圣王跨坐在一匹同样披甲的高头大马上,不断向前发起冲锋,手中一杆银黑色长枪如同勾魂索一般,每次挥动,周围装备精良的禁军便倒下一大片。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顷刻间冲出一条狭长的真空带。 玩过无双的陆晨甚至有种在看割草游戏的感觉。 身处凶恶的战场,即便被上千名敌军团团包围,依旧能凭借极其强大的武力横扫四方,将敌人一片片地斩落马下。 这TM不是无双割草是什么?! “尼玛,这么夸张的吗?!” 陆晨震惊了。 来到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算是知之甚多。 圣王如此特殊的存在,他自然不可能没有耳闻,也知道圣王本身就是力量的象征,一直以无上圣力守护圣境。 但也只是知道圣王很强而已,并没有直观的概念。 直到现在…… 在现实中看到真正意义上的“一骑当千”是什么概念? 难以形容。 有点像他儿时玩三国无双打到虎牢关时,那几乎是无法战胜的鬼神吕布震撼出场碾压一切的感觉。 这是一个存在术法、功法、法阵之类的超自然力量古代世界,但即便是再强大的修者,也不可能在战场这個煞气极重,对实力影响极大的地方以一敌万。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圣王。 而且,圣王强大之处,并非只有自身的无双战力。 在圣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快速突进的时候,身后三千名玄武卫紧随其后,将一个个被杀破胆的禁军杀死,整支队伍如同一台无情的收割机一般,飞速将周围的禁军一茬接着一茬地割掉。 数以万计的禁军,竟完全无法阻挡姜承道身先士卒的冲锋,只能以尸体稍稍拖住他们前进的脚步。 禁军的攻势受阻,原本势均力敌的平衡被姜承道直接打破,庞大的队伍即便有武神大阵的加持,也难以再接近城门半分。 战场逐渐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何等可怕的力量,何其可怖的虎狼之师……” 一名老臣嘴角有点哆嗦,颤颤巍巍地说出来此时众人的心声。 原本心里还打着小算盘的部分朝臣此时冷汗直冒,噤若寒蝉,而后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庆幸之色。 还好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太后的反扑就来了,让他们亲眼见识到了沧溟圣王那令人甚至升不起“战斗”这个概念的力量。 否则…… 一想到这里,他们便下意识地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李正、谢鸿运和汪直等已经向圣王示好的朝臣笑了,笑容中充满了得意。 姜还是老的辣。 只有像他们这么有先见之明的人,才能在大变来临之际抢占先机,提前跟圣王打好关系。 陆晨在反应过来后,也笑了。 无他,圣王的力量超乎想象,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 “唔嗯......”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一声略显痛苦的轻吟。 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却见女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旁。 只见她不知为何死死攥着拳头,仿佛在强行忍耐着什么一般,脸色苍白如纸,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渗着细汗,看上去颇为狼狈,毫无帝王威仪可言。 周围的朝臣很快便注意到女帝来到了他们附近,但他们却如同没看见一般,脸色没有丝毫波动,将女帝完全无视。 “陛下!” 陆晨自然不会像他们那样无视女帝,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正所谓演戏演到底,做戏做全套。 既然当了这个忠臣,那他明面上就不能忽视女帝。 否则要是太过反常的话,他估计还没因为罢官而原地羽化升仙,就要被怀疑是否被邪祟附体,最后被诛邪司的条子逮到镇邪塔去了。 女帝摆了摆手。 “陆……陆爱卿不必多礼。” 依旧是那副微微弱弱的样子,和平时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没有任何区别。 陆晨站起身,而后一脸不满地冲周围吼道:“尔等是要造反吗?还是耳朵聋了?眼睛瞎了?都没看到陛下在这里吗?还不赶紧向陛下行礼?” 听到这话,周围的朝臣才晃晃悠悠地转过身,很是敷衍地行了个礼,倒也没多说什么。 在他们眼里,陆晨得罪了沧溟圣王,下场注定凄惨,至少也是被罢官去职,赶回老家。 身为位高权重的盛和朝臣,他们自持身份,自然不会跟一个即将被圣王一撸到底的普通老百姓较真。 顶多等到他被赶回老家成为一介黔首的时候,让人多“关照关照”他,也好全了曾经同朝为官的情义。 见陆晨直到此时还如此维护自己,姜承婉不由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 ‘这个男人,果然和皇兄一样可靠……’ 在陆晨回过头时,姜承婉快速收回目光,同时变回那副唯唯诺诺的废物模样。 “陛下脸色有点差,可是龙体有恙?” 陆晨看着女帝一脸憔悴的模样,一脸“关怀至深”的说道。 “若是陛下龙体不适,就赶紧回去看太医吧,陛下身系中洲亿万生灵的福祉,可不能出任何意外,这里交给圣王就好了,而且有这么多人在这欣赏那家伙的英姿,不缺陛下一个。” 这可怜的小姑娘,换做现代社会,不过就高一的年纪,但却接连被权后和权臣欺辱,明明怕得要死,被战场吓得脸都白了,却愣是不敢忤逆沧溟圣王之前在太极殿的吩咐,老老实实地跟着来到这里,不敢离开。 姜承婉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就如同陆晨所猜测的那样。 然而陆晨却没注意到,底下的沧溟圣王每一次发动某种威力极大的武技或者术法的时候,女帝的小手便猛地攥紧一分。 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她体内涌出,飞速涌向战场中正在用圣遗物【九幽】不断杀敌的姜承道,就像是一道法则屏障一般,让他免于因为在圣境之外动用圣遗物的力量而被天道灭杀的风险。 太后的判断是对的。 任何违背常理的事物,其背后都有相应的代价。 就好像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一样。 而姜承道在圣境之外动用圣人之力的代价,便是她所支配的玉玺中的无上圣力,和她身上的圣灵力。 很快,一面倒的趋势彻底形成,越来越多赶来的玄武卫加入战场,彻底粉碎了前军的所有希望。 禁军前军开始出现溃败的迹象,而且姜承道率领的玄武卫正在以势不可挡的力量朝赵太后所在的中军方向冲去。 赵太后当机立断,直接下令派上所有高手前去迎敌,而她自己却和夏侯延转头就跑。 第十八章 碾压 在姜承道亲自率领的玄武卫那势如破竹的冲击下,十多万前军禁军如同割麦子一般成片地倒下。 同时,由于赵太后对姜承道所能发挥出的实力判断错误,中军主帐距离战场只有十多里地,虽然这个距离对于绝大多数战争来说都是非常安全的,但面对来势汹汹的玄武卫,根本没有足够的缓冲,也来不及调整战术。 而且谁也不知道姜承道的个人实力究竟能强大到什么地步。 全盛时期的圣王如果放到现代,几乎可以等同于核弹级别的存在。 甚至更夸张。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种事,哪怕是无法发挥全部实力的圣王,也并非不可能。 十多里地的距离,对于面对展现出如此可怕的力量的沧溟圣王的他们而言,还真算不上安全,甚至可以说风险极大。 为了以防万一,稳妥起见,作为禁军核心的赵太后和夏侯延只能弃车保帅,令中军和一众高手上前,拼死阻挡玄武卫的攻势,自己则带着玄凤旗后撤,同时令左右两翼和后军上前。 而他们的离开,使得武神大阵瞬间失效,本就不是玄武卫对手的前军在失去武神大阵的加持后,顷刻间如同雪崩一般崩溃,并以洪水之势向着四周蔓延。 很快,前军便彻底崩溃。 士兵们哭爹喊娘地朝后方跑去,任由督战队如何狠辣,都阻挡不了禁军的颓势,顷刻间被崩溃的败兵群踩成了肉泥。 好在两翼禁军及时赶了过来,后军亦是行动迅速,三个方向数十万禁军的接应,终于勉强稳住了战局。 面对重新集结的禁军,姜承道微微握紧手中的黑色长枪。 此时的他全身染血,身上的黑色重甲不断析出暗红的血迹,坐下的绝影宝马原本漆黑的鬃毛此时也已经变得血红,就连打响鼻时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缕鲜红。 他已经不记得死在自己手里的禁军有多少了。 长枪枪尖不断滴血,上面沾着颜色各异的碎肉。 身后,上万玄武卫脚下踏着的,是成千上万禁军血肉堆砌而成的血路,而身前,却是如同乌云一般缓缓压来的无数禁军。 然而,即便如此,姜承道面甲下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畏惧。 敌虽众,一击即斩! 在他强悍无比的背影笼罩下,一众玄武卫神色虽然略显疲态,但却不见一丝动摇,依旧坚定无比地追随着姜承道的脚步。 中洲北境第一强军,不外如是! 姜承道缓缓抬起手中的长枪,准备鼓舞士气,再度发起冲锋。 不过就在他刚准备开口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响起姜承婉的声音: “皇兄,敌军势众,先回城休整吧,朕也快到极限了。” 听到这话,姜承道顿时高声喊道:“全军听令!” 玄武卫顿时神色一凛,等候姜承道下令。 “调转马头,回城!” “诺!” 几乎是本能一般,一众玄武卫立马回身,展现出了极高的服从性。 虽然他们不理解为何圣王在如此气势如虹之时下令回城,敌军虽多,即便是他们也不可能将其全部诛杀,也可以狠狠咬下一块肉,令其伤筋动骨。 而且在他们的认知中,以圣王的力量,哪怕他们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圣王也能用无上圣力带他们离开战场。 但即便再怎么想不通,他们也会一丝不苟地执行玄武卫的命令。 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服从。 玄武卫调转方向快速朝城门方向冲去,姜承道却依旧紧握长枪,傲然地伫立在原地。 断后还是有必要的。 不过,他一人断后足以! 禁军将士看到玄武卫撤退,眼中却丝毫没有喜色,哪怕留下来断后的只有姜承道一個人,亲眼目睹前军惨状的他们也不敢急吼吼地上前追击,而是稳步行军,谁都不愿充当用于消耗圣王体力的炮灰。 看着亦步亦趋朝这边行进的禁军,姜承道目光高悬,眼神轻蔑。 “堂堂大夏第一军,曾经在父皇手中大杀四方的虎狼之师,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悲。” 摇了摇头,等到玄武卫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后,姜承道便夹紧马腹。 嘶!! 绝影马嘶鸣一声,铁蹄策动,带着姜承道飞速离开战场。 而他的安然离去,也宣示着沧溟军和禁军的初次交锋,以沧溟军碾压式的胜利告终。 东城城墙下,数万禁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经此一役,禁军前军死伤大半,活下来的士兵也被吓破了胆,即便有武神大阵的加持,也难以形成战力。 不仅如此,其他禁军在见识到玄武卫和姜承道那势不可挡的恐怖战力后,内心深处也被蒙上了一层浓郁的阴影。 这TM岂是凡力所能抗衡的军队? 禁军的士气受到极大的影响,要不是赵太后和夏侯延多年以来积累的威望极强,整个禁军的军心甚至有可能动荡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即便军心没散,但数十万禁军也逐渐开始人心浮动。 圣王所带来的威慑力实在太过恐怖,尤其是亲眼目睹圣王肆虐战场的一幕后,这种心理上的阴影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克服的。 夜晚,京城大门紧闭,禁军则在距离城门三十多里外扎营。 赵太后派出绝大多数高手警戒四周,夏侯延也安排上万精锐轮流值守,严密监视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同时吩咐士兵夜不解甲,随时准备迎敌,生怕姜承道趁着茫茫夜色发起袭击。 偌大的禁军,对圣王统帅的区区三万玄武卫竟畏惧不已。 圣王之威,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姜承道现在根本没办法夜袭。 倒不是他今天体能消耗过大需要休整,也不是玄武卫太过疲惫,而是因为女帝姜承婉需要时间恢复圣灵力来支撑圣遗物的力量。 此时,紫极城中。 一脸疲态的姜承婉和姜承道相对而坐。 姜承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轻声说道:“皇兄,二十万沧溟军现如今已经行至何处?” 姜承道正襟危坐,丝毫没有仗着兄长的身份和圣王之位而做出任何失仪之举。 “日前收到消息,大军已行至云岚山一带,预计明日巳时便可抵达洛京辖区,一举助陛下彻底掌控乾坤。” 闻言,姜承婉不由得眼前一亮,脸上原本紧绷的神色悄然松开了些许。 “如此……” 她稍微沉吟了一下,眼中陡然闪过一道精芒。 “便开始下一阶段的计划吧。” “诺!” 次日,朝会再次取消。 姜承道带着李正、谢鸿运等少数几名朝臣,借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率领两万玄武卫踏出洛京东城城门,在温暖的朝阳中极速前行,向禁军驻扎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十九章 义之所在 对于常年和邪祟殊死战斗的沧溟军而言,早已经被圣王和玄武卫吓破胆的禁军几乎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不堪一击。 因此,当二十万日夜兼程的沧溟军踏入洛京辖区范围的那一刹那,禁军的败局就已经注定。 “盛和六年十二月十日,妖后赵氏协同叛贼夏侯延裹挟八十万叛军猛攻京师,被玄武卫击败,大军后撤三十里。 次日辰时,沧溟圣王亲率两万玄武卫主动出击,于东城二十里外与叛军激烈交战,玄武卫勇不可当,一路势如破竹,杀敌无数,奈何叛军势众,玄武卫疲敝,逐渐不支,遂被围之。 战至巳时,二十万沧溟军突至,猛击叛军后方,叛军大败,妖后赵氏与叛贼夏侯延、伪王姜承运以及部分反贼头领携残军远遁,圣王率军逐之……” 看着邸报里的内容,陆晨不由两眼发光。 稳了! 原本沧溟圣王仅凭三万玄武卫就能控制洛京,重创八十万禁军,现在二十万沧溟军主力赶到京师,太后再无一丝翻盘的可能。 这片天下,终将归于沧溟圣王之手。 只能说不愧是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野心勃勃的圣王,沧溟圣王仅用五天,就让洛京这个天下中枢完全易主,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谋略,亦或者是手腕都超乎想象的强大。 太后的运气实在太差,居然会在她掌权期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完美的五边形战士。 而且实力极强的圣王自古以来就自带威望,并不逊色于皇族,圣王只要能够在圣境之外使用圣遗物的力量,真要夺取天下,肯定要比其他势力要容易得多。 “现在沧溟圣王追亡逐北,不管能不能擒获太后,等他回朝以后,声势必然达到顶峰,届时就算当场废掉女帝都没问题。” 放下邸报后,陆晨眯着眼睛琢磨了起来。 “以我之前的表现,沧溟圣王肯定容不得我这种皇帝死忠的存在,肯定会找個由头撤了我的官打入天牢,甚至直接一刀剁了,同时解除所有官职,不管怎么样,这官…我是丢定了!” 这么一想,陆晨便兴奋了起来。 “表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洛小钰的声音: “你在里面吗?” 陆晨顿时收起思绪,坐了起来。 “在。” 洛小钰推门而入,而后轻声说道:“表哥,萧公子来了,现在正在客厅等候,你要见他吗?” 萧逸?他来干嘛? 对于前身的这个好基友,陆晨还是挺有好感的。 倒不是因为萧逸出身不俗,而是因为萧逸跟前身真挚的友情。 当初在宗门求学时,萧逸便对前身多有照顾,前身科举高中进士,获授工科给事中时,萧逸就曾劝过,前身的性格不适合在如此时局担任科道言官,甚至不适合在京师做官,不妨以“经验不足”为由自请外放。 只可惜前身没听。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前身刚就任工科给事中就发现不少朝廷工程存在大量猫腻,立即上书皇帝,结果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他愤然入宫面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此,听到是萧逸过来找自己,陆晨虽然不知道他这时候过来找他干嘛,但还是没多想便站起身。 “你去接待一下,我马上过来。” “好的。” 洛小钰应了一声,起身朝客厅走去。 陆晨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不至于太失礼,然后便离开了房门。 来到客厅,便看到萧逸坐在主位下首的椅子上喝茶。 陆晨走进客厅后,先是打了个招呼,跟萧逸客套了一下,然后坐在主位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若愚兄专程过来,所为何事?” 萧逸放下茶杯,神色有些肃然。 “怀宇,你相信我吗?” 闻言,陆晨先是愣了愣,而后重重点头:“若愚兄一直对在下多有关照,在下自然是相信若愚兄的。” 听到这个回答,萧逸悄然松了口气。 “如此便好。” 说着,他突然探手入怀,从怀里取出一份信函,递给陆晨。 “怀宇你先看一下这封信。” 陆晨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信封拆开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突然怒目圆瞪,“啪”的一声将信纸重重拍在桌子上。 “岂有此理!!” 这封信里的内容很简单,概括来说的话,就是李正说沧溟圣王已彻底歼灭叛军,解除了洛京之危,现在大军北返,预计后日巳时便可抵达京师。 并且,圣王有意从只有皇帝才能带队走的皇极门入京,带功入朝,同时放出话来,希望后天能在皇极门看到百官出迎,给予他们这些救朝廷于为难、大功于朝的沧溟军将士足够的肯定和荣耀。 当然,要是身体“抱恙”,也可以不去,但要是“带病上朝”,那就说不过去了。 李正号召所有“有识之士”听从沧溟圣王表达出的意思,明日不要去皇宫当值,提前赶往皇极门外恭迎沧溟圣王大军凯旋。 若是身体有疾,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中,莫要不识好歹,徒增不快。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丝威胁。 此次追击“叛军”,李正也去了,一直跟随沧溟圣王左右,因此他的话可信度还是有的,而且这种事也没必要说谎,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作为女帝的“死忠”,陆晨看到这个消息,怎么可能不气愤? 虽然他“愤怒”得嘴角的笑意都快掩盖不住了,但他还是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对李正等无耻小人破口大骂,就这么当着萧逸的面愣是骂了他们一刻钟,所用的词汇都不带重样的。 最后还是骂了太久口干舌燥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大口。 萧逸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陆晨的骂功居然这么猛。 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陆晨一般,萧逸怔怔地看着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无耻逆贼,竟敢背弃陛下,如此不忠不义之人,竟能位列朝堂,真是国之不幸,民之大害啊……” 听到陆晨又准备开骂,萧逸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次专程来找他,可不是来看他骂街的。 “怀宇,听我一句劝。” 萧逸语重心长地道:“当今陛下注定只是任人拿捏的傀儡,没有任何掌权的希望,根本不值得你如此效忠,而且,如今洛京尽数掌握在沧溟军手中,只等沧溟圣王班师回朝,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伱的忠义也注定不会有任何回报,所以…你还是放弃这毫无意义的忠诚吧。” “明天,你若是不忍看到陛下那不忍言之事,就抱病在家装病不出,虽说你此前冲撞圣王,想必已遭到沧溟圣王的忌恨,但只要在这种关键时刻不站出来和他对着干,事态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闻言,陆晨顿时眉头一挑。 什么?还有挽回的机会?这可不成! 一念至此,陆晨便摇了摇头,而后正气凛然地说道:“能被放弃的,还能叫忠诚么?” 说着,他缓缓抬起手,将手中的信件如同证物一般收好。 “若愚兄不必多言,我知道你这么说都是为了我好,也知道在此时选择效忠陛下是一件常人无法理解的蠢事,更知道沧溟圣王踏过皇极门回到京师意味着什么,但是……” 陆晨眼神一凝,而后铿锵有力地对萧逸说道: “只要陛下未曾负我,我就绝不可能背弃陛下。” 对于他的回答,萧逸似乎早有预料,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值得么?” “值得!” 没有丝毫犹豫,陆晨的回答依旧果断。 废话,只要舍弃这官身,立马原地升仙,这种划算到天际的买卖,碰上谁都要抢着做好吗? 萧逸又道:“所以,怀宇你明天早上是准备去……” 没等萧逸说完,陆晨便理所当然地回应道:“身为朝廷命官,自是要去点卯,准时参加朝会。” “紫极城中全是玄武卫,陛下被上千名能够轻松干掉羽林卫和勇士营的精锐高手牢牢【保护】着,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陆晨没有计较萧逸接连的泼冷水,只是露出一抹无奈而坚决的笑意。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听到这话,萧逸内心不由猛地颤抖了一下,连带着说话声都有些微微颤动。 “若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说罢,不等萧逸再开口,陆晨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 看着陆晨略显瘦弱却莫名给人一种高大之感的背影,萧逸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第二十章 偶遇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过了两日。 拂晓时分。 陆晨快步走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刚穿过崇德巷,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让他颇感熟悉的声音: “怀宇,留步。” 仅仅愣了一瞬,陆晨便反应了过来,“怀宇”是跟他同名同姓的原主的表字,那声音是在叫他,于是赶忙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很快,他便看到不远处的崇德巷牌坊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清晨的宁静中,借着东方微微泛起的晨光,那妙曼的娇躯竟散发出一股引人遐想的气息。 只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个极具韵味的美人。 然而在看清那人的模样后,陆晨却突然抬起手,一脸正色地朝她作揖,用略带着敬意的语调开口回应道: “萧尚书。” 没错,那美人正是跟目前担任工科给事中一职的他经常有政务往来的高官——工部尚书,萧韵。 正二品高官! “嗯。” 萧韵点了点头,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身上崭新的七品朝服停留了片刻,眼神莫名变得微妙起来。 “怀宇穿着如此正式,是准备前往皇极门迎奉沧溟圣王么?” 陆晨动了动嘴角,正想回话,这时侧面的巷道却突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萧尚书何必多此一问?” 话落,一个身着正三品朝服,身形颇为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巷道内走了出来。 陆晨转过头看去,很快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礼部左侍郎,吴宗云。 得,又是個大官。 陆晨礼节性地朝他作揖,“吴侍郎。” 吴宗云负着手,神色凛然地对萧韵说道: “自六年前先帝驾崩,妖后矫诏废皇储立幼帝、临朝称制伊始,朝野上下被其贼党搅得乌烟瘴气,致使万民蒙难,幸得沧溟圣王顾念苍生社稷,亲率甲兵二十余万出圣境南下匡扶社稷,以九幽之力荡尽逆贼,沧溟圣王携百胜之师正式入朝,今后乾坤必将归正,仁道盛世可期,值此万象更新大展宏图之际,我辈修士自当云集,这位后生想必也是有志之士,自然是去迎奉沧溟圣王,为即将到来的天下大治尽一份心力。” ‘牛批!’ 听到一半陆晨便不禁暗中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心道: ‘不愧是混政治的,居然能把卖主求荣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正义性十足,这货能在太后掌朝时期保住三品高官的官职,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如今是个朝臣都知道,太后党羽已经彻底兵败,如无意外,最多再过两个时辰沧溟圣王就会踏过皇极门,迈出那登天的一步。 但是即便如此,哪怕只有一刻,只要女帝还坐在龙椅上,她就还是大夏皇帝,而吴宗云身为朝廷正三品高官,不仅妄言矫诏这种还没有明确定论的事,言语之间还处处站在沧溟圣王的立场,提前为他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这不是卖主求荣是什么? 萧韵脸上闪过一抹鄙夷。 她没有理会吴宗云,而是看着陆晨,眉头微蹙,而后莫名叹了口气。 “怀宇,你真的决定,要像那些不忠不义之辈一般,去皇极门做那让人瞧不起的趋炎谄媚之徒么?” 闻言,吴宗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我等此举乃是顺应天命,迎奉的可是传说中的圣王,为的是苍生能够免受乱世战乱之苦,何来不忠不义之说?” “吴侍郎。”萧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冷冷地瞥了吴宗云一眼,道:“你师尊是不是没有教过你,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能贸然插嘴,不然会显得你很没有教养。” 吴宗云眼睛一瞪,而后猛地甩手:“我只是看不惯萧尚书误人前途而已。” “陆给事器宇轩昂,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庸碌之辈,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如此英才怎可埋没?萧尚书,你自持清高也就罢了,只要不以刀刃相向,老老实实带病在家,以沧溟圣王之气度想必不会与你计较,但伱何必阻挠有志者奔赴前程?” 事实上,他倒也不是看重陆晨,而是看重陆晨身上自带的一些东西。 比如说,陆晨此前如此硬气地正面硬刚沧溟圣王这件事。 如果有人能让他“弃暗投明”,那对于圣王的威望而言可是一个不小的提升。 连如此执拗的死忠分子都被圣王降服了,那就说明圣王的确是众望所归,有资格成为天下之主的存在。 而规劝陆晨“弃暗投明”的人,说不定能在即将权御天下的圣王殿下心中留下极好的印象。 听到吴忠云这么说,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 这厮想找人凑人头就直说啊,哪来这么多的屁话。 萧韵冷哼一声,“事实如何吴大人自己清楚,莫要这般自欺欺人。” “不识时务之人,真是不可理喻。” 吴宗云再次负手,不再看萧韵,而是转过身,对陆晨说道:“陆给事,莫要在此浪费口舌,耽搁前程,老夫正好也从此道去往皇极门,你我顺路,一同前去吧。” 萧韵也没有理他,接着对陆晨说道: “怀宇,回去吧,虽然沧溟圣王入主京师一事已不可逆转,但我们身为盛和朝臣,即便为了宗门、亲族,不去做那不可为之事,也不能泯灭心中的良知。” 直言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后,她便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胆敢硬刚赵太后,在沧溟圣王如日中天的时候又站出来维护女帝的威严的男人,看他在此巨变之际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坚守曾经的信念,还是顺应时局,随波逐流。 是往北走,像诸如汪直之流迫不及待摇尾乞怜的朝官一般前往皇极门迎奉沧溟圣王入主洛京,还是像她所希望的那样掉头往西原路返回西城宅邸,既不去做那不可为之事,也不趋炎附势,就这么听之任之。 后者也是相当一部分朝臣的选择。 在两人的注视下,陆晨却是摇了摇头,而后对吴宗云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道: “吴侍郎误会了......” 此言一出,吴宗云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阴冷,而萧韵却是脸色一松,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透着一丝欣赏。 陆晨接着道:“在下从未有过前往皇极门的念头,所以与吴侍郎并不顺路。” 这话让吴宗云瞬间有种被戏耍的感觉,恼怒之下当即变脸,冷笑道:“好一个‘从未有过’,年轻人,做人不要太虚伪,若你原本不是打算去皇极门迎奉沧溟圣王,为何要在此时出门,难道你是准备去衙署当值不成?” 闻言,萧韵也皱了皱眉。 的确,如果陆晨跟她一样一开始就不打算迎奉沧溟圣王,那他压根就不会出门,虽然沧溟圣王在击溃禁卫军后曾扬言,不会为难洛京城中任何一个手无刀兵的人。 但是如今大变在即,沧溟大军入城必然戒严,这时候在外面跑风险极高,所以她觉得陆晨原本的念头肯定跟吴宗云一样,只不过被她劝住了,又不想承认罢了。 至于去六科廊当值……萧韵却是想都没想过,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虽然此时正是当值的时候,但现在天都要变了,谁还有心思去管什么政务。 而且各部院衙署都在紫极城内,那里现在已经成了所有官员避之不及的死地,在这种关键时刻谁若是去紫极城,就等同于公然跟即将登上皇位的沧溟圣王作对,下场必然凄惨。 谁都不知道女帝会是什么下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准备做坏事的人最厌恶的就是旁边有外人在。 沧溟圣王可以放任盛和朝臣清高,但绝不会容忍他们作死。 所以,除非是对盛和帝死心塌地绝对死忠之人,为了她可以完全不顾身后的宗门、亲族,放弃自己的前程,不顾一切,否则绝不可能会在现在去紫极城。 但是盛和帝只是赵太后因为秦王年纪太小无法继承帝位而用来过渡的傀儡罢了,哪有朝臣会为这样一个毫无威望的傀儡皇帝做到这种地步?能够坚守心中的底线不迎奉沧溟圣王已经算对得起先帝了,更不用说其他。 吴宗云提起这个也不过是为了嘲讽陆晨的虚伪而已,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选项。 然而…… 有句话叫世事无绝对。 对于吴宗云最后那句挑衅一般的话,陆晨竟然轻轻点了点头。 “吴侍郎说的没错,在下确实是准备去六科廊处理公务。” 轰! 这话竟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一般,瞬间震得吴宗云和萧韵脑袋嗡嗡作响,使得他们彻底愣住了,好一会没能回过神来。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陆晨居然会说出那最不可能说出的话来。 第二十一章 绝不后悔 哒哒...哒哒... 清晨的宁静顷刻间被沉重的马蹄声搅得支离破碎,漫天尘埃中,数万身着玄甲的骑兵在距离洛京数十里的苍云道上疾奔,由铁蹄组成的黑色洪流在无可阻挡的恐怖威势下不断将前方的一切尽数撕碎。 很快,数万铁骑行至苍云道尽头的一处岔道口前不远处。 这时,为首的姜承道突然控制胯下的绝影马放缓脚步,而后让部下打出令旗,令大军暂停前进。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 “是,圣王殿下。” 身后一身青衫的李正打马上前,来到姜承道旁边,看着不远处的岔道口,缓缓抬起右手轻抚短须,对姜承道说道: “殿下,前面的岔道右是通往洛京南华门的思恩道,左边便是通往皇极门的圣临道了,大军从入圣临道后,以当前行军速度观之,不到一个时辰沧溟圣军便可抵达皇极门。”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扬起,流露出一抹颇为自得的笑意,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接着说道:“想必朝中诸臣此时已尽数赶往皇极门,等候迎奉殿下入主洛京了吧。” 咔! 铠甲交错发出的清脆响声。 姜承道转过头,瞥了他一眼,狰狞的面甲下,那冷冽的眼眸中,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深邃。 片刻后,他唤来一个传令兵。 “传本王令,半个时辰后,全军向思恩道进发,两個时辰内必须赶到南华门!” 听到这话,李正顿时愣住了。 同时,内心缓缓涌现出一阵不安。 圣王殿下,这是何意…… ………………… 洛京,崇德坊前。 萧韵率先反应过来,当即脸色大变地对陆晨急声道:“怀宇,不可妄言!” 