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神仙姐姐 我父母是玩古玩的。 八十年代末,我家住别墅,开豪车,出门有保镖,住家有保姆。 到了九一年,父母辞退了佣人,把宅子和家中值钱的物件全卖了,准备去西域买“佛天珠”,并把我委托给了唐叔。 走之前,父母告诉我,他们最迟半年会回来。 但我等了整一年,父母音讯全无。 而且,唐叔突然病重卧床。 唐婶带着唐叔的全部家当,跟一个小黄毛跑了。 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限恐慌。 为了养活自己和病重的唐叔,八岁的我,加入了“拖裤党”。 在火车站门口,盯着出来的旅客,拖住他们裤子,卖给他们假袁大头,不给钱,就不让走。 我们这些“拖裤党”有十来个人,全是八、九岁小孩,被一个叫“丛哥”的十八岁男孩给控制。 每天每人的任务是二十块,分给我们一块二买馒头吃。 如果要不到钱,丛哥会打人。 我因为年龄最小,常完不成任务,被打得最多、最惨。 记得有一次下雪天,旅客少,我只要到了五块钱。 丛哥把我拉到压水井旁,将我头往水井上撞,边狠狠撞,边大骂我傻逼。 我头裂开了一道好大的口子,流了很多血。 丛哥拉了屎尿,拌在雪上,拿雪团塞进我伤口里。 他站在一旁,看我脑袋喷血痛苦无比的样子,叉着腰大笑:“一条吃不到新鲜屎的蠢狗!哈哈哈!” 伤口的疼、雪的刺骨、屎尿的腥臊……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屈辱的感觉。 当时,我发誓,以后我要让丛哥生不如死。 那天,我几乎是爬着回唐叔家的。 没有分到一分钱,我煮猪油汤吃。 开水里放一丁点菜市场捡来弃肉熬成的猪油,一根切碎了的葱花,一碗给唐叔,一碗给自己。 唐叔在床上喝着汤,看着我额头不断往下渗的血,哭了。 他给我看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我爸的,一张是我妈的。 我爸整个人倒吊金钟挂在树上,眼睛被人挖了,瞳孔血肉模糊。 我妈像青蛙一样趴在地上,四肢都钉上了婴儿手臂长的钢钉。 “古玩江湖,你爸叫‘鬼眼’,你妈叫‘佛手’,半年前,他们被人害死了。” “他们不让你踏足这个残酷的行业。但你实在太小、太惨,叔见了受不了。” “三天之后,有人来找你,你跟那人走,好好学,千万别记挂叔。” 还没来得及问原因。 唐叔突然双眼爆凸,口吐白沫,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咽气了。 他服毒自杀了。 毒药是百草枯。 警察来了之后,发现了唐叔枕头下的遗书。 遗书中反复强调一件事:“别送苏尘去孤儿院,他姐姐会来接。” 我没有姐姐。 但三天之后,我见到了一位十五六岁扎着马尾的姑娘。 她长得比我见过任何一个电视明星都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神情却非常冷,让我叫她“九儿姐”。 九儿姐问我的第一句话是:“想报仇吗?” 我牙齿都要咬碎了,点头。 九儿姐掏出我口袋的一枚假袁大头,问道:“这是什么?” 我回道:“袁大头,丛哥给我骗钱用的。小作坊仿造,成本八毛钱。” 九儿姐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说它是真的,价值两万。” 我倔强地说:“假的!真的我见过!” 九儿姐闻言,一巴掌将我扇在了地上。 我嘴角顿时流出血来,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 九儿姐说道:“记住!古玩真或假,全凭口雌黄。古玩不是玩古,而是玩人!我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启蒙第一课。 一枚假袁大头,一大耳刮子。 九儿姐带着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教我读书识字和各种本事。 