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捕快，杀贼，安心
六月，骄阳似火。
没有风，没有云，甚至没有声音。
笔挺的杨树懒洋洋的垂下叶片，好似被热水蒸煮的茄子，又像被放入火炉中炙烤，蒸腾出缥缈恍惚的水汽。
无论多么炎热的天气，卖菜的还是要卖菜，读书的还是要读书，挑担的还是要挑担，酒馆茶寮也照常开张。
只不过天气实在是太热，如果没有名家大厨，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
太白居的生意不是很好，除了一个打瞌睡的年轻人，一个客人也没有。
此人约莫二十四岁，肩宽腰细，目若狮虎，很显然是练家子，骑一匹黄中带褐的骏马，背后背着四尺左右的纤细铁匣，不知里面藏着什么兵刃。
他今天上午到了此地，看起来似乎很是急迫，衣袍之上沾满了烟尘。
可到了太白居之后，却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只吃肉，不喝酒。
阳光自外面斜斜照进来，照着他两条泼墨般的浓眉，照着他刀削斧凿的硬朗面容，照着他修剪整齐的胡茬。
他皱了皱眉头，从腰间拿出一把折扇遮挡阳光，趴在桌子上午睡。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在等待什么人呢？
孙掌柜浮想联翩的时候，门外走来三个怪客，二男一女，眉目凶煞。
为首一人中等身材，上身粗壮，下肢瘦削，颔下一丛钢刷般的胡子，脑袋大的异乎寻常，眼睛却又圆又小。
此后一人又高又瘦，形似竹竿，手中拿着一对钢爪，眼神飘忽不定。
那个女子身披淡青色长衫，约莫四十二三岁年纪，相貌颇为娟秀，可惜面颊有三条殷红血痕，破坏了美感。
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孩，面色略有几分愁苦，似乎是被歹人胁迫至此。
正常人看到这种场面，多半会生出几分行侠仗义的念头，不过孙掌柜开了多年酒馆，早就养出了火眼金睛。
抬眼一扫，便看到女子腰间斜插着一对钢刀，女子面色虽苦，但她看向孩子的目光却不是爱怜，而是恶毒。
孙掌柜此生从未见过如此阴狠、如此歹毒、如此残忍、如此邪恶的眼神。
她不是人。
是鬼。
永堕阿鼻不得超生的恶鬼。
孙掌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刚刚进入太白居，大脑袋立刻咋咋呼呼的说道：“老板，上酒，上肉，敢怠慢二爷，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顿了顿，大脑袋喝道：“兀那混蛋小子，给老子滚蛋，你算什么东西，敢和二爷喝同一家的酒，滚滚滚！”
少年热血，年轻气盛，听到这话多半会打架，孙掌柜正在祈祷少打坏几张桌子，那人却毫不犹豫的“认怂”。
“结账。”
年轻人收起折扇，站起身子，在桌上放了一块碎银，似乎睡蒙了，又似乎酒意未醒，歪歪扭扭的走向门口。
孙掌柜非常确认，此人绝对没有喝一滴酒，但他走路的姿态，却好似喝的烂醉如泥，身上甚至散发出酒气。
真是怪人！
孙掌柜叹了口气，准备先去收走那块碎银，然后再去后厨安排酒菜。
“醉鬼”歪歪扭扭的向前走，走过孙掌柜的时候，两人轻轻一撞，醉鬼应声向后躺倒，恰好到了女子身侧。
“刷！”
醉鬼右手快如闪电的抓出，一把抓住襁褓，手臂微微用力，把女子怀中婴孩夺了过去，随即向后退了一步。
孙掌柜吃了醉鬼那一撞，好似树叶一般打了几个圈，迷迷糊糊的坐在墙角的凳子上，忽然觉得胸口一重。
不是被撞的迷糊，而是醉鬼顺手把婴孩塞到了他的怀里，醉鬼也借助这一旋之力，牢牢地堵住太白居大门。
“你是什么人，敢来找我们四大恶人的麻烦？你小子想要怎么死？”
女子并没有去抢孩子，而是拔出腰间的双刀，瘦竹竿拿起钢爪，大脑袋伸手向后一抓，抓出来一把大剪刀。
“无恶不作”叶二娘！
“凶神恶煞”岳老三！
“穷凶极恶”云中鹤！
三人是西夏一品堂供奉高手，均是恶贯满盈之辈，尤其是叶二娘，就算把她千刀万剐，也难以赎其罪孽。
“沈炼，六扇门捕快，奉命抓捕四大恶人归案，拒捕者格杀勿论！”
沈炼露出几分庆幸之色。
得到四大恶人的踪迹，便立刻快马加鞭赶来，终于在此堵住了他们。
若是晚到几日，以他们的性格，不知会有多少婴孩遭难，也不知会有多少良家被采花，由于羞愤悬梁自尽。
“沈炼？原来是沈老二，别人怕你我不怕，就让二爷试试，到底是沈老二厉害，还是我岳老二更胜一筹。”
岳老三怒吼一声，挥舞大剪刀冲向沈炼，他虽然作恶多端，却绝非欺软怕硬之辈，敢于面对任何强敌。
沈炼冷哼一声，歪歪扭扭的身子猛地站直，右手青龙探爪，一把抓住岳老三的衣领，浑身关节劈啪作响，如同打开了阀门，释放出一只荒古凶兽。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沈炼右臂微微用力，猛地把岳老三抡起。
“砰！”
“嘎巴！”
脆响声中，颈骨折断。
沈炼看都没看，飞掠向叶二娘，左臂抡臂猛扫，扫飞叶二娘的双刀，右手乌云盖顶，轰击在她的顶门。
叶二娘应声倒地，虽然未死，但浑身关节被震开，再无还手之力。
岳老三这种只知杀戮的莽夫，死了也就死了，但叶二娘作恶多端，务必要生擒回去，把她给明正典刑。
云中鹤飞身冲向窗户，他听过沈炼偌大名声，自知绝非沈炼对手，打算从窗口逃离，但沈炼怎会如他所愿。
云中鹤前半身离开窗户，却发现右腿被沈炼抓住，沈炼冷哼一声，用力向后方一拽，随即重腿笔直轰出。
伴随着一阵古怪的触感，云中鹤再也没有采花的能力。
“砰！”
云中鹤死狗一般躺倒在地。
他的右腿被沈炼捏断，鸿飞冥冥云中一鹤的轻功，再也用不出来。
沈炼拿出镣铐，扔到云中鹤面前。
“自己戴上，别想着跑，也别想着有人来救你们，接应你们的人早已被我抓住，要不然我怎会在此等候？”
云中鹤闻言一愣，随即露出几分绝望之色，苦笑一声，先给一旁的叶二娘戴上镣铐，随后又给自己戴上。
沈炼笑道：“孙掌柜，在下方才为了抓贼，略有些得罪，还请孙掌柜不要怪罪，至于打坏的这些桌椅……”
沈炼伸手入怀，掏出银两。
“这些应该足够赔偿了！”
孙掌柜苦笑道：“这孩子是……”
沈炼道：“孙掌柜在此开了十多年的酒馆，想来和乡亲们很熟，劳烦孙掌柜去打听打听，哪家丢了孩子。”
“这是他们偷的孩子？”
“孙掌柜听说过叶二娘么？”
“无恶不作叶二娘……”
孙掌柜闻言打了个哆嗦，开酒馆的消息灵通，他岂能不知叶二娘大名。
原本觉得沈炼出手太狠，如今却觉得沈炼出手太轻，这等夜叉恶鬼，就该被打断浑身骨头，然后千刀万剐。
孙掌柜这才想起，方才沈炼主动报过名号，心中顿觉安定了许多。
六扇门“辣手追魂”沈炼，是近些年风头最劲的神捕，为人铁面无私，出手狠辣无情，但只针对奸佞，对于百姓向来是秋毫无犯，不拿一针一线。
如果在缉捕过程中，打坏了百姓的家具或者田地，又或者误伤百姓，沈炼会及时送上补偿，绝不让百姓吃亏。
孙掌柜往日只是听说，今日才知沈炼名不虚传，正要恭维两句，却见沈炼已经带着罪犯，大步走向了县衙。
看着沈炼宽厚稳重的背影，孙掌柜觉得很安心，就算再来八大恶人、十大恶人，孙掌柜也觉得没什么可怕。
安心就好。
沈炼喜欢让人觉得安心！
尤其喜欢让良善百姓觉得安心！
第2章 练气，炼神，炼体
醉仙楼。
沈炼连喝三大碗冰镇酸梅汤，又吃了两盘凉菜，才解了身上的暑气，可以舒服的喝着小酒，享受休闲时光。
这是沈炼的习惯，每当自己的计划书上划去一项，便必须休息几日。
少则一天，多则三天。
既是放松身心，也是思索前路。
“前路”两个字，沈炼已经思索了二十多年，该想的全都想过，该查的全都查过，该明白的早就已经明白。
这是一个特殊的世界，至少在沈炼查找到的资料中，本世界颇为诡异。
首先是山川地域，远比前世的地球宽阔广大，并且天地元气浓郁，奇花异草多不胜数，天材地宝随处可见。
其次是历史传承，沈炼看遍六扇门的藏书，发现最重要的两处节点。
一处出现在秦朝，那个时期发生天地变动，天地元气自此变得浓郁，武者层出不穷，一人之力，摧城拔寨。
也不仅仅是一家一派，各路名家笔下的武林高手，汇聚在此方世界，共同组成了一个繁荣昌盛的武道盛世。
一处出现在唐末，五代十国宋元明清的豪杰，在同一天空下展露豪雄。
有人一对拳头一条杆棒打天下，有人弯弓射雕驰骋草原，还有个默默无名的小乞丐，在乱世中悄然崛起。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云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现如今的中原王朝国号为明，朱元璋已经称帝二十余年，经过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中原已经恢复元气。
群雄争锋，英雄辈出，固然是精彩绝伦的盛景，却也使得万里江山尽是敌人，放眼四周有数不尽的豪杰。
草原西域之地，蒙元、满清、金国、辽国、瓦剌、吐蕃、西夏、西域三十六国，组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中原大地内部，时不时蹦出什么李唐后人、张士诚后人、韩林儿后人、赵匡胤后人、燕国慕容氏后人……
为了应对诸多强敌，朱元璋组建锦衣卫、东厂，又在三法司衙门之外，组建六扇门，专门处理江湖事务。
沈炼便是在那个时候，加入到的六扇门，拜入六扇门捕神郭不敬门下。
武道巅峰，破碎虚空。
有人能够达到么？
当然有！
就在去年，武当创派祖师，陆地神仙张三丰，在朱元璋六十大寿的皇宫夜宴上，挥掌打开仙门，破碎虚空。
那种威势，让人至今难以忘怀。
武道修行，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寻常武者，终其一生的苦修，也不过是后天真气。
后天之气，皆有为而作，只有先天之气，才是无为而无所不为。
只有踏足先天境界，才拥有进军无上武道的敲门砖，这是武道之路上最为重要的根基，也被称为“筑基”。
跨入到先天境界之后，真气在体内形成循环，无需主动搬运气血，便会自然而然的流淌，自然而然的增强。
筑基之后，有三条主修路径。
一条路是练气，先天阴阳，取坎填离，积金入腹，结丹累气，玉液还丹。
一条路是炼神，以有投无，以实灌虚，身中之神，出神入定，遨游于外。
一条路是炼体，以体练气，以气养魂，以魂养气，以气炼体，流转不息。
大部分人主修练气，这条路走的人最多，经验最足，高深的练气心法，大多会附带炼神和炼体方面的玄妙。
一些佛道高人会选择炼神，比如密宗变天击地精神大法，又比如道门净心神咒、净身神咒、净天地神咒。
炼体多数情况属于辅修，属于某些高深心法的附带效果，比如少林的金刚不坏体神功、金钟罩、易筋经。
如沈炼这般，主修炼体，可谓是凤毛麟角，整个江湖不超过千分之一。
无论炼体、练气、炼神，最终都能够以阳神引动天地元气，自身的领悟越是高深，能够引动的范围就越广。
能够初步引动天地元气，便被江湖人尊为宗师，足以在小县城，或者中等偏下的州府，开创一家二流帮派。
比如什么金刀寨、黄河帮、一字慧剑门、五凤刀门、鹰爪雁行门、八仙剑派，创派老祖大部分是宗师境界。
练气修行到玉液还丹，炼神修行到遨游于外，炼体修行到流转不息，便被尊为大宗师，能够占据名山大川。
比如峨眉派、华山派、昆仑派、巴山剑派、慈航静斋、日月神教，这些门派全都有大宗师坐镇，声威赫赫。
至于大宗师之后的境界，乃至于破碎虚空，沈炼还没有想过，这个距离太过于遥远，想这些完全没有意义。
六扇门的记载中，对于这三条路的终点也只有简略的记述：
练气者，至阳无极，至阴无极，阴阳无极，道门金丹元婴、洞玄法身，佛门菩提舍利、无心圣胎。
此为——至人无己！
炼神者，众有皆空，清虚一毋，是我非我，能以一心存天地，能以一念破虚空，万念归一念，身外化真身。
此为——神人无功！
炼体者，金刚不坏，降龙伏虎，震天撼地，鞭山移石，挟山超海，真元气血融为一体，血肉之躯超凡入圣。
此为——圣人无名！
练气和炼神均有成功例证，唯独炼体至今没有人能够破碎虚空，圣人无名这种说法，倒是颇有几分自嘲之意。
历来走炼体之路的高手，即便是西楚霸王项羽，西府赵王李玄霸，十三太保李存孝，也终归没能走到极限。
沈炼长长的呼了口气，停下胡思乱想，专心享受醉仙楼的招牌美味。
“小二，添一壶酒！”
话音未落，楼梯口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不是来人走路急迫，也不是他的轻功不好，而是他的性格如此。
他是光明正大的人，走路自然也是光明正大，踏雪无痕，但落地有声。
此人身高体壮，身材比沈炼还要高半个头，目若寒星，面如刀削，满脸都是凶煞之气，腰间挎着一把长刀。
锦衣卫镇抚使卢剑星。
沈炼的结义大哥。
卢剑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略带抱怨的说道：“老二，还是你清闲，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要去锦衣卫啊！”
沈炼笑道：“这叫能者多劳，大哥文韬武略，所以能统帅千军，我就是拳头比较硬，只能当个小捕快。”
“屁的文韬武略，老子当初若不是加入锦衣卫，指不定去哪个山沟沟做山大王，专做绑架杀人的生意。”
卢剑星指了指自己的脸：“咱这天生的凶悍，当悍匪都不用化妆！”
沈炼闻言无奈的笑了笑。
卢剑星的脸型很奇怪，穿上官服显得堂堂正正，换上便服，留点胡须，那就是妥妥的悍匪，能止小儿夜啼。
“大哥不在宫里当差，怎么有空来醉仙楼？不怕被参奏渎职么？”
“奏吧，奏吧，老子早晚揍死那群耍嘴皮子的酸秀才，老二，朝廷最近发生了桩大案，落到了我的头上。”
“什么大案能惊动锦衣卫？”
“荆州知府凌退思，一夜之间被人灭杀满门，经仵作验尸，是刀伤，朝廷怀疑与倭寇有关，让我去查查。”
第3章 九省通衢，群狼环伺
荆州知府凌退思。
听到这个名字，沈炼不由露出几分怀念的表情，这是自己记忆中最深刻的名字之一，出道战也发生在荆州。
沈炼不知是哪路神仙让自己到了此方世界，只知道那位大神非常非常非常的小气，小气的让人想要锤死他。
莫说“系统”这种高级外挂，连储物戒指、天赋神通，都是半点没有。
沈炼唯一的依靠，就是把脑海中记忆的“剧情”不断加深印象，等到自己学艺有成，立刻按照记忆去挖宝。
最先去的地方就是荆州。
根据沈炼的记忆，江陵城南偏西天宁寺内，藏着梁元帝萧绎的宝藏，似乎叫什么连城宝藏，上面涂抹剧毒。
沈炼到了荆州之后，暗中把连城宝藏全部取走，然后通过一些手段，把珠宝变为现银，以此作为活动经费。
这些年，官爵职位的升迁，修行武功的灵药，打坏东西的赔偿，嫡亲兄长的雄图伟业，大部分都来自于此。
倒也不是没人怀疑，只不过沈家曾经是富户豪门，若有人询问，便推到长辈身上，只说是叔伯在关照子侄。
沈炼有个未出五服叔叔，名叫
——沈万三！
“老二，我记得你去过荆州，你来和我说说，荆襄之地，都有哪些厉害的武林势力，谁能够做出这等事？”
“荆襄之地，哪有武林势力！”
沈炼深深的叹了口气。
三流势力遍布数个村镇，二流势力遍布大半县城，一流势力能够占据名山大川，顶尖势力能笼罩数个州府。
比如——武当派！
自从张三丰创立武当派，至今已经一百多年，高手如云，豪杰辈出，乃是中原武林擎天玉柱、泰山北斗。
武当山位于荆州西北方向，快马加鞭约莫两三日路程，若是飞鸽传书、鹰隼传信，一日之内能有两个来回。
这么近的距离，荆襄武林自然深受武当派影响，能叫上名字的门派，十之七八是由武当俗家弟子开创的。
话虽如此，但武当是名门正派，在乎的是道统传承、香火信仰，不可能如同黑道帮派那般，大肆争抢地盘。
只要做的不是很过分，不肆意滥杀武林同道，武当派一般不会在乎。
不巧的是，从荆州顺流向南，能直达洞庭湖，洞庭湖的怒蛟帮，堪称水上第一豪强，没有帮派能与之争锋。
想在荆襄发展势力的黑道帮派，大部分被怒蛟帮“友好劝退”，就算是六分半堂，也只留下密探，收集情报。
白有武当，黑有怒蛟，使得荆襄之地没有任何大型武林势力，小门小户倒是有三四百家，多是不入流门派。
就凭这些小门小户，九流门派，想要刺杀荆州知府，简直是天方夜谭。
荆州知府，正四品大员，比卢剑星这个锦衣卫镇抚使还要高半格，更进一步就能调回京城，成为礼部侍郎。
这么大的官，岂能随意刺杀？
卢剑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老二，你的意思是，要么是武当派怒蛟帮的绝顶高手，要么是神秘莫测的杀手势力，要么是江湖游侠？”
“现在说什么都太早，在看到凌退思的尸体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测。”
卢剑星笑道：“这么热的天，劳烦你陪我走一趟，非常过意不去。
本该有所答谢，怎奈囊中羞涩，而且我手中这几个铜板，沈二少爷想来是看不上的，所以我就不答谢了。”
沈炼：s(・｀ヘ´・;)ゞ
“滚犊子！”
“好嘞！”
……
沈炼的家位于金陵城南，是一座颇为豪华的宅院，以沈炼的薪俸，二三百年不吃不喝，差不多就足够了。
能住这么豪华的宅院，却不被御史言官参奏，当然是因为大富豪叔叔。
沈万三是昔年的天下首富，曾经资助朱元璋起兵，十六年前，沈万三把九成家产献给朝廷，随即乘船出海。
虽然只留下一成，但沈万三的资产何等丰厚，就连沈炼这等远亲，也分得两座豪宅，两间绸缎庄，两家酒楼。
之所以都是两份，是因为沈炼家中刚好兄弟二人，这样分家比较好分。
沈家如今已经分家。
由于沈炼是六扇门神捕，需要四处缉拿凶犯，常年不在家，也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思，商铺都交给大哥打理。
沈炼的兄长名叫沈玉门，武道天赋高深莫测，豪迈大气，雄心勃勃。
在沈炼或明或暗提点下，沈玉门招揽多位人才，组建了不小的势力。
只不过金陵武林三分天下，没有沈玉门发展的空间，沈玉门已经计划去别的富庶州府发展势力、建功立业。
沈炼家中负责管事的有两人。
一个是老管家福伯，在沈家兢兢业业四十多年，是沈家“三朝元老”。
一个是沈炼的贴身丫鬟。
丫鬟姓左，名诗，是京城第一酿酒大师左伯颜的女儿，家学渊源，擅长厨艺烹调和酿酒，酿酒术尤其高明。
左诗十三岁时，左伯颜牵扯到一场朝廷倾轧中，破家灭门只在旦夕。
走投无路之际，沈炼伸手援助。
左诗自此跟随沈炼，经过五年多的培训，已是沈炼最为贴心的心腹。
“公子，大公子来了。”
“人呢？”
“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我大哥真是个急性子，等亲弟弟都等不得，他有什么重要的事？”
“大公子没细说，只说此事与荆州有关，荆州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
“荆州知府凌退思被刺杀，荆州之地即将发生大变故，荆襄乃是九省通衢的宝地，我大哥是想称雄荆襄啊。”
左诗笑道：“金陵虽然是皇城，繁华富庶，但江湖势力严重受限，无论怎么发展，终归会受到朝廷的压制。”
沈炼道：“换地方我不反对，但荆襄之地牵扯实在是太多，尤其要直面怒蛟帮的压力，凌战天很不好对付。”
“天下繁华富庶的州府，或者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哪个没被占据？
荆襄之地虽然群狼环伺，但终归没有猛虎恶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说的也是，今天晚上，我要去和大哥好好商量，称雄荆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做很多前期准备。”
“比如呢？”
“至少要获得武当的认可。”
沈炼叹了口气：“武当的陆地神仙破碎虚空，但昆仑光明顶，明尊圣火熊熊燃烧，哪家门派敢不给面子？”
左诗打趣道：“公子在抓捕江洋大盗时，似乎从不给任何人面子。”
沈炼无奈的说道：“所以，除了荆襄的本地门派，我大哥还要应付我得罪的那些人，这些可都是麻烦事。”
第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荆州，古称江陵、郢都。
据说上古洪水横流，不辨区域，大禹治水以后则划分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合共九州。
经过数千年的发展，荆襄之地形成精彩纷呈的民俗文化，最为悠久的莫过于荆楚文化，绵延四百余年……”
赶路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尤其天气这般炎热，策马奔驰会出一身臭汗。
沈炼为分散注意力，便给卢剑星讲讲荆襄历史，沾点荆州才俊的文气。
可惜卢剑星这个大老粗，对于这些向来没什么兴趣：“老二，我这粗人不懂这个，和我说说荆楚名人。”
沈炼笑道：“要说荆襄之地最有名的人物，最先肯定是楚庄王。”
卢剑星道：“楚庄王？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就是一鸣惊人的那个？”
沈炼补充了一句：“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我记得后汉三国年间，荆州之地非常的热闹，最为有名的人，怎么不是刘备关羽？怎么成了楚庄王？”
卢剑星平日喜好听书，尤其喜欢听忠臣良将、兄弟义气，对于后汉三国年间的故事，非常非常的感兴趣。
沈炼解释道：“刘备曾经占据部分荆州，但并非出身于此，若是这么算的话，符合条件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说这些，说正事，老二，你说此次要轻装简从，我听你的，就只带了十八个人，加上咱们才二十个。
那些小门小户，自然不敢对锦衣卫出手，但若把他们逼急了，荆襄武林联合起来，咱们瞬间会化为肉泥。
和我说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沈玉门盯上了荆襄这块肥肉，难道你想让沈玉门在前边冲杀？这样损失会不会太大了？
听我的，我动手最方便！
若是让我带领三百锦衣卫，借着凌退思的借口，犁地一般清理几遍，给荆州来个大清场，然后你大哥……”
卢剑星摸了摸腰间的雁翎刀。
每个锦衣卫都是杀星，卢剑星能成为镇抚使，靠的不仅是沈炼的金银，还有奋勇冲锋刀尖舔血杀出来的功绩。
沈炼无奈的揉了揉脑袋。
“呵呵，锦衣卫在前边冲杀，我大哥在后边捡便宜，你觉得他还能在江湖中混么，直接变成江湖公敌了。”
“你想怎么办？”
“查案，朝廷的任务是查案，我的职责是查案，除了查案之外，别的事情一概不管，万万不能多管闲事。”
“你的意思是，荆州水很浑？”
卢剑星绝非好勇斗狠的莽夫，只不过喜欢用最简单的手段达成目的。
听到沈炼的话，立刻明白凌退思被杀并非单独事件，而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为了某种利益故意搅浑水。
“从出发到现在，我已经看到六分半堂、青衣楼、金风细雨楼、金钱帮等门派的探子，合共一百三十六人。
等咱们到了荆州，你觉得各大势力会来多少探子？会有多少高手参与？
如果是江湖仇杀、恩怨情仇，会引来这么多大势力的探子么？
什么样的利益，能够让幕后之人刺杀一位四品知府，什么样的大戏，值得用一位四品大员的性命作为开局？
难道幕后之人不知道，刺杀凌退思会引来六扇门、锦衣卫、东厂？
他知道！
但他仍旧选择这么做！
因为利益实在是太大，大到让他忽略了风险，我甚至觉得，此人肯定会放出部分消息，以此来引动更多人。”
卢剑星轻轻摩挲下巴的胡茬，略有些期待的说道：“所图不小啊，老子倒是要看看，荆州藏着什么大宝贝！”
沈炼打趣道：“没准是楚庄王留下的鸟翅膀，或者是周天子九鼎，也有可能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破阵霸王枪。”
“鸟翅膀有什么用？”
“烤着吃！”
……
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荆襄虽然没有武林大派，均是些小门小户，但关系网极为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由于荆州知府凌退思被刺杀，本地帮派人人自危，最近几日，荆州城内传出风言风语，城内藏有连城宝藏。
内有盘根错节的势力，外有各大势力的强龙，再加上幕后设局的阴谋家，荆州已凝聚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沈炼和卢剑星的到来，就好似投下一枚石子，顿时激起无数的水花。
不过两人并没有去查武林人士，而是直奔县衙，查看凌退思的尸体。
到了之后，才知道事情远比想象中的严重，被刺杀的何止是凌退思，荆州的法曹、银曹、司马，尽数被刺杀。
整个荆州府衙，目前官职最高的竟然是江陵县丞，身上有浓郁的酒气，衰颓的好似一条输光全部家产的赌狗。
看到沈炼和卢剑星，县丞既不是看到救星，也没有吓得两股颤颤，而是干脆利落的倒了下去，随即响起鼾声。
卢剑星对此非常不满，当即就要治县丞怠慢上官之罪，沈炼笑了笑，劝住了卢剑星，又让衙役把县丞送回家。
“大哥，这个县丞真的不容易。
首先，州府高官尽数被刺杀，他成了官职最高的人，自然是担惊受怕。
其次，这些时日，不知有多少武林人士暗中探查府衙，这些人都是无法无天之辈，县丞晚上肯定睡不好觉。
最后，就算他有罪过，但那是因为目前的局面，超出他的能力极限，他一个小小的县丞，怎么做得了知府？
在这种压抑的局面下，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非常有官员操守。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无能，就算他有罪，但他是最熟悉此事的官员，若是把他处置了，咱们找谁问情报？”
卢剑星冷哼道：“听你的，咱们先去看看尸体，若是保存完好，我就饶他这一次，若是保存不好……哼！”
尸体全部都存放在停尸房。
天气炎热，尸体容易腐烂，县丞特意准备了冰块，验尸的仵作，以及案发现场的记录，已经全部都准备好。
卢剑星点了点头：“这家伙做的还算不错，我就饶过他这……立刻把县丞给我带来，用冰水把他给泼醒！”
却是卢剑星掀开白布，发现凌退思的尸体已经严重朽烂，某些地方甚至皮肉销蚀，已经看不清楚本来面目。
沈炼双眼微眯，看向仵作：“我记得这些尸体，全都要做防腐处理。”
仵作跪地恳求：“回禀大人，小人已经做了处理，此事与我无关啊！”
卢剑星目露凶光，近乎凝成实质的煞气疯狂冲击仵作的心神，仵作被吓得瑟瑟发抖，大声哭嚎，屎尿横流。
沈炼并未逼问仵作，而是详细检查尸体的痕迹，发现停尸房的尸体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朽烂，全是人为导致。
仵作对尸体进行防腐处理，但有人用了一种奇门毒物，把防腐的药剂变为加速腐烂，腐烂速度快了十数倍。
若是晚来几天，这些尸体大部分都会变为白骨，宋慈来了也毫无办法。
卢剑星叹道：“这件事情多半是武林高手所为，老二，江陵城内最强武林势力是哪个，咱们去拜访一二。”
沈炼笑道：“江陵城内，最强的是万震山，江陵城外，是武当柔云观，大哥去拜访万家，我去拜访武当。”
“怎的不是我去柔云观？”
“我怕你被道长降妖伏魔！”
第5章 连城宝藏，名师出高徒
柔云观位于江陵城西三十里，是武当诸多分观之一，虽然实力堪称武当分观最弱，但背靠江陵，香火旺盛。
传下柔云观法脉的，是武当七侠中的殷梨亭，门内传承多为剑术，也有内家绵掌功夫，最擅长的则是医术。
柔云观当代掌教名叫马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好人，平素施粥舍药，行医救人，在江陵城的口碑非常好。
沈炼到达柔云观的时候，正好赶上晚课时间，马真和他的师弟陆菲青正在做晚课，沈炼只能在会客室等候。
两人还有个师弟张召重，是师兄弟中武功最高的，为了追求权势，数年前叛门而出，加入满清，颇受重用。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马真陆菲青联袂而至，寒暄过后，沈炼开门见山。
“两位道长，荆州的事情，你们肯定已经知道了，可有什么线索？”
马真苦笑道：“贫道只爱修道，不喜练武，更不喜欢江湖俗务，荆州城的这桩凶案，贫道所知着实不多。”
“最近可有什么怪事？”
“有，沈捕头可知连城宝藏？”
“连城宝藏，什么东西？”
“梁元帝留下的宝藏。”
名为梁元帝宝藏，根基却在梁武帝萧衍，是萧衍倒行逆施导致的祸患。
梁武帝萧衍，可能是古往今来最笃信佛法的皇帝，信的简直走火入魔。
萧衍曾经宣布，每年出资修建十所豪华寺庙，他在位四十八年，因此有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萧衍曾多次舍身出家，朝臣不得不耗资亿万把萧衍从佛寺中赎回来。
当然，萧衍并非真的信佛，他只是相信幻想中的神佛，觉得这样可以得到佛祖的赏赐，成为“皇帝大菩萨”。
菩提达摩曾经与萧衍论道，劝谏萧衍这并非修佛，而是堕入魔道，这样不仅不会成仙成佛，反而会永堕阿鼻。
萧衍勃然大怒，追杀达摩，菩提达摩不想伤及无辜，凌波虚度，只身横渡长江，这才有“一苇渡江”之说。
事实证明，达摩说的非常正确。
由于大肆兴建寺庙，穷奢极欲，百姓苦不堪言，侯景振臂一呼，百姓云集响应，萧衍最终竟然被活活饿死。
萧衍死后，子嗣纷纷自立为帝，湘东王萧绎接位于江陵，是为梁元帝。
萧绎擅长书画，性喜积聚财宝，在江陵做了三年皇帝，收集的各种书籍高达十几万卷，还搜集了大量珍宝。
承圣三年，魏兵攻破江陵，梁元帝烧毁所有藏书，城陷被杀，但他聚敛的财宝藏在何处，至今却无人得知。
据说在数十年前，有个门派名为唐诗剑派，掌门无意间发现了宝藏，打算交给张士诚，作为起义军的军饷。
为了保密，唐诗剑派掌门用自家剑谱作为密码，称之为“连城诀”，可惜送到半途之时，掌门遭遇到意外。
江湖风起云涌，人才辈出，区区唐诗剑派算得了什么？时至今日，记得这个门派的，或许只有遗留的弟子。
陆菲青感叹道：“如今江陵城流传最多的便是此事，据说凌大人早就可以调回京城，但却一直都拒绝升迁。
原本贫道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应该是为了连城宝藏，凌大人可能发现了宝藏的线索，因此被歹人灭门。”
沈炼笑道：“唐诗剑法？这却是与我有些缘分，可惜无缘得见啊！”
沈炼主修的兵刃是枪，在师父的指点下创出十三招枪法，招式意境均是来自于诗词，是一种非常雅致的枪法。
恩怨情仇、世事变迁、朝堂更替、王国兴衰、英雄史话，尽数蕴含在枪法变幻之中，佛家说一花一世界，沈炼的枪法便是一枪一世界，潜力无穷。
只可惜江湖人多是大老粗，只知道沈炼的枪法勾魂夺命，堪比阴曹地府的判官笔生死簿，少有几个知音人。
询问了一些旧事之后，沈炼蹭了一顿晚饭，回到县衙去分析线索。
唐诗剑派的弟子，或者说知道自己是唐诗剑派弟子的，一共有三人。
“五云手”万震山！
“陆地神龙”言达平！
“铁索横江”戚长发！
三人为了连城宝藏，偷袭暗算杀死师父梅念笙，得到了连城剑谱，怎奈不知解密口诀，一直都不得其法。
师兄弟中，戚长发最为奸猾，暗中盗走剑谱，隐居乡下，细细参悟。
万震山在江陵安家，成为富甲一方的富豪，有一个儿子，七个弟子，但只传授剑法武功，不告知门派来历。
言达平伪装成乞丐四处找寻，今天看看戚长发，明天观察万震山，可惜什么都没寻到，平白耗费大好时光。
根据沈炼的记忆，当初梅念笙虽然被偷袭暗算，但却并没有死，顺着江水漂流而下，被行船的丁典给救下。
梅念笙自知命不久矣，又见丁典豪气大度，慷慨侠义，便把连城诀的秘密尽数告知，又把神照功传给丁典。
丁典与凌退思的女儿相恋，遭到了凌退思的暗算，穿了琵琶骨，关押在地牢之中，每月拷打，逼问连城诀。
沈炼当初取走宝藏时，曾经查过丁典和凌霜华，但并未寻到丁典踪迹。
此次凌府灭门案，案发现场只有凌退思的尸体，没有凌霜华的尸体，至于丁典之类的，更是没有半点痕迹。
尸体虽然已经腐朽，但却可以辨认出致命的伤势，那些确实是刀伤，只不过绝非东瀛倭寇擅长使用的刀法。
与凌退思有关的刀客？
莫非是血刀老祖？
沈炼把探听到的线索，写在纸上细细的分析，恰在此时，卢剑星从万府回到县衙，张口就胡乱骂了两句。
“什么鬼玩意儿！”
“大哥，出了什么事？”
“万震山设宴招待我，又让门人弟子舞剑助兴，他那几个弟子的剑法多有歪招错招，连亲儿子都不例外！”
“万家弟子向来一起练武，倘若万圭的剑法和别人不同，岂不一眼就被人看出来？万震山的脸还要不要？”
卢剑星讥讽道：“要个屁！万震山有什么脸？别人家的师父，留一手留两手也就罢了，他怕是留了一百手！”
沈炼闻言露出讥讽之色：“这事儿怪不得万震山，都是他师父教的。”
当初梅念笙收徒之时，发现三个弟子心术不正，传授武艺时，故意教导华而不实的歪招，把弟子引入歧途。
他的徒弟可谓是青出于蓝。
万震山传授弟子的剑法，招式顺序全都有误，戚长发更狠，直接把唐诗剑法改成躺尸剑法，修改的狗屁不通。
什么亲儿子、亲女儿、亲徒弟，全都不放在心上，全部都是棋子。
此情此景，沈炼只有五个字
——名师出高徒！
第6章 高手云集，将计就计
唐诗剑派。
一个何等诗意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好似能够看到十步杀一人的凌厉，千里不留行的潇洒，还有黄河之水从天而来的豪迈壮阔。
如此诗意化的名字，结果门派从上到下尽是些狗屁倒灶的破烂事儿。
万震山口技和砌墙技能点满，言达平钟爱在师弟家里考古挖掘，擅长豢养宠物，戚长发装死大师、背刺达人。
三个徒弟歪门邪道、阴险歹毒，梅念笙这个师父难道没有责任么？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三个心术不正的家伙拜师，要么干脆就不收，收了就想办法把弟子导入到正途，做不到就把他们逐出师门。
梅念笙做了最差的选择，那就是收入门下不好好教，传授歪招错招，让本就心术不正的弟子，彻底步入歧途。
最让人无语的是，梅念笙对三个弟子没什么提防，被三人背刺杀死。
师父防着徒弟，徒弟背刺师父，儿子女儿徒弟都是棋子，唐诗的潇洒豪气半点不存，真是好一个唐诗剑门！
剑谱中的上中下三剑，最后一剑练得炉火纯青，整个江湖难寻对手。
卢剑星问道：“老二，柔云观那边有什么线索？武当派虽然向来不参与江湖纷争，但该知道的肯定知道！”
沈炼苦笑道：“如果是玉虚宫、真武观、白云观、南北二宗，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柔云观可真是……”
大约二十年前，张三丰让门人弟子各自传下法脉，武当山上除了本宗紫霄宫之外，其余法脉尽数传了出去。
各大法脉中，玉虚宫实力最强，掌教石雁道长号称武当第一剑客，真武观和白云观稍逊，柔云观实力最差。
一方面柔云观以医术为主，高深心法并不算多，二是因为马真和陆菲青都是老好人，喜欢修道，不喜练武。
两人平日要么修道，要么行医，对于江湖事务一概不管，若非沈炼登门询问线索，两人怕是仍在修道炼丹。
“大哥放心，马真道长虽然不理江湖事务，但武当在荆襄之地的情报网络何等密集，肯定能够寻到线索。”
顿了顿，沈炼补充了一句。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些人没有找寻到线索，某些人也会主动把线索送到我的手中，他们想要借刀杀人。”
“杀谁？”
“杀想要抢夺宝藏的人！”
沈炼想到“连城宝藏”，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这可真是大宝藏啊！
卢剑星道：“在荆襄之地，影响最深的自然是武当派和怒蛟帮，但还有一个门派，能在暗中与之争锋。”
沈炼奇道：“什么门派？”
卢剑星道：“龙沙帮，据说帮主武功高深莫测，帮派内高手如云，与怒蛟帮争锋十数次，占了些许上风。”
“噗！”
沈炼一口茶水喷出三尺。
龙沙帮？
凌退思似乎就是龙沙帮帮主。
就凭凌退思，也配与怒蛟帮争锋？
无需浪翻云、凌战天出手，只需派出庞过之、梁秋末、翟雨时等副手，都能轻松把龙沙帮从荆襄之地抹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喝的急了，呛了嗓子，大哥你接着说，龙沙帮有什么高手么？”
“根据万震山的说法，龙沙帮行事隐秘，甚少露出踪迹，龙沙帮总坛位于江陵，门内至少有一位大宗师。”
“万震山怎么知道的？”
“两年前，凌战天亲临荆襄，想要与龙沙帮商定水路方面的地盘，双方言争武试，凌战天竟然吃了点小亏。
这些年，怒蛟帮并未北上，一方面是来自于武当派的压力，另一方面便是龙沙帮，这个门派不得不防！”
凌战天是怒蛟帮三把手，虽然最出名的是智计而不是武力，却也绝对不能小觑，更别说他后面还有个浪翻云。
能够让凌战天吃亏，不得不让出部分地盘，龙沙帮的底蕴很是不俗啊！
凌退思麾下有这等强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被人灭门？
不对。
这种级别的强人，不可能甘心臣服凌退思，凌退思对他也不可能放心。
“大哥，那人用的什么武器？”
“枪！”
“什么枪？快、慢、刚、柔？”
“千军辟易、所向披靡的枪！”
就在两人商议的时候，陆菲青已经让人整理好情报，给沈炼送了过来。
就如同沈炼方才说的，柔云观是不想参与江湖事务，而不是不能参与。
以武当在荆襄的影响力，少有事情能瞒过他们，陆菲青一声令下，这些时日江陵的怪事，快速整理出来。
名门大派和寻常门派的差距，不仅在于门内高手和传承秘籍，还在于弟子的组织力、执行力、情报能力。
“六月初四，城北天成寺，青海密宗喇嘛在此挂单，人数约莫三十。”
“六月初五，‘盗霸’赤尊信麾下七大煞神中‘矮杀’向恶、‘毒蝎’崔毒、‘大力神’褚期至江陵。”
“六月初六，五仙教教主蓝凤凰至金陵，随行有五毒使者，还有两位神秘高手，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六月初七，辰州言家家主言大诺携二子赶赴金陵，现已失去踪迹。”
“六月初八，西夏高手李延宗，秘密潜入江陵，与凌退思密谈一夜。”
“六月初九，凌退思在家中设宴招待同僚，饮宴至半夜，遭遇刺杀。”
“六月初十，喇嘛离去，盗走库房金银三万五千两，杀死三位武僧。”
由于凌退思是初九晚上被刺杀，因此只需要关注刺杀之前的怪事。
就连沈炼也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高手，天南地北，势力不同，可以说是毫无规律，更没有什么“剧情”。
初四来的喇嘛可能是血刀门，血刀老祖和凌退思之间似乎有血海深仇。
赤尊信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成为江湖第一大帮，肯定非常非常的缺钱。
苗疆擅长用毒，各种毒蛊药力神乎其神，能够轻易以毒蛊杀死上千人。
言家虽然多有动乱，但祖传的僵尸拳邪异霸道，勉强算是半个地头蛇。
李延宗是姑苏慕容的马甲，做了几百年的复国梦，家族留有诸多秘籍。
青海、北地、苗疆、湘西、西夏。
谁有本事联合这么多势力？
卢剑星略有些头疼的说道：“老二你这次害惨我了，早知道会遇到这么多的敌人，我就该带三百锦衣卫。”
沈炼无所谓的说道：“这些人不可能联合起来，就算暂时联合，最终也会为了利益而火拼，不值得在意。”
卢剑星苦笑道：“我只期盼苗疆那些人是来游玩的，我可不想面对稀奇古怪的毒蛊，据说那玩意儿能够把男人变成女人，还能把人变成虎狼。”
沈炼摆摆手：“那些都不过是胡乱传说而已，这样吧，明天我去拜访五仙教蓝教主，大哥去查查那群喇嘛。”
“为什么要查喇嘛？”
“因为幕后之人，想让咱们去查那群喇嘛，大哥，如果他们参与其中，那么他们都是悍匪，也都是弃子。”
卢剑星闻弦歌而知雅意。
悍匪。
弃子。
太有趣了！
第7章 明理堂，三日之期
夜。
沈炼对着明月，静静地看书。
凌退思的藏书。
凌退思的个人履历颇为不俗，他是朱元璋登基称帝后，举办的首届科举考试的进士，当时的名次是三十五名。
首届进士的光环，让凌退思的官路平步青云，先是入职翰林院，此后外调为荆州知府，做了数年，颇有政绩。
最近几年，凌退思获得了回京为官的机会，以他的履历，大概率可以成为礼部侍郎，也有可能是吏部、户部。
四十七八岁的礼部侍郎，哪怕没什么突出的政绩，只是熬资历，熬个十几二十年，也有可能成为礼部尚书。
怎奈凌退思心念连城宝藏，一直都拒绝升迁，这可真是……图啥呢？
沈炼不知道凌退思图啥，只知道凌退思的藏书当真丰富，尤其是与唐诗有关的藏书，更是多达一万两千卷。
这些藏书凌退思全都认真看过，每一册书都有批注，批注绝无任何模糊和潦草，全部都是工整的蝇头小楷。
这份毅力，沈炼自认不如。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这句诗的数字大概是‘十’吧，取‘通’字！”
“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侧见双翠鸟，巢在三珠树……这句诗的数字大概是‘五’吧，取‘来’字！”
沈炼翻看着唐诗，兴致勃勃的逆推连城剑法，翻看到兴奋处，猛地把手边砚台掷出，飞射向墙边的黑影。
“砰！”
黑影心中惊讶，挥掌击碎砚台，正要转身离开，发现沈炼已经到了身前。
此时此刻，假如他转身，沈炼伸手便能抓住他的琵琶骨，若是后退，沈炼继续前冲，气势将会直冲霄汉。
不能跑，不能退，只能战！
既然如此，那就——战！
黑影心高气傲之人，沈炼虽然有偌大名声，他却没有半分畏惧。
左手竖掌成刀，用的是彭家五虎断门刀，右手捏成鹰爪，用的是鹰爪门大力鹰爪功，刀爪夹击，快如闪电。
“呼！”
沈炼冲击速度没有半点减缓，呼啸风声越来越厉，目露寒光，对黑影的掌刀利爪视若无物，不做半点防御。
左手穿云破雾变化无穷，右手手肘直奔黑影心口，竟是与之以伤换伤。
狭路相逢，可以受伤，可以流血，但却决不能退，退就代表胆怯，一旦生出胆怯之心，气势便会一泻千里。
沈炼行走江湖，身经百战，抓捕过无数江洋大盗，甚至曾单人独枪剿灭土匪山寨，便是刀山火海、枪戟如林，也绝不可能让沈炼后退半步。
黑影家学渊源，武功高明，同样是身经百战，但从未见过这般敌手。
他自觉出身高贵，万金之躯，怎会与沈炼这等朝廷鹰犬以命搏命，双手如封似闭，用了一招太极绵掌的守招。
“砰！”
手肘重重轰击在黑影掌心，黑影借力后退数步，正要导气归元，却发现沈炼如影随形，左手利爪倏然抓出。
冲拳、利爪、横肘、劈掌、弹指。
沈炼两条手臂好似成了七八条，对着黑影发动奔雷闪电般的狂攻。
电光火石间，黑影只觉得自己陷入到千军万马包围之中，四面八方尽是搏命的强敌，竟无丝毫的喘息之机。
每每聚起三分气力，沈炼的重拳利爪都会及时轰至，打散他的力道。
想要以轻功身法闪避，沈炼脚踏奇异步伐，方寸之间，移形换影，换了七八种高明身法，却不能拉开半尺。
“喝！”
沈炼长鲸吸水，虎啸奔雷，浑身关节劈啪作响，好似炸开一串鞭炮，又像打开阀门，释放出一只荒古凶兽。
久守必失。
黑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怎奈沈炼的拳脚实在是太快、太重，根本不给他任何聚气的时间，就算他想用卸力之法挪移借力，也会在聚气时被打散。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沈炼左手好似开门一般，把黑影双手分开，右手中宫直入，直击膻中。
“轰！”
黑影被一拳轰飞数丈，胸口软踏踏的陷下去，肋骨至少断了五六根。
并非沈炼占据绝对优势，而是黑影自知难以取胜，担心被人围攻，主动露出一丝破绽，想要借力逃离此地。
虽然胸口剧痛，身负重伤，但已然拉开距离，黑影强忍伤痛，向着远处飞奔逃窜，心说来日必杀沈炼复仇。
沈炼钢拳利爪，神枪无敌，却不擅长追逐，交手数招，沈炼已然猜到黑影的身份，留他一命或许更有价值。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沈炼向身后轻轻一抓，拿出一把精致的弩箭，正是沈炼特制的十字弩。
“嗤！”
弩箭破空飞出，射中黑影后背，黑影惨叫一声，速度略有减缓，但紧跟着又飞速飙升，显然用了拼命法门。
“李延宗，西夏明理堂！”
沈炼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特务机构，比如大明的锦衣卫、东厂、六扇门。
西夏的特务机构有两个，一个是负责杀戮的一品堂，另一个是专做潜伏刺探的明理堂，在大明埋了无数暗子。
前番被明正典刑岳老三云中鹤，便是一品堂的供奉高手，四大恶人的头领段延庆，更是名列一品堂七大供奉。
今晚来刺探情报的李延宗，则是明理堂的高手，知晓诸多隐秘暗子。
李延宗乃是姑苏慕容复假扮，对于西夏只有利用，绝无半分忠诚，如今身负重伤，肯定是以自保为主，定然会去找寻那些暗子，在安全屋中养伤。
卢剑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看着争斗的痕迹，问道：“是谁做的？”
沈炼笑道：“明理堂！大哥，你带着的那些人，可以发挥作用了。”
卢剑星闻言大笑：“我对破案没什么兴趣，抓密探却是我的强项，明理堂既然敢露面，那就必然要抓住！”
“恭喜大哥，又能立功了！”
“都有功，都有功！”
……
江陵城南，险滩山洞。
这是一处隐秘的洞窟，外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楚，里面却是灯火通明，各种刑具整齐排列，散发出凛冽寒光。
一个慈眉善目，看起来好似饱读诗书的大儒的老人，正指挥着手下，拷打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壮汉。
皮鞭一次次的挥出，带起斑斑点点的鲜血，老人冷冷的说道：“早说晚说都要说，何必要受这皮肉之苦？”
壮汉冷冷的说道：“你就算拷打我一百年，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么？实话告诉你，三天后便是你的死期，你还剩下最后三天！”
“你以为我怕死么？”
“不怕死，我喜欢不怕死的人，作为奖励，我会成全你一桩心愿。
丁典，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这是你逼我的，这些都是你逼我的！”
老者冷冷的一挥手，四个手下抬进来一口巨大的棺材，棺材里面整齐码放着菊花，菊花中间是个柔美的姑娘。
丁典见状，发出夜枭般的怒吼。
“你敢伤害她！”
“错错错！伤害她的是你，如果你交出连城诀，那就只有你会死。
霜华会如同公主一般活着，她会嫁给王公贵族家的嫡子，她会成为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快乐的过完一生！