而吴宗云却是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年轻人,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陆晨一脸风轻云淡:“当然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愚蠢至极”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在洛京之变即将到来之际,百官之中,迎奉派至少可以在官场保留一席之地;清高派风险高,有可能惹来圣王不满,有可能被圣王无视,但也有可能被沧溟圣王欣赏进而礼遇有加。 然而最后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死忠派,下场却必定无比凄惨。 不仅肯定会被罢官去职,还小命不保,身后名也无法保证。 但这对于陆晨来说,却没有一丁点威慑力。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求之不得的目的所在。 吴宗云可不知道个中缘由,对于陆晨那犹如天方夜谭一般的话,他只是缓缓眯起了眼睛,眼中闪烁起危险的寒芒: “可敢再说一遍?” “有何不敢?”陆晨依旧没有任何动摇,一字一顿地道:“在下,工科给事中陆晨,要去衙署处理公务!”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宗云,淡淡道:“吴侍郎这次可听清楚了?” “好!很好!好得很!” 吴宗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向陆晨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没想到老夫居然看走了眼,你这后生不仅没有我等心念苍生之人的豁达,反而比那些只知自持清高罔顾天下之辈还要更加愚昧不堪,简直蠢不可及,无可救药!” 萧韵张了张口,似乎是还想再劝一劝陆晨,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而后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那清丽的面容上,竟隐约透着一股自惭形秽的意味。 “如果忠君爱国是一种愚蠢的话。” 陆晨没有再看吴宗云,而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平静的眼眸中浮现出难以言表的深沉和邃然,缓缓说出那重若千钧的话语: “那在下就当一辈子的蠢人吧。” 话音刚落,萧韵身后的巷道一处不易觉察的角落中,突然闪过一抹微光。 萧韵看着陆晨的目光浮现出阵阵异彩,而吴宗云的心里却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让他莫名有种想要尽快逃离这里的强烈念头。 他猛地甩手,冷哼一声,道:“哼!老夫倒要看看,等你被罢官去职,而且带着一身罪名被押上刑场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嘴硬!” 留下这句话后,不等陆晨说话,他便猛地转过身,不再理会两人,直接迈起脚步快步朝北边的大道走去。 在吴宗云离开后,萧韵终于说话了:“怀宇,你真的,打算如此做么?” 陆晨毫不犹豫地正色道:“在下乃是陛下亲自勾笔任命的盛和朝臣,自接过印信文书的那一刻开始,在下此生就注定了要为陛下肝脑涂地,故而,无论发生任何事,在下都绝不会辜负陛下君恩,只要陛下还未撤去在下职务,在下就一定会尽职到最后。” 感受着陆晨那坚定无比的决心,看着他那毫不动摇的眼神,萧韵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忠贞之人…… 然而陆晨心中却因为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而感到有些许不适。 具体来说的话,就是有点…反胃…… 他也不想说这种话,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摊上了这么一个奇葩系统呢? 而且这也是他想展现给沧溟圣王的形象—— 一个对女帝绝对死忠的修士。 萧韵轻声问道:“你……就不害怕么?” “怕。”陆晨叹了口气,“但在下更怕百年之后无颜面对陛下天颜。” 闻言,萧韵莫名低下头。 “伱的师门没有干涉你的决定么?” 陆晨淡淡道:“干涉了,但在下没有理会他们的意见,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一意孤行吧。”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说谎。 就在昨天,萧逸离开后没过多久,他求学时拜入的宗门便有一位长老过来,让他不要再给宗门惹祸,同时吩咐他赶紧趁着沧溟军携大胜入京,去皇极门迎奉圣王。 否则,逐出师门! 然后他就被陆晨“一脸气愤”地赶了出去。 萧韵心中浮现出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可能,下意识地问道:“那他们……” 然而没等她说完,陆晨便一脸平静地道:“在下现在已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前身已经没了至亲,人缘同样不怎么好的师尊也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不知所踪,因此,在宗门里,跟他相熟的人不多,萧逸倒是算一个。 而且那是前身的宗门,对他而言几乎毫无意义,自然不需要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就像之前前身那个未来老丈人那样,断掉最好,省得麻烦。 唰! 萧韵猛地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陆晨。 她不可能知道陆晨被罢官就无敌,因此在她的眼中,陆晨此时的形象,竟是陡然拔高了无数层,对他原本只是欣赏的心态,现在却变成了能跟师尊相提并论的崇高敬意。 在她看来,像陆晨这样至死不渝的忠直之臣,你可以说他傻,但却不能不佩服他,因为他做到了绝大多数人无法做到的事。 “值得吗。” 好一会,萧韵才颇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地在心底翻了翻白眼。 ‘MD,这些姓萧的怎么都喜欢问这种问题……’ 萧韵又道:“陛下她…自登基以来一直被赵太后控制着,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或许并不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挽回……” 她不希望陆晨去迎奉沧溟圣王,但同样不希望他去紫极城自绝仕途。 然而陆晨的神色却像是之前面对吴宗云时那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在下绝不后悔,而且在下一直坚信着,若陛下有机会亲政,她一定会成为德兼仁景,功盖太祖的圣皇帝。” 后悔?怎么可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触怒沧溟圣王以求被贬,否则这破官身留着过年吗? 如今沧溟圣王成为新皇已经毫无悬念,只要他在这时候去紫极城给沧溟圣王添堵,百分百会被盛怒的他当场革除官职,打入天牢。 然后…原地升仙! 如此大好形势,陆晨觉得这次自己绝对可以如愿以偿。 毕竟现在都飞龙骑脸了,你告诉我怎么输? 除非沧溟圣王真的像他刚冒出来时打出来的旗号“请诛妖后,还政于女帝,以正乾坤”那样,兴师动众起兵南下真的就只是单纯地为了帮女帝夺回政权。 但这怎么可能嘛? 因此紫极城他陆晨是去定了,圣人都拦不住,他说的! 第二十二章 莫要欺君 告别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心事重重的萧韵后,陆晨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了紫极城。 玄极门前,平时守候在此的上百名侍卫此时却变成了数十个身着玄甲的玄武卫。 赵太后掌朝时期,自然会将紫极城牢牢掌控在手中,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侍卫,大部分都是她的人,现在赵太后凉了,姜承道自然不会在紫极城中留下任何隐患。 看到这时候居然有人来紫极城,那些兵士之中一名俊朗的青年皱了皱眉,稍微打量了一下陆晨后,便率领十多个玄武卫朝他走去,很快便走到陆晨面前。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青年一开口,他身后的玄武卫便将陆晨围了起来。 然而陆晨却没表露出丝毫慌张之色,他负着手,一脸淡然地道:“本官乃是工科给事中陆晨,来此自是为了前往六科廊办公。” 闻言,那青年下意识地仔细看了一下陆晨身上的朝服,脸上很快流露出讶异之色。 跟吴宗云和萧韵一样,他怎么都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会有盛和朝臣来紫极城办公,难道这人就不怕触怒沧溟圣王吗? 好奇之下,青年颇有些意所指地道:“圣王殿下马上就要入京了,阁下确定要在此时去衙署办公?” “沧溟圣王入京与本官何干?” 陆晨轻哼一声:“倒是你们,为何在此拦住本官去路?难道不知道阻挠公务是犯法的吗?还是说你们想造反?”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围住陆晨的玄武卫全都紧了紧手中的兵刃,同时朝他凑近了一步。 然而那青年看向陆晨的目光中却突然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不过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一众玄武卫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便转身和一众玄武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给陆晨让开了道路。 陆晨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穿过玄极门后,陆晨便发现,偌大的紫极城此时安静得可怕,走在两侧都是朱红高墙的道路上,他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外面世界似乎与此处已经完全隔绝了一般。 以往三两同行的官员此时一個都看不到,直到他来到熟悉的工科朝房都没看到一个人影。 显然,整个盛和朝所有朝臣里就只有他一个死忠派。 虽然早有预料,但陆晨还是不禁为盛和帝感到悲哀。 在她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就被野心勃勃的赵太后别有用心地扶上皇位,做了整整六年的傀儡皇帝,现在马上又要被沧溟圣王撵下皇位,下场凄凉。 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从未真正掌握过自己的命运,一直被权力和野心所裹挟。 说是皇帝,其实本质上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不过陆晨虽然觉得她很可怜,但他也只是稍微感慨了一下,便不再多想。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陆晨开始百无聊赖地翻动起面前那堆不知道摆了多久的文书。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在沧溟圣王面前表个态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办公,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接下来,只要等沧溟圣王一到,他跳出来作个死,然后等着被罢官就完事了。 打开一卷公文,陆晨的目光虽然放在公文里关于皇陵修建进度相关的汇报和提案上,但是心思却早就飞到了那虚无缥缈的仙界之中。 也不知道羽化成仙后,会是怎么样的一种人生。 那九天之上的玄女,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风华绝世。 时间也在他神游仙界之时快速流逝。 不知不觉间,朝房之中再感受不到清晨的丝丝凉意,耀眼的日光透过窗台照射在木地板上,在驱散黑暗的同时,也让朝房变得温暖如春。 “哈啊……” 陆晨放下手中的公文,而后张开手,用力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呼~” 他呼出一口浊气,然后转过头看向窗外。 “唔…算算时间,差不多是时候了。” 呢喃了一下,他便准备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 “什么时候?”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如同黄莺出谷一般的声音。 陆晨陡然一惊,赶忙转过身看去。 很快,他便看到不远处那平时都是工科都给事中坐的主位上,此时却有一个身着金黄色龙袍、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坐在那里,正单手支在桌案上,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 在看清那少女的模样后,陆晨当即起身,而后对那少女屈身行礼,郑重道:“不知陛下到来,微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没错,那不过二八年华却已初露风华的少女,正是大夏帝国如今的统治者,名义上统御中洲大陆亿万生灵的大夏皇帝——盛和帝,姜承婉。 陆晨对女帝自然十分熟悉,哪怕她没穿龙袍他都认得。 别看他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实际上六科给事中却是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直接对皇帝负责的重要官职,是真正意义上的位卑而权重。 由于给事中直接对接皇帝,因此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前身接触皇帝的机会也不少,继承了前身记忆的陆晨自然也对女帝印象极其深刻。 见陆晨对自己正儿八经地行礼,姜承婉的目光莫名变得有些微妙。 “无妨。” 她摆了摆手,淡淡道:“是朕未告而至,怀宇并无失礼之处。” 听到姜承婉居然叫自己的字,陆晨不由得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他赶忙说道: “多谢陛下谅解。” 说着,他收回手,然后对姜承婉问道:“敢问陛下来此,所为何事?” 无论是言行还是态度,陆晨此时的表现都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仿佛对沧溟圣王准备篡位一事毫不在意,心中除却王事再无其他一般。 “没什么。” 姜承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起身,负着双手来到陆晨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仿佛是想要重新认识他似的,目光中充斥着好奇之色。 “朕只是想过来看看,在几乎所有朝臣对朕避之不及,抛下所有公务一心想着如何度过难关,如何保住权位的时候,仅有的一个为了朕甘愿放弃一切的无双忠臣究竟是什么模样罢了。” 陆晨:“……” 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有这种兴致?沧溟圣王马上就要入京了诶!你就不担心那位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觊觎无上皇权的圣王会用什么样的残忍手段对付你吗? 真搞不懂这货这么好的心态哪来的。 陆晨心中划过数道黑线,但是表面却面色如常。 他拱了拱手,淡然道:“陛下言重了。” 姜承婉摇了摇头,对于陆晨这谦虚客套的话,她竟然认真地回应了:“朕就事论事而已。” 话落,她走到陆晨的桌案前,伸出手,拿起他刚才随手丢下的公文,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怀宇刚才说的‘时候到了’是何意?可否告知于朕?” 闻言,陆晨眼角不由得微微一抽。 当然是沧溟圣王入京的时候啊,不过这种事我特么能直接跟伱说么? 好在他反应很快,片刻之间就想好了借口:“回陛下,臣刚才所言乃是与工部……”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姜承婉却突然叹了口气。 “莫要欺君。” 她合上公文,轻声对陆晨说道:“怀宇,你刚才是准备起身前往紫微宫护驾吧?” 陆晨:“……” 第二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 皇极门城楼上。 数十位朝臣迎着寒冷的北风,站在门前翘首以盼,等候着沧溟圣王携虎狼之师回京。 在他们身后,还有规模颇为盛大的仪仗队。 由于皇极门前的圣临道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率众前行,平时要么是皇帝亲征,要么是重大祭祀活动,要么是皇帝驾崩送去皇陵安葬才会用上这条修缮得极好的道路,因此平时这里基本不会有任何行人。 只要沧溟军一出现,他们马上就能发现。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直到午时一刻,宽敞无比的圣临道上都看不到一丝人影。 “阿嚏!” 一名朝臣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大声打了个喷嚏。 其他朝臣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们都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李正在信中说沧溟军肯定会在巳时抵达皇极门,但现在都已经午时了,圣临道上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这显然有点反常。 李正为官多年,向来处事圆滑,没有绝对把握的事,他是肯定不会站出来的,既然言之凿凿地说圣王有意夺位,而且还肯定地说出了时辰,照理说应该不会有差错才对。 但是现在…… “怎么回事?沧溟军怎么还没出现?出什么意外了吗?” 吴宗云皱着眉问道。 汪直摇了摇头。 “不可能,圣王殿下天下无敌!怎么可能出什么意外?” 话茬打开,一众朝臣畅所欲言了一番,但还是猜不到怎么回事。 “再等等吧。” 汪直轻抚长须,老成持重地道:“圣王殿下兴许是被什么事稍微耽搁了一下,估计过会就会到了,我等耐心等待即可。” “汪大人说的没错,是我等急躁了。” “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助圣王殿下成就一番伟业,开创出一个煌煌盛世?!” “……” 人总是下意识地倾向于相信想要相信的,被汪直这么一安慰,一众朝臣便本能地按下心底的不安,继续等待起来。 然而,又是差不多半個时辰过去,远处的地平线上,还是看不到一丝人影。 时间流逝的同时,众人的内心也愈发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后面的街道拐角处,突然走出几个家丁或者管家打扮的身影。 此时的朝臣紧张不已,身后的动静一下子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而当吴宗云看到其中一个老管家时,心底猛的“咯噔”了一下,随后不等众人反应,便率先迈起脚步走了过去。 在他走后,朝臣之中又有几个老者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显然,那些下人中也有他们的人。 “老…老爷…不…不好了!!” 还没等吴宗云走近,那老管家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听到这话,吴宗云心中的不安顿时变得极为强烈。 “老福,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 老福是吴府的老人了,在吴府做了几十年管家,深得吴家人的信任。 像他这样的人,一般是不用跑腿给主家报信的,随便使唤一个下人过来就好。 而一旦他亲自过来,那么,大抵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不好了,老爷!圣王…圣王殿下…圣王殿下他……” 听到老福断断续续的话,吴宗云的内心愈发下沉。 紧接着,没等老福说完,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便大声喊道:“不好了,老爷!您说的那位圣王殿下,他率军从南华门进城了!!” 此话一出,所有朝臣同时瞪大眼睛,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 ……………… 啪嗒…啪嗒… 紫极城,六科廊内。 一阵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压抑到几乎让人崩溃的气息,仿佛外面有千军万马正在逐步碾压过来一般,让人本能地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听到这阵声音,陆晨眼中顿时精芒一闪,漆黑的眼眸里隐藏着疯狂压抑的兴奋。 ‘终于来了么?’ “回来了么……” 姜承婉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尘,对对面的陆晨说道:“那么,也是时候去接一下那位大功于朝的柱国大功臣了呢。” 听到这话,陆晨心里不由一阵别扭。 他总感觉面前这个向来被所有人轻视的傀儡皇帝,今天有点怪怪的。 以前女帝在人前总是唯唯诺诺,连一句话都说得吞吞吐吐的,一看就是软弱无能之辈。 但是现在,这种风轻云淡中透着一丝霸气的模样是在闹哪样啊? 而且这种逼格满满的话感觉也不像是一个傀儡皇帝能说出来的啊…… 正常来说,面对拥有战力无双的沧溟圣王谋朝篡位,而自己又无力反抗的时候,身为一个马上就要被废掉的皇帝,她不是应该战战兢兢,在绝望中瑟瑟发抖地等待悲惨的命运吗? 你这豁达的样子让老子有点搞不懂了啊……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晨的眼神,姜承婉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微微一扬。 “朕看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晨表面恭敬:“没有,陛下英明神武,绝代风华,怎会有一丝不妥?” 内心却在吐槽:丫的,你就没有一丁点正常的地方好吗? 难道是压抑到极限的反弹,在极致的绝望中,直接性情大变? 嗯……这倒是有可能。 姜承婉自然不知道陆晨的内心独白,听到他这么说,眼角深处悄然闪过一抹明媚的笑意。 很显然,她现在很高兴。 不仅仅是马上就要夺回身为帝王的无上权威,更因为陆晨的这番话。 “是么?那就好。” 轻飘飘地应了一句,姜承婉迈起脚步,朝门外走去。 陆晨收起心中的思绪,起身跟了上去,三两步走到姜承婉身旁。 “陛下,您还是回紫微宫吧。” 听到这话,姜承婉眼神有些微妙地看着陆晨:“为何?” 陆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义凛然地说道:“沧溟圣王名为夏臣,实为夏贼,此獠如今无诏而入,听这声音定是带了不少兵马,想必是想逼迫于陛下,如此狼子野心之人,极有可能会对陛下行僭越之举,甚至是谋朝篡位,是故,微臣觉得,还是由微臣前去试探一番比较好,若是有变,陛下或许还有一丝应对的时间……” “没必要!” 陆晨还没说完,姜承婉便悄然攥紧拳头,打断了他的话。 “沧溟圣王是不可能害朕的,朕相信他!” 说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深邃:“就像朕相信你一样。” 第二十四章 嚣张 听到女帝如此直白的话,陆晨不由得眼角狂抽。 我TM真是谢谢你的信任啊… 他实在想不明白,沧溟圣王都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之前在朝堂上也丝毫没把女帝放在眼里,众目睽睽之下野心展露无遗,女帝的脑子究竟是坏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 算了,估计这货已经被压抑得精神失常了,没必要再跟她这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废话,还是直接去找沧溟圣王的麻烦得了。 这么一想,陆晨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跟着女帝走了出去。 紫极城中,太后的人已经被清理干净,剩下的宫人基本都是以前真正干活的,现在臣服于沧溟圣王淫威之下装模作样地服侍女帝。 来到外面,陆晨便看到几个太监和宫女正一脸忐忑地看向玄极门方向,在他们后面,则是身着玄甲的玄武卫。 看到女帝和陆晨出来,宫人们先是诧异地看了陆晨一眼,而后赶忙走到女帝身旁服侍。 玄武卫依旧面无表情,等到女帝从他们身旁经过,才有所动作,像以前宫中的侍卫一般尽职尽责地拱卫在女帝周围,却是看都没看陆晨一眼。 如同一个個冰冷的机器。 女帝目视前方,淡淡道:“怀宇,过来一些。” 陆晨怔了一下,而后应了一声,走到女帝身后。 这时女帝突然后退了两步,凑到陆晨跟前。 顿时,一股迷人的幽香袭来,几缕乌黑的发丝被微风轻轻荡起,在陆晨脸庞轻轻飘过,轻微的触感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舒畅感,莫名醉人。 “走吧。” 淡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陪朕一起,跟过去做个彻底的了结。” 听到这话,陆晨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当然,更多的是怪异感。 这种气度非凡的说话方式,可不像是那个任人搓圆捏扁的傀儡皇帝能够拥有的啊…… 摇了摇头,陆晨压下内心深处涌出的一丝不详预感,沉声应道:“微臣,荣幸之至!” 女帝微微颔首,而后不再说话,就这么神色平静地带着众人朝玄极门走去。 此时,玄极门外。 姜承道跨坐在绝影马上,目光直视着不远处大开着的玄极门。 在他身后,一众沧溟军的核心将领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无论冬日的寒风如何在周围肆虐,都无法动摇他们分毫。 而如此精锐的沧溟军之中,却有几道颇为扎眼的身影,正是之前姜承道出兵追击赵太后时,特意带着的李正、谢鸿运等人。 只见他们一身青衣,一副文士打扮,而且他们或是大腹便便或是身形瘦小,加上不敢在圣王面前动用驱寒术式,仅凭身体素质根本阻挡不了寒风的侵袭,整个人不住地瑟瑟发抖着。 “圣王殿下…” 李正实在忍不住了,壮着胆子打马上前,走到姜承道身侧。 “恕小臣斗胆,敢问您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同时看向姜承道。 虽说姜承道不知为何没有按照他们所想,走圣临道从皇极门入京,强势宣告他即将掌握中洲的无上皇权,而是走思恩道从南华门入京,走的是功臣返朝的流程,让他们这些早早表态的圣王党本能地不安起来。 但姜承道只是没打招呼就走南华门而已,并没有说其他,因此就目前来看,他趁着帝势衰微之际谋朝篡位的野心还是没有变的,只是不知为何多此一举罢了。 对此,他们只能归咎为圣王毕竟和常人不同,也和他们认知中的枭雄不一样。 当然,主要是他们不敢多想。 毕竟那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若是成为现实,对他们而言绝对是灭顶之灾,因此他们想都不敢去想那种可能。 说到底,人终究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更何况圣王都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了,几乎不可能放弃那眼看着就唾手可得的天下。 姜承道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等陛下。” “欸?等陛下?” 李正愣住了。 啥玩意?他们一大帮人在这里傻愣愣吹了这么久的刺骨寒风,就为了等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傀儡皇帝? 搞毛呢? 你可是圣王啊!中洲最强者之一啊! 而且手握雄兵,整个洛京都被沧溟军牢牢掌握,整个天下也鲜少有人敢与你为敌,都已经到这份上了,直接去紫微宫把那个软弱不堪的废物一脚踢下龙椅不就完事了?还专门在这等她做什么? 实在想不通之下,李正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呵!” 面具下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本王行事,难道还须向李少卿解释不成?” 闻言,李正顿时面色一变。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股浩瀚无比的气息陡然从姜承道身上涌出,顷刻间压在了他身上。 “唔嗯!” 只一刹那,李正便感到背后仿佛有千钧之力压下来一般,脆弱的膝盖无法支撑如此强大的力量,顿时闷哼一声,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跪伏下来。 “李少卿!” 谢鸿运面色大变,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纷纷用诧异和恐惧的目光看向姜承道。 “圣王殿下恕罪,李少卿心直口快,而且心系殿下大业,这才一时情急言语不当,失仪冲撞了殿下,绝无轻视殿下之意!” “是啊,李大人品行上佳,忠肝义胆,恪守臣节,绝不可能有意冒犯殿下,望殿下明鉴!” “求殿下高抬贵手……” 几人你一言我一嘴,帮李正,同时也是帮自己说话。 姜承道面甲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一脸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品行上佳?忠肝义胆?恪守臣节? 这种卖主求荣、寡廉鲜耻的废物也配? 这种人居然能身居高位,果然大夏的官场已经没救了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姜承道还是收回了威压,同时意味深长地冷声说道:“没有下一次了。” 他到底只是一个臣子,并没有权力处置这些背主之臣。 事后交给女帝自行处置才是最妥当的做法。 “咳咳!” 身上的巨力突然消失,得以解脱的李正猛地咳嗽了一阵,才终于缓过一口气。 下一秒,他便站起身,忙跪在姜承道面前。 “多谢殿下饶命,微臣定会记住此次教训,绝不会有下次!” 对于这番话,姜承道笑而不语。 下次?你这种人还想有下次? 就在姜承道暗自摇头的时候。 玄极门内,通道尽头的拐角处,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听到这个声音,姜承道顿时收起目光,而后打马上前,骑着绝影马缓缓朝玄极门走去。 是时候给大夏最黑暗的六年画个句号了。 第二十五章 震撼 玄极门下。 女帝面无表情地缓步上前,朝着迎面骑马过来的沧溟圣王走去。 那些宫女太监在看到沧溟王出现的那一刻便双腿打颤,走不动道了,周围的侍卫也默契地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只有陆晨一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帝身后。 而看到女帝竟然真的出现了,李正等人顿时大惊。 陆晨这个蠢货竟然还敢去紫极城当值虽然出乎意料,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这种蠢出了天际的蠢货无论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但女帝在这时候出现就显得很奇怪。 他们实在想不通,沧溟圣王准备强势入京的消息应该早就传遍整个紫极城了才对,女帝不可能不知道,就算再傻也应该意识到她的傀儡皇帝已经当到头了,马上就要被沧溟圣王取而代之了才对。 被赶下皇位的废帝自古以来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女帝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宫中某处瑟瑟发抖,满怀恐惧地等待悲惨的命运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连串疑问自脑海中升腾,但此时自然不可能有人给他们解惑。 不只是他们,此时跟在女帝身后的陆晨也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 干啥啊这是?怎么还主动上去送人头啊! 来不及多想,陆晨直接越过姜承婉,走到她跟前,将她挡在身后,而后朝着不远处打马走来的沧溟圣王怒声道:“圣王殿下止步!” 见他这时候主动站出来护着自己,姜承婉不由得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就这么深深地注视着陆晨的背影,没有再往前走。 啪嗒… 铁蹄踏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沧溟圣王如同没听见一般,驱使着绝影马向前步步紧逼。 见状,陆晨面色一沉,心底却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来沧溟圣王还是正常的,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把他彻底得罪死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便深吸一口气,而后冲姜承道喊道:“沧溟圣王,你竟然敢在紫极城,在陛下面前纵马,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对陛下莫大的不敬吗?