我第一次知道,古玩是凭身体吃饭。 眼毒辨物、耳聪听声、嘴尖论典、舌利识真、鼻敏闻味,手脚玩转乾坤! 我曾戴着眼罩看急速晃动如蚊子小般的年篆字,在菜市场隔十几米远听人悄悄话,零下二十几度脱光衣服嘴含冰念古典鉴法,用辣肿了的舌头舔和田玉并报出年份,十几味中草药煮鼻烟壶闻出壶出炉时的温度…… 甚至,擒拿格斗杀人技! 九儿姐告诉我:“怀技等于怀雷!活着才是王者,死了一钵烂土!” 那些年,我跟着九儿姐,见识了太多。 因为古玩,有人从穷困潦倒到一夜暴富,从富贾一方到街头摇乞,从妻睦子孝到家破人亡…… 这就是古玩江湖吗? 我不知道。 因为九儿姐说我技艺不熟、心性沉浮、杀气不够,从来只让我看、听、说、练、做,却不让我真正参与。 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九儿姐罕见地拿出了两瓶白酒,她自己先闷声不响地喝了一瓶。 “跟我几年了?” “十年整。” “本事如何了?” “很多还不懂。” “错!你已超于我,我教不了你了。踏出此门,你就是古玩界的神!” “……” “你爸叫鬼眼,你妈叫佛手,你以后叫苏神。” “那你叫什么?” 闻及此言,十年来,九儿姐第一次对我笑了。 她脸颊阵阵红霞,拌着身上传来混合酒香与体香的迷人味道,九儿姐美丽的不可方物。 九儿姐格格笑着说:“我叫神仙姐姐。” 我拎起那瓶白酒,一口全喝了,猩红着双眼:“姐,我一定会成神!” 尔后,我把酒瓶猛地摔在了地上。 玻璃四碎! 十年的岁月,我向它告别! 美丽的九儿姐,我也向她告别!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醉酒。 酒会麻痹神经,迷失斗志,丧失触感,之前九儿姐从不让我碰。 那天,九儿姐出奇的温柔。 模糊中,她扶我上床,替我脱去衣物,甚至,包括亵裤。 一个未经人事的青年,在酒精的刺激下,鼻尖闻着沁人的女性芬芳,眼中充斥着神仙般诱人的容颜…… 我像一头野兽。 抛弃了十年来对九儿姐所有的恐惧、悸动与感恩,疯了一般将九儿姐压在了身下。 九儿姐像天边的红霞,轻盈而温柔地融化着我…… 第二章 骗局 第二天醒来之时,九儿姐已经走了。 而我——独自一人躺在冰冷冷的地上。 衣服未脱,浑身酒臭,头疼欲裂。 屋内酒菜一片狼藉。 我一阵苦笑。 九儿姐曾告诉我,一个男人,倒下了,要么就此死去,要么重新爬起来,屹立天地。 她怎么可能会扶我,又怎么可能会给我脱衣服? 这是怎样一个破梦! 出租屋已经退了。 她什么东西都没留给我,除了我身上穿的衣服,父母死时的照片以及那枚假袁大头。 金钱、女人、权力,外面一大把,靠自己去赚。 仇,就在那里等着,靠自己去报。 这也是九儿姐说的。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但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当务之急,我必须要先吃饱饭。 洗了把脸,披了件衣服,出门之后,我快步朝金陵“赌市”走去。 金陵是九儿姐带我待的最后一站,六朝古都,文化底蕴深厚。 两千年左右,经济蓬勃,古玩方兴。 夫子庙附近有三个成规模文玩市场,业内人士分别称为“店市”、“摊市”、“赌市”。 店市主要是古董店铺和拍卖行,珠宝翡翠、名人字画、铜罐青瓷,真假各半,价格昂贵。 摊市是练摊人旧货市场,东西鱼龙混杂,赝品遍布,当然,也是闲逛捡漏的好去处,等同于京都潘家园、津门沈阳道。 赌市则是以文玩为媒介的赌博市场,赌博违法,但赌文玩却鲜有人管,还略带一丝雅致,为此,赌市市场非常热闹,最常见的有赌石、赌木、赌串。 我身无分文,空手套白狼,必须选择赌市。 第一个被我瞄准开刀的,是一处被不少人围观的千眼菩提赌串摊。 只瞄了一眼,我发现这是一个彻头彻尾菩提骗局。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设骗局的,竟然是一位二十多岁的漂亮女人。 我那时并不知道。 