是你太过于吝啬，是你不肯交出连城宝藏，是你害了她，丁典，三天不仅是你的期限，还是霜华的期限！”
第8章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留仙楼。
沈炼到达留仙楼的时候，蓝凤凰已经等待多时，甚至准备好了酒菜。
蓝凤凰凤眼含春，长眉入鬓，嘴角含着笑意，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着苗家装扮，有淡淡的山茶花香气。
“在下沈炼，见过蓝教主。”
“你就是沈炼？我听说沈炼能生撕虎豹，你这小胳膊小腿能行么？”
蓝凤凰语音娇媚，柔美动听，说的是一口云南土音，又糯又脆，加了不少嗲声嗲气，让人只觉得浑身酥麻。
沈炼笑道：“生撕虎豹，那也要有虎豹才行，蓝教主难道是虎豹？”
蓝凤凰略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不是汉人的抛书袋？我记得这……这叫什么来着？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岭南苗疆，与汉人交流甚少，蓝凤凰对于汉家文化无甚了解，只能听出沈炼在试探，却不知在试探什么。
“是我唐突了，我想问的是，蓝教主为何而来？荆州知府被杀，蓝教主知道多少？可想要争夺连城宝藏？”
“这么说话就对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汉人的弯弯绕，有什么问题直接询问就是，何必搞那些有的没的。”
“蓝教主豪气，沈炼佩服。”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可不会随意回答问题，每个问题都要收钱。”
汉人提到“收钱”，多数情况下会有些含蓄，蓝凤凰却不在乎这个，她本就是来赚钱的，自是不介意谈钱。
如果能把钱换成盐巴、瓷器、丝绸之类的日用品，那就再好不过了。
“请蓝教主开价。”
“一个问题，五千两。”
“成交。”
“我听说汉人官员俸禄不高，捕快的俸禄更低，五千两一个问题，你却没有丝毫犹豫，看来你是个贪官。”
“我的薪俸，自然远远不够，但我大哥很有钱，我大哥会来付账。”
“你大哥是谁？”
“沈玉门。”
“没听说过。”
“银两如果不花出去，那就和石头没有区别，我大哥可以把这些钱，尽数换成食盐、瓷器、绢帛、绸缎。”
“当真？”
“我从不骗人！”
“成交，你问吧。”
“荆州知府被杀，蓝教主是否参与其中，对此知道多少线索？”
“没有参与，完全不知！”
“蓝教主为何来荆州？”
“受人邀请，交易蛊毒。”
“您身边那一老一少呢？”
“他们已经离开，我的毒术比起他们差了一些，我管不住他们。”
“他们是什么来历？”
“我们五仙教有五仙护法使者，男的是上一代蛇护法，女的是当代蛇护法的候选人，两人是叔侄关系。”
沈炼心中略有几分惊讶，转而明白蓝凤凰话中含义，蓝凤凰主动暴露出门派机密，就是想要借刀杀人。
不听话的下属，决不能留下！
“蓝教主在荆州这么长时间，肯定听过连城宝藏的传闻，不知蓝教主是想要争夺宝藏，还是要作壁上观。”
“作壁上观是什么意思？坐在一边看你们争夺？我就是这么想的！”
蓝凤凰略有些得意的说道：“我听阿爹说过，汉人的宝藏，十之八九是夺命的陷阱，夺取宝藏九死一生。
与其贸然闯进去，不如让一些贪心鬼去探路，等他们探路差不多，我再去捞点好处，想来没人会拒绝。”
“好算计！”
沈炼称赞了一句。
这当然是好算计，听起来似乎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谁能拒绝呢？
五仙教教主表示，我只想趁乱捞一点钱，只要不惹我，我就不出手。
——脑子正常的肯定不会拒绝！
只是想要连城宝藏的这些人，已经等了十几二十年，脑子怕是早就已经变得不正常，或许会生出几分变故。
沈炼问道：“最后一个问题，蓝教主出售的蛊毒是什么？出卖雇主是江湖大忌，但询问蛊毒应该可以吧？”
蓝凤凰道：“当然不可以，不过我可以卖给你一份相同的蛊毒。”
“成交，劳烦蓝教主在荆州等待五日时间，五日之后，我大哥会把酬劳全部送来，保管让蓝教主满意。”
“如果我没有记错，天朝允许贩卖瓷器茶叶、绢帛绸缎，盐巴却必须官家售卖，贩卖私盐是要掉脑袋的。”
“我向你保证，我大哥送来的食盐一定是官盐，质量最好的官盐！”
“既然你如此有诚意，那我再赠送你一个情报，荆州城内的势力，最强的不是龙沙帮，也不是怒蛟帮。”
“那是什么帮派？”
“似乎叫做——青龙会！”
蓝凤凰放下一瓶毒药，婀娜娉婷的离开留仙楼，留下满脸震惊的沈炼。
沈炼当然知道“青龙会”，但这是来自于前世的记忆，今生今世混迹江湖六年有余，从未听过这个势力。
根据前世的记忆，青龙会似乎是锦衣卫或者东厂的附属势力，覆盖范围很是广大，但内部高手并不算多。
沈炼曾经试探过，锦衣卫和东厂绝无相关部门，若非蓝凤凰提起，沈炼或许已经把青龙会从记忆中删除。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五仙教五毒护法使者……蛇护法……蛇……”
“青龙会，十二青龙，三百六十五路分舵，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能把青海、北地、苗疆、湘西、西夏的势力聚集过来，还能组建这么庞大的势力，青龙会所图不小啊！”
“李唐后人、张士诚后人、赵宋后人，到底哪个才是青龙会大龙头？”
“龙沙帮能挡住怒蛟帮，看来凌退思多半投靠了青龙会，当初挡住凌战天的是某位龙头，用枪法的龙头？”
沈炼喃喃自语，默默分析蓝凤凰提供的情报，沈炼既然肯花费五千两问一个问题，那就至少要赚回三万两。
就在沈炼思索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冷厉气机，顺着窗户看去，却是西南方向血光冲天，血色刀芒直冲霄汉。
刀芒诡异至极，既奇诡莫测，却又蕴含堂皇正道，与少林的破戒刀法有两三成相似，只是没有破戒刀法杀生为护生的佛理，只是纯粹的残酷杀戮。
血色刀芒？
血刀门的弟子么？
远处传来白虎咆哮，紧跟着升起一股更加冷厉、更加肃杀、更加残忍，好似白虎杀神降临人间的庚金刀气。
西方，白虎庚辛金！
刀芒凌空，如白虹贯日，似白虎甩尾，血色刀芒一触即溃，沈炼甚至听到了三四声惨叫，以及七八声怒骂。
“放箭！放箭！放箭！”
卢剑星怒吼三声，身后十八位锦衣卫拿出随身手弩，六人一组，成三段循环射击，转瞬间射倒五六个强敌。
卢剑星虽然只带了十八人，但这十八人均是西宁派弟子，训练有素，射光箭矢之后，六人一组，结阵围攻。
这是魏国公徐达根据大唐战神李靖传下的“小六花阵”改良的阵法。
此阵法以六为底数，以二、三为倍数无限叠加，比如：六人、十二人、十八人、二十四人、三十人……
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绝。
群策群力，多多益善！
仅仅十八人，攻势却是排山倒海片刻不停，更有三才变化循环往复，想要以力破巧，偏偏卢剑星坐镇中军。
斗了约莫盏茶时间，血刀门掌教血刀老祖担心被大军包围，凭绝世武功破开出路，带领五位弟子狼狈逃离。
卢剑星冷哼一声，并未追逐，而是指挥锦衣卫围杀血刀门弟子，留下三四个领头的，其余的弟子尽数斩杀。
打扫完战场之后，卢剑星带着下属回到府衙，只是没有人发现，十八个锦衣卫，只有十四个回去，四人悄然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找寻不到踪迹。
第9章 盟友，就是拿来卖的
“老二，你看看，血刀门的弟子真是客气，竟随身携带《血刀经》！”
沈炼回到县衙，卢剑星立刻笑呵呵的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一卷书籍，赫然便是血刀门的绝学《血刀经》。
血刀门是青海有名的盗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血刀老祖对于门人弟子却很不错，绝学武功毫不藏私。
只要能够入血刀老祖法眼，成为亲传弟子，便能得传《血刀经》。
唯独有一点比较奇葩，就是血刀门弟子出门行凶之时，竟然会随身携带武功秘籍，难道不怕武功外传么？
哪怕少林武当这等大派，门人弟子可以去藏经阁翻阅秘籍，但却决不允许带出门派，否则按照叛门处置。
放眼整个江湖，允许门人弟子带着秘籍出门的大派，不足一掌之数。
沈炼这些年抓过的盗匪，粗略算来高达四位数，缴获的秘籍不足十本。
卢剑星身为锦衣卫，抓捕的富家大户王公贵族数百上千，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见过不少，秘籍却甚少见到。
卢剑星名字中有个“剑”字，对于剑法却无甚爱好，反而钟爱刀法，此番得到血刀经，算是不小的收获。
“老二，我觉得很奇怪，血刀门是邪魔外道，刀法邪异鬼祟，但是搬运内劲的路数，却属于正宗心法，你比我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大哥有所不知，血刀门虽然是强盗悍匪，但却是佛门正宗出身。”
“佛门正宗，你逗我呢？”
卢剑星满脸都是怀疑，心说血刀门若是佛门正宗，还有不正宗的么？
沈炼笑着解释道：“不是中原的禅宗佛法，而是密宗，密宗分为红、黄、白、花、黑五教，血刀门的心法来自于密宗黑教，自然算是佛门正宗。”
卢剑星叹了口气：“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便是死在红教大喇嘛红日法王刺杀之下，这可真是奇耻大辱！”
沈炼道：“红日法王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被捕神千里追杀，奇经八脉断裂大半，至少十年才能够恢复。”
卢剑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起了五仙教的事情：“五仙教怎么样？”
沈炼拿出一个瓷瓶：“根据我得到的线索，那种让尸体快速腐烂的毒，便是来自于五仙教，五仙教并非是主动参与此事，他们只是来做生意的。”
“还有么？”
“蓝凤凰身边的一老一少，不听蓝凤凰的命令，蓝凤凰想除掉他们，如果咱们出手帮忙，可以获得友谊。
另外，聚集这些人的幕后势力，名为青龙会，大哥做了多年锦衣卫，可曾听过青龙会？我着实不知此事！”
卢剑星挠了挠后脑勺，很是谨慎的左右看了几眼，确认周围无人，这才小声说道：“我听说过青龙会。”
“在哪里？什么时候？”
“大约在半年前，指挥使陆炳亲自赶赴岭南，上月刚刚返回，带去的锦衣卫折损七成，本人亦身负重伤。
我心知此事必然事关重大，知道的太多对自己无甚好处，但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心，暗中打探到一些线索。
根据侥幸生还的弟兄的说法，他们的对手便是青龙会，一个势力庞大，处事隐忍，做事阴狠的神秘势力。
青龙会共有十二位龙头，重创指挥使的是其中两位，一男一女，男的擅长刀法，女的擅长剑术和软鞭。”
“还有么？”
“没了！就知道这么多！”
沈炼：┐(・o・)┌
刀剑是最常用的武器，他们用刀剑重伤陆炳，不代表擅长刀剑，他们可能更擅长枪矛，或者擅长拳脚。
最无奈的是，交手的时候，肯定是戴着面具，或者黑巾蒙面，若是细细的考究，甚至连男女都不能确认。
就算只从刀剑来分析，擅长刀剑合击且能重创陆炳的，粗略算来也超过三位数，总不能挨个去排查吧？
这特么都是什么玩意儿？
卢剑星道：“不想这些了，我按照你的计划，放跑了血刀老祖，接下来就看血刀老祖，会做出什么事情。”
……
血刀老祖的报复来的非常快。
这个奸诈狡猾的家伙，当然知道自己被当成弃子，血刀老祖可以容忍弟子的损伤，却不能容忍盟友的出卖。
当天下午，有关盟友的情报，还有他自己探查到的线索，尽数被他暴露给了锦衣卫，让卢剑星派人去捉拿。
血刀老祖的盟友，当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在荆州有诸多违禁之事，有些可以让下属去抓捕，有些必须卢剑星亲自出手，无论哪一样，全都是功劳。
在血刀老祖的带领下，卢剑星甚至寻到了西夏和金国潜伏的密探。
这些密探并非主动暴露，甚至不是因为血刀老祖的泄密，而是抓捕过程中意外发现，卢剑星乐的合不拢嘴。
血刀老祖疯狂出卖盟友，他的那些弟子也并非硬骨头，只是看了看荆州大牢中的刑具，便老老实实的招供。
“名字。”
“宝象。”
“身份。”
“血刀门亲传弟子。”
“来荆州做什么？”
“杀人，抢钱。”
“杀了谁？”
“荆州知府满门。”
“为何要杀荆州知府？”
“受人所托。”
“谁？”
“龙沙帮帮主！”
“如果我没记错，血刀门和龙沙帮似乎是仇敌，血刀老祖带人杀了龙沙帮上代帮主，你们之间怎么会合作？”
“连城宝藏，富可敌国，为了黄澄澄的金子，亲娘老子都能舍弃，我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为何不能合作？”
对沈炼的问题，宝象有问必答。
忠诚？
这种人哪有什么忠诚？
盟友不就是拿来出卖的么？
沈炼笑道：“宝象，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那就应该明白，主动交代罪责只能免去皮肉之苦，想要活命，这些远远不够，你有什么活命的筹码？”
宝象摸了摸大光头，小心的看了沈炼一眼，咬牙说道：“久闻沈捕头言出必践，你必须先发誓饶我性命！”
沈炼道：“我发誓，只要你交代有用的线索，我必给你一条生路。”
宝象道：“我知道龙沙帮帮主藏在何处，这件事只有我知道，就连我师父也不知晓，足以换我一条命吧？”
“你师父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龙沙帮帮主有何价值？”
“他与我师父合作时，无意间露出破绽，被我抓住尾巴，暗中跟踪。
别看我五大三粗，但我平生最擅长的就是跟踪，就算是我师父，追踪能力也远不如我，这是我天生的本领。
我不知道龙沙帮帮主的身份，但我知道他掌握部分连城宝藏的线索，我师父与他合作，也是为了这些线索。
根据我的调查，他似乎抓住了某个知情人，正在加紧拷问，如果你能够抓住他，就有可能得到连城宝藏。”
宝象略有些得意的说道。
沈炼心中稍有震惊，转念一想，宝象似乎确实擅长追踪，原剧情中，狄云藏在水底，以芦苇杆呼吸，愣是被宝象发现踪迹，足见其观察细致。
“龙沙帮老巢在何处？”
“江陵城南一处险滩洞窟，那处洞窟非常隐秘，从外边看去，就像是恶鬼的獠牙，被当地人称为鬼石头！
这些或许不够，但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如把我留下，让我成为你手中的刀，为你做些不方便的事。
血刀门弟子心狠手辣，父母亲眷无不可杀，只要你饶我一命，就算让我去刺杀我师父，我也不会皱眉头！”
宝象拍拍胸口的护心毛，露出一个愿为沈捕头赴汤蹈火的表情。
“耍小聪明，自寻死路！”
沈炼冷冷的呵斥一声，宝象不敢多说半个字，老老实实的缩在墙角。
第10章 连城诀，火上浇油
“人都已经出去了？”
血刀老祖轻轻抚摸着血刀，双目中闪过森然杀机，好似嗜血的恶狼。
行走江湖数十年，血刀老祖首次吃这么大的亏，若是不找回场子，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闭上眼睛。
胜谛略带惊恐的说道：“卢剑星带领锦衣卫捉拿西夏奸细，沈炼在县衙审问师弟，官家的人全都走不开。”
血刀老祖眯起眼睛，眼中寒光近乎凝成实质：“这桩买卖，咱们吃了好大的亏，老祖出山，岂能无功而返。
敢算计老祖，老祖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恐惧，夺取全部宝藏，老祖没有那么贪心，两三成便已经足够了！”
胜谛问道：“师父，咱们现在应该做什么？隐藏起来，黄雀在后？”
血刀老祖冷笑道：“这个时候还想做黄雀，后果就是被人烤了吃，现在要主动出击，你们随我去鬼石头。”
“鬼石头？”
“那里是龙沙帮的老巢，据说丁典被囚禁在那里，咱们抓了丁典，再卖给怒蛟帮，至少能赚取几十万两！”
血刀老祖冷冷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算盘，平日里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绝对不行。
谁敢给老祖耍歪心眼儿，老祖就用谁的脑袋祭血刀，胜谛，你是本座的嫡传弟子，不要做那等愚蠢之事！”
胜谛惊得满头大汗，内心之中满是惶恐，身体僵硬，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宝象自以为藏得隐秘，却不知血刀老祖早已知晓，不仅是血刀老祖，就连他的师兄胜谛，同样也知晓此事。
先前卢剑星抓捕血刀门弟子，宝象被锦衣卫生擒，便是胜谛暗中算计。
血刀老祖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暗中推波助澜，只因卢剑星到来时，血刀老祖便知道自己被盟友当成弃子。
同样是在那个时候，血刀老祖想到了一系列报复计划，既能够报复自己的盟友，也能够捞回全部的本钱。
……
“杀！”
血刀老祖冷笑一声，伸手在腰间轻轻一抹，手中多了一柄软软的缅刀，刀身不住颤动，好似一条血色毒蛇。
“嗤！”
刀锋破空，两颗人头飞向半空。
血刀门虽然是强盗恶徒，根基武功却是密宗正宗，招式诡异多端，出手快如闪电，但基础却又非常的扎实。
即便是入门弟子，也能把巴掌大小的水嫩豆腐均匀切成二十小块。
血刀老祖练刀五十年，刀法精湛，能在策马奔驰的情况下，斩去放置在鼻尖上的头发，却不损伤皮肤分毫。
驻守鬼石头的弟子虽然精锐，却如何敌得过血刀老祖，顷刻之间，已被斩杀十余人，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血刀老祖狂笑道：“握着生金蛋的鸭子这么多年，却下不出半颗金蛋，这只鸭子还是让老祖来驯养吧！”
“血刀老祖，休得猖……”
话未说完，血色寒芒凌空闪过，此人连头带肩被砍成两半，胜谛等弟子高呼酣战，血刀老祖更是得意非凡。
片刻之间，龙沙帮弟子已经被杀死三四十人，全无反抗之力，血刀老祖带着胜谛，一路杀到鬼石头的核心。
此地并没有龙沙帮的高层人物，只是在核心位置，摆着一口棺材。
血刀老祖杀得近乎疯狂，但却并未失去理智，命令道：“胜谛，你去看看棺材里是什么，本座去找丁典！”
胜谛没有任何疑虑，挥刀斩向那口巨大棺材，只听得一声爆响，棺材顿时变为碎块，里面关着一男一女。
男的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琵琶骨被铁索洞穿，脚上带着精钢镣铐。
女的样貌柔美，面色惨白，虽然仍有呼吸，但弱不可闻，棺材被刀气轰碎的时候，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胜谛嗅到那股香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酸软无比，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血刀老祖正要快步退走，忽然发现棺材盖上写着三四排数字，五十一、三十三、二十八、四十六，十九……
“这……这人莫非是丁典……这莫非是连城诀？连城诀怎会在此？”
血刀老祖虽然奸诈狡猾，一时之间却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本打算就这么离开，但连城诀岂能轻易放弃？
血刀老祖撕下一块袈裟，用鲜血把袈裟浸湿，捂住口鼻，小心翼翼的靠近棺材，把上面的数字尽数记下。
记录完毕，血刀老祖一掌把棺材盖轰成齑粉，正要杀人灭口，丁典猛然睁开眼睛，一拳轰向血刀老祖胸口。
按理来说，被穿了琵琶骨，两条手臂便会废掉，出招软绵无力。
但丁典曾得梅念笙传授神照功，入神坐照，反虚还生，至精至纯，神照功大成之后，拳脚劲力不受半点影响。
只不过棺木涂抹剧毒，丁典不得不全力祛毒，只有一击之力，本打算以此对付仇敌，没想到来的是血刀老祖。
血刀老祖猝不及防，被丁典一拳轰退两三丈，眼见丁典又要出手，血刀老祖慌忙离去，不敢再停留一时半刻。
这或许是血刀老祖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选择，他刚刚离开盏茶时间，审问宝象得到线索的沈炼便到了鬼石头。
沈炼双目如鹰，四下一扫，便发现鬼石头内还能喘气的唯有两人。
丁典！
凌霜华！
两人身上沾满了毒药。
金波旬花，天下最强毒物之一，毒性不亚于七星海棠、金蚕蛊毒。
沈炼武功渊深，但不擅解毒，好在荆州城内，有位毒术大行家，伸手把两人提起来，飞身赶往五仙教住处。
沈炼寻到了丁典！
这个消息飞速传遍江陵城，当天晚上便引来无数人试探，好在丁典一直都处于昏迷，那些高手并没有到来。
翌日清晨，一个比沈炼寻到丁典震撼十倍百倍的消息，以更快的速度传遍江陵城，在烈火上浇了一大桶油。
却是昨天晚上，江陵南边城墙上被人写了三行数字，赫然便是连城诀。
连城诀是解密数字，唐诗剑派的剑谱则是密码本，唯有当密码和密码本聚在一起，才能够破解其中含义。
万震山、言达平、戚长发三人只有密码本，没有密码，因此无法解密。
血刀老祖刚刚得到了密码，却没有密码本，又担心迟则生变，干脆把连城诀写在城墙上，把水彻底搅浑。
唐诗剑派弟子，肯定忍受不住宝藏的诱惑，到时候就能浑水摸鱼。
趁着混乱，捞几件宝贝，或者截杀夺宝之人，就能够赚回本钱，最为关键的是，把出卖自己的盟友引过来。
钱可以不要！
仇不能不报！
……
荆州府衙。
卢剑星难以置信的说道：“凌退思是龙沙帮帮主？他是假死脱身？他一直在拷问丁典？丁典喜欢他女儿？”
沈炼补充道：“凌退思两年前加入青龙会，他的投名状是连城宝藏，青龙会的某位龙头帮他挡住怒蛟帮！”
卢剑星奇道：“是谁？”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连青龙会这个名字，都是这两天才知道的。”
“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万震山是唐诗剑派弟子，他还有两个同门师弟，一个叫言达平，一个叫戚长发，三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县衙捕快前来汇报，表示城墙之上写满了数字。
卢剑星惊呼道：“数字？这莫非就是连城诀？连城宝藏即将现世？”
沈炼笑道：“不仅是宝藏，还有凌退思，他肯定不会放弃宝藏，只要抓住凌退思，这个案子就可以了结！”
卢剑星点了点头：“最快解密的必然是万震山，盯着万震山，就能够寻到连城宝藏，能够找到凌退思。”
“正是如此！”
第11章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是一间颇为优雅的小院，院子里挂着三十一幅字帖，全都是唐诗。
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在字帖之间来去如飞，舞剑吟诗，每出一招，便挥剑从一幅字帖上裁剪下来一个字。
碎片飘飞，螺旋环绕，待到老者停下舞剑，刚好裁剪下来三十一个字！
“江陵城南，偏西，天宁寺，大殿佛像，向之虔诚膜拜，通灵祝告，如来赐福，往生极乐！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虔诚膜拜？什么如来赐福？什么往生极乐？这不是让人见阎王么？
哈哈哈！我向如来佛虔诚膜拜，通灵祝告，这泥塑木雕的他妈的臭菩萨便会赐福于我，叫老子往生极乐。
我们合力杀了师父，师兄弟三人你争我夺，原来是要去争个往生极乐！
江陵城几百号英雄好汉，还有那些乌龟儿子王八蛋，争来争去，为的都是要往生极乐，哈哈哈哈哈哈……”
老者仰天大笑，满是凄凉。
此人不是别个，赫然便是唐诗剑派二弟子言达平，梅念笙三个弟子中，言达平天赋最高，最可能继承剑术。
怎奈言达平贪心不足，心心念念想要夺取连城宝藏，平白耽误了十数年的大好时光，武道潜力已尽数荒废。
“事已至此，不如走一遭，倒要看看那个泥塑木偶怎么赐福给我！”
言达平收起宝剑，去往天宁寺。
与此同时，万震山、戚长发全都成功破译密码，得知真相，先是如同言达平一般狂笑，随后去天宁寺寻宝。
言达平孑然一人，独来独往。
戚长发有女儿，有徒弟，但却只身赶赴江陵，女儿和徒弟全留在乡下，也是独来独往，无人发现其踪迹。
万震山是江陵富户，家大业大，一举一动均有无数人关注，门人弟子也并非与他一条心，如何隐瞒得住？
就算让儿子引开一部分人，再让管家引开一部分人，最终还是没能掩盖住踪迹，被数百人簇拥着去天宁寺。
最开始约莫二三百人，但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吸引更多人加入其中。
本着乱中取利的心思，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万震山到天宁寺时，身边已聚集上千人，好似带兵打仗的将军。
万震山脸上尽是苦涩。
往日做梦都想统领荆襄武林，如今这些人聚集在麾下，却有苦说不出。
万震山非常明白，等到这些人到达天宁寺外，立刻就会爆发乱战，只期盼宝藏足够多，能够趁乱抢夺几件。
抢夺几件？
能抢夺多少？
该如何销赃？
销赃时如何避免黑吃黑？
就算抢到宝物，成功销赃，又能有多少金银？能够花十年还是二十年？
万家本就是江陵富户，家中资产足够花天酒地三辈子，抢夺的宝物再怎么值钱，难道能比得上整个万家？
这些事情，万震山全部都想过，但策划了这么多年，已经形成执念，深入骨髓刻入灵魂永世不忘的执念！
无论如何，万震山都必须来！
“万震山，宝藏在哪里？”
“你问我，我问谁？我就他妈知道如来赐福，往生极乐，这个臭佛，让老子吃了好多苦，看我打碎了它！”
万震山冷冷的看向大殿巨佛，并未拔剑出鞘，而是拿出一枚流星锤。
他当年是带艺投师，除了剑法之外还擅长流星锤，最近几年，万震山发现梅念笙传授的武功有问题，主动荒废了自家剑法，暗中苦修流星锤法。
“如来赐福，看你如何赐福！”
万震山怒喝一声，挥舞铁链，流星锤轰向巨佛，只听得轰隆一声，巨佛被轰成碎块，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
通道显露出来的刹那，金白相间的宝光冲天而起，显然藏有大量宝物。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声音，天宁寺外掀起腥风血雨。
“都是我的，谁敢和我抢！”
“抢我宝贝的，全都给我死！”
“老子送你去往生极乐！”
上千人厮杀在一起，万震山的流星锤施展不开，只能拔剑迎敌，但自身剑术已经荒废，如何挡住这么多人？
片刻时间，万震山便已负伤。
就在他快被杀死的时候，两把剑挡在了他的身前，保住了他的性命。
言达平。
戚长发。
并非两人顾念师兄弟感情，如果有机会，两人绝不介意杀死万震山，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别无选择。
三人联手，能够夺取更多宝藏，各自为战，后果便是被敌人各个击破，甚至可能死在下九流的混混手中。
不仅是言达平和戚长发，万震山的那些弟子，也聚拢在师父身边，十多人组成了一股还算不小的势力。
只不过无论如何奋勇冲杀，也不可能冲向密道，金黄相间的宝光，让人越看越是焦急，让人越杀越是癫狂。
……
“凌大人，你为一己私利，害死十数位同僚，你以为可以脱身么？”
沈炼冷冷的看着凌退思。
凌退思不屑的说道：“沈炼，本官的追求，岂是你可以理解的？”
沈炼冷笑道：“为了连城宝藏，你滥杀无辜，亲生女儿都不放过，这种残忍的追求，我确实不能理解！”
“你……”
“我说的难道不对么？似你这等残忍恶佞之辈，人若不除，天必除之，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
“我选择杀死你！”
“凭你？”
“凭我！”
一个身材瘦削的老者缓步走出，此人身形装束并无特殊之处，唯独面上带着青铜面具，手中提着一杆长枪。
面具上雕刻着精致的飞龙，好似要破空飞起，显然是高手工匠所为。
青龙会！
十二青龙！
沈炼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者冷冷的说道：“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你会死在我的手中，别的事情全都不重要！”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把你们一同送进大牢，请锦衣卫去拷问！”
“咔嚓咔嚓！”
沈炼背后四尺铁匣打开，崩射出三截枪杆，沈炼一手抓住枪头，一手抓住枪尾，轻轻一扭，组合成长枪。
老者见沈炼拿出长枪，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怒喝道：“沈炼，你敢在老夫面前用枪，你敢瞧不起我！”
天可怜见，沈炼绝无此意。
沈炼本身便是枪法高手，对付强敌自然是要用兵刃，难道此人是枪法中的独孤求败，容不得别人用枪？
整个江湖，谁有这种霸气？
就算是古往今来第一神将，西楚霸王项羽，看到用枪的对手，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这老家伙脑子有病吧！
老者厉声下令：“凌退思，你带人去争夺连城宝藏，阻拦者，杀无赦，沈炼交给我，盏茶时间便能解决！”
凌退思转身便走，他期盼宝藏十多年时间，如今终于可以完成夙愿，就算是刀山火海，这一遭也必须去闯。
“沈炼，听说你有十三招枪法，我允许从头至尾施展一遍，我会在斗到十四招时杀死你，让你了无遗憾！”
老者满是傲慢的看着沈炼，似乎只要随手一招，便能击杀沈炼。
任何人面对这种强敌，内心总是会有几分恐惧，沈炼没有恐惧，因为沈炼修行的武功，不允许有任何恐惧。
微风撩动沈炼额前发丝，河岸边的杨柳轻轻舞动，沈炼严肃的脸上忽然露出几分笑意，还有几分潇洒沉醉。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
晓风残月！
长枪划过优美至极的弧度，好似江南春雨绵绵无尽，又好似痴男怨女缠绵悱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老者冷哼道：“花里胡哨！”
右臂微微用力，长枪好似猛虎扑食一般轰出，紧跟着手腕回旋，狮虎般凶猛的枪法，瞬间变为优雅的灵猫。
刚柔并济，圆转如意。
沈炼双眼微眯，老者用的枪法，似乎便是师父曾经和自己说过的
——北霸枪！
第12章 羽觞飞急，关河冷落
枪鸣乍起。
孤问枪在沈炼手中颤动起来，如洞箫，似箜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骤雨初歇，冷落清秋，最是伤离别。
枪芒如云如雾，缥缈无定，比江南烟雨更连绵，比秋风秋雨更凄厉，无论敌人如何闪避，枪芒总是如影随形。
最让人感到惊恐的是，枪鸣之声符合宫商角徵羽，又好似索命梵音，能在不知不觉间，把人带入无边的幻境。
老者出身高贵，家学渊源，精通百家武学，尤其擅长枪法，但从未见过如此哀婉，好似痴男怨女的古怪奇招。
你这身材魁梧、虎背狼腰、心狠手辣的莽夫，怎么会用这种枪法？
心中虽然震惊，出手分毫不慢。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两杆长枪刹那间交锋数十次，轻音清脆，如间关莺语花底滑，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骤然之间，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缠绵悱恻的枪法刹那间变得好似长城万里，燃起烽火狼烟。
雍容千骑。
羽觞飞急。
琴里新声风响佩。
笔端醉墨鸦栖壁。
枪锋划过寒芒，枪鸣之声如铜琵琶铁绰板，奏响重重叠叠的龙吟虎啸。
高手对敌，全神贯注，所有感官无不全心全意投入，往往不用目视，只从兵刃破空的声响便可判断敌人踪迹。
战斗经验越是丰富，对于感官的掌控便越强，如果遇到干扰，可以把对应的感官封闭，以其余感官判断位置。
最为寻常的，便是听声辨位，最顶尖的高手，甚至能够封闭耳目，凭借玄之又玄的灵觉，把握精气神的变化。
老者自幼苦修武功，寒暑不辍，雄心勃勃，身经百战，经验无比丰富。
按理来说，沈炼的枪鸣之声，很难对他造成干扰，大不了封闭住耳窍。
但他偏偏做不到。
沈炼的枪法，既不干扰视觉，也不干扰听觉，而是直接震颤敌人心神。
就好似禅宗著名的“风幡之议”，既非风动，亦非幡动，仁者心动耳。
交战仅仅两招，老者便不由自主的落入到沈炼的节奏中，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执念，不知不觉间充盈于脑海。
他看到了千军万马的驰骋，看到了血腥拼杀，看到了耻辱惨败，看到了东山再起，看到了辉煌之后的覆灭。
上一秒花遮柳护，凤楼龙阁，眼前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下一秒关河冷落，残照当楼，雄途霸业化尘土。
“嗤！”
孤问长枪凌空挥洒，老者手中长枪被一击挑开，虎口震裂，鲜血横流，胸前亦被划出伤口，流下斑斑鲜血。
“好枪法，好枪法，好枪法！”
老者虽然受创，但却连连称赞，没有一丝半点恐惧，仍旧是信心十足。
身上的损伤只是皮肉伤，些许痛楚正好能够让他摆脱幻境，右手一抓，长枪逆旋而起，刺向沈炼的小腹。
“沈炼，我承认方才小觑了你，你现在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吾名
——燕龙渊！”
……
凌退思快速赶往天宁寺。
很早很早的时候，凌退思便认为自己绝非常人，必然会有一番大成就。
即便父亲被杀，帮派近乎覆灭，凌退思也丝毫没有沮丧，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予的磨炼，证明他必然大有作为。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寒窗苦读，考中进士，能说凌退思不够刻苦努力么？
在金陵等候这么多年，升官的机会尽数放弃，能说凌退思不隐忍么？
把亲生女儿作为筹码，直接扔到棺材里面，能说凌退思不够阴狠么？
一个人兼具努力、隐忍、阴狠，即便他的运气不是那么好，即便他的武功不是那么强，也能开创一番事业。
现在就是凌退思收获的时候。
虽然舍弃了官职，舍弃了女儿，但只要能得到宝藏，一切都能赚回来。
官职？
他这些年为了发展龙沙帮，再加上青龙会的命令，做了很多违禁的事，只要朝廷彻查，他逃不过斩首一刀。
女儿？
这个不听话的“逆女”，凌退思早就已经受够了，若不是凌霜华能够牵制住丁典，凌退思早就处理了她！
青龙会？
有关青龙会的线索，已经尽数暴露给锦衣卫、六扇门，青龙会还是先想想怎么面对朝廷接下来的围剿吧！
所有人都是棋子！
所有人都是弃子！
什么血刀老祖，什么青龙会，什么卢剑星、沈炼，全都是老子的棋子。
凌退思满脸都是冰寒，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大开杀戒，夺取宝藏，把这么多年的憋屈，尽数都爆发出来。
“宝藏，我的宝藏……”
凌退思的心越来越冷，鲜血却好似沸腾起来，冷肃的面容变得通红，双手微微颤抖，甚至有了几分尿意。
他已经按捺不住兴奋！
“如来赐福，往生极乐，现在就是我接受如来赐福，送别人往生……”
话音未落，一把血色弯刀从左侧飞射而来，凌退思心中激动，全部心思都在于连城宝藏，如何防得住偷袭？
好在凌退思麾下有两队保镖。
一队来自于赤尊信，是他花费重金雇佣来的，只不过这些人心思同样在于连城宝藏，对凌退思不怎么关注。
一队来自于青龙会，湘西言家早已投靠青龙会，奉命保护凌退思。
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是监视。
青龙会大龙头胸怀大志，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凌退思有治理能力，是急需的人才，自然要保障他的安全。
此次让凌退思假死脱身，也有让他去青龙会总舵，治理地盘的想法。
血色弯刀飞射来，言家家主言大诺飞身而起，身形僵硬，好似僵尸，倏地出手，中指“铛”地弹在刀身上。
一个黄袍老僧从一旁掠而出，抓住弹飞的弯刀，冷冷的看向凌退思，厉声喝道：“凌退思，给我纳命来！”
凌退思惊呼道：“血刀老祖，你不去抢夺宝藏，为何要在这里……”
血刀老祖挥刀打断了他的话，两人之间没什么好说，他现在只想送凌退思下地狱，只想挥刀把他切成八块。
凌退思麾下高手不算少，但“矮杀”向恶、“毒蝎”崔毒、“大力神”褚期三人，均是出工不出力，很显然，他们打算留着力气去争抢连城宝藏。
言家父子中，言大诺对于青龙会颇为忠诚，言有信、言有义两兄弟却毫无半分信义，不仅想去争宝藏，还想借血刀老祖的刀，杀死父亲言大诺。
此等情况下，凌退思一方人数虽然更多，却被血刀老祖杀得连连后退。
看着越来越近的血刀老祖，凌退思心中大恨，他还有最后一重暗手，但那个所谓的暗手，显然把他抛弃了。
凌退思把别人作为弃子，别人当然也能把他作为弃子，这非常公平。
天宁寺外的战斗越来越激烈，血腥气越来越浓郁，荆襄之地的武林人士已经杀红了眼，刀光剑影片刻不停。
而在天宁寺五里之外，一老一少静静地看着这些武林人士厮杀。
老人手中提着鱼篓，眼中满是慈祥和仁爱，好似在看自己的孙儿。
少女手中提着花篮，明媚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还有淡淡的狠厉。
老人冷笑道：“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算是见识到了。”
少女抬起青葱玉指，捋了捋瀑布般的秀发，笑道：“随他们去吧，这些乌合之众，死多少我都不在乎。”
“我不在乎这些人，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据说沈玉门想要入主荆襄，怎么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现身？”
“因为沈玉门刚刚到达江陵！”
一个俊公子悄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第13章 九阳神功惊俗世
“你们是在找我么？”
沈玉门的笑容很阳光，很温和，配合着英俊潇洒的面容，具有难以言说的吸引力，公子一笑，陌上花开。
江湖第一情报组织天机楼，排列江湖公子榜，沈玉门在沈炼的拖累下，仍旧能排在第五，魅力可见一斑。
沈炼为何是拖累？
江湖公子榜，不排官宦人。
家里只要有当官的，便很难进入公子榜，更别说沈炼这等朝廷鹰犬。
若非两人分家，绝对不可能上榜。
纵然上榜，也压低排名，否则以沈玉门的容貌武功，足以位列前三甲。
少女轻柔笑道：“久闻沈玉门英俊潇洒，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你是我此生见过的第二俊俏的男人。”
沈玉门道：“不知谁是第一？”
少女道：“在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他的名字，你准备好死了么？”
少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媚，但其中蕴含的杀机，却让人浑身发冷。
老人训斥道：“要有礼貌！”
少女闻言一愣，转而说道：“是我失礼了，沈公子，请你去死吧！”
“请”往往会组成客套的词语。
请上座！
请赐教！
请留步！
但在某些时候，“请”也能变得杀气腾腾，就比如此时此刻，一个青春娇媚的少女，用她娇柔的声音说出
——请你去死吧！
不同于辣手无情的沈炼，沈玉门向来怜香惜玉，即便美人请他去死，他也没有显露杀机，反而缓步走向少女。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每走一步，沈玉门的气机便会强盛一分，距离少女三丈之时，沈玉门的气机已然如神似魔，好似烈火熔岩。
沈家兄弟非常的特殊。
沈炼容貌硬朗，铜浇铁铸，好似米开朗琪罗拿起刻刀，用一粒颗粒饱满的小麦雕琢而成，平素喜好诗词戏曲。
沈玉门面如冠玉，英俊潇洒，性格却是强硬霸道，武功至阳至刚，真气挥洒之间，如十日横空，焚山煮海。
老人和少女都是五仙教出身，擅长培育、操控毒蛇，也曾侥幸得到南北朝时期“毒王”安世清传下的毒经。
在毒术方面，老人比之蓝凤凰只强不弱，少女比蓝凤凰稍逊半筹，放眼整个江湖，都是最顶尖的毒术大师。
不巧的是，他们的对手是沈玉门。
再怎么久经训练的毒蛇，也不能如臂使指的操控，无法摆脱生物本能，面对灼热的真气，下意识选择退避。
“嗤！”
刀芒破空，金焰横飞。
烈阳普照，返璞归真。
少女挥手洒出一把毒粉，随即后退十余步，毒粉碰到刀气，被灼热刀芒灼烧殆尽，少女的花篮被一分为二。
老人惊呼道：“烈阳刀法！你竟然是圣火明尊张无忌的传人！”
沈玉门笑道：“幼年之时，侥幸得师父看中，收为弟子，可惜我的天赋不怎么样，只炼成一套烈阳刀。”
圣火明尊张无忌，当今天下最为顶尖的高手之一，不说前三甲，但肯定不会低于前五，乃是武道之绝巅。
张无忌年轻时奇遇颇多，得传诸多高深绝学，最为顶尖，同时也是最为有名的奇遇，自然是——九阳神功！
九阳神功有五门配套武技，分别是烈阳刀法，火云掌，阴阳大挪移，霹雳神剑，还有威力最强的霹雳神掌。
五门绝技本就高深莫测，经过张无忌的修改完善，更是精深玄妙，烈阳刀虽然排在最末，却也是顶尖武技。
事实上，这桩奇遇，沈玉门从未对外说过，就连沈炼对此也不知晓。
不是他刻意隐瞒，而是张无忌牵扯的势力实在是太多，沈玉门又是在金陵安家，过早暴露，对他有害无益。
张无忌严令，在沈玉门把心法修行至九阳启泰之前，不能暴露师承。
沈玉门打算入主荆襄，便是因为两个月前，成功贯穿经脉窍穴，修成生生不息的九阳启泰，武道根基已成。
武道突破，气势如虹，沈玉门已经达到平生最为巅峰的状态，烈阳刀法切削割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老人和少女越打越是绝望。
沈玉门简直是上天送来的克星。
灼热气劲能够驱逐毒蛇，九阳真气毒抗能力足以位列天下前三，修行至九阳启泰境界，能免疫多数毒素。
无法御蛇，无法施毒，仅凭自身武道修为，如何能胜过沈玉门？
仅仅三招，少女便被沈玉门一掌轰倒在地，老人胸口挨了一刀，伤口被刀气烧焦，散发出焦臭的气味。
老人慌忙道：“沈玉门，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要赶尽杀绝？”
少女露出魅惑笑意：“只要你饶我一命，我便是属于你的，这是我们苗疆的规矩，我是你的私人俘虏。”
沈玉门的笑容很温暖，说出的话却森寒刺骨：“你们与我无冤无仇，但江湖争斗，难道还需要理由么？
另外，苗疆不是东瀛，没有这种古怪的规矩，你以为我没去过苗疆？我对苗疆的了解，不比你差多少！”
老人道：“不需要理由，但我觉得你需要利益，如果我没猜错，你是蓝凤凰雇佣来的吧？她能给你什么？
我们背靠强大势力，比五仙教庞大十倍百倍，与我们合作，你将会获得无数利益，远超你想象的利益！”
沈玉门冷笑道：“说得好，但龙不与蛇居，这么强大的势力，如果事后翻脸不认人，我可没办法讨债。”
话音未落，寒芒一闪，老人被烈焰刀芒砍倒在地，再无半分还手之力。
“你就不怕报复么？”
“当然不怕。”
“你……”
“因为杀你们的不是我。”
沈玉门让开位置，看向不远处的蓝凤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蓝凤凰娇笑道：“沈公子不愧是公子榜的英雄豪杰，出手干净利落，你弟弟欠下的债，我可以免除四成。”
沈玉门道：“那倒不必，做生意讲求亲兄弟明算账，欠债是欠债，合作是合作，人情是人情，不可以混淆。
我弟弟欠下的债务，我肯定会连本带利偿还，至于这两人，是我为了咱们之间的合作，送给教主的诚意。”
蓝凤凰点了点头：“都说沈家人最擅长做生意，我算是见识到了。”
沈玉门挑了挑眉毛：“以后咱们会有很多合作，教主会见到更多的。”
顿了顿，沈玉门看向老人：“你还有没有什么可交代的？”
“哼！”
“别不服气，虽然你们两个肯定要死在这儿，但死法是可以选择的。
如果你老实交代，那么我可以向蓝教主求情，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如果你不老实交代，五仙教处置叛徒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清楚。”
沈玉门笑呵呵的收起胭脂宝刀。
蓝凤凰没有阻止沈玉门逼供，而是收起老人和少女驯养的毒蛇，又把两人精心炼制的毒粉，尽数收入锦囊。
“沈玉门，你不得好死！”
老人恶狠狠的咒骂！
“或许吧，现在告诉我，你背后那个庞大的势力叫什么？你们的总坛在什么地方？你的主子是什么来历？”
老人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蓝凤凰肯定不会手软，反正肯定要死，与其死的不人不鬼，不如留个全尸。
蓝凤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老老实实交代，我就对外宣称，你是死于江湖纷争，可以入五仙教祠堂。”
此言一出，老人再无抵抗之意。
“你的势力？”
“权力帮！”
“权力帮？这是什么帮派？”
沈玉门满脸都是疑惑。
他的情报网络非常严密，但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什么“权力帮”。
权力帮，这名字倒是霸气！
怪不得要隐藏。
这种名字怎么可能显露出来？
第1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三军未动，情报先行。
沈玉门自幼胸怀大志，深知情报的重要性，在这方面花费极大精力，经过多年努力，组建了庞大的情报网。
不说江湖中的顶级帮派，就连一些隐世家族、隐世门派，沈玉门也有几分了解，但却从未听说过“权力帮”。
“权力帮”这个名字，首先便是足够的霸道，其次则是有取死之道。
除非权力帮帮主是太子朱标，否则哪怕是朱明皇子开创，也会被朱元璋毫不留情的剿灭，不可能发展起来。
“你在权力帮是什么位置？”
“不知道。”
“你在耍弄我么？”
“我确实不知道，因为当初招揽我的是大总管，我能接触到的高层，也只是大总管，别的近乎一无所知。”