还是说你要造反?!” 听到这话,刚反应过来的李正等人不由得嗤笑一声。 沧溟圣王本就是过来夺取皇权的,别说是在女帝面前纵马,就是把女帝强行这样那样也轻而易举。 除了同为被圣遗物选中的另外三個圣境的圣王以外,几乎没有人能阻止拥有无上圣力的圣王。 别说陆晨这个脑子有屎的普通文官了,就算是镇守八方的八柱将都不可能是圣王的对手,这种绝对的力量,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匹敌的。 真不知道这厮哪来的勇气,竟然敢拦在圣王面前。 简直不知死活! 沧溟圣王仅凭气势就能让一个正四品官压制得动弹不得,对于陆晨这种小官,圣王都不需要拔剑,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形神俱灭。 “哦?” 姜承道目光阴冷地注视着陆晨,眼中故意透出明显的杀意。 “你在教本王做事?” “是又如何?” 面对姜承道明显不善的话语和冰冷至极的眼眸,陆晨却是一脸不屑,没有丝毫畏惧。 “别人怕你,我陆怀宇可不怕你,大不了一死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姜承道面甲下的笑意愈发浓郁,但开口时,发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声音:“伱当真不怕死?” “哼,死又何妨?!” 陆晨冷哼一声,而后缓步上前,同时从腰间取出平时上朝用的芴板,将身上的所有灵力倾注其中,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在下本是永川一田舍郎,十余年寒窗苦读,埋头苦修所求功名,险些被小人所窃,幸得陛下明察秋毫,在金銮殿上金笔提名,委以重任,方才有在下今日,如此大恩,岂能不以死报之?!”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四周,在姜承婉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原本在无数苦难的磨砺下变得坚如磐石的内心,此刻却出现了一丝动摇。 狭长的刘海下,那几乎丧失了泪腺的眼眶,竟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使得眼前陆晨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 那个即便所有人都放弃了她这个傀儡皇帝,即便举目皆敌,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出来,舍身直面传说中几乎不可战胜的圣王的背影,此时在她眼中,却是与天平齐一般高大。 陆晨没有注意到女帝的目光,而是强行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就这么挡在沧溟圣王坐下绝影马行进的路上,将女帝护在身后。 而后,在众人或冷然,或嘲讽,或赞赏,或敬佩的目光中,高声说道:“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有何惧哉?!” 话音落下,除了李正等人冷笑讥讽不止以外,其他人无不动容。 所谓忠义无双者,除此人外,更有何人? 姜承道头皮有点发麻。 这种人,活该他升官啊! 言语间,绝影马已经走到陆晨身前,而后只见它用力打了个响鼻,竟没有再往前走,用它那不知道踩死了多少敌军和邪祟的铁蹄将面前这“不识时务”的蠢货踩成肉泥,而是就这么停了下来。 “当真不让?” 姜承道的声音越来越冷。 陆晨单手握住芴板,冷声道:“除非在下死了,或者不在朝堂之上,否则,在下绝不会让任何人在陛下面前肆意妄为!” “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没等姜承道再开口,身后的李正便扬声喊道:“圣王殿下何必与这等冥顽不灵之辈白费口舌?既然他找死,殿下何不干脆成全他,给他一个痛快?” 听到这话,姜承婉顿时眼神一冷。 眼角的余光微微一扫,便将李正等人此时叫嚣的模样记在了心底。 然而表面上一身正气、宁死不屈的陆晨却恨不得给李正他们一个大拇指。 好队友,会说话就多说点啊! 姜承道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陆晨,饶有兴致地道: “呵呵…好一个忠义无双,看在你如此忠心的份上,本王就大发慈悲,给你那位陛下一个机会好了。” 闻言,陆晨不由得眼角一抽。 搞毛啊!直接把我嫩死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不好吗?为毛要多此一举?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不希望节外生枝,于是直接说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 姜承道缓缓说道:“只要你站着挡在本王面前,本王就绝不做任何僭越之事,而要是你跪倒在本王跟前,呵呵……” 说到最后,他却是发出一声让人畏惧不已的冷笑。 虽然没有明说,但用屁股想都知道他的意思。 陆晨在心底狂翻白眼。 老子就一普通修者,怎么可能挡得住传说中的圣王? 螳臂当车?李老儿你丫也太看得起老子了。 细菌挡高铁还差不多。 这货这话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臭不可闻。 陆晨习惯性吐槽的时候,姜承道眼神陡然一凝,眼中的焦距全部聚集在陆晨身上。 “本王倒要看看,你能阻挡本王到几时!” 嚣张的话语落下的刹那,一股磅礴无比的力量轰然从姜承道身上爆发,顷刻间聚拢起来,最后呈泰山压顶之势狠狠朝陆晨压了下去。 那力量,竟比之前压制李正之时还要强上几分! 嘭! 陆晨只感觉背后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瞬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而且背上压制下来的力量愈发强大,一副要将他膝盖压弯,让他当场跪下来向面前的沧溟圣王臣服的架势。 好在他早有准备,将全部灵力集中在脚下和腰间,就这么硬扛着沧溟圣王的力量,死不屈服。 膝盖,也没有弯下一丝。 纹丝未动! “陛下…” 陆晨咬着牙,在圣王的力量下苦苦支撑的同时,用尽全力艰难地对身后的女帝发出无力的呼喊:“快走!!!” 第二十六章 老子又TM站错队了? 咔哒…咔哒… 在圣王霸道无比的威压下,陆晨只感觉背着一座大山,身上每一寸骨头,每一处关节都不断发出令人胆寒的响声。 同时,阵阵极其强烈的剧痛从身体四周传入脑海,不断折磨着他的意志和精神。 然而即便如此,陆晨还是死死咬着牙,攥紧双拳,拼尽一切死死坚持着。 啪! 脚下的地板在巨力的肆虐下猛地裂开,强大的力量不断四散,使得陆晨脚下的裂纹飞速向周围蔓延。 看到这一幕,李正等人无不冷笑不止。 从陆晨第一次站出来为女帝发声开始,他们就看他不顺眼了。 大家都曾十余年寒窗苦读,埋头苦修,高中进士意气风发之时,也曾心怀天下,一心为民,忠君报国。 但历经多年宦海沉浮,曾经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击碎,不得不随波逐流,而后同流合污,结党营私。 看到陆晨,他们就如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那不愿看到的,早已被抛却的理想和良知。 就如同在看一面照妖镜一般。 谁都不愿面对丑陋无比的自己,而陆晨的存在,仿佛是在提醒他们忘却初心,背弃修者最初的崇高理念是何等的羞耻。 所以,哪怕陆晨什么都没做,他们对陆晨也厌恶不已。 李正轻哼一声。 “冥顽不灵,圣王殿下可是即将开创中洲盛世之人,这厮不愿追随圣王殿下也就罢了,竟还妄图阻挡盛世洪流,如此愚昧之人竟然能够位列朝堂,果然如今的朝廷已经不值得我等仁人志士为之效力了。” “谁说不是呢。” 谢鸿运单手抚须,悠然道:“妖后乱政六年,早已把大夏国运耗尽,《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既然大夏气数已尽,那就没必要再纠结于过去,如今正是迎奉新朝,协助圣王殿下开创亘古未有之新格局之时,任何妄图阻挡之人,都必将被新时代的滚滚洪流碾得粉碎。” “天下分合,朝代更迭,此天命也,岂是人力所能改之?”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附和。 “陆怀宇竟敢妄图阻拦天数更替,违抗天命,此九劫难恕之罪也,死不足惜。” “世间竟有如此愚昧之人!” “此獠,当为我辈修士之耻!” “是极是极。” “请圣王莫要手下留情,此獠罪不容诛,如若不除,不足以平天下修者拳拳之心,圣王殿下诛杀此獠,革除其功名,是为替天行道……” “……” 一众最先表态追随沧溟圣王的朝臣摇旗呐喊,企图为姜承道此举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 同时,也为自己披上一层遮羞布。 陆晨所言所行和此时的他们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只要否定陆晨这个人,否定他对女帝的赤胆忠心,否定他的一切做法,让世人认为他是错的,那么,站在他对立面的人的所作所为,就是对的。 这种通过否定别人从而让自己得到认可的做法,他们早已烂熟于心。 现在也一样。 胜利即正义。 只要圣王赢了,成为坐上龙椅的胜利者,一切自然会如他们所愿。 谁让他们现在代表的,是圣王的利益和立场呢… 陆晨的耳朵嗡嗡的,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就连意识也越来越沉重,但还是能勉强听清李正等人的叫喊声。 听到他们这么说,陆晨虽然身体饱受折磨,但是心下却是狂喜。 对对对,就该这么说。 老子就是旧时代的残党,新世界没有能够载老子的船…啊呸!新朝绝对容不下老子这种前朝死忠。 那个喊得最凶的老头叫什么来着?哦,大理寺少卿李正! 好人啊,有你们这些人才在,我陆晨何愁仙路不通? 等老子成了仙王,定会“暴打”尔等今日之恩! 然而,兴奋不已的他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女帝和面前的沧溟圣王在听到李正等人的话后,眼中却泛起了阵阵瘆人的寒芒。 噗! 陆晨嘴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如纸,坚定的双眸此时也呈现出一丝不正常的萎靡之色。 不仅如此,在圣王之威的肆虐下,他身上的皮肤逐渐崩裂,殷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仅片刻便在他身上崭新的官袍染出一滩滩血迹,让他看起来凄惨无比。 不过如果有懂点医术的人在此,就能看出陆晨身上都是些皮外伤。 虽然皮肉之苦对精神极其折磨,若是意志不坚定,不消片刻便会当场晕倒,但这种类型的伤势就算放着不管,几天后也能自愈,根本伤不到根本。 只是看着很惨而已。 姜承婉龙袍下的小手紧紧攥着。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面对陆晨这个世所罕见的无双忠臣,看着他宁愿身死也不肯退后半步,哪怕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也没有一丝动摇,绝不屈服地挡在她面前的背影,她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胸中的激荡。 就连身陷绝境,每日不得不戴上软弱的面具伪装自己应对赵太后时都不曾紊乱的气息,此时莫名变得有些急促。 胸口的起伏也不似往日那般平稳。 本应在六年的磨砺中变得心硬如铁的她,此时却是悄然展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软弱。 看到陆晨如此惨状,李正等人无不拍手称快,甚至恳求姜承道加大力度,赶紧将这碍眼的蠢货碾成一摊肉泥。 说出来的话,也愈发不堪。 而就在这时—— “够了!” 听着李正等人愈发不知廉耻的话,女帝终于忍不住,怒斥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陆晨身上那令他逐渐窒息的恐怖威压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周围原本在圣王之威下凝固的空气也在刹那间松了下来。 一切再次回归平静。 “诶?” 陆晨猛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疑惑和不安。 啥情况? 而听到女帝的怒斥,李正顿时一脸不屑地轻哼一声。 帝王之怒?笑话! 别说现在圣王已经掌握洛京,就算是赵太后掌权的时候,他们也不曾把女帝放在眼里。 一個傀儡罢了,有个屁的威严,根本不需要在意。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陆晨正一脸懵逼地抬起头,错愕无比地注视着姜承道。 这时,女帝突然大步上前,同时伸出手,白皙的玉指指着正如同看笑话一般看着她的李正,对马背上的姜承道说到:“沧溟王,立即把那几个嘤嘤狂吠的断脊之犬给朕拿下,打入天牢!” 闻言,李正顿时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 他肆无忌惮地狂笑着,谢鸿运等人虽然比他稍微收敛一点,但也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是赵太后为了方便控制而扶持的傀儡皇帝罢了,怎么?难道还真当自己是所谓的天下共主不成? 居然还敢命令沧溟圣王? 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夏帝王,也根本没资格号令传说中的中洲最强者,你一个毫无威严的傀儡皇帝,哪来的勇气对圣王指手画脚? 而且圣王殿下还有意权御天下,你这个碍眼的绊脚石不求圣王殿下给你一个痛快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对圣王下令。 是嫌自己还不够惨吗? 哈哈哈哈...... 只可惜,他们高兴得似乎为时尚早。 就在他们狂笑不止时,一道对他们而言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一般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臣,遵旨!” ??? 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如同陆晨一般,一脸错愕地看向姜承道。 下一秒,一众朝臣却同时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只见原本不可一世的姜承道突然拱起身,左脚用力踏在脚蹬上,右脚却在快速挣开另一侧脚蹬,动作娴熟无比地翻身下马,而后恭敬无比地朝女帝行了个臣礼。 看到这一幕,李正和谢鸿运等人同时感觉到一阵极其强烈的不妙之感。 寒冷的冬日下,他们只感觉一股比周围的寒风还要冰冷的凉意猛地从脚下升腾,顷刻间传遍全身,让他们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臣礼,可不是一个马上就要当皇帝的人可以做的啊…… 霎时间,一个之前沧溟圣王拒绝走圣临道入皇极门时,在心底涌现出的某个难以置信的可能在脑海中闪过。 而后,顷刻间占据整个脑海。 “难…难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和不详的预感一般,姜承道起身后,便猛地大手一挥,高声喊道:“玄武卫何在?!” 话音未落,一众玄武卫便几乎本能一般上前一步。 “末将在此,请圣王殿下下令!” 姜承道转过身,如同看一个个死人一般看着李正等人,指着他们扬声道: “给本王拿下!” “诺!” 命令下达,玄武卫瞬间动作起来,而后如同一股玄甲洪流一般快速向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的一众朝臣涌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众人擒住。 伴随着女帝的第一次当众表态,仅仅几息之间,形势便彻底逆转。 直到李正等人哀嚎不止地被玄武卫押走,陆晨才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玄武卫押着之前一直在“神助攻”的“好队友”离去的背影,陆晨不由得眼角狂抽。 “卧槽?老子又TM站错队了?” 第二十七章 自带滤镜 “怀宇。” 愣神间,女帝悄然走到陆晨身旁。 “你没事吧?” 略带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原本生无可恋的陆晨顿时回过神来。 他一脸痛苦面具地回过头,而后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陛下关心,微臣还死不了。” 没事? 尼玛,让你接连来两次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试试?! 之前他公然站队女帝,拼死得罪赵太后,在朝堂上遭了一身罪,被凌天凤威压得全身像是散架了一般,许久下不来床,就是为了得罪赵太后以求罢免。 眼看着就要盼来宣布他被罢官去职流放万里的宣旨太监,结果沧溟圣王突然神兵天降,没等他反应过来,赵太后就倒台了,他梦寐以求的罢官圣旨自然胎死腹中。 宣旨太监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个好心让他最好请假不上朝的玄武卫小将。 第一次立地成仙的机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气得他又躺了半天。 而后在沧溟圣王表现出觊觎帝位的野心时,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实在想不出圣王有哪怕一丝失败的可能,毕竟圣王实在太强了,强大得让人绝望,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于是他再次站队,铁了心支持女帝,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也是为了把掌权者得罪死,好被顺理成章地罢免官职。 结果…这狗日的圣王居然是女帝的铁杆忠臣?是她夺回至高无上的王权的最大依仗? 淦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转不仅来得让李正等人猝不及防,也让陆晨一脸懵逼。 然后,他很快便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对他极为不妙。 女帝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在通过沧溟圣王的力量极限翻盘后,必然会成为权御天下的真龙天子,人间至尊! 而他,无论是在赵太后弄权期间,还是在沧溟圣王装作权臣强势掌权期间,他都矢志不移地站在了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女帝身边。 这叫什么? 这叫“奇货可居”! 在所有人都轻视忽视女帝,对女帝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他孤身一人为女帝尽忠到最后,堪称忠臣典范,在政治意义上,这就相当于孤注一掷地将一切赌注押在了风险极高的女帝身上。 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 而现在,他押上了一切的政治投资,如果不是有那個奇葩系统的存在,他几乎要赢麻了。 只要女帝稍微做个人,都不可能辜负他这份舍生忘死的情义。 自然,也不可能像赵太后那样,随随便便革除他的官职,反而极有可能重用他,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但世上没有如果。 升官发财什么的,在飞升仙界面前屁都不是。 而要想飞升,就只有两条路:在合情合理的前提下,被罢官去职和因公殉职。 也就是说,原本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罢官去职这个条件,在他接连两次站错队后,难度几乎呈指数级提升。 别说被罢官了,估计想要保住这从七品的官职原地踏步都要想方设法,找能够说得过去的正当理由拒绝,不然无故拒绝升官也会触及系统限制。 一个不好就有可能被女帝“好心”提拔,然后系统奖励直接告吹,连保底的不升不降奖励都没有。 搞清楚现状后,陆晨欲哭无泪,差点没被气出内伤。 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女帝,还有一旁眼神中充满了笑意的沧溟圣王,他能忍住不开骂都算是自制能力高超了,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听到陆晨这明显带着情绪的话,女帝顿时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她先是思索了片刻,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明媚的眼眸悄然闪过一抹了然。 “怀宇,你是在恼朕对你隐瞒至今么?” 闻言,陆晨不由心神一动。 嗯?气恼? 恼怒皇帝? 话说,就算是再大度的上位者,对于恃宠而骄的部下也会逐渐失去耐心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陆晨顿时眼前一亮,而后再次奥斯卡影帝附体,脸上逐渐浮现出冷然之色。 “臣不敢。” 不敢,并不代表不会。 姜承婉瞬间听出了陆晨的言外之意。 “唉…”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柔声说道:“朕深知怀宇忠义无双,也知道此举对怀宇有些不厚道,但是朕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了大局,只好先委屈你了,你放心,朕今后定会与伱坦诚相待,绝不会辜负你的赤胆忠心……” 身为一个帝王,能主动对一个臣子耐心解释,甚至隐隐有认错和挽回关系之意,而且还做出了承诺,这无疑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然而听到她这么说,陆晨的眼角却微微抽搐起来,神色莫名有些不自然。 神特么赤胆忠心! 老子求求你把我那所谓的赤胆忠心剁碎了喂狗吧! 而且,坦诚相待什么的…物理意义上的可以有,其他的就算了吧,老子只想被你罢官去职,要你这所谓的诚心有个毛用? 摇了摇头,对于女帝这番诚意十足的话语,陆晨一点不给面子地挥袖转身。 “陛下不必解释,微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七品小官,当不得陛下如此。” 顿了顿,不等女帝开口,他便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边迈起脚步,踉踉跄跄地朝背离紫极城的方向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道:“陛下和圣王殿下想必还有许多后续事宜忙着处理,微臣就不打扰了,且先告退。” 闻言,女帝顿时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就这么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陆晨摇摇晃晃的背影在愈发浓烈的日光下渐行渐远。 这时,姜承道突然转过头,朝侍立在一旁的六名亲卫使了个眼色。 仅片刻,那六人便默契地点了点头,而后悄然动作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道黑影飞速朝陆晨掠去,最后隐没在陆晨周围,悄无声息地保护着这位即将成为当朝第一宠臣的男人。 做完这些后,姜承道缓步走到女帝身后。 “这家伙,才学还不知如何呢,脾气倒是挺大。” 女帝没有说话,静静地目送陆晨离开。 直到陆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她才终于收回目光。 “这样,也挺好的。” 她缓缓转身,看了姜承道一眼,而后淡淡道:“有脾气,会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气愤,而且还会在我面前毫不掩饰,这恰恰说明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只存在于文字描绘里的圣人君子。” 如果陆晨还在这里,听到这番话,怕是要当场圆寂。 尼玛,老子都敢在你这个皇帝面前发脾气耍性子了,你丫居然还不生气? 而且还觉得这样更好? 你丫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吧? 是不是只要能入你的眼,你就自带滤镜,看啥都是好的? 就连姜承道闻言,都下意识地耸了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第二十八章 为官之道 继赵太后倒台以后,又一场官场地震,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包括汪直这个正二品高官在内,所有前往皇极门的官员被玄武卫全部拿下,连同家眷一起尽数押送天牢,和之前被抓的太后党羽隔栏相望。 一时间,天牢竟变得人满为患。 问罪,抄家,拿人,羁押,玄武卫在女帝的指派下不断在洛京城中四处穿梭。 前几天赵太后刚刚倒台时的一幕再一次上演。 谁都没能想到,那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傀儡皇帝,竟然才是推翻赵太后统治的真正推手。 而沧溟圣王只是她手中的刀而已。 而且这把刀还被她当成了试金石,用来试探群臣的反应。 结果很明显。 除了陆晨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完全通过她的试炼。 当然,部分朝臣拿不到满分,拿个及格还是没问题的。 诸如萧韵等没有响应李正的号召前往皇极门迎奉圣王的朝臣,虽然不似陆晨那般对女帝死心塌地,但到底还有身为修者的良知和作为大夏朝臣的本分,还是可用之人。 或者说他们才是女帝想要分辨出的良臣。 陆晨则是超出期待的意外之喜。 因此陆晨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忠贞之臣固然难能可贵,但那些恪守本分的良臣也并不是不能用。 只是芥蒂在所难免,不可能像对陆晨那样可以毫无保留地信重罢了。 接连两次巨变,朝堂上的官员少了近半,空出大量缺额,就连三阁大印都空了两個,整个大夏中枢行政机构几乎瘫痪。 官员选任成了当前最紧要之事。 其他的,诸如安抚人心、收拾残局、追杀太后党羽、清除残党、整肃朝堂、稳定边境等等事务也需尽快处理,以便稳固统治。 于是,在皇极门之事结束后,女帝便投入了繁杂无比的政务之中。 有姜承道所掌握的沧溟军的鼎力支持,女帝的权力过渡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平稳的。 虽然谁都不知道数万年几乎从不干涉中洲王朝内政的圣王为何会打破惯例,不远万里赶来帮助女帝夺回身为皇帝的无上权力,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圣王力挺女帝,女帝的地位就无可动摇。 哪怕她现在除了陆晨以外,没有任何班底也一样。 圣王之力,就是如此霸道,完全不讲道理。 忙碌中的女帝暂时还无暇顾及陆晨,只是发出盖有大印的通告,言明此次除去为祸朝纲的妖后,沧溟圣王当为首功,在着重褒奖大功于朝的姜承道的同时,也不吝对陆晨的夸耀。 甚至将其比作上古时期的万古名臣,对他予以极高的肯定,言语中满是赞扬,所用笔墨竟不比圣王少多少。 当然,那些在皇极门之事中选择闭门不出,既不迎奉圣王也不入宫保护女帝的朝臣,通告中也用寥寥几笔稍微夸奖了一下。 毕竟,不管他们是出于故作清高待价而沽的目的,还是心怀良知不愿屈从,既然他们明面上都没有背弃大夏,那么,即便他们有罪,也罪不至死,而且现在是用人之际,也没必要对他们苛责太多。 事实上,要不是有陆晨这颗耀眼得离谱的珠玉在前,女帝为了大局考虑,大抵还是会多夸奖他们几句的,比烂嘛,他们再怎么样,也比那些迫不及待地去皇极门迎奉“新皇”的朝臣好多了。 但有陆晨在,相比起来他们的表现实在太过逊色,在女帝心中自然也就无法跟陆晨相提并论,稍微夸他们几句已经算是她顾全大局的结果了。 这则相当于为此次事件定性的公告一出,那些没有参与皇极门之事的朝臣们顿时松了口气,而后同时将注意力放在了公告里被那个女帝大肆赞扬的名字上面。 此前无论是敬佩,还是鄙视陆晨的人,此时都只有一个念头: 此子简在帝心,今后定然前程似锦,前途无量,绝不可以等闲视之! 一些心思活络的朝臣甚至已经开始打听陆晨的过往、喜好和背景。 能够混迹朝堂的人基本都不傻。 陆晨接连两次对女帝死心塌地,这份情谊对于女帝而言堪比雪中送炭,其在女帝心中的地位,即便不如助她夺权的圣王,也绝对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不出意外的话,陆晨肯定会成为女帝朝的大红人,绝对的宠臣。 与之交好肯定没坏处。 虽说这人一副傻里傻气,不是很上道的样子,但说不定有朝一日权势在手就变了呢? 历朝历代的为官者,不都是这样的嘛。 正所谓处世之道,亦即应变之术,不可偏执一端。 在他们看来,这个道理,只要做官做久了,自然会懂,不可能一直奉行求学时铭记的忠君报国、以天下为己任那一套。 于是,陆晨暂住的西城小院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每天都有人过来送礼,递上拜帖。 然而陆晨对此做出的回应只有一个—— “小钰,以后无论是谁,送礼也好递拜帖也罢,全都给我轰出去!” 他在知晓通告的内容后,自然没有像那些朝臣以为的那般志得意满,反而郁闷得想死,后悔没有随波逐流,跟着吴宗云去皇极门迎奉新皇。 不然那份处置逆臣的圣旨中,肯定会有他的名字。 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纠结也没有意义,有这精力还不如多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毕竟现在的情况对他实在太不利了。 辞官辞不得,前身又是个忠肝义胆的人,而他又站错了队,莫名其妙成了女帝的头号忠臣。 要是什么都不做,肯定会被女帝不断提拔,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到系统奖励。 所以,必须做点什么,起码也要想好托辞怎么拒绝升官才行。 结果他正绞尽脑汁琢磨着该怎么脱掉这身碍事的官服,至少也要保住这七品小官不升,好获取这次长周期,必然比上一次小周期丰厚许多的系统奖励呢,这些人就上赶着过来给他添堵。 一口一个恭喜陆大人简在帝心,被陛下青睐,今后定要平步青云,要多多提携云云。 这话简直就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他要是能开心得起来就有鬼了。 而听到他这么说,忙碌了大半天的小钰不由得怔住了。 “啊?” 反应过来后,她有些迟疑地道:“表哥…这…这不好吧……” 陆晨一脸不屑地道:“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看到谁得势就会攀附过去的小人罢了,除了结党营私、欺上瞒下以外他们还会什么?这些只会蝇营狗苟的无耻小人,我迟早要向陛下参他们一本,怎么可能与他们为伍?” 说着,他又冷哼一声,“别说与他们为伍,光是和他们说话,我都深感羞耻,小钰,你要是不想你表哥我今天连饭都吃不下,就把他们赶紧打发走,我看到他们就想吐。” 如此极端的话顿时让小钰一阵无语。 总感觉表哥,貌似并不适合当官啊… 一开口就把人往死里得罪,这样下去迟早敌人遍地,被所有朝臣孤立排挤。 若是到了那种境地,就算女帝再怎么宠信,不被官场所容的他迟早也会被赶出朝堂。 这么想着的她自然不知道,这本来就是陆晨的打算。 他的目的是脱掉这身官服,因此,在官场之中,自然是越招人恨越好。 他巴不得整个官场都是千方百计想要把他逐出士林的“好队友”。 所以,他不仅不怕得罪人,反而要想方设法成为官场的泥石流,为他们所厌恶,只有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机会被罢官。 小钰张了张口,想再劝几句,但是看陆晨如此坚决,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朝大厅走去。 既然陆晨心意已决,她就只能照着他说的做。 啪嗒…… 小钰离开后,陆晨房间屋顶上悄然响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响,而后一道黑影猛地窜出,飞速朝紫极城方向掠去。 第二十九章 皇恩浩荡 夜晚,紫极城,紫宸殿。 “哦?” 姜承道颇为惊讶地看着面前半跪在地上,之前被他派去保护陆晨的亲卫方玉。 “他真是这么说的?” 方玉点头,一脸肯定地道:“回圣王殿下,卑下当时就在屋顶,陆给事的话,卑下听得一清二楚,绝无错漏!” 言语间,他的眼中透着一丝敬佩之色。 得到肯定答复,姜承道顿时满意地笑了笑,而后转过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女帝。 “陆给事果然表里如一,陛下得此良才辅佐,定能中兴大夏,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 闻言,女帝轻轻放下手中的御笔,而后微微抬头,和姜承道四目相对,眼中莫名透着一丝不满。 “沧溟王。” 有外人在的时候,她自然不会称呼姜承道为皇兄。 这是要带进棺材的秘密。 “朕并未怀疑怀宇品行,也绝不会疑他,而且朕有言在先,让你派高手保护他,是为了防范宵小,而不是进他屋子监视他的言行。” 听到这话,姜承道不由得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他自然清楚女帝并没有监视陆晨的打算,也知道前几天在玄极门下,陆晨孤身一人挡在他面前拼死硬抗圣王威压为她争取一线生机时,她就已经完全认可了陆晨。 如此忠肝义胆的臣子,根本不需要监视。 但他这个做哥哥的,难免会多个心眼,而且他从小就体会过各种险恶人性,绝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他被圣遗物选中成为圣王以后,就一直戴着面甲,其中就有这个原因。 