眼前这个女人,不仅让我赚到了第一桶金。 还是我踏入波澜诡异古玩江湖的引路者。 并成了在我身下娇喘的第一个女人。 女人妆容精致,衣着时尚,品质显得高端,大眼睛若一汪秋水,肤白若雪,身材很好,尤其是胸,很挺翘。 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声音很甜美:“各位老板,开菩提啦!开出白色一颗五十块,绿色不要钱,红色本姑娘倒贴五百块钱回购哦。” 菩提是一种亚热带椭圆形小果,抛光外壳,坚硬果肉上斑点密布,形若小眼,可做成漂亮的挂饰。 但因果肉分了白、绿、红三种颜色,白色居多、绿色少见、红色稀罕,抛光开壳的过程若开盲盒,成了赌串的一种形式。 两千年左右,大家工资仅一两千块钱,五十块一颗菩提子很贵了。 但赌串玩的就是刺激,边上不少人纷纷掏钱。 女人眉眼灵动,脸色欣喜,一边收钱,一边吩咐边上两位抛光师傅赶紧抛光。 “又白色!” “算了,给我做个心结,我送老公。” “我都开了五百块了,全白色。老板,你这不会只有白果吧?” 女人闻言,翻了翻白眼,笑着回道:“大哥,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呐。你开不出,不代表别人开不出啊。” “卧槽!红色!” 边上一位大汉手中拿着一颗刚抛光的红菩提子大嚷道。 女人见状,秀眉微蹙,神情略显无奈,给大汉点了五百块钱,并转头对那位质疑的人说:“看到没?开什么颜色全靠运气,但本姑娘可说到做到!” 开出红果的大汉欣喜万分,拿出两百,继续买了四颗,让接着开。 可惜,那四颗开出来都是白色,大汉不无遗憾地摇头走了。 边上人见状,羡慕不已,纷纷赌自己运气,掏钱买菩提。 有一个妇女,突然尖叫道:“我开出两颗红色!” 女摊主倒真说到做到,点给了妇女一千块钱回购。 妇女拿到钱之后,兴奋不已:“我不开了,刚好去买个包!” 尔后,她兴奋无比地离去。 现场估计只有我知道,那个大汉和妇女,全是这姑娘的托。 抛光师父每次在捡果抛光的间隙,会习惯性拿一颗菩提在手中抛来抛去,一旦有人要抛光,便把手中那颗菩提丢在摊上,开始干活。 而那颗被丢的菩提,五六分钟之后,被大汉和妇女捡起,最后开出红色。 手法简单而粗暴! 这种骗局。 倘若放到现在,烂大街了,压根没人会信。 但在两千年左右,却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毕竟,那时资讯远没现在发达,反诈宣传也比较弱。 而我,通过菩提表壳微小记号,已经发现,摊子上几百颗菩提子,除了他们已开的三颗,仅剩下四颗红色。 “抛光!” 我假装扒拉了一会儿,迅速丢了三颗菩提给抛光师傅。 抛光师傅本来拿着菩提准备放机器上,但不小心看了一眼,神情顿时诧异万分,转头怔怔地望向了那位美女摊主。 美女摊主也显得有些吃惊,俏脸微变,黑曜石般的眸子反复打量了我几眼。 尔后,她转头对抛光师傅说:“开!” 三颗菩提在机器的磨动之下,表壳若天女散花一样洒开,灵动而飘逸。 三颗全红! 现场炸锅了! 所有人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 一千五顺利到手。 这几天吃饭的钱已经有了。 牛刀小试而已。 九儿姐曾说,凡事不可做绝。 我打算收手。 拿到钱之后,正准备起身走,美女摊主开口说道:“帅哥,你手气这么毒,再开几颗呗,烫不掉手心皮!” 我心中微微一震。 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骗局摊,但她这句话,却是古玩江湖的春典,叫做探口。 所谓探口,就是试探一下你是不是来砸场子的明眼人。 初入江湖,我并不想惹事。 假装听不懂,转身离去。 可我的听力实在太好了。 十几步远之后,我听到抛光师傅低声嘀咕:“大小姐,你别多想,他就是一条吃到了新鲜屎的蠢狗!” 这句话,专指啥也不懂,走了狗屎运的人。 换成别人,顶多生一下闷气,但我脑海却涌入了幼时无比惨痛的记忆。 丛哥那天塞屎尿在我的伤口时,说的就是这句话。 