“那就说说你知道的。”
“我在权力帮代号‘蛇王’，与我地位相同的还有七人，并称八大天王。
在我们之下，有十九位舵主，这些舵主被大总管称为‘十九人魔’，在我们之上，有左右护法、大总管……”
沈玉门心中又是一惊。
击败蛇王看似非常容易，但那是因为属性相克，别的人想对付他们，哪怕是沈炼出手，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如果蛇王不顾一切催动毒素，甚至能把天宁寺的武林人士杀戮殆尽。
这么厉害的人物，权力帮至少有七个和他们平等，十九个稍逊，还有数个在他们之上，这是何等强大的势力？
蛇王知道的就有这么多，不知道的又该有多少？权力帮的帮主，多半是皇室后裔，只是不知是哪家的皇室。
“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我加入权力帮的时间不长，对于别的少有了解，不过我记得，凌退思曾加入权力帮，他的投名状是……”
“……连城宝藏的秘密。”
沈玉门打断了蛇王的话，随即看向蓝凤凰：“蓝教主，我问完了。”
蓝凤凰好奇的问道：“难道你不想把他们交给官府？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权力帮，却知道这是大功劳。”
沈玉门笑道：“过犹不及，我得到的这些线索，已经完全足够，若是把他们押送回京城，那才是真的麻烦。
权力帮为了防止泄密，肯定会派出高手刺杀，就算权力帮暂时来不了，难道蓝教主允许他们到达京城么？”
蓝凤凰娇笑道：“有你这样思虑周全的哥哥，是沈炼的荣幸。”
沈玉门道：“我们汉人有句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嫡亲兄弟本就该互相扶持，他也帮了我很多。”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蓝凤凰弹指射出两道指力，老人和少女应声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沈公子要夺宝藏么？”
“我想入主荆襄，如果为了争抢宝藏大肆杀戮，会遭到极大排斥，做生意讲求长久，不能只看眼前利益。”
沈玉门这话说得好听，实际上是因为知道连城宝藏早就被取走。
沈炼取走连城宝藏之事，对于别人自然会隐瞒，却不会隐瞒沈玉门。
那么多珠宝，没有沈玉门帮助，如何能运回金陵？沈炼忙于公务，哪有那么多时间去黑市把珠宝换成现银？
蓝凤凰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沈公子了，沈公子帮我一次，我也不能小气，你去做自己的人情吧。”
蓝凤凰对于汉文化不了解，对于人情往来却非常熟稔，沈玉门很明显是想等杀得差不多了，再去调解纷争。
这种做法自然不是君子所为，但各大门派的帮主，哪个是正人君子？
说句不好听的，不把这些利令智昏之辈尽数除掉，想要入主荆襄，难度至少翻倍，沈玉门巴不得多死一些。
蓝凤凰提着蛇王叔侄离开，沈玉门默默等待机会，其余几处战场，已经逐步分出胜负，战斗即将到达尾声。
“嗤！”
血刀划过奇诡莫测的轨迹，把言家家主言大诺的右臂斩掉，不等言大诺纵身闪避，三把弯刀一同斩了过来。
“噗嗤噗嗤噗嗤！”
三声轻响过后，言大诺的身体变成了七八块，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
他的儿子言大信、言大义，趁着乱战悄悄离开，赶往天宁寺，赤尊信麾下的三个煞神，同样退出了战场。
凌退思麾下诸多高手，如今只余下散兵游勇，如何挡得住血刀老祖？
血刀老祖提着滴血的宝刀，一步步走向凌退思：“凌退思，老子要把你剁成一百块，然后再拿去喂狗！”
凌退思满脸惊恐，不断后退，但他双腿酸软，比大姑娘的小碎步更慢。
血刀老祖冷笑着提起血刀，以他苦修五十年的精湛刀法，完全可以在三秒钟之内，把凌退思剔成骨架。
“喝！”
怒吼声中，血色刀芒席卷而来。
凌退思面上的惊恐，在这一瞬之间变为癫狂和得意，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喷筒，喷吐出明黄色的烟雾。
金波旬花！
凌退思年轻时忙于寒窗苦读，中年时忙于公务，少有时间练武，武功不值一提，对于奇门杂学却颇有了解。
他花费重金购买金波旬花，以此作为自己的底牌，杀过不知多少强人。
就连丁典那种高手，只是稍稍接触金波旬花，也会浑身酸软四肢无力，若是进入口鼻，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先前凌退思故意示弱，便是要让血刀老祖大意，再以金波旬花偷袭。
“血刀老祖，你去死吧！”
“是么！”
冷笑声中，血刀凌空飞起，好似天外流星，笔直的刺向凌退思，只听得扑哧一声，血刀洞穿凌退思胸口。
血刀老祖闭上眼睛，连连后退，双掌快速挥洒，以掌风驱散毒雾。
却是先前胜谛被金波旬花暗算，让血刀老祖知晓，凌退思擅长用毒，早就有所防备，明着说要乱刀分尸，实则凝神聚气，准备施展“流星经天”。
血刀贯穿膻中穴，散溢的刀气把脏腑摧毁，凌退思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可能活下来，七窍流血，死尸倒地。
血刀老祖看着身边的弟子，豪气万千的说道：“徒儿们，咱们去伏击抢夺宝藏的人，这叫做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一个冷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随而来的是数十根箭矢，血刀老祖猝不及防之下，身上被射中二三根箭矢。
卢剑星双目凶光闪烁，冷笑着从一旁走来：“血刀老祖，上次咱们打的不够痛快，这次必然要分个输赢！”
“你……”
“血刀老祖，你杀戮朝廷命官，罪不容诛，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这一次，卢剑星带来的，不只是十八位锦衣卫，还有荆州的驻军，沈炼有御赐平乱珏，可以调动五百兵马。
卢剑星精挑细选，选中二百精锐。
人数虽然不多，但说话功夫，已经布置好箭阵，乱箭齐发，循环往复，顷刻之间，数百箭矢射向血刀老祖。
锦衣卫抓人，从不单挑！
……
鲜血已经染红整座天宁寺。
万震山门下八大弟子，除了他的亲儿子万圭，其余弟子尽数被击杀，万震山受创十几处，视线变得模糊。
言达平被斩断一臂，戚长发被一根判官笔刺穿肩膀，左臂被彻底废掉。
五云手已经抬不起来，陆地神龙好似蚯蚓，铁索横江拦不住任何人，甚至不能为自己找到求生的道路。
死到临头，悔之晚矣。
恰在此时，一个羽衣高冠的俊公子悄然到了后方，进入密道之中。
第15章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你来晚了！
你来晚了！
你来晚了！
地道尽头并非堆积如山的财宝，而是琉璃和铜镜，利用铜镜反光人为制造出炫目宝光，吸引武林人士厮杀。
七星御光阵！
这是一种流传久远的阵法，随便哪个机关师，都能够轻松布置，而在阵法的最核心处，有一块大大的木板。
木板上用朱漆写了四个大字
——你来晚了！
看到木板上的四个大字，淡然出尘的俊公子，不由得升起几分愠怒。
——柴玉关，我必杀你！
俊公子心中暗暗发誓，对柴玉关生出必杀之心，随即清理来时的痕迹，用最快的速度，悄然离开天宁寺。
这事儿为何是柴玉关背锅？
因为柴玉关曾经做过这件事！
柴玉关出身于鄂中豪门柴氏，他的母亲是七姨太，共有兄弟十六人。
柴玉关十四岁那年，家中全部亲眷一夕之间暴毙，他继承巨额家产，但由于四处浪荡，三年时间尽数败光。
败光家产后，柴玉关投身少林，拜入到圆真和尚门下，这个圆真和尚不是别个，正是蒙元密探——成昆。
由于张无忌的仗义出手，成昆夺取少林方丈的计划失败，被金毛狮王谢逊戳瞎双眼，废掉武功，囚禁后山。
柴玉关慌忙逃窜，隐去身份，拜入到“天南一剑”史松寿门下，暗中勾搭史松寿小妾，偷取史松寿的剑谱。
被发现后，带着小妾出逃，又把小妾送给魔教护法，换取魔教神功，学有所成后，再把这位魔教护法杀死。
一次次投靠，一次次背叛，柴玉关的武功越来越高，甚至伪装出正人君子的名号，江湖尊称“万家生佛”。
约莫二十年前，柴玉关谎称记录无敌和尚毕生所学的“无敌神鉴”，藏在衡山回雁峰，吸引武林人士至此。
对于武林人士而言，武功秘籍远比宝藏更有吸引力，消息传出后，数千武林人士赶往衡山，厮杀随处可见。
柴玉关没有争夺秘籍，而是帮忙收敛尸体，更对武林高手表示，你们把秘籍遗物交给我，我替你们找传人。
我，万家生佛，给钱给秘籍！
听起来似乎很是蛋疼，但他确实得到诸多秘籍，也得到巨量财富，还有十数个门派的信物，可谓收获满满。
眼看厮杀越来越激烈，六位大宗师压服诸多武林人士，表示先看到秘籍再讨论分配，到了藏宝秘洞之后，里面却只有五个大字——各位上当了！
仅止于此也就罢了，秘洞还布置了必杀陷阱，烈火飞腾，火药爆炸，毒水喷涌，毒雾弥漫，万箭齐发……
柴玉关甚至雇佣杀手落井下石。
六位大宗师死了五位，只有武当天玄道长侥幸逃离，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去之后，天玄道长重伤而死。
诸多武林高手追查数年，才知道此事是柴玉关所为，但柴玉关此时已经逃到西域，藏身在万里黄沙大漠中。
所以，乖乖的背锅吧！
你不背锅谁背锅！
俊公子走后不久，沈玉门赶到了天宁寺外，高声喝道：“诸位，宝藏不是灵丹妙药，而是一张大饼，大家每人都来咬一口，岂不比厮杀好得多？”
“你是谁？敢来管老子的事？”
“就凭这个！”
沈玉门冷哼一声，拔刀出鞘，烈火刀芒一闪而过，那人被一分为二。
“我叫沈玉门，请给我个面子！
这里的厮杀足够多了，不要再有更多的流血，如果还有谁没打够，那就让我们来做你的对手，请出手吧！”
沈玉门单手持刀，威风凛凛，九阳启泰功力全力催动，好似神魔降临。
随着话音落下，沈玉门这些年精心训练的精锐，快速在天宁寺外布阵，六位年轻高手，整齐站在他的身后。
拥翠山庄少主——李玉函！
青城天妙观嫡传——十云！
龙王门少门主——孙尚香！
中州段家少主——段玉！
孔雀山庄少主——秋凤梧！
巴山剑派亲传——柳乘风！
六人不是大家族少主，就是名门大派的嫡系，他们不是沈玉门的下属，而是志同道合的好友，理论上而言，属于沈玉门的盟友，他们是同盟关系。
至于沈玉门嫡系下属，则是带领门下精锐的赵半山、文泰来、许雪亭、张淡月、无根道人、殷锦、钟志灵。
“这是——烈阳刀法？”
“烈阳刀？莫非是九阳神功？”
“圣火明尊的传人？此人难道是圣火明尊的传人？明尊竟然有传人？”
“那是拥翠山庄的少庄主。”
“李观鱼的儿子？”
“我认识那个人，他是孔雀山庄的少庄主，小心他手中的孔雀翎！”
“孔雀翎？天下第一暗器？”
群雄丫丫叉叉的乱叫，一部分是由于心情激动，还有一部分是沈玉门混入其中的暗子，不知不觉间已停手。
也有一些人想要捣乱，但沈玉门神目如电，看到有人出手，立刻便会挥刀斩杀，连杀十余人，无人敢出手。
“很好，现在大家停手，咱们去把宝藏取出来，每个人都有份！”
听到这话，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期盼连城宝藏真的是富可敌国，能够多分几百两金子。
天宁寺的战斗结束，最后一处战场的战斗也到了尾声。
两条长枪好似两条长龙，在半空中疯狂的绞杀，沈炼气血翻腾，燕龙渊如疯似狂，方圆百丈被轰成了废墟。
燕龙渊虚挥几枪，不但把速度提升至极限，还把全身功力聚集于一点，整个人的精气神，升至自身的巅峰。
杀气完全收束在枪锋之上，充满冰雪般锥心刺骨的气势，很显然，燕龙渊想要在一招之内，分出此战胜负。
“嗡！”
长枪横过虚空，循着好似早已安置在空间中的弯曲弧线击向沈炼，充满势如破竹、千军辟易的恐怖威能。
送君千里！
北霸枪的终极绝杀！
燕龙渊苦学此招数十年，早已把这招融入精元气血，镌刻在骨髓之中。
沈炼手持孤问长枪，并未如同燕龙渊一般蓄势，而是默默的诵念诗词。
这不是附庸风雅，而是把自身精气神调整到最为契合的状态，用自己最强的招式，迎战燕龙渊的绝杀。
既然他的武技是北霸枪，是慕容氏嫡传的绝学，沈炼念的诗词当然是：
斜阳草树；
寻常巷陌；
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
金戈铁马；
气吞万里如虎！
燕龙渊不喜汉家文化，但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学不学是另一回事，为了达成雄心壮志，必须学习汉家文化。
沈炼招式未出，只显露气势，燕龙渊便知道这招是在赞颂东晋刘裕。
慕容氏最后的政权“南燕”，便是覆灭在刘裕手中，刘裕以广固久守不降为理由，杀戮三千鲜卑王公贵族。
南燕皇帝慕容超，更是被刘裕率领大军生擒，押送建康，斩首示众。
对于汉人而言，刘裕的丰功伟绩是荣耀，对于燕龙渊而言，这是慕容氏最大的耻辱，比参合陂之战更耻辱。
燕龙渊的愤怒已经无法抑制，他迫不及待的要杀死沈炼，要把沈炼轰击成粉末渣滓，把这一招彻底的抹除。
“铛！”
两杆长枪对轰在一起，沈炼金戈铁马气吞万里，气势如虹无可匹敌，燕龙渊怒火冲天，劲力虽然强劲，但却破坏招式意境，不可避免出现破绽。
寒芒闪过，鲜血淋漓。
燕龙渊手中长枪被挑飞十丈，孤问枪中宫直入，刺向燕龙渊的胸口。
“啊！”
生死关头，燕龙渊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来历，拼尽全力催动心法，挪移沈炼的长枪，拼死寻求一线生机。
“噗嗤！”
孤问枪在燕龙渊肋下，留下一条凄厉的血口，沈炼正要强攻，先前被重创的李延宗忽然从远处冲来，挥掌扔出一颗霹雳弹，火器爆炸，烟尘滚滚。
待到烟尘散尽，燕龙渊李延宗已经鸿飞冥冥，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第16章 双翅一杀五凤凰
荆州府衙。
沈炼，卢剑星，沈玉门，三人坐在后衙书房，总结这段时间的得失。
卢剑星最先开口：“荆州灭门案是凌退思和血刀老祖合谋，凌退思被血刀老祖杀死，血刀老祖被生擒。”
沈炼奇道：“没了？”
“还能有什么？对了，城墙上的连城诀是血刀老祖写的，根据血刀老祖的说法，来自于龙沙帮总坛的棺材。
连城诀要配合连城剑法使用，血刀老祖不会连城剑法，便把连城诀写在了城墙上，以此来吸引凌退思现身。
说来也怪，凌退思拷打数年，没有逼问出连城诀，结果把丁典关入棺材里面之后，丁典竟写在棺材内壁。”
血刀老祖获得连城诀的经历，让卢剑星感到非常奇怪，只觉得这事非常的不合理，似乎有什么人在操控。
嗯……这事没人操控，完完全全是凌退思的锅，血刀老祖甚至为凌退思挡了一次灾劫，属于千里迢迢做好事。
只不过丁典还没醒来，卢剑星和沈炼只有猜测，不知具体的经过。
幸好五仙教主蓝凤凰在江陵，否则想要解金波旬花，无异于天方夜谭。
以蓝凤凰的手段，今天晚上，丁典就能清醒过来，解答这个疑惑。
卢剑星略带感慨的说道：“我见过无数巨贪大恶、江洋大盗，却从未见过比血刀老祖报复心更强烈的。
实话实说，若不是我带了二百精兵万箭齐发，根本不可能抓住他，后果必然是被他盯上，日夜不得安生。”
纯以武功而言，卢剑星绝不逊色血刀老祖半分，甚至稍胜一筹，若是两人生死相搏，卢剑星的胜算更大。
只不过击败和生擒是两个概念，打不过可以跑路，然后暗中偷袭报复。
卢剑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不仅背后突袭，而且是万箭齐发，箭雨片刻不停的攻击，这才生擒血刀老祖。
沈玉门道：“天宁寺密道，没有连城宝藏，宝藏疑似被柴玉关取走，荆襄武林，大半在我的掌控之中。”
“唐诗剑派的弟子呢？”
“这些人期盼宝藏十多年，为此不惜背刺师父，荒废大好青春，如今眼见宝藏是空的，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万震山本就身负重伤，被气得真气逆行，冲断心脉，气绝身亡。
言达平心神震荡，气血翻腾，鲜血不住地喷涌，最终流血过多而死。
戚长发如疯似狂，喃喃自语，觉得是身边的人提前取走了宝藏，对着身旁的人疯狂砍杀，被我一刀劈了。
我听说过他们的名号，戚长发虽然是小师弟，但性格最为阴沉，心思最为沉郁，没想到他竟然会疯掉。”
沈玉门面不改色的胡言乱语。
沈炼敢保证，这话至少有五六成是春秋笔法，多半是沈玉门为了能够更好的掌控荆襄，清除掉三个败类。
“五仙教方面呢？”
“我和五仙教已经达成协议，可以进行友好合作，但我觉得，五仙教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尤其是教主。
五仙教主蓝凤凰，明着说掌控不了蛇护法，实际上她的毒术武功，远比两人高明，能够轻松除掉两位护法。
至于那一老一少，他们投靠名为权力帮的势力，在内部号称‘蛇王’。
根据他们的说法，权力帮内部有十九人魔、八大天王、左右护法，还有更高一层的大总管，势力非常庞大。
老二，老卢，你们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权力帮？这是什么帮派？
对了，刚才忘了说了，凌退思投靠了权力帮，是权力帮编外成员。”
卢剑星略有些惊讶：“青龙会的事情还没完，怎么又冒出来个权力帮？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非常不好惹。”
沈炼心中更是惊讶。
早在听到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等名字时，沈炼便在找权力帮的线索，查找了好几年，连根毛都没找到。
“君临天下”李沉舟，没听说过。
“流云水袖”赵师容，仙踪渺渺。
“袖里日月”柳随风，毫无痕迹。
其余诸如八大天王，十九人魔之类的高手，沈炼对此着实没有印象。
不是沈炼的记忆力差，而是这些人实在太多，每个人又有诸多下属，加起来百多号人，这特么谁能记得住？
沈炼对于权力帮的记忆，只有权力帮三巨头，可惜这三人好似不存在。
如今看来，和青龙会差不多，不是李沉舟不存在，而是藏得比较深，暗中潜伏，积蓄势力，等待崛起时机。
沈炼笑道：“荆州之事，咱们做的看似鸡毛鸭血，但只要把青龙会、权力帮报上去，便足够给上司交差。”
卢剑星点了点头：“奏折不能完全按照实话写，要写的简洁明了，要懂得报喜不报忧，需要写两份奏折。”
何谓两份奏折？
一份是详细叙述，把荆州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原原本本上报给朝廷。
一份是春秋笔法，把某些不该写的事情隐去，比如荆州灭门案，只是血刀老祖个人所为，凌退思早已逝去。
沈炼道：“我的收获不算多，只知道十二青龙其中之一名为燕龙渊，是慕容氏后裔，精通慕容垂的枪法。”
沈玉门惊道：“你赢了？你破了北霸枪？你的武功到了这等地步？”
沈炼解释道：“如果是慕容垂亲自施展北霸枪，我肯定接不住，但这家伙只是精通，相差实在是太远。”
沈炼在练武的时候，根据前世玩游戏的经验，给武技划分出熟练度：
初学乍练、熟练使用、掌握精要、精通诀窍、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每两种是一个台阶，大多数人通过苦练能够达到“精通诀窍”。
想要达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不仅要勤学苦练，还要有超卓悟性，所修武道和武技之间，必须完美契合。
燕龙渊目光短浅，心胸狭窄，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只知堆叠高妙招数，如何能理解北霸枪的精要？
数十年苦修，只是在熟练招式，对于自身武道而言，近乎没有增益。
就在三人总结得失之时，江陵的一间隐秘宅院内，明媚少女悄然醒来。
少女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捏了捏脸颊，痛感提示她现在还活着，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左右看了看，发现此地的家具摆设不算豪华，充满典雅的气息，梳妆台旁边坐着一个苗疆女人，赫然是
——蓝凤凰！
“呦，醒了，你醒的可真慢。”
蓝凤凰笑着看向少女，少女往日不服蓝凤凰，如今看到这个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筋骨酸软无力。
“你……你……你怎么……”
“我为什么要饶过你？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那就是，我不想损伤帮派的实力，这个答案你觉得如何？”
“我已经背叛了你！”
“不不不，你从未背叛过我，无论五仙教还是权力帮，你都不是叛徒，真正的叛徒，只有那个糟老头子。”
“什么……你……”
“你还记不记得，大总管麾下，有一队特殊的人马，被称为……”
“双翅一杀五凤凰！”
“我的名字是什么？”
蓝凤凰笑吟吟的看向少女，少女满是震惊的看向蓝凤凰，只觉得浑身上下被毒虫包围，有说不出的恐惧。
蓝凤凰安慰道：“你还年轻，还有很高的潜力，比老头子更有价值，根据我的观察，你的脑子也更好用。
比如你知道双翅一杀五凤凰，你暗中勾结十二星相的食鹿神君，从他那里得到碧麟蛇，你真的很聪明……
所以，不要做蠢事！
大总管曾经说过，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不会死，唯有蠢人才会死！”
第17章 青龙会的手段
夜，荆州府衙，丁典悠悠醒来。
抬了抬手，只觉得剧痛入骨，不是被酷刑折磨，而是穿过琵琶骨的铁索被人去除，双肩有空荡荡的感觉。
头发胡须都被人整理过，还有仆役给他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
无论怎么看，都是被人救了。
谁救了我？
难道是那个老和尚？
不可能！
那个老和尚很明显是要杀人！
正惊疑时，仆役走来，笑道：“丁大侠终于醒了，您稍安勿躁，救您的是沈捕头，解毒的是蓝教主。”
丁典不在乎什么沈捕头，也不在乎什么蓝教主，他只有一个问题。
“霜华呢？”
“霜华是谁？”
“凌小姐。”
“大小姐身子比较虚弱，明天中午才能醒来，她在隔壁的房间。”
丁典闻言稍稍放心，运转真气，发现身上并无任何封穴禁制，随着神照真气在体内流转，体力快速恢复。
“沈捕头是谁？”
“沈捕头是六扇门神捕，为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武功高深莫测。”
“蓝教主是谁？”
“五仙教教主，据说是苗女，很擅长解毒，据说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仆役哪知道什么五仙教蓝教主，只是捡好听的吹嘘，安抚丁典的情绪。
神照功治疗效果绝佳，穿琵琶骨都能恢复，能别说恢复体力，真气运转三五个周天，丁典已经能够起身。
起身之后，先去看看凌霜华，又让仆役引路去找沈炼，多年的牢狱，让丁典从豪气洒脱变得谨慎多疑，不把心中的疑惑解决，绝不可能安心养伤。
“醒了？”
沈炼原本在写奏折，看到仆役带领丁典来此，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笔。
写奏折是很费脑子的事情，尤其需要写两份，更是让沈炼抓耳挠腮。
丁典躬身施了一礼：“多谢沈捕头救命之恩，丁典没齿难忘。”
沈炼笑道：“职责所在，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也有很多疑问，不如咱们互相询问，解决心中的疑惑。”
丁典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两人互相问了数十个问题，丁典知道了这些年的变化，也知道凌退思已然身死，沈炼也推测出事情的经过。
一、十数年前，丁典无意间救起唐诗剑派掌门梅念笙，得传神照功，同时也得知了连城宝藏的秘密；
二、丁典江湖经验不足，无意间被人发现，惨遭高手追杀，拼尽全力方才逃离，但却引来更多人的觊觎；
三、菊花会上，丁典偶遇凌退思的女儿凌霜华，两人相恋，凌退思发现了这件事，以金波旬花迷晕丁典；
四、丁典被穿了琵琶骨，关在鬼石头秘洞里拷打，逼问连城诀；
五、为了防止丁典自尽，凌退思在监牢外开了一间小窗，又在鬼石头外边建立别院，让凌霜华在此居住；
六、逼问数年，毫无成果，龙沙帮的发展也不是很顺利，怒蛟帮对荆襄虎视眈眈，凌退思忙的焦头烂额；
七、为了缓解压力，凌退思投靠了权力帮和青龙会，并把连城宝藏的秘密同时告知两家，以此作为制衡；
八、多年逼问无果，凌退思终于耗尽了耐心，想要杀死丁典和凌霜华，并且在上司的命令下，设计灭门案；
九、看到凌霜华的棺材，丁典心知逃不过一死，表示我愿意招认，条件是和凌霜华合葬，否则抵死不招；
十、凌退思为了表示诚意，答应丁典的要求，把丁典和凌霜华关入那口棺材内，并在棺木涂抹金波旬花；
十一、丁典和凌退思约定，三日后交出连城诀，实则暗中把连城诀刻在棺材内壁，并蓄力准备决死一击；
（凌退思打开棺材，发现连城诀，必然会认真阅读，为了保密，会把身边护卫遣散，以他的傲气，也不会在乎中毒的丁典，丁典便能趁机突袭。）
十二、血刀老祖为报复凌退思，突袭鬼石头，缴获了棺材，得到全部连城诀，却被丁典的决死一击打退；
十三、血刀老祖公开连城诀。
当日血刀老祖攻打鬼石头，凌退思不在那里，不是凌退思故意安排，而是丁典为了迷惑他，说出部分隐秘。
凌退思自忖金波旬花无敌，便带人在江陵城南布置，哪知血刀老祖带人冲杀而来，一切计划全都被搅乱。
随着连城诀现身，凌退思辛苦维持的平衡被打破，千辛万苦的算计，尽数为沈炼、沈玉门、卢剑星做嫁衣。
沈炼、卢剑星得了功劳，沈玉门成功入主荆襄，当真是呜呼哀哉。
丁典略带讥讽的说道：“只要凌退思让霜华说一句‘你那部神照经和连城诀给了我吧’，我立刻就会给她。
她甚至不用明说，只需暗示，或者表示了一点点意思，我也不会拒绝。
她拿去给她父亲也好，施舍给街边的乞丐也好，或者是撕烂来玩也好，烧着玩也好，我都眉头也不皱一下。
凌退思枉自文武双全，实则是个大大的蠢才，他若叫女儿向我索取，我焉有拒绝之理？真是个大蠢货！”
沈炼叹了口气：“凌退思对于金银财宝看得极重，以己度人，以为天下人都如他一般的重财轻义，不过这有什么意义呢，连空欢喜都没看到。”
丁典问道：“宝藏真的没了？”
沈炼道：“荆襄数百号英雄好汉同时见证，这话怎么可能有假？”
“沈捕头觉得可惜么？”
“觉得可惜的不是我，而是为了此事而死的人，我统计了一下，为连城宝藏拼杀死的，足有三四百人。”
“沈捕头难道没有想过，那个连城诀是假的，真的连城诀在我这里，连城宝藏的秘密，其实没有暴露。”
“所以呢，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用凌霜华威胁你？有这个必要么？”
“如果我想离开呢？”
“随时可以！”
“你不需要我的报答？”
“如果捕快救人，全部都需要对方报答，那还要捕快做什么？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朝廷已经给了俸禄。”
“是我小觑了沈捕头，抱歉。”
“任何人有你的经历，对于外界都会有疑虑，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沈炼曾经看到过一个说法，在原本剧情中，丁典以神照功救活了上吊自杀的狄云，实际上也是救了自己。
曾经的丁典豪气干云，却被凌退思拷打成鬼，疑心深重，狂躁暴力，对于外界只有怀疑，从无半分信任。
看到狄云自杀，丁典明白世间还是有好人的，救活狄云时，丁典找回曾经的自己，从“鬼”变成了“人”。
沈炼笑道：“丁兄弟，你先回去修养几日，等到养好了伤，无论你是去闯荡江湖，还是隐居桃源，全部都随你的心意，不把伤养好肯定是不行的。”
丁典道：“多谢沈捕头。”
说完，丁典快步离去。
虽然有神照功护体，但被凌退思拷打多年，身体严重受损，需要长时间的修养才能恢复，经历此事之后，丁典已经无心江湖，只想去乡下种花。
沈炼并不觉得可惜，人各有志，人家愿意隐居乡下，何必挟恩强求？
不过与丁典这番商谈，让沈炼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凌退思同时加入权力帮和青龙会，打算左右逢源，但根据丁典观察，凌退思打错了算盘。
根据此事的结果来推算，再想想连城宝藏秘密的暴露，或许真的有人在清除叛徒，这是青龙会的手法吧？
记得原剧情的青龙会，最擅长的就是搅浑水，借力发力，借刀杀人。
那么……
青龙会的舵主是谁？
到底是谁在策划此事？
能借力发力，说明是知情人。
这个知情人是生是死？
是被杀人灭口，还是假死脱身？
沈炼拿起伤亡名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给其中一个画了个圈。
第18章 天命迷踪，绛雪玄霜
江陵县衙，停尸房。
天宁寺外拼杀而死的尸体，全部都存放在停尸房，先登记在册，等到登记完毕后，再让人把尸体领回去。
如果无人认领，就把尸体裹上一张草席，埋在城外二十里的乱葬岗。
负责处理此事的，不是别个，正是那个醉醺醺的江陵县丞。
现如今的县丞，不再是当初那个醉生梦死的模样，反而颇有威严气度。
停尸房的尸体大多鲜血淋漓，在漆黑的夜晚，显得鬼气森森，县丞不仅没有任何畏惧，反而熬夜在此工作。
丑时三刻。
县丞悄然醒来，走到一具完整的尸体面前，用勺子打开尸体的嘴，从怀中拿出一瓶药粉，一股脑倒了下去。
过了约莫盏茶时间，这具尸体竟然活了过来，先是一阵咳嗽，随后吐出一口带血浓痰，气息随即变得平稳。
幽幽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好似是僵尸一般，能够把人活活吓死。
五云手，万震山！
万震山竟然活了过来？
他怎么可能活过来？
死人当然不可能活过来，但万震山根本就没有死，全部都是伪装的。
万震山心知，沈玉门为了完全掌握荆襄武林，绝对不会给他活路，所以服下假死药物，伪装成急火攻心。
按照原本的计划，万震山会得到连城宝藏，然后假装急症而死，扶持他的儿子万圭，暗中掌控荆襄武林。
他做的事，只能暗中进行。
他也需要隐居十几年，修行教主传下的绝学，提升自己的实力。
如今，全都失败了，好在随身携带的假死药物，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想到教主的残忍手段，万震山吓得冷汗涔涔，活下来或许不是好事。
县丞冷冷的说道：“万震山，教主对你非常失望，付出了这么多，什么都没有得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万震山哀求道：“圣使，只要你饶我一命，我愿意付出七成家产。”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饶你一命，教主传来命令，让你去苗疆做事，你儿子暂时投靠沈玉门。”
“啊？”
万震山心中一惊，转而反应过来。
如果教主真的要他死，县丞根本就不必救他，方才那些话，只是为了敲诈财产，县丞别的不爱，但非常贪财。
经历了连城宝藏之事，万震山对于钱财不再看重，但很看重子嗣。
钱财没了能再赚，地位以后还可以继续奋斗，儿子没了可就真没了。
沈玉门是何等人物？
看看他身边的那些名门大派世家豪族的精英二代，看看他入主荆襄的英勇果决，看看他清除异己的残忍狠辣。
万圭怎么可能斗得过沈玉门？
一旦被发现，必然是十死无生。
县丞冷笑道：“不需要万圭探听任何情报，也不需要万圭杀人放火，他只需要投靠沈玉门，然后向上爬。
我会给他送一些功劳，让他在沈玉门麾下站稳脚跟，教主会传授给他一门心法，一套武技，让他能够自保。
万震山，这是教主的命令，也是教主的恩赐，你不要不识好歹！”
万震山赶忙说道：“多谢圣使，多谢圣使，属下愿意听从命令。”
县丞道：“这就对了。
此次虽然没有得到连城宝藏，但成功试探出青龙会一位龙头，除掉权力帮一位天王，并把二者暴露给沈炼。
没有功劳，但总算还有些苦劳。
你让万圭去摆放灵堂，我就说你的尸体被领了回去，记住，做事一定要非常的细致，沈炼可不是好惹的。”
万震山点头应允。
休息了一会儿，万震山快速回到自己的家，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县丞回去睡觉，忽然发现卧室多了一个人。
沈炼。
沈炼翻看着县丞的账簿，略有些好奇的问道：“敢问县丞，你说的那个教主是什么人？你属于哪个教派？”
县丞被吓得心胆欲裂，浑身僵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嗯啊”的声音。
沈炼笑道：“不要害怕，我可不是什么魔鬼，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县丞解答，解答完毕我就会离开。
如果你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只能把你交给锦衣卫，你应该知道锦衣卫的手段吧，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沈炼的笑容很是温暖，但在县丞的眼中，却好似阴曹地府的判官。
“你可以试着反抗，只要能赢过我和我的两位哥哥，你就能安全。”
“我再提醒一句，如果你说谎，后果会非常严重，所以，必须说实话，你只有一次机会，千万不要自误。”
“说！”
沈炼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县丞摇摇欲坠的身子“噗通”倒地，再也撑不住沈炼的压力，老老实实的招供。
“天……天命教！”
“教主是谁？”
“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我只知道教主是个三个美人，艳如桃李毒如蛇蝎的美人，她们能让人销魂蚀骨。”
“三个教主？”
“圣教内部有三位教主，每位教主收了一个亲传弟子，称为圣女，圣女之下是内门弟子、外门弟子……”
“你是什么身份？”
“在外执行任务的，管理者被称为圣使，每个大型州府都有分舵，每个分舵有一位圣使，犯官是荆州圣使。
圣使有权自行招揽成员，万震山三年前投靠圣教，为了获得宝藏，犯官推动了一些事情，想要浑水摸鱼。”
沈炼点了点头，原本以为是青龙会的舵主，没想到竟然是天命教。
论搅屎的手段，天命教比青龙会更胜一筹，而且精通床笫之术，能够在床笫之间，探听到各种隐秘情报。
只是沈炼没想到，天命教竟然有足足三位教主，不知单玉茹排第几？
“你还知道哪些成员？”
“教规禁止圣使私下勾连，犯官对于别的圣使，着实是半点不知，不过犯官知道一位圣女，名为梅绛雪。”
“叫什么？没降雪？夏天怎么可能会有降雪？现在是六月，六月飞雪，你觉得我冤枉你？还敢不老实！”
县丞赶忙求饶道：“犯官这就把圣女的名字写出来，是梅花的梅，纶组紫绛的绛，雪花漫天的雪……”
“梅绛雪，好名字！”
沈炼称赞了一句，问道：“梅绛雪是几圣女？是哪位教主的徒弟？你连她的闺名都知道，别说不知道这个。
对了，你能说出她的闺名，并且这么轻松就告诉我，说明你不是梅绛雪的嫡系下属，你隶属于哪位教主？
回答之前先想清楚，如果再有这么简单的破绽，那就太侮辱我的智慧。
另外，抓到神秘势力的密探，我很喜欢说一句话，你听听有没有道理。
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既然湿了鞋，何不洗个脚？
既然洗了脚，何不洗个澡？
透露一点属于背叛教派，透露全部也是背叛教派，反正都是要死，何不干脆都说出来，换取一些优待呢？”
县丞抬起头，满是惊恐的看着笑吟吟的沈炼，此时乌云散去，朦胧的月光洒在沈炼身上，为沈炼披上薄纱。
既有天神般的威武，又有恶魔般的冷酷，那种如神似魔的气机，让县丞觉得眼前不是人，不是魔，不是鬼。
是地府的判官。
是执法的天神。
上达三十三天，下达阴曹地府。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
“沈捕头，你赢了，我会说出我知道的一切，请沈捕头给我个痛快。”
“我喜欢合作的人，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合作，我肯定不会为难你，我不是任劳任怨，没有折磨人的爱好。”
任劳任怨是一对叔侄，供职于锦衣卫诏狱，是天下最残忍的刑讯大师。
听到这两个名字，县丞只觉得浑身上下尽是凉气，再无抵抗之心。
第19章 浪翻云不会对我出手
“沈捕头，能不能回答犯官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县丞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死亡并不可怕，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未免太过于悲哀。
沈炼解释道：“其实我并不知道你有问题，我怀疑的是万震山。
荆州城内传出连城宝藏之事，这事儿是谁传出来的？谁会这么做？
首先，必然是江陵的地头蛇，否则传不了那么快，其次，必须是此事的知情人，不知情无法传的这么详细。
符合这个条件的，除了凌退思，只有万震山、言达平、戚长发。
丁典在凌退思手中，用各种手段逼问连城诀即可，主动暴露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这会让他失去最大的优势。
如果是万震山师兄弟，他们三个全部都死了，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但假死脱身这种事，凌退思刚刚用过。
戚长发是我大哥亲手斩杀，言达平死无全尸，万震山虽然遭受重创，但尸体完整，他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我怀疑万震山，于是乎在此地悄悄盯着他，然后就发现你给他喂药。
实话实说，万震山用的假死药着实不怎么样，竟需要别人喂药刺激，如果能自己醒来，你就不会暴露了。”
县丞闻言苦笑道：“就算万震山能够自己醒来，沈捕头逼问万震山，或者等到犯官给他分派任务，也……”
说到此处，县丞说不出话了。
时也命也，无话可说。
“你的疑问已经解答完毕，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痛快的死法，对外宣称急症暴毙。”
“一条活路都没有么？”
“如果你的上司是蠢货，你当然可以有活路，这样吧，我只当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自己来处理。”
县丞的笑容越发苦涩：“一失足成千古恨，天上地下，无处容身。”
天命教绝不会容许叛徒，如果被天命教抓住，后果比进入诏狱还惨。
诏狱的目标是逼供，天命教则是彻底的惩戒，那种残忍歹毒的手段，只要稍稍回想，就能让人毛骨悚然。
“梅绛雪是三圣女，她的师父是三教主聂小凤，我的上司是大教主，天命教真正的嫡系，圣女身份不详。”
“二教主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二教主的武功是最高的，容貌也最美，她门下的圣女并非汉人，而是来自高句丽。”
“你还知道什么？”
“青龙会最近有个行动，好像是要针对镖局联盟，权力帮大总管麾下有双翅一杀五凤凰，在各大门派卧底。
我听教主说过，权力帮高手并不算太强，但潜伏暗杀、策反卧底的能力堪称天下第一，甚至比锦衣卫更强。
就连少林、武当这种大派，也有权力帮的卧底，这些卧底对于权力帮忠心耿耿，随时可以为权力帮赴死。”
“六扇门呢？”
“六扇门也有卧底，而且是其中一位神捕，具体是谁，我不知晓。”
沈炼冷笑道：“权力帮的卧底再怎么厉害，也比不得天命教啊，天命教能把卧底送到皇帝龙床上，对么？”
“这……你怎么知……”
话音未落，沈炼的拳头轰击在县丞的胸口，县丞口吐鲜血，死尸倒地。
“因为，那个卧底，时时刻刻都在监视之中，我师父亲自安排监视。”
……
今晚的夜色不是很好，但沈玉门的兴致很高，邀请蓝凤凰喝酒游船。
“沈公子，我敬你一杯。”
“蓝教主，请！”
“你现在是荆襄武林盟主，有没有想过开宗立派，开创千秋伟业？”
沈玉门无所谓的说道：“哪有什么武林盟主，武林盟主这个位置，就是用于背黑锅的，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至于千秋伟业，古往今来，数不尽的世家大族、名门大派，有几家可以流传千年？武当派也只百余年罢了。
我只想在有限的生命中，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活的精彩纷呈，我不会追求青龙出水，也不会追求大权在握。”
蓝凤凰眼中精光一闪，随后闪过几分迷茫：“沈公子练的武功是刀，说起话来怎么像是酸秀才，我听不懂。”
“那就不说这些，今晚虽然不算是良辰美景，但经历了一番厮杀，也是难得的宁静，来，咱们再喝一杯。”
蓝凤凰握了握拳头，想要给沈玉门一包毒药，怎奈沈玉门把九阳神功修行至九阳启泰，免疫大多数毒素。
“沈公子难道不去帮助弟弟？”
“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我不懂朝廷公务，想帮忙也毫无办法。”
“沈公子是圣火明尊传人，自是可以交好武当派，但怒蛟帮呢？你和怒蛟帮终归要打一场，需要我帮忙么？”
“上官飞不会亲自出手，浪翻云也不会出手，凌战天奈何不得我。”
“浪翻云为何不会出手？”
“因为他的妻子得了重病，我派去一位神医，救了他夫人的性命。”
沈玉门挑了挑眉毛：“这是我弟弟告诉我的，六扇门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轻松得到各大门派的情报。”
“五仙教也有六扇门密探么？”
“不知道。”
“我看五仙教内，不仅有六扇门的密探，还有沈公子的密探，不对，或许是沈公子的情人，我说的对么？”
“呃……”
“沈公子风流成性，但有些事情不要太过分，苗女专情，若是沈公子对苗女始乱终弃，小心金蚕蛊毒哦！”
“过段时间，我去看她，蓝教主对于她的关照，我会有厚礼相赠。”
“什么厚礼？”
“对月反光，金蛇神剑！”
……
相比于沈炼的刚柔并济，沈玉门的温文尔雅，卢剑星的做事风格，那就是大开大合，干脆利落，杀戮果决。
问一句，招，一切都好，不招，大刑伺候，还不招，拖出去砍了。
“西夏明理堂，好大的名头，没想到有这么多的软骨头，我一共俘虏了十二个活人，现在有八个招供。”
卢剑星凶神恶煞的看着血肉模糊的密探，狠厉的说道：“还有三个选择负隅顽抗，我把他们送到了地府！”
“他们都招了，我招不招，有什么区别？你想诱供，手段太过低劣。”
虽然被打的鲜血淋漓，这个密探仍旧满脸高傲，斜眼看向卢剑星，眼中满是不屑，好似在看一个无知蠢货。
“你错了，我从不诱供，更不会对犯人撒谎，那八个招供的人，全部都告诉我，你是他们的首领，对么？”
“不可能，他们都是……”
“他们都是一群软骨头，连自己的祖宗都能背弃，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对你忠心，你的脑子坏掉了么！”
“我……卢剑星，你混蛋！”
卢剑星露出几分笑意：“我这个人很矛盾，犯人招供，配合我，我觉得他们是软骨头，犯人不招，不配合，我会觉得骨头硬，想成全他的硬骨头。”
说着，卢剑星拿起雁翎刀：“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软骨头往往能够活命，硬骨头则是会身首异处。”
话音还未落下，锦衣卫端来三颗血淋淋的脑袋，正是没招供的三人。
卢剑星道：“他们都走了，现在轮到你了，放心，一点也不疼。”
看着鲜血淋漓的人头，看着目露寒光的卢剑星，再想想其余八个人全部都招供，密探的内心顿时崩溃。
“别杀我，别杀我，我招供，我什么都招，你别杀我，你别杀我！”
第20章 一百八十五万两
红日初升，沈炼开始晨练。
俗话说，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欲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深功出巧匠，苦练出真功。
从接触武道开始，沈炼便从未睡过半日懒觉，每天都是按时起床，迎着朝阳站桩练武，刮风下雨，从无懈怠。
炼体是绝对不能懈怠的。
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三日不练，对手知道，十日不练，阎王知道。
炼体是非常枯燥乏味的。
无论处于什么境界，无论何等高深心法，都是搬运气血，淬炼筋骨，从表皮淬炼到内脏，从血液淬炼到骨髓。
由外而内，由内而外，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以体练气，以气养魂，以魂养气，以气炼体……
郭不敬传授给沈炼的心法，名字可谓是土到极致，名为《淬体术》，语言简练，字字珠玑，纯纯水磨工夫。
就像攀爬葡萄树的蜗牛，虽然每一步都非常枯燥，但每一次修行，都能感觉到长进，都距离葡萄更进一步。
这样的心法，或许不适合那些天赋异禀的绝世天才，却非常适合沈炼。
沈炼沐浴着阳光，不断地做出各式各样的动作，搬运气血，淬炼筋骨。
之所以这么悠闲，一是因为沈炼习惯于晨练，其次则是沈炼没有公务。
荆襄武林损失惨重，许多门派掌门死于混战之中，门人弟子争夺位置，如果处置不好，很容易误伤荆襄百姓。
这事当然是沈玉门负责，想要掌控荆襄武林，这是沈玉门必须做的事。
如果做不好，只能灰溜溜滚蛋。
荆州官场损失惨重，还有各大势力的探子搅风搅雨，一个不小心，必然会捅出乱子，惹出遗祸十年的麻烦。
这事当然是卢剑星负责，想要继续升迁官职，这是卢剑星必须做的事。
如果做不好，就安心当镇抚使。
至于沈炼？
不缺钱财，不需升迁，那自然可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昨晚熬夜把两份奏折写完，沈炼的公务全部完成。
真是清闲啊！
沈炼晨练完毕，打算去府衙在两位兄长面前炫耀几番，还没伸完懒腰，就看到卢剑星满是严肃的走了过来。
“老二，出事了。”
“什么事？难道除了青龙会、权力帮和天命教，又有势力冒了出来？”
卢剑星苦着脸说道：“我倒是希望有几个大势力冒出来，这样还能多混到一些功劳，可惜老天不给机会！”
沈炼奇道：“出了什么事？”
卢剑星道：“荆州府衙，里面的银两被尽数搬空，荆州前半年的税款，尽数存放在库房，现在全都没了。”
沈炼：(⊙_⊙)?