世人都知道圣人掌握着世间最强大的圣人之力,自然也会有野心勃勃之人觊觎圣遗物的力量,只不过圣境实在太过神秘,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够触及圣遗物的机会。 哪怕是一丝能够支配圣遗物的机会,都足以让野心家们疯狂。 而他身为五皇子,母亲和妹妹皆在后宫,若是让先帝知道他被圣遗物选中,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更何况几乎所有皇族都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母亲和妹妹。 所以,从他戴上面甲,登上沧溟境的王座开始,曾经的五皇子姜承道就彻底消失了,这個身份也永远不可能再重见天日。 也正是因为见识过太多复杂难言的人性,他才会对所有过于完美的事物天然就有一种不信任感。 而陆晨,在他眼里,品行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所以,他才特意交待方玉等六个身手极强的亲卫在保护陆晨之余,找机会监视一下陆晨在人后的样子。 结果显而易见。 连续几天,即便是已经成了女帝跟前的大红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正直,不愿和光同尘,没有丝毫堕落的迹象。 真纯臣也! 这时,女帝见他沉默不语,也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以为他不以为然,便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也悄然加重了些许:“怀宇是朕认定的股肱之臣,而且朕发过誓,今后不会让怀宇受任何委屈,更不会让他寒心,圣王,你也不希望朕言而无信吧?” 姜承道微微躬身,郑重道:“陛下恕罪,臣今后定不会再自作主张。” 得到他的保证,女帝暗自松了口气。 她虽然气恼姜承道自作主张,但姜承道毕竟是为了她好,担心她被小人欺骗,这是兄长的保护,因此她也不好说太多。 姜承道转身对方玉说道:“方才陛下的话你听到了吧?” 方玉重重点头。 “卑下听到了,圣王殿下放心,卑下回去后定会转告其他人,从今往后只负责保护陆给事的安全,绝不窥视陆给事隐私。” 姜承道挥了挥手,示意方玉离开。 “卑下告退!” 方玉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而后体内的灵力瞬间涌出,顷刻间遍布身体四周。 周围的空气突然轻轻晃动起来,紧接着,只听到“啪”的一声轻响,方玉的身影竟凭空消失在原地,整个紫宸殿都找不到一丝踪影。 方玉走后,女帝表情微微一松。 姜承道突然问道:“话说,陛下,你想好要怎么提拔他了吗?” 女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放了大半天的圣旨丢了过去。 姜承道轻松接过,打开后快速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突然皱起眉头。 “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 女帝微微颔首:“嗯,朕想让他先从基层的政务开始做起,后面再慢慢委以重任。” 听到这话,姜承道却莫名翻起了白眼。 “据本王所知,考功清吏司掌管官吏的政绩考核、升迁、降职与罢官等事务,权力如此之大的要害部门,陛下你确定这是基层政务?” 他倒是没有说品级问题。 虽说六科给事中只是从七品官,就连都给事中也只是正七品的基层官员,但给事中的权能不小,就算是正二品高官也不敢轻视。 只不过由于给事中的权力跟皇帝挂钩,在皇帝昏庸、残暴或者弱势时就是一个高危职业罢了,在权力方面并不比正五品的郎官差,所以升任正五品官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夏此前还有直接从给事中升任正三品都察院副都御史的先例来着。 当然,给事中不负责具体政务,而且太容易得罪人遭受迫害,品级低待遇差也是不争的事实,女帝想给他安排个位高权重且待遇好的官职倒是理所当然。 但是一上来就是吏部这个六部之中权力最大,甚至主官都被称之为天官的要害部门,而且还是仅次于吏部尚书和左右侍郎的郎中…… 虽说以陆晨之前的表现,女帝想尽可能回报他的忠义这一点无可厚非,想要提拔重用也可以理解,但直接升到吏部考功清吏司做主官…这恩宠多多少少有点过了啊…… 而且他才刚入仕不久,资历尚浅,在官场上,还是得讲究一个资历和政绩的啊,至少面上得过得去才行… 这都不是官升五级的问题了,这是要一步登天的节奏啊。 对于姜承道的话,女帝却摇了摇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现如今妖后一系和心怀不轨的逆臣尽数伏诛后,朝野动荡,官位空额极多,正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之时,越是紧要的位置,就越需要派遣可靠之人,现如今,除了皇兄你以外,我能完全信任的人,唯怀宇一人而已。” 吏部是除了三阁以外最重要的部门,能够执掌吏部的人,基本都是掌权者的心腹。 因此,赵太后倒台以后,吏部百分百是要大换血的。 其他部多多少少都可以提拔调任,比如侍郎提尚书,郎中提侍郎,员外郎提郎中什么的,当然,大部分还是把这六年来不肯屈服于太后,被太后迫害流放的名士贤臣召回洛京,填补空缺。 但吏部的缺额实在太大,而且太过重要,那些被太后迫害的官员女帝毕竟不熟悉,不可能完全信重。 因此,在女帝心里,陆晨就应该先去吏部执掌一司重任,先积累经验和履历,然后再继续提拔,总有一天要让他入主三阁,以首辅之尊执百官牛耳,成为辅佐她开创盛世的股肱之臣。 而给事中之职虽然权重,但毕竟没有决策权,无法触及具体政务,真正能决定大夏帝国未来走向的,除了皇帝以外,就只有三阁。 要想入阁,就得有足够丰富的履历和政绩。 一个喷子显然是无法入阁的。 姜承道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认可了女帝的说法。 接着两人又商讨起其他政务。 直到月明星稀之际,姜承道才告辞离开。 姜承道走后,女帝下意识地看向桌子上的圣旨,眼中的焦距渐渐消失,目光也愈发迷离。 “官升五级,执掌吏部要害,应该能让他高兴吧……” 第三十章 天柱国 随着玄武卫将最后一个逆臣阖族捉进天牢,洛京城中弥漫了半个月的血色终于在盛和六年最后一天消散。 城门大开,各种禁令限制解除。 昔日繁华无比的洛京城开始恢复生气。 在这场血腥的权力更迭中,百姓们虽然每日战战兢兢,但到底没有遭受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沧溟军毕竟不是世俗军队,他们纪律严明,对沧溟圣王姜承道有着极高的服从性,姜承道一声令下,他们便不会为难任何手无寸铁的洛京百姓,自然能做到与百姓秋毫无犯。 玄武卫在京中办案也没有绣衣卫那般野蛮,捉捕妖后党羽和心中没有大夏的逆臣全家时,并不会影响到周围的百姓。 很快,百姓们便发现,这次洛京的动乱虽然闹得很大,但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并没有先辈说的那些趁乱冲进他们家抢夺粮食家畜,甚至对家中女眷心怀恶念的乱军强盗,反而是玄武卫一直在维持秩序,让那些平日里就不安分的泼皮无赖不敢有丝毫异动。 随着时间推移,百姓们的恐惧逐渐消散,同时愈发接受了沧溟军的存在。 禁令一解除,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出门恢复营生。 百姓恢复生产的同时,朝廷也开始正常运转。 盛和六年的最后一天,大朝会正常召开。 第一件宣布的,便是改元。 盛和是赵太后取的年号,是女帝的屈辱标志之一,现在女帝终于扳倒赵太后,得以亲政掌权,自然不会再沿用这个象征着过去屈辱的年号。 女帝亲自高声宣布:改元永初,大赦天下! 在底下群臣山呼万岁的浪潮中,女帝曾经的绝望、屈辱、愤怒、隐忍、软弱全都彻底成了过去。 女帝抬起手,虚空压了压。 太极殿顷刻间变得针落可闻。 改元之事宣布完后,接下来要进行的,便是论功行赏。 这次扳倒赵太后,功劳最大的毫无疑问是沧溟圣王与其统辖的沧溟军。 不远万里赶赴京师,诛灭妖后,荡除不臣,救女帝于水火,如此滔天之功,女帝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不过沧溟圣王本身就是凌驾于王爵之上的特殊存在,高官厚禄和爵位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基本封无可封。 圣王真正的利益在于沧溟圣境。 于是女帝便将常规赏赐换成了对沧溟圣境有利的政策和大量物资,并且加封【天柱国】这個凌驾于八大柱国之上的专属爵位给姜承道,给予其无上的荣誉和地位。 对此,姜承道自然是千恩万谢地领旨谢恩。 其余沧溟军将领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有的直接填补了都督府的空缺。 当然,这都是姜承道授意的结果,不然身为沧溟军将领,以他们对沧溟境的归属感和对圣王的忠诚,是不可能接受朝廷任职的。 军功封赏后,便是一系列文官的正式任命。 而第一个任命竟然不是新入阁的两位大学士任命,而是一个正五品官的任职旨意。 没错,正是任命陆晨为吏部考功清吏司郎官,以及赏赐黄金千两、灵田百倾和各种天材地宝的圣旨! 也只有他的任命和姜承道的封赏,是单独用圣旨宣布的,由此可见女帝对他的重视和宠信。 当太监高声宣读完圣旨后,朝臣们顿时羡慕不已。 此时他们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女帝一直以来的胆怯懦弱,只是为了扳倒赵太后而做的伪装,真实的她城府极深,且英明果决,有雄主之风。 连赵太后这种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人物都在手握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她绝境翻盘,由此可见,龙椅上那个被他们轻视了整整六年的少女皇帝,是何等的厉害。 要知道她被已经完全控制朝堂的赵太后推上皇位时,只有十岁啊! 可以预见,背靠沧溟圣境这棵苍天大树的女帝,对整个大夏必然拥有极强的掌控力。 被如此强势的帝王宠信,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是何等的幸福? 不少朝臣开始琢磨,该怎么跟陆晨交好,最好能攀上关系。 而那两位即将入主三阁的大学士在听完圣旨的内容,尤其是听到里面对陆晨的大肆赞扬后,却是紧锁着眉头,浑浊的老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之色。 不只是他们,和他们一样被女帝从流放之地请回来担任要职的“名士”们脸色也有些异样,显然是对女帝如此高调地宠信一个刚入仕不久的新人有些不满。 连带着,对陆晨也莫名厌恶起来。 但他们却没有站出来反对。 女帝在沧溟圣王的全力支持下,已经彻底掌控了朝廷,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初掌朝发布的政令,脑子抽了才会公然反对,挑战皇帝的威严。 他们好不容易才重返朝堂,犯不着直接和皇帝起冲突。 就让那厮得意一阵又如何? 他们有的是手段,将这些幸进之辈逐出朝堂。 且看日后便是。 然而,在群臣眼中,受到陛下如此宠信,本应志得意满的陆晨,此时却是气得脸都绿了。 升官?正五品? 而且还是吏部的郎官? 你特么有毒吧? 没有丝毫犹豫,陆晨直接抬起脚步,越过旁边两位同僚,走到中间的红色地毯上。 “陛下不可!”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 什么情况?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陆晨便扬声说道:“微臣自认能力平平,入仕至今不过一季,在政务上莫说了如指掌,连最基本的认知都没有,怎能担此要职?” 说着,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莫名提高声调,接着道:“而且微臣自上任工科给事中以来,并无突出政绩,寸功未立,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选一贤才担此要职!”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站出来反对女帝如此厚赏陆晨的人,竟然是陆晨自己! 这可是官升五级,而且还是吏部要职啊! 就这么拒绝了?! 而且还是冒着触怒女帝的风险,公然在朝堂上拒绝女帝的好意?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大公无私、一心为公之人? 他真的不怕因为不识抬举而恶了女帝吗? 一时间,无数念头从朝臣脑海中闪过。 最先反应过来的朝臣脸上满是疑惑不解,实在想不通,陆晨为什么要拒绝这天大的好事。 不只是群臣,就连女帝都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 怎么着?给你升官你还不乐意了? 看着站在大殿中央一脸坚决的陆晨,脑海中回响着他刚才掷地有声的话语,女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久久无言。 第三十一章 不识好歹 “请陛下收回成命!” 陆晨坚决的声音再次在太极殿响起。 姜承道眼中倒没有多少惊讶,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家妹妹。 陆晨的拒绝虽然在他意料之外,但对他而言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他眼里,陆晨是一个极其纯粹的正人君子,这样的人对于名利是非常淡泊的,只要陆晨觉得自己的能力无法胜任,无论给他多高的官职,他都会拒绝。 这是一个真正的纯臣。 他会将大夏帝国的利益、女帝的利益作为优先考量,任何有可能对其产生损害的事,他不仅不会去做,还会拼命阻止。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非常肯定这一点。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在其他人对女帝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女帝回过神来,而后眉头微蹙,“陆爱卿莫要妄自菲薄,区区考功清吏司而已,以你的才学完全绰绰有余,朕相信陆爱卿你是有大才之人,吏部郎官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起点罢了,朕对陆爱卿你的期望很高,也相信你绝不会让朕失望。” 劝说的言语中,却是充满了耐心,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强势扳倒赵太后,并且直接将其党羽和部分逆臣连根拔起,让朝中位置空出一半的无上帝王。 然而对于女帝耐心的劝说,陆晨却一点儿也不买账: “陛下,正所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微臣每日三省己身,自认对自己还算了解,微臣才入仕不久,方方面面都有所欠缺,蒙陛下错爱就任工科给事中一职,便时常深感力不从心,即便从未有过一丝懈怠,也无法确保所有事务都能及时妥善处理。” 说着,陆晨突然再次躬身。 “微臣甚至已经做好了觉悟,若是因微臣这里出了纰漏,导致朝廷平白蒙受损失,便恳请陛下罢黜微臣,另立贤才,以免耽搁朝中事务。” 闻言,部分朝臣顿感无语。 而女帝的反应却与他们完全相反。 此时的她那风华初显的小脸微微动容,对陆晨的这番话感动不已。 得此贤臣,朕复何求? 这么想着的同时,她更是坚定了重用陆晨的决心。 她对陆晨本就十万个满意。 无论是为了回报他此前舍生忘死的忠义,还是他在人心不古的现在难能可贵的责任心,她都必须想办法把他放在重要位置上,让他成为自己开创盛世的股肱之臣! 更何况她还专门查过陆晨自入仕以来的所作所为。 结果就四个字:尽职尽责! 他被授任工科给事中不过三月,其中去除【魂相核验】【铭刻官印】等一系列繁杂的上任手续以外,真正在六科廊的时间不过月余,却用给事中的权能驳回了七八道和太后一系密切相关的不合理工程政令。 比其他给事中一年加起来驳回的政令还多! 如此尽忠职守,还对她如此重情重义的大才,她怎么可能让他一直待在六科廊当个惹人嫌的喷子? 尤其考功清吏司水这么深的位置,换了谁她都不可能完全放心,只有让陆晨主掌,她才能高枕无忧。 然而,就在她握紧拳头,准备打断陆晨的话接着劝说的时候,陆晨却先一步再次开口。 “仅仅是给事中一职,微臣便难以胜任,更何况是吏部这等要职?若是勉强为之,耽搁了功考大事,其后果不堪设想,微臣一人是小,朝廷损失事大,届时即便陛下不忍诛杀微臣,微臣也绝无颜面苟活于世!” 听到这话,女帝顿时面色一紧。 心里不由想到,以陆晨如此刚烈和克忠职守的性格,若是他在考功清吏司担任郎官期间,吏部出了什么与之相关的大问题,他还真有可能羞愧自杀。 别说什么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他要是怕死,当初赵太后权倾朝野的时候他就不会站出来了。 而且吏部向来猫腻重重,涉及政务又复杂繁重,出现纰漏本就在所难免。 他的性情又如此耿直,尽心王事,极有可能为部分朝臣所不容,要是他们联合起来排挤使坏的话……后果难料啊…… 一念至此,女帝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陆晨被那些该死的朝臣联手陷害,而后在极度羞愧中拔剑自裁的模样了。 真到了那种地步,恐怕还没等她下旨绝不追求他的任何过错,拼死阻止,陆晨就已经倒在血泊中了吧…… 一想到那副画面,女帝只感觉心脏猛地一抽,甚至连呼吸都微微一滞。 “陆爱卿不可!” 颇为急切的话陡然在大殿中响起。 话音刚落,朝臣们顿时有些惊讶地看向女帝。 不可? 陆晨有做什么吗? 陆晨也是一阵莫名其妙。 就连姜承道都故意轻轻咳嗽了两声,提醒女帝。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女帝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于是赶忙深吸一口气,而后故作冷色,接着很是冷淡地道: “陆爱卿说得有道理,是朕考虑不周,陆爱卿的确需要时间积累经验,贸然身负要职确有不适,也有违公正,既如此,那此事便依陆爱卿之意,就此作罢吧。” 听到这话,陆晨终于在心底重重松了口气。 还好,系统奖励,暂时保住了! 他双手紧紧捏住芴板,重重朝女帝行了个大礼: “陛下不避忠言,虚心纳谏,有过则改,此乃圣君之相!” “微臣何其有幸,能得陛下如此错爱,今后微臣定当为陛下肝脑涂地,竭力辅佐陛下开创万古未有之盛世!以报陛下圣恩之万一!” 话音刚落,周围的朝臣瞬间反应过来,而后齐声高喊道: “陛下圣明!” 第三十二章 冰释前嫌? 下朝后,陆晨收拾好心情,率先离开太极殿,朝六科廊走去。 接连两次罢官失败,而且还好死不死地弄巧成拙,平白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麻烦了许多,他现在得好好整理一下思路,看看有什么办法或者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作死。 只要出个大纰漏,给那些看他不顺眼的朝臣一个攻讦他的机会,让女帝无话可说,他就有机会脱掉这身碍事的官服。 目前暂时来说,要想被罢官,最好的办法就是朝这个方向努力了。 陆晨走得很快,一些想要跟他搭话的朝臣只能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悻悻地收起脚步。 很快,朝臣们鱼贯而出,离开太极殿朝各自的衙署走去,准备着手开始处理一天的公务。 群臣中,新任刑部尚书钱益谦、左侍郎郑忠、大理寺卿赵炳良等几位高官一同前行。 看着陆晨远去的身影,钱益谦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冷芒。 “此子不可久留朝堂,否则朝堂将永无宁日!” 听到这话,一旁的郑忠谨慎地环视了周围一眼,而后小声说道:“尚书大人小声些,此言若是被那些想要攀附陆晨的小人听去,告知陛下,以陛下如今对陆晨的宠信,说不定会龙颜大怒……” “哼! 对于郑忠的好心劝说,钱益谦却一脸不屑地冷哼一声。 “老夫一身正气,岂会畏惧这等幸进之辈?” 他一脸正色的接着道:“况且,正所谓刚极必折,此子行事如此刚烈,不知变通,总有一天被士林所不容,也必将自绝于陛下,只不过方才陛下碍于颜面,且不忍公然责难此等表面忠良之人,这才没有出言责怪罢了。” “钱尚书言之有理!” 钱益谦话音刚落,一旁的赵炳良便微微颔首,单手抚须,缓缓说道: “为官者当通晓应变之术,处事需以中庸为上,决不可偏执一端,否则福祸难料,岂可久呼?而且此子表面忠良,实则愚不可及,不仅无甚才学,也没有丝毫担当,不堪重任。” “陛下好意让他升迁要职,他却拼命推脱,生怕才学不足以胜任惹来笑话,完全没有勇于任事的高尚品性,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而后重重说道: “朝廷虽大,却无这等废物的容身之地!” 见自家顶头上司和同为司法部门的大理寺卿英雄所见略同,郑忠稍微思索了片刻,便觉得他们说得没错,于是附和道: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下官惭愧,竟会对这等幸进之辈畏之如虎。” 钱益谦摆了摆手,随口勉励了几句这位下属同僚,然后说道:“为君解忧是我等作为臣子的本分,陛下此时定然不便对这等看似忠义,实则大害之辈施以惩戒,我等必须做点什么,以报陛下起复之恩!” 见自家尚书自然如此说,郑忠便不假思索地道:“尚书大人可是已有章法?” 钱益谦颔首,算是回应下属的疑问,而后目光转向一旁的赵炳良身上,一脸寻求赞同之意。 “赵大人以为如何?” 自认是因为女帝信重才得以返朝的赵炳良沉吟了片刻,随后老成持重地道: “此时乃是陛下改元重塑之时,不宜直接大动干戈,我等且静待时机,此子刚烈至此,必然不得人心,总有一天会引来诸多同僚不满,而且如此庸碌之辈办事定然错漏百出,一旦他酿成大错,便是我等为陛下分忧之时。” 听到这话,钱益谦顿时眯了下眼睛,眼中精光闪烁。 “此言大善!赵大人不愧是先帝在位时倚重的大臣,果然老成持重,的确,此子年纪轻轻,行事只知率性而为,没有丝毫大局观,我等只需静待时机,待他出了纰漏,我等便可轻而易举地替陛下除掉这個为祸朝纲的毒瘤!” 郑忠这个小弟自然也是连声附和。 此时已经走到六科廊的陆晨,若是知道朝堂之上已经有“好队友”对他不满,正想方设法地准备让女帝将他逐出朝堂,肯定会心法怒放,高呼: GKD,GKD!! 只可惜他再牛逼也没有读心技能,此时的他正端坐在自己的岗位上,表面一副专心处理公务的样子,实际上却在不断琢磨着该怎么惹来女帝不满,被她给记恨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便到了朝臣下值之时。 陆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大半天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看着面前虽然翻看了数遍,却没看进去一个字的公文,陆晨直接将其合上,而后直接起身离开紫极城。 一路无话,很快,他便回到了西城。 而就在他转入小巷,再走几步路就要到小院门口,却听到门前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喝骂。 “你这奸商好没道理!怎么,如今知道表哥深得陛下信重,眼看着要前途无量,你们就又想来攀附表哥,所以这是脸皮都不要了?!” “也不知当初是谁得知表哥得罪了妖后,就心急火燎地来与我表哥悔婚,还发了若有丁点悔意便不得好死的誓言,现在到是不怕天打五雷轰了?!” 是表妹洛小钰的声音。 陆晨赶紧朝前快步走去,还没等他穿过最后一道街角,一道尖锐嚣张的女子声音紧跟着响起。 “臭丫头,你给本小姐嘴巴放干净些!还有,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陆晨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罢了,而本小姐可是新任刑部郎官的苏大人的表侄女,是达官亲眷!更何况表叔向来宠我,视本小姐如己出!” “陆晨虽然厉害,但也只是一介从七品的小官而已,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陆晨跟我表叔可是差了整整四级呢!说不定我表叔随便几句话,就能让陆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是再敢对本小姐无礼,信不信本小姐马上去找表叔告状?!” 闻言,陆晨不由蹙眉,眼中满是疑惑。 这是哪家的极品?竟然敢说区区刑部郎官能决定本官生死? 拜托,给事中虽然是从七品,就连都给事中也不过正七品,但在皇帝有实权而且要脸时,权力却大得吓人! 具体有多大呢? 这么说吧,六部之中的绝大部分公文,基本都要经过给事中审批才能生效,甚至连皇帝御笔通过的公文都有权驳回要求更正。 当然,皇帝是至高无上的,给事中的任免权被紧紧地抓在皇帝手中,说炒伱鱿鱼就炒你鱿鱼。 要是皇帝执意要通过某个政令,而给事中又不懂事地执意驳回时,皇帝大可以换个愿意听话的给事中。 只不过必然会留下一些污点罢了。 也正因如此,陆晨才拒绝升官。 不仅因为现在还在判定奖励的周期内,若是升官,一个不好保底奖励就没了,给事中这个特殊无比的官职本身的高风险也是他的主要考量。 连皇帝都得做到这份上,六部在给事中面前的权威可想而知。 毫不客气的说,就连一部尚书,正二品高官,都得卖给事中几分薄面,区区一介五品郎官,在他面前算个屁啊! 这是得有多官盲,多没有见识才能说出这种惹人发笑的笑话来? 这么想着时,陆晨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很快便穿过了街角。 当他看清在自家门前振振有词的身影时,脸上瞬间流露出了然之色。 ‘原来是这货啊,难怪难怪......’ 只见小院门口,洛小钰跟前,一个身着绫罗绸缎,却长得五大三粗的“大小姐”正单手叉腰,满是横肉的脸上唾沫纷飞,把面前的洛小钰气得满脸通红,却又因为担心给表哥惹来麻烦而不敢反驳。 只一眼,陆晨便认出了那个“重量级人物”的身份——前身曾经的未婚妻,李抱金。 一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千金。 而在李抱金身旁,还有一个同样衣着华贵、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 除了前身曾经的未来岳丈李员外还能有谁? ‘这是厚颜无耻地上门冰释前嫌来了?’ 陆晨眼眯了眯,心下暗道:不愧是做生意的,果然消息灵通,而且这脸皮实在是堪比城墙啊,啧啧...... 这么想着,他直接走了过去。 李抱金见洛小钰被自己说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还嘴,正得意着呢,洛小钰却突然眼前一亮。 “表哥,你回来啦!” “嗯。” 陆晨点了点头,而后一脸淡然地瞥了李抱金和李员外一眼,便迈起脚步朝里面走去。 “小钰,以后要是有人来我们家撒泼,你直接关门就好,若是对方敢赖着不走,你就报官,让洛京县令来处理此事,不必跟这种无故扰民之人白费口舌,浪费时间。” 听到这话,洛小钰虽然有些担忧陆晨这样说会不会把对方直接得罪死,平白惹来祸患,但还是听话地答应下来。 “我知道了,表哥。” 第三十三章 陌生 “欸!贤婿!” 陆晨刚走到门口,身后便响起李员外急切的声音。 “留步,留步啊!” 陆晨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李员外莫要胡言,在下与贵千金清清白白,连一缕青丝都未曾触及,可当不得李员外这一声‘贤婿’。” 闻言,李员外那满是横肉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慌了。 “诶诶!贤婿千万别这样说,之前是老夫被猪油蒙了心智,又喝了几两马尿,这才昏了头跑过来解除婚约,如今老夫已然清醒过来,这不赶紧过来重修于好嘛。” 说着,李员外赶忙拉着女儿上前,好声好气地说道: “自打第一眼看到贤婿起,老夫就觉得贤婿气质非凡,将来定有一番作为,老夫也一直坚信,似贤婿这等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定能成为我大夏国之栋梁,为大夏亿万百姓谋福的青天大老爷!所以老夫怎么可能会悔婚呢?这都是误会啊!” 一旁的李抱金对陆晨冷漠的态度很是不满,但似乎来之前被交待过什么,演技稀烂地搭腔道: “是啊,陆郎,我爹爹这么看重你,怎么会反对我两的婚事呢?这几天爹爹悔恨交加,在家里总是长吁短叹,头发都白了许多,如果不是真的知错,又怎会如此?陆郎你向来重情重义,想来……”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的陆晨打断了。 “李员外,李小姐,是非曲直你我一清二楚,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 他直接拍开李员外的大肥手,接着淡然无比地道: “之前在下年轻气盛,不顾身家得罪赵太后,下场想必凄惨,李员外你为求自保亲自上门悔婚,在下可以理解,也没有对李员外说过一句重话,干脆利落地还了婚书,从那时候开始,在下便与你们李家再无瓜葛。” “而今在下安然无恙,或许还能侥幸得到陛下一时青睐,但你也无须担心在下会挟私报复,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从此以后伱们李家走你们的阳关道,在下独自走在下的独木桥便是,李员外你又何必来扰在下清净?” 听到陆晨不计较他之前的悔婚,李员外那细小的眼眸中,原本紧张无比的神色顿时悄然一松。 别看之前李抱金说得那么嚣张,但自家事自家清楚。 自古以来,商贾的地位就极其低下,大夏自然也不例外。 士农工商,商排在末尾可是切切实实的地位体现,而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他们李家的确在朝中有人没错,但如果他们家真这么牛逼,就不至于做榜下捉婿这种事了。 事实上,李抱金那位表叔,也就是他的表弟,才升任西川清吏司郎官不久的苏典与他们李家确实有点渊源,平时也偶有走动,但要说关系有多好就扯淡了。 苏典本质上,只是把他们当成摇钱树罢了,名为亲戚,实际上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怎么可能指望他真心为他们李家出头? 因此陆晨说不记恨他们,李员外便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在他看来,口头上的承诺终究没有白纸黑字的婚书保险,于是他又说道: “唉呀,误会啊,贤婿,老夫岂是那种贪生往死、只知趋利避害之辈?莫说得罪赵太后,就算得罪了陛下,只要贤婿身怀公义,老夫哪怕倾家荡产也会支持贤婿,贤婿,我们可是一家人,老夫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反正赵太后及其党羽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他怎么说都无所谓,这种话自然是张口就来。 这一刻,陆晨对李员外是真的佩服得不行。 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这人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他在穿越前要是有这脸皮,也不至于混得那么惨。 不过敬佩归敬佩,对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墙头草,他是一句话都懒得搭理。 更何况李员外的女儿…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这种重量级人物谁爱娶谁娶,反正他这小身板铁定是承受不住的。 只能说前身的忍耐性是真的强,无论是物质意义上还是精神意义上…… 摇了摇头,陆晨直言道:“李员外,既然你生意能做得这么大,就说明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就不要说这种稚童听了都会笑掉大牙的话了,在下虽然并不精明,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蠢人,况且在下自认与李员外无冤无仇,上次解除婚约,也已恩怨两清,为何李员外今日要用此言污辱在下智商?” 说到这里,陆晨再次转身,朝里面走去。 一旁的洛小钰准备关上大门,把这两个厚颜无耻的极品挡在外面,免得污了他们家的院子。 陆晨一边走,一边郑重地道:“回去吧,李员外,在下与贵府千金无缘无份,更高攀不起你们李家,结亲之事莫要再多言,今日,在下就当李员外从未来过,今后也绝不会找你们李家的麻烦。” “话,在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倘若李员外再纠缠,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最后那句话,陆晨更是加重了语气。 李员外闻言顿时猪躯一振,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在他眼中读书读傻了,脑子不大好使的青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可以随便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他身旁的李抱金见他不说话,又见陆晨决绝地离开,而那一直被她看不起的“穷亲戚”洛小钰又在拉门,顿时急火攻心,大声朝陆晨喊道: “陆郎,你当真如此狠心?要做那薄情寡义的负心郎?” 此言一出,陆晨只感觉自己三观尽碎。 眼角不住地抽搐了起来。 什么?我狠心?我薄情寡义?还负心郎? 大姐,讲点道理行吗? 当初是你老爹过来悔婚的欸,而且整個过程你都没露过一丁点面,这么长时间,你跟我说你毫不知情? 到底是谁薄情寡义? 而且前身连你丫的手指头都没碰过,就这还负心郎? 倒打一耙的功夫你们简直炉火纯青啊......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愧是父女,在脸皮厚方面,我陆晨愿称你们为最强! 