我折返回去,对着那额头有疤的抛光师傅,冷冷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第三章 我寄存一根手指 也许我的眼神太过凌厉。 疤师傅的身躯明显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鼻尖冷哼一声:“你要开就开,不开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我说你是一条吃到了新鲜屎的蠢狗,不服啊?!” 美女摊主闻言,俏脸稍带一丝不悦,转头皱眉制止道:“王叔,你别乱说话!帅哥,你要继续开吗?” 我说道:“咱玩大点?” “你想怎么玩?”美女摊主嘴角上扬,略带戏谑地问道。 我手指了指边上那个抛光的疤脸师傅,问道:“你能作他的主吗?” 美女摊主闻言,神情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又点了点头:“能!” 我说道:“加点注。若再开出红色,一颗给一万块,再让他给我认真磕一个,行吗?” 此话一出。 疤脸师傅瞬间从摊位上窜了起来,铁钳一般的手掌,一把拎起了我的衣领子。 他的掌心全是老茧,掌背青筋暴凸。 这是练过外家功夫人才有的手。 疤脸师父怒目圆睁,竟然闪出一丝常人眼中少见的杀气,面目狰狞:“你特么是来砸场子的吧?!” 现场买菩提的人见状,吓得纷纷往后退,离得远远的看热闹。 古董文玩,天下并无统一鉴定标准。 江湖立足,全凭面子和招牌。 但凡是行内人,把这两样东西视重若个人生死。 他们懂得探口,是行内人。 我刚才那句话,摆明了要将他们那两样东西摁在地上疯狂摩擦。 疤脸师傅被彻底激怒了。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过于年少气盛,把过往的伤痛,视为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美女摊主本来颇具亲和力的俏脸,也立马沉了下来。 她抬手先制止了抛光的疤脸师傅,反复打量我几眼,秀眉一动,问道:“那你加什么注呢?” 我伸出了手:“若开出其它颜色,我寄存一根手指!” 两千年左右,受港市古惑仔电影的影响,社会治安不大好,这在古玩界体现的更盛。 但治安再怎么不好,他们当然不可能现场就砍我的手指。 所谓寄存,就是愿赌服输,等于签下契约,手指随时可以来取。 不怕你跑。 天涯海角,只要你还活着,手指便永远是庄家的。 此话一出,美女摊主那若秋水般眸子,眼角竟然微微上挑,充满了可怜、鄙视与挑衅的意味。 这让我想到了九儿姐。 每当我练功失误之时,她最常用就是这种嘲弄的神情。 “真想清楚了?”美女摊主问道。 这是赌局最后的确认。 她语调中彰显出大人对玩闹小孩的优越与大气。 等同于告诉你,姐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若反悔,还来得及。 我却点了点头。 美女摊主明显有些生气了,她转头示意两位抛光师傅:“转一下货。” 两位抛光师傅闻言,鼻子均冷哼一声,一人扯起了地摊布的一个布角,光着膀子,甩动肌肉无比粗壮的胳膊,开始呼啦啦地转动起了地摊布。 地摊布里面有几百颗菩提子,其中,仅一颗为红,他们之前做了微小的标记。 转货,就是将几百颗菩提子全部给搞乱、搞混,让我再从中盲取,只要东西还在里面,他们就不算违规。 我砸他们的面子和招牌。 他们要定了我手指。 现场看热闹的人顿时躁动了起来。 要说赌石,这种豪赌的场面还偶然可见。 毕竟,翡翠比较贵重。 所谓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赌成一大局,可保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赌木和赌串,因为标的物的价值不大,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豪赌的情况。 今天让他们涨见识了! 