“查查账吧，我觉得荆州的账簿肯定很有问题，我现在才明白，凌退思为何假死脱身，这是不走不行了。”
卢剑星点了点头：“如果这事是凌退思做的，按照陛下的脾气，荆州府衙会多出个草人，真是便宜了他！”
“有什么线索？”
“库房下方有条密道，通往鬼石头的后山，荆襄九省通衢，只要把银两运到船上，无论多少都能够运走。”
荆襄无论水路还是陆路，交通都极为便利，还有凌退思这个荆州知府亲自做掩护，十个府库也能轻松搬空。
想从交通方面查找线索，无异于是天方夜谭，想要查到线索，应该从洗钱的方向查探，这样能省很多力气。
这个年代没有银行系统，难道也需要洗钱么？当然是非常需要。
首先，府库的官银全都有标记，不能直接花销，需要熔炼之后再花，直接掏出一锭元宝，那简直是开玩笑。
就算是在炫富的时候，拿出的元宝也是重新熔炼过的，不能带有任何官府的标记，否则立刻会被朝廷追查。
其次，这么大一笔钱，想要直接花销非常困难，想要把钱财换成绢帛绸缎瓷器之类的货物，更是难上加难。
这需要极为完善的商业渠道，在保证赃银花出去的同时，不能破坏原本的经济结构，免得被人查找到破绽。
举个例子。
沈玉门这些年使用连城宝藏，用的就是沈万三留下的渠道，金银珠宝直接运到关外大漠，绕一圈再来花销。
这么做非常的麻烦，但如果少了这一层掩饰，直接去当铺典当，今天把珠宝拿出来，明天锦衣卫就会上门。
沈炼查别的东西或许不快，但查与钱有关的事，向来都是又快又好。
没办法，谁让沈炼姓沈呢？
别和沈家人提钱，否则就算是天王老子亲自做局，也能够查个底掉。
“大哥，你先去忙公务，这件事情交给我来查，两天便有分晓。”
“狗屁的公务，新任荆州知府很快就会到来，我在这勤勉公务，是在为他做嫁衣，我才懒得做这些破事儿！”
“你能不做么？”
“不能！”
卢剑星无奈的揉揉脑袋，心说荆州的水真是浑，破事一重接着一重。
沈炼伸了个懒腰，去府衙查荆州这些年的账目，虽然不是专业会计，但沈家人天生会算账，算的又快又好。
……
“老二，差了多少钱？”
“二百二十万两。”
“这些年的亏空么？”
“不，是从府库搬走的钱，如果减去熔炼损耗，再加上其余花销，从实际数目看，搬走一百八十五万两。”
百姓缴纳的赋税是碎银，熔炼成官银过程中会有损耗，称为火耗，由于官员清廉不同，火耗也各不相同。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钱是怎么来的？就是从火耗来的！
不收贿赂，秉公执法，赢得百姓口碑的同时，还能赚取巨额金银。
马勒戈壁！
一群混蛋！
全该送去菜市口五马分尸！
“火耗两成？凌退思这些年的收益当真不少，若是能在荆襄之地舒舒服服做土皇帝，确实比升官更舒服。”
卢剑星双目精光一闪，心说凌退思这家伙，每年竟然能捞这么多钱。
“这些钱首先用于上下打点，其次用于供养龙沙帮，凌退思这些年没什么奢侈享受，更算不得是土皇帝。”
沈炼对此倒是习以为常，相对于别的州府而言，凌退思的火耗已经称得上是清廉，比烂真特么是无上利器。
卢剑星叹了口气，问道：“还有没有别的线索？该去哪里追查？”
沈炼道：“有，不过这件事我自己去查即可，七日内必然破案。”
……
落日马场是中原最大的牧马场，准确的说，是最大的私营牧马场，江湖中的英雄好汉，都喜欢从此购买骏马。
沈炼当然也不例外。
事实上，沈炼如今的坐骑，便是去年在落日马场购买的，是一匹难得的千里良驹，也是沈炼不可或缺的帮手。
如今，沈炼再次回到落日马场。
按理来说，以沈炼的名号，完全可以昂首挺胸进入落日马场，但沈炼到达落日马场的时候，只想缩起脑袋。
如果能缩起脑袋滚出去，那实在是一件美事，可惜沈炼做不到。
一只纤纤玉手，抓住沈炼衣领。
高大健硕的沈炼，就这么被硬生生的提了起来，扔到一旁的椅子上。
“坐！”
沈炼老老实实坐下。
“喝酒！”
沈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你来落日马场做什么？”
“查案！”
“你除了查案还会做什么！”
“逃跑！”
沈炼猛地翻身，好似利箭一般冲向一匹骏马，刚刚坐在马鞍上，就发现一条套索绑住了腰，难以逃离半步。
沈炼苦笑道：“师姐，你就饶了小弟吧，要不我去把追风找来？”
“追风不好玩，你最好玩！”
“师弟是用来玩的么？”
“不用来玩，还能做什么？”
第21章 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喝最烈的酒
沈炼家中排行老二，兄弟结义仍旧排行老二，但并非事事都是老二。
至少在师兄弟排行中，沈炼并不是二师兄，按照入门顺序排列，沈炼是四师兄，按年龄排列，也是四师兄。
郭不敬颇有几分收徒癖好，今天出门捡个天才，明天老友女儿来拜师，算上女儿郭芙蓉，一共有九位弟子。
沈炼排行老四，代表沈炼上有三个师兄师姐，下有五个师弟师妹。
上要被师兄师姐欺负。
下要帮师弟师妹背锅。
捕神郭不敬门下九大弟子，看起来是刺头的，实际上全都是刺头，看起来是乖乖女的，实际上也是刺头。
沈炼的师姐就是刺头中的刺头。
师姐排行老三，但她不喜欢被人叫三师姐，她喜欢别人称她大师姐，因为她是所有女弟子中，年岁最长的。
捕神的弟子并不都是捕快，大师姐就不是捕快，而是江湖游侠。
行走江湖的时候，师姐喜欢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天下没有她不敢招惹的人，没有她不敢闯的祸，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
她高兴的时候，把酒言欢，举杯邀明月，她看不过眼的时候，立刻就会拔刀砍人，王公贵族也照砍不误。
这种性子按理说活不太长，她却偏偏活的很自在，因为皇后娘娘很喜欢她的性格，给了她一块九凤玉佩。
纵然有皇后娘娘关照，她的性子也当不了捕快，所以她是江湖游侠，也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女侠风四娘。
沈炼无奈的说道：“师姐，我这次真的是有正事，你可千万别捣乱。”
风四娘躺在一张藤椅上，翘着一双玉足，无所谓的说道：“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当我是小师妹？”
“大师姐，你要想清楚，我主修的是炼体，从六岁开始就是饭桶，吃这么多的咸盐，你不怕被齁死么？”
“抬杠是不是？找打是不是？你是查案我就不是查案？我记得你在荆州抢连城宝藏，然后毛都没抢到。”
沈炼满脸黑线：“大师姐，我是去查案的，我是朝廷神捕，不是土匪，再者说了，沈家什么时候缺过钱？
荆州府库被搬空了，搬走了大约一百八十五万两，我来查这笔钱。”
“一百八十五万两？”
风四娘双眉微蹙，这么多钱，无论运输还是洗钱都不容易，能够处理这么大一笔钱，绝对是一家强大势力。
“这和落日马场有什么关系？”
“和落日马场没关系，但是和今天到来的某个人有关系，我希望从他身上查找一些线索，大师姐别冲动。”
“冲动？”
“别拔刀砍了他。”
“谁？”
“狄青麟！”
“呼呼呼……”
风四娘连做三个深呼吸，这才压下自己的怒意和悔意，早知道狄青麟会来落日马场，就该在半路伏击他。
不把狄青麟的小白脸打成熊猫，那就是风四娘学艺不精，这种混蛋，不把他暴揍一顿，浑身上下不痛快。
“不行不行，我在这里，狄青麟也在这里，如果我不揍他，肯定会被他看出问题，所以我必须要揍他。”
“大师姐放心，如果我查到他与此事有关，肯定请师姐亲自出手。”
“出手太重怎么办？”
“捕快抓贼，贼人拒捕，捕快有权击杀贼人，狄家如今就一根独苗，陛下应该很愿意看到这根独苗折断。”
沈炼轻轻地修着指甲：“狄青麟的名声很不错，想要下手，一定要等到证据确凿，否则总归是不好交代。”
风四娘握紧拳头：“当官就是有这么多不方便，哪有混江湖痛快。”
沈炼正色道：“侠以武犯禁，如果哪天师姐做了贼人，我肯定不介意亲手抓捕师姐，我肯定会秉公处理。”
“越来越混账了！”
“彼此彼此！”
风四娘不是好惹的，沈炼当然也不是好惹的，两人身边半个人没有，可以畅所欲言，没有人敢过来打搅。
等到两人谈完事，划拳喝酒，二总管裘行健才缓步走了过来。
“见过沈捕头。”
“裘总管，别担心，我就是来看看我师姐，您有什么事照常即可，我最多就是看看热闹，别的一概不管。”
裘行健心说你可真是扯犊子。
捕神门下九大弟子，四男五女，其中最不好惹的那个，就是风四娘。
女弟子视风四娘为偶像，男弟子看到风四娘，好似老鼠见了猫，就连大师兄佟林，看到风四娘也觉得头痛。
来看风四娘？
是你的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我的脑子被驴踩了？编借口也编个好的啊！
裘行健面上带着笑容，内心却是七上八下五味杂陈，沈炼很明显是来查案子的，他身上刚好也背着案子。
如果沈炼查到他身上，无论两人曾经有什么关系，后果都是必死无疑。
裘行健微笑着退走，风四娘小声评价了一句：“你这手敲山震虎真的是越来越熟练，敲出来一条小虫。”
“小虫出来了，大虫还晚么？”
落日马场今日有赛马比赛，邀请了几位贵客，黄昏的时候，几位贵客先后到来，裘行健稍稍松了口气。
这么多高手在此，就算沈炼真的查到了什么，也该给几分面子吧？
今天来落日马场的贵客中，地位最高的有两位，一个是三年前金盆洗手的河朔大侠万君武，一个是狄青麟。
狄青麟是当朝侯爵，只不过没有实际的官职，只享受侯爵的尊贵，有用不完的金钱，却不用忙于各种公务。
对于爱权的人而言，这是无法容忍的事情，对于狄青麟而言，这却是天下少有的美事，整日吃喝玩乐，三教九流吹拉弹唱，没有他不会玩的。
在大多数人眼里，年轻英俊地位尊贵资产丰厚的狄青麟，是金龟婿。
但在风四娘眼中，狄青麟是装模作样的纨绔，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三年多前，狄青麟初见风四娘，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风四娘把千金砸在他的脑袋上，然后笑的前仰后合。
狄青麟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姿态，表现得非常大度，得到诸多称赞，但他实际上怎么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看到风四娘，狄青麟微笑着主动迎了过来：“四……风女侠，咱们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三年未见，女侠风采依旧，明艳照人，真是可喜可贺。”
风四娘冷笑道：“三年未见，你还是这么欠揍，也是可喜可贺。”
狄青麟看向沈炼：“久闻沈捕头铁面无私，如果当朝侯爵，无端被江湖女侠暴打，不知沈捕头管不管？”
沈炼点了点头：“当然管，但我入门时间比较短，不得师父真传，我的师兄师姐，武功全都在我之上。”
“沈捕头真是好风趣啊。”
“我说的是实话，尤其是我这位大师姐，不仅得师父真传，还偶遇一位绝代高人，学成一套绝世刀法。”
“哦？什么刀法？”
“高人传授刀法的那天，正好在刮西北风，所以称为西风刀法。”
“这刀法有什么玄妙？”
风四娘冷笑道：“这刀法别的地方无甚高明，唯独速度快，能一刀割下多嘴多舌之人的舌头，要试试么？”
沈炼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狄青麟笑而不语。
第22章 高处不胜寒，越高越寂寞
夜，朗月无云。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照在风四娘光滑得如同缎子的皮肤上。
风四娘懒洋洋地躺在水里，将一双纤秀的脚高高地跷在盆上，让脚心去接受月光的轻抚，悠闲地哼着山歌。
这双脚爬过山、涉过水，在灼热得好似油锅的沙漠里走过三天三夜，也曾在严冬中横渡过千里冰封的江河。
这双脚踢死过十三匹恶狼，踩死过一百二十六条毒蛇，戳爆过五个采花贼的命根子，硬生生踢出女侠名号。
这双脚是那么纤巧、那么秀气，连一个疤都找不出来，就算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也未必有这么美的玉足。
风四娘越看越是满意。
她是懂得享受的人，也是懂得欣赏的人，既欣赏别人，也欣赏自己。
可惜她的欣赏多是自赏，如果别的人想要欣赏她，多半要试试她瑟瑟西风般的刀法，还有勾魂摄魄的暗器。
“唉……”
风四娘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月十五，是她的生日。
风四娘不喜欢过生日，一是因为七月半是中元鬼节，其次则是因为，过了这个生日，她就正式年满三十岁。
三十岁是男人的黄金年龄，那代表了成熟、稳重，代表事业有成，可对于女人而言，这个年龄非常不友好。
潇洒如风四娘，也觉得自己好似十一月的残菊，在西风中默默凋零。
有谁会懂得欣赏呢？
风四娘感觉到难言的寂寞。
正在伤感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呼哨，天下间，能够把呼哨吹得如此悠长，似乎只有一个。
风四娘笑了笑，穿好衣服，发现沈炼坐在外面的大石上，沐浴着月光，享受着美酒，左诗亲手酿造的美酒。
作为酒神的女儿，左诗最擅长的就是酿酒，技艺甚至超过她的父亲。
风四娘不止一次想要把左诗从沈府拐带走，只不过每一次都是失败。
沈炼笑道：“今晚清风明月，良辰美景，若是留在房中睡觉，岂不大大的煞风景，辜负了这美好的夜色？”
风四娘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坐在沈炼身边，拿起沈炼的酒壶，一连喝了三大口，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酒嗝。
“好酒！左诗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好了，我真是越来越喜欢。”
“喜欢就多喝一点，但千万别打我家侍女的主意，我家就那么几个人，若是被你拐走，岂不成了空房子？”
“不想让房子空荡荡，就娶一个正室夫人，以你沈炼的名头，想要嫁入沈府的女侠，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有三百天在外面查案子，娶妻之事，哪能轻易定下来，我对这事，半点也不急。”
风四娘换了个话题：“娶妻之事暂时不着急，查案的事也不急么？”
沈炼打了个呵欠：“这事没什么可着急的，师姐，你走南闯北，是否听说过青龙会、权力帮等隐秘势力？”
风四娘喃喃道：“权力帮，我在苗疆之地有所耳闻，青龙会，这个名字我听过，并且认识其中一位龙头。”
沈炼惊道：“你认识龙头？”
风四娘点了点头：“我听说她那里藏着三斤天外陨铁，想要偷过来铸造一把宝刀，结果被她给捉住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两个把酒言欢，成了很好的朋友，我用的这把刀，就是她请高手工匠铸造的，你明白了么？”
“明白，我不问了。”
风四娘从不会出卖朋友。
既然两人已经成了好朋友，那就绝对不可能出卖对方，只不过此人能活捉风四娘，还与风四娘成为朋友……
很有几分手段啊！
风四娘提醒了一句：“她是个武功很高地位很高也很寂寞的女人，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便越是寂寞。”
沈炼感叹道：“站的越高，身后推着的人就越多，容不得退却，否则所有人都会跌入悬崖，粉身碎骨。”
能够身居高位，靠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能力，还有背后无数的帮手。
想要退出，哪有那么容易？
万君武的武功算不得高明，势力也不是很大，为何江湖地位很高？
因为他成功金盆洗手。
因为他是武林中的童话故事！
在这个混沌的江湖，金盆洗手就是催命符，至少最近三十年，金盆洗手后能活得潇洒的，唯有万君武一人。
别的那些金盆洗手的人，要么当天被斩杀，要么交出势力被刺杀。
仇人不会放过这个绝好机会，徒子徒孙不想脑袋上还有个太上皇，除了万君武之外，最多的那个活了三月。
不是悠闲宁静的三月，而是被下毒被刺杀，亲眼看着全家被杀，在腥风血雨中东躲西避，惴惴不安的三月。
万君武金盆洗手三年有余，但他活的非常潇洒，非常快意，每日不是喝酒饮宴，就是骑马射箭、含饴弄孙。
他在江湖中没什么仇家，他的徒子徒孙非常孝顺，他的朋友遍布天下。
就连中原镖局总镖头赵天豪，和他也是多年的酒友，曾经表示镖局行里所有的镖师，以万君武的酒量最大。
万君武的酒量真的有那么大么？
当然不可能！
做镖师最忌讳酗酒，就算当世最大的几家镖局的总镖头，也不会在押镖的时候喝酒，那是对生命不负责任。
走南闯北的老镖师，很多都会为此戒酒，免得押镖的时候忍不住，也有一些镖局，会酿制独有的“镖酒”。
比如山西的大王镖局，他们家的镖酒就是老陈醋，又提神，又开胃。
万君武的酒量不大，但他每次喝酒都是海量，因为他懂得“吐”。
喝多了吐是很常见的事，吐完了基本上没什么胃口，也不能继续喝，万君武的本事，就是吐完了能接着喝。
喝了吐，吐了喝，靠着这种独有的作弊手段，万君武酒桌千杯不倒。
万君武的师兄、弟子、朋友，都知道他这个秘密，他以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装作不知道，维持特殊的默契。
所以，当万君武以方便为借口，去厕所呕吐时，绝对没有人跟随。
如果有人想动手刺杀，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狄青麟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足足半夜，他绝对不可能错过。
狄青麟要杀万君武。
他们之间有仇么？
没有！
他们之间有利益纠葛么？
没有！
既没有仇恨，也没有利益，为何要杀人呢？因为狄青麟想杀人。
狄青麟想杀人的时候，无论多么难杀的人，他都敢捅刀子，狄青麟不想杀人的时候，青龙老大也不能强迫他。
狄青麟并非青龙会的龙头，他只是应青龙会的邀请，帮他们一个忙。
原本他不想在今晚动手，可他看到了风四娘，看到了这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女人，他感觉很愤怒，他要杀人。
狄青麟杀过很多人。
每当他感觉愤怒，他便要杀人。
他的手法非常精巧，再加上侯爷的身份作为掩饰，从来没有暴露过。
他就像是隐形的杀手，来无影，去无踪，一刀出手，亡魂摄魄。
他喜欢这种杀人手法，这会让他感觉到完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如果不能做到完美，不能做到“天才的完美犯罪”，出手便毫无意义。
狄青麟已经到了万君武身后，已经拿出薄如蝉翼的短刀，只要对着万君武要害轻轻一刺，便能无声无息杀人。
但他刺不下去！
狄青麟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呼哨，面上的笑意瞬间变成冷意，又在万君武回头的刹那，再次变为温暖的笑容。
一秒三变，行云流水，这才是狄青麟最强的本事，沈炼万万学不来。
第23章 天下枪手三百万，遇我也须尽低头
狄青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
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头破血流，也能维持翩翩公子的仪态。
他的仪态就像是蜗牛的壳，隐藏在这之下的，是深深的自卑，是难以言说的空虚，是让人崩溃的沉默寂静。
所以狄青麟追求刺激，唯有生死之间的刺激，才能带给他快感。
也唯有处于绝对刺激时，狄青麟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个人，不是一具干巴巴的傀儡。
杀人不是刺激，从三年前开始，杀人便不是刺激，用特殊手法把杀人伪装成意外，才是狄青麟真正的享受。
天才的完美犯罪！
既有犯罪，又有天才，这是来自于武力和智慧的双重快感，就好似御厨精心烹调的美味，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不能掩盖自己的踪迹，直接掏刀子狠杀，就好似吃到了一盘带馅的九转大肠，只会让人感觉到恶心。
狄青麟停手，手指轻轻一翻，短刀回到了衣袖，做出要上厕所的姿态。
万君武略有几分尴尬，因为他吐酒的事被人发现了，狄青麟笑道：“万大侠放心，我肯定不会暴露此事。”
“多谢狄侯爷。”
“万大侠，那边是谁的住处？”
“那边是风女侠的住处，至于刚才那声呼哨，应该来自于沈捕头。”
“沈捕头擅长吹哨？”
“我听人说，捕神门下弟子，有一种用呼哨联络的特殊手段，能通过不同的哨声，传递各式各样的消息。”
“哦，多谢指点，您继续。”
狄青麟转身离开，心中的愤怒已然从风四娘，转移到了沈炼身上。
……
“我要沈炼的情报。”
“小侯爷还没有完成任务。”
“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而是规矩，青龙会讲求公平交易，一件事换一件事，唯有任务完成，侯爷才能提出的要求。”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你们青龙会真是好手段，你想死么？”
“小侯爷不要动怒，青龙会的规矩不能更改，但我可以用私人身份，出售沈炼的情报，小侯爷觉得如何？”
“多少钱？”
“不要钱，我要沈炼的枪。”
“成交！”
狄青麟痛快的应允，他虽然有几分收藏的癖好，但不喜欢收集兵刃。
沈炼的孤问枪固然是神兵利器，狄青麟却没有半点在意，若不是因为风四娘在此，他对沈炼都没什么兴趣。
狄青麟缓步离去，月光照在另一个人的脸上，此人不是别个，赫然便是洛阳巨富，牡丹山庄庄主，花四爷。
沈炼不知有人盯上自己的枪，正兴致勃勃和风四娘讨论神兵利器。
在这个综武的世界，江湖中的神兵利器实在是太多，哪怕是最大的情报组织天机阁，也无法排列出神兵谱。
太多了！
太乱了！
太杂了！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镗槊棍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十八般武器，每一样都有人练，每一样都有神兵。
江湖武者，用刀剑的最多，其次则是棍棒，再往后则是枪矛，枪矛之后是大斧巨锤、长鞭软索、流星飞爪。
风四娘笑道：“沈炼，无名枪法创出多少招了？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过比你小子更狂妄的人。”
沈炼道：“练武之人，本就该勇猛精进，一往无前，我只不过比别人稍稍热血一些，师姐何必大惊小怪？”
沈炼自创的枪法，既不是什么宋词枪法，也不是夺命枪法，那都是对外胡乱说的，真正的名字是无名枪法。
为何说这名字很狂妄？
因为沈炼曾经表示，天下所有有名字的枪法，都比无名枪法低半格。
换而言之就是
——天下枪手三百万，遇我也须尽低头！
这话实在是太过狂妄，传出去很容易挨揍，所以只有亲近人听过，对外一直都说什么“勾魂夺命十三枪”。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刀枪剑我就不说了，用戟的多出于行伍，用斧钺的多是炼体，钩叉什么时候用？”
“用叉子的武者，大部分都是水上讨生活，也就是鱼叉，怒蛟帮应该有用叉的高手，至于用钩的高手……”
风四娘立刻问道：“你认识用钩的高手么？我见过一个什么勾魂手，武功不怎么样，脾气倒是大得很。”
沈炼道：“最近几十年，用钩的最强者名为杨恨，他手中的弯钩，是一把神兵利器，名为——离别钩！”
“离别钩杨恨？我听说他是个江洋大盗？难道他被你抓住了么？”
“别开玩笑了，杨恨隐居时，我才刚刚拜师两年，拿什么抓他？”
“离别钩，这个名字很有趣。”
“因为这柄钩无论钩住什么，都会造成离别，如果它钩住你的手，你的手就要和腕离别，如果它钩住你的脚，你的脚就要和腿离别……”
“如果它钩住我的喉咙，我就要和这个世界离别了？”
“没错！”
“好凶煞的武器。”
“想看看么？”
“你知道杨恨在哪里？”
“杨恨早就已经死了，但他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是个非常优秀的
——捕快！”
风四娘打趣道：“比你优秀？”
沈炼略有些自嘲的说道：“如果从尽忠职守来分析，咱们师兄弟，或许只有二师兄能与他相提并论，我唯一能和他对比的，就是拼命的本事。”
“六师妹难道比不过他？”
“十三心思比他更加细腻，但武功稍差一些，十三适合出谋划策。”
“大师兄呢？”
“大师兄最近在抓楚留香，如果他能够抓住，我就承认他最厉害。”
说到此处，沈炼哈哈大笑。
让佟林去抓楚留香，这可真是天下绝好的节目，可惜自己公务在身，否则定要看看两人怎么抓、怎么跑……
“你刚才说拼命，难道杨恨的儿子很擅长拼命？”
“准确的说，他只会拼命。”
……
杨恨的儿子名叫杨铮。
杨铮不会武功，不懂什么叫做见招拆招，也不会什么断魂刀斩魄剑，他只会拼命，用各式各样的手段拼命。
“悍不畏死”四个字，说起来非常非常的容易，尤其对于年轻人而言，三两黄汤下肚，什么牛都能吹出来。
可真到了拼命的时候，哪怕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面对虎狼般冲击而来的对手，也会下意识感觉到恐惧。
恐惧就会变慢，变慢就会失败。
杨铮在一处小胡同里。
正面是江洋大盗倪八爷的爱将。
此人身高超过两米，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赤膊秃头，狰狞的刀疤从额头划到嘴角，把鼻子削掉了半个。
他叫野牛，擅长使用狼牙棒。
在这小小的胡同里面，根本就没有躲藏空间，狼牙棒轻轻一挥，杨铮便会被轰成碎肉，能直接拿去包饺子。
后面是湘江镖局的二镖头，此人名叫孙如海，擅长使用二尺短叉。
前有野牛，后有恶狼，杨铮似乎没有活命的机会，似乎已经必死无疑。
野牛咆哮一声，狼牙棒轰向杨铮的腰肋，杨铮不退反进，他不懂武功，却知道后退必死，前进方有活路。
看到悍不畏死的杨铮，野牛略有几分诧异，就在这一瞬之间，杨铮猛地伏下身子，避过狼牙棒，随即鳝鱼一般飞速弹起，脑袋撞在野牛的小腹上。
野牛被撞的涕泗横流，差点把晚饭给吐出来，杨铮趁机掏出绳索，把野牛绳捆索绑，又塞住了他的嘴。
杨铮冷冷的看着孙如海：“你是成名高手，我不是，你手上有家伙，我没有，你懂武功，我不懂，但我知道你不敢出手，因为你根本就没种！”
“你……”
“你没种，你怕我，更怕死！”
杨铮缓缓靠近孙如海，胸口距离短叉不足一尺，孙如海哆哆嗦嗦，仍旧不敢出手，他确实怕了，怕得要死。
“咔嚓！”
一对镣铐锁住孙如海的手腕，孙如海颓然的跪倒在地，满脸都是绝望。
第24章 冥顽不灵，取死之道
倪八爷非常的头疼。
他当然不是因为劫镖而头疼，因为他吃的就是这碗饭，更别说这次劫掠的镖银，足够他舒舒服服活十辈子。
他也不是因为杨铮而头疼，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派去杀人的亲信，已经被杨铮生擒，关入县衙大牢之中。
倪八爷头疼，是因为挡在车队前面的一男一女，两人宣称要拦路打劫。
做了四十年土匪，倪八爷经历过无数次黑吃黑，但从未被捕快打劫，准确的说，是从未见过捕快拦路抢劫。
风四娘笑眯眯的看着倪八：“你当了这么多年土匪，有没有被六扇门神捕打劫过？是不是觉得很新奇？”
倪八勉强挤出几分笑意：“我被捕快打劫过，但从未被拦路抢劫过！”
沈炼好奇的问道：“倪八，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个捕快打劫你？我对这种捕快很感兴趣，算你将功折罪。”
倪八面色微冷：“沈捕头，难道你吃定了我？你以为你能吃定我？”
沈炼笑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放下武器投降，这叫做自首，或许可以从轻发落，至少也能留个全尸。
负隅反抗，那就只能拒捕被杀！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多活一天是一天，朝廷都是秋后问斩，现在是六月底，你至少能多活两个月。”
这话就特么不是人话。
倪八怎么说也是江洋大盗，手底下好几百号兄弟，为人嚣张跋扈，做事心狠手辣，怎么可能放下武器投降？
就算他想投降，弟兄们愿意么？
他们刚刚劫掠的镖车，看似运输的是瓷器绸缎，实际上是白银，足足一百八十万两，利令智昏，谁能放弃？
沈炼的名头再怎么响亮，难道能敌得过二三百号精锐土匪不成？
一人一刀，把他剁成肉酱，然后把银子分了，在乡下做富家翁！
倪八打定主意，冷哼一声，对着沈炼挥了挥手，身后喽啰咆哮冲出，沈炼伸手在身后一拍，枪杆弹出铁匣。
“咔嚓咔嚓！”
孤问枪组合完毕！
“冥顽不灵，取死之道！”
沈炼冷笑着看向喽啰兵，孤问划过一条凄厉的轨迹，好似地府判官落下手中判官笔，划去生死簿上的名字。
冷月寒光一闪而过，冲在最前方的七八个喽啰兵死尸倒地，沈炼脚踏奇异步伐，竟主动冲入到包围之中。
枪影扫过，倪八的精锐下属好似割麦子一般倒下，顷刻之间，已经倒下二三十人，鲜血横流，腥臭刺鼻。
一步，一枪，一杀。
古铜色的皮肤，随着杀戮爆发出淡淡的血色，虎目圆睁，剑眉朝天，出枪似青龙出水，收枪似虎入丛林。
倪八满是惊恐的看着沈炼。
他本打算用喽啰的性命，消耗沈炼的体力，观察沈炼的武道，可他除了凄厉的光雾，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变化，没有招式，只有干脆利落的出枪收枪，只有快、狠、准！
无论多么勇猛，无论多么狡猾，只要寒光一闪，立刻便会咽喉中枪。
这般凄厉的枪法，却有一种别样的优雅，好似不是在杀戮，而是在钢琴上跳舞，挥洒出威武雄壮的交响乐。
“鬼！鬼啊！”
“这不是人！是鬼！是鬼！”
“快跑！快跑！快跑！”
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倪八爷精心训练的精锐，开始大片大片溃逃。
倪八咬牙切齿的看着沈炼。
铜锤、黑鬼、黄狼、大象、彭虎、成刚、巴老秃，他麾下八大金刚，除了去杀杨铮的野牛，其余全部倒地。
沈炼这双眼睛着实厉害，能够轻松分辨出谁坐交椅，谁是喽啰，喽啰毫不留情杀掉，坐交椅的则筋断骨折。
“你的对手不是我。”
沈炼缓步走过倪八，径直去往他们刚刚劫走的镖车，打开镖车，里面是整齐的绢帛，绢帛下面藏着银坨子。
倪八抬头看向风四娘，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只要能擒下风四娘，以风四娘作为人质，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倪八擅长使用“刀中拐”。
一把柳叶刀，一把镔铁拐，刀中夹拐，拐中夹刀，刚柔并济，攻守相辅。
“呼！”
倪八好似猛虎一般扑出，镔铁拐打向风四娘的腰肋，柳叶刀划向风四娘的花容，只攻不守，以命搏命。
这招并不是什么妙招，唯一的优点就是凶猛，状若疯虎的凶猛。
四十年来，不知有多少强敌，由于刹那间的恐惧，败在这一招之下。
风四娘肯定会退的！
如果不退，就会损伤花容月貌。
哪个女人能够容许这种事情？
风四娘可以！
越是别人不敢做的事情，风四娘越是做的兴高采烈，她竟然迎着刀拐飞冲而来，比倪八还要凶狠数倍。
“嗤！”
风四娘拔刀。
没有人看到她是如何拔刀，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寒芒，西风骤起，瑟瑟西风锥心刺骨，两条臂膀飞上半空。
倪八惨叫着躺倒在地。
风四娘只出一刀，如何砍掉倪八两条臂膀？倪八不知道，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就连沈炼也不明白。
沈炼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青龙会的实力，比想象中还要更胜一筹。
燕龙渊或许是最弱的龙头。
甚至他可能只是替补龙头，或者是因为家世原因，才能成为十二龙头。
原因很简单，沈炼没把握在不伤风四娘的情况下，生擒风四娘，青龙会的龙头却可以，而且做的非常轻松。
身居高位的女人？
水母阴姬、邀月怜星、唐老太太、金老太太、日后娘娘、天山童姥、红袖神尼、李秋水、李沧海、石观音……
似乎全都不符合条件啊！
大师姐在哪儿交的好朋友？
沈炼脑中胡思乱想，手上却是半点不慢，轻轻一捏，把银坨子捏碎。
“倪八，你可真是个蠢货，劫镖之后怎么不查查？为了一堆铅疙瘩，平白送了性命，不觉得亏得慌么？”
“这……这银子是假的？”
“外面刷的一层是真的，刮下来重新熔炼，应该能熔炼出三千两。”
“我……我……噗！”
倪八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风四娘好奇的问道：“这些银子真的是假货？你怎么知道是假货？”
沈炼打趣道：“因为我姓沈！”
“我觉得你想把钱给贪掉。”
“您放心，这个世界上，能让沈家人动心的东西，肯定不包括钱！”
“那你想要什么？”
“美食，美酒，美人。”
“你家里有个女酒神，美食美酒自然是不缺的，想要什么样的美人？
六、七、八、九，四个师妹，你喜欢哪个？用不用我替你说和一二？”
“怎么？师姐想学学古人？”
“什么古人？”
“古有曹刘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有沈炼风四娘，死人堆里论美人，这事若是传出去，绝对是江湖奇谈。”
“滚！”
“我若是滚蛋，你怎么把这些人带回府衙？总不能让他们自己走吧？”
“那里不是有帮手么？”
风四娘伸手指了指东边，远处走来十几个捕快，为首之人皮肤黝黑，身材瘦削，目若朗星，英姿勃勃，身体里面好像藏着一只老虎、三头狮子。
杨铮！
三班捕快班头！
杨铮抓住野牛之后，带着手下弟兄来抓倪八，没想到竟被人捷足先登。
“你们是本地捕快么？”
“你是谁？”
“沈炼。”
“辣手追魂？”
“是我。”
“如何证明？”
“这些尸体就是证明。”
第25章 借刀杀人，无懈可击
这是杨铮首次见到沈炼，同时也是沈炼首次见到杨铮。
双目对视的刹那，两人只觉得看到了同类，不由得露出笑意。
两人当然是同类，他们全都是披着人皮的凶兽，都是拼命的专家，只不过杨铮碧血丹心，沈炼兽血沸腾。
“你真的是沈捕头？”
“错了管换！”
“沈捕头也在查这桩案子？”
“我查的案子，和你查的案子，应该不是同一桩案子，不过咱们恰好碰到了一起，这桩案子非常的麻烦。”
杨铮查的是劫镖案。
沈炼查的是失窃案。
只不过两件案子是一体的。
荆州府库一百八十五万两库银，被青龙会盗走，在秘地熔炼重铸，一百八十万两的银锭，还有同等重量假银。
真正的银子交给狄青麟，一方面作为拉拢，另一方面则是借助狄青麟的权势花钱，购买各位龙头需要的物资。
假银交给湘江镖局押送，露出破绽让倪八劫走，再让杨铮夺回镖银，然后再表明银子是假的，以此搅浑水。
如果仅仅只是杨铮，肯定会为此焦头烂额，但沈炼在此，除非刑部尚书签署公文，否则谁的面子也不用给。
就算刑部尚书发来公文，沈炼也可以求助两位兄长，刑部能管沈炼，管得了锦衣卫么？管得了武林高手么？
至于狄青麟。
狄青麟是侯爵不假，但他只有侯爵的爵位、俸禄、食邑、特权，却没有对应的官职，哪有资格命令沈炼？
如果他能通过朝廷关系，把沈炼强行调走，朱元璋肯定乐的跳起来，连夜拿出磨刀石，咔哧咔哧的磨刀。
私联朝臣，擅离封地，徇私枉法，盗取官银，滥杀无辜，罪不可恕。
杨铮看了看镖车，奇道：“难道他们运送的银子是假的？就算是用南瓜镖这种手段，未免也太过小心。”
风四娘冷笑道：“你夺回镖车的时候是真的，送到府衙变成假的，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你想过么？”
杨铮陡然一惊。
沈炼宽慰道：“大师姐，别胡乱吓唬人，伪造一百八十万两白银，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寻常人哪用得起？”
这确实是个极大的破绽，以杨铮的俸禄，这辈子也攒不起那么多钱，明眼人只要瞟一眼，就知道这是陷害。
只不过在某些时候，眼睛会被人用银票蒙蔽起来，真假已经不重要。
沈炼道：“杨兄弟，劳烦帮忙把这些人带回府衙，这件案子你们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别的事情交给我。”
杨铮点头应允。
他不在乎能不能立功，只要能把弟兄们安全带回去，一切便足够了。
若非沈炼参与此事，且不说这些弟兄要损失多少，单单假银子的官司，就能让他们焦头烂额，甚至死不瞑目。
……
“砰！”
花四爷手中茶碗落在了地上，满是震惊的看着赵振飞：“你是说，沈炼夺回了镖银，知道银子是假的？”
赵振飞焦急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怎么会来找你？”
“他怎么去的那么快？他怎么知道银子是假的？到底是谁泄的密？”
“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转移沈炼的目光，或者说，该如何除掉沈炼，把事情处理干净！”
赵振飞满脸都是杀意。
他是湘江镖局的总镖头，也是青龙会的舵主，此事的主要参与者之一。
想想就明白。
若非赵振飞主动露出破绽，就凭倪八那伙土匪，怎么可能轻松劫镖？
沈炼能够查到假银，就能够查到他身上，他这些年利用镖局，给青龙会诸位龙头做的私活，足够满门抄斩。
花四爷厉声道：“杀死沈炼？你脑子被驴踢了么？你脑子进水了么？
他师父是谁？他大哥是谁？你是惹得起郭不敬，还是惹得起沈玉门？”
花四爷是洛阳富豪，家中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要享受，非常珍惜生命，当然不会如同赵振飞这般杀气腾腾。
赵振飞冷笑道：“那能怎么办？沈炼不死，死的就是咱们，你怕死，我当然也怕死，所以沈炼必须死！”
花四爷眼中精光一闪：“咱们无需亲自出手，有个人会主动帮忙。”
“谁？”
“狄青麟！”
“狄青麟不是好惹的，如果说沈炼是猛虎，狄青麟就是毒蛇，毒蛇能够毒死猛虎，当然也能够毒死咱们。”
“但他毒不死捕神！”
“借刀杀人，好手段！”
“这是咱们做事的原则。”
青龙会做事的时候，往往只会派出三五个人，甚至一两个人，内部只会提供情报，其余则是要自由发挥。
青龙会三百六十五位舵主，全都是分析情报的好手，擅长借力打力。
他们不是执行者，而是策划者。
至于青龙会的嫡系高手，当然是十二位龙头，还有狄青麟这种，与青龙会做交易的人，大约是九十六个。
这些人未必知道青龙会，但全都被青龙会施恩，只要找上门去，他们便会为青龙会做事，至少做一件事。
就算是沈玉门、卢剑星，或许也曾在无意之间，为青龙会做过事。
这是青龙会做事的风格。
这是青龙会隐藏至今的根本。
……
夜色已临。
三十六个白衣童子，手里捧着七十二架点着蜡烛的青铜烛台，静悄悄地走进来，将烛台分别摆在静室四壁。
狄青麟拔出腰间软剑，挑衅的看着自己的师父，“瞽目神剑”应无物。
瞽（gǔ）目，即为瞎眼！
瞎子练武本就不易，能够练到被江湖人称为“神剑”，就更加不易。
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应无物并不是瞎子，他一直都是装瞎，装了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演技可见一斑。
现在他就不是瞎子。
他看到了狄青麟眼中的杀意。
那是比毒蛇更加寒冷的目光，即便是应无物，也感觉到了五分冷意。
狄青麟战意十足的说道：“弟子狄青麟十一次试剑，求师父赐招。”
一般来说，弟子与师父切磋，应该是让师父指点武功中的不足，狄青麟并非如此，他的武功比应无物更强。
早在三年前，狄青麟的武功便已经超越应无物，这场试剑，实际上是不公平的比斗，而且是极度的不公平。
狄青麟要在应无物的防守下，斩断四壁七十二根蜡烛，斩断之后，所有蜡烛必须全都亮着，而且断口平齐，最为关键的是，不能伤到应无物分毫。
这是非常苛刻的条件，即便是狄青麟这等天才，也已经失败十次。
他原本计划三月后再试剑，但他现在已经等不及，他需要一场胜利提升自己的信心，带着信心去刺杀沈炼。
“嗤！”
软剑好似一条灵蛇，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空气，狄青麟的武功每时每刻都在进步，他的剑比以前更快更狠！
超出想象的快。
超出想象的狠。
他的杀意，他的癫狂，全部都变为决然的战意，变为凄厉的剑芒。
半刻钟时间后，狄青麟回到自己的坐垫之上，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脸上没有一滴汗，好似什么都没做过。
应无物满脸颓然，因为他已经彻底的失败了，他已经失去利用价值。
失去利用价值的人，狄青麟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从未有过任何例外。
应无物甚至知道，狄青麟早就有杀他的心思，因为他和狄青麟的母亲曾经是好友，侯府有传闻，他才是狄青麟的亲生父亲，狄青麟对此深意为耻。
应无物瘫倒在软垫上，等着狄青麟挥舞软剑，刺穿自己的心脏。
他等了很久。
他仍旧活着。
“你……”
“师父，请你为我做件事。”
“什么事？”
“帮我请一个人！”
狄青麟拿出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颇为精致，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
“青龙会想借刀杀人，我就借机扫平一切，没有人能借我的刀，没有人能利用我，我的计划，无懈可击！”
狄青麟面目狰狞，恍若蛇蝎！
应无物握紧令牌，视死如归！
第26章 碧绿麒麟，富可敌国的宝藏
曙色已临。
在黎明将临未临的这一刻，璀璨的星空凝成沉甸甸的混沌，青山、碧水、绿叶、红花，好似淡淡的油彩画。
唯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能在苍茫的混沌中，描绘出如此疏淡，却又如此多姿多彩、精彩纷呈的妙笔。
落日马场二总管裘行健，往日最是喜欢黎明，如今却没有心思欣赏。
晨露打湿了他的衣衫，让他感觉到微微的冷意，但他不敢走，他就好像被人画地为牢，不敢移动一丝半点。
第一缕光芒划破云层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个歪歪扭扭的身影，每一步都是歪七扭八，随时都可能摔倒在地。
看着那个身影，裘行健面上露出希冀的光芒，他这一次赌对了，就算自己必死无疑，至少能保住妻儿性命。
这条乡间小路并不算长，约莫有二三里，对于武林高手而言，几个飞掠就能轻松掠过，沈炼却走的非常慢。
不足三里的小路，沈炼竟然走了大半时辰，走到裘行健身前的时候，沈炼满头大汗，好似刚刚大战过一场。
“呼~呼~呼~”
沈炼吐出一口浊气，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好累啊！”
“沈捕头辛苦了。”
裘行健立刻恭维了一句。
沈炼道：“闲话少说，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裘行健苦笑道：“我这些年做过的那些事，至少能判三次五马分尸。
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在下不敢奢求沈捕头饶恕我的性命，只求给我妻儿一条活路。”
作为落日马场的二总管，裘行健这些年偷偷贩卖的战马，多达三千匹。
其中利益不必细说，单说购买战马的势力，每一家都可以称之为反贼。
给反贼提供战马，满门抄斩都是便宜了他，不过有句话叫做将功折罪，只要他老实交代，还能宽恕几分。
裘行健老老实实说道：“我是青龙会三月初二分舵舵主，平日负责为龙头搜集骏马，偶尔也帮人传递信件。
前些时日，我收到命令，让我带着良驹来此贩卖，举办一场赛马大会。
狄侯爷，万大侠，还有湘江镖局总镖头赵振飞，全部都是贵客，邀请万大侠是想杀死他，邀请赵振飞……”
“是为了给他制造不在场证据。
这么大一趟镖，赵振飞原本一定会亲自押送，但他爱马如命，裘总管带着良驹请他品鉴，他肯定不会错过。
赵振飞没有亲自押镖，这趟镖自然会被倪八抢走，再被杨铮夺回去，然后揭穿银子是假货，把锅甩给杨铮。
青龙会的算计，当真是一环套着一环，怪不得这么多年没露踪迹。”
沈炼冷冷的看着裘行健，裘行健讪讪的低下头：“沈二爷，这是我这些年做事的账本，记录着一切往来。”
“这东西很值钱啊！”
“钱不钱的，全无所谓，只要二爷给我妻儿一条活路，我就满足了，不需要大富大贵，去乡下务农即可。”
“你妻儿会武功么？”
“不会，她是农家出身，与我是指腹为婚，相互扶持，起于微末。”
“我会安排此事。”
“多谢沈二爷。”
“这是我的令牌，让你妻儿带着这个去找我大哥，他会妥善处理，荆襄文风鼎盛，你儿子没准能考秀才。”
听到这话，裘行健再无疑虑，小心翼翼的收起令牌，又掏出一张残图。
“这是小人无意间，得到的半块藏宝图，据说关乎富可敌国的宝藏，还有绝世无双的秘籍，愿献给二爷。”
“不给你儿子留着？”
“留给他，那是留着祸患。”
沈炼接过藏宝图，发现上面没有任何山川水脉，反而绘制着麒麟图案。
碧绿色的麒麟仰天咆哮，身边环绕着狂暴飓风，好似能够毁天灭地，只是观看残图，便让人感觉热血沸腾。
麒麟？
麒麟怎么会是绿色的？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麒麟？
沈炼心中翻江倒海，面上表情却是毫无变化：“回去做事吧，你知道该做什么，不要做画蛇添足之事。”
“多谢二爷！”
裘行健骑上骏马，转身离去。
这匹马名叫“神箭”，是落日马场最擅长短距离冲刺的骏马，足够他在早饭时间前，返回到落日马场。
……
“怡红院”挂着两盏红灯笼，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只恶兽的眼睛。
这里确实是残酷凶兽，不知有多少可怜女子，被它连皮带骨吞了下去。
杨铮很不喜欢怡红院，无数次想要毁掉这里，但他做不到，因为这是官府允许的，因为天下有无数座怡红院。
毁掉一家，还有十家，毁掉十家，还有一百家，毁掉一百家，先前被他毁掉的那些，已经在废墟上重新修建。
这是何等的荒诞！
这是何等的绝望！
怡红院早晨当然不会开门，更不可能卖豆浆油条，但杨铮就在怡红院。
在最豪华的那间暖阁。
那间暖阁属于花魁“如玉”。
如玉是怡红院最美的花魁，是所有歌姬的大姐，她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吕素文，是杨铮的青梅竹马。
吕素文十五岁时，为了埋葬双亲而沦落入风尘，经过十余年的别离，他们在这里重遇，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杨铮处于黄金年龄，是本地人人敬仰的杨班头，吕素文的青春却像西北风中的寒菊，早已是残花败柳。
吕素文觉得不能毁了杨铮，只有狠下心来拒绝他，但杨铮觉得自己向来是问心无愧，从来都不在意这些。
尘世间的纷纷扰扰、混沌清浊，岂是一个小女子能够背负的？
吕素文往日绝不会请杨铮，今日不仅请来杨铮，还把杨铮迎入暖阁，显然是有大事，关乎人命的大事。
“思思不见了。”
“思思是谁？”
“思思是刚刚出阁的清倌，处在最爱幻想的年岁，她很聪明，但我觉得这份聪明会把她送入幽深地狱。”
吕素文叹了口气：“为她梳头的是狄青麟，世袭一品侯爵，这样的人不会对思思动情，他只是玩玩而已。