摇了摇头,陆晨头也不回地道:“李小姐请自重,在下与李小姐清清白白,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而且你父李员外主动上门解除婚约在先,在下并不觉得此事是在下德行有亏。” “正所谓同甘苦共患难,既然李家在在下困苦之时弃之如敝履,如今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平白惹人不快。” 话落,陆晨再无停留。 小院的大门,也被洛小钰“啪”的一声关闭,留下一脸懵逼的父女两在外面傻站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第三十四章 顾思妙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紫极城,紫宸殿。 女帝眉头微蹙,注视着面前半跪在地上向她汇报陆家小院今日之事的方玉,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在怀宇前程不保时果断悔婚,如今怀宇前途无量又恬不知耻地上门恳求复婚,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果然商人都是寡廉鲜耻之徒。” 一旁的姜承道耸了耸肩。 “商人嘛,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着,他摆了摆手,让方玉回去,然后指了指女帝桌子上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公文,缓缓说道: “比起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陛下你应该把精力放在眼前急需处置的公务上。” 停顿了片刻,他又接着开口说道: “太后一系的党羽已经全部核查完毕,现在京中逆党差不多都清理完了,针对各地的残党的缉捕令也已基本全部下达,估计这几天开始就要陆续押送进京。” 听到这话,女帝不知为何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打开一本公文,同时随口应道: “文臣不足为虑,否则历朝历代也不会给文臣如此之高的地位,重点是武官,太后乱政六年,却能稳稳当当地掌控天下,定然跟武官的支持脱不开干系,三大营和禁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禁军是天子亲军,负责镇守司隶安定天下,照理来说应该是皇帝最大的依仗。 但在盛和朝却完全相反。 禁军的中高层将领被太后全部掌控,使得整个禁军整整八十万兵马彻底沦为了太后爪牙,即便太后已经被定性为被邪祟控制把持朝纲的妖后,他们也还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太后反攻洛京,丝毫没有顾及她这个皇帝的死活。 太后虽然执政能力一般,但对于权力斗争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比任何人都清楚军队的重要性。 因此,除了禁军以外,其他军队必然还有不少太后党羽。 对此,女帝倒是不怎么担心天下大乱。 毕竟她掌握着世间最强大的圣人之力,无论多强大的军队,都不可能是姜承道所统领的沧溟军的对手。 虽说因为距离的限制和圣王本身的职责,女帝只能确保司隶一代的绝对统治,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要立身于不败之地,就不怕有人犯上作乱。 更何况大义还在她手中。 敢起兵造反的毕竟只是少数,也只有罪大恶极之辈和跟太后关系极近的残党,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才会走向极端。 他们也是女帝现在最着紧解决的隐患。 姜承道应道:“新元大典的诏书已经发出去了,届时谁若是不卸甲进京或者不派遣家中嫡子入京参拜,又拿不出正当理由的,皆可视为叛逆。” “嗯。” 女帝轻轻点头,而后莫名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墙壁上挂着的天下舆图的西北方向,面上逐渐流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姜承道也看了过去,接着仿佛看穿了女帝的心思一般,沉声说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毫无疑问就是镇守漠天城的柱国大将,那个出身将门世家,年仅二十三岁便统御七十万苍翎军将苍雾冰原的异族打得抬不起头来,短短两年便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绝世人杰,当世名将,——顾思妙。” 听到这個名字,女帝终于完全收敛起心神。 “大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柱国大将…么……” 姜承道微微颔首:“最重要的,是她还是赵太后最信重的赵家年青一代掌舵人赵非凡的未婚妻。” “叛军溃败之时,赵太后和夏侯延便是率领残军往西北逃窜,想来,便是去找她的好侄媳,想要借助苍翎军的力量卷土重来,与陛下争夺天下。” 闻言,女帝顿时心神一紧。 “七十万边军,也会如禁军一样倒戈么?” “谁知道呢?” 姜承道耸了耸肩。 “虽说八大柱国历来镇守边疆,不涉朝堂,但若是朝中出了惊天变故那就另当别论了,无论如何,一切当以小心为上,随时做好最坏的准备。” 女帝垂下眼眸。 “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没有。” 姜承道淡然道:“连之前发出去的诏书,也没有任何回应,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话落,一阵清风透过窗台刮了进来,烛台中的烛火随之摇曳,使得女帝的小脸在晃动的烛光中显得有些忽明忽暗。 好一会,她悄然攥紧拳头。 “看来,是得早做准备才行。” 姜承道适时从怀里取出一份公文,递给女帝。 “旬日前,南皮顾家异动频频,其在军中任职的子弟也有可疑迹象,在这个节骨眼下,总感觉有点微妙啊。” 闻言,女帝顿时眼神一冷。 ………… 宫中的事,陆晨自然是不知道的。 次日一大早,他便一如既往的前往六科廊打卡上班。 毕竟人设都立下了,要是太过于违反人设,鬼知道会不会被诛邪司请去喝茶。 今天没有大朝会,所以没必要去太极殿,在六科廊慢慢琢磨该怎么利用职权之便给自己找麻烦就行。 然而他刚坐下,屁股还没焐热呢,便看到一个年轻宦官吃力地捧着一大堆公文走了过来。 看到那堆公文,陆晨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大人,奴婢给您请安啦~” 他一边一脸讨好地给陆晨打招呼,一边将公文小心翼翼地放在陆晨面前的桌案上。 陆晨一脸黑人问号地看着他:“公公你这是……” “哎哟!” 听到陆晨居然用尊称称呼自己,那宦官受宠若惊地惊呼一声,而后赶忙说道:“奴婢只是一普通内侍,可当不得陆大人这’公公’之称,陆大人您唤奴婢一声’小李’,便是奴婢莫大的荣幸啦~” 陆晨:“……” 他倒是忘了,这个世界虽然跟穿越前的古代社会类似,但还是有不少差别的。 在这里,女帝当朝虽然比较少,但并非不能接受,因此这个世界女性的地位并不像他前世封建社会那般低下,女人做官经商出人头地的多了去了。 而在宫中,由于皇帝不一定是男的,为了避免宫人淫秽宫廷,因此无论是宦官还是宫女,皆是不能生育的阉人。 宦官之中,只有权力地位较高的太监,比如掌印太监才有资格被称之为公公。 他这一声“公公”确实有些折煞了。 摇了摇头,陆晨正准备开口再问,那自称小李的宦官便赶忙说道:“陆大人,这些都是陛下昨晚处理的公务,其中大多数是关于吏部的,陛下有言,陆大人您才学出众,堪称本朝无双国士,迟早要入主吏部的,是故应尽快熟悉吏部政务,早做准备,以便早日为陛下分忧。” 停顿了一下,稍微喘了口气,小李便立即补充道:“而且陛下说了,这些公文需要经过陆大人您的批示才能生效,否则驳回重做。” 听到这里,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 什么鬼? 吏部的公文需要我这个工科给事中审批才能生效? 那吏科给事中是干嘛的? 人家好端端地干着自己的活,向来兢兢业业,又没招谁惹谁,为毛你要这样针对人家? 呸!昏君! 第三十五章 夏言 吐槽归吐槽,陆晨其实对女帝的这个安排其实也没那么大意见。 反正对他没坏处,能接触更多公文还是挺不错的,更有利于他的罢官计划。 毕竟多做多错嘛。 他现在任职的这个工科给事中,顾名思义,就是对应六部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工部部分事务的科官。 如今女帝刚掌朝,工部还没什么动作,所以暂时没什么机会实施他的升仙大计。 不然他这两天也不至于如此心不在焉。 但吏部就不一样了。 如此要害的部门,其涉及到的政务定然错综复杂,其中极有可能隐藏着一条又一条的利益链。 毕竟吏部天官,可不只是一个口头称号而已。 因此,吏部之中肯定有不少硬茬! 硬茬,就代表着麻烦,甚至是连皇帝都不愿触及的大窟窿。 而麻烦什么的,对现在的他而言,简直求之不得! 于是,在装作一副感恩戴德,定要肝脑涂地以报君恩的样子把那宦官打发走后,陆晨便随手拿起一本公文,准备看看有没有找麻烦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 “恭喜陆大人!” 同一個朝房左右工科都给事中和另外三名工科给事中同时站起身,凑到陆晨桌案前,而后拱起手,一脸讨好地对陆晨恭维道。 “陛下为了陆大人能够早日入主三阁,以首辅之尊执百官牛耳,竟不惜为陆大人打破成规,如此煞费苦心,可见陛下对陆大人是何等的重视!” “陆大人学究天人,又得陛下如此信重,将来定能助陛下开创盛世,流芳千古!” “还望陆大人平步青云以后,莫要忘记我等同僚之谊,多多提携我等。” “陆大人您还记得吗?您刚入主工科之时,下官还请您吃过饭呢~” “下官对陆大人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 听到这炮语连珠似的马屁,一心只求被罢官的陆晨不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如同被人往伤口上撒了盐一般,怒火蹭的就上来了,仅片刻便传遍全身。 神TM学究天人!老子真正入朝不过月余,没干过一件正事,而且连进士及第都不是,屁的学究天人啊?! 还下官?老子跟你们是同级好吗? 滔滔江水?你TM是星爷请来的逗比吗? 啪! 陆晨把手中的公文一丢,然后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清脆的巨响瞬间在工科廊房响起。 “你们几个很闲是吗?!” 冰冷的话语瞬间让周围拼命吹彩虹屁的几人面色一僵。 陆晨冷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无论陛下如何,赏也好,罚也罢,于我等臣子而言皆是这辈子都还不尽的恩德!为臣者自当荣辱不惊,泰然处之,不可因陛下赏识而骄傲自满,也不可因陛下惩处而心生怨恨!” “只要陛下没有免去我等官职,我等就必须将全部精力用在陛下交予我等的公务上,否则便是懈怠!是渎职!!” 听到这越来越重的训斥,众人不由得冷汗淋漓。 感情他们拍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 同时也感觉陆晨这厮是不是脑子有病?否则怎么会这么另类? 他们巴结讨好不过是为了卖个好,以后就算不帮忙提携,至少也不会找他们麻烦,多少顾忌一点曾经一个公房的那点交情。 但你不接受也就算了,大不了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招惹便是,犯不着这么言辞激烈地斥责他们吧? 瞧你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就好似这大夏万里河山是你家,这天下姓陆不姓姜似的。 有必要吗? 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众人在忐忑不安之余,心中亦是有些愤愤不平,甚至看向陆晨的眼神都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愤然和怨气。 陆晨却是懒得理会他们,骂爽以后直接埋下头,继续翻看公文。 对于那些基本没有利用价值的公文,直接全部同意,懒得在上面浪费时间。 不过同样是女帝初掌朝的原因,吏部的公文虽然多,而且量级也大,但大多都中规中矩,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价值,所以他复核起来相当快,没半天就复核了大半。 直到他快要不耐烦,以为今天还是跟之前一样一无所获的时候… “嗯?” 拿着一份平平无奇的公文,他突然怔了怔。 然后,莫名有些惊喜地再次把目光放在面前已经被女帝朱笔批阅“准奏”字样的内容上,同时无意识地默念了起来。 “经查,永川县县令夏言与妖后一系关系密切,且在逆臣周永府中找到的账册中,亦有其行贿记录,贿赂赃款数额高达二十多万贯!现夏言阖族已尽数被捕,不日便可押解入京,臣吏部右侍郎谢迁斗胆请旨,将此獠明正典刑,以扫除妖后乱政遗留的贪腐之风,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放下公文,陆晨开始琢磨起来。 前身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永川人,对于曾经的父母官,自然不会陌生。 毕竟拜入宗门成为修者的最后一步,就是拿到当地县衙出具的相关文书,而且基本每个地方的县令每年都会亲自出面组织一次欢送会,为每一届得以拜入宗门的修者送行。 而前身对夏言的印象其实并不怎么好。 在前身的记忆里,他们那一届十二个修者中,由于有一个来自京城的高门子弟,夏言特意提高了宴席的规格,餐桌上摆了许多山珍海味,给足了那高门子弟面子,甚至可以说是极尽讨好。 堂堂七品县令,竟然对一个修者如此谄媚,明明县里算不上富裕,却用这么多钱讨好一个少年。 因此,正直的前身是看不上夏言的。 只不过再怎么样,夏言也是正儿八经地款待了他,而且也没有卡当时成绩最差的他的文书,更没有因为他的出身而为难他,反而特意在最后勉励了他几句。 因此他从没说过夏言的坏话,别人提起的时候也是随便为他说几句好话,然后匆匆结束话题。 考上进士后,他也没有给夏言写过信,就当从未相识一般。 而现在,那个曾经对他有些许恩德的故乡父母官深陷牢狱,而且证据确凿,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 这件事,好像有点操作空间啊...... 反正成仙以后就能为所欲为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拾掇拾掇…… 第三十六章 荒州 白色的世界,雪,是唯一的旋律。 对位于大夏帝国西北部,同时也是中洲西北极境的苍雾冰原而言,这里就是一个雪的世界。 苍雾冰原地域极为辽阔,但由于大部分区域终年被大雪覆盖,因此这里适宜人类居住的区域非常少,除了一些自上古时期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幻位置的【天赐之壤】以外,就只有一些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结成冻土的地带了。 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那些周期性改变位置的天赐之壤孕育出了一个个与中原王朝农耕文明完全不同的游牧文明。 比如如今拥有百万控弦之士的突厥汗国。 历代突厥王,或者说历代天赐之壤的王者,无不对中原王朝虎视眈眈,只要有一丁点机会,几乎必然会出兵东征,一心只为占领中原王朝那富饶无比的土地。 占领不成,便改为掠夺,将中原的人口、粮食、天材地宝等资源抢回天赐之壤,为下次出兵积累资源。 中原王朝甚至有过一次被天赐之壤中的异族灭亡的记录。 那是一個极其黑暗的时代。 万里江山尽数沦陷,轩炎民族沦为了两脚羊,在异族残忍的狞笑和沉重的铁蹄中死死挣扎,险些被灭族。 因此,面对西北部的巨大威胁,每一个中原王朝都会在不冻土地带建立的军镇中部署重兵,将威胁阻隔在中原之外。 大夏亦是如此。 大夏太祖立国后,便将不冻土地带设立为荒州,同时强迁了数百万百姓过去,而后令当时战功赫赫的一位柱国大将军统军镇守,掌荒州军政大权,除了皇帝以外,不受任何人节制。 然后,由帝国仅有八位的上柱国镇守荒州就成了祖制。 近千年过去,如今作为大夏行政区域最大且最荒凉的荒州唯一的天阶城池,漠天城却还是没有天阶城池最基本的特征——繁华,正相反,这里的人口还不如一个玄阶城池。 冰雪阻碍了正经商人不畏艰险的脚步,毕竟谁都不愿意千里迢迢地来到这样一个基本没有什么商业价值的地方。 而且荒州土地极其贫瘠,别说灵粮了,就连普通粮食都难种出来,每年粮食产量非常低,只能靠打猎或者捕鱼开源,否则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人。 朝廷虽然运粮过来,但一来路途遥远,人力物力消耗极大,成本极高,对国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二来路上并不太平,妖兽魔兽异族盗匪横行,即便有军队护送,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在这里还要受到异族的威胁,因此对百姓也没多少吸引力,不到万不得已,根本没有百姓会愿意迁到这种鬼地方安家。 同时,由于地处中洲西北极境,与西洲那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只有一海之隔,苍雾冰原里有一部分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却是矮人、兽人、巨魔、甚至是巨龙等多个非人种族的乐园。 所以,这里的生存环境可谓是极其恶劣。 简直就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此时,漠天城内。 寂静的街道,只有寒风吹过时发出的呼啸声,以及星星点点的脚步声。 即便是寒冬腊月,街道上还是有些许行人的,只是在他们的脸上没有人类世界的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冷漠,以及,面对未知命运的淡然。 原本他们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但自从太后掌朝开始,运到荒州的物资就越来越少。 物资少了,而且还要优先供应军队,百姓的生活自然越来越困苦。 没有足够的粮食,他们就只能冒更大的风险多出去捕猎捕鱼。 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和兽斗。 斗赢了躺几天,斗输了躺一辈子。 在这个愈发看不到希望的城市,百姓的绝望逐渐成了主流,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在打猎中遇到强大的妖兽,或者找不到猎物体力耗尽而冻死在冰原上,成为某只魔兽的腹中餐。 也许是一头冰原巨熊,也许是一只剑齿虎,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化为一坨龙粪,这样的命运,谁知道自己是哪一个呢? 漠天城最高处,是城主府的瞭望塔,在这里,能看到一个完整的白色之都。 身着轻甲的顾思妙负着手,目视远方,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而呈现出银白色的发丝下,冰冷肃穆的眼眸中,莫名透着一丝决绝。 曾经有着北冀第一美人之名的她虽已统军两载,却还是如两年前那般美得不可方物,甚至跟两年前相比还多了几分英气,只是她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在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让人本能地不敢接近。 作为统御七十万苍翎军的柱国大将,她的实力毋庸置疑。 毕竟,她不仅仅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柱国,还是大夏立国千年以来唯一一位在二十岁之前便突破了归一境的天才。 加上将门世家世代传承的战阵术法、兵法韬略,这才铸就了年纪轻轻就已威震苍雾冰原的【无双柱国】。 然而即便强大如她,眼中依旧潜藏着一缕难以觉察的哀愁。 哒哒哒…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随后一个身着轻甲的女子出现在走道口。 “小姐…” 来人正是从顾思妙记事开始就一直随侍左右的贴身侍女,绿萝。 在荒州,也只有绿萝一个人会这样称呼她。 顾思妙收敛心神,而后回过头,看向绿萝,淡淡道:“绿萝,事情都办妥了吗?” 绿萝点了点头。 “都办妥了,小姐。” “嗯,那就好,辛苦你了。” 说着,顾思妙轻轻拍掉肩膀上的白雪,随后莫名闭上眼睛,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眸中,却再不见一丝杂念,清澈而坚定。 “那么,也是时候动手了。” 话落,她直接转过身,步履坚定地朝出口走去。 看着顾思妙的背影,绿萝脸上莫名流露出纠结之色,紧接着,她迟疑了一下,而后猛地咬了咬牙。 “小姐。” “嗯?” 顾思妙微微驻足。 “怎么了?” 绿萝鼓起勇气,沉声问道:“小姐,您真的要这样做吗?老爷他们可是......” “我知道的,绿萝。”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思妙便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但是......” 短暂停下的脚步再次抬起,这一次,却没有一丝停顿。 “我别无选择。”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只见她的身体周围突然清空出现一只湛蓝色的蝴蝶。 下一秒,蝴蝶突然绽放出一道蓝色的光芒,与此同时,她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周围的空气竟开始扭曲起来。 仅片刻,她的身影便随着蝴蝶的消失而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在述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虚幻而真实。 第三十七章 仗义出手 洛京,天牢。 某间死牢中。 夏言跪坐在脏乱无比的稻草上,看着面前颇为丰盛的牢饭,面色没有一丝波动。 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牢饭基本都极其难吃,不是馊掉的食物就是伴着糟糠的猪食,极其难以下咽。 但有一种情况却是例外。 那便是名义上每个死囚都享有的最后一餐——断头饭。 虽然处斩的公文不知为何还没下发,但既然皇帝已经御批,那就可以准备断头饭了。 毕竟,进了这死牢,基本上除了押送刑场行刑,就不可能再离开了。 尤其如今赵太后倒台,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后党羽尽数被捉进天牢,使得整个天牢人满为患,为了腾出位置,自然要加快犯人流动的速度。 每天都有数十人被带去刑场,也有几十人补充进来,周而往复。 像夏言这样证据确凿,而且还已经认罪了的,就是最先处决的一批,只等公文下发,便可立马押送刑场,给后来者腾位置。 片刻后,夏言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而后,仿佛认命了一般,端起那碗色香味俱全的断头饭,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偌大的死牢自然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日光透过窗台照射进来,在不断浮动的光糜中,求饶声、喊冤声、怒骂声、忏悔声此起彼伏。 显然,当狱卒把断头饭端到面前时,面对即将到来的生命终点,其他人根本做不到如夏言这般豁达。 夏言身旁,是他唯一的儿子夏云。 他脸色阴霾地看着面前色香味十足的断头饭,却没有半点胃口。 他今年才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且拜入宗门这两年,他屡次得到师尊赞扬,天赋堪称上乘,如若能按部就班地成长下去,将来未尝没有一番作为。 至少可以超越他那一辈子窝在永川那种名不经传的地方当一個七品县令的父亲。 结果就在他幻想将来大展宏图之时,却被一纸逮捕令从缥缈仙宗宗门捉进了死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曾经光明无比的前程,竟然就这么成了镜花水月,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爹,难道我们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听到这话,夏言肩膀微微一颤,但却只是默默吃饭,不发一言。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这个反应,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夏云一脸不甘地追问道:“爹,你说句话啊!你入仕这么多年,肯定有不少门生故吏或者同门好友之类的吧?他们之中就没有混得好的吗?要是有的话,赶紧想办法向他们求救啊!” “我不想死啊!” 夏言摇了摇头,而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抱歉,爹无能。”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便将夏云最后的希望彻底粉碎。 夏云脸色一黯,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夏言放下碗,而后侧躺了下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火盆中跳动的火星。 “爹做了错事,违背了圣贤之道,理应遭此报应,爹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可惜,连累了你,更是连累了你娘和你妹妹。” 说着,夏言脸上带着愧意看了一眼隔壁的牢房,那里有着跟着他受苦受难的结发妻子和他们的女儿。 而后指了指夏云面前一粒米都没动的断头饭,劝道:“吃吧,孩子,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而且,九泉之下,有爹和你娘亲妹妹陪着,没什么好怕的。” 这回轮到夏云沉默寡言起来。 片刻后,他终于缓缓伸出手,颤颤巍巍端起饭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油乎乎的披头散发下,逐渐落下一滴滴清澈的眼泪,落入饭中,为丰厚的断头饭平添几分苦涩。 而就在这时—— 啪嗒… 厚重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随后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悄然带来了一丝生的希望。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数道身影快速穿过牢房中间的走道,最后笔直地朝着夏言所在的牢房走去。 “陆给事,前面就是犯官夏言关押的牢房了。” “好的,麻烦带下路。” “陆给事言重了,陛下有言,只要是陆给事您要办的事,只要不违反大夏律法,所有衙门都要予以配合,小的只是遵循陛下吩咐罢了,陆给事不必如此客气。” “……” 听到提到自己的名字,夏言的眼神微微一动,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几名老狱卒的带领下快步走来的陆晨也刚好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言的目光突然微微一缩,眼中透着明显的惊讶之色。 刚才听他们对话,他本能地以为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结果竟是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年轻人… 而且这个年轻人… “好久不见,县尊大人。” 陆晨走进牢房,看着里面一脸惊讶的夏言,轻声打招呼道。 “还记得在下么?” 夏言习惯性地点了点头,而后神色有些复杂地打量着陆晨。 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陆怀宇,对么...” 闻言,陆晨顿感惊讶。 没想到这厮居然还真记得他。 陆晨轻轻点头。 “没错,是我,没想到夏大人竟然还记得在下。” 夏言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转而说道:“老夫也没想到,多年不见,当年最不起眼的少年郎,如今竟已位列朝堂,真是后生可畏啊。”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嘴角微微一抽。 位列朝堂,对别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对他而言,却是避之不及的坏事。 谁让他只要不当官就原地飞升呢? 摇了摇头,一番毫无营养的寒暄后,陆晨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一旁的狱卒,然后凑到牢门前。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夏言便一脸疑惑地问道:“陆大人,伱来找老夫是……” 陆晨没有卖关子,直言道:“在下来此,不为其他,只为救夏大人出去,让夏大人回到你该回到的地方。” 听到这话,夏言瞬间愣住。 老夫刚才没听错吧? 这后生方才说,要救我出去? 是我耳朵出了毛病,还是他脑子有问题? “为什么?” 夏言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 陆晨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满是认真之色,笃定道:“在下一直坚信,夏大人你是一个好官。” 这话自然是假的。 他自然不可能特意帮一个贪官脱罪。 只要夏言本身是贪官,那他只要走正常的申诉程序,用自己做担保,这夏言不仅不能脱罪,依旧被判处极刑,还会连累到他。 这也是他的目的。 而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话,夏言顿时愣住了。 随后,他的眼神之中悄然流露出一抹动容之色。 这后生…… 陆晨又一脸肯定地道:“所以,在下绝不相信,如夏大人这般爱民如子的好官会做出贿赂上官、贪赃枉法、巧立名目、巧取豪夺这等下作之事来,一定是被冤枉的!” “在下身为科道言官,绝不能容忍朝中出现这等不白之冤!是以!无论如何,在下都要还夏大人你一个清白!” 闻言,夏言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他身后的夏云却陡然眼前一亮。 随后他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直接把手里的断头饭往旁边一扔,激动无比地问道:“此话当真?” 落在地上的陶碗瞬间四分五裂,喷香的饭菜散落四周,白白便宜了周围的虱子蛆虫。 陆晨微微一笑:“在下从不说大话。” 得到肯定回答,夏云瞬间激动了起来。 他不傻,刚才狱卒跟陆晨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 虽然不知道陆晨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哪来的自信说这种话,但刚才狱卒对陆晨毕恭毕敬的态度,还有那番明显非同寻常的话,都说明陆晨绝不简单。 人都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身陷绝境之中的夏云好不容易看到一抹希望,自然会不顾一切地抓住。 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等捡回这条命再说。 夏言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儿子一眼,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他心里清楚,在确凿无比的铁证面前,陆晨其实帮不了他们什么。 毕竟逮捕令中写明的罪名,他确确实实都做过,朝廷并没有冤枉他。 这是一件铁案,根本翻不了的铁案。 没有任何翻案的可能。 在律法层面,他确实德行有亏。 所以,他有心想让陆晨放弃算了,没必要为他这个必死之人白费力气。 但是看到儿子拼命挣扎,想要抓住这最后一线生机的样子,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罢了,顺其自然吧。 第三十八章 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拿到夏言亲笔书写的陈情书后,陆晨安慰了夏云几句,同时对夏言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就算豁出一切,也要为他沉冤昭雪。 对于他如此态度,夏云脸上难掩狂喜之色。 “陆大人,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重重跪伏在地,扬声道:“若是夏家能逃过此劫,我夏云在此发誓,此生定当结草衔环以报陆大人之恩德!” “莫要如此。” 陆晨对他摆了摆手。 “莫说在下微末之时,夏大人便有恩于在下,哪怕在下与夏大人素味平生,在下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任由夏大人这样的好官含冤而死。” 听到这话,夏云顿时哽咽起来。 “还是陆大人懂家父。” 他缓缓起身,一边揉着眼角,一边哽咽着道:“人人都说家父贪得无厌,说什么‘衙门只为富者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是个迟早要被下油锅的大贪官,有时候就连我这个儿子都这么以为,也只有陆大人你一直坚信家父是个真正的好官……” 沃尼玛! 听到夏云这番话,陆晨差点没尴尬得原地起飞。 你丫不会说话能不能少说点?!你这样讲我很难搞的啊! 夏言本人脸色更是怪异无比。