我凝神静气,将所有杂乱思维抛诸脑后,神情古井无波,眼睛盯着那颗表壳做了微小标记的菩提子。 那颗菩提子,在几百颗同伴之间,如同撒欢的小孩,雀跃欢呼,挪动、跳舞、翻滚…… 我双眼如同定位追踪仪器,感觉目光聚成了一道凌厉的光芒,若磁石一般,死死地粘住了它。 到最后,我眼中其它菩提子已经变得异常模糊,虚不可察。 偌大的地摊布上,好像只有它在独自撒欢。 天下熙攘皆浮云。 眼中唯尔牵吾心。 这种感觉,我在练眼功捕捉蝇头小篆字之时,曾出现过无数次。 现在。 再次来临。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抛光师傅停止了转货。 我发现,由于他们转动的太过剧烈,那颗红肉菩提子上面的微小标记已经被撞击脱落。 如此一来。 摆摊的他们,此刻也不知道摊布里到底哪颗是红肉菩提。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终结果的来临。 “好了?”我问道。 疤脸师傅回道:“好了!” 我心无旁骛,脚踏前两步,正要附下身。 “等一下!”美女摊主突然抬手制止道。 我没吭声,抬头看着她。 美女摊主说道:“帅哥,我觉得你不必再开了。咱们到此为止吧,别意气用事!” 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闪露出来的一丝善良。 她在同情我! 尽管,我刚才要砸她面子和招牌。 我心中微微一动。 疤师父却嘲笑道:“大小姐,长教训就是让傻子快点长大,别同情他!臭小子,来看看你还能不能捡到新鲜屎吃!” 美女摊主皱眉,转头呵斥道:“王叔!” 我心中那一丝丝涟漪,再次被疤师傅像骚尿一样的话语给浇灭了。 “开局无悔!”我冷冷地回道。 尔后,我附身,拿起了那颗红肉菩提。 两位抛光师父见状,咧嘴笑了。 美女摊主秀眉微蹙,低声轻叹。 显然。 他们并不知道红肉菩提上的微小标记已经被撞脱了。 他们还以为,我选了一颗普通的白肉菩提。 疤师傅凶神恶煞地问道:“你还要不要换?!” 我回道:“开!” 抛光机开始呜呜地转动。 疤师父拿着那颗菩提子在机器上开始摩挲。 表壳翻飞,若滚动四溅的水花。 里面果肉的颜色开始逐渐显现…… 第四章 四仙子祝寿 当果壳被高速转动的机器不断地磨掉,菩提里面的红肉慢慢呈现出来之时。 疤脸师傅的神情,由之前的凶狠、嘚瑟,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最后,他身子如遭雷击。以至于,他用来拿菩提抛光的手,完全失去了准头,机器无比锋利地摩挲着他的指心,硬生生地削掉了一块指肉。 鲜血四溅! 疤脸师傅嘴里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血滴在红肉菩提之上,迅速漫浸四散。 红肉菩提鲜艳的像天边的夕阳。 美女摊主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樱唇微张,一双美眸充斥着诧异和不解。 围观之人从之前的安静,现在已经开始躁动而惊叹。 半晌之后,我说道:“愿赌服输!” 美女摊主脸沉得像深潭,快速地点了一万块钱给我。 尔后,她转头冷声说道:“王叔!” 疤脸师傅正在同伴的帮助之下包扎手指,听到了美女摊主的吩咐,他腮帮子剧烈鼓起,似乎牙都要咬碎了,双目既怨毒又万分不甘地死瞪着我,但没作出任何动作。 “王叔!”美女摊主复而加高了声音。 不得不说。 她很讲江湖规矩! 疤脸师傅闻言,开始附下身来。 他鼻孔喘着粗气,浓眉横竖,神情愤懑。 这是对疤脸师傅对自己内心涌上来屈辱感的疯狂压制。 在那一刹那。 我心中曾闪过一念,寻思要不就算了。 但此念仅仅一滑而过。 因为我想起了九儿姐的话,江湖不是绣花睡美人,没有温良恭俭让。 疤脸师傅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 “牛逼!” 现场不知道哪位带头开了一嗓子。 围观人群发出了一片叫好之声,有的还鼓起了掌。 