但思思不会这么想，她会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让狄青麟留下她。
原本这事是有希望的，现在半点希望也没有了，因为狄青麟昨天晚上来过怡红院，却没有为思思赎身。”
杨铮道：“你要我怎么做？”
吕素文道：“查案！”
杨铮是小小的捕快班头，狄青麟是世袭侯爵，两人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让杨铮去查狄青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可既然杨铮知道此事，无论有多少危险，杨铮都一定会查个明白。
这就是杨铮！
尽忠职守，无惧无畏！
如果是寻常时日，杨铮或许会有一个疑惑，吕素文绝不会把他推向任何危险的事情，为何要请他出手呢？
杨铮没时间去想！
因为他要去查案。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查清案子，最好能挽救那位可怜的姑娘的性命。
杨铮快步离开，风四娘悄然现身。
“我师弟告诉我，他是非常优秀的捕快，我们同门师兄弟九人，在尽忠职守方面，唯有二师兄能与之相比。
原本我还觉得有些夸张，现在我才真正明白，这个评价非常的正确。
杨铮是正人君子，是铁血丈夫，是英雄豪杰，是尽职尽责的捕快。”
吕素文道：“你说过，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会推荐杨铮加入六扇门，拜入到捕神门下，希望你说话算话。”
风四娘笑道：“就算我反悔，我那位师弟，肯定不会放过这等人才。”
“多谢！”
“不用谢，是我该感谢你！”
“谢我？”
“你以后会明白的。”
风四娘端起酒杯，面露落寞。
“我现在似乎已经明白。”
吕素文为风四娘端来茶点：“早上不要喝酒，尝尝我做的茶点。”
第27章 墨家传人，百变非攻
狄青麟的马车很气派。
这辆马车花了很多钱，很多很多很多的钱，比沈炼的宅子还要值钱。
花费如此巨量的金银，里面应该有数不清的机关暗器，能发射飞针、防御箭矢，必要时甚至可以横渡江河。
狄青麟的马车却不是如此，这就是一辆豪华马车，用各种珍稀木材堆叠而成的马车，又宽大又舒适的马车。
对于狄青麟这种没有官职，整日吃喝玩乐的富家子弟而言，钱只不过是账簿上的数字，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不需要机关陷阱，他只需要让自己觉得舒服，但他现在很不舒服。
任何人被捕快找上门的时候，都不会很舒服，尤其这个捕快很不客气，直愣愣挡在马车前，好似凶兽狴犴。
为狄青麟赶车的名为赵正，杨铮的顶头上司，欺上瞒下，狡猾多智。
看着拦路的杨铮，赵正毫不犹豫的挥出一爪，他迫不及待的要在狄侯爷面前展示武功，希望得到侯爷看中。
鹰爪擒拿，快如闪电！
赵正能有今天的位置，靠的不仅是溜须拍马，而是有真材实料，杨铮根本来不及反应，手腕便被赵正抓住。
只要赵正再加三分力，杨铮的腕骨便会被捏断，可惜他没有三分力。
不仅没有三分力，甚至连一分力道都没有，因为杨铮有两只手，一只手被抓的同时，另一只手轰出了重拳。
“咚！”
拳头狠狠轰在赵正的腹部，赵正顿时涕泗横流，跑去一旁的墙角呕吐。
隔夜酒饭的腥臭味，瞬间充斥在方圆十数丈空间内，狄青麟满是欣赏的看着杨铮，招呼杨铮上自己的马车。
“真是好一条硬汉，我从来没见过你那样的出手，你为了要打人，居然不惜先让对方把你的要害拿住。”
杨铮笑道：“我也没见过，那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我不会武功。”
“那你会什么？”
“拼命！”
“你找我做什么？”
“要人！”
“谁？”
“思思。”
“思思已经离开了，一个女人如果要走，就好像天要下雨一样，谁也拦不住的，我难道能把她关进笼子？”
杨铮沉默了。
“侯爷，再见！”
话音未落，杨铮离开马车。
他手中攥着一小片指甲。
这是女人的指甲，涂抹着精炼过的凤仙花汁，藏在坐垫下边的夹缝中，如果不是杨铮细心，根本无法发觉。
看着手中的鲜红指甲，杨铮已经有八成确认，狄青麟刚才在说谎。
但这又能如何呢？
仅凭一片指甲，如何给侯爷定罪？
杨铮知道这绝不可能，但他总会想出办法，这是杨恨告诉他的。
万事万物总是会有破绽，只要能查找到破绽，蚍蜉也能撼动参天大树。
这原本是武学的道理，就连杨恨也没想到，杨铮会用这个道理来断案。
马车上，狄青麟轻轻摩挲着坐垫的边缘，那里原本藏着一片指甲，现在指甲不见了，很明显是被杨铮拿走。
这个狮虎般凶猛的小捕快，实际上还有灵猫的细腻，真是太有趣了！
狄青麟轻声吩咐道：“杨铮不会平白无故来查我，思思有个姐姐，是杨铮的相好，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如玉！”
“除掉如玉，今晚！”
“我立刻去办！”
狄青麟拿出随身短刀，小心翼翼的修剪指甲：“受伤的野兽最凶猛，想看到最强的野兽，就要让他受伤！”
“你如何让沈炼受伤？”
“我会给他创造一个环境，让他绝对不能后退半步，你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么？我简直迫不及待了。”
“不能退，可以跑！”
“他不会跑。”
“为什么？”
“如果他跑了，风四娘会死，数百上千的百姓会遭难，我仔细分析过沈炼的资料，百姓是他最大的弱点。”
“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狄青麟正色道：“你错了，这个世界上，无论好人还是坏人，无论君子还是小人，能成为强者的，都有坚韧不拔的心性，都有属于自己的坚持。
这份坚持无所谓对错，也无所谓能不能成就伟业，而在于能不能坚守。
如果沈炼能够坚守原则，哪怕他被轰成齑粉，我也会给他上一柱香。”
“沈炼的原则很可笑！”
“我倒是觉得非常可怕！”
狄青麟淡淡说道：“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但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山呼海啸、排山倒海的磅礴力量。”
“你用什么对付他？”
“再怎么厉害的人，也敌不过天地自然的威压，敌不过狂风、烈火、暴雷、闪电的合击，他必败无疑！”
狄青麟信心十足。
很久之前，他就知道朱元璋会对他们这种勋贵家族开刀，本着狡兔三窟的心思，早早找寻到一位强力盟友。
……
被狄青麟惦记的沈炼，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或者说，这种完全不可预知的危险，没有人能够预料到。
沈炼精通抓贼，不会占卜。
据说开国功臣中，鬼王虚若无、御史中丞刘伯温，擅长观星占卜。
沈炼记得他们给自己的批命。
虚若无说的是半神半鬼！
刘伯温说的是半人半兽！
很正确！
正确的简直是非常欠揍。
要不是打不过虚若无，沈炼真的很想把这老瘪犊子狠狠地揍一顿，然后问虚若无有没有算到今天会挨顿揍？
沈炼在拜访一位老人家。
那是一个跛脚的老人，姓凌，平日里走街串巷磨剪子戗菜刀，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平凡的不能更平凡。
沈炼知道，他不是寻常人。
他是墨家传人，过得清苦，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尊崇先贤的规矩。
凌大师继承半部非攻机关术，但他不精通“铸”，他精通的是“相”。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凌大师就属于机关器械、神兵利器行当的伯乐。
当然，凌大师的不精通，是针对那些神匠而言，他的铸造术，在江湖中算是一绝，铸造的兵刃价值千金。
沈炼躬身施了一礼：“久闻凌大师的名号，冒昧打扰，前辈恕罪。”
凌大师抬头看了沈炼一眼：“这位官爷找我做什么？你背上的兵刃用不着我评价，我也没有铸剑的力气。”
他今年八十多岁，年老体衰，就算技艺精湛，也已经抡不动大锤。
沈炼笑道：“我要非攻！”
非攻是墨家的思想主张，同时也是墨家嫡传的神兵，由数千个精巧的机关零件组成，能够变化成多种武器。
正常情况下，非攻可以变化为腰带缠绕在腰间，需要的时候，能够变化成飞爪套索、弩箭盾牌、宝刀宝剑。
听起来似乎很适合赤尊信，因为赤尊信精通全部兵刃，能根据敌人的武功选取合适的兵刃，以此克敌制胜。
但如果赤尊信得到非攻，非攻只不过是一块废铁，因为神兵有灵，赤尊信张狂霸道的心性，怎会契合非攻？
“神兵有灵，强求不得。”
“我想试试！”
凌大师没有拒绝，他早就想为非攻找一个传人，只不过没有合适的，如果沈炼契合，倒是满足了一桩心愿。
“给！”
凌大师从工具箱拿出蓝紫色方块。
这就是非攻。
基础形态的非攻。
沈炼伸手接过非攻，霎时之间，光芒大盛，非攻在沈炼手中随心幻化。
“咔嚓咔嚓！”
非攻环绕在腰间。
沈炼笑道：“多谢大师厚赐。”
凌大师面露微笑：“这是你自己的机缘，我只是成人之美，如果你一定要感谢我，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化解一件兵刃的戾气。”
“什么兵刃？”
“离别钩！”
“您知道离别钩？”
“那是我师兄邵空子，铸造的最后一件兵刃，是伤人伤己的凶兵。”
第28章 灵空，温柔，离别，春怒
邵空子是大器晚成的铸剑师。
他精湛的铸造技艺，主要在于持之以恒的练习，在于坚持不懈的努力。
邵空子的天赋并不算好，学徒的时候属于中等水平，出师的时候只能给三流江湖人铸剑，二流的看不上他。
人到中年的时候，铸造技艺才逐步大成，在江湖中闯出名号，铸造出神兵利器的时候，已经到了生涯晚期。
诡异的是，邵空子铸造的第一把神兵和最后一把神兵，全部都是凶兵。
第一把神兵名为“灵空”，材料来自于万君武，是一把至凶至煞的剑。
长期佩戴此剑，必定招致不祥，甚至会有灭门惨祸，邵空子立刻毁掉那把凶剑，用余下材料铸造两把神兵。
两把有影无踪、有形无质、其快如电、其薄如纸、柔如发丝的短刀。
杀人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反而非常的舒适，就好似情人温暖的、轻柔的拥抱，因此宝刀名为——温柔！
一把刀被“瞽目神剑”应无物用半本残缺剑谱换走，送给了狄青麟。
一把刀送给万君武，不过万君武自知留不住宝刀，早就已经送人，如今刀在谁手中，连万君武也不知晓。
“神目神剑”蓝一尘，偶然得到一块寒铁精英，请邵空子铸造宝剑。
以邵空子的技艺，铸剑原本绝无任何问题，但不巧的是，邵空子当时得了癫痫病，越是激动，越容易发作。
对于铸剑师而言，宝剑成型的刹那最为激动，最为心神震荡，邵空子在那时发病，铸剑在最终时刻失败。
既不像刀，也不像剑，前锋虽弯曲如钩，却又不是钩，简直是四不像。
蓝一尘大怒，让邵空子用这把弯钩自杀，这把弯钩本就是失败之作，倾注着铸剑师的悔恨和兵主的愤怒，又用铸剑师鲜血淬火，是天生的凶兵。
蓝一尘自然不会要这种兵刃，扔在了铸造作坊，被一个学徒工捡走。
那个学徒工名为杨恨，靠着四不像的弯钩，以及应无物的半册剑谱，闯出不俗的名号，闯出离别钩的威名。
还是那句话，凶兵克主，杨恨这一生充满了不幸，充满了生死离别。
该珍惜的没有珍惜，该教养的没有教养，在江湖中杀得痛快，午夜梦回却只有悔恨，一直到死，不得解脱。
现在，当年的亲历者，那些亲历者的后人，邵空子铸造的神兵，全都聚在这座小县城，这可真是时也命也。
凌大师叹了口气，其实他还有最后一句话没说，沈炼知道他有所隐瞒，但没有逼问，因为沈炼不喜欢用剑。
事实上，邵空子最完美的作品，既不是温柔刀，也不是离别钩，他是铸剑大师，最完美的作品当然是宝剑。
那是一把凶戾的剑，剑身上的纹路乱如蚕丝，剑尖上的光纹四射如火，剑刚出炉时，天地震怒，雷声怒吼。
所以那把剑名为“怒”！
由于是在早春铸造的宝剑，春雨为此提前半月，也被称为“春怒”。
没有人知道怒剑在哪里，可能在六扇门总部，可能在锦衣卫衙门，也可能在少林达摩洞、慈航静斋听雨阁。
沈炼不知道，不在乎。
非攻比怒剑更有价值。
……
“这就是非攻？”
风四娘好奇的看着非攻，想要拿过去把玩，但她不懂机关术，担心被非攻的机关反伤，少见的缩手缩脚。
沈炼把非攻塞到风四娘手中：“非攻是墨家嫡传的神兵，铸造的目的是平息纷争，而不是为了克敌制胜。
即便变化出刀枪剑戟，也是为了守护一方太平，因此，即便操控过程中出现了失误，也不会伤到自己。”
风四娘把玩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懂如何操控，撇了撇嘴，扔给沈炼。
沈炼笑了笑，十指飞速变化，好似在变戏法一般，转瞬间，非攻便先后变化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兵刃。
变化到了最后，非攻甚至组合成一把精致的手弩，让风四娘啧啧称奇。
“这东西竟然能变化为弩箭？弩箭总不可能是为了守护吧？这东西如果弹射出去，至少可以射穿五个人。”
“弩箭可以是为了进攻，当然也能是为了防守，发挥出什么样的效果，不在于弩箭，而在于用弩箭的人。”
弩箭不仅是进攻的利器，同时也是守城的利器，既是进攻，也是防守。
风四娘问道：“非攻不能自动变化出箭矢么？还需要你拈弓搭箭？”
沈炼苦笑道：“如果非攻能变化出箭矢，那就不是武器，而是仙器，无中生有这种手段，可不就是神仙？”
风四娘白了沈炼一眼：“我不是说无限装填，而是自动装填两三根。”
“然后呢？激发出去射杀敌人，还要把箭矢收回来，如果收不回来，非攻就会少几个零件，得不偿失！”
沈炼从身后掏出十字弩，递给了风四娘：“师姐，送你一件小礼物。”
十字弩是沈炼的随身兵刃。
沈炼不擅长远程追逐，便以弩箭补足自身短板，前番李延宗偷袭，被沈炼打退时，便被十字弩射了一箭。
风四娘道：“我用不惯。”
沈炼解释道：“这东西不在于是否用的习惯，而是出其不意，狄青麟不可能坐以待毙，他肯定会请帮手。”
“他有很多帮手么？”
“一个富贵闲散的侯爷，每天大把金银撒出去，如果没有帮手，那岂不是太过愚蠢，你觉得他是蠢人么？
真正的聪明人，不在于赚钱，不在于花钱，而在于让每一分钱，都能发挥出价值，让所有花销都有意义。”
风四娘不屑的说道：“你说的绝对不是聪明人，那是蠢货，这么做只会让人未老先衰，哪还有什么快活？”
沈炼笑道：“让自己觉得快活，不也是价值么？我不和你争，但你必须把弩箭带上，这可能发挥出奇效。”
“你看不起我的武功？你以为我被人生擒过，武功就生疏了？你可知生擒我的是谁？你小子也打不过她！”
“打不过，死战呢？”
“实话实说，生死决斗，你有五分左右的胜算，我没看过你的极限。”
“这次你可能会看到！”
“狄青麟能请来这等强人？”
“未雨绸缪。”
“最近来到此地的高手，只有神眼神剑蓝一尘，我听人说，他那双眼睛能看到微尘，任何破绽都瞒不过他。”
“首先，蓝一尘不是敌人。
其次，他的眼睛已经半瞎。
最后，带上弩箭，注意安全。”
沈炼起身离去。
风四娘摆弄着弩箭，骂道：“三根玄铁箭头都给我，遇到强敌怎么办？你以为我会救你？我才不去救你！”
……
吕素文遭遇到了刺杀。
刺客是青龙会的精锐杀手，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侏儒，剃掉胡子，可以伪装成孩童，没有人会防备孩童刺杀。
至少吕素文不会。
她很聪明，但她不懂江湖。
好在，杨铮在她身边
看到侏儒的瞬间，杨铮便知道他是杀手，在他亮出匕首之前，一拳打断他了的脖子，拉着吕素文飞速离开。
他们回到了乡下。
那里是他们的故乡。
那里藏着他们的童年。
那里有最为隐秘的安全屋。
安全屋是杨恨建造的，他晚年就生活在这里，每日坐在木屋前，等着进树林玩耍的儿子，直到生命的终结。
杨铮不想回到这里。
杨铮别无选择。
吕素文需要安全的居所，他需要取出父亲的兵刃——离别钩。
没有离别钩，他胜不过狄青麟。
至于找帮手，谁能帮他呢？
他没去找沈炼，因为他明白，沈炼即将遭遇的敌人，比他的敌人更强。
他要遭遇狄青麟。
沈炼要遭遇狄青麟的最终底牌。
“呼！！”
杨铮取出一个铁箱子，长长的吹了口气，吹去箱子上的尘土。
打开箱子，里面正是离别钩。
赶路的时候，杨铮对吕素文说过杨恨的故事，看着封存十余年，仍旧寒光闪烁的弯钩，吕素文打了个冷颤。
“这就是离别钩？”
“这就是离别钩！”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离，也不喜欢杀戮，为何要取用这件武器？”
“因为我不愿与你离别。”
杨铮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接近痛苦的柔情：“我使用这柄离别钩，是因为我要与你相聚，我要咱们生生世世永远相聚在一起，永远都不再离别。”
吕素文明白杨铮的意思，也明白杨铮对她的感情，她非常非常的明白。
逃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也没必要逃避，这是她首次选择接受，接受来杨铮内心真挚的、热烈的爱意。
那是她的殷切期盼！
那是他的铁汉柔情！
……
冷风吹入窗户，窗外有了微光。
吕素文静静地躺在床上，杨铮已经离开了她，她想开口让他留下，但她开不了口，她只能把一切藏在心中。
哭泣和眼泪没有任何意义，她要做的是默默支持，支持杨铮的决定。
……
应无物已经归来，他完成了狄青麟的任务，请来了强力帮手。
他知道这很危险，也知道狄青麟唯一的破局办法，就是杀死所有人，然后假死脱身，隐居苗疆，隐居海外。
应无物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会穿上狄青麟的衣服，伪装成狄青麟的模样，在烈焰中化为虚无。
第29章 吾之身前，就是界限
应无物静静地看着狄青麟。
即便狄青麟以他为耻辱，无数次想要杀死他，他也没有任何的抱怨。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为狄青麟处理好了一切。
湘江镖局的总镖头赵振飞，落日马场二总管裘行健，洛阳巨富花四爷，本地捕头赵正，全都被他辣手杀死。
只要杀掉沈炼、风四娘、杨铮，一切便都会结束，就算沈玉门卢剑星有通天之能，短时间内也查不到线索。
三天，最多三天，狄青麟便能彻底隐遁踪迹，应无物对他很有信心。
狄青麟淡淡笑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伪装成我的那个人，应该是杨铮。”
“他的身形和你不像！”
“不，我们只是外表不同，实际上我们的骨形非常类似，烈火焚烧，烧毁筋骨皮肉，只留下相似的残骨。
就算是捕神来检验，也很难检查到区别，如果你伪装成我，随便哪个仵作去验尸，都能发现骨龄问题。”
“我去替你杀了他！”
“杀杨铮，我会亲自出手！”
“生死危机近在眼前，你怎么还是这么骄傲？你就不能低下头么？”
应无物少见的发怒，他从没有呵斥过狄青麟，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狄青麟面露苦涩：“当我拿出那块令牌开始，我就已经向人认输了，我自命绝世天才，但我确实不如他。”
应无物问道：“那是你的后手？你假死脱身后，有安身之所么？”
狄青麟道：“有，这是我们很久以前的约定，亮出令牌之后，他会为我安排船只，把我接到海外的岛屿。”
“那个人是谁？”
“他麾下有很强大的势力，即便在锦衣卫和六扇门，也有他的卧底。
他的武功非常高明，如果我有他的武功，击杀沈炼风四娘只需一刀。
他的内心比我更加敏感，也比我更加的癫狂，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手中有另外一把‘温柔’。”
“李唐后人？张士诚后人？”
“朱元璋后人！”
说到此处，狄青麟仰天狂笑：“我唯一知道的事情，便是他姓朱！”
应无物叹道：“我现在似乎已经没什么用了，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狄青麟厉声道：“你前半生为了我娘活着，后半生为了我活着，难道你只能为了别人，难道你没有自我？”
“我……”
“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难道你不想为自己活一次？你辛辛苦苦闯出瞽目神剑的名号，就是为了当替死鬼？
你以为我在乎那些传言么？
我不在乎自己姓狄还是应，我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我的父亲，是铁骨铮铮的豪杰，不是牙齿掉光的老狗！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你还在想着我的命令，而不是去拼、去闯，去做一天应无物，做一天瞽目神剑……”
狄青麟面色变得癫狂：“我凭什么看得起你？我凭什么看得起你！”
应无物道：“我明白了，瞽目神剑和神目神剑，二者只能活一个。”
说完，应无物转身离开。
看着应无物的背影，狄青麟狰狞的表情瞬间消散，变为恶狼的狠厉！
“我是恶狼，我是毒蛇，不是走投无路的野狗，沈炼，你能查到赵振飞裘行健，但你不可能知道我的底牌！
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
如果你大哥跟着一起来，你或许有活命的机会，但你现在必死无疑！
我真的希望你慢点儿死，如果你死的足够慢，等我杀死杨铮，就能赶过去杀死你，死在我手里，总好过不明不白的死在叛徒和无名之辈手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狄青麟狂笑一阵，给管家下令。
“除了杨铮，我谁也不见！”
被狄青麟惦记的杨铮，手中提着滴血弯钩，被应无物惦记的蓝一尘，浑身是血的躺倒在地，再也不能出手。
杨铮和蓝一尘对了一招。
蓝一尘左腿齐膝而断，鲜血染红了离别钩，但他没有任何恐惧，也没有任何怨恨，反而满满都是释怀。
“不用为我感到伤心，我早就想退出江湖，以前还有些心气，现在我可以安心的退出，找地方隐居。”
“你能去哪里隐居？”
“我可以投靠沈玉门。”
蓝一尘露出几分笑意：“沈玉门刚刚入主荆襄，需要大量的人才，我不能挥剑杀人，但我可以教导弟子。”
“沈玉门会养着你么？”
“千金市骨！”
人老成精，蓝一尘早就想到了今日的对决，也早就想到了后路。
杨铮认真的说道：“我爹在这里有座安全屋，你可以去那里休养，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为你养老。”
蓝一尘摆手表示拒绝：“你爹当初为了救我，身负重伤，不治身亡，你刚才又饶了我一命，我已经欠了你们父子两条命，着实没脸再打搅你们。”
说着，蓝一尘伸手一抄，竟然从大树后方拿出一根拐杖，他拄着这根颇为精致的拐杖，一步步的走向远处。
杨铮低头看了看离别钩。
离别钩本是大凶之物，但沐浴过蓝一尘的鲜血，凶戾之气尽数消散。
此时此刻的离别钩，已经不再是杨恨那个带来离别的离别钩，而是独属于杨铮的，为世间带来团聚的离别钩。
杨铮收起离别钩，喝下酒囊中最后一斤烧酒，准备去找狄青麟拼命。
……
沈炼看到了狄青麟的底牌。
沈炼想过青龙会，想过权力帮，想过左武王，想过张宗周，甚至想过蒙元辽国金国满清，却没想过这个人。
玄武。
锦衣卫四大总管之玄武。
锦衣卫是各地驻军选择精锐，然后重新训练，主要由两部分势力负责。
一部分是京城的西宁派，西宁派负责的锦衣卫，擅长结阵围攻，专门对付武林高手，刀如浪潮，所向披靡。
一部分是从御林军选拔的教官，共有四位总管，十四位教头，教头的官爵相当于千户，总管相当于镇抚使。
四位总管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作为代号，青龙综合能力最强，白虎武功最高，朱雀最擅长探查，玄武则是深藏不露，主要负责牢狱之事。
如果仅仅只是玄武，沈炼当然不会有任何在乎，但他看守诏狱，代表他能够以权谋私，招揽诏狱中的囚犯。
玄武带来的这位囚犯，看起来已经关押十数年，须发乱糟糟的，看不清其原本面目，手腕上绑着巨大铁球。
除了这位囚犯，玄武还带来了二三百位土匪，比恶狼更残忍的山匪。
他们来自于——狼山！
狼山曾经有很多狼，后来那里的狼被山匪近乎杀绝，再后来，那些山匪成了新的狼，更加凶狠，更加残忍。
有日狼，有夜狼，有君子狼，有小人狼，有不吃人的狼，有吃人的狼，有杀戮的狼，还有醉生梦死的狼。
狼山的首领号称朱五太爷，不过和皇室没什么关系，重病多年，一直都是亲信下属温良玉负责统领群狼。
温良玉有个好听的外号
——狼君子！
狼山距离这里不算近，毕竟这里是倪八的地盘，容不得任何外来山匪。
狼山的狼从不下山，他们只收过路客商的孝敬，但他们现在来了，呼呼啦啦来了二三百，掏空全部的精锐。
沈炼甚至能够看到，这些恶狼眼中满是残忍、嗜血、癫狂、邪魅，还有藏得很深的，难以言说的慌乱迷茫。
郭不敬当初去过狼山，他对朱五太爷的评价颇高，狼山的山匪并不是这般模样，这些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狼山出了什么事情，沈炼并不是特别在乎，沈炼只知道一件事，他们已经不再是人，他们全都变成了狼。
这与天宁寺之战不同。
天宁寺那些武林高手求财，不会随意伤害百姓，这些土匪已经被药物迷失了本性，只听温良玉一人指挥。
如果这些人到了县城，会做出多少罪恶之事，那简直是难以想象。
最让人心底发寒的是，这些人甚至不需要灭口，他们中的毒，耗空了他们的潜能，他们本就活不了多久。
好狠的人！
好毒的心！
好一个狼君子！
“咔嚓咔嚓！”
沈炼组合好孤问枪，在身前轻轻划了一条痕迹，抬头看向玄武。
“吾之身前，就是界限！”
“如果我想过去呢？”
“吾之身后，诛邪退避！”
“你以为你能赢？”
“我只想知道，我能杀多少！”
话音未落，沈炼已经挥枪冲向温良玉，孤问恍若天外流星，闪电般刺向温良玉的咽喉，枪到半途，沈炼的左手铺天盖地，轰向玄武的顶门。
猛虎硬爬山！
玄武作为锦衣卫，当然知道沈炼这招的厉害，这一招劈实了，头骨会被轰成碎块，沈炼凭此劈杀数十大盗。
就算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勉强扛住重掌轰击，沈炼左手顺势抓下去，抓眼睛抠耳朵，一击便能撕毁罩门。
好在，玄武不必亲自出手。
他身边的囚犯狂吼一声，露出一张张狂霸道的面容，好似饥饿的雄狮。
右臂轻轻一挥，百余斤的铁球被他抡起，轰向沈炼的腰肋，与此同时，左手竖掌成刀，掀起凛冽的狂风。
东山无雨，枯木逢春。
涯边无水，四方集成。
他用的竟然是——东风玄功！
第30章 自在门人，一以贯之
数十年前，天下大乱，豪杰并起。
有一义军统领名为韩林儿，带领十数万义军南征北战，号称小明王。
某次遭遇战中，韩林儿被蒙元大军包围，自知难以幸免，便让麾下四大护卫带领四块“麒麟玉”突围而出。
据说只要得到四块麒麟玉，便能开启一个大宝藏，里面不仅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还有绝世神兵绝学秘籍。
这种套路固然是坑死人不偿命，但韩林儿当了十二年皇帝，打下了非常庞大的地盘，谁不想要他的遗产呢？
对于韩林儿的失败，有人说是他指挥失误，也有人说是朱元璋陷害。
这种事情众说纷纭，反正老朱身上背的黑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算有人能时间回溯，这事也说不清楚。
原因很简单，说了没人信！
纵然三清临凡、佛祖降世，表示此事与朱元璋绝无关联，相信的仍旧会选择相信，不信的仍旧会选择不信。
韩林儿知道的是真相么？
四大护卫知道的是真相么？
是否知道真相不重要，知道的是不是真相也不重要，他们只相信自己内心认定的真相，因此都敌视朱元璋。
四大护卫分别是：
雷麒麟，西门若水；
电麒麟，北堂墨；
火麒麟，南宫烈；
风麒麟，东方青木。
其中以西门若水武功最高，对韩林儿最忠诚，曾经为了查找卧底，与三人大打出手，最终不敌，重伤逃离；
北堂墨武功稍逊，如今负责管理四人留下的最后势力——西域四方门；
南宫烈隐居山林，不知踪迹；
东方青木十七年前被抓，关在锦衣卫诏狱，逼问麒麟玉的下落，东方青木抵死不招，事情一直拖到了现在。
拖了这么多年，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因此玄武能把他带出来。
四方门的成员，从上到下全都是脑有贵恙，玄武忽悠他简直轻而易举。
“东风玄功，东方青木？”
沈炼冷冷的问了一句。
东方青木冷笑道：“是我，六扇门的狗腿子，快给老夫纳命来！”
沈炼讥讽道：“你现在不也是锦衣卫的鹰爪孙么？我还以为四方门人都是铮铮铁骨，没想到你这么识时务！”
“区区锦衣卫，区区玄武，怎么可能让老夫臣服，老夫只是想出来好好地透口气，顺便杀掉你这狗腿子！”
东方青木怒吼一声，捆缚他双臂的铁索和铁球，如同两颗流星，带着呼啸的风声，轰向沈炼的双肩。
阻拦在他身旁的狼山盗匪，被大铁球轰的血肉乱飞，东方青木却没有半点在意，只是一味地狂攻沈炼。
十七年牢狱生活，早就让东方青木失去了理智、仁慈、善良等品质。
他是一只恶鬼！
囚禁在诏狱深处的恶鬼！
玄武把东方青木放出来，就是要让这只恶鬼杀人，如果能从他手中得到麒麟玉的线索，那简直是大赚特赚。
沈炼轻轻一晃，似醉非醒，好似游鱼一般在人群之中左右闪避，孤问枪挥扫洒旋，碰到就死，擦到就伤。
古铜色的身躯内，好像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道，浑似战天斗地的战神。
东方青木数十年苦修，功力远比沈炼浑厚，但他被铁球束缚，速度比沈炼慢一线，攻击尽数被沈炼避过。
狼山盗匪被药物迷失心智，比恶狼更凶狠残暴，但只会集群冲锋，无法结成有效的阵势，更没有弓弩箭矢。
“玄武，你猜猜，我师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以为你能活命不成？”
“你让风四娘去荆襄请卢剑星，以为能瞒得过我？如果他来了，确实会对我造成麻烦，但卢剑星来不了！”
看着沈炼恣意张狂的杀戮，看着那杆好似乌龙的长枪，玄武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反而表现得淡定至极。
似乎这不是生死搏杀，而是精彩的斗兽表演，东方青木是野兽，是饥肠辘辘的狮王，沈炼是斗兽的勇士。
玄武是组织者，是旁观者，用超然物外的视角，淡然的观察着一切。
这是他在锦衣卫学到的，据说来自于隋唐时期某位剑术高人，玄武很喜欢这套理论，有一种智慧的优越感。
“我还知道，你用皇帝赐予的玉珏调动守军，但距离比较远，而且我请了另一批盗匪，他们同样来不了。”
“沈炼，我听过你的名号，也知道你的手段，更了解你的品行。”
“你的辣手无情只针对盗匪，针对武林人士，对于平民百姓，有远超常人的爱护，有难以言说的责任感。”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如此，毕竟郭不敬也做不到，但我很佩服你。”
“佩服你的同时，却又不得不利用这个弱点杀死你，我是玄武，镇定是我的龟壳，你看到的则是我的蛇牙。”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只要取走你的性命，这件事情便会结束，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
玄武负责诏狱，是刑讯高手，时常能用语言让人崩溃，为此更修行了狮吼功一类的心法，专门用于攻心术。
群狼环伺，雄狮猛攻，再加上玄武絮絮叨叨，还有狼山诸多统领偷袭。
正常情况下，这会让人崩溃。
沈炼不会！
沈炼从来不会崩溃！
危险只会让沈炼越战越勇，越是凶险的场景，越能刺激沈炼的战意，越能让沈炼的潜能，超越极限的爆发。
如果是东方青木，沈炼或许会试着打嘴炮，毕竟这货脑子不正常，多半被大象踩过，对于玄武则全无意义。
沈炼只有杀！
在尸山血海中肆意的狠杀！
这不是捕快应有的职责，但这是沈炼的职责，是沈炼给自己的职责。
保一方平安！
没有什么激昂的口号，也没有热血沸腾的演讲，只有镌刻在骨子里，记忆在灵魂中，用生命去践行的职责。
温良玉已经呆住了。
他算计朱五太爷，用毒草控制狼山盗匪，在狼山称王称霸，心思阴狠，歹毒残忍，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狠人。
短短半炷香时间，沈炼已经击杀六七十人，他七次觉得沈炼的气力已然消耗殆尽，但沈炼总是能奋起余力。
练气需要导气归元，炼体需要平复气血，沈炼似乎全都不需要，只要对手刀剑袭来，便能无限的催动力量。
如同澎湃的海浪，能够近乎无限的奋勇翻腾，能够无限的层层叠加。
这……这是什么心法？
郭不敬的惊涛掌惊天动地，号称不亚于降龙十八掌，甚至曾硬拼厉勿邪的如来神掌，但也没到这种程度吧？
是神还是魔？
是人还是兽？
既是神，也是魔。
既是人，也是兽。
遇神则神，遇魔则魔。
遇人则人，遇兽则兽。
东方青木的攻击再次落空，忍不住惊呼道：“这……这是……”
温良玉急迫问道：“这个时候了你还卖关子，沈炼用的是什么心法？”
东方青木面色越发的阴沉：“大约在三十年前，江湖中有一位刀剑兼修的绝世奇人，不拘世俗，逍遥于世。
这位奇人不仅刀剑兼修，而且精通百家武学，曾与武道大成的明尊激战三天三夜，也曾与张真人烹茶弈棋。
他的父亲有三位红颜知己，每位知己名字都蕴含‘青’，因此他就叫做
——韦青青青！
沈炼此时用的武功，便是韦青青青创出的‘一以贯之神功’，只要内心一念贯之，便有近乎无穷无尽的力量。
我本以为这只是传说，现在才知这竟然是真的，如果是这样，除非他自己油尽灯枯，否则绝不可能停下！”
温良玉冷笑道：“是么？沈炼是不怕死的楞种，难道狼山豪杰就怕死？就算杀不死沈炼，我也要累死他！”
东方青木讥讽道：“沈炼是用枪法的高手，怎么可能怕群攻，把手铐的钥匙给我，否则谁也赢不了他。”
“你……”
“沈炼是你们的敌人，同时也是四方门的敌人，而且这是咱们的约定，我只是在预支约定条件而已！”
东方青木面露得意之色。
第31章 黑衣箭队，我的援兵是三弟
“咔嚓！”
玄武打开东方青木的镣铐。
这是特制的七巧连环锁，必须用特定的方法打开，如果不得其法，就算拿到了钥匙，也不知道该如何开锁。
若非如此，东方青木早就辣手击杀玄武，抢夺玄武手中的钥匙了。
不过，只是稍晚一些而已。
解开束缚的刹那，东方青木立刻在掌中汇聚浑厚真气，在玄武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一掌轰击在了他的胸口。
作为四方门的前任门主，东方青木当然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
只不过身处诏狱，朝不保夕，东方青木必须表现出鲁莽，鲁莽能够让人放松警惕，那样才有活命的机会。
玄武的深藏不露，不是因为他的心机深不可测，而是因为他的武功本就是这般水准，他没什么可“显”的。
死前的回光返照，他想到了主公对他的劝诫，那个他不以为然的劝诫。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但那不过是小聪明，难登大雅之堂，太过于相信小聪明，迟早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玄武非常后悔。
但后悔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后悔能够记到下辈子不成？
温良玉眼中精光一闪，他与玄武虽然属于相同势力，但算计居多。
玄武拿着主公的令牌，想要毁掉温良玉这些年的积累，温良玉则想借机假死脱身，离开狼山，享受富裕生活。
对于那个所谓的主公，温良玉早就已经受够了，甚至找到新的主子。
巧的是，新主子便在西域大漠。
如果能够结交东方青木，日后在新主子那里，也能获得极高地位，想到新主子的娇躯，温良玉忍不住颤抖。
那是何等美妙的躯体。
那是何等销魂的享受。
那种感觉，就像是狼山盗匪享受完福寿膏，灵魂似乎飘荡到了瑶池。
“东方青木，你被囚多年，对于外界一无所知，咱们可以合作，我的主子就在大漠，与四方门有一些往来。”
“哼！”
“四方门如今的门主，名字叫做东方玉，北堂墨是太上长老……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咱们有共同的目标。
你想杀掉沈炼，除去大敌。
我也想杀掉沈炼，以此来抹去我在中原的痕迹，我需要他为我背黑锅。
你不信任我，我不信任你，不如以此作为合作基础，你觉得如何？”
温良玉的话很有诱惑力。
东方青木原本打算离去，但看到奋勇杀敌的沈炼，忽然觉得应该辣手除去这位强敌，不能让沈炼继续成长。
“成交！”
东方青木冷哼一声，壮硕的身躯好似一只大鸟，如同撑开双翼的鲲鹏。
四方门有风火雷电四大玄功，东风玄功功力不是最厚，威力不是最强，但速度迅捷如风，甚至能御风而行。
脱开束缚的东方青木，速度快了足足五成，双掌挥洒之间，狂风形成了千百利刃，凝聚成庞大的飓风龙卷。
“沈炼，给我死来！”
狂风呼啸，摧城拔寨，沈炼好似狂风中的野草，似乎随时可能崩碎。
就在这刹那之间，沈炼左手传出一阵咔嚓声响，紧跟着千百蓝紫色零件快速凝聚，形成一面精致的盾牌。
非攻！
墨家嫡传，防御利器。
“轰！”
东方青木的重击被非攻阻拦，沈炼借力后退数步，挥枪斩杀几位想要捡便宜的盗匪，非攻再次在手中变形。
非攻对于使用者要求极高。
不仅要有契合武器的心性，还必须精通机关术，以及丰富的战斗经验。
不契合武器，就是一团废铁。
不精通机关术，还是一团废铁。
战斗经验不足，仍旧是一团废铁。
唯有沈炼这种心性契合、精通机关器械、战斗经验丰富的高手，才能在生死战斗之时，发挥出非攻的威能。
沈炼步伐刚刚站定，左手盾牌已经变为弩箭，瞄准三丈外的卜战。
狼山盗匪中，卜战武功最高，性格最凶狠，出手最狠辣，即便被药物迷失了心智，仍旧保留着五六分本能。
他的威胁最大，所以……
“嗤！”
箭矢洞穿卜战的咽喉。
温良玉惊道：“非攻？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非攻？非攻怎么在他手中？”
东方青木冷笑道：“非攻？他可以兼爱非攻，我就不能逍遥畅游么？”
“轰！”
东方青木一掌轰向沈炼背心。
沈炼左手非攻射杀卜战，右手孤问清空身边盗匪，似乎已经无力反击。
似乎无力反击，那就不是一定，既然不是一定，那就是仍有余力，电光火石间，孤问枪刺向东方青木胸口。
回马枪！
一朵枪花在东方青木眼前绽放。
这绝不是什么高深的枪法，也不是什么精妙的招式，就是超越身体极限的快狠准，就是近乎无穷无尽的力量。
无论如何御风而行，如何凝聚龙卷飓风，如何催动狂风掌力，沈炼总是能够催发潜能，爆发出更强的攻击。
击不退，打不倒，杀不死。
东方青木的掌力如狂风暴雨，掀起惊涛骇浪，所过之处草木摧折，顽石成粉，就算是铁人，也能切成铁屑。
沈炼左手非攻千变万化，右手孤问勇往直前，任凭东方青木如何强、如何狠、如何烈，总是能够予以回击。
会受伤，会流血，肋骨被东方青木的掌力折断两根，经脉被掌力震伤，呼吸之间，甚至能嗅到血液的腥甜味。
那又能如何呢？
这怎么可能阻止沈炼？
沈炼怎么会因为这点伤势而停手？
“噗嗤！”
食人狼统领咽喉被洞穿。
“咔嚓！”
温良玉亲信护卫完颜兄弟，胸口挨了一记铁肘，肋骨摧折半数，骨茬刺入五脏六腑，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们。
狼群疯狂的冲上来，又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沈炼越杀越是兴奋，潜藏于内心深处的野性、杀性、兽性、魔性，被一以贯之神功转化为无穷力量。
一念贯之，有我无敌。
“轰！”
沈炼一记铁山靠撞向东方青木，东方青木双掌齐出，却挡不住山崩地裂的凶狠力道，被一击撞飞十余丈。
借助反冲之力，沈炼冲向狼山最后一位统领，藏得最深、心性最狠、性格最奸诈的狼山之主——温良玉！
温良玉和玄武不同。
狼山之上全部都是盗匪，只有智慧没有武力，后果便是被吃干抹净。
更别说温良玉投靠多位主公，每位主公都送来诸多好处，苦练多年，温良玉的武功，堪比昔年的朱五太爷。
温良玉缓缓抬起双手，他的动作似乎非常缓慢，却恰到好处的，在最为合适的时刻，抓住孤问的枪头，卸去力量的同时，身子急速侧闪，拉近距离，双手闪电般攻向沈炼胸口穴位。
任何招式变化之时，总是会出现微小的衔接，温良玉这一招却没有任何的衔接，变化圆融流畅、精巧绝伦。
即便是沈炼，面对这一招，似乎也只能以非攻防御，但东方青木已经挥掌劈向沈炼，前狼后虎，登天难逃。
既然难逃，那就不用逃！
“嗤！”
伴随着一声弓弦响，一根玄铁箭头洞穿温良玉的太阳穴，紧跟着传来雷霆般的马蹄声，数百箭矢从天而落。
定睛看去，风四娘带着一队黑衣黑袍的骑兵飞速赶来，这些骑兵均是擅长骑射的高手，箭矢雨点一般落下。
东厂。
黑衣箭队！
领队者，东厂四档头，靳一川。
沈炼的结义三弟！
第32章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无限
六扇门，锦衣卫，东厂。
三家衙门的职能很类似，全部都有惩奸除恶的权力，但各有各的侧重。
简而言之：六扇门抓江洋大盗，锦衣卫抓贪官污吏，东厂抓敌国密探。
三家衙门既有合作，又有敌对，只不过如今群狼环伺，危机四伏，因此以合作居多，很少给对方下绊子。
六扇门的统领名为郭不敬，名震天下的捕神，武功高深莫测，门下共有九位弟子，也是沈炼的授业恩师。
锦衣卫指挥使名为陆炳，他母亲是朱标的奶娘，他和朱标是发小，曾三次救朱标性命，深得朱元璋信任。
东厂督主名为米苍穹，是洛阳斩经堂嫡传弟子，棍法惊世骇俗，对皇帝忠心耿耿，杀伐果断，狠辣无情。
虽然多有合作，但郭不敬陆炳米苍穹不敢真的歃血为盟，否则必然有灭顶之灾，这才有了沈炼三兄弟结义。
六扇门神捕，锦衣卫镇抚使，东厂档头，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能在皇帝允许的范围内，统合各方力量。
比如卢剑星请沈炼帮忙破案，沈炼遇到麻烦，可以请靳一川帮忙。
玄武想过风头最盛的沈炼，想过悍勇无畏的卢剑星，却忘了靳一川。
这是他致命的失误。
幸运的是，玄武不必为了这个致命失误而后悔，因为他已经被轰杀。
死人是不会后悔的。
他只能在阎罗殿里，悔恨自己为何不勤练武功，为何小觑沈炼，为何小觑东方青木，为何没有想到靳一川。
作为玄龟，不够稳重；
作为毒蛇，不够阴狠；
或许玄武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阎罗王请求，投胎成乌龟或者毒蛇……
这不是沈炼在腹诽玄武，而是东方青木的想法，东方青木现在才明白，这个叫玄武的家伙，是何等不靠谱。
玄武以为自己在围杀沈炼，但这何尝不是沈炼以自身为诱饵，设计反包围的计划，把他们给一举歼灭呢？
嗖！嗖！嗖！嗖！嗖！
一根根箭矢从天而落，东厂黑衣箭队的锁天箭阵，恍若天罗地网，笼罩四面八方，上天入地，无处躲藏。
狼山盗匪固然癫狂，身负重伤也能拼死作战，但他们终归是血肉之躯。
面对连绵不绝的箭雨，面对沈炼挥枪狠杀，面对死亡的威胁，某些人逐步摆脱了药效，他们想跑，想求饶。
想得很好，但做不到！
被掏空的身子，早已不听指挥。
他们悲哀的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箭雨把自己射成刺猬，眼睁睁看着马蹄践踏而过，把身体踩成一滩烂泥。
就好像踩烂一只臭虫。
他们甚至比臭虫还要不如。
在温良玉的蛊惑下，在醉生梦死的中，他们早已变成了——毒虫！
没别的意思，就是那个毒虫，那个在后世人人喊打，永世沉沦的毒虫！
此事结束，定要去狼山走一遭！
沈炼心中猛地闪过这个念头，转而全身心沉浸在战斗中，随着黑衣箭队的到来，东方青木变得越发癫狂。
他知道自己必败！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
他想在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
纯以功力境界而言，东方青木在沈炼之上，但他被囚禁多年，经受数百上千次酷刑拷问，身体五劳七伤。
短时间可以保持优势，长时间战斗身体必然撑不住，必须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怎么可能速战速决！
东方青木凭什么速战速决！
东风玄功不是西雷玄功，没有狂暴无比的攻伐能力，就算在全盛时期，东方青木也不可能快速击败沈炼。
随着战斗持续，沈炼的力量变得好似海浪，一重叠一重，无穷无尽。
曹刿论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沈炼出手，一而再，再而三，三而无限，敌人不倒，神力无穷。
比老虎更凶猛，比狮子更勇悍，比恶狼更残忍，比蛮牛更强劲，却又能在招式变化间，比灵猫更加敏捷。
东方青木甚至能够看到，汗水和血液模糊了沈炼的眼睛，但这对于沈炼毫无影响，沈炼靠的是战斗本能。
危机感应，灵觉捕捉，即便蒙上眼睛堵上耳朵，也不会受半点影响。
“咔嚓！”
千锤百炼的护体罡气，被沈炼一击洞穿，不等东方青木避开，沈炼左手抓向他的肩头，右手用力一拧。
“嗤嗤嗤！”
孤问枪飞速旋转，洞穿东方青木的肩头飞射而出，东方青木挥掌轰向沈炼的胸腹，要与沈炼以伤换伤。
沈炼恍若未觉，横肘对攻。
砰！砰！砰！砰！砰！砰！砰！
贴身近搏，以拳对拳，血肉对轰。
一拳，两拳，三拳，四拳……
沈炼越打越是凶悍，在东方青木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左手两仪肘隔开他的右臂，右拳好似八牛弩射出的箭矢，劲若奔雷，重重轰击在他的下巴。
立地通天炮！
壮硕的身子被沈炼重拳轰起，不等东方青木稳住身子，沈炼左手好似天外游龙一般抓出，抓住他的衣领。
灼热的气血如同狼烟，又像是燃起火焰的烈酒，带着难以言说的狂暴。
醉猛虎，奔腾下山擒豺狼！
醉神龟，铁蹄震宇傲啸吟！
醉仙鹤，长空展翅连环击！
醉猴王，一棒轰开通天门！
右臂抡臂猛扫，东方青木被轰退十数丈，重重的摔倒在地，口吐鲜血，再无余力，沈炼飞身而上，脚踩东方青木的胸口，仰天发出一声虎啸。
筋骨齐鸣，虎豹雷音，气血如龙！
靳一川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虽然不是首次见到，但每次看到二哥爆发全力的样子，我都会感觉到惊恐。”
顿了顿，靳一川接着说道：“我一直觉得，二哥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凶兽，人怎么会变得那么癫狂！”
风四娘打趣道：“如果你不想挨沈炼的暴揍，现在应该好好想想，用什么封住我的嘴，否则你会很惨哦！”
靳一川左右看了看，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了句：“二嫂，饶我一次！”
“嗯？”
“这事儿我支持你。”
“嗯！”
“多谢二嫂开恩！”
“就算你师父来了，你也逃不过这顿揍，你会遭到男女混合双打！”
靳一川：＼(´・∧・｀)／
风四娘没心思搭理靳一川，快步走到沈炼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炼。
“这就是你的极限？”
“这是我暂时的极限。”
“如果还有强敌呢？”
“那我就再来一次！”
说话功夫，一具血迹斑斑，缺胳膊少腿的尸体，猛地飞窜出来，手中持着乌黑血纹匕首，刺向沈炼的后心。
杀手，不是舞刀弄剑的莽夫，不是丛林中的豺狼虎豹，而是毒蛇。