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儿子有点缺心眼,却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摇了摇头,夏言凑到牢房前,看着陆晨,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陆大人,老夫没什么可说的,只希望陆大人你量力而行,正所谓是非因果皆有定数,万不可强求,一切当以顺其自然为上。” 说到这里,他朝陆晨微微躬身,拱着手,郑重道:“不过,无论结果如何,老夫都承你这份情。” 没有跪求,更没有言辞激烈地要求陆晨一定要救他们出去,只是平静地表达着谢意。 如此态度,让陆晨莫名感到一缕极为淡薄的不详预感。 不知为何,他感觉夏言的反应有那么一丁点不对劲。 但要具体表达的话,又说不出来。 有一种淡淡的微妙感。 想不出個所以然来,陆晨也只好认为夏言生性比较豁达,便没有再多想。 “夏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说罢,为了避免夏云再说出什么让大家都尴尬的话来,他直接转过身,攥紧手中的陈情书朝外面走去。 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两人说道:“且等在下的好消息吧。” 看着陆晨渐行渐远的背影,夏言再次摇头,回到刚才的稻草堆中盘腿坐下。 “爹。” 夏云走了过来,有些忐忑地问道:“那陆大人,他靠谱吗?” 夏言抬了下眸子。 “靠谱如何,不靠谱又如何?事到如今,愿意帮咱们,为咱们奔走的,唯他一人而已,既然如此,就莫要想这想那,否则只会患得患失,徒增烦恼。” 闻言,夏云想了想,觉得老爹说的确实没错。 陆晨靠谱,那自然万事大吉,而要是不靠谱,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无论是否在意,结果都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多想。 该如何就如何,顺其自然就好。 而在陆晨离开天牢不久,天牢中便接连走出几道人影,而后快速朝不同方向离开。 显然,他这个表面上无足轻重的小小七品官,已然开始牵动各方神经。 哪怕只是来天牢探监,也会被一些有心人盯着。 …………… 陆晨径直回到家里,直接吩咐小钰文房四宝伺候,开始起草奏折,并准备相应的申请文书。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 而后,第二天早朝,陆晨准时走进太极殿上朝。 紧接着,太监刚尖声高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时候,他便直接越众而出,朝高台上的女帝躬身行礼。 “陛下,臣,工科给事中陆晨有本奏!” 见状,众人顿时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这货才安稳两天,怎么这么快又冒出来了?! 这次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女帝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晨。 “不必多礼。” 她虚空扶了一下,然后接着道:“陆爱卿有何事启奏?” 陆晨抓着芴板,稍微瞥了一眼上面提前写好的一些关键字眼,随后扬声道:“臣请重新审理永川县县令夏言贪污受贿、鱼肉百姓,并且勾结太后党羽一案!” 听到这话,大部分朝臣都有点懵。 什么情况? 永川县令夏言?那是哪里的哪根葱? 为什么这货会专程为那个叫夏言的出头? 紧接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女帝却再次开口。 “准奏!” 干脆利落的回应瞬间响彻整个大殿。 众人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永川是哪个州郡,位于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县城,自己又该如何回应,是否该表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时,女帝便直接同意了陆晨的申请。 连问都没问一句! 看那架势,就好像哪怕陆晨要求马上放了夏言,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还会给一堆金银财宝补偿人家一般。 就连陆晨本人都有点懵逼。 欸? 不是! 陛下伱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那可是犯官啊!而且还是以谋逆大夏的妖后残党为罪名捉进天牢的好几个死刑犯啊! 正常来说你不是应该先问一句“证据确凿,为何要重新审理”吗? 你这直接答应是什么情况? 你这样我还怎么接话?怎么拍胸脯保证?怎么顺势提出用包括官身在内的一切给他作保? 一时间,陆晨竟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怎么了?” 见陆晨没有反应,女帝淡然开口询问。 “陆爱卿还有什么事要启奏吗?” “额...” 陆晨回过神来,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女帝这出乎意料的干脆一下子把他给整不会了。 不过生活还要继续,现实中也没有时间让他思考。 “没...没了...” 他嘴唇有些干涩地回应了一下,便准备退回去。 算了,开胃菜没了虽然有点可惜,但只要不影响到后面的重头戏就行。 案子重审,又不是直接放人。 等到公堂开了再表演好了。 不过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陛下不可!” 伴随着这急切的阻挠声,继已经被斩首的李正、谢鸿运和汪直等人以后,陆晨的好队友,终于再次冒头。 第三十九章 胡岩 听到终于有人站出来“仗义执言”,陆晨顿时心花怒放。 这才对嘛。 偌大的朝廷,怎么能只有一个声音? 不站出来反对,把老子当做踏脚石,狠狠表现一番,你们这些碌碌无为的朝官怎么引起皇帝重视?怎么平步青云?怎么升官发财? 而就在陆晨喜不自胜的时候,方才一直风轻云淡的女帝却是眉头微蹙。 她看向百官前列,此时已经站出来躬身行礼的一名橙袍朝官。 新任刑部荆襄清吏司郎中,胡岩。 “胡郎中,你对方才陆爱卿所言有何异议?” 听到这话,尤其是听到女帝直呼自己的官职,而不是像称呼陆晨那般称呼爱卿,胡岩不由得微微一怔。 淦,不是说陛下现在已经开始不喜陆晨了吗? 这么明显的偏袒是怎么回事? 她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胡爱卿”! 胡岩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忍不住侧过头,看向左前方的上司,也是他刚抱上不久的大腿——刑部左侍郎郑忠,和主掌刑部的顶级大佬,刑部尚书钱益谦。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郑忠默默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更前方的钱益谦也隐晦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安心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见状,胡岩心神稍安。 而且事已至此,哪怕是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于是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扬声说道: “回禀陛下,永川县隶属于荆襄管辖,微臣身为刑部荆襄清吏司郎官,方才陆给事所言永川县县令夏言一案,微臣自认知之甚详!” “此案证据确凿,证人证词都已经过反复推敲认证,赃款账目也极为清晰,犯官夏言对所犯罪行更是供认不讳,根本没有一丝疑点,此乃铁案,就算审一千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所以微臣认为,重审此案不过是在浪费时间,浪费人力物力,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胡岩慷慨激昂地陈述着,脸上一副大公无私,一心为公的模样。 “况且妖后乱政六年,天下被其党羽荼毒日久,以致国本动荡,生民有倒悬之急,现如今陛下好不容易将妖后诛灭,扫尽奸邪,值此万象更新之际,正是我辈修士与陛下勠力同心,共创盛世之时,岂能为这等小事浪费陛下和诸公宝贵的精力?” 说到这里,他再次躬身。 “是以,微臣认为,陆给事所言大谬!此案断不可重审!也没必要重审!!” 话音落下,陆晨愣了片刻,才逐渐回过神来,而后颇为感慨地想道: 这就叫专业! 这胡岩明显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明明只是一番反对的话,却能说得如此有水平,还扯出“共创盛世”的大旗为这番话加分,一副完全是为朝廷,为女帝着想的模样。 只字不提他们刑部的事。 凭他的政治智慧,真要跟这些老狐狸斗,估计怎么被人卖的都不知道。 可能被人往死里坑了,还理所当然地觉得对方是为自己着想的好人吧? 好在他有系统。 这些個“好队友”越厉害,对他来说就越有利。 不就是坑人嘛,他巴不得身上这身官皮被坑掉咧,自然不会对此产生畏惧。 若是对方再给力点就更好了。 女帝自然不知道系统的事,也不可能猜到陆晨真正的心思。 听到胡岩这么说,她再次眉头一蹙。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面无表情地道:“陆爱卿,你怎么说?” 陆晨拱了拱手,道:“臣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希望重新审理夏言一案。” 女帝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追问为什么。 显然,夏言一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夏言是否贪污受贿,是否贿赂妖后党羽,是否是妖后残党,杀了也好,放了也罢,她都无所谓。 现在的她也没精力去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只不过是陆晨在意那个叫夏言的七品知县,而她在意的是陆晨。 所以就算暂时先放夏言一马,让他多活一些时日,于她而言,其实也没什么。 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让陆晨不舒心。 毕竟,除非夏言是个真正的好官,否则等玄武卫亲自收集到能让陆晨信服的证据后,一切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在她看来,陆晨也只是太过善良,太过正直,因而被曾经的父母官诓骗利用了而已。 君子可欺之以方嘛。 这时胡岩突然冷哼一声。 “敢问陆给事,你究竟凭什么觉得在下所核验的案件有问题?此案又有何不妥之处?为何陆给事你要如此坚持重新审理此案?” 一连三问的同时,胡岩逼视着陆晨,而后又道:“在下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只要陆给事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哪怕只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也好,在下便不再反对。”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眼前一亮。 前戏这不就来了嘛! 这个叫胡岩的,果然是个好人啊! 看这三角眼,看这尖嘴猴腮,如此面善,难怪老子看着这么顺眼啊! 陆晨在心里给胡岩点了一万个赞。 接着,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对胡岩竖起大拇指,一边发挥出奥斯卡金奖级别的演技。 “理由么?” 陆晨毫不畏惧地跟胡岩四目相对,而后坚定无比地回道: “在下是永川人,而夏言就任永川县令期间,不断组织人手开垦良田,鼓励生产,打击不法,永川县百姓一直安居乐业,是为一方乐土,是故,在在下眼中,夏大人一直都是一个心怀公义,一心为民的好官!” 停顿了片刻,他又接着补充道: “所以,在下绝不相信夏大人会勾结妖后党羽,更不相信他会鱼肉百姓,用收刮来的民脂民膏去讨好追随妖后的无耻逆臣!” 听到这话,胡岩顿时笑了。 而后他毫不客气地讥讽道:“陆给事,你的意思是,伱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夏言是清白的,只是单纯觉得他是个好官,就怀疑此案有问题,需要进行重审?” 话中的阴阳怪气,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陆晨的脑子很正常,自然也听出了胡岩这话是在讽刺自己。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是的,胡郎中。” 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在下虽然没有证据,但在下可以保证,夏言夏大人绝对是个难得的好官,决计是做不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的!” 说着,他猛地转过身,对高坐于龙椅上的女帝声情并茂地扬声道: “希望陛下明察秋毫,令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重新审理此案,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夏言一个清白!” “哼!” 女帝还未有所表示,胡岩却突然冷哼一声。 “陆给事,你行事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陆晨皱起眉头,怒视着他,“一脸不爽”地道: “胡大人此话何意?” “凡事要讲证据!” 胡岩冷笑着道:“陆给事你口口声声说夏言是清白的,那为何从妖后宫中搜出来的账本之中有那厮的行贿记录?难道妖后提前算到了陛下有重掌乾坤之日,是以特意伪造账目诬陷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不成?” “这种无稽之谈且不论在下信不信,陆给事你自己会信吗?” 第四十章 别来无恙 “夏言如若真的有罪,再审一次,他的罪名也不会被洗清,下场依旧是斩首示众。” 陆晨一脸笃定地道:“所以,重开公堂最多不过是浪费一时人力罢了,但他若是被冤枉的,重审此案却能为朝廷挽回一个好官,而一个好官,则可以造福一方十数万百姓!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胡岩扫了陆晨一眼,轻哼一声,道: “在下方才已经说了,如今朝官缺口甚巨,朝中人力严重不足,容不得一丝浪费!更何况此案铁证如山,那夏言绝对是个勾结妖后党羽、贪赃枉法的败类,怎能将宝贵的人力浪费在这种败类身上?” “更何况,那夏言只是你陆给事眼中的好官罢了,除了你以外,根本无人怀疑此案是否有猫腻。”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一脸不满。 “胡郎中的意思,是说我在胡搅蛮缠?” “那是陆给事你自己说的,在下可没这么说过。” 胡岩轻抚山羊须,淡然道:“在下只是觉得,今后如果人人都如陆给事这般,仅仅因为個人独断,就贸然重审已有定论的铁案,如此草率行事,蔑视成法,将来的后来者有样学样,用这种借口为死刑犯拖延时间延续生机,朝廷怕是要完全乱套啊。” 听到胡岩这么说,陆晨顿时心神一跳。 机会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赶忙对胡岩拱了拱手,郑重道:“胡郎中放心,在下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夏言一案,既然是在下提出的重审,那在下自然要为此事负责。” 说着,他环视四周,而后一脸坚决地对女帝说道: “陛下,臣愿为夏言作保,如若微臣识人不明,夏言果真罪大恶极,微臣愿自请革职,以儆效尤!” 闻言,胡岩还未开口,钱益谦和郑忠等人却是陡然眼前一亮。 自请革职... 也就是说,只要这件铁案没有变故,这个祸害就得自觉滚出朝堂? 还有这种好事?! 而见陆晨居然以自己的官身和前程为夏言作保,女帝原本古波不兴的眼眸终于出现一丝波动。 “陆爱卿莫要冲动。” 她朝陆晨摆了摆手。 “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没必要为此做到这种地步,无论此案结果如何,陆爱卿你都是朕寄予厚望的无上国士,自请革职之类的话,就莫要再说了,毕竟……” 说到这里,她莫名停顿了一下,而后稍微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说出那让陆晨差点没当场圆寂的话语:“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朕最信重的人。” 闻言,一些朝臣看向陆晨的目光顿时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得主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陆晨却忍不住眼角狂抽。 尼玛!至于吗?! 你丫夺权成功,明明是沧溟圣王居功至伟,就算让伱以身相许都不为过,结果你只是封了一个【天柱国】就把人家丢到一边,而老子除了说几句漂亮话以外屁贡献没有,你却把老子当白月光一样供起来? 这TM合理吗?! 这不合理啊!老大! 沧溟圣王才是你的白月光,你丫对老子这么好,就不怕他心里有刺? 别忘了沧溟圣王才是真正大功于朝的大功臣,而沧溟军才是你最大的依仗啊! 陆晨实在想不明白,女帝为毛对他比对沧溟圣王还好,又为毛一点儿也不怕沧溟圣王一个不爽直接反水。 不过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 “臣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信重?!” 陆晨半跪在地上,强忍着心中的不爽,用尽全力表现出感动莫名的神色。 “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无以为报,只能殚精竭力,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恩德之万一……” MD,演戏好TM累…… 一边为了维持人设说着表忠的话,陆晨一边在心底吐槽。 等气氛差不多了,他才话锋一转,道:“然方才胡郎中所虑并非没有道理,若是已经归档的案件如此轻易就能重审,此例一开,定会给未来埋下不小的隐患,是故微臣认为,要想重开案亭,就必须要有足够分量的担保,提高申述的门槛,让那些意谋不轨之人好好掂量。” “就像现在,臣以自己的前程和官身作担保,如若臣看走了眼,就得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账!” 话音刚落,站在百官前列的刑部左侍郎郑忠当即抬起手,一脸敬佩地道:“陆给事高义,本官佩服。”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 不过大部分朝臣都不敢开口表态,只是任由事态发展。 而郑忠身前不远处,也就是站在百官最前列的新任左都御史方平也同时开口说道:“陛下,陆给事此言大善!如此一来,既可给予含冤者一次沉冤昭雪的机会,也能兼顾朝廷法度,不至于乱法,两全其美!此事,可为今后定例!”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欣赏之色,而且不似郑忠那般隐含虚伪之意。 终于有第一梯队的大佬表态,其他朝官不由得神色一凛。 而同为三法司主官之一的刑部尚书钱益谦却是微微一笑,眼中透着一丝深意。 在他身旁,六部尚书中的一点红,工部尚书萧韵却是微微皱眉,脸上透着一抹忧色,但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陆晨这时又拱手道:“陛下,还请给夏言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也给永川百姓一个延续安居乐业的机会。” 面对陆晨的恳求,女帝稍微思索了一下,而后终于轻轻点头。 “既然陆爱卿坚持,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吧。”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狡黠。 自请革职… 既然是自请,那同意与否就是她这个皇帝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不再有所顾虑,随后直接大手一挥,吩咐道:“夏言一案原判决暂缓执行,着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协同重新审理此案,务必仔细审理此案的每一个细节,不可放过任何疑点,将此案的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女帝金口一开,而且还当场指明了此事交由三法司直接负责。 要知道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同时协同审理的案件,历来都只有被皇帝重点关注的大案,也称“三司会审”。 如今女帝亲自指定,显然是对此案相当重视。 这时候胡岩要是敢再多说一句反对的话,基本跟公然表达对女帝的不满没什么区别。 无论他再怎么不甘,再怎么不爽,这时候也只能乖乖领命。 更何况郑忠这时候也传来了眼神暗示—— 事情到此为止,莫要再做多余的事。 于是他直接躬身退下。 三法司高官同时高呼“臣遵旨”,心思各异地拱手应下这道旨意,并且保证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审理此案,绝不会冤枉好人。 当然,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下朝后,钱益谦和郑忠一同走到胡岩身旁,微笑着言语鼓励了他一番,并扬言今后还有许多需要互相帮忙的地方。 胡岩顿时受宠若惊。 直到下值回家,一路上,自觉受到上官重视的他都感觉有些飘飘然。 然而他刚带着持续了大半天的好心情回到家门口的时候—— “胡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四十一章 永川县 一个头戴金色发冠,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悄然出现在胡岩身后,躬身一礼道: “胡大人,许久未见,小民贸然来访,冒昧之处,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略显熟悉的声音令胡岩停下脚步,收回正要跨过门槛的那只脚,有些疑惑地转过身。 在看清来人后,他莫名眯起眼睛。 随后,他收敛起心中激荡的情绪,面带肃然,眼神微眯地与来人打招呼: “是你啊,王兄,多年不见,你不在永川好好当你的富家翁,跑来洛京做什么?” 来人也不管胡岩是何语气,只笑眯眯地回道:“小民许久未见大人,想念得紧,听闻大人最近得陛下亲召,官复原职,小民特意从永川赶来恭喜大人,好好叙叙旧…”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岩一眼,然后接着道:“顺便到洛京来瞧个热闹,只可惜,想瞧的热闹今天它没得瞧。” 胡岩略微思索了一下,眼中悄然透过一丝了然,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或者说,他知道了这人口中所说的“热闹”是个什么意思。 所谓的顺便一说,显然他是不信的。 这种所谓的顺便,往往都是主要目的。 不过看破不说破,客套嘛,没必要较真。 于是胡岩摆了摆手,然后把手伸向门口:“哈哈哈,王兄远道而来,还请入内一坐。” “哈~哈,胡大人,那小民就冒昧打扰了。” 说着客气话的来人随着胡岩走进大门,而后边走边问:“胡大人可知,我今天想瞧的这热闹,怎么就没了呢?” “不急不急,我们先坐下,坐下聊。” 说罢胡岩就领着来人来到客厅处坐下,又吩咐仆人上茶,而后问道:“王兄是想问夏言之事吧?怎么,他得罪你了?” 来人正色回道:“既然胡大人知晓小民所言为何,那小民就直说了。” 他故意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而后接着道:“小民正是听说今天乃是夏言那狗官伏法之日,所以今日才专程去刑场等着,至于得罪......”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哼一声。 “哼,他夏言自接替胡大人你就任永川县令以来,就一直打压永川所有大族,恶事做尽,我们王家身为永川第一家自然首当其冲,一直被这狗官针对,使得我王家各种生意一落千丈,损失银钱无数,如今老天开眼,这狗官终于伏法,小民虽不能将其手刃,但看着他人头落地,倒也能一解小民心头之恨,怎知今日...被处斩的罪臣之中竟然没有那狗官。” 说着,他对胡岩拱了拱手,问道:“敢问胡大人,可是小民记错了刑期,那狗官并非今日处斩?” 来人正是永川县内有名的豪绅王立诚。 他所在的王家以前本只是個小有资财的小家族,全靠着勾搭当时的永川县令胡岩才慢慢做大,才成为了永川第一大豪族。 胡岩看他一眼,想必是自己升官后,新任永川县令夏言胃口太大,而且吃相太难看,引起了以王家为首的永川豪族的不满吧...... 难怪这厮倒台得这么快,太后刚被扳倒,他就凉了。 想来这些豪族肯定是在背后做了推手。 这么想着时,他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呷了一口,而后放下道:“王兄没听错,今天正是夏言行刑的日子,只不过今日朝中有人上奏请求重审夏言一案,陛下已准奏,所以夏言的死刑暂缓,待此案出了结果再做决定。” “什么?!”王立诚急切地道:“陛下糊涂啊!” “王兄慎言!”胡岩忙出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以防他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要知道如今整个洛京城,全在沧溟军的掌控之下,那实力极强的玄武卫更是代替了绣衣卫,以卫中最强者成立玄极卫,是为皇帝耳目。 稍微不注意,就有下狱的风险,更别说是个诋毁陛下的罪名。 王立诚自知言语不当,可又按捺不住道:“夏言一案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有何重审的必要?这不是浪费时间,浪费人力物力吗?” 顿了顿,他又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胡大人你身为刑部郎中,正五品大员,就没反对这种愚蠢至极的提议吗?” 胡岩冷哼一声,“王兄有所不知,申诉之人深得陛下之宠信,本官人微言轻,提出反对又有何用?” “这……”王立诚迟疑道。 “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胡岩直言,“本官这个做臣子的,总不能忤逆陛下之意,否则与那大逆不道的妖后一系有何区别?” 王立诚听罢不由地呼出口气。 陛下金口玉言,既然说了要重审,那夏言之事便已成定局,唯有看接下来是如何个重审了。 “那,此案是由何人负责监督?” “哼。” 胡岩脸上瞬间带上了不悦之色,他不由想起临下朝之际女帝直接下令陆晨负责监督此案件。 “陛下钦点了陆晨,便是那上奏重审之人,负责督促三法司重新审理此案。” 闻言,王立诚顿时暗中记下了这个让他有些牙酸的名字。 ......... 与此同时。 永川县。 苏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村姑,今日得闲,便随父母入县城采购物件,不料正好碰见王家有名的纨绔子弟王倚上街作威作福。 那王倚脑满肠肥,明显是个猥琐的货色,一看到苏月,他便眼前一亮,当即就上前去拦住苏月一家的去路。 “欸?小娘子上哪去呀?要是有空,不妨跟小爷回府赏赏花,喝点小酒?” 苏月自是不从,在父母的帮助下死命摆脱王倚的纠缠。 随后一家人也顾不上购买物件了,匆匆忙忙就回了家。 却没发现,自他们一家人一出了县城门口,身后便跟着一道猥琐的身影,一路猥琐他们到了上云村,正是今日跟着王倚一起出门的小厮。 待小厮探清楚那姑娘的住处所在,便马上回转县城告知了王倚。 王倚此时正一边咂摸咂摸着那白日的惊艳,一边暗恼那家人的不识抬举。 小厮回来时,见自家少爷心神全在了那姑娘身上,顿时嘿嘿一笑,然后凑到王倚耳边耳语几句。 片刻后,王倚突然淫笑一声。 这时那小厮又道:“少爷,您不如直接上门去将其纳进府里来,这女人啊,别看她现在闹得凶,但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一切都只会依了少爷您,到时候…嘿嘿……” 王倚听罢,顿时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也嘿嘿笑了起来。 隔日一大早,王倚就带着一众小厮来到了那村子里,随着那跟踪小厮的带路下敲起了苏月家的大门。 门板的敲击声顿时引起在小院里干活的苏月的注意,只见她站起身来,大声问了一句:“谁呀?” 门内清脆的这一声女子声音,响在王倚耳里,犹如神丹妙药般全身舒泰,更是示意小厮继续敲。 苏月没听到回应,敲门声又这般急切,只得上前去打开了门。 只见外头那为首的正是日前县城街道上骚扰之人,不由得一惊,就要关上院门。 却不想,王倚在苏月就要关上院门之际示意小厮闯了进来,而后哈哈笑道:“小娘子,这么快关门作甚,本公子可是带了厚礼来的。” 王倚一边说着一边就想上手拉扯苏月。 “啊!”苏月边躲开边受惊大叫,“伱...你做什么?!” 剧烈的挣扎和惊呼声很快便引得邻居大婶娘过来。 看到苏家院子里发生的一幕,那大婶娘顿感不妙,立即高喊:“快来人啊,苏老汉家来了恶客!” 三言两语之下,便喊来了还没来得及出门下田干活的村民。 上云村的村民出奇的团结,看到有人欺负他们村的村花,当即毫不犹豫地打将上去,将那一众小厮打退到一边,然后将苏月挡在身后,怒视王倚等人。 “哼。” 见形势对自己愈发不利,计划基本泡汤,王倚顿时一脸不爽地冷哼一声。 “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坏小爷好事,你们可知小爷是谁?!” 说着,不等众人回应,他便一脸不可一世地道:“小爷我可是永川第一豪族王家的嫡亲长子,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整个王家,识相的,就赶紧给小爷滚开,这件事小爷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否则...小爷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呸!” 回应他的,却是一大口浓痰。 却见一个身着麻布衣的汉子站出来,毫不畏惧地怒视王倚。 “不过是一纨绔子弟,狗一般的人物,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落下,一旁的同伴便接过话茬怒声道:“没错,区区败类罢了,能耐我们何?” “夏大人可是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法大于天!连皇族尚且如此,你这厮又算个什么东西?” “敢欺辱我等,我等定会请县令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对!县令大人可是青天大老爷,定会为我等良善百姓做主!” “永川有青天大老爷在,我等无所畏惧!” “.......”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王倚一方。 “哈哈哈!” 王倚突然大笑几声。 “你们说夏言那狗官?哈哈!” “那厮贿赂妖后党羽,用各种名目抢夺我等大族的家产,在永川犯下累累罪行,弄得天怒人怨,如今终于被抓,定然死罪难逃,说不定早就已经被砍头了,你们竟然指望一个死人为你们出头?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小爷我大发慈悲呢!” “哈哈哈!真是笑死小爷了!“ 听到这话,一些村民不由得面色一滞。 “你放屁!” 这时,一老汉出声呛道:“县太爷才不会出事!” “就是!”一旁的大娘嘴快道,“我们早已上书陈情,只要京城的青天老爷看了我等的陈请书,定会知晓县令大人是被冤枉的!” 此话一出,那老汉顿时面色一变。 “闭嘴!” 他试图制止大娘。 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可挽回。 大娘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再吱声。 要知道这是好几个村子的秘密,也是县令大人最后的活路,一旦让这些为富不仁的豪族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王倚没想到自个心血来潮抢个姑娘,竟然意外得知这等事关自家利益的大事,不由得哈哈大笑,“你们且等着,看那夏言会不会完蛋!” 说罢,他便一脸得意地带着一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厮,狂笑着扬长而去。 第四十二章 方平 洛京,都察院。 陆晨负着手,迈步走进了这个同为科道言官的衙署。 里面的御史一看到陆晨过来,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起身上前,主动跟陆晨打招呼。 陆晨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下,然后直言问道:“左都御史方大人可在?” 见陆晨一副公事公办,不想跟他们攀谈的模样,一众御史不由得暗稍稍地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们并不是很想跟陆晨打交道。 虽然陛下对陆晨的宠信非常明显,这厮只要稍微有点做官头脑,稍微有点野心,处事圆滑一些,定然可以成为这永初朝的风云人物。 但这货实在太直了。 而且这厮明显是个死脑筋,别说圆滑处事了,他做事几乎只认死理,根本不懂变通。 这种人就算再怎么得宠,也很难给其他人带来什么好处。 