开一个菩提,竟然像开了极品种水翡翠之感。 我拿起钱,再次转身离去。 斜眼瞥见,女摊主脸色无比阴沉,吩咐手下收摊。 虽然在一片嘈杂声中,她声音细若蚊蝇,但我还是听见了她对边上抛光师傅的吩咐:“让贾伯迅速查一下这人底细,我怀疑他是裴哥派过来的……” 一万一千五。 那时候相当于普通工人一年的存款了。 有了这一万一千五作为母鸡,可以孵出很多小鸡来。 时间还早。 我打算今天赌市、摊市、店市逛一圈。 九儿姐曾带我来过无数次这三个市场,但每次都只让我眼看、脑记、腹念,从来不让我试手。 我现在的状态,就如同磨了一把崭新杀猪刀的屠夫,急于逮几头猪来祭刀。 摊市离赌市约一公里左右,北风很大,往背上呼呼地直刮。 我不由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物。 摊市同样非常热闹。 琳琅满目的名家字画、铜钱瓷罐、竹匾漆器、绣品玩石,令人目不暇接。 不过,打眼逛了一大圈,发现里面百分九十都是现代做旧赝品,剩下的百分之十,价值也就几百到几千块不等,顶多做一做小摆件。 我感叹世界上并没那么多漏可捡。 但路过西南角落一个油腻中年胖子的摊前之时,我脚步停了下来。 油腻胖子的摊以铜钱、油盏以及小瓷雕摆件为主。 在油腻胖子摊子一角,我发现了一个三脚金蟾。 金蟾是普通瓷泥做成的,做工非常粗糙,十来块钱的小玩意儿。 可它嘴里却叼了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肯定不是原物,显然是油腻胖子为了好卖,后面硬塞进它嘴里去的。 蟾都是四只脚,但旺财金蟾却是三只脚,而且,旺财金蟾嘴里必须叼金钱,否则就失去了给人观赏、把玩的意义。民间有一句俗语,二条腿的人好找,三条腿的蛤蟆难求,专指三脚金蟾嘴里吐金钱。 油腻胖子肯定不知道,这枚铜钱,如果放市场上卖,最少至五万。 这是一个漏! 捡漏的办法,江湖上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叫做包圆,假装成古玩批发商,把摊子上所有同类的东西一起买了,回去之后,再把里面的漏挑出来。 第二种是捎带,你若想要东,偏偏去买西,到最后,假装买西买贵了,让摊主搭一个小玩意儿送给你。你假装在摊里随便一挑,而这个小玩意儿,就是漏。 第三种属于打乱拳,故意叫几个人扮成冤大头,去买摊子最贵的东西,与摊主讲价讲得面红耳赤之时,再来一个毫不起眼的人,问那个漏怎么卖。摊主不愿意放过冤大头,压根没空理会,随便开一个价,捡漏人直接付钱把漏给带走。 但九儿姐说,这些办法全是垃圾! “小哥,看中哪一样随便挑,都是好东西。”油腻胖子笑道。 我随意拿起了三脚金蟾边上的一尊瓷瓶福寿罐,问他这东西什么价钱? 油腻胖子双眼放光:“小哥眼力好啊,这可是唐三彩福寿俑!一位老头祖上流传下来的老物件,他老伴患了重病,五千块急卖给我的。既然你有眼缘,给你五千三带回家。” 他可真能胡扯。 唐三彩基本都是鬼货,哪来老头祖上流传? 鬼货,就是墓地里挖出来的货。 这玩意儿顶多就值个一百块钱。 我假装看上了眼的样子,左摸右摸,半晌之后,说道:“我爷爷过八十大寿,他很喜欢瓷器,我妈叫我来买一尊瓷器送给他,只要心意到了就行,但你这……太贵了。” “怎么会贵呢?”油腻胖子忙不迭地回道,手指了指福寿俑上面的花纹:“你看看这图案,这叫百花、牡丹、芍药、海棠四仙子祝寿,买回去你家老爷子肯定喜欢,必定长命百岁!” 我谢谢你。 可惜我爷爷早就挂了。 “啪嗒!” 我故意手一脱,瓷瓶落地,碎了。 瓷瓶正好砸到了边上的三脚金蟾,金蟾的屁股被砸出了一个洞。 油腻胖子先是一懵。 尔后,他脸色陡变。 “不是我碰的!你刚才手指碰到了瓷瓶!”我惊恐不已地说道。 油腻胖子瞅了瞅地下四碎的瓷瓶片以及屁股被砸破了洞的三脚金蟾,脸上肥肉禁不住地抖动:“我特么什么时候碰了?!你小子砸了老子东西还敢血口喷人?!” 尔后,油腻胖子猛地跨前了两步,怒不可遏地拎起了我的衣领子。 第五章 火中取栗 我今天共被人拎了两次衣领子。 前一次被动。 这一次主动。 