伺机而动，决死一击。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这个杀手选择的时机，不可谓不巧妙，选择的角度，不可谓不刁钻，十个人看到了，九个半觉得沈炼会死。
就连沈炼自己也觉得，这个杀手实在是优秀，忍不住想要给他鼓掌。
“啪！”
沈炼变戏法般回过身子，为杀手鼓了鼓掌，合掌夹住他的匕首，风四娘挥刀横斩，刀芒划过杀手的咽喉。
“好厉害的杀手！”
沈炼称赞了一句。
风四娘吐槽道：“如果再来一次那才是真的厉害，但我觉得……”
“嗤！”
不等风四娘说完，沈炼猛地把孤问枪插入地下，随即快速拔出，紧跟着地面迸射出鲜血，显然藏着杀手。
“师姐猜的很对，这里的杀手确实不止一个，根据体型推断，他们属于不同势力，一个属于天残门……”
“另一个呢？”
“东瀛忍者！”
东瀛忍者有九大门派，以地名或者首领的姓氏命名，分别是：
伊贺、甲贺、纪伊、武藏、甲斐、越后、信浓、武田、秋叶。
其中以伊贺和甲贺势力最强。
最擅长土遁的，应该是
——伊贺忍者！
郭不敬曾有过评价：
甲贺善于用猫，伊贺善于用鼠。
意思是甲贺忍者擅长潜入刺探，如同灵猫一般翻墙越脊，伊贺忍者擅长潜伏刺杀，如同老鼠一般土遁偷袭。
雇佣忍者，价格可不便宜啊！
第33章 结义兄弟，就是背黑锅的
“二哥熊虎之威，小弟佩服！”
靳一川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鬼王”虚若无曾经有过评价，卢剑星是雄狮，沈炼半神半鬼，靳一川是瞌睡的老虎，憨态可掬，人畜无害。
任何人都可以去摸一下，任何人都可以去挑衅，甚至能摸老虎屁股。
靳一川既不躲闪，也不反对。
他就是笑眯眯的，乐呵呵的，用笑容掩盖一切心绪，就连最柔弱的小猫小狗小兔子，也不会对他生出警惕。
然后，一击必杀。
沈炼苦笑道：“屁的熊虎，这个时候还说风凉话，等这事儿结束，我肯定揍你一顿，记得把屁股洗干净！”
靳一川没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沈炼肯定对他的屁股没有兴趣。
靳一川好奇的问道：“二哥，这些狼山盗匪到底有什么古怪，他们怎么不怕受伤，不怕死，这是什么鬼？”
沈炼闻言双目一凝，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手势：“这事不要问，以后我会给你解释，这些尸体全部火化。”
“挫骨扬灰？这么毒辣？”
古人和现代人的思想是不同的。
现代人习惯于火化，在古代却崇尚保留全尸，火化相当于挫骨扬灰。
没有三代世仇，一般不会如此。
沈炼往日“入乡随俗”，可对于狼山的这些毒虫，沈炼只能这么做。
“你去买一些生石灰，把他们的随身物品，全部，我说的是全部物品，尤其是粉末或者凝膏，用石灰销毁。
尸体聚在一起火化掉。
火化的时候，用石灰把尸体围成一个大圈，点火之后，立刻离开，多准备一些干柴，烧完了之后再回来。”
沈炼安排的很详细，比东厂毁尸灭迹的手段更加详细，靳一川甚至觉得这不是毁尸灭迹，这是在毁灭魔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头，值得沈炼如此在意？莫非能够毁灭世界不成？
靳一川虽然不理解，但沈炼表情如此严肃，他自然会选择照做，反正东厂名声极差，也不在乎背几个黑锅。
“处理完了之后呢？”
“处理完了尸体之后，你们随我去一趟狼山，这事儿你们做最合适。”
“什么事？”
“做与这里相同的事！”
“事情都是我做，你做什么？”
“我身负重伤，要养伤三月。”
沈炼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不过方才催动力量太过，脚步虚浮，不由得打了个趔趄，风四娘赶忙伸手扶住。
“伤得这么重，还这么逞强！”
风四娘不满的说道。
“不是伤重，是有些脱力。”
沈炼伤势不轻，但炼体武者最是皮糙肉厚，外伤恢复极快，养伤过程中遇到强敌突袭，也能封住伤势迎敌。
“再敢逞强，你就走回去！”
“我不逞强，你能背我么？”
“我能把你扛回去！”
说着，风四娘抓起沈炼，好似扛着一根扁担，扛着沈炼走到一旁，扔到自己的坐骑上，骑着马带了回去。
远远看去，就像是某位女土匪，下山抢了个压寨相公，沈炼深谙老前辈们的谆谆教诲，用斗笠捂住了脸。
沈炼：o(╥﹏╥)o
沈炼解决掉东方青木的时候，杨铮也已经到了狄青麟面前。
狄青麟穿着华贵，温文尔雅，杨铮穿着破旧的捕快服，目光凌厉。
“这里不是我的侯府，而是我夏日消暑的小院，不算豪华，胜在清净，能进这间屋子的捕快，你是第一个。”
狄青麟并没有任何的炫耀。
因为炫耀没有任何意义。
狄青麟非常明白，他就算用黄金铸造一间屋子，杨铮也不会在乎。
况且此时此刻，家里那座豪华至极的侯府，应该已经被卢剑星带领锦衣卫查封了，荣华富贵早已片瓦不存。
此时的狄青麟，就像是一只掉光翎羽的孔雀，如果执意要开屏，不仅没有任何美感，反而露出肮脏的粪门。
杨铮直视着狄青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我只想问你，思思是不是已经死了？镖银是不是你替换的？”
“你为何先问思思？一个流落风尘的歌伎，比银子更重要么？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什么样的歌伎买不到？”
“我觉得，人命比银钱重要。”
“你这种思想，倒是和沈炼那只凶兽非常类似，全都是离经叛道。”
狄青麟笑道：“思思很美妙，也很聪明，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我真的很想留着她，这是个惋惜的故事。”
狄青麟没有撒谎。
他不屑于撒谎！
不屑于在杨铮面前撒谎！
编造谎言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要讨好对方，就是为了要保护自己。
如果内心完全看不起一个人，如果这个人很快就是死人，那就没有对他说谎的理由了，又何必说谎呢？
“你杀了她？”
“准确的说，她还活着，这么聪慧美丽的姑娘，我会杀得非常慢，我会保持住她的容颜，留住她的青春。”
狄青麟微笑着说道：“如果你能用最快的速度杀死我，那么你就有拯救她的机会，所以，你准备好了么？”
杨铮道：“如果你不说，我没有任何证据，没证据不能抓你。”
狄青麟摇了摇头：“就算你找到了证据，能抓我的也是沈炼，你没有抓我的资格，证据也会变成假的。”
“但你给了我机会，因为你实在是太过骄傲，你不可能向我示弱。”
“说的没错，请你出手！”
即便是生死之战，狄青麟依然表现得彬彬有礼，甚至说个了“请”。
只不过嘴上说着“请你出手”，实际上的意思却是“请你去死吧”！
用杨铮的死，换取自己的重生。
狄青麟感觉到了“劫”，如果他能渡过这个劫数，蜕皮重生，青鳞巨蟒就能生出龙爪尖角，乘风化蛟龙。
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战，再怎么古井无波的心绪，也因此而变得非常紧张，掌心甚至渗出了汗水。
他原本想用刀，到了此时，却决定用剑，因为他最熟悉剑，他练剑的时间远远长于练刀，对剑法更熟悉。
剑法已经镌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对剑的掌控已经随心所欲，心里想着剑锋在哪里，剑锋就会在哪。
不会高半分，不会矮半分，不会左半分，不会右半分，他希望剑尖到达杨铮曲池穴，便会点中曲池穴。
奇诡莫测的角度！
快如闪电的速度！
精确至极的操控！
精妙绝伦的剑招！
无论从哪方面看，狄青麟都有必胜的理由，开战不足三秒钟，他便在杨铮身上划出七道伤口，点中杨铮曲池穴的那一剑，更是让杨铮半边酸麻。
鲜血染红了杨铮的衣服，失血让杨铮摇摇欲坠，已然拿不住离别钩。
该结束了！
狄青麟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宝剑随之刺向杨铮的咽喉，杨铮的视线已经模糊，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躲。
“嗤！”
血花飞溅！
宝剑刺穿了杨铮的左肩！
不是狄青麟要折磨杨铮，也不是刺的不够精准，而是杨铮站立不稳，侧歪倒下，刚好避过这绝命的一击。
狄青麟心中一惊，正要拔出宝剑再来一招，猛然感觉到了疼痛。
那是一种奇异的痛苦，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是死亡的召唤。
雪亮的弯钩绕过他的臂膀，从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刺入他的咽喉。
“这……呃……”
狄青麟想询问为什么，但他已经没有开口的力气，杨铮明白他的想法，拼着仅剩的力气，解开了他的疑惑。
“来的路上，我遇到了应无物，和他拼了一场，看过了这招剑法。”
“哈哈……好……噗……”
狄青麟口吐鲜血，死尸倒地！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对于应无物的那番激励，竟然指点了杨铮。
他更没想到，谨慎小心的御敌，反倒成了自己的催命符，这可真是
——时也命也！
杨铮苦笑着倒在地上，拿出沈炼给的金疮药包扎伤口，刚刚把伤口包扎完毕，想要去找人，大门忽然被打开。
领头的人身着飞鱼服，高大威武，目露寒光，赫然便是——卢剑星！
不是为了抢功，而是帮忙背锅。
狄青麟这口锅，杨铮背不起！
第34章 美人画，假银票，红玛瑙
沈炼身上缠满了纱布。
乍一看，像是即将为法老王陪葬的木乃伊，再一看，又像是剥去苇叶香甜软糯的粽子，随时可能被人吃掉。
虽然是重伤号，但行走坐卧绝无任何问题，可包裹厚厚的纱布，让沈炼只能留在卧室，想要离开难如登天。
不用说，这定然是风四娘对于调走她的报复，她是要强的人，既渴望关爱与保护，又不希望被任何人小觑。
好在她只是多缠了几圈纱布，别的事情没有为难，否则沈炼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是呜呼哀哉。
倒也并非全是坏事，毕竟外面现在乱糟糟的，有数不清的公务要处理。
狼山盗匪，锦衣卫叛徒，作恶多端的侯爷，数额巨大的官银，韩林儿留下的四方门，层出不穷的隐秘势力……
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痛。
沈炼宁愿与东方青木生死搏杀，也不想处理这些破事，好在大哥三弟都需要功劳，这些事情他们会分担。
沈炼难得有两日清闲，一方面复盘这件事情，一方面根据玄武温良玉狄青麟的遗物，分析这些人背后之人。
别的可以先放放，温良玉的幕后之人必须揪出来，然后彻底毁灭掉。
此人绝对不能活着！
一片血肉一块骨头都不能留下！
卢剑星靳一川知道沈炼的习惯，搜查过程中，所有可疑之物，全部都给沈炼送了过来，甚至包括一册账本。
沈炼卧室的书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数十件“证物”。
薄如蝉翼有形无质的短刀；
侯府这些年的往来账目；
雕刻四灵神兽的令牌；
淬了剧毒的苦无；
写着“天残”二字的令牌；
温良玉随身携带的黄金面具；
一面颇为精致的梳妆镜；
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画卷；
五十张一模一样的百两银票；
一匣带有刺鼻氨味的黑色凝膏；
一张“迷魂秘药”的药方；
半份海外地图；
半块破损的古楚国金币；
一颗雕琢着山川脉络的红玛瑙；
……
看着书桌上的证物，风四娘略有些不满的说道：“这算什么？难道你要开个杂货铺，倒卖这些破铜烂铁？”
沈炼拿起凝膏，面色有些庆幸。
这是从温良玉身上搜出来的，是黑色凝膏而不是白色粉末，说明以对方的医学药理，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师姐，这件东西，你帮我拿出去销毁，不要用火烧，不要用水浸，要用石灰水销毁，不可存留半点。”
“从你看到这东西开始，你的表情就很不正常，我记得你小时候徒手攀爬百丈瀑布，也没有这般严肃，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让你怕成这个样子？”
“你知道为何狼山盗匪不怕受伤死战不退么？你知道他们为何眼神迷乱任人指挥么？你知道为何药效过了之后那些人酸软无力么？就是因为这个！”
“这东西有这么厉害？”
“这种东西，沾染一点，就会落入无间地狱，哪怕观音菩萨洒泪，如来佛祖降临，也无法挽回他的灵魂。”
风四娘叹道：“我明白了，这就像是你和我说过的，潘多拉魔盒，只要开启一条缝隙，后果便不堪设想。”
顿了顿，风四娘接着说道：“所以你才会辣手残杀，你才会让靳一川灭掉所有的盗匪，清除掉全部痕迹。
我还知道，你现在肯定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你会顺着线索，查找温良玉背后之人，然后那人会拒捕而死。
温良玉的势力很强，他背后有不止一个主子，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你会帮我么？”
“当然会！我喜欢冒险！”
沈炼稍稍松了口气，开始分析余下的那些证物，扫了一眼，排除一半。
药方直接毁掉！
伊贺忍者的苦无，天残门特有的身份牌，这些都没什么意义，毕竟他们只是拿钱杀人，雇主多半是狄青麟。
最为值钱的，还是从狄青麟的书房翻出的私人收藏品，还有温良玉随身携带的小玩意，这些才有推理价值。
最为特殊的有七件：
狄青麟：美人画卷，半张海图，侯府往来账目，五十张银票；
温良玉：梳妆镜、玛瑙、金币；
美人画卷既写意又写实，画卷中的美人栩栩如生，画家技艺之高深，美人姿容之绝艳，无不让人为之倾倒。
画卷上并未题字，但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绝非等闲之辈，就连狄青麟这等扭曲之人，也是小心翼翼收藏。
不过……
这幅画卷是拼接而成，上面一半是原本化作，时间约莫二十年，下面一半是后人增补，时间约莫五年左右。
增补之人技艺虽然高深，但毕竟没有见过这位绝世美人，没有原画师倾慕的心绪，自然也就无法倾注感情。
这种感觉就像是《红楼梦》，无论如何续写，终归还是异常的别扭。
书画之道，沈炼并不擅长，回到金陵可以请教师妹，七师妹水芙蓉，八师妹程小蝶，都是吟诗作画的好手。
海图牢牢记在心中，日后若是需要乘船出海，或许有用得到的地方。
往来账目记载的很详细，因为这是狄青麟亲手记录的，如果把上面记录的罪责加起来，足够七次满门抄斩。
银票原本无甚特殊，以狄青麟的富贵身家，五千两不过是九牛一毛。
诡异的是，这五十张银票竟然一模一样，连上面的编号都一样，说明这并非是正品，而是伪造的假银票。
银票有些类似于存折。
人们把银子存入钱庄，钱庄开具存储银两的凭证，也就是银票，每张银票都有编号，上面的数字绝不相同。
既然相同，那就说明银票有假。
假银票？
极乐楼？
这地方难道建造成功了？
到底是谁这么蠢，为何要把生金蛋的鸭子，涂抹上致命的剧毒呢？
极乐楼的意义何等巨大，岂是假银票那点利益可以相比的？
造假银票，真特么是又蠢又坏！
温良玉的随身物品也很有趣。
首先是梳妆镜，应该是他某位主子的信物，至于这位主子是谁，请恕沈炼分析不出来，只能有个大概猜测。
——他的主子肯定没被毁容！
毁容的人最见不得镜子，既然用镜子做信物，说明姿容颇为不俗。
另一种可能是，虽然他的主子没被毁容，但一人千面，擅长易容伪装，或者由于某些意外，只能换脸生活。
沈炼想到了七八种可能，推翻了三四种，留下几种等待下一步排查。
半块古楚国金币，应该是另一位主子的信物，发布命令的方式，就是一人一半金币，对上了就能证明身份。
这个无异于大海捞针，只能暂时收起金币，日后或许能凭此伪装身份。
血红玛瑙，最极品的玛瑙，最精工细作的雕琢，看其图样风格，应该是南北朝时期的作品，充满异族风情。
拿出拓片把图样记录下来，沈炼随即把玛瑙收起，准备上报朝廷。
无论六扇门、锦衣卫、东厂，抄家之时均会手脚不干净，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潜规则，只要别太过分，捞点小玩意儿赚点外快，没人会多说什么。
只不过这些东西都是证物，应该上报给上司，再让上司决定如何处置。
六扇门神捕，御赐平乱珏，理论上而言，沈炼的直属上司只有一个
——“捕神”郭不敬！
如果是宝贝，可以请师父赐予。
如果事关重大，无数人抢夺，可以让师父背锅，以郭不敬的武功，从他手中抢东西，可谓是难如登天。
第35章 白虎星君，世外桃源
“老二，可真是累死我了！”
卢剑星满头大汗的走来，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看向沈炼的书桌。
零碎的物品已经分门别类，账目已经清算完毕，沈炼甚至已经写完了案件总结和分析推测，效率高的吓人。
卢剑星撇了撇嘴：“老二，你若是有闲工夫，就帮我把奏折写了，狄青麟家里的破事儿，这可真是……”
“侯门深似海！”
“对对对，侯门深似海，你是不知道狄青麟那家伙有多邪恶，这货建造了一座地宫，里面是各种真人玩偶。
这种栩栩如生的人偶，必须活着的时候用秘药浸泡，可以储存数十年，那种场面，看得我三天不想吃饭！”
侯门富户的纨绔子弟，有的喜欢斗鸡走狗，有的喜欢喝酒赌钱，有的喜欢秦楼楚馆，也有一些心理扭曲。
卢剑星当了十年锦衣卫，见过无数纨绔子弟，也见过心理扭曲之人，但扭曲成这样子的，此前从未见过。
心狠手辣，心理扭曲，心理变态，与此同时，又充满智慧，喜好艺术。
尤其是在书画、建筑、蜡像、陶器等方面，更是有非常高的造诣，某些画作拿出去卖，足以卖出百两纹银。
沈炼吐槽道：“大哥，反正你现在吃不下饭，不如快刀斩乱麻，连着加班加点三昼夜，把事情处理完毕。”
“别逼我殴打重伤号！”
卢剑星有些好奇的问道：“我怎么觉得我是来背锅的，三弟也是来给你背锅的，你哪儿来这么多大黑锅？”
沈炼撇了撇嘴，就凭锦衣卫和东厂的恶名，不背黑锅，岂不是浪费？
“大哥，你要是不想要，下次我可以找别的人，比如翁泰北、陆绎。”
“翁泰北那个糟老头子，指不定哪天就咽气，天大的功劳有什么用？
陆绎是指挥使的儿子，只要他安安稳稳的活着，最少能做指挥佥事，他们家需要功劳么？活着就是功劳！”
翁泰北比卢剑星大十五岁，今年还不到五十，练武之人身强体健，至少还能活三四十年，怎么可能咽气？
对陆绎的评价倒是没错。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有三子，长子因病早夭，次子在某次刺杀中，替朱允炆挡了灾，家里只有陆绎这根独苗。
这根独苗如果折了，岂不显得朱明皇室刻薄寡恩？朱元璋要不要脸？朱标要不要脸？还有谁会尽忠职守？
所以说，活着就是功劳！
不过陆绎不是这么想，他想凭真本事建功立业，他的能力颇为不俗，在武功方面，比卢剑星也只稍逊一筹。
卢剑星一边吐槽同僚，一边翻看沈炼写的结案报告，他最喜欢看沈炼的结案报告，因为沈炼总是能够用最简单精炼的方式，把事情完整描述下来。
一、凌退思利用职务之便，盗走府库官银，从水路运到秘地，在那里重新熔炼，重铸一百八十万两银锭；
二、湘江镖局用自身关系网，一方面把银锭送到狄青麟府上，另一方面则是运送假银，吸引盗匪来劫掠；
三、落日马场裘行健、洛阳巨富花四爷、湘江镖局赵振飞，联手设了个不在场之局，为劫匪创造劫镖条件；
四、倪八劫镖，夺走银两；
五、按照原本计划，应该是让本地捕快夺回镖银，然后揭穿是假银，把黑锅扣在捕快身上，以此鱼目混珠。
不巧的是，沈炼参与此事，直接揭穿假银之事，并且逼问裘行健，从他那里得到线索，打乱全部计划；
六、由于裘行健招供，送上记录往来的账册，沈炼步步紧逼，狄青麟自知难以自保，设计假死脱身之策；
七、狄青麟一边清理青龙会安插在身边的卧底，一边让应无物去请高手来援助，一边设计让杨铮登门查案；
八、青龙会舵主尽数被杀，应无物请来玄武、东方青木、温良玉，雇佣数位杀手，杨铮登门，查找证据；
九、沈炼击杀玄武、温良玉、东方青木，杨铮击杀应无物、狄青麟。
这里沈炼用了乾坤挪移，击杀温良玉等人的功劳，给了靳一川，狄青麟和玄武的死亡，则是卢剑星所为；
十、根据已知线索分析，狄青麟除了青龙会之外，仍旧有一方盟友，这位盟友权势极大，已渗透锦衣卫；
十一、温良玉害死朱五太爷，收服狼山盗匪，和玄武是相同势力，二者面和心不和，温良玉有别的主子；
十二、狄青麟住处发现假银票，制作手法异常高超，很可能是狄青麟的盟友所为，该当派出神捕去严查；
十三、青龙会渗透多个镖局，利用镖局的运输通道，能够快速转运粮草军械等物资，此事必须尽快查证；
十四、狄青麟此人，同时涉及到勋贵家族、青龙会、神秘盟友，多半是有人暗中引导，此事需秘密调查；
十五、东方青木身死，西域四方门必然不会安分，如果六扇门在四方门安插了卧底，可以借机引导一二。
看着沈炼写的大串分析，卢剑星只觉得头疼欲裂，这些分析未必全都是正确的，但每一条都是不小的麻烦。
“老二，你是想把我累死么？”
“大哥，想什么呢？这些事怎么可能是你去做？就算是玄武叛逆之事，你也不能插手，那是楞严的事情。”
锦衣卫指挥使之下，有三位副使。
其中一位名为楞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位总管，全都是他的门生，门生被神秘势力收买，是极大的丑闻。
这事必须快速处理掉，而且必须是楞严亲自处理，卢剑星决不能插手。
卢剑星挠了挠后脑勺：“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难道让我回京述职？”
沈炼笑道：“回京休息，休养两三个月，我可能有新的事情麻烦你。”
卢剑星慌忙逃了出去，到了门口的时候，一把拉住想进门的靳一川。
“老二，你这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惹事精！惹不起你，但我躲得起，三弟快点离开，老二要发癔症了！”
沈炼：┐(￣ー￣)┌
怪我喽！
好像还真特么怪我！
每个神探都是扫把星，走到哪里都会发生命案，沈炼这种惹事精，更是能把事情疯狂闹大，闹得血流成河。
尤其最近几个月，沈炼惹事的功力再次见长，堪称江湖第一扫把星！
不对，这么大的煞气，应该是江湖第一白虎星君，那才是真正的杀伐。
风四娘走进屋子，看着沈炼迷迷糊糊的表情，问道：“你想什么呢？”
“白虎……”
“嗯？啊！”
“砰！”
沈炼的脑袋被按在了桌子上！
“你给我清醒一点！”
“师姐，我说的是白虎星君！”
“白虎星君？原来是白虎星君，我还以为是锦衣卫那个白虎呢，那家伙整天杀气腾腾，想想就觉得倒胃口。”
风四娘讪笑几声，用比卢剑星更快的速度冲出屋子，抬头看了看，期盼天上掉下一颗流星，把屋子给摧毁。
……
荆州，乡下。
丁典恢复体力后，便带着凌霜华去了乡下，他无心建功立业，也不想参与江湖纷争，只想在乡下种花养草。
当然，他也知道，凌霜华作为犯官之女，按照大明律应该送到教坊司。
沈炼没有过问此事，而是在伤亡名单上写了遇刺身亡，着实是大恩情。
临走之前，丁典把神照功录下，送给沈玉门，随后便安心离去，沈玉门没有挽留，反而帮丁典清除了痕迹。
两人没有种植名贵花卉，而是用山间野花作为装点，又买了片菜园，丁典种地种菜捕鱼，凌霜华织布种花。
安然恬淡，与世无争。
没有江湖，没有宝藏，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阴谋。
他们有了孩子，有了新的朋友。
他们家的菜园里，种上了萝卜、白菜、莴苣、茼蒿，当然还有空心菜。
那是他的朋友替他种的，因为他的那个新朋友，外号叫做——空心菜！
第36章 劫镖，捕神的好徒弟
黄昏。
落日照在这面大旗上。
旗杆是黑色的，旗面也是黑色的，旗帜上绣着五条白犬，一朵红花。
五犬开花旗！
这是四家大型镖局成立的联盟，五犬代表四家镖局的五个管事：
长青镖局总镖头百里长青。
镇远镖局总镖头邓定侯。
振威镖局大当家归东景。
振威镖局总镖头西门胜。
威群镖局总镖头姜新。
同样是镖局的掌舵人，为何有人是大当家，有人是总镖头？
大当家一般在镖局管事，甚少亲自参与押镖，总镖头则是可以雇佣的。
举个例子，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请动百里长青亲自押镖，但如果归东景不愿意，金山银海也请不动他。
这是镖局行约定俗成的规矩。
中原镖局、长风镖局、大镖局、福威镖局、龙门镖局、大王镖局、镇远镖局、威远镖局、宁远镖局……
无论是关内还是关外，无论中原汉人还是辽金元清，只要是镖局，全都遵从这个规矩，镖师最懂得守规矩。
合吾一声天下走，听起来似乎潇潇洒洒，实际上是和气生财，赚的都是辛苦钱，需要严格的行规作为束缚。
哪怕是百里长青、西门胜、赵天豪这种级别的镖师，押镖的时候，也必须谨守规则，否则就是砸自家招牌。
守规矩另外的好处，就是能够减少不必要的损失，比如——劫镖！
都是混口饭吃，没必要生死搏杀。
你给我个面子，我给你个面子，交点过路费，就能带着镖车过去。
江湖上敢不给五犬开花旗面子的盗匪不多，押镖的是邓定侯，他是少林俗家弟子，精通少林“百步神拳”。
所有镖师都觉得，这趟镖必然能安全送达，没有盗匪敢来劫他们的镖。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两个胆大包天的人，在他们二里外的树林中，吃着馒头，啃着烧鸡。
一个笑呵呵的，名叫丁喜。
他是个很随便的人，有好衣服，他就穿着，没有好衣服，他就穿破的，有好酒好菜，他就猛吃，没钱吃饭，就算饿三天三夜，丁喜也不会很在意。
丁喜很懂得知足，他很喜欢笑，很少有人看见他板着脸的模样。
他笑得很随便，有时候会皱起鼻子来笑，有时会眯起眼睛来笑，有时候甚至会像小女孩一样，噘起嘴来笑。
他的笑容中，绝对看不出有一点儿恶意，更没有那种尖酸刻薄的讥诮。
爱笑的人总是很讨喜，所以他身边的人，总说他是讨人喜欢的丁喜。
丁喜身后的那个青年，就不是那么讨喜了，他总是板着脸，恶狠狠的，抬头看人的时候，像是要找茬打架。
他叫小马。
愤怒的小马！
他有一双非常凌厉的拳头，这对拳头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落在某个讨厌的人的肚子上，或者打歪他的鼻子。
他们准备劫镖。
五犬开花内部有叛徒，把押镖路线出卖给他们，他们已经做好准备。
邓定侯号称“神拳小诸葛”，向来都是算无遗策，但就算诸葛在世，也算不到这种完全出乎预料的意外。
除了押镖的镖师，知道路线的不超过三个，全都是五犬开花的管事。
就算五犬开花内部有探子，五犬总不能有叛徒吧？这岂不是开玩笑？
谁会自己出卖自己呢？
事实证明，真的有。
镖车经过丁喜的陷阱，顿时落入到了陷坑，三点寒星打向邓定侯坐骑，坐骑吃了这一击，顿时受惊乱跑。
恰在此时，一条三丈长索，卷向镖车前面悬挂的五犬开花旗。
不是为了夺取旗帜，以此来羞辱五犬开花，而是因为他们的镖物，刚好就在旗杆中，镖车只是故布疑阵。
此番变化突如其来，而且速度实在是太快，即便是邓定侯，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长索成功卷在旗杆上。
丁喜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把旗杆里面价值百万的珠宝卷走。
“嗤！”
一颗石子从远处飞来。
石子的速度并不快，蕴含的力量也不是很强，但却精准至极的点在长索和旗杆的牵连处，打散丁喜的力道。
丁喜双目微微一凝，并没有坚持去劫夺镖货，而是拉住小马，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次劫镖失败了！
不仅因为那颗石子，还因为被石子稍稍阻碍，邓定侯便成功站起。
邓定侯的“百步神拳”，已经有八九成的火候，堪比少林那些七八十岁的护法武僧，打起来对双方都没好处。
丁喜不想杀人，更不想被人杀。
邓定侯稳了稳身子，问道：“是哪路好汉出手相助，还请现身一见。”
“是我，沈炼！”
沈炼缓缓从一旁走出。
狄青麟之事已然结束，一百八十万两银子被追回，狼山也被彻底毁灭。
余下的线索有两条，沈炼原本想查温良玉之事，怎奈温良玉背后之人藏得实在是太深，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就在沈炼想去西域探查的时候，镖局行发生了一件大案，郭不敬让沈炼放下手边的事，先把这件案子查清。
至于温良玉的主子，那个疑似在西域的神秘人物，郭不敬让大弟子佟林去探查，反正佟林最近一直都闲着。
捕神门下九大弟子，除了凑数的郭芙蓉，刚好是四男四女，每个人都属于天赋异禀，但全都让郭不敬头痛。
大弟子佟林太懒，二弟子柳长街太散，三弟子风四娘太野，四弟子沈炼太凶煞，五弟子追风太重情，六弟子十三娘太要强，七弟子水芙蓉太淡然，八弟子程小蝶太善良，没一个省心的。
相对而言，男弟子中，柳长街最得郭不敬喜欢，最适合继承捕神衣钵，沈炼至阳至刚，最适合继承惊涛掌。
女弟子中，十三娘和程小蝶都是非常优秀的传人，但郭不敬想让女弟子另立门户，成立“六扇门女神捕”。
十三娘适合成为女捕神，程小蝶为她出谋划策，水芙蓉查漏补缺，风四娘执行任务，算是很强力的组合。
为了这个设想，郭不敬闲着没事就会操练弟子，弟子们为了答谢师父，历练时遇到麻烦，都会请师父背锅。
师徒情深！
师徒情深啊！
看到来人是沈炼，邓定侯稍稍松了口气，沈炼虽然辣手无情，但从来不会欺压良善，更不会伙同盗匪劫镖。
“多谢沈捕头仗义出手，日后若有需要之处，邓某必鼎力相助。”
邓定侯拱手一礼。
沈炼道：“不必日后，我找你是想问个问题，回答问题就可以了。”
“什么问题？莫非是湘江镖局？我们和湘江镖局无关，五犬开花麾下也不包括湘江镖局，请沈捕头明鉴。”
湘江镖局之事，已然传遍天下，镖师走镖的难度，至少提升了五成。
不是来自于盗匪的阻碍，而是来自于朝廷的探查，让人气的想骂娘。
本来赚的就是辛苦钱，还要再出钱买通行证，收入比以前少了三成。
唯一感到庆幸的，便是湘江镖局没有加入五犬开花，否则邓定侯就算浑身是嘴，也只能去大牢里面反省。
“湘江镖局之事已经结束，我不是查这个的，我是查王万武的案子。”
“大王镖局总镖头王万武？”
“没错，六月十五，王万武被发现死在家中，杀死他的武器是枪，疑似会客之时被偷袭，你可知道此事？”
“这……着实不知！”
邓定侯感觉到了麻烦。
他和王万武有些交情，曾经想把大王镖局拉拢到五犬开花，为此曾与王万武密谈两次，只是王万武没答应。
这种事情，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甚至会越说越乱，最终把自己绕进去。
“你们这趟镖，目的地应该就在前方的保定府吧，你先去送镖，等到把生意结清了，再去鼎香楼找我。”
“多谢沈捕头。”
第37章 不气盛还叫霸王枪么？
鼎香楼是保定府最好的酒楼，做驴肉的手艺天下一绝，不亚于御厨。
最为关键的是，鼎香楼很懂得为顾客考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吃法。
富豪贵客有暖阁包厢，寻常客商有八仙桌子，就算是街头苦力来了，也能花几文钱，买一碗驴杂碎汤。
混江湖的，则喜欢买二斤五香酱驴肉，四五张大饼，再来一斤老白干。
沈炼虽然身在官家，实际上也是跑江湖的，风里来雨里去，最喜欢鼎香楼的大饼卷驴肉，还有驴肉锅贴。
只不过沈炼喝的酒不是白干，而是左诗最新酿制的清溪流泉。
左诗不仅是沈炼的贴身丫鬟，还是沈炼的助手，如果不是特别危险特别紧急的案子，沈炼都会带上左诗。
一方面有人聊天解闷，另一方面则是不必处理那些繁琐小事，甚至给朝廷的奏折，也可以让左诗帮忙写。
左诗为沈炼斟了一杯酒，看向大厅左侧的墙角，问道：“公子，这就是传说中的霸王枪？真是威武霸气。”
左侧靠墙的三张桌子拼了起来，上面铺着红毯，垫着锦墩，缀着鲜花，摆放着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长的铁枪。
枪尖虽利，线条却纤秀柔和，有一种既狂野凶悍又精致秀雅的美感。
霸王枪。
江湖中最霸道的武器之一。
西楚霸王项羽传下霸王枪法，虽然仅有一十三招，但刚猛凌厉，练到极处无坚不摧，千军辟易，所向披靡。
可惜江湖纷纷扰扰，有几人能有西楚霸王的神力？有几人能有纵横天下的勇决？有几人能体会枪法之精意？
没有无敌的心性，没有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勇气，就是下九流的武功。
如果能体会霸王真意，就能把简简单单的枪法，变为当世顶尖的绝学。
这可不是什么易学难精，而是要么就学会了，要么就学废了，从秦末至今千余年，能用霸王枪的寥寥无几。
当今江湖，能用霸王枪的，唯有大王镖局总镖头王万武，可惜王万武被偷袭刺杀，他的女儿还差几分火候。
沈炼笑道：“你的性子太柔和，不适合用枪，就算练枪，也应该是梨花枪之类的功夫，霸王枪不适合你。”
左诗当然是会武功的，不过左诗修行的是玄门正宗心法，强身健体，凝神静气，不求杀敌，但求自保。
霸王枪，那是天方夜谭！
说话功夫，一群江湖人呼啦啦的进入鼎香楼，拿刀带剑，穿金戴金，面目倨傲，出手阔绰，说话咋咋呼呼。
“这就是传说中的霸王枪？”
“肯定是，除了霸王枪，什么枪有这么长、这么重、这么凶煞？”
“没见识了吧，霸王枪或许是最长最重的枪，但要说凶煞，还是六扇门沈二爷的孤问枪，那家伙简直……”
“简直什么？”
“简直是判官手中的生死笔，就那么轻轻一划，就能够勾魂夺魄。”
“慎言，慎言，这话若是传到沈二爷耳中，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我听说沈二爷脾气怪异，命格也有些古怪，走到哪都会死人，当心沈二爷听到这话，到你们家过年！”
“滚犊子，盼我点好行不行？”
“你这王八蛋好不好，坏不坏，老子才不在乎，我只想吃饱喝足，然后看霸王枪和金枪徐的双枪决斗。”
金枪徐是保定府的枪法高手，手中长枪是黄金混合精铁铸成，能够如同灵蛇般随意弯曲，枪法诡异莫测。
武学之道，以力克繁，变化莫测的蛇枪，刚好被霸王枪克制，再加上霸王枪偌大威名，没人觉得金枪徐会赢。
左诗小声问道：“公子，你觉得这一战谁会赢？金枪徐有机会么？”
沈炼道：“有机会，但他应该把握不住那个机会，不过他能活下来。”
“为什么？”
“因为来了个管闲事的。”
沈炼说的管闲事的人，当然不是在说自己，沈炼是捕快，这是职责，既是职责所在，怎么能说是管闲事呢？
沈炼说的是丁喜。
丁喜不愧是知足常乐的人，刚刚劫镖失败，立刻就能调整好心态。
他似乎什么也不在乎。
无所谓成败，无所谓输赢，无所谓浮沉，无所谓金银珠宝，无所谓荣华富贵，无所谓生死寿夭，全都无所谓。
小马就不是如此，小马别的事情可以全不在乎，但打架必须挥出拳头。
就算敌人武功比他高十倍百倍，就算能一掌拍死他，他也会挥拳反击。
所以丁喜能修成超然外物，不萦于心的武功，小马能修成连他自己也不理解的，莫名其妙就能取胜的拳头。
或许功力比他们浑厚，或许招数比他们精妙，甚至握住了他们的脉门，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但下一秒他们就可能用不可思议的办法反败为胜。
江湖中这种高手不算多，最有名的莫过于楚留香、陆小凤。
小马的名声或许不是很大，但他那双拳头，就算邓定侯也会头疼。
决斗的时间是明天下午。
金枪徐又开心，又失落。
开心在于王万武已死，挑战者是他的女儿，他觉得自己有九成胜算。
失落在于他为此感到开心，说明他内心对王万武很恐惧，也让金枪徐明白自己已经老了，没有年轻时的豪气。
王大小姐则全不在意。
她现在就像是破釜沉舟的项羽，不管前方是什么样的对手，除了持枪发起冲锋，以命搏命，没有别的选择。
在超越极限的压力下，王大小姐对于霸王枪有了更深的领悟，她的心绪似乎穿越千年时空，到了巨鹿战场。
不是大开大合，所向披靡。
而是心如止水，热血沸腾。
这就是霸王枪么？
这就是父亲出手时的感受么？
……
阳光灿烂。
霸王枪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蓝天白云，远山青翠，竹篱下开满了鲜花，云雀和黄鹂在树梢间飞舞，甚至连风都在传播着生命的种子。
这是生命怒放的季节，在这种热烈的季节里，没有人会想到死。
但死亡总是无法避免。
决斗同样也是无法避免。
王大小姐为何要与金枪徐决斗？
没有人知道。
就连金枪徐也不知道。
决斗需要理由么？
决斗什么时候需要理由？
决斗只需要时间地点和武者。
未时三刻，王大小姐持枪而来。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
有些女人就像精美的瓷器一样，只能远远地欣赏，轻轻地捧着，只要有一点儿粗心大意，她就会碎了。
王大小姐却绝非如此，她就像是六月天的阳光，美得令人全身发热，又像花木兰、梁红玉，充满勃勃英气。
霸王枪王大小姐！
看着王大小姐的英姿，左诗忽然觉得有几分羡慕，好似看到了风四娘，又像是十三娘、水芙蓉、程小蝶。
“公子，她好威风！”
“步伐稳健，心如止水，她比传闻中厉害一些，至少有王万武八成火候，金枪徐的胜算，不超过两成。”
沈炼双目微眯，认真看了两眼，便看透王大小姐的虚实。
邓定侯已经送完了镖，此时也在此地观战，好奇的问道：“这位王大小姐年轻气盛，这岂不是破绽？”
沈炼反问道：“不气盛还叫霸王枪么？不气盛还是西楚霸王么？不气盛敢带着三万人冲五十六万么？”
少年热血，一往无前。
没有勇往直前的劲头，没有奋勇冲锋的勇气，那算什么霸王枪？
“这我就放心了，为了给自家晚辈涨气势，我去赌场押了一注。”
“很好，很好，很好！”
“沈捕头也下注了？”
“这倒没有，我是来抓赌的！”
邓定侯：o((⊙﹏⊙))o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么？
第38章 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邓定侯轻声道：“如果霸王枪是枪中狮虎，金枪徐就是枪中毒蛇。
金枪徐家传的枪法，本来有一百零八式，金枪徐又加了四十一式，才变成现在的蛇枪一百四十九式。”
沈炼点了点头：“如果金枪徐的子孙后辈，有这种心气，至少能保徐家百年富贵，徐家能成为武林世家！”
邓定侯道：“金枪徐虽然不是绝顶高手，徐家也没有绝顶天才，但稳扎稳打的提升，才是长久发展之策。”
“你可以这么教导儿子。”
“别！镖师这碗饭，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不想让他们走我的路。”
“那就成立武林世家呗，只要奋斗三四代，就能成为武林世家，到时候做镖局大当家，比总镖头更舒服。”
“沈捕头呢？”
“我们家的香火，当然是让我大哥去负责，我才懒得管这些事！”
就在两人说话功夫，王大小姐和金枪徐已经展开交锋。
这两杆枪都是经历百战、杀人无数的利器，它们本身就带着一种杀气。
枪为百兵之王。
没有经历杀戮的枪，无论多么锋利多么尖锐，也不过是凡品，唯有经历足够的杀戮，才能修成绝世枪法。
王大小姐天生神力，自幼得王万武严厉教导，根基颇为扎实，这一路挑战诸多高手，积攒了不俗的经验。
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挥枪，都能有所收获，都能把根基变为实力。
霸王枪又长又重，本来只适于两军对垒、冲锋陷阵，若用于武林高手比武较技，就不免显得太过笨重。
哪怕是身高体壮的壮汉，比如威名赫赫的沈炼，用的枪也没有这么长。
看到王大小姐用枪之前，没有人觉得她能施展如此刚烈威猛的枪法，没人觉得能将这杆大铁枪挥舞自如。
看到王大小姐用枪之后，所有人不由得都为之赞叹，这杆枪好似是上天为她铸造，有一种神而明之的契合。
她的枪法不如金枪徐精妙，凌厉枪风却足以弥补招式变化间的不足。
无论枪尖、枪杆、枪身，都能轻松致人死命，枪风所及之处，别人根本无法近她的身，擦到就死，碰到就伤。
如此枪法，方才是千军辟易。
刹那之间，王大小姐已经狂攻六七十招，金枪徐却只还了十招，其余招式全都是防守，显然打算以逸待劳。
对付势大力沉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其锋芒，趁势反击，这话理论上没有错误，但并非适用全部情况。
霸王枪就是例外。
霸王枪如果只是单纯地狠砸，绝不可能流传到现在，项羽如果是无脑冲锋的莽夫，也不可能成为西楚霸王。
任何兵器都是有技巧的，发力需要的是全身肌肉的配合，需要的是精气神的凝聚，需要人与兵刃融为一体。
霸王枪施展起来之后，沉重和粗长就不再是缺憾，而是成为助力。
就好似推着独轮车下坡，只要把车子推起来，就能自然而然下滑，人需要的是掌握平衡，甚至要收住力量。
更别说霸王枪讲求气势，向来都是只攻不守，越战越勇，如果任凭王大小姐蓄势，便是城墙也能一击洞穿。
百招过后，王大小姐的气势已经如龙似虎，灼热气血让人心惊胆颤。
不懂枪法的高声叫好，觉得王大小姐此战必胜，娇滴滴的美人，用霸王枪击败老前辈，绝对是最佳的谈资。
半懂不懂的面露讥诮，觉得这些叫好之人全无见识，明明是金枪徐退避三舍，避其锋芒，马上要反败为胜。
真正懂行的点头称赞，能从两人枪法间的变化，以及对决的战术，分析自身的不足，以此来进行查漏补缺。
一百二十招，王大小姐的力量超越自身极限，已经收不住自身力道。
就算王大小姐有心点到为止，以她目前的根基，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不仅她做不到，邓定侯也做不到。
两杆长枪之间好似是冰火地狱，一边是至阳至刚的血气，一边是冰寒刺骨的蛇枪，稍稍靠近，就会被搅碎。
邓定侯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带着西门胜来观战，西门胜擅长笔法，与枪法有相通之处，或许会有解法。
“铛！”
只听得一声爆响，金枪徐手中蛇枪被轰飞，王大小姐一招“千军辟易”中宫直入，刺向金枪徐的胸口。
这一枪积攒百余招的气势，积攒她这一路常胜不败的威严，就算金枪徐穿着金丝宝甲，也会被轰断肋骨。
“铛！”
又是一声轻响，被击飞的蛇枪诡异的飞了回来，灵蛇甩尾，从一个险之又险的角度，点住王大小姐神门穴。
神门穴位于手掌后瑞骨之端，轻轻一触便会劲力全无，王大小姐神门穴被枪尾点住，霸王枪当即脱手飞出。
以霸王枪此时的力道，脱出飞出也能洞穿金枪徐，恰在此时，蛇枪猛地跳动一下，击歪霸王枪飞射的角度。
“轰！”
霸王枪擦着金枪徐的脖子轰在背后的大树上，大树被枪头洞穿，前边露出半截枪头，后边露出半截枪尾。
决斗被人强行打断，按照王大小姐的脾气，肯定不会就这么罢手。
但她必须罢手！
蛇枪抵住她的脖子，只要稍稍向前刺出两寸，她便会香消玉殒。
沈炼收起蛇枪，扔给金枪徐。
“二位，胜负已分，点到为止，大家不伤和气，如何？”
金枪徐自然不会反对，王大小姐却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能把蛇枪用的这么好？莫非是枪法行家？”
“这位是六扇门沈捕头。”
邓定侯担心王大小姐年轻气盛，惹恼了沈炼，赶忙出言提醒了一句。
王大小姐问道：“沈捕头，你就是辣手追魂沈炼？早就听说你的枪法非常高明，没想到高到这等地步。”
“旁观者清，运气而已。”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不是输不起的人，你想要做什么？”
“我来查你爹的案子，原本想去你们家，半途听说你来了保定，又千里迢迢的赶来，问点线索真是难。”
王大小姐略有些不好意思。
她发现父亲死了，而且是被人用枪法杀死的，所以一路比斗枪法高手，一家家打上去，希望能查找到凶手。
这种查案方式，真不愧是霸王枪的传人，王老爷子一定非常欣慰！
……
鼎香楼，二楼包厢。
沈炼，左诗，王大小姐，邓定侯，丁喜，小马，六人大眼瞪小眼。
小马向来是天不服地不服，最是坐不住，很是不客气的问道：“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我们没时间去杀人！”
沈炼笑道：“没时间杀人，但你们有时间劫镖，而且不止一次。”
丁喜双目精光一闪：“那块石头是你扔的？沈捕头真是好本事！”
小马恶狠狠地说道：“我不管你有多少本事，想要抓我，就要看你的拳头够不够硬！你看我先……”
话未说完，丁喜拉住了他。
“沈捕头，镖局有镖局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规矩，镖局的规矩是自己去讨镖，朝廷则是需要报案人。”
这话说的很漂亮！
无论镖局丢了多少镖银，只要他们没有报案，沈炼就不能管，而镖局丢了镖银之后，多数都是自己处置。
这是江湖和六扇门的默契！
沈炼道：“没人报案，我也不是来查劫镖案的，我查的是杀人案！”
王大小姐没好气的说道：“江湖人死在江湖道，用不着沈二爷帮忙。”
沈炼道：“你爹的案子比你想象的更重要，所以不需要去衙门报案。”
“朝廷有这个规矩么？”
“当然有！”
“什么时候有的。”
“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第39章 沈家人怎么会贪钱？
“听过一句话么？官字两张口，别和我讲理，我说的话就是道理。”
沈炼示意了一下，左诗起身为众人倒了杯酒，酒自然是清溪流泉，一等一的美酒，但在众人眼中好似毒药。
邓定侯小声说道：“沈捕头，我就是下了两注，没这么大罪过吧？”
王大小姐侧头看向沈炼：“都说沈捕头虽然出手狠辣，但清正廉明，今日得见沈捕头，才知道传言有误。”
沈炼对此表示赞同：“传言怎么可能是真的？真话能叫做传言么？”
左诗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眼睛。
小马对此最是无所谓，干脆利落的一饮而尽，随即双目圆睁，满是回味砸了咂嘴，见左诗捂住眼睛，立刻伸手把酒壶拿来，咕嘟咕嘟喝个精光。
“好酒！好酒！好酒！”
小马连说三个好，随即对着沈炼翻了个白眼：“这么好的酒，价格肯定不会很便宜，你的俸禄买不起。”
王大小姐惊道：“真是贪官？”
邓定侯心说你们几个小混蛋，一个比一个莽，一个比一个虎，脑子能稍微正常点么？老王头儿这么教闺女？
“沈捕头是富户豪门出身，叔叔是昔年的首富沈万三，别的东西我不敢做出保证，金钱方面肯定不会贪。”
小马：这么有钱？早知道我就不去劫镖了，直接抢沈炼多方便！
王大小姐：该死的糟老头子，为啥不早点提醒我，这下真是丢脸！
两人都没什么城府，心里想的全都写在脸上，这下捂脸的成了邓定侯和丁喜，左诗则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酒是我酿的，不是买的。”
小马闻言双目一亮，用比丁喜更快三分的速度，把另一壶酒拿走。
既然是沈炼自家酿的酒，那就说明别的地方买不到，若是不多喝点，以后可就没机会了，抢酒才是要事。
王大小姐羞的想要钻桌子，心说今天真是不幸，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透过手指缝看了看，小马正忙着抢酒喝，邓定侯满脸无奈，沈炼面无表情的吃肉，丁喜笑眯眯的看着她。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笑的？你这家伙最不像好人，最讨人厌！”
王大小姐指着丁喜，好似小辣椒一般连连爆发，说的丁喜举手投降。
沈炼沉声说道：“酒也喝了，肉也吃了，现在咱们说正事，我怀疑王万武被杀案，与这次劫镖案相关。”
小马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不认识什么王万武，肯定不是我杀的。”
王大小姐给邓定侯使了个眼色，示意邓定侯看住丁喜，可惜王大小姐生性耿直，使眼色的能力着实不行。
就连左诗，都看得清清楚楚。
丁喜解释道：“劫镖的难度，不在于击败镖师，而在于查找线索，我无需查找线索，因为有人主动送来。”