巴结这种人有没有好处且不说,风险定然极大。 说不定你眼巴巴地凑过去,人家反手就告你一个结党营私。 所以对这种人,如果不想对付他的话,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敬而远之,保持最基本的礼节即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他再得宠,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以这种人的性子,能得宠多久还不一定呢。 正所谓忠言逆耳,身为帝王,女帝就算再怎么大度,也不可能一直容忍一個直臣。 所以,照理说,这种人是蹦跶不了多久的。 静待他自取灭亡便是。 这时,一个御史轻声对陆晨说道:“方大人在里面处理公务,敢问陆大人找他有何要事?下官好去通禀一声。” 听到他自称下官,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 所以说,你们这些御史品级最低的都是正七品,对老子这个从七品官自称下官是什么鬼? 用得着这么卑微吗? 你们可是以不畏强权闻名的御史啊! 摇了摇头,陆晨不再多想,淡然道:“在下想找左都御史询问一下夏言一案的情况,劳烦阁下前去禀告。” 他来都察院自然是为了夏言的事。 当然,他倒不是怕身为三法司主官之一的方平对此案不尽心,而是怕他太尽心。 没办法,之前两次作死,他要么被沧溟圣王背刺,要么被女帝背刺,明明是奔着罢官去的,结果差点没被提拔到吏部这个要害部门当一个前途无量的五品郎官。 这官运也太无敌了,不得不防一手。 虽说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但之前两次也都是这样,看似不可能再有变故,结果却接连两次在最后关头直接反转,让他不仅前功尽弃,反而被女帝重点关照。 甚至只要他愿意,立马就能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接连两次失败,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现实往往比小说更魔幻,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他必须把任何不对劲的苗头遏制住。 好在之前去大理寺和刑部的时候,大理寺卿赵炳良和刑部尚书钱益谦都言之凿凿地说这个案子实在查不到任何疑点,而且他们对他的态度明显透着一丝微妙。 似乎是看他不顺眼。 和他们交谈的时候,陆晨表面恼怒,实际上心里却乐开了花。 所以刑部和大理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剩下的,就只有都察院了。 虽说三司会审最终的判决结果由皇帝决定,但三法司还是有不小的作用的,若是他们一致判决夏言罪不容诛,必须明正典刑,女帝只要还要点脸,就不可能过于干涉此案判决。 只要左都御史方平和那两个好队友一样,不做多余的事,陆晨觉得这次计划,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变故了。 “哦,是这样啊。” 那御史点了点头,然后应道:“既如此,陆大人且在此稍待,下官先去请示一下方大人。” 说罢,他先是躬身朝陆晨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朝衙署内堂走去。 都察院不像六科廊,主官名义上只是一介正七品官。 事实上,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和建议,是帝国最高监察机关,地位与六部持平,其主官左都御史是正二品的高官,真正的位高权重,都给事中根本无法与其相提并论,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要不是陆晨身份特殊,恐怕他连都察院的门都进不来。 很快,那御史便回来了。 “陆大人,方大人请您过去。” “嗯,多谢。” 陆晨道了声谢,那御史连称不客气,然后上前带路,把陆晨带到了方平的公房。 方平此时已经放下了书案,见陆晨前来,便直接起身。 “陆给事,你来啦。” 陆晨朝他拱了拱手,稍微客套了一下,然后便单刀直入地问道:“方大人,明日便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了,不知您这边可有什么新的进展?或者说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听到这话,方平稍微迟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抱歉,陆给事,老夫这里,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闻言,陆晨心里悄然一松。 让我失望? 那可真是太棒了! 老子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这种失望!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脸色却陡然一沉。 “方大人请直言,无论结果如何,下官都会坦然接受。” 见陆晨如此豁达,方平看向陆晨的目光不由流露出一丝欣赏。 对于这个在所有人都抛弃女帝的时候,为了心中的忠义,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直面当时权倾朝野的赵太后和传说中的沧溟圣王的无双国士,哪怕女帝再怎么宠信,他都没什么恶感。 如此忠义之士,本就应当得到君王的信重。 不被重视才天理不容。 更何况在他眼中,陆晨在得势以后,不仅没有盛气凌人,仗着女帝的宠信胡作非为,反而恪守臣节,秉持初心。 如此优秀纯粹的臣子,曾经在先帝时期以直言敢谏、勇于任事闻名朝野的他自然非常欣赏。 当然,也正因为他秉公办事、清正廉直,赵太后上台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这种类型的朝臣直接赶出朝堂,直到前段时间女帝掌朝,才亲自下诏把他给召了回来,官复原职。 所以他倒也不算对不起女帝,毕竟女帝式微的时候他人压根就不在洛京,就算有心也无力。 因此面对陆晨时,他也就没有摆任何架子,一改往日的严肃,整个人变得无比平易近人。 “老夫这几日一直在翻看此案的卷宗,把所有受害人的证词、夏言的审讯记录、物证、账册等等全部仔仔细细地核验了一遍,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错漏之处。” 方平轻抚长须,颇为无奈地道: “但是很遗憾,夏言担任永川县令期间,利用职权之便对当地豪族巧取豪夺,对来往豪商的贿赂尽数笑纳,又利用贪污受贿得来的钱款买通妖后党羽,巩固其在永川的权位,这里面所有的账目都极其清晰,数额与受害者供述完全一致,所以……” 说到这里,他再次摇头。 “此案证据确凿,没有任何疑点,老夫的意见,也是维持原判。” 虽然他很欣赏陆晨,但欣赏归欣赏,让他违背原则却是不可能的。 “抱歉,陆给事,若是伱执意要救那夏言,老夫实在帮不了你什么,而且,请恕老夫多嘴……” 方平注视着陆晨,缓缓说道:“正所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陆给事你还年轻,看待事物太过片面,也太过善良,不懂人心险恶,容易轻信他人,那夏言依老夫观之,定是个十恶不赦的败类,死有余辜,根本没必要,也不值得陆给事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救他,为了这种人甚至还以自己的官身和前程作保。” “所以,陆给事,听老夫一句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纠结夏言一案,而是赶紧进宫,向陛下认错……”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明白方平的意思了。 他这是劝自己赶紧补救,跟女帝好好认个错,好保住官身和前程呢。 看得出来,方平确实是在为他着想。 不然以其堂堂左都御史的官职地位,根本没必要跟他废话,直接像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那样冷眼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闹笑话,旁人也不会说他什么。 但是这份心意,他只能心领了。 毕竟,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脱掉这身官皮! 于是,不等方平说完,陆晨便一脸坚定地道:“方大人,多谢您的好意,但是下官还是认为,夏言绝不是那种贪污受贿、欺压良善的败类,而是一个真正的好官!” 说罢,他便站起身。 “而且,要真是下官看走了眼,白费功夫,浪费了朝廷珍贵的人力物力,下官就应该承担后果,若是事到临头,却想方设法地推脱责任,这样与小人何异?我堂堂丈夫,岂能如此没有担当?” 听到这铿锵有力的话语,方平不由得身形一震。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晨挺拔的身影,而后苦笑一声,道:“陆给事这是何苦呢?” 陆晨摇了摇头,淡淡道:“人生于天地之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 “此事因下官而起,自然要以下官而终。” 说完,他便抬起手,朝方平拱了拱手。 “方大人,下官此番多有叨扰,来日若有机会再登门拜谢,大人事务繁忙,下官就先告辞了。” 方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朝陆晨摆了摆手。 陆晨没有一丝犹豫,转身离开。 看着陆晨离去的背影,方平的眼神微微动容。 片刻后,他突然对一旁的小吏吩咐道:“去,把此案相关的卷宗再拿过来,老夫要再翻看几遍。” 第四十三章 老贼! 在确认了三法司对此案的态度后,陆晨表面一副沉重无比的模样,但心里却无比激动,期待着明天的三司会审。 “我这么不识抬举,不听劝告,这老头应该开始看我不爽了吧?只要看我不爽,应该就不会再尽心尽力地办案……” 刚走出都察院的大门,陆晨便一边回六科廊,一边琢磨起来。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只要左都御史也跟他们一样,加上这案子本来就是个铁案,这次…无论如何都应该不会再有反转了……” 想到这里,陆晨的脸上终于久违地流露出了笑意。 “飞龙骑脸!这次我就不信我还能输!” 一路思索,陆晨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反转的地方。 太后寝宫搜出的账本,里面的账目往来和永川豪族豪商指证的数额能够对应得上,而且夏言本人也不否认巧取豪夺、贪污受贿的事实,就连他儿子都觉得他是个大贪官,而且妖后谋逆,勾结其党羽便是死罪… 这样的人要是还能逃过此劫,简直天理不容啊! 于是他彻底安心下来。 回到六科廊,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专心处理工科和吏科的公务,然后到点直接下值。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直到入夜,都察院内堂,也就是左都御史公房的灯火一直没有熄灭。 早已到了花甲之年的方平此时还在专心翻看与夏言一案有关的卷宗资料,即便长时间翻看文案,眼睛已经变得干涩无比,烛火更是让眼睛有种微微发辣的感觉,他也还是咬牙坚持着。 啪嗒…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随后一阵轻灵的脚步声缓缓朝方平靠近。 方平很快便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看过去。 在看清来人后,他的脸上陡然流露出惊讶之色,而后赶忙起身,朝来人躬身行礼: “微臣拜见陛下!” 没错,来人正是如今正逐步权御天下的无上君王——永初帝,姜承婉。 女帝面色平静的看着他,淡然道:“平身。” 面对这个三朝老臣,她只是保持最基本的礼仪,并没有说“爱卿不必多礼”之类的话。 像这种亲近的话语,她也只对陆晨说过。 也只有陆晨这道在她身处极度黑暗之中时,唯一照射进来的光芒,值得她放下身段去亲近。 幸好陆晨没有读心术,读不懂女帝的心思,不然要是知道女帝是这么個想法,怕是要当场自闭。 “谢陛下。” 方平直起身。 女帝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看着他,轻声问道:“这么晚了,方爱卿怎么还不回府?” 方平道:“回陛下,明日就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了,微臣想尽可能把夏言一案仔细梳理清楚,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以免真的冤枉了好人。” 闻言,女帝的眼眸不由得微微一动。 “哦?方爱卿竟为此案做到这种地步?难道方爱卿你也觉得那夏言是个好官,此案背后另有隐情?” 方平轻叹一声,道:“微臣与那夏言素不相识,其人品行能力如何,微臣一概不知,而且此案证据确凿,夏言本人也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换作平常,对这种铁案,微臣或许连多看一眼都欠奉。” 女帝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那方爱卿为何这么拼?朕此前去了一下刑部和大理寺,那里下值以后可是安静得针落可闻呢。” 听到这话,方平额头莫名渗出一丝冷汗。 他虽然清正廉直,做人做事一直都很有原则,是个极其称职的御史,否则也不会被女帝起复,专门下旨请回来主掌都察院。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 像陆晨那种死心眼,不懂人情往来也不屑于在意官场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人,也就他一个了。 女帝说这话时的语调虽然很平淡,但方平要是听不出话中的不满之意,那这么多年宦海沉浮基本上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摇了摇头,方平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没有去想那些没必要思考的事情,而是正了正神色,回道: “此案乃是陛下金口玉言交待下来的御案,微臣自然要尽力而为,不能有一丝懈怠,更何况陆给事为人正直,一心为公,将来定能成为陛下开拓盛世的一大助力,如此贤臣,微臣实在不忍见其自绝前程,黯然离开朝堂。” “是故,微臣便想着尽一下人事,哪怕什么都无法改变,也能无愧于心。” 话里话外,全是对陆晨的欣赏。 丝毫没有如陆晨所预料的那般,因为不听他的劝告而反感。 甚至隐隐有提醒女帝,陆晨这样的贤臣可遇不可求,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把人留下,悉心培养,以后慢慢委以重任,否则就是朝廷一大损失的意味。 听到他这么说,女帝的嘴角顿时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丝弧度。 “那么,方爱卿你看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头绪?” 她问出了和白天陆晨来访时一样的问题。 然而这次,方平却是微微一笑,脸上却不见白天面对陆晨时那种无奈的神色。 反而有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那浑浊的老眼中,莫名透着一丝活力十足的光芒。 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 “老臣反复翻看了十余次卷宗,终于发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疑点。” 要是陆晨在这里,听到他这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回答,估计会被气到吐血。 然后大骂一声:老贼!竟敢坑我! “哦?” 女帝闻言,却是来了兴致。 “什么疑点?” 她还真有点好奇,如此证据确凿的铁案,还能有什么疑点? 方平没有卖关子,直接转过身,从桌案上拿起从太后寝宫中搜出来的账本的誊写本,以及已经仔细核验过的受害者证词卷宗,将其递到女帝面前。 “陛下请看……” 而就在方平给女帝讲解自己努力了好几天的发现的同时。 距离洛京不到五里地的一处树丛内,七八个身着麻布衣,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的男人在树丛中快步前行。 为首者,是一个背着几枚竹筒的中年汉子。 “前面不远就是京城了。” 中年汉子指着京城方向,接着道:“如今夜已深,城门定然已经关闭,我们且先在此休整一晚,明日一大早就出发,定要赶在夏大人遇害前赶到官衙,为夏大人伸冤!” 闻言,早已疲惫不堪的众人虽然急切,但也知道那中年汉子说的有道理。 现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洛京的城门是不可能专门为他们这些泥腿子打开的。 倒不如先休整一番,养精蓄锐,明日好为夏大人奔走。 几人席地而坐。 稍微吃了点干粮和喝了几口水后,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百姓迟疑了一下,然后咬了咬牙,问道:“李叔,虽然我们一路上急赶慢赶,但押送夏大人的甲士走的可是直道,速度肯定比我们快许多,你说…夏大人他会不会已经……” “闭嘴!” 话还没说完,被他叫做李叔的中年人便怒喝一声。 “夏大人可是文曲星下凡,而且像他这么好的人,定有仙人庇佑,怎么可能出事?” “可是...” “没有可是!” 李叔瞪了他一眼,顿时把他吓得不敢再多嘴。 第四十四章 我儿王倚,有名士之资 夜晚。 洛京东城,一处颇为雅致的小院内。 “来,王兄,干了这一杯!” “胡大人,干!” 砰~ 瓷杯轻微碰撞的声音响起。 胡岩和王立诚端起手中的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 “哈!” 推杯换盏间,胡岩微醺的脸上透着明显的意犹未尽之色。 “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玉液】美酒,果然鲜香可口,幽雅细腻,余韵无穷啊~正如那李太白所言: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看着他一脸陶醉的样子,王立诚脸上虽然同样一脸享受,但是眼中却悄然闪过一抹肉痛之色。 彼其娘也! 好几百两银子一坛的美酒佳酿,能不好喝吗? 这喝的哪里是酒?这他娘的喝的是银子啊! 他陪着笑,笑容却有些牵强。 这狗官,多年没见,果然还是跟以前在永川当县令时一个德性…… 酒过三巡,两人才开始说起正事。 “胡大人,那夏言一案……” 胡岩轻笑一声,道:“放心吧,王兄,这几日本官不眠不休地翻看卷宗,把里面可能存在的破绽尽数抹去了,而且本官今日才问过尚书大人和大理寺卿赵大人,他们都说此案绝不可能有任何翻案的可能!就连都察院那个食古不化的老古董都觉得这是个铁案,所以,明日的三司会审,定是那夏言的祭日!” 听到这言之凿凿的回答,王立诚顿时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他一边给胡岩倒酒,一边兴奋地道:“这狗官一日不死,永川便一日不得安宁!如今胡大人为永川除此大害,还我等一個朗朗乾坤,在下代表永川各族谢过胡大人,今后胡大人若有什么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在下绝不推辞!” “哈哈哈!” 胡岩大笑一声,很是欣赏地看着王立诚。 “多年未见,王兄在人情世故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通透啊。” 显然,他对王立诚如此会做人相当满意。 王立诚谦虚了几句,而后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将其放在酒桌上,轻轻压住递了过去。 看着面前的银票,胡岩眯了下眼睛,却没有马上伸手去接,而是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淡然道:“王兄这是何意?” 王立诚微笑着道:“在下看胡大人这段时日脸色差了不少,想来是胡大人为了让那狗官彻底伏法,每日在衙署废寝忘食地翻看卷宗,以致操劳过度,伤了根本,在下看着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是胡大人您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有个什么闪失,在下的罪过可就大咯,所以这一万两还请胡大人拿去买些补品,补充一下元气,养好身子,以便日后为我等蒙受不公之人做主。” 闻言,胡岩笑了。 “王兄倒是有心了,不过这一万两拿来买补品,是否有点多了呢?本官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此大礼,怕是受之有愧啊。” 这么说着,他却没有推开银票,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立诚。 “不过是一万两罢了,跟胡大人为永川的付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王立诚朝胡岩拱了拱手,道:“胡大人有所不知,自打那狗官夏言成为永川知县以来,便想方设法打压我等大族,编排各种名目对我等巧取豪夺,不仅如此,还处处偏袒那些不安分的刁民,纵容其欺辱我等良善之人,甚至怂恿他们抢夺我等家产田产,这厮在永川犯下的罪行数不胜数,罄竹难书!” “大人为我等除去此害,简直恩同再造,那是多少银子都抵不上的恩德!别说区区一万两,就算是十万两,大人您也受得起!” “哦?王兄当真如此想?” 胡岩轻抚长须,对王立诚的话很是受用。 但还是没有伸手去接银票,似乎是在等王立诚的后话。 “当然,这都是在下的肺腑之言!” 王立诚毫不思索地回应道,而后仿佛是不经意间提及一件小事一般,语调很是轻松地接着道:“不瞒胡大人您说,在下得闲之时,便时常教导犬子王倚,做人当以诚信为本,不可做那偷奸耍滑的下作之事,将来若是能得朝廷恩推,拜入万川宗,甚至有幸入仕,定要像当年胡大人您担任永川县令时那般清正廉直,一心为公,做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在下既然如此教子,自然要以身作则,绝不做那谄媚妄言之事。” 听到这话,胡岩眼中悄然闪过一抹了然。 随后,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银票,接着一脸笑意地端起酒杯,将王立诚刚倒好的美酒一饮而尽。 “王兄的家风优良,本官佩服。” “多谢大人夸奖。” 王立诚一副欣喜的模样,站起身来为胡岩倒酒。 胡岩这次没有再端起酒杯,而是装作回忆一番,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令郎王倚本官倒是印象颇深,记得当年本官卸任县令一职离开永川之时,他还是个翩翩美少年,端的是一表人才!” 王立诚谦虚道:“大人谬赞了,犬子相貌不值一提,只是历来以大人您为榜样,一直勤奋好学,孜孜不倦,如今倒是颇通经学......” 胡岩轻抚长须。 “如此,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言语间,他终于伸出手,把酒桌上的银票拿了起来,收入囊中。 动作极其自然,显然这种事他早已轻车熟路。 随后两人把酒言欢,再没有提及方才之事。 仿佛那只是他们一个不经意间的酒后闲谈,根本无关紧要。 然而相谈甚欢的他们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屋顶上,一处翻开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瓦片缝隙中,一对冰冷的眼眸悄然注视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胡岩一脸自然地收起银票时,那双眸子更是陡然绽放出一道冰冷的杀机。 夜色渐浓。 皎洁的月光透过乌云,倾洒在大地上,为清冷的夜色平添几分冷寂。 一阵冬日的寒风透过窗台的缝隙刮了进来,越来越投机的两人顿时打了个冷颤。 “胡大人,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扰大人您休息了,咱们改日再聚。” 胡岩礼节性地挽留了一下,在王立诚坚持要回去后,便点了点头。 “也好,王兄你回去以后早点休息。” “在下省得。” 王立诚拱手笑道:“明日在下还要去刑场亲眼看那狗官人头落地,今晚可得好好休息,免得错过了明天的好戏。” 胡岩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王立诚又道:“胡大人您也早点休息,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大人您了。” 胡岩微微颔首。 客套了几句后,王立诚站起身,而后在胡府管家的引路下离开了府邸。 而就在他离开的同时,屋顶上陡然闪过一道黑影,一个纵身便离开了宅邸,而后飞速朝紫极城方向掠去。 第四十五章 最后的柔软(求追读!) 浓浓夜色下,偌大的洛京一片寂静。 紫极城中。 所有衙署的公房此时已是漆黑一片,然而紫宸殿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身着龙袍的女帝靠着龙椅的椅背,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面前留影石中投影出来的景象。 只见影像中,两个中年男人把酒言欢,正是才散去不久的胡岩和王立诚。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王立诚告辞离开,留影石中的影像戛然而止。 “几百两银子一坛的玉液美酒如同喝水一样豪饮,朕的臣子果然豪气干云,气度非凡啊。” 影像消失的瞬间,女帝朱唇轻启,声音中却充斥着阵阵寒意。 “一万两银子,一县之地一季税收,说给就给,朕的子民如今竟然如此富足,当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而且恩推一事,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历来都是于国朝有功之人的后代子孙才有资格得到的恩典,由礼部全权负责,为何胡岩一介刑部郎官可以插足其中?” 一句句灵魂提问在紫宸殿中回响。 然而此时却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质问。 沧溟圣王如今并不在紫极城中,偌大的紫宸殿内,除了女帝之外,就只有一个身着黑色的夜行衣的蒙面人,正是方才一直监视胡岩的玄极卫。 从那凹凸有致的身形,便可以判断出,她是一名女子。 此时的她正半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不发一言,整个人透着一丝干练的气质。 她的呼吸极为平稳,平稳到几乎不会引起周围无处不在的灵气波动,让人完全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这是只有达到一流武者才能掌握的特殊呼吸法,也是监视修为高深的修士的基本法门。 监视朝臣这种事,皇帝一般是不会做的。 在大夏,只有成为修者才有机会当官,士农工商中的士,指的就是修者中的修士。 修者是通过吸纳天地灵气淬炼自身,以此获得超凡伟力的存在,也是修士和武者的统称。 除了苦修之外,修者要想突破,就必须悟道。 而悟道的前提,是有自己的道,然后才是“大势”“机缘”等悟道的关键。 大道万千。 无论是主流的圣贤之道、武道,还是另辟蹊径的诗词之道,亦或者是数算之道、医道、格物之道、天星之道、烹饪之道、商贾之道等小道,都能筑下道基,踏入求道的漫漫长路。 每個修者都可以选择自己的道,筑基以后也能多道并行。 不过大道虽众,各有不同,但修者根据灵力的运用方向,却大体上只有修士和武者之分。 前者重法,后者重功。 前者修神,后者炼体。 而修士之所以备受尊敬,是因为其能够以自身浩然之气调和阴阳五行,在某种程度影响一个地方的灵气,降低灵气聚集形成毁灭性灵灾的风险,其存在有利于天下万民。 而且修士虽然精通术法,但肉体力量并不强,只比肉体凡胎的百姓强一点,相对来说比武者好掌控得多,其存在自身对掌权者也相对有利,并不像武者那般有着凡俗难制的体魄,能用强横的武功大行天下。 只不过修士大多对灵气波动比较敏感,修为越高的修士越是如此,因此监视起来并不容易。 而能够入朝为官的修士,基本都不会太弱,要想监视,至少得派身手不凡的一流武者。 一流武者可不是大白菜,即便是沧溟军中最精锐的玄武卫,也只有寥寥百来个,其中有一部分还被派去保护陆晨了。 如果不是因为陆晨申请重审夏言一案,而胡岩又刚好是刑部荆襄淸吏司郎官,负责此案的各种卷宗归整审理,女帝压根不会注意到这个人,更不会动用珍贵的一流武者监视一个五品小官。 却没想到这个向来颇有清名,在太后上台之前每次京察都能拿到不错的考评,一路从主事升任到如今的刑部郎中的“好官”,内里竟是如此的不堪。 跟陆晨这个无论人前人后,始终表里如一的纯臣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完全没有可比性! “查!” 女帝如同丢垃圾一般,把手中与胡岩有关的资料用力丢到地上。 “将此獠入仕以来的所有过往,尤其是贪赃枉法的罪证全部给朕查出来!并且查明此獠与礼部或者其他部的干系,将这些涉及结党营私的蛀虫全部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一直半跪在地上的那名玄极卫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 “诺!” 简单的一个回应后,她周围的空气突然诡异地晃动起来,下一秒,她的身影突然凭空消失,再不见一丝踪影。 一如她来时一般,无影无踪。 玄极卫离开后,女帝没有再继续看奏折,而是站起身,负着手走到窗边,看向悬于天际的明月。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那明媚的双眸逐渐失去焦距,变得愈发朦胧。 片刻后,她的嘴角莫名扬起,勾勒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 被太后当傀儡控制了整整六年,让她锤炼出了隐藏情绪和洞察人心的能力,坐稳皇位后,每次和底下的朝臣接触,她总会下意识地将其与陆晨对比。 而越是比较,她就越能感觉到陆晨的难能可贵。 她甚至有种,哪怕全天下都背叛了她,陆晨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跟前,为她遮风挡雨的感觉。 仿佛陆晨是上天送给她的宝物一般。 月如白霜,铺在她那风华愈显的小脸上,本就白皙如雪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透着一丝晶莹,此时的她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美好,美得让人窒息。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还在为夏言一案辗转反侧呢?” 如同呓语一般的呢喃中,透着一丝关切。 身为大夏帝国的无上君王,平日里,尤其是在人前时,她必须维持掌控天下的帝王之威,不能流露出一丝软弱。 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无人之时,她才会稍微褪去那手揽乾坤、睥睨天下的气魄,展露出内心深处仅剩的一丝柔软。 事实上她已经猜对了一半。 此时的陆晨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不过他睡不着却不是因为苦恼该怎么给夏言翻案。 纯粹是兴奋得睡不着而已。 明天只等夏言一案尘埃落定,他这个担保人就得马上离开官场。 然后,原地飞升!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飞升仙界,成为仙王了,陆晨哪能不兴奋? 在床上翻来覆去,陆晨始终无法压住心里那股兴奋劲。 直到深夜寅时,他才感到一阵倦意袭来。 于是等到上朝时间,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那浓重的黑眼圈和憔悴无比的脸色,差点没把端着一盆温水过来给他洗脸的小钰吓个半死。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憔悴?” 陆晨摆了摆手:“没事,昨晚喝茶不小心喝多了,有点亢奋。” 说罢,他便站起身,然后小钰在担心的目光中自顾自地穿起朝服。 “表哥,要不今天请个假吧。”小钰一脸关切地道。 陆晨摇头。 “不行,陛下如今初掌朝,朝廷人手不足,朝中事务却极其繁重,丝毫懈怠不得,否则若是稍有耽搁,就有可能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 开玩笑,他忙活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天,如此重要的日子他怎么可能请假? 哪怕是爬,他也要爬到玄极门,参加三司会审。 而听到陆晨这么说,小钰虽然焦急,但却知道自己是劝不住这个一直以来都特别执拗的表哥的,只好不厌其烦地交待他要在有暇之时注意养神,不要太过勉强。 陆晨连声应下,然后打着哈欠离开了家门,缓步朝玄极门走去。 ............. 求追读!求追读!!求追读!!! 第四十六章 后心一凉(求追读!) 紫极城,太极殿。 早朝。 女帝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底下一名朝官的奏报,目光却隐晦地放在站在文官队伍最后面的陆晨身上。 刚上朝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陆晨的脸色有点萎靡,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他甚至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 看着他一脸憔悴,为了强打起精神而不断揉眼睛的样子,女帝只感觉一股怒火自心底升腾。 