我假装着急忙慌地去掰他的手,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干嘛呀?你难道想打人呀……快放手……” 当时那状态,我妥妥就是一位被油腻胖子凶神恶煞模样吓怀了的小年青。 这下可热闹了,边上的摊主纷纷围过来看。 我转头向他们寻求帮助。 但很显然,这些人平时在此摆摊,互相都认识。 尽管。 他们根本没看清到底是谁砸了那尊假瓷瓶。 “小伙子,你砸了人家的东西,可不能诬赖人啊。” “我们都是做生意的,如果都像你这样,早喝西北风去了!” “这唐三彩瓷瓶和三脚金蟾可全是真品啊,就这么给砸了,实在太可惜了!” “得赔啊!不然报警吧!” “……” 我带着哭腔辩解道:“明明是他自己用手指把瓷瓶碰掉的,真的不怪我,你们怎么能这样啊?” 油腻胖子闻言,更加愤怒:“还嘴硬是吧?!今天老子先打你一顿,再报警把你抓起来!” 说完,他就想抡起拳头来揍我。 我假装被吓坏了,一屁股蹲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此时,边上的人开始扮好人了,拉住了油腻胖子的手,劝他别动手打人,让他赔点钱就算了。 油腻胖子气乎乎地放开了我,说道:“唐三彩福寿俑五千三,三脚金蟾……算一千八,你给凑个整数,七千块就算了,不然这事儿没完!” 他怎么不去抢银行呢? 加起来一百多点的东西,竟然敢要七千。 我颤声回道:“我没这么多钱……” “你有多少?!”油腻胖子大恼道。 我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一千。” 油腻胖子闻言,脸上那丝欣喜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原样,假装生气大吼道:“你说什么?!” 尔后,他抄起了边上的条凳。 我见状,赶紧双手抱头,大声回道:“你打吧!你即使打死我,我妈今天也只给了我一千块钱!要不你报警吧,等我妈来了再赔给你!” 周围的摊主又拉住了他,再次假意劝他算了,这孩子穿着看起来挺寒酸的,可能确实没啥钱,就当倒霉或者亏的钱拿来做善事了。 其实。 油腻胖子抡起凳子,无非就是想诈一诈我是不是在撒谎没钱。 但当听到我说让我妈过来陪钱,他肯定会就这么算了。 毕竟。 如果真报了警,这事儿到底算他讹诈,还是算我损害财物,油腻胖子心里自有逼数。 油腻胖子假意愤愤不平,日爹干娘地骂了半天,让我掏钱走人。 我颤颤巍巍地给他掏了一千块钱,离开了摊子。 几步之后,我又转身回去。 油腻胖子正美滋滋地在数钱,见我回来,脸色一变:“干嘛?!还想来找抽?!” 我恳求道:“大哥,我今天出来买瓷器,但钱没了,瓷器没买着,你能不能把瓷器碎片给我,我回去好向我妈交待。算我求求你了!” 油腻胖子神情显得烦躁无比,丢了个塑料袋给我:“拿走,赶紧滚!真尼玛倒了血霉!” 我把瓷器碎片和破洞三脚金蟾给收了起来,抹了抹脸,离开了摊市。 这一招叫做“火中取栗”。 讲究的是摔东西时稳、准、狠。 被砸破的东西,谁也想不到会是一个漏。 在这种市场,几乎百分百无失误。 而用那三种玩烂了的捡漏手法,却保不齐会让沉睡的猪醒来。 古玩不是玩古,而是玩人。 我玩了那油腻胖子。 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我取出了那枚金钱,将碎瓷片全给丢了。 我拿着金钱,去了店市,第一目标为“四方斋”。 这是金陵店市的老字号了,很讲信誉,里面的鉴师水平很高。 “先生,请问您是请货还是割爱?” 穿着职业服装的柜台小哥彬彬有礼地问道。 这言辞才是专业的。 不像地摊上油腻胖子那群傻叉,动不动就买啊卖的。 买古董不是买菜。 古董的年纪,比你太爷爷还要大,阳间藏沾阳气,阴间藏沾阴气,要说请,方显尊重。而如果要售卖,则称呼为割爱。 对专业的人,要用专业的言语。 我说道:“兜里有一件称心货,想请您掌一下眼,如果合适,给个囫囵枣吃。” 一般的古董店,柜台店员只懂得一些基础的鉴赏知识,真要看宝,必须要请里面的掌柜。 