邓定侯闻言心中一惊：“此次劫镖也有人送消息？这怎么可能？”
丁喜道：“如若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财宝在旗杆里，若非沈捕头帮了你一次，我已经把财宝出手了。”
王大小姐叱道：“你这家伙看起来笑嘻嘻的，没想到这么坏，我们镖师赚的都是辛苦钱，还要被你打劫。
你劫一次镖，我们至少要多付出五六倍的心血，甚至四五年白辛苦，若是打劫的多，整个镖局都会破产。
你以为镖师很风光？
你以为总镖头很厉害？
实话告诉你，押送价值一百万两的金银珠宝，扣除全部开支，分到总镖头手里的钱，最多不超过五千两。
总镖头尚且如此，镖师趟子手又能分多少？而且这种大生意，两三年也遇不到一次，平日赚的那就更少。
赚的少，风险大，半路上既有山贼盗匪劫掠，还有官府吃拿卡要。
万一这趟镖丢了，找不回来，有几家镖局赔得起？就算赔得起，也会丢了镖局的招牌，定然会一落千丈。
一家镖局养的不仅是镖师，还有镖师的亲眷，以我们家为例，镖师趟子手连同家眷，差不多要养七百人。
如果大王镖局倒下，这七百人的衣食住行谁负责？难道你负责么？
看你的模样，多半是喜欢劫富济贫的义匪，但劫富济贫的代价，就是搞出另一批需要你劫富救济的贫苦。”
王大小姐说的义正词严，丁喜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因为这种事情根本没法反驳，他们搞错了打劫对象。
另有一点，劫富济贫绝不仅仅是搜刮富家大户，然后给贫户扔钱，这样只会给他们招致祸患，那些大户惹不起武林高手，难道惹不起贫苦农户么？
“安全”劫富济贫非常不容易！
这其中涉及到销赃、洗钱，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每一步都耗资巨万，想把金银换成货物，又是一大笔开支。
价值一百万两的金银珠宝，最终能够收到价值三十万两的米粮，已经是对方法外开恩，厚道的不能更厚道。
郭不敬教导弟子的时候，便详细讲述过这其中的关节，甚至让天牢中的囚犯授课，告诉弟子该如何破案。
邓定侯沉声道：“这位小兄弟知道我们的路线，说明内部有人泄密。
当初成立五犬开花之时，我曾经找过王老哥，希望他能加入，王老哥虽然拒绝此事，但并非完全拒绝。
至少百里长青找他的那次，王老哥已经松了口，如果再多劝两次，多半能够加入，他可能是因此而死。”
沈炼道：“湘江镖局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有势力盯上了镖局。”
小马撇了撇嘴：“我觉得你现在就盯上了镖局，你们家也是大势力。”
沈炼摆了摆手：“如果你的意思是朝廷想要动镖局，那你大错特错。
朝廷的手段是招安，并且天下间所有的大型镖局，都与朝廷有关联。
如果你说的是我大哥，他如今在荆襄忙的焦头烂额，没有那么多时间。
如果你说的是我叔叔，他在海外风流快活，安享晚年，除非大限将至，否则不会回来，更不会组建势力。”
顿了顿，沈炼问道：“知道押镖路线的有多少人？他如何泄密给你？”
前一个问题问的是邓定侯。
后一个问题问的是丁喜。
邓定侯沉声道：“这次的镖货价值实在是太高，我不敢大意，知道具体行进路线的，只有五个管事。”
丁喜道：“三个月前，有人送了封信给我，说他可以将你们押镖的路线泄露给我，条件是我劫镖之后，要分给他三成镖货，我若肯接受他的条件，就得先将送信来的这个人杀了灭口。”
“你接受了他的条件？”
“我没有别的选择，因为无论我接不接受，送信的人肯定会死。”
“然后你就劫了一次镖！”
邓定侯握紧了拳头，那趟镖他们赔了六万两，镖局信用严重受损，他不得不亲自去押镖，以此挽回名声。
“我劫下那趟镖之后，他又叫人送了封信来，要将他应得的那一份，送到他指定的地方去。
送完货之后，立刻就得走。
假如我敢在那里窥伺跟踪，就没有下一次生意了，当然，送信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这个人非常谨慎。
不仅谨慎，而且很厉害。
他不仅知道你们的秘密，而且无论我藏到哪里，他都能找得到。”
邓定侯道：“算上这次，你一共劫了三次镖，这次没有去送货，所以死了五个信使，你收到了五封信。”
“没错！”
“信呢？”
“在尸体怀里。”
“尸体呢？”
“我把他们埋在饿虎岗。”
饿虎岗是有名的盗匪窝，也是镖师最大的敌人，过这条路的时候，要么付高额买路钱，要么靠刀子冲出去。
饿虎岗地势险峻，内中盗匪首领深谙守御之法，经营的好似铁桶，强如五犬开花，也无法击破饿虎岗盗匪。
这些年，死在饿虎岗的镖师，加起来超过三位数，拼杀而死的盗匪，更是不计其数，双方乃是生死血仇。
邓定侯若是敢去饿虎岗，必然会被盗匪乱刀分尸，剁成肉酱。
沈炼沉声道：“饿虎岗的事，没什么好查的，与其想饿虎岗，不如想想那三成货物，此人该如何销赃。”
左诗小声道：“保定附近并没有擅长销赃的大势力，不过六七八月份，会有两个外域兄弟四处收宝物。”
邓定侯惊道：“外域兄弟，姑娘说的莫非是黑白摩诃？”
黑白摩诃是孪生兄弟，他们的父亲是天竺人，母亲是藏女，生下来之后刚好是一黑一白，这才有此名号。
两人精通天竺瑜伽功，还精通藏地的手印观想之法，会说七八种不同地方的语言，专门经营珠宝销赃生意。
每年六七八月份，两兄弟都会来中原搜集宝物，什么宝物都敢收，而且收货颇为公平，从来不会黑吃黑。
收到珠宝之后，他们会把宝物贩卖到波斯、藏地、天竺，就算六扇门有通天法眼，也很难追到这些宝物。
因此，无论是独行大盗，还是某些黑道势力，都喜欢与他们做交易。
在黑市生意方面，黑白摩诃的名气非常大，据说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打算招揽他们，已经密谈过数次。
如果是他们，或许有意外收获！
第40章 瞒天过海，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五犬开花有五位管事。
若论老谋深算、算无遗策，那自然是长青镖局总镖头百里长青，他也是众人公推的首领，五犬开花大当家。
若论思路开明、魄力豪雄，那自然是镇远镖局总镖头邓定侯，此次四家镖局大联盟，便是邓定侯亲自联络。
若论骁勇善战、奋勇决绝，那自然是威群镖局总镖头姜新，只不过姜新太喜欢拼命，每年都有数月要养伤。
若论武道修为、凌厉果断，那自然是振威镖局总镖头西门胜，南七北六十三省的镖局，他的武功排在前三。
若论大智若愚、福星高照，那自然是振威镖局大当家归东景，归东景出道三十二年，竟然从未受过半点伤。
归东景此时就在沈炼眼前。
有福气的人总是很富态，归东景就是富态的人，但绝不是胖，而是壮。
归东景的身材近乎是方的，脑袋像是个方块，身体像是个方块，胳膊腿也都像是方块，好似是积木搭建的。
这种身材，原本会显得很别扭，但归东景却显得很和气，很温暖，像是富态的大掌柜，而不是镖局大当家。
他的脑筋绝不比任何人慢，能让别人去做的事，他绝不肯自己去做，能够答应别人的事，他绝对不会拒绝。
如果不能答应，归东景拒绝的比任何人都快，比任何人都坚决。
现在就是不能拒绝的时候。
沈炼按照官爵只是捕快，但他是捕神的弟子，有调动兵马的平乱珏。
镖局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种看似官职不大，实则什么都能管，并且背景深厚的人，得罪这种人会很麻烦。
沈炼问什么，他就会回答什么，既没有丝毫隐瞒，也不会多说半句。
沈炼很喜欢这种人。
合作总比反抗要舒服得多。
“知道我为何来找你么？”
“劫镖案，杀人案，知道路线的就这么几个，我的嫌疑是最大的。”
归东景回答的非常干脆，甚至比沈炼想得更多：“这蕴含着极大利益。
首先是镖货，按照五犬开花内部的分配原则，我这种吃干股的，最多只有一千五百两，还要负责善后事宜。
如果我派人盗取镖货，哪怕只能得到三成，也是数十万两，天差地别。
其次是镖局，被劫镖之后，需要赔付的是镇远镖局，如果镇远镖局因此而破产，我就能借机收入囊中。”
沈炼笑道：“说的真好，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抓你归案了，你是选择负隅顽抗呢，还是选择让我动手？”
“沈二爷在开玩笑吧？”
“没有，这叫瞒天过海，我对外宣称抓到凶手，敌人就会放松警惕，那样我就有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沈炼满脸笑意，拿出平乱珏轻轻放在桌子上，背后铁匣发出铿锵之声。
“还请归大当家千万配合，事成之后必有重谢，振威镖局的镖车过荆襄之地时，我大哥能够保证安全。
你也可以在荆州开一家分号。
来，归大当家，这是酒神之女亲手酿造的美酒，皇宫里都没有存货。
喝了这杯酒，合作愉快！”
沈炼亲手为归东景斟了一杯酒。
归东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香醇甘美的清溪流泉，只觉得比马尿更加难闻，但他不得不强忍着怒意把马尿灌下去，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平乱珏是什么？
那是皇帝御赐的令牌，归东景有几颗脑袋，敢对平乱珏说不？
背后铁匣是什么？
那是沈炼的孤问长枪，沾染着数百上千盗匪的鲜血，不知多少黑道豪杰死在这杆枪下，归东景能挨几枪？
再者说了，沈炼并非一味威逼，还给了个大甜枣，荆州九省通衢，若能在此地开镖局，自然是财源滚滚。
亮起巴掌，给了甜枣，归东景为何会觉得别扭呢？因为他真是叛徒。
不仅是叛徒，还是叛徒首领。
他原本想着，欲擒故纵，故意说出自己的嫌疑，以此来洗脱嫌疑。
没想到沈炼不按套路出牌，竟然直接认同他的说法，把他给扣押，明着说是用计，多半也是想留个后手。
归东景毫不怀疑，如果沈炼没有查到线索，肯定会把他交出去。
这就错了！
沈炼绝不会制造冤假错案！
捕神门下，没有人会这么做！
捕快有捕快的操守，心狠手辣针对的是盗匪，不是无辜的百姓。
翌日清晨，邓定侯得到消息，出卖五犬开花的是归东景，王万武也是被他刺杀的，归东景是青龙会舵主。
王大小姐提着枪就要去报仇，丁喜相对比较淡定，拉住了王大小姐。
“就算归东景真的是凶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暴露？我觉得这是沈捕头的计策，用来引出真正的凶手。”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去饿虎岗探查。”
丁喜快速想到了接下来的计划。
“如果确实是归东景，他被关押起来之后，饿虎岗必然会出现变动。
如果不是归东景，五犬开花的叛徒会把此事传回去，饿虎岗同样会出现诸多变化，他们的守卫最为松懈！”
王大小姐点头表示认可。
她虽然很莽撞，有一种女霸王般的虎威，但有一个优点，就是听话。
听聪明人的话！
这是王老爷子给她的教诲。
——咱们家的人不是很聪明，那就找个聪明人，听他的话就足够了！
——咱们练霸王枪的，千万要记住西楚霸王的教训，不可受人离间！
——如果实在受不住，就抄起枪跟那群王八蛋拼了，咱们宁死不退！
丁喜显然是聪明人，而且笑嘻嘻的很好说话，王大小姐发发脾气，或者故意露出点娇憨，他也都能忍受。
就是这人实在是太好说话，遇到擅长攻心的，很容易因此吃大亏。
呃……其实丁喜很少吃亏。
用他自己的话说，十二岁之后，就没有受过骗，吃过亏，即便暂时吃到了一些小亏，也能够快速讨回来。
别的不说，他身边的小马，就不是个吃亏的，这个楞种谁都敢打！
单枪匹马，就敢独闯盗匪贼窝，直面贼酋无惧无畏，即便天崩地裂，海水倒灌，流星天降，小马仍旧无惧。
从脾气来看，小马很难接触，可一旦和他成为朋友，哪怕刀山火海，阴曹地府，小马也敢陪着一同去闯。
生命安全？
小马从不在乎这个！
小马最喜欢的就是玩命！
杨铮与人拼命是为了活着，小马与人拼命那就是拼命，因为他最喜欢拼命时的刺激，那会让他热血沸腾。
丁喜、王大小姐、小马，三人联袂去往饿虎岗，查找相关的线索。
邓定侯去找沈炼，却发现沈炼并不在客栈，也不在馆驿，左诗也不在。
询问许久，才知道沈炼去拜访保定最有名的书香门第——李家！
李家的祖地并不是保定，他们是陇西李氏的分支，百年前迁到保定。
李老先生是大明建国后，首次科举的探花郎，也是北地学子中，取得的最高位次，深得朱元璋的信重。
现如今的老李探花，已经是当朝礼部尚书，位高权重，地位尊贵。
更让人震惊的是，李老探花不仅自己能力强，教子的水平也是极高。
由于初次科举之后，此后十年没有举办科举，因此二次科举之时，李老探花的大儿子正好能够参加科举。
巧的是，也是探花郎！
老李探花这一脉，至今已经出了足足六位进士，两位探花，父子同朝，是朝中佳话，也是北地学子的骄傲。
明年会举行下一次科举，老李探花的二儿子也会参与，如果他也能够高中进士，乃至于探花郎，那可就是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第41章 小李飞刀，风华正茂，挥斥方遒
李园！
李家的牌匾只有两个字。
这两个字可不简单，乃是父子双探花之后，朱元璋御笔亲题的牌匾。
虽说朱元璋没什么文化，也不是什么书法大家，但久经战场，在乱世群雄中一路杀出，有帝王的绝世威严。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蕴含着朱元璋的霸道，沈炼更是能够看出，那份霸气深沉内敛，已然藏于文气之后。
厉害！
真是好厉害！
沈炼感叹两句，送上拜帖。
按理来说，李家这种书香门第，不欢迎六扇门捕快，但老李探花和大李探花都在金陵，家中只有小儿子。
这位小儿子英俊潇洒，温文尔雅，文武兼备，年纪轻轻便考取功名，但并不倨傲，反而很喜欢结交朋友。
学富五车的才子也好，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也罢，乃至于贩夫走卒，只要有一颗真诚的心，全都可以交朋友。
现在小儿子只是名传保定，是保定有名的才子，未来却会震惊天下，在另一个层面，取得超越父兄的成就。
因为他的名字是——李寻欢！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这八个字凝聚了无数的心血，凝聚了正义的信念，就好似执掌律法的天神降下神罚，惩奸除恶，扶危济困。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李寻欢如今正准备考科举，想要为李家考个状元。
李家出了六个进士，两位探花，却没有状元，一直都深以为憾，李寻欢寄托了父兄的希望，学习非常刻苦。
不过，以李寻欢的颜值，状元多半是没希望的，十之八九也是个探花。
自古文无第一，状元、榜样、探花的才学差不多，需要皇帝殿试选拔，最英俊的那个，会被皇帝钦点探花。
如果李寻欢觉得不爽，或许可以去试着考武举，没准能中个武状元。
沈炼胡思乱想了一小会儿，李寻欢带着一个壮汉迎了出来，倒不是防备沈炼，而是这个壮汉是他的书童。
大多数大户人家的书童，都是眉清目秀的小童，在某些情况下，书童会为少爷解决需求，此事不便细说。
李寻欢的书童却是横眉怒目，络腮胡子，膀大腰圆，壮硕如熊，只是轻轻地哼一声，便能让人心惊胆颤。
铁传甲！
江湖有名的“铁甲金刚”！
他主修的是少林童子功，功力精纯浑厚，浑身刀枪不入，气血如龙似虎。
气血外显，说明铁传甲还没有把童子功练到大成，否则的话，应该是身如罗汉，气如顽石，神如深潭。
童子功最高境界，更是能够孕育出先天纯阳童子气，这股气在奇经八脉回旋环绕，每时每刻都能变强。
释放出这口气息的时候，就好似魔门催动天魔解体大法，爆发出十倍百倍的力量，千年一射，崩天裂地。
虽然面目凶煞，铁传甲却不是什么狂人，脾气颇为不错，甚至会绣花。
任凭是谁都想不到，这个壮硕如熊的粗鲁巨汉，日常消遣是绣花，而且绣活儿颇为不错，堪比大家闺秀。
“见过李公子。”
“见过沈捕头。”
两人寒暄数句，一同进入李园。
李寻欢总是会欢迎朋友到来，铁传甲对于沈炼不冷不热，毕竟两人没有什么交情，他没必要表现得热情。
除了李寻欢之外，铁传甲对任何人都是冷着脸，老李探花也不例外。
“沈捕头此行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就是查到一些有趣的线索，可能需要调兵，但我不懂如何处理战后事宜，想请李公子相助。”
“难道要剿灭饿虎岗？”
“正是如此。”
沈炼把湘江镖局的事，还有五犬开花的案子，详细的说了一遍。
“既然如此，义不容辞！”
李寻欢虽然还不是探花郎，但他已经有秀才功名，再加上家学渊源，耳濡目染之下，对于这些事并不陌生。
读书是为了什么？
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真以为科举考的是写文章啊！
二十岁的李寻欢，和四十岁的李寻欢显然不同，此时的李寻欢处于风华正茂的年岁，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满腔热血的想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若非考试之前不能惹事，沈炼多撺掇两句，李寻欢可能会一同出手。
铁传甲略有些不满，心说这事你去找本地县令，找我家少爷做什么？
转念一想，明白过来。
李寻欢虽然没有官职，但他爹是礼部尚书，他哥是吏部郎中，还有几位族叔在翰林院，谁敢不给他面子？
百年时间，四代人之力，李家已经是本地豪族，关系网盘根错节，某些官员甚至是老李探花的门生。
饿虎岗能够存在这么多年，与本地官员必然有牵连，某些沈炼不方便处理的事，李寻欢一句话就能搞定。
“求人总是需要送礼物，但李尚书清正廉明，收礼物会被人说闲话，这是我自家酿的酒，李公子尝尝。”
“沈捕头会酿酒？”
“不会，我的助手会，这位是京城酒神左伯颜的女儿，左诗！”
“京城酒神？久仰久仰！”
李寻欢是书生，清溪流泉这种甘美香醇的美酒，最得他的喜欢，两人把酒言欢，喝到下午方才告辞离去。
……
“公子，真的要帮忙？”
“我今年二十岁，若是不做出一些成绩，岂不是会被人说闲话？我不在乎风言风语，却要为父兄考虑。”
铁传甲闻言“切”了一声。
你还担心风言风语？
现在的“风言风语”都是夸赞！
谁不知道李家公子文武双全？
谁敢嚼礼部尚书的舌根子？
不就是读书腻歪了，想要找点事情解闷儿么，说的冠冕堂皇做什么？
李寻欢抬头看了铁传甲一眼：“我觉得你似乎有些不好的话，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最好不要说出来。”
铁传甲：┓(´-`)┏
当初李尚书离开之时，让铁传甲盯着李寻欢，让李寻欢专心读书。
铁传甲答应的很干脆，但他打不过李寻欢，不仅打不过，而且轻功也追不上，李寻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还是那句话，李寻欢今年二十岁，最风华正茂的年岁，如果能安安心心留在家里读书，那还是年轻人么？
谁家年轻人这么老实？
谁家年轻人没有朝气？
出身名门，才高八斗，武功高强、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可以温文尔雅，可以文质彬彬，但不可能老老实实。
……
沈炼刚刚离开李园，就被急得转磨的邓定侯给堵上了，邓定侯用最快的速度抓住沈炼，免得沈炼四处乱跑。
“沈捕头，沈二爷，给我这个老实人一条活路行不行？我这几天受到的刺激太多，心肝脾肺都出了问题。”
“身体不好就节制点，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你这家伙不老实，你身上最不健康的，明明是肾脏。”
“啊？”
“我炼体的，对身体最了解。”
邓定侯非常想把桌子掀起来，狠狠地拍在沈炼脸上，这家伙做事实在是太过于离经叛道，完全不按套路。
“放心，归东景的事情，丁喜很快就会查清楚，你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明天早晨丁喜会给你结果。”
“如果没有呢？”
“那你就去揍丁喜一顿！”
邓定侯：(╯°Д°)╯︵┻━┻
我和你拼了！
第42章 一力降十会，一拳解千愁
丁喜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算准的事情，很少会出错。
他说饿虎岗会防守空虚，饿虎岗就真的防守空虚，所以，哪怕他拖着两个大累赘，也能轻松潜入卧虎岗。
不仅潜入到卧虎岗，还把幕后之人给他的五封信件带了回来，顺便让王大小姐记住五个传信人的容貌。
王大小姐虽然不懂针织女红，也不懂诗词歌赋，但有一手妙笔丹青。
这是王家独有的练武之法。
至阳至刚的霸王枪，以此来训练举重若轻，轻柔舒缓的毛笔，以此来训练举轻若重，如此方能轻重自如。
王老爷子的爱好是书法，既能写飘逸的行书，又能写端正的正楷。
王大小姐的爱好是丹青，既能绘制山川水脉，又能绘制花鸟鱼虫，她的花鸟鱼虫是写意，山川水脉是写实。
这对走镖而言非常重要。
王老爷子记录风土人情，王大小姐绘制山水道路，结合起来就是地图。
在王大小姐的妙笔下，那五个人的形象很快便展露在邓定侯眼前。
归东景的厨子，他家的花匠，百里长青的马夫，姜新的小厮，西门胜家的教书先生，五个管事一家一个。
更巧的是，这五封信，笔迹都非常的特殊，某几个特殊的字，有一种很奇怪的弧度，正是邓定侯的笔迹。
邓定侯晚上睡不着，原本喝着驴肉丸子汤等消息，看信的时候，口中含着一颗肉丸，现在却感觉含着驴粪。
从好奇到震惊，从得意到失落，从信心满满到冷汗直流，邓定侯一秒千变的表情，简直比任何戏法都滑稽。
他不是神拳小诸葛。
他是滑稽的邓定侯！
沈炼看着邓定侯的表情，笑的前仰后合，筷子不停，把肉丸尽数夹走。
“聪明的丁喜，愤怒的小马，暴躁的王大小姐，滑稽的邓定侯，你们几个真是有缘，竟然能够聚在一起。”
小马嘴里咬着驴肉火烧，嘟嘟囔囔的说道：“我和他们没缘，尤其是那个好像吃了三斤驴粪的老家伙。”
“哼！”
邓定侯闻言再也忍受不住，“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心说我若不打碎你这张破嘴，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神拳。
“邓总镖头，我觉得你肯定有话要对我解释，请先把信解释清楚。”
沈炼虽然很想看戏，但必须先处理正事，等邓定侯解释完了，他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打死打残全都无所谓。
“沈捕头觉得是我做的？”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手中的证据，破案靠的是证据，而不是捕快的直觉，但我觉得你是清白的。”
邓定侯解释道：“我的笔迹虽然比较特殊，但并非无法模仿，归东景喜欢临摹字帖，曾经模仿过我的字迹。
大约三年前，归东景冒充我，给我认识的女人写信，把她们请到我家。
我回家的时候，放眼放去，那可真是脂粉如潮，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那是我最震惊、最难忘、最痛快的经历，我夫人气的三个月没搭理我。
我查了足足半年，才知道那些信件是归东景写的，这老乌龟天生就喜欢恶作剧，最是喜欢看别人着急上火。
除了归东景之外，江湖中也有一些老书生、酸秀才，擅长写各种字体，但我熟悉的人，就只有归东景了。”
沈炼认真的说道：“很好，归东景的嫌疑又提高了几分，我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丁喜道：“有，饿虎岗有一位武功高强、狡诈如狐的首领，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号称伍先生。”
王大小姐问道：“能够降服饿虎岗的盗匪，想来伍先生武功很高，归东景那个大胖子，他的武功很高么？”
邓定侯笑道：“按我评价，归东景的武功，比金枪徐强一点儿。”
王大小姐面露不屑，心说我比金枪徐强多了，肯定能打赢归东景。
“嗯～我的意思是，归东景伸出食指轻轻一点，金枪徐就得躺下！”
“这么厉害？”
“他不是胖，他是壮，他练过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曾与独行大盗刘三刀相争，用后背接刘三刀三连击。”
“然后呢？”
“然后归东景受不了了。”
“他还手了？”
“他一把抢过刘三刀的九环刀，拧成十几块，又一巴掌把刘三刀拍的再也起不来，大摇大摆去了怡红院。”
“去怡红院做什么？”
“让花魁给他抓痒！”
“怎的不是给他包扎伤口？”
“因为归东景从没受过伤！”
邓定侯认真的说道：“你以为归东景为何号称福星高照？因为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没有受过半点损伤！”
没受过伤的江湖人，或许有那么五六七八个，没受过伤的镖师，唯有归东景一人，他简直是镖局行的锦鲤。
这是福缘！
这是武功！
这是智慧！
这是个可怕的人！
……
府衙大牢。
归东景被关在小单间，里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晚饭是好酒好肉，和客栈没什么区别。
归东景已经平复了心绪。
沈炼显然没有证据，否则绝不可能有这种优待，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饿虎岗群龙无首，会出现乱子。
透过窗户，看着明月，归东景一边喝酒，一边问候沈炼十八代老祖。
马勒戈壁！
沈炼，老子早晚弄死你！
五犬开花，联营镖局，归东景为了成为大当家，做了上百个计划。
他利用丁喜去劫镖，因为他知道丁喜是百里长青的儿子，等到他们父子相遇的时候，必然会碰撞出火花。
百里长青不是合格的父亲，若说丁喜心中没有怨念，肯定是不可能的。
心中有愧的父亲，心中有怨的儿子，二者相遇，必然刀光剑影。
他杀死王万武，利用王大小姐的复仇之心搅浑水，扰乱捕快的视线。
他模仿邓定侯的笔迹写信，把嫌疑栽赃给邓定侯，随后故意露出破绽，欲擒故纵，以此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他甚至设计栽赃百里长青，也算计着如何除掉姜欣，算计着把五犬开花收入麾下，成为四家联盟的总当家。
三年多的准备，上百个计划，被沈炼硬生生的给搅乱了。
沈炼这个莽夫，竟然丝毫不在乎他的欲擒故纵之计，反而将计就计，要玩什么瞒天过海，然后请君入瓮。
归东景设计的诸多计划，在沈炼这里彻底断开，对外联络也完全断开。
瞒天过海，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鳖岂不是已经在瓮中？
归东景越想越是郁闷，只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沈炼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蛮子，这下真的麻烦了。
就算沈炼不知他是饿虎岗首领，不知他是青龙会舵主，只要沈炼把饿虎岗铲平，青龙会也不可能饶了他。
前狼后虎，进退不得，一招棋错，步步危机，归东景这只老狐狸，此时除了暗骂沈炼，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他现在只能祈祷！
祈祷青龙会的人与他联络！
祈祷狱卒中有青龙会的探子！
祈祷自己的副手懂得随机应变！
或许是归东景的祈祷有了作用，就在二更天的时候，某个狱卒悄然扔过去一个蜡丸，随后快速藏于黑暗。
归东景捏碎蜡丸，看着蜡丸上面的内容，惊的冷汗涔涔，好在他方才想好了对策，立刻拿起木炭写回信。
过不多时，归东景写好计划，把纸团扔了回去，随后眯起眼睛睡觉。
狱卒并未收起纸团，而是翻转手中的烛台，滴下一滴滴蜡液，把纸团变为蜡丸之后，又把蜡丸吞入腹中。
归东景翻过身子，看着狱卒离开的方向，心中稍稍放心了一些。
……
狱卒离开大牢，正要去饿虎岗，忽然发现前方的路被人堵住。
沈炼，丁喜，小马，邓定侯。
“你们三个，谁想试试拳头？”
沈炼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马咆哮一声，重拳轰出。
第43章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三更天，所有商铺都已经打烊，沈炼却仍旧能吃到热乎乎的馒头。
不仅有又热又软的馒头，还有芳香扑鼻的烧鸡，以及老汤制作的鸡卤。
老鲁馒头店！
这是家很寻常的馒头店，开店的是个老头子，他没有名字，没有过去，因为是从鲁地来的，所以自称老鲁。
老鲁的脾气不是很好，但他的生意却非常不错，因为他擅长蒸馒头，也擅长做烧鸡，熬汤的手艺更是绝顶。
卤出来的鸡大概分为三种：
烧鸡、卤鸡、扒鸡。
卤鸡不需要过油，焯水过后直接卤制，着重的是卤水香料的味道。
烧鸡需要过油，卤的时间略短，口感微干，肉香扑鼻，更有嚼劲。
扒鸡同样需要过油，卤的时间至少要两个时辰，上桌之后，用筷子对着鸡轻轻一扒，鸡肉鸡骨就会分离。
老鲁家传的手艺是扒鸡，但做扒鸡太麻烦，所以他改做烧鸡，生意反而比以前更好，然后他就越来越懒。
能让一个大懒人，在三更天送上馒头和烧鸡，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丁喜在这里。
讨人喜欢的丁喜，总是能够让很多人喜欢，也能让很多人为他破例。
老鲁蒸的馒头，比起左诗的要稍逊一些，烧鸡的手艺差不多，但他制作的那碗鸡卤，却比左诗要强出许多。
馒头蘸鸡卤，能把鼻子吃歪了。
沈炼主修炼体，饭量极大，消化极快，肚皮堪称无底洞，片刻时间，已经蘸着那碗鸡卤，吃了三个大馒头。
小马和丁喜都是大肚汉，王大小姐和邓定侯的饭量也不算少，但他们四个加起来，也仅仅比沈炼稍胜半分。
首次看到沈炼吃饭的人，都会有种饭桶成精的感觉，沈炼不仅吃得多，而且吃得快，偏偏吃相非常优雅。
似乎是在细嚼慢咽，又似乎是在小口慢尝，但就是吃的特别快。
吃到最后，就连小马这种莽汉，也满是震惊的看着沈炼，想要看看沈炼究竟是饭桶成精，还是骆驼成精。
“看我做什么？如果你实在是睡不着觉，可以看看归东景写的信。”
沈炼没有看信。
丁喜没有看信。
小马从来不看这些。
蜡丸藏在胃中，比较污秽，王大小姐颇有不便，算来算去，只有邓定侯适合看信，他早就想看看这封信。
捏碎蜡丸，邓定侯惊讶的发现，归东景的回信写的非常直白，没有任何的遮遮掩掩，足以证明他是叛徒。
以归东景的狡猾，本不该如此。
邓定侯原本觉得有鬼，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是自己想得多了。
如果这封信没有被发现，那就能够调动饿虎岗的人马，如果这封信被沈炼发现，无论写了什么都会是证据。
隐秘暗语，这些有意义么？
没有！
传信方式就证明了有鬼。
既然没有意义，那就没必要为此多费半点力气，在这种情况下，命令越是通俗易懂，下属执行的程度越好。
王大小姐好奇的问道：“归东景那么的狡猾，那么的厉害，为何这么轻松就被发现？是不是太过顺利了？”
丁喜指了指沈炼：“因为沈捕头的计策太过可怕，从归东景被关入县衙大牢开始，他就注定会露出破绽。
他没有别的选择。
不传信，饿虎岗盗匪没有统帅，必然被沈捕头攻破，青龙会饶不了他。
传信，信件没被发现，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事情，能够解决一切问题。
传信，信件被发现，归东景肯定是难逃一死，但至少可以谈点条件。”
邓定侯补充道：“不传信，归东景必死无疑，传信，至少有一半活路，在这种情况下，必然会殊死一搏。”
丁喜接着说道：“我现在唯一没想通的事，便是沈捕头是否知道归东景就是卧底，这是不是你计划好的？”
王大小姐抬起头，清澈透亮的大眼睛里，透漏出未被智慧污染的纯洁。
理论上来说，镖师都是老江湖，脑子肯定转的非常快，但王家在这方面是个例外，他们选择让别人动脑。
幸运的是，王家每一代，都会遇到忠心耿耿的聪明下属，或者是配偶。
小马头都没抬。
他不喜欢动脑子。
他也不需要动脑子。
丁喜告诉他哪里有鬼，他就向着哪个方向挥拳头，这便已经足够了。
换而言之，小马和王大小姐其实是同一种人，甚至更莽撞、更倔强。
沈炼道：“四家大型镖局联盟，成立联营镖局，邓定侯啊邓定侯，你不会觉得，这件事只是江湖事务吧！”
“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镖局可以送货，就可以送粮草军械，镖师可以走遍天下，就能测绘地图，绘制大明山川水脉。
湘江镖局为何覆灭？覆灭的速度为何那么快？因为锦衣卫和东厂早就盯上了他们，靳一川是去执行任务的。
你们这四家镖局，每家都比湘江镖局强一些，以前还好说，现在却结成了镖局联盟，你觉得皇帝会怎么想？
如果你们继续发展，把中原镖局长风镖局大镖局拉进来，把全天下的镖局联合在一起，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某些事情，可以暗地里做，但不能摆在明面上，这是我出发前，师父让我给你的忠告，也是给百里长青的。”
沈炼的话语很平淡，但其中蕴含的凌厉杀伐，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邓定侯觉得浑身发冷，他平生最骄傲的事，没想到竟有杀身之祸。
沈炼接着说道：“朝廷和江湖之间一直都维持着平衡，我师父希望这份平衡可以保持，不要再掀起波澜。
最近这些时日，镖局受到各式各样的限制，我师父可以做主，把这些限制全都撤去，日后会有更多合作。
比如荆襄，九省通衢的宝地，你们可以在此开办分号，我师父给予你们九个名额，你们自己进行分配。”
这并非是二桃杀三士，而是很有诚意的许诺，天下间的大型镖局，加起来也不足九家，怎么分配都可以。
有朝廷的许可，沈玉门也会提供一些帮助，日后必然是财源滚滚。
当然，沈炼先兵后礼，把丑话都说在了前边，遵守朝廷的规则，才能继续安稳的赚钱，否则后果自负。
这次是沈炼，动口。
下次是捕神，动手。
谁也不想看到那种场面。
邓定侯好似苍老了十岁，但他终归身经百战，很快便稳定了心神。
“你不怕鱼死网破么？”
王大小姐握紧了拳头。
沈炼无奈的说道：“你觉得这种事情我能做主？我只是提出忠告，并且想到这些事的，其实不只是我。”
“还有谁？”
沈炼笑道：“当然是丁喜，否则他怎么会去劫联营镖局的镖？”
邓定侯问道：“联营镖局是我提出来的，但我不是盟主，我只能尽力说服百里长青，别的我不敢保证。”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邓定侯能有今时今日，付出了不知多少辛苦，怎么可能与朝廷作对？
沈炼道：“不用你说服，百里长青就在这里，他听到了那番话，既然没有直接反对，那就表示他同意了。”
说着，沈炼弹了个响指。
左诗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凤眼长眉，须发半黑半白，约莫五十来岁，身着天青色的长衫，系着条深蓝色的丝带，腰间悬着一把宝剑。
百里长青。
长青镖局的总镖头，与中原镖局总镖头赵天豪齐名，是镖局行最出色的总镖头之一，也是丁喜的亲生父亲。
沈炼示意左诗斟酒。
“诸位镖头，合作愉快。”
沈炼最先端起了酒杯，紧跟着是百里长青，再然后是邓定侯，王大小姐不想举杯，但丁喜替她端起了酒。
小马没搭理沈炼。
他不是联营镖局的成员，他是落拓江湖的散客，不必看朝廷的脸色。
“合作愉快！”
“沈捕头，如果归东景猜到了此时的场面，决定在此时越狱，你还有什么后手么？不能让他回到饿虎岗。”
达成合作，拿开脖子上的钢刀，邓定侯立刻想到归东景这个叛徒。
归东景必须死。
一方面因为他是叛徒，想要设计坑杀他们，一方面归东景是饿虎岗数百盗匪的首领，截了不知多少次镖。
于情于理，必杀归东景。
沈炼道：“放心，县衙之内，有能够杀死他的人，如果他不越狱，那就是明正典刑，如果他选择越狱……”
“那会怎样？”
“他活不过今晚。”
……
府衙，牢狱。
归东景一拳轰断了栅栏。
这是他思索许久，能够想到的唯一的活路，也是他最后的选择。
青龙会不可信，卧虎岗只是一群乌合之众，靠着他们无法保命。
归东景很早就明白，任何人都可能靠不住，唯有自身才是真的依靠。
所以他让西门胜当总镖头，让西门胜去押镖，自己则苦练武功，他的武功很高明，比邓定侯更胜一筹。
牢狱拦不住他，狱卒拦不住他，他一路闯到了外面，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逃生之路，然后他止住了脚步。
“归大当家，请回去，朝廷会给你公正的判决，绝不会冤枉好人！”
“你是谁？”
“在下李寻欢！”
“礼部尚书的儿子？”
话音未落，归东景伸手抓向李寻欢的咽喉，不是要击杀李寻欢，而是要以李寻欢为人质，换取一条活路。
在沈炼眼中，李寻欢是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在归东景眼中，李寻欢是文弱书生，最多会强身健体的武艺。
李寻欢叹了口气。
他已经给了归东景机会，既然归东景选择放弃，那实在是怪不得他。
寒芒乍起。
好似流星划破夜空，好似闪电劈开乌云，好似天神投下神罚，一抹惊心动魄的光芒，映入归东景的眼帘。
那是此生看到的最后场景。
那是他从未看到过的精彩。
那是小李飞刀最初的光芒。
三寸七分的飞刀，钉在归东景的咽喉，归东景伸出手，想要看看飞刀是什么模样，但他做不到，他的身体已经失去力量，他感觉到地府的召唤。
“噗通！”
归东景倒在了地上。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寒光初现，神鬼皆惊。
第44章 我失去的，一定要亲手讨回来
饿虎岗的地势非常险峻。
两条长长的山脉簇拥包裹，好似两条臂膀，把饿虎岗抱在怀中。
除了一条窄窄的山路，其余的地方都是险峻山石，入口处则修建了一座巨大的石门，好似老虎的血盆大口。
从地势上来看，这叫猛虎甩尾，有聚财的意思，但去势太过，就好似杀鸡取卵，最终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观察山川地脉、风水气数，并不是沈炼的强项，沈炼对此一知半解。
不过邓定侯走遍天下，押镖的时候喜欢讨口彩，学了不少天文易理，不敢说逆天改命，但也算是心理安慰。
各种规矩怎么来的？
那都是用镖师的命换来的！
哪怕是一点点心理安慰，也能在最危险的时候，凝聚出必胜的信念。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很多，邓定侯的脑子有些乱，但他至少明白两件事。
一、朝廷不希望镖局互相结盟。
二、沈炼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沈炼的话确实不好听，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
远的不说，前两次被劫镖，邓定侯去赔付的时候，主人家阴阳怪气，明嘲暗讽，不也是要硬生生的受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二十岁的邓定侯可以年轻气盛，四十五岁的邓定侯没有气盛的权力。
他身上背负的不只是自己，也不只是自己的家庭，而是镇远镖局数百镖师趟子手，是这些人背后的家庭。
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如果不懂得收敛脾气，他不可能成为总镖头。
再者说了，沈炼的话不好听，道理却是正确的，银子也是能赚到的。
既然可以赚钱，何必要冷着脸？
丁喜不也喝了酒？
王大小姐不也端起了酒杯？
就连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小马，也在丁喜的劝说下，带着二百精锐士卒冲入饿虎岗，击杀饿虎岗的盗匪。
小马一天不打架浑身难受，他身上的案底，若是追究起来，至少要在大牢里反省三年，或者发配到岭南。
小马不在乎这些，但丁喜在乎。
丁喜劝说小马去立功，用功劳把案底清理掉，清清白白，重新做人。
归东景死在李寻欢手中，饿虎岗的盗匪群龙无首，如何挡得住沈炼带来的这些高手？很快便被杀得溃散。
在这种情况下，饿虎岗的地形不再是优势，反而阻拦了逃生之路。
沈炼堵住出口，瓮中捉鳖。
归东景曾经挖了一条暗道，出口是座修建一半的残破佛塔，那里已经被沈炼堵住，谁敢过去，必死无疑。
丁喜有些好奇的问道：“青龙会难道任凭你灭掉饿虎岗？这处地方是良好的养兵地，也是长久的财路。
还有，归东景的计划，被你这么轻松破坏掉，青龙会竟然没反应？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你不是说青龙会很强么？
我看不出青龙会到底有多强！”
沈炼淡淡的解释道：“如果让我去对付青龙会，我必死无疑，如果是联营镖局，联营镖局也必败无疑。
归东景仅仅只是一位舵主，就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如果我告诉你，青龙会有三百六十五位舵主呢？
如果我再告诉你，青龙会每个分舵都有候选舵主呢？你觉得可怕么？
舵主之上，有十二青龙。
十二青龙之上，有青龙老大。
青龙老大施恩无数，结交九十六位武林高手，号称‘九十六圣君’，这些人受了恩惠，会为青龙会做一件事。
现在你再想想，青龙会到底是强大还是弱小？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只看到神龙的一条龙须，实际上差得太远。”
丁喜笑嘻嘻的说道：“这么强大的青龙会，在朝廷的打击下，却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不得不断须保命。
你已经切掉几块龙鳞，现在又割掉一条龙须，这条龙已经受创。
不再神秘，不再无敌，自然也就不再强大，受伤的野兽最凶猛，但所有受伤的野兽，都会躲起来舔伤口。
因为如果别的野兽嗅到血腥，就会冲上来挑衅，这个吞掉一块肉，那个打断一根骨头，它还剩下什么呢？
我现在觉得，青龙会的实力或许很强，但沈捕头总会有办法解决。”
沈炼挠了挠后脑勺：“不愧是讨人喜欢的丁喜，说话就是讨人喜欢。
听了这么多奉承话，如果我不答应你接下来提出的条件，连我自己都会觉得过分，你是想让我做媒么？”
丁喜愣住了！
心说你这是什么脑回路？
我闲着没事让你做什么媒？
你脑子是被神龙摆尾砸了，还是被猛虎下山啃了，脑子不正常了么？
“不是，我是要告状，状告某人抛妻弃子，沈捕头要为我主持公道。”
“抛妻弃子，罪大恶极，我定然会为你主持公道，你姓丁，难不成你出身六合丁氏？你爹叫什么名字？”
丁喜：(;￢＿￢)
神特么六合丁氏。
你昨天晚上侃侃而谈，比邓定侯还了解联营镖局，现在你装什么装？
你怎会不知道我爹是谁？
“我爹是百里长青。”
“对于这种事，我一般会让双方协商调解，今天下午处理这件事。”
“如果不能和解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如果解决不了这些事，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你在保定这么久，肯定知道书香门第李家吧？他们家有个神童，名字叫做李寻欢，李寻欢肯定有办法。”
“李寻欢如果也没办法呢？”
“那我就把我师父请来。”
“如果你师父也没办法呢？”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我师父的惊涛掌，打人一点都不痛。”
丁喜：!!!∑(ﾟДﾟノ)ノ
你这是威胁吧？
你这一定是在威胁我吧？
你不是从不会伤害无辜么？
沈炼似乎看出丁喜心中所想，笑着解释道：“那些都是传言，传言都是不可信的，相信传言会很倒霉！”
“呵呵，我去抓贼了！”
“去吧，多抓几个。”
……
鼎香楼，二楼包厢。
一个八十来岁，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把玩着一把飞刀。
三寸七分，生铁打造，绝无任何特殊之处，但就是这样的飞刀，一刀干掉归东景，干脆利落，出则必杀。
他昨天晚上奉命去灭口，然后看到了李寻欢，看到了寒月般的飞刀，看到了惊世骇俗、神鬼皆惊的光芒。
那是何等的璀璨？
那是何等的壮美？
那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好似菩提树下的禅悟，诸法所生，为心所现，持正卫道，心之光明。
好厉害的飞刀！
好天才的少年！
天下擅长暗器的高手，这位老太爷足以排在前三，就算面对孔雀翎，暴雨梨花针，他也敢与之以攻对攻。
看到小李飞刀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惊恐，惊讶于飞刀蕴含的潜能。
现如今的飞刀还很稚嫩，就像是刚刚初生的婴孩，但潜力无穷，但只要经历江湖打磨，必然可以乘风化龙。
老太爷轻轻一捏，飞刀被他捏成十几片碎块，对着墙壁轻轻一挥，碎块钉在墙壁上，重新组合成了飞刀。
漫天花雨，寒星坠落！
快如闪电，寂静无声！
“那个小家伙非常聪明，他应该发现了线索，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来吧，赶快来吧，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成长，成长到让那个老不死战栗的程度，然后去掉那个老家伙。”
“我失去的东西，就算蛰伏三十年四十年，我也一定要亲手讨回来！”
老太爷用力的握紧拳头，随后悄然消失在雅间，好似从未来过。
盏茶时间后，李寻欢进入雅间！
第45章 宁惹阎罗王，不惹唐门郎
沈炼静静地翻看归东景的遗物。
归东景武功很高，脑子很猾，但他并非没有缺点，他既贪财，又好色。
酒色财气，一个不落。
只不过他很懂得克制，不会因酒色耽误练武，也不会把酒色带到镖局。
所以他成为了饿虎岗的首领。
唯有在饿虎岗，才能够肆无忌惮的发泄欲望，才能无所顾忌的展露心中的负面情绪，这里是他的安乐窝。
既然是安乐窝，内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放松，会说出一些心里话。
归东景的心里话，自然是不能对着别人说的，他只能对着纸说，用最狂妄的字眼，把心里话全都写出来。
俗称——日记！
一个人如果做了得意的事，或者心中有极大的郁闷、愤怒、怨念，不能直接表露出来，不妨倾泻于笔端。
不足为外人道，却可以时常拿出来翻翻看看，就当是自己对自己说话。
归东景的日记并不算多，毕竟生活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精彩，大多数事情不值得记录，有价值的就那么几件。
首先是如何成为饿虎岗首领，其次是把西门胜收入麾下，再往后是被青龙会招揽，最后则是算计联营镖局。
在这其中，夹杂着酒色财气，表露着壮志雄心，以及深深地担忧。
有过奋斗，有过享乐，有过厮杀，有过阴谋，有过野心，有过忧虑。
他想过如何获得更多的财色，也想过自己最终会死在财色之上。
他知道这些事情早晚会瞒不住，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对酒当歌，今朝有酒今朝醉，能享受的先享受。
厉害啊！
沈炼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这声感叹是由于青龙会。
青龙会招揽人才的手段很高明，绝不是派出高手打一顿，打趴下之后，喂一颗三尸脑神丹，种三片生死符。
青龙会的做法是利益捆绑。