没有派人监视陆晨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陆晨肯定是因为太过在意夏言的案子,即便下旨回家,也在拼命翻看卷宗,这才如此疲惫。 而作为此案主审的三法司主官,除了方平真正做到了尽心尽力以外,另外两个司法主官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别说像陆晨这个从七品给事中一样废寝忘食地审核卷宗,身为司法主官的他们估计连卷宗都没有仔细看完,更遑论仔细核查其中是否存在疑点。 否则他们岂会是现在这般精神抖擞的模样? 没看人家陆晨累得都快站着睡着了吗? 而方平虽然看起来精神头还好,但还是能从他的老脸上明显看出些许疲态,显然是昨天过度操劳所致。 一個年过六旬的老臣尚且如此恪尽职守,反观刑部尚书钱益谦和大理寺卿赵炳良这两个不过天命之年的“重臣”,跟方平比起来简直连称职都算不上,更不用说跟陆晨比了。 这一刻,钱益谦和赵炳良这两个被她亲自下诏,从流放之地或者贬谪之地调回来授予要职的所谓名臣,在她心里的感官印象直线下降。 甚至有点后悔之前太过相信他们的名望。 有心让陆晨回去休息,但女帝一想到陆晨付出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还夏言一个清白,而今天便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他肯定不可能缺席,便打消了让他回去的念头。 下朝以后,陆晨晃晃悠悠地来到六科廊的公房,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准备处理公务。 一般来说,每个朝官的公房都会有专门的小吏,在下朝前把最新需要处理的公务文书收集好放在对应的桌案上,以便朝官尽快开始处理。 而六科给事中由于位卑权重,历来公务繁重,是比较繁忙的部门,因此每个给事中每天都要处理相当多的公务。 哪怕一切顺利,每天至少也得有半个多时辰埋首桌案。 陆晨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公文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嗯?” 抬眼看去,却见往日里总是堆得老高的公文堆,此时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本公文,寒碜无比。 “怎么回事?今天的公文呢?” 听到他这么问,旁边一个比陆晨大一轮的给事中笑着回道:“下官询问过传递文书的吏员了,他说是这两日工部无甚要事,没什么公文需要递到我们这儿来,所以今天应该没多少公务需要处理。” 听到这话,陆晨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既然能光明正大地摸鱼,那还计较那么多干嘛? 距离三司会审开审还有两个多时辰,没有公务需要处理的话,正好可以安心补补觉,让此时正在打架的眼皮稍微安分一些。 不知不觉间,一上午时间便过去了。 在草草地吃完午饭后,陆晨便迫不及待地前往玄极门外。 按照惯例,三司会审一般是在玄极门外进行,由负责案件的主官审完案后,再命太监将审案结果送到皇帝处,让皇帝亲自裁决宣判。 陆晨来到玄极门外时,只看到一些宫女太监在布置审案现场,其他人却是一个没来。 倒不是其他人来得晚,而是他来得太早了。 一些太监宫女眼尖,一下就注意到了陆晨的存在,赶忙走过来对他躬身行礼。 “陆大人。” 陆晨摆了摆手。 “你们忙你们的,不必在意本官。” 说完,他便走到一处凉快的地方,稍微小憩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陆晨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推了自己一下。 “陆给事,陆给事……” 陆晨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便看到方平正一脸和蔼地看着自己。 “方大人!” 他不急不慌地站起身,对方平微微躬身行礼。 方平注意到他脸上还没消去的黑眼圈,顿时颇为关切地道:“陆给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昨晚没休息好吗?” 陆晨摇了摇头,把应付小钰的说辞再说了一遍。 说着,他又环顾四周,发现刑部和大理寺以及御史正陆续过来。 显然,三司会审马上就要开始了。 见此情形,陆晨陡然精神一振,昨天折磨得他睡不着的那股兴奋劲再次狂涌而出。 而对于他随便找的借口,方平人老成精,吃过的盐比陆晨吃过的米还多,哪会像洛小钰那么好糊弄? “陆给事不必如此框老夫,老夫虽然年事已高,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说着,方平莫名轻叹一声。 “想必陆给事是为了夏言一案,昨晚在家里连夜翻看卷宗,才会如此疲惫吧。” 闻言,陆晨不由得眼角微微一抽。 这老头还挺会脑补。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 摇了摇头,陆晨懒得解释,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这时方平又道:“不过陆给事你放心,夏言一案,老夫已有头绪,待会待老夫仔细审问一番,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此案,或许真的另有隐情。” 嗯?等等! 听到方平这有点不对劲的话,陆晨顿时怔了怔。 什么鬼? 意外收获?另有隐情? 还让老子放心? 你丫什么意思? 一丝不详的预感自心底升腾,陆晨猛地瞪大眼睛,看着方平。 然而他刚想询问,身侧不远处突然响起“噹”的一声敲锣声。 三司会审,即将开始。 方平也听到了锣声,不过他没有马上去主审席,见陆晨听到自己的话后一脸“惊喜”的模样,他不由微微一笑。 “说到这个,老夫还要多谢陆给事伱呢。” 陆晨下意识地问道:“谢我?为什么?” 方平点了点头,没有再卖关子,直言道:“多亏了陆给事你毫不动摇的坚持,老夫才多核验了几遍卷宗,在最后一刻找到了此案的一处不同寻常的疑点。” 顿了顿,他突然有些感慨。 “这也让老夫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表面看起来一目了然,但实际上却可能内有乾坤,看待事物不能浮于表面,否则就有可能被显而易见的东西所蒙蔽,而忽略掉真正重要的东西。陆大人这是给老夫上了一课啊。” 听到这话,没来由的,陆晨突然感觉后心一凉。 随后不等他开口,方平突然大笑一声,留下一句“陆给事放宽心,且看老夫手段!”,便迈起脚步,朝主审席走去。 看着他那仿佛年轻了十岁的背影,陆晨后心莫名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第四十七章 认罪 陆晨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翻看的卷宗。 但是无论怎么想,他都实在想不出如此铁案,会有什么能够翻案的破绽。 太后的账本不可能是假的,受害者的证词也没什么大问题,夏言本人在大牢中接受审讯时也没有否认贪污受贿、攀附太后党羽权势的事实,就连他儿子夏云也觉得他是个大贪官…… 诸此种种,陆晨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其中还能有什么非同寻常的疑点。 “没问题的!” 眼看着就要开堂,陆晨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夏言一案的结果已经板上钉钉,绝不可能出现任何变故。” 然而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心里却莫名盘旋着一丝不详的预感。 思索间,堂上的三位司法大佬已然就位。 在简单的仪式过后,大理寺卿赵炳良便颇为迫不及待地大手一挥。 “带犯官夏言上堂!” 庄严的话音刚落下,没过多久,身着一身散发着酸臭味的囚服,一脸憔悴的夏言便被两名衙役带了过来。 三司会审,正式开始! 陆晨收敛起心神,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甩去,而后以此案督办的身份站了出来,对主审席上的赵炳良肃然道: “赵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夏言还没有被彻底定罪,所以他现在只是嫌犯,而不是犯人。”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的立场是坚信夏言是个好官,自然要为夏言出头。 哪怕现在明面上形势对他相当不利也一样。 而看到陆晨都这时候了还站出来维护自己,夏言不由得转过头看向陆晨,原本仿佛认命了一般,如同一潭死水的双眸悄然荡起一丝涟漪。 他看得出来,这个名叫陆晨的年轻人,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他的。 毕竟,现在的他几乎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图的。 救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还要冒着巨大风险,得不偿失。 沦落到如此境地还有人拼命帮自己,为此甚至不惜得罪当朝达官,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只可惜... “陆大人。” 没等赵炳良回应,夏言便缓缓开口,神色黯然地对陆晨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是赵大人刚才并没有说错,在下确实触犯了《大夏律》,乃是戴罪之身,而且还是如此罪不容诛的大罪,赵大人说在下是犯人并没有什么不妥。” 如此不识好人心的话顿时让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微微一怔。 反应过来后,方平突然眯了下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夏言一眼。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就用这种方式减少赵炳良对陆给事的不满,尽可能维护恩人的仕途么…不错,不枉陆给事如此帮他,倒是個知恩图报的良善之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一般,赵炳良听到夏言的话后,顿时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下一秒,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陆晨,面上透着一丝轻蔑之色。 “陆给事,你听到了吗?他夏言都亲口承认自己有罪,而不是老夫给他乱扣帽子,你还有何话说?”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脸色铁青,而后怒其不争地瞪了夏言一眼。 “好了。” 在场权位最高的方平终于开口。 他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道:“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没必要纠结于此,赶紧开始审案吧,早点审完早点回衙署办公,大家都很忙,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了。” 都察院的大佬亲自开口,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得卖他个面子。 赵炳良虽然还想嘲讽陆晨这个他早就看不顺眼的幸进之人几句,但方平发话了,他也只好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这个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跟正二品的左都御史还是有不小差距的,而且这厮手底下一堆喷子…额,御史,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陆晨退了回去。 他只是负责督办此案,并没有审判的权力,只有在审案过程中出现不合理的情况才能出手干涉。 短暂的小插曲过去后,钱益谦直接对底下的夏言说道: “夏言,关于永川县二十余名当地颇有名望之人和三十名商人联名控诉你收受贿赂,处事不公,以及巧立各种名目对他们巧取豪夺一事,此事是否属实?” 夏言毫不犹豫地应道: “回大人话,此事属实。” 见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老老实实认罪,丝毫没有狡辩的打算,钱益谦不由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夏言为何不挣扎,没有借口狡辩推脱,而是直接承认了这个不轻的罪名。 但只要他承认了就好。 赵炳良莫名扫了陆晨一眼,见他一脸铁青,显然是被夏言选择直接认罪给打击到了,顿时微微扬起嘴角。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脸色很不好看的陆晨眼中,却是悄然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喜色。 啪嗒… 陆晨猛地攥紧拳头,面上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兴奋。 ‘妥了!’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夏言一案绝对没有翻案的可能。 只要夏言维持原判,证明他的判断是错的,根据最新出炉的担保机制,他就能如愿以偿地脱去这身官皮,到那时… 一想到这里,他的拳头便攥得更紧了。 在外人看来,他这是在拼命压抑心中的愤怒,只有他自己知道,要压制狂涌而出的喜意是何等的辛苦。 夏言认下永川犯下的罪行后,赵炳良趁热打铁,直接问道:“夏言,我等在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里,找到了你贿赂妖后心腹大臣王裕的赃款往来详细记录,对此,伱有何解释?” 闻言,夏言脸色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莫名长叹一声,而后跪伏在地。 “回大人话,此事属实,在下无话可说。” 不需要严刑拷打,也不需要用巧妙的话术诱导,甚至连逼问都不需要,夏言便对赵炳良所说的罪行照单全收,尽数承认。 如此省事的审判,赵炳良还是第一次看到。 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照理来说,面对死亡的恐惧,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地挣扎一下,哪怕明知挣扎根本毫无意义也一样。 但夏言却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一句。 这倒是给赵炳良整不会了。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而后看向三法司中的最后一位高官。 “方大人,在下要问的已经问完了,犯官也承认了其贿赂勾结妖后党羽之罪,您还有什么要问他的吗?” 说着,不等放平开口,他又接着说道:“如果没有的话,依在下看,此案的结果显而易见,已无需再审,直接定罪量刑即可,我等可就此拟定卷宗上奏陛下。” 第四十八章 隐情 赵炳良说完,夏言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显然是准备坦然接受这个结果。 这时,陆晨突然站了起来。 “等等!” 他对主审席上三个大佬拱了拱手,一脸肃然地道: “三位大人,此次会审从开始到现在不过一刻钟,案子还有很多细节还未审理清楚,如此草率结案,恐怕不妥吧?” 赵炳良冷哼一声,道:“夏言已经认罪,此案还有什么可审的?还不如早早结案,省点时间回公房处理公务。” 钱益谦也意有所指地道:“本官和赵大人向来公务繁忙,可不像某些毫无担当的人那么闲,有大把时间在一件已有定论之事上胡搅蛮缠,现在本官衙署里还有一大堆公务急着处理,容不得片刻耽搁,没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案子上。” “陆给事要是觉得本官判案不公,办事不力,大可向陛下言明,反正本官无愧于心,此案再审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就连夏言也神色黯然地说道:“陆大人,算了吧,在下行事的确有违圣道,理应受到惩处,陆大人莫要为了在下这种败类费心,不值得。” 然而,即便身为当事人的夏言的放弃了自己,陆晨的脸色依旧没有一丝动摇。 “无论如何。” 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夏言,坚定无比地道:“在下都不相信一个如此重视教化、把当地学子视若己出的修士,会是贪污受贿的败类。” “所以,即便证据确凿,在下也认为,此案定然另有隐情,绝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说着,他又对主审席上的三位司法大佬拱了拱手,郑重无比地道: “在下不知道夏大人在顾忌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把一切和盘托出,但在下可以肯定,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还请三位大人再仔细审理一下,将背后的隐情找出来,以便给永川百姓留下一片朗朗乾坤,在下,感激不尽!” 说到最后,他甚至朝三人微微躬身,态度诚恳无比。 然而,对于他这番言辞意切的请求,赵炳良和钱益谦却是嗤之以鼻。 “陆给事,并非本官不讲人情,实在是此案已经没有任何疑点,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仔细审理的地方。” 钱益谦淡然道:“本官知道陆给事你很急,毕竟你把自己的前程和官身都用来担保夏言的清白,本官也很欣赏陆给事的为人,不希望陆给事就此黯然离开庙堂,如果可以有任何地方可以帮到陆给事,本官定不会推辞,但是,很遗憾......” “本官真的无能为力。” 赵炳良也接着说道:“隐情什么的,不过是陆给事你毫无根据的揣测罢了,本官和钱大人可是很忙的,对我们来说时间可是宝贵得紧,不可能为了一個毫无根据的揣测浪费时间精力。”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方平。 “方大人,您说是吧?” 然而,在他理所当然的目光下,方平却出乎他意料地摇了摇头。 “老夫倒是觉得,陆给事说的没错,此案,的确另有隐情。” ......... 阳了,头好晕......今天实在写不了,抱歉,各位读者老爷,等小弟身体好了一定补回来。 第四十九章 问询 方平的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在场所有人同时一怔,而后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陆晨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脸色微微一变。 难道说…这…不可能吧…… 赵炳良很快反应了过来,而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平。 “方大人,您方才说,此案另有隐情?” “没错。” 方平瞥了他一眼,神色淡然地道:“此案的确有不可忽视的疑点,老夫料定这其中必有隐情,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老夫认为,陆给事的判断是对的,夏言确实是一个好官,哪怕他的做法有些叛经离道。” 听到这话,钱益谦不由得眯了下眼睛。 “都御史大人,有件事在下得提醒你一下。” 听到这颇有些深长意味的话,方平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哦?钱尚书请讲。” 钱益谦摆弄着手中的毛笔,缓缓说道:“公堂之上容不得一句戏言,任何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尤其是三司会审的公堂,更不能有丝毫差错,开口之前,需仔细斟酌,三思而后行,否则一旦开口,无论是何种结果都无可挽回。” “都御史大人为官多年,这个道理,想来应该不用在下过多赘述。” 身为一个宦海沉浮数十载的三朝老臣,方平自然是一下子就听出了钱益谦的话中之意。 他稍微眯了下眼睛,而后对钱益谦拱了拱手。 “多谢钱大人提醒,不过老夫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也不会在公堂上信口开河,老夫的每一個判断,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都是老夫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既然老夫敢这么说,就有足够的把握,否则断不会草率出言,只要是老夫说过的话,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闻言,钱益谦不知为何,眼中却是悄然闪过一抹阴霾。 “既然方大人如此有把握,那在下就不多言了。” 说着,他突然转过头,看了底下神色复杂的夏言一眼,而后接着道:“那么,还请方大人为我等解惑,此案究竟还有何疑点,又有何证据能证明夏言此人并非贪赃枉法、作恶多端之徒?他又为何对这些罪责供认不讳,心甘情愿地认罪伏法?” 话落,几乎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方平。 这其中,自然包括站在钱益谦下首不远处的刑部荆襄清吏司郎官胡岩。 刚才方平站出来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毕竟方平可是当朝正二品大员,而且还是主掌都察院这个拥有闻风奏事等诸多特权的要害部门的主官,真正位高权重的顶尖大佬! 这样一个大人物摆明车马地支持陆晨,相信他那错得离谱的判断,胡岩这个小小的正五品郎官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毕竟永川是荆襄行省荆阳府治下的一个县,而他是负责整个荆襄刑名的刑部郎官,这案子要是真的翻了,相当于他管辖的范围内出了一个天大的冤案!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肯定是第一个倒霉的。 说不定直接就得被一撸到底,永无翻身之日。 如此严重的后果,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然而他仔细思索了一番后,却又很快安心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在公房梳理案件卷宗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错漏之处给处理掉了,而且自夏言担任永川县令以来所收取贿赂和巧取豪夺得来的赃款,其来源和去向极其明了,每一笔账都能对得上,绝对没有冤枉他。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夏言本来就贪污了,还勾结妖后党羽,罪无可恕,根本没有任何翻案的可能。 那方平无论说什么,都绝对改变不了夏言的结局! “哼!” 思来想去,都找不出这个案子的任何破绽的胡岩在心底冷哼一声。 “本官倒要看看,事已至此,这老匹夫还能拿什么来为夏言翻案!”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方平习惯性地轻抚长须,而后转过头,不再理会周围的人,只定定地看着底下的夏言,缓缓开口说道: “夏县令,麻烦你诚实回答老夫的问题。” 夏言点了点头。 “没问题,方大人您问吧,只要是在下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好!” 方平微微一笑,而后没有再废话,直接说道:“夏县令,老夫之前翻看案件卷宗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些受害人的证词,关于里面提及到的,你收取贿赂和通过巧立名目等方式从他们手中收刮到的银钱、财产等,其大致数额和缘由,夏大人你现在还有多少印象?如果老夫现在跟你核对钱款,你能否回想起来,给老夫一个肯定答复。” 夏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稍微思索了一下后,才微微颔首。 “可以。” 话音刚落,钱益谦和赵炳良,以及下首处的胡岩等人便在心底冷笑起来。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夏言贪污受贿之事已是板上钉钉,连当事人都这么表态了,这个罪名是绝对推脱不了的。 于是,在他们眼中,此时的夏言几乎与死人无异。 毕竟连夏言本人都放弃治疗了,无论陆晨和方平怎么忙活都无济于事,只会徒增笑柄罢了。 方平丝毫没有在意他们异样的眼神,听到夏言的回答后,他便松了口气。 “那就好。” 随后他突然手一摆,伴随着一阵微光闪过,他面前的桌案上便凭空冒出一个卷轴。 方平打开卷轴,而后接着道:“那现在就开始核对吧。” 顿了顿,他看向卷轴中的第一列信息。 “盛和四年,三月初七,武川豪商李明德在醉仙楼豪掷白银百两对伱设宴款待,然后给了你五千两白银,一百两黄金,让你给他在盐引一事上行个方便,对吗?” 夏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承认道:“是的,在下记得很清楚,确实是五千两白银一百两黄金。” 依旧没有任何否认。 对此,方平没有丝毫意外,而后接着往下读:“盛和元年,二月初三,武平酒商携重礼上门拜访,以五千两白银,让你开放酒引给他,对否?” 似乎是此事太过久远,夏言有点记不清,这次倒没有回答地那么干脆。 他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才终于点头。 “回大人,是五千两没错。” ............ 身体稍微好点了,但还是头晕,勉强写了一章出来,希望各位读者老爷不要见怪....... 第五十章 杀人诛心? 方平一个接着一个把夏言担任永川县令期间贪污受贿的钱款念了出来,仿佛是要数落夏言的罪责似的。 对此,夏言没有丝毫否认,就像之前毫不迟疑地承认赵炳良和钱益谦所罗列的罪状一样。 “那么。” 方平合上卷宗,脸上莫名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也就是说,夏县令你担任永川县令这六年来,收受贿赂、通过各种方式惩处豪族所得折算成钱款,一共是十五万三千七百六十二贯,老夫算得可对?” 听到这话,赵炳良和胡岩不由得轻笑一声。 赵炳良心下暗道:“这老匹夫,看着一身正气,没想到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人也就罢了,竟还要诛心!好狠的心肠!” 在他看来,方平当众和夏言核对赃款,简直就是在鞭尸,可谓是杀人诛心。 不只是他们两个,在场的大部分司法官员都忍不住会心一笑,显然是跟赵炳良有着类似的想法。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在方平一笔一笔地把赃款核实,并且准确地说出赃款总额时,一旁的钱益谦却是莫名皱了皱眉。 而下方的陆晨亦是脸色微微一变。 他莫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由此引发的一缕不安的来源,则是方平言明的赃款总额。 “这個数字…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是的。 十五万三千七百六十二贯……他总感觉这个数字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夏言倒是没有多想,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会,很是严谨地在心底计算了几遍,这才缓缓点头。 “没错,一钱不差。” 见他承认,方平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而他此时在陆晨眼里,却是笑得愈发变态。 陆晨心底那一丝在开审前方平说的那番话中生出的不详,此时竟莫名浓郁了几分。 “不对劲!” 他死死盯着方平那不知为何显得血气十足的老脸,似乎是想从方平的脸色中看出什么。 片刻后,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 “既然如此。” 方平突然站起身。 “夏县令,老夫有个疑惑,需要请教一下你。” 闻言,夏言不由得微微一怔。 额,请教? 反应过来后,他的脸色不由有些怪异。 他不过是区区正七品县令,而且还是犯官,戴罪之身,而方平可是堂堂正二品高官,名满天下的三朝老臣! 这样一个人物,竟然对他用“请教”这种屈尊之词? 摇了摇头,夏言没有多想,只是朝方平拱了拱手,道:“方大人言重了,请教之说在下实不敢当,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在下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方平微微一笑。 “难怪陆给事哪怕冒着舍弃前程的风险也要为你争取证明清白的机会,夏县令果然是个谦虚恭谨的诚诚君子啊……” 听到这话,夏言顿时忍不住神色复杂地看了陆晨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方大人谬赞了,在下对不起陆给事的信任,也当不起方大人如此高的评价。” “不,你当得起!” 方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着,他突然抬起手,而后扬手一挥。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中间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一面四五个平方的光幕。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光幕,却见上面显示着一些简单的文字信息—— 盛和元年四月初七……吏部左侍郎陈元得永川县令夏言炭敬四千两白银,折合银钱四千贯…… 盛和元年六月二十三日……吏部尚书陆放得永川县令夏言孝敬五千两白银,玉如意一对,归灵丹一枚,折合银钱约一万贯…… 盛和二年元月初八....... …… “嗯?这是……” 众人先是怔了片刻,而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 一个御史开口,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这话一下子就提醒了所有人。 那上面说的时间、地点、人物、宝物、折算银钱等信息,不正是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里,夏言行贿的详细内容吗? 在场的人有不少都见过那本作为众多太后党羽的催命符的账本,而赵炳良和钱益谦身为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自然对那本账本毫不陌生。 陆晨是督办此案的朝官,这账本的誊写版他也翻看过不少次,对上面关于夏言的记录熟悉得很。 这些记录也让夏言成了诸多曾经春风得意,此时却被打入天牢的太后党羽的狱友。 看着上面一条条熟悉的信息,陆晨起先还不觉有什么,但是越往下看,他就愈发觉得不对劲。 同时,心底深处的不安,也开始愈发强烈。 这时,钱益谦突然脸色一变。 “这…难道说……” 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光幕上,方平便负着手,缓步走向夏言。 一边踱步,一边催动体内的灵力。 “夏县令。” 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夏言,一字一顿地道:“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你向那为祸朝纲、贪婪无度的妖后党羽行贿的赃款总额,跟伱贪污受贿、巧取豪夺的非法所得总额,会基本一致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光幕上,所有赃款明细的最下方,突然显现出一行文字: 总赃款:十五万三千九百六十二贯! 竟和方才夏言和方平核对的赃款总额相差无几,甚至比夏言这几年来贪污所得还要多两百贯! 这正常吗? 显然很不正常! 方平刚问出这个问题,除了钱益谦和少数几个御史郎官以外,其他人几乎同时一脸懵逼。 “行贿和受贿的赃款基本一致...基本一致...基本一致......” 陆晨反复念叨了一小会,而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卧槽!!” 他并不笨,此时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 ‘尼玛!受贿的钱比行贿的钱还少,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做这么亏本的生意吧?能这么做的,TMD算是哪门子的贪官?!’ 想到这里,陆晨只感觉自己那强大无比的内心瞬间被一万匹草泥马践踏而过。 后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老子这TM又被背刺了?!’ 与此同时,钱益谦却是脸色难看地看向陆晨,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阴霾,而赵炳良则是猛地握紧拳头。 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噗通...... 只听到一声轻响,却是那胡岩在反应过来后,身形一个不稳,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此时的他哪还有之前的成竹于胸? 只见他脸色惨白无比,看向夏言的目光中,竟莫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