但像四方斋这样百年大店,柜员非常有水平,除非遇到世之重器,否则用不着请掌柜出来。 那柜员见我言语客气,不敢怠慢,马上拿出了一块白色的鉴布,摊在了柜台上,摆了一个请放宝的姿势。 我将那枚金钱拿了出来,放在了鉴布之上。 柜员见状,打开了边上一个木盒子,里面有鉴宝三神器:手套、放大镜、强光手电。 装备弄好,他拿起了金钱,开始察看。 一会儿之后,柜员把装备收了起来,回道:“不好意思,我眼拙看不准,您拿别处瞅瞅。” 所谓看不准,就是委婉地说我这是假货。 我心中顿时失望透顶。 不是对没换成钱而失望,而是对金陵整个古玩市场失望。 我原以为,初入江湖,总得要受一些捶打磨砺。 结果…… 赌市破局刀切豆腐。 摊市捡漏宛若儿戏。 店市鉴宝飞眼遍布。 套用现在一句话来说,想低调,但实在太为难人了。 我不作任何辩解,出门而去。 就在此时,门口却呼啦冲进来一个人。 此人没料到我正好迎面而出,想要躲避,结果脚却不小心拌到了台阶,整个人惊呼一声,向前面扑去。 前面是一张玻璃台的茶几,就这速度磕过去,不死也得毁容。 我反应极快,探手去扯。 结果。 这人在慌张之下,重心不稳,竟然一把扯住了我。 为了免于这人被磕,我只好猛地将这人搂住,往旁边侧滚。 手间触感一阵柔软,鼻头间袭来芳香。 抬眼看去,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正被我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她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而我的双手,因刚才情急之下拉她的背部,好像解开了里面的一件衣服…… 薄纱衣服有些许透。 而我的眼力实在太好...... 除了尴尬,我还有些吃惊。 这位被我压在身下的女人,竟然是那个堵串摊的美女老板。 第六章 那是你身上的味道 一时半会儿,我脑子觉得不太够用,没反应过来。 她在我身下红着脸挣扎,试图推开我,见推不开,竟然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我。 某个部位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惨呼一声,迅速蜷缩在了地上。 手中的那枚金钱也掉了下来。 “死流氓!” 她从地上站起了身。 柜台店员此刻已经跑了出来,焦急地问道:“二小姐,您没事吧?!” 她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马尾,无比厌恶地看了我一眼,问店员:“这小子哪儿来的?!” 不对! 美女摊主不是扎马尾,头发还有一些波浪卷,年纪比她要大上好几岁。 而且,她们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我不由地朝她看去。 发现她们虽总体上长得像,但细微之处还是有差别的。 最显著的区别。 她的胸。 没有美女摊主的大。 大小姐。 二小姐。 莫非她们还是姐妹? 可四方斋的大小姐,会如此没品去摆赌串地摊吗? “一个来搬弄货的,刚才被我给点了!” 柜台店员回道,语调中还带一丝得意。 搬弄货,就是来卖假货的意思。 点就是被识破。 她闻言,无比鄙夷而恶心地瞅了我几眼:“敢骗到四方斋头上,这垃圾是嫌米饭太香吧?!还不快滚?!” 我救了她一场,没得她一句感谢。 如此态度,让我有些恼火。 但我搞不清楚她与赌串摊美女老板的关系。 如果她们的背后是四方斋,像这种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店,会非常麻烦。 不惹麻烦,当务之要。 我捡起地上那枚金钱,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离开。 就当被猪顶了! 我没心情再逛店市。 身上一万来块钱,得先找一个安身之地再说。 到房屋租赁市场转了一圈,房子要么太偏,要么租金太贵。 九儿姐以前租的房子,是一套别