首先派出下属与他接触，了解对方内心的追求，然后据此提供利益。
要财给财，要色给色，要权给权，要武功秘籍给武功秘籍，只要没有超出价值底线，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
这些利益不是鱼饵，而是从一开始就是利益交换，我给你提供利益，你为我做一些事，以此建立长期合作。
等到合作建立的差不多，再表明自己的身份，把对方拉上自己的船。
合作，大家都有利益。
不合作，杀人灭口。
当然，这只是简单的总结，只是归东景接触的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针对不同的性格，青龙会有不同的招揽之法，见微知著，足可看出青龙会结构何等严密，做事何等精细。
归东景的日记中，大部分都是财色方面的交易，至于运输军械粮草，倒是没有记录，只记录了一桩奇事。
青龙会首次与他接触时，送给他千两黄金五位美人，条件是让他提供二百位强壮的工匠，以及大量石料。
归东景不明所以，想要暗中窥探青龙会的秘密，便答应了这个条件。
怎奈查探这么多年，归东景也没有找到线索，只知道青龙会要修建某座大型建筑，并且距离此地不算远。
另有一点，则是青龙会让饿虎岗牵线搭桥，接触到了黑白摩诃兄弟。
黑白摩诃经营珠宝销赃生意，并不是特别难接触，但青龙会偏偏通过饿虎岗销赃，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
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只是让振威镖局运送？
根据归东景的记录，黑白摩诃每年在中原收的珠宝，青龙会占了四成，并且还在连年增长，比重越来越大。
这么多的珠宝，从哪里来的？
中原最大的珠宝商名为阎铁珊，是关中之地的大富豪，专营珠宝生意。
据说阎铁珊家中，有一座布满珍珠宝玉的阁楼，名为珠光宝气阁，在那里吃一顿饭，会沾染到财运福气。
其余的几家大富豪，比如号称天下首富的霍休，皇商万家、花家，也都经营珠宝生意，但多是正经生意。
如果正经生意能赚到钱，这些家财万贯的富商，肯定不会铤而走险。
朱元璋对富户的态度，让他们不敢做逾越之事，除非有百倍的利益。
珠宝销赃，除非珠宝是抢的，或者从墓里挖出来的，否则达不到十倍百倍的利润，富豪们不会铤而走险。
如果就是抢的呢？
如果是诓骗来的呢？
沈炼在归东景的日记上，提取到几个关键词，这些词汇之间原本没什么联系，但偏偏被青龙会联系在一起。
修建工程的数百工匠，需要销赃的巨量珠宝，拐弯抹角的销赃手段，运送货物的镖局，隐于暗处的青龙会。
啧啧啧……
沈炼轻轻砸了咂嘴，心知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暂时不好下定论，就算要下定论，也要等师兄弟们查到线索。
除了沈炼，大师兄佟林，大师姐风四娘，五师弟追风，六师妹十三娘，七师妹水芙蓉，都被师父派出查案。
二师兄柳长街在查别的案子。
六扇门捕神门下九大弟子，唯有八师妹程小蝶，九师妹郭芙蓉在家。
好在六扇门还有刘独峰、李玄衣、柳激烟、金九龄等名捕，否则若是发生某些大案，人手怕是有些不够。
就在沈炼思索的时候，铁传甲大喇喇的走来，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们家公子请你，鼎香楼二楼雅间。”
“有什么事？”
“昨晚归东景越狱的时候，有位高手潜藏在暗处，疑似是来灭口的，我家公子在鼎香楼发现了他的留言。”
“什么留言？”
“一把破碎的飞刀。”
……
“沈捕头，你行走江湖多年，可否见过这等手法？看起来像漫天花雨，又像无声无色，还像空蝉飞针。”
李寻欢出身于书香门第，家中藏书数千上万，除了经史子集，也有一些武林史话，他已经全部都看完。
漫天花雨是抓一把暗器扔出去。
可以是铜钱，可以是花瓣，可以是围棋棋子，可以是砖石木块，只要是小型的碎片，就能用这种手法。
由于扔出去的时候，暗器散开好似花瓣飘落，这才有此名号。
这种手法难度不高，属于最有性价比的暗器手段，大多数门派，都会以此教导弟子，但学精的并不算多。
无声无色是利用暗器震荡，抵消破空之声，发射出去之时寂静无声，专门用于夜战，时常配合阵法使用。
比如铜镜阵、镜花水月阵，用阵势干扰敌人视觉，然后再以此偷袭。
此法上手难度很高，但在杀手行当很受欢迎，江湖大型杀手组织，每家都有擅长“无声无色”的暗器高手。
空蝉飞针是常见的飞针法门。
也不仅仅是飞针，任何细长的暗器都能用这种手法，大可以投掷标枪，小可以投掷纤细柔丝，性价比极高。
沈炼看了看墙上的碎片，很是认真的说道：“这是三合一的暗器手法，此人的暗器手法，乃是天下绝巅。”
“这么厉害？”
“他先捏碎你的飞刀，然后以漫天花雨投掷刀锋碎片，再用无声无色投掷刀把碎片，最后是悬挂的丝绦。
三种手法，三处部位，三个时间，却能够同时到达，并且精准的排布成完整形状，他的技艺已登峰造极。
这么强的暗器高手，或许只有蜀中唐门才有，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唐门的暗器手法，会让你大开眼界！”
宁惹阎罗王，不惹唐门郎。
蜀中唐门数百年传承，对于毒药暗器的研究冠绝天下，就算是沈炼的师父郭不敬，对唐门也是敬而远之。
不是惹不起，而是太麻烦。
唐门内部高手如云，有什么三护法四舵主五长老七煞神九金刚，每个都修行歹毒秘法，出招阴狠歹毒。
杀了一个，还有十个。
杀了十个，还有一百个。
暗器层数不穷，毒药防不胜防。
再怎么厉害的高手，面对唐门无孔不入的刺杀，最终也会精疲力尽。
更别说唐门内部的绝顶高手，武功不亚于郭不敬，双方争斗，郭不敬或许可以杀敌，自身也会身负重伤。
最让人无奈的，则是蜀中多山，唐门总舵在深山之中，地势险峻，遍布毒虫毒瘴，千军万马也难以进入。
想要攻破蜀中唐门，除非他们自己出现内乱，否则必然会有极大死伤。
偏偏唐门不是门派，是家族，内部管理是家族模式，靠的是血缘关系。
就算内部出现了纷争，双方杀得血流成河，外敌如若趁机入侵，他们立刻就会放下仇恨，携手抵御强敌。
唐门历史上，出现过六次灾劫。
每次都是因为内乱。
每次都是外敌趁火打劫。
由于内乱而生出灾劫，由于灾劫而停止内乱，组成一个完整的循环。
家族因此越来越强盛，既不会因忧患而灭亡，也不会因安乐而懈怠。
能不招惹，绝对不能招惹。
李寻欢自然知道唐门，他看过唐门传承的历史，对于唐门多有佩服。
佩服唐门先辈的高瞻远瞩，佩服唐门后辈的自强不息，但绝不会佩服他们的毒药暗器，永远也不可能佩服。
李寻欢认真说道：“我用飞刀，但我不用暗器，我从不暗箭伤人。”
第46章 糖炒栗子，好吃的糖炒栗子
联营镖局的案子结束了。
就如同丁喜分析的那样，青龙会被抓住尾巴，为了不被牵扯出更多，为了保证隐秘，不得不断“须”逃生。
归东景不是棋子，而是弃子。
从沈炼到达保定开始，归东景便注定成为弃子，保定府内，青龙会辛苦安插的密探，全部都进入“休眠”。
除非接收到“唤醒”暗号，否则这些人不能有任何探查行动。
该摆摊卖菜就摆摊卖菜，该在酒楼跑堂就在酒楼跑堂，该在梨园唱戏就在梨园唱戏，该做官的，继续做官。
如果一辈子没有接到暗号，那么他们一辈子都是现如今的身份。
或许能够凭这个身份结婚生子，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相比江湖的腥风血雨，这种日子显然更加幸福。
五犬开花，名不存，实已亡。
百里长青回到了长青镖局，丁喜自然也跟他回去，从趟子手做起，逐步成为镖师、镖头、少镖头、总镖头。
只有成为长青镖局的总镖头，才能有资格迎娶大王镖局的当家人。
江湖也是讲究门户的。
某些事情或许不愿意，但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肩膀上扛了责任。
从丁喜端起那杯酒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年轻人可以气盛，可以风流浪荡，但不能拒绝他的责任。
一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浪子，有什么资格把“霸王枪”拥入到怀中呢？
邓定侯处理归东景留下的破事。
这些事情又杂又乱，把他忙的头昏眼花，自此再也不敢自称“诸葛”。
做多少事，吃多少饭。
邓定侯做的事情多，得到的好处当然也更多，有沈炼的友谊，在荆襄之地开办镖局，能够省很多力气。
早一天开办，就能早一天赚钱。
早一天入局，就能多占一分先手。
丁喜劫了他的镖，对邓定侯有几分愧疚，自然不能与他争先手。
西门胜受到归东景的连累，姜欣卧病在床，别的大型镖局消息滞后，邓定侯在荆襄之地，占据绝对优势。
官面上的事情，李寻欢处理。
江湖中的事情，邓定侯负责。
沈炼甚至无需查漏补缺，彻底的闲了下来，安心享受保定府的美食。
炼体武者都是大饭桶，肚子好似是无底洞，逛小吃街的时候，具有无与伦比的优势，能够从头吃到尾。
沈炼则更胜一筹，不仅能从街头吃到街尾，回来还能再吃一圈儿。
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这么幸福的日子，当然是
——绝对不可能的！
练武讲求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来都是苦差事，就算武道有成，也不能胡吃海喝，只能偶尔稍稍放纵。
好在，保定府最有名的是驴肉。
对于炼体武者而言，吃肉绝对不能称为胡吃海喝，吃肉才是最正确的。
沈炼左手拿着驴肉火烧，右手拿着大饼卷驴肉，带着左诗逛夜市，没有任何任务，就是纯粹的吃喝玩乐。
走到街尾的时候，沈炼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又苍老，又嘶哑，甚至有些声嘶力竭，满是哀婉恳求。
恳求有人买她刚刚炒出来的
——糖炒栗子！
既然是卖栗子，没人购买很正常。
栗子成熟的时节是农历八九月，如今距离栗子成熟还有一个多月。
市面上见到的栗子，要么是去年剩下的，要么是今年还未成熟的。
定睛看去，卖糖炒栗子的是个佝偻的老婆婆，头发花白，弯腰驼背，脸上爬满了皱纹，身上衣服满是补丁。
老婆婆提着个很大的竹篮，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盖着：“糖炒栗子，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
年迈贫苦的老妇人，已到了生命垂暮之年，还要出来用她几乎完全嘶哑的声音，一声声叫卖她的糖炒栗子。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沈炼不愿意掏钱购买，沈炼自己都会觉得过分。
钱串子也没有这么抠门儿的！
沈炼示意了一下，左诗上前，掏出两块碎银递给老婆婆，把全部的糖炒栗子都买来，栗子果然是又香又热。
左诗略有些惊喜的说道：“这个栗子很不错啊，虽然是去年的，但保存的非常好，个大饱满，没有虫蛀。”
沈炼笑道：“当然好，这可是最上等的迁西板栗，可以作为贡品。”
“什么贡品？”
“当然是皇室贡品，不过每年都是让皇商运送，免得劳民伤财，咱们陛下是穷苦出身，最是怜恤百姓。”
“这老婆婆莫非是迁西人？”
左诗原本想尝尝糖炒栗子，但越想越觉得奇怪，甚至分不清楚敌友。
如果老婆婆是杀手，这种手段未免有些低劣，如果老婆婆是朋友，直接现身即可，何必搞这些虚头巴脑。
卖栗子的古怪老人？
难道是传说中的熊姥姥？
熊姥姥是市井中的奇人，唯有在月圆之夜才会现身，贩卖糖炒栗子。
她的糖炒栗子有剧毒，一颗栗子能毒死三十个人，杀人于无形之中。
沈炼笑了笑，拿起一颗栗子，剥去外面的硬壳，轻轻送到左诗嘴边。
左诗下意识的吞下栗子，无论对方是敌是友，沈炼肯定不会害她。
又香又糯，美味至极。
左诗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栗子，就算是御厨，似乎也没有这种手艺。
“公子，那个人是……”
“熊姥姥。”
“她的栗子……”
“给我的栗子没有毒。”
“为什么？”
“因为我去年遇到过她，批评她的浪费行为，教导她要节约用毒。”
“浪费？”
“一颗栗子毒死三十个人，但哪有三十个人分吃一颗栗子，最多就是两个人分吃，她的行为特别浪费。”
“然后呢？”
“然后熊姥姥不但不领情，还抽出两把剑要捅我，再然后，她给我做的糖炒栗子，全部都是最极品的。”
“熊姥姥是别人伪装的，伪装成她的应该是个大美人，对不对？”
向来都是温柔如水的左诗，露出了几分邪魅狡黠的笑容，只不过沈炼忙着剥栗子，没有看到左诗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
沈炼下意识问了一句。
左诗笑道：“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公子，你也不想这件事情被风大小姐知道吧？”
沈炼：!!!∑(ﾟДﾟノ)ノ
左诗：“我需要封口费，只是栗子可不够哦，否则会说漏嘴哦！”
沈炼：(；¬＿¬)
你这都是和谁学的？
我家左诗什么时候学坏了？
……
二更，月明，饿虎岗。
沈炼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手中提着竹篮，静静等待麻烦到来。
熊姥姥本名公孙兰，乃是唐朝公孙剑舞的传人，美貌绝伦，剑术精湛，她的霓裳剑舞，更是堪称绝世无双。
这样的人，当然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平白下厨？下厨代表着麻烦。
尤其沈炼当着她的面，把栗子一个个剥开，送到左诗嘴边，这简直是在一个火药桶上边，浇了一大勺滚油。
过不多时，公孙兰踏月而来。
“沈捕头，最近过得好啊！”
“托你的福，过得不错，多谢公孙姑娘厚赐，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沈炼把竹篮递了过去。
公孙兰接过竹篮，开门见山：“我的时间不多，就直接说了，我需要你帮我查一桩案子，再除掉一个人。”
“谁？”
“青衣楼楼主！”
“我是捕快，不是杀手。”
“据我所知，你在查青龙会，如果我告诉你，青衣楼楼主，就是十二青龙之一呢？他和你本就是敌人。”
“他难道不是你的敌人？”
“这是你的职责！”
“这难道不是你的职责？”
第47章 公孙剑舞，万年血茯苓
“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么？”
公孙兰轻轻的放下竹篮，双手伸向背后，手臂微微用力，霎时之间，饿虎岗大门口，充满了凛冽的剑气。
沈炼好似没有感觉到剑气，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记得非常清楚，你卖给我二斤栗子，上面洒满剧毒。”
“然后你训斥我浪费毒药。”
“然后你拿出两把剑捅我。”
“然后你给了我一拳。”
“然后你刺我了一剑。”
“这一拳真是好疼啊！”
“这一剑留下了伤疤！”
话音未落，拳剑对轰在一起。
宝剑长度不足二尺，但剑把上绑着长长的彩带，七彩缎带，回旋环绕，好似两条长龙，头尾交剪而出。
相比于上次见面，公孙兰的剑法大有长进，显然最近练武刻苦勤奋。
两把短剑变幻莫测，动如龙游九天，变如灵猫扑鼠，攻击之迅捷，变化之流畅，让人忍不住冷汗涔涔。
沈炼并未拔枪，而是以双拳御敌。
双手忽拳忽爪，忽抓忽拿，在重重剑影中来去自如，弹剑身，抓剑把，捏缎带，拿七寸，招招不离要害。
刹那之间，两人交锋数十招。
公孙兰揭开易容，露出倾国倾城的真容，身着霓裳羽衣，既是剑舞，又是剑武，让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公孙剑舞，本就把舞蹈和武技结合为一体，甚至包含了魅术、幻术。
唐朝传承至今，公孙剑舞经过数十高人修改完善，融合无数高深秘术。
就连隋唐时期，花间派高手石之轩的不死印法，也被融入到剑舞之内。
看似以缎带舞动宝剑，实则是完整的整体，缎带的缠绕，剑锋的闪动，忽真忽假，忽虚忽实，如镜花水月。
如果看不破其中的虚实，立刻会被剑舞所克，担山神力难以施展半分。
如果能看破其中的虚实，公孙兰只需轻轻一抖，立刻就能虚实转化，从原本的镜花水月，变为浩瀚星空。
你能说星空是假的么？
你能够触摸到星空么？
既是真实，又是虚幻，就好似阴阳太极图，真中藏假，虚中藏实，以虚幻掩盖真实，以真实孕育虚幻。
公孙兰的一颦一笑，一扭腰一抬腿一旋身，无不充满倾国倾城的美感。
在这魅惑天下的绝美舞蹈中，又蕴含着锥心刺骨、销魂蚀魄的杀机。
这是剑法，这是舞蹈，这是幻术，这是魅惑，这是阵法，这是传承。
公孙兰或许是数百年来，公孙家族天赋最高的人，姿容、体态、悟性、心性全都是顶尖，更有非凡的奇遇。
年纪轻轻，就体悟到剑舞精要，人随剑走，剑随人动，缎带不是绑在手腕和剑把上，而是连接人心和剑心。
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剑术，绝对不是花里胡哨，而是真正的杀人技。
就算是沈炼，稍有不慎，身上也会添加一条血口，与公孙剑舞交手，只要一招落后，后果便是会步步坠落。
沈炼赤手空拳，绝非大意，而是根据上次的经验，想到的御敌之术。
以醉拳的持杯手抓剑把，以螳螂拳的刁手捏缎带，以龙爪手、虎爪手、鹰爪擒拿手拿捏公孙兰的“七寸”。
五根手指拿抓点戳、勾挖拂拽，如判官笔，如峨眉刺，如快刀利剑，如长枪大戟，好似五件兵器发动狂攻。
公孙兰霓裳霞裙，羽衣星冠，招式轻柔舒缓，连绵不绝，似月宫嫦娥。
沈炼云肩鹤中，英姿出尘，出手势大力沉，分川断海，如战神下凡。
两人相识不足一年，但切磋比斗足有七八次，相互之间，知根知底。
沈炼一抬手，公孙兰便知道该如何闪避，公孙兰一耸肩，沈炼便知道该抓向何处，无论哪一方想取胜，都必须施展离经叛道，迥异于前的奇招。
“铛铛铛铛铛！”
对轰之声不绝于耳，归东景花费重金打造的石门，被劲力撕成碎片。
“轰！”
拳剑对轰，乍合乍分。
公孙兰头上珠钗被指力弹走，瀑布般的青丝柔柔垂下，左肩的绫罗也被沈炼撕下一块，露出细腻的香肩。
沈炼左手低垂，手背之上有一条浅浅的伤口，滴下稀稀拉拉的鲜血。
“你受伤了，这次是我赢了！”
公孙兰面上闪过几分得意。
前几次交手，每次都是沈炼占据上风，如今自己只是披头散发，沈炼却被伤了左手，显然自己占了优势。
沈炼笑道：“确实是你赢了。”
“你不否认？”
“我为什么要否认？无论谁看到这种场面，都会觉得你占据优势。”
“沈炼，你输了，所以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帮助我击破青衣楼。”
“公孙兰，青衣一百零八楼，每楼一百零八人，总共有一万多人，这么强大的势力，咱们俩显然搞不定。”
“你不是有大哥么？无论是卢剑星还是沈玉门，都是绝好的帮手，你还有个笑面虎三弟，还有师兄弟……”
“说的倒是轻松，事情全部都是我去做，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三片万年血茯苓切片！”
血茯苓是滋补气血的灵药，药力会随着时间越聚越多，捕神门下弟子，小时候泡的药浴，便蕴含血茯苓。
沈炼这种炼体武者，血茯苓是最常见的药材，练武至今，吃的血茯苓可以堆满三四辆车，价值十几万两。
百年以上的血茯苓，便可称之为天材地宝，千年以上，更是万金难求的宝物，万年药力，堪称蟠桃仙丹。
沈炼这么大的背景，也只用过两片五千年药力的切片，不是买的，而是郭不敬立下大功，皇帝给的赏赐。
万年血茯苓，而且是整整三片，配合别的珍贵药材，至少能炼制九颗专门淬体的丹药，对修行大有好处。
“三片万年血茯苓，这是私下给你的好处，明面上应该有的功劳，半点都不会少，这个条件有诚意吧？”
“这么优厚的条件，如果我再敢讨价还价，未免显得不识好歹。
姑娘为我争取如此优厚的奖励，破灭青衣楼后，沈炼必有重谢。”
沈炼略一思索，便知道这是公孙兰争取到的好处，同时也是隐藏于暗处的利益交换，沈炼要帮忙背黑锅。
沈炼不答应，自然有别人去做。
公孙兰笑道：“怎么谢我？”
“我会请神医帮忙炼药，等到丹药炼制成功，送给姑娘两颗。”
“算你有良心！”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公孙兰提起竹篮，飘然而去。
沈炼伸了个懒腰，心说想要赚点好处真是难，甚至要为此出点血。
心念一动，气血流动，手背上的伤口快速消失，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不再流血，也不会对战力造成影响。
“万年血茯苓，真是好大方！”
沈炼暗暗感叹了一句。
公孙兰当然不是独行客，也不是江洋大盗，更不是秦楼楚馆的舞姬，她有正经的官职，甚至比沈炼更高。
根据沈炼所知，公孙兰原本与天命教有些牵连，被派入皇宫打探消息。
公孙兰直接选择背弃，把自己的身份告知皇后，随后更是帮助皇后揪出诸多卧底，把后宫清理了一遍。
靠着这份功劳，公孙兰如今是皇室供奉，与保龙一族、龙骑禁军之类的差不多，相对会比较自由一些。
原因很简单，她擅长易容术。
公孙兰在江湖中有诸多马甲，比如熊姥姥、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能够执行诸多任务。
奖励三片万年血茯苓，说明这件事不是公孙兰主导，而是皇室主导。
针对青衣楼进行算计？
难道国库最近很缺钱么？
如果要覆灭青衣楼，是不是该让大哥打头阵，沈玉门才是主力军啊！
第48章 猎鹰，赌局，极乐楼
赌是世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
古老程度足以与抢劫、卖身、杀人相提并论，即便是在穿树叶裹兽皮钻木取火的时代，人们也能开怀畅赌。
赌石头能不能砸中野兽；
赌能不能跳过一条小溪；
赌能不能摸到枝头的树叶；
赌今天出门能采到多少果子；
赌昨天捕猎的野兽能不能饲养；
赌花瓣上的甘露什么时候滴落；
只要愿意，什么事情都可以赌。
挥汗如雨，热血沸腾，血灌瞳仁，放声嚎叫，只要上了赌桌，不输的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绝对不可能罢手。
故老相传，如果想毁掉某个敌对势力的天才，就把他送上赌桌。
先让他赢两把，再让他输光，然后撺掇他回家拿钱来翻本儿，只要有翻本儿的念头，这个天才基本就废了。
为了在赌场翻本儿，他会自动领悟坑蒙拐骗偷等技能，直到输光一切。
这种事情，在江湖中屡见不鲜。
所以江湖中有个势力名为
——赌局！
赌局是最近十年兴起的组织，这个组织庞大而严密，只要发生大事，立刻就会行动，开设盘口，赚取金银。
据说赌局的主事者有三人，两个老头一个老太太，但没有人看过他们三人的容貌，只知道他们有个规矩
——从不出千！
小赌场靠出千，大赌场养千王，真正的豪华大赌场，靠的是智慧，他们最厌恶出千，会尽全力保证“公平”。
当然，十赌十诈，没有真实，只不过戏法人人会变，各自巧妙不同。
赌局就非常懂得“变戏法”。
最近十年时间，他们在江湖中开了一百二十六次盘口，从无出千记录。
越是如此，越受欢迎。
看着赌局日进斗金，不知有多少大势力眼红，但赌局也是有苦自知。
他们最大的痛苦，就是必须赌。
就算明知这次赌得很不公道，有一方几乎已注定非输不可，最多也只能把赔率定大一些，但绝对不能不赌。
因为它是赌局，不赌的赌局，就像不接客的青楼，天大的招牌，也会在一夜之间崩塌，再也没有任何信用。
得罪人也好，必输无疑也罢，既然有人要下注，赌局只能选择接受。
日期：七月二十八
地点：济南
人物：沈炼
项目：破案
盘口：二十比一
注1：济南府突发大案，五位大富豪被人刺杀，沈炼奉命抓捕凶手；
注2：该凶手疑似出自青衣楼，为青衣楼金牌杀手，擅长左手快刀；
注3：凶手闻听此事，留书向沈炼发出挑衅，七月二十八日前，不会离开济南府，并在八月前杀掉沈炼；
注4：沈炼在此之前，与某神秘势力发生冲突，身负重伤，此势力持续发动刺杀，如今已派出六批杀手；
注5：沈炼奉命破案，疑似被同僚坑害，师父，结义兄弟，亲兄弟，全都无法帮忙，身边唯有师姐风四娘；
注6：青衣楼与沈玉门发生冲突，楼主陈士元公开宣布，要在八月之前击败沈玉门，把沈玉门逐出荆襄。
原本以沈炼偌大名声，破杀人案绝无任何问题，但加上这几条注释，沈炼莫说破案，能活着就算不错了。
因此，原本沈炼该是二十，现在却成了那个一，几乎没人看好沈炼。
今天已经是七月二十三，沈炼才刚刚到达济南，五天时间，如何破案？
也有一部分人，觉得这是郭不敬的瞒天过海之计，沈炼只是诱饵，郭不敬才是主力，在沈炼身上下了重注。
这么大一场赌局，前后投入的金银超过百万，各路高手闻风而动。
有的想杀掉沈炼。
有的想帮沈炼破案。
有的想借此机会，浑水摸鱼。
沈炼呢？
沈炼在大明湖畔的客栈内。
四面荷花三面柳；
一城山色半城湖。
“半城湖”就是大明湖，来济南不去看看大明湖，那简直是白来一趟。
鲁菜为各大菜系之首，来济南不尝尝鲁菜，同样也是白来一趟。
所以沈炼直接住在大明湖畔，既可以欣赏湖光山色，又能品尝美食。
“嘶~师姐，轻点，疼死我了！”
沈炼趴在床上，以受伤为借口，享受着风四娘的按摩，只不过风四娘心中有些怨气，下手不免重了一些。
“谁让你这么逞强？偏要去找青龙会的麻烦，这下真的麻烦了吧？”
“这是我的职责。”
“等你继承了师父的位置，再来说这句话也不迟，不过师父曾说过，你继承不了他的位置，你出手太狠！”
沈炼道：“你知道师父怎么评价咱们的？你以为师父是什么厚道人？
老大太懒，老二太散，老三太野，老四太煞，老五太真，老六太倔，老七太淡，老八太纯，九师妹则……”
“九师妹怎么样？”
“老九太废，就是个凑数的，将来还要再收个关门弟子继承衣钵。”
“老九是他的亲闺女。”
风四娘略有些不满，虽然郭芙蓉确实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但这个评价未免太差，至少说的委婉一些。
沈炼笑道：“苏轼曾经说过，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捕快这碗饭，那是风里来雨里去刀光剑影危机重重，一不小心还会被人搬上赌局，连我都被牵扯进去了。
师父怎么会愿意师妹做捕快？
如果师妹天赋异禀，武功卓绝，那自然是拦不住的，但师妹天资奇差，就算想做捕快，也没有那个能力。
对师父而言，这岂不是好事？
至于香火传承，那更不是问题。
惊涛掌能瞬间调动全身阳气，向敌人发起强攻，损耗阳气太过，因此修行惊涛掌的人，根本就生不出儿子。
换而言之，惊涛掌的传承，全部都是师徒传承，而不是血缘传承。
这有两桩巨大的好处。
首先，皇帝会很信任师父，天大的官职爵位，也会断在师父这一代，无论怎么封赏，最终全都能收回来。
其次，师徒不会因武功失和，别的师父不传绝世武功，徒弟心中肯定会有所怨言，咱们家肯定没这回事。”
风四娘道：“不说这些了，分析师父做什么？还是先分析案情吧！”
“案情没什么可分析的，我也不是为了杀人案而来，今天晚上，咱们俩去个地方，我带你去好好玩玩。”
“什么地方？”
“本地最好玩的销金窟。”
“有多好玩？”
“给人一种早登极乐的快感。”
说着，沈炼拿出一个小包裹：“去之前先做易容，咱们要用假身份。”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为了保证安全，郭不敬利用六扇门的职权，为弟子们做了很多假身份。
比如沈炼易容之后名叫一线天，是河间有名的拳师，无论谁去调查，无论怎么调查，这个身份都是真实的。
风四娘当然也有假身份，只不过她甚少使用，为了保证不被拆穿，这些假身份多是武林世家的次女或庶女。
比如她此时用的身份，便是“剑底游魂”南宫丑的二女儿，南宫若梅。
二十多年前，江湖中有个心狠手辣的剑客，绰号“疯狂十字剑”，四处挑战高手剑客，剑下从无任何活口。
南宫丑是首个在他剑下逃生的，不过脸上被划了十字疤痕，据说自此脾气变得暴戾，动辄杀人，结怨无数。
实际上，这是栽赃陷害，南宫丑本性称不上善良仁义，却也绝非恶客。
只不过他习惯以面具遮脸，因此无数盗匪伪装成他行凶，南宫丑身上背负的恶名，十之八九是替人背黑锅。
巧的是，南宫丑隐居在济南，并且他确实有女儿，而且习惯于背锅，就算找他查证，他也会直接点头认下。
“我想去大明湖泛舟。”
“明天上午。”
“你真的不着急查案？”
“这个案子没什么好查的，我早知道凶手是谁，但我不能抓他，我要用他作掩饰，瞒天过海，假途灭虢。”
“你的目标是什么？”
“还记得搜查狄青麟府邸时，搜寻到的五十张假银票么？那个就是我此行的真正目标，根据查到的线索，制造假银票的窝点，就在那处销金窟。”
“假银票事关重大，所以你要伪装身份去查证，但他们还是会察觉。”
“所以我给他们更大的刺激，这个刺激当然就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金钱！”
沈炼轻轻地摊开手：“如果没有我的允许，卜鹰怎么敢用我开盘。”
卜鹰是赌局的三位当家之一。
他既不是千王，也不是赌神，但却号称天下第一赌徒，世上没有他不敢赌的事情，也没有他不敢参加的赌局。
听起来似乎很狂妄，但他不过就是个赌徒，他的赌局要在中原赚钱。
所以，当六扇门的神捕，拿着钱请他开盘设局，卜鹰当然不会拒绝。
卜鹰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要赚钱。
他也需要刺激。
用大名鼎鼎的沈炼开盘，显然是极大地刺激，卜鹰很喜欢这种刺激。
这种独特的感觉，比在赌桌上挥汗如雨畅快得多，也唯有这种畅快，才能让卜鹰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开怀。
这种畅快非常罕见，必须要全身心的去品味，不能有一丝一毫干扰。
所以，哪怕是极乐楼的请帖，卜鹰也直接放到一旁，他要在千佛山最高的山峰上，静静地品味这场赌局。
第49章 沈炼的四字箴言
黑夜总是来的很快。
济南的夜色或许不是最美的，却一定是最神秘、最梦幻、最深邃的。
晚风，垂柳，湖水，温泉，波光，明月，星辰，汇聚成一幅绚烂多姿的绝妙图景，好似到了瑶池仙境。
这么美的夜色，沈炼和风四娘却没心思欣赏，因为他们在棺材里面。
棺材是进入极乐楼的唯一途径。
在棺材一头点燃香火，就会有昆仑奴把棺材钉上，然后扛到极乐楼。
到目的地，撬开钉子，升官发财。
对于那些来享乐的豪客而言，这也不失为一句好彩头，虽然进入方法非常的阴森，但极乐楼确实非常好玩。
极乐楼是本地最大的销金窟。
所谓“销金窟”，那一定是酒色财气汇聚之所，美人，美酒，美食，什么都是最好的，当然也都是最贵的。
不把客人身上最后一个铜板、最后一点精力榨干，如何算得上极乐？
从阴森恐怖的墓地，到琴声靡靡的天堂，天明时再回到墓地，天堂和地狱的循环，便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极乐！
只不过万事万物都不能太过。
欢乐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有多少富家子弟，经历过极乐楼的享乐之后，彻底沉迷其中，在极短的时间内，变为下水道里的臭虫。
笙管笛箫的靡靡之音，骰子牌九的挥汗如雨，花魁戏子的脂粉香气，每一样都能让人热血沸腾，失去理智。
酒、色、赌。
这三样从来都是联合在一体的。
沾了一样，就有两样，沾了两样，就有三样，最终耗空钱财，耗光精力，耗尽青春，沦落为最污秽的虫豸。
沈炼不喜欢这种地方，但江湖中那些热血汉子，需要这种地方。
风里来，雨里去，刀口舔血，朝不保夕，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
棺材并不是很大，沈炼身材魁梧，风四娘也不是娇小女子，不可避免的挤在一起，好在昆仑奴久经训练，挑着棺材上山也能走的又快又稳。
两人并不觉得尴尬，反而饶有兴致的聊天：“我什么轿子都坐过，就是没坐过棺材，这次可算长见识了。”
沈炼打趣道：“升官发财，这东西大吉大利，一般人还没机会呢！”
“呸！屁的升官发财，还不是那些盗墓贼的鬼话？而且人家发的财是来自于棺材里边，你有什么得意的？”
“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俩现在很像是饺子馅？又很像是驴肉火烧。”
“你才是驴呢！一线天，你小子仗着好身体，进过不知多少闺房，不知有没有被人家的丈夫堵在柜子里？”
“那都是谣传，我练的功夫，是一串鞭硬功，大成之前不能破身。”
“鬼知道是不是谣传。”
“当然是，你爹不也深受其害？最近几十年的高手，没有人比你爹身上的黑锅更多，你爹都觉得习惯了。”
昆仑奴当然不只是轿夫，也有监视的责任，沈炼和风四娘言语之间，已然把自己当成一线天、南宫若梅。
比如沈炼方才提及驴肉火烧。
驴肉火烧最有名的有两种，保定和河间，保定是圆的，河间是长条。
沈炼在棺材里面自嘲，显然指的是长条形状的驴肉火烧，饺子馅说的是驴肉锅贴，刚好也是长条形状的。
这话告知极乐楼主，无论极乐楼主何等奸猾，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过不多时，两人感觉到震动，紧跟着听到撬动钉子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爆响，棺材被昆仑奴掀开。
头戴面具，身着锦袍，美人环绕的极乐楼主，站在大门口迎接贵客。
极乐楼主递过来两个面具。
“风生水起，升官发财，二位，极乐楼的规矩，必须戴上面具，二位也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别人看破吧？”
沈炼拿过面具，看了两眼，忍不住称赞道：“鲁班神斧门的手艺，这些纹路带有迷幻效果，能在一定程度上防备探查，楼主真是好大的手笔。”
极乐楼主笑道：“我们的原则是让客人玩的开心，无论谁违背原则，都会受到严厉处罚，请客人戴面具。”
风四娘冷笑道：“别人不能看破我们的身份，你却已经知道了，如果你以此来勒索，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极乐楼主已经解释过无数次，答案早就已经熟练于心。
“贵客放心，如果有任何人以此为理由勒索，我们都会立刻处置，客人受到的损失，我们也会照价赔偿。
极乐楼能有今日之规模，靠的是铜浇铁铸的信用，为了蝇头小利，损伤长久的利润，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我只是坐堂的掌柜，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我们老板经常对我们说
——这个世界上，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不会死，唯有蠢人才会死。”
极乐楼主很谦和，也很威严。
他确实不是幕后之人，但他身上凛冽的威势，显然也是武林高手，如果要杀死他，风四娘至少需要五招。
沈炼和风四娘对视一眼，同时戴上了面具，随即一同去往赌桌。
极乐楼主示意了一下，昆仑奴立刻把半路的情况告知，又有人送上两人的情报，事无巨细，异常详实。
“一线天，河间拳师，主修炼体，已经把‘一串鞭’练到大成，能空手搏杀豺狼虎豹，曾与沈炼对轰三拳；
南宫若梅，南宫丑的二女儿，性格泼辣，豪爽大气，擅长使用软鞭，曾只身入苗疆，学成蝎尾鞭法。”
“一串鞭”是极为高明的外功，运功之时全身关节连环爆响，好似点燃一长串鞭炮，这才有此名号。
修行一串鞭极为不易，在此期间需要禁欲，偏偏炼体武者气血旺盛，很容易产生欲望，也很容易破功。
把一串鞭练到大成，哪怕不会高深武技，也能在江湖中排在一流。
更别说一线天曾与沈炼对招，哪怕只能硬拼三拳，也足以让人震惊。
南宫丑能背下那么多黑锅，武功可想而知，南宫若梅只身入苗疆，学成五仙教的绝学，保不齐就精通用毒。
这样两位强力的高手，除非有极大的利益纠葛，否则肯定不会得罪。
“查的严一些，我怀疑沈炼和风四娘会易容来此，千万要小心。”
“是，楼主！”
……
极乐楼有个很古怪的规矩。
来的时候必须带着金银，极乐楼的筹码只能用金银珠宝兑换，走的时候极乐楼送上银票，大通钱庄的银票。
大通钱庄是天下所有皇商，联合出钱开办的，算是官家半个钱袋子。
大通钱庄的银票名为大通宝钞，南七北六十三省，全都可以兑换，是整个中原规模最大，信用最好的钱庄。
许多江湖人看中这一点，会把贼赃拿过来换成筹码，花天酒地过后，换成大通宝钞，同时完成销赃和洗钱。
正因为如此，极乐楼才会有各种奇葩规矩，以此来保证贵客的隐私。
规矩越多，越繁琐，来的富商豪客就越多，尤其是某些道貌岸然之辈，更是喜欢在极乐楼里面追寻极乐。
沈炼自然是不缺钱的，拿出几件玉器换成筹码，带着风四娘四处玩。
……
赌场最赚钱的是哪样生意？
不是麻将，不是牌九，而是骰子。
原因很简单——快！
庄家拿起骰盅快速摇动，哗啦哗啦几下之后，“啪”的扣在桌子上。
不足一分钟，就可以开一局。
可以赌大小，可以赌点数，骰子摇动的声音堪比战鼓，让人热血上涌，忍不住要把自己全部身家押上去。
骰子千术也是最简单的千术。
稍微熟悉技巧的赌客，就能够听清骰子的点数，也能随手摇出六六六，高明的千术，更能以骰子震裂赌桌。
既然有千术，那就有反击之法。
极乐楼的庄家很不错，是赌术方面的行家，摇骰子的技巧非常高明。
风四娘小声问道：“我记得你曾经学过千术，你的技术和他比如何？”
沈炼不屑的说道：“吊打！”
江湖中那些赌神、赌圣、赌王、千王之类的大老千大多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大牢！
刑部大牢里面，关着三个赌神，六个赌圣，九个赌王，十二个千王，无不是断手断脚，无不是妻离子散。
三十个人，加起来凑不齐五具健康的身体，大牢对他们而言不是折磨，而是安乐窝，是他们最后的归所。
沈炼曾经和他们学过千术。
倒不是为了在赌场赚钱，而是为了伪装身份，某些时候能方便破案。
理论上来说，沈炼在千术方面的天赋不怎么样，但沈炼有四字箴言
——我可以学！
师兄弟们都知道，只要沈炼说出这四个字，那就没有沈炼做不到的。
哪怕沈炼表示可以学绣花、做菜，师兄弟们也百分之百相信，沈炼会在绣花和做菜方面，有极大的成就。
沈炼的学习能力，远远强于自身的练武天赋，简直像是仙人的神通。
学习速度不是很快，也不可能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但只要沈炼愿意，肯定能学会，也肯定能学到精通。
千术而已，没什么难度。
沈炼拿起一叠筹码，押在“大”的位置上，筹码落下的瞬间，伴随着轻轻地震荡，骰盅点数随之而改变。
庄家对此，浑然不知！
第50章 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
“噫~中了，我中了！”
骰盅掀开的瞬间，某个赌客兴奋地举起双手，好似发了癔症。
听他的声音，约莫十七八岁，看他的衣着，多半出身于大家族，看他身边的筹码，加起来约莫七八千两。
很显然，这是某个武林世家的嫡次子或者庶子，既没有特别受宠，也没有遭受虐待，算是家族的小透明。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因为赌桌上的筹码患得患失，甚至因此变得疯狂。
他太久没有赢了。
他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
哪怕这个关注是在赌桌上，哪怕这个关注稍纵即逝，也是极大的安慰。
年轻热血的少年郎，哪能忍受得了赌桌赢钱的诱惑，双手一挥，把所有的筹码押在了小，想要再次搏一搏。
沈炼笑了笑，掏出一块价值五百两银子的筹码，同样押在了小的位置。
筹码落下，点数改变。
沈炼这一手，来自于天牢内唯一一个入狱时四肢健全的赌神，这位赌神的赌术最为高明，经历也最为凄惨。
他曾被数十杀手围攻，身上中了数十件暗器，十几根箭矢，虽然侥幸得以生还，脏腑却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他的赌术最高明。
他的死亡最晦暗。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拼尽力量斩下自己的右手，要带着这个教训去地府喝孟婆汤，永生永世远离赌桌。
他的名字叫做——罗四海！
在赌术行当中，他叫——龙四！
——一个兄弟相残，妻离子散，满身伤病，死无全尸的“赌神”！
“噫~赢了，我又赢了！”
“我的运气真好！”
小透明身前的筹码越来越高。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小透明会继续下注时，他竟然主动收手。
“赢这么多已经足够，还请庄家帮我换成银票，我今天已经玩够了。”
小透明的声音再也没有狂热，反而异常的冷静，很显然，他早就发现赌桌上有鬼，及时收手，见好就收。
沈炼瞟了一眼，传音道：“原来是你这只小虫子，我帮你赚了钱，你帮我做件事，胆敢拒绝，后果自负。”
小透明瞪着贼眼，四处乱瞟，他听出这是沈炼的声音，却没看到沈炼在何处，只能讪讪做了个遵命的表情。
“明天中午，大明湖。”
听到沈炼说出时间地点，小透明立刻去兑换筹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在极乐楼赢了钱，当然是可以全部带走的，无论赢多少都能带走，他们甚至会提供保护，保证赌客的安全。
赢了钱带不走，或者赌客赢了钱就会被杀，岂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
至于那个小透明，他根本不是什么武林世家次子，这一切都是伪装的。
他叫聂小虫，出身于下五门。
所谓的“下五门”，指的是专门做鸡鸣狗盗、坑蒙拐骗、施毒下蛊等下九流生意的家族，总共有五个家族。
这些家族分支驳杂，武功虽然都是歪门邪道，倒也并非都是坏人。
聂家是下五门之首，几乎精通所有的外门手段，门中老祖大解真人，更是下五门公认的老祖宗、老神仙。
聂小虫是聂家长子，爱财，爱色，但不贪财，不贪色，时常出现在江湖风云之中，做一个默默无名的看客。
静悄悄的来。
静悄悄的走。
如果没必要，从不惊动任何人。
如果有人能付出足够的金钱，聂小虫会提供一些帮助，但绝对不能损伤自身的利益，遇到危险，转身就跑。
沈炼这种做捕快的，自然和下五门打过交道，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
风四娘小声道：“下五门？”
“你看出来了？”
“他是聂家的聂小虫？”
“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他弟弟聂小雀。”
“骰子玩腻了，咱们去番摊。”
番摊是堆叠一大堆筹码，然后用一个大碗扣下去，让赌客下注，赌扣下的筹码以四整除，最后会剩下几颗。
举个例子，扣下三十颗筹码，最终就会剩下两颗，买“二”的取胜。
番摊赌的是眼力和心算，由于武林高手耳聪目明，基本上都能确认扣下筹码的数量，因此多会变成武斗。
从用大碗扣住筹码，变为两个高手对着抓，期间夹杂着震碎和暗藏。
骰子是斗技，番摊是斗武。
除此之外，麻将、牌九之类的，则是半文斗半武斗，你可以出千，只要没被人发觉，那就可以随意用千术。
任何行当，都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千术尤其如此。
因为这涉及到了钱，金山银海十辈子花不完的钱，所以有无数高手去钻研千术，也有无数老千失手被剁手。
沈炼带着风四娘逛了一圈，就看到五个老千被剁手，血淋淋的拖出去。
除了常见的赌具，极乐楼里面还有斗蟋蟀，斗鸡，斗狗，甚至斗乌龟。
不得不说，在“玩”方面，极乐楼已经做到了极致，这么好玩的地方，每天晚上的流水，都是数十万两。
拥有这么一座销金窟，能够轻松完成销赃、洗钱、收集情报等任务。
这是下金蛋的母鸡。
生金蛋的母鸡，应该做的是让母鸡每天都能下蛋，平稳的下蛋，并且藏得深深地，不让任何人找到这只鸡。
无论是炫耀宝贝，还是拿把刀杀鸡取卵，都是取死之道、愚者所为。
一线天这个身份，自然是不能在极乐楼中过夜的，南宫若梅也不行。
两人玩遍所有的赌局项目，吃了鲁菜名厨做的美味，又喝了两坛窖藏二十年的陈酿，坐着棺材离开极乐楼。
……
“师姐，这里好不好玩？”
沈炼伸了个懒腰，看着略有些疲惫的风四娘，好奇的问了一句。
风四娘评价道：“从销金窟的角度而言，极乐楼很不错，但我总觉得有束缚的感觉，还不如棺材舒服。”
郭不敬有过评价，三弟子风四娘性格最野，最贪玩，最爱冒险，厌恶束缚的环境，相对更喜欢空旷的原野。
极乐楼并不是一座大酒楼，而是一处巨大的山洞，或者说，整座山头，就是极乐楼，浑似一个巨大的坟包。
为了保证隐秘，极乐楼通风相对差一些，但会被赌场和酒肉掩盖，感觉不够敏锐的人，很难发现这个秘密。
喝了口茶，风四娘接着说道：“设计极乐楼的是位优秀的建筑大师。
他通过特殊的结构，把晃动赌具的响声，酒池肉林的香气，琴瑟琵琶的靡靡之音，近乎完美的汇聚在一起。
进入极乐楼之后，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影响，热血上涌，难以维持理智。
里面点燃的熏香，并不是让人沉溺的迷魂香，而是让人静心的沉香屑。
我去过不少销金窟，但构造比极乐楼更完美的，不超过三家，不过我真的很好奇，极乐楼是如何保密的？
这么多人挥汗如雨，外面却听不到半点声音，声音可以潜藏，浪费掉的那些酒肉，歌姬的胭脂水粉呢？”
沈炼道：“酒肉可以送出去，清洗掉的胭脂水粉，可以用活水掩盖，济南遍地皆是活水，非常的方便。”
“银票有什么线索？”
“咱们兑换的筹码有五万两，其中四万九千八百两是真的银票，两张是同号的假银票，差不多就是这样。”
制作假银票不容易，散出假银票同样不容易，每一步都必须非常谨慎。
散的多不仅会被钱庄发觉，还会被赌客发现，只要有人传出，极乐楼的银票有假，生意立刻会受到影响。
每天散出去一点点，这个散出去二百两，那个散出去三百两，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相比于极乐楼的巨大流水，这个数目不算很大，可以做假账搪塞过去。
天长日久，也是一笔横财。
最关键的是，非常安全，如果能够把数目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甚至可以持续两三年，能捞取二三百万两。
如此丰厚的收益，就算内心原本还有点良知，也会被钱财碾压成齑粉。
风四娘道：“极乐楼的生意，是长久的收益，幕后大老板很有智慧，假银票之事，应该不是幕后之人所为。
换而言之，应该是某位管事，为了利益做了这些事，这位管事能够接触到极乐楼的账目，以此来做假账。
同样的，大通钱庄内部，应该有此人的盟友，此人能够接触到大通钱庄的账册，用相同的方式制作假账。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就像两只进入到粮仓的老鼠，有节制的食用，自身吃的脑满肠肥，却不会被发觉。
若非狄青麟那里，有一叠制作完整的成品，我甚至怀疑，他们能够连续偷三四年，那将会是恐怖的数字。”
说到此处，风四娘讥讽道：“他们的计划很不错，但他们高估了自己。
人的贪心是不会有节制的。
人的幸运也不是无止尽的。
今天拿一千，侥幸没被发现，明天就能拿两千，后天能拿三千、四千。
越来越大的贪心，会让他们原本的理智、耐力、隐忍，全都化为泡影。
如果我没猜错，狄青麟应该去极乐楼玩过几次，发现了他们的矛盾，察觉到他们的贪心，想要算计一二。
我现在唯一好奇的是，济南城发生的五件凶杀案，是否与此有关。”
作为郭不敬的弟子，风四娘虽然不是在册的捕快，却也擅长推理分析。
“你准备什么时候查凶杀案？”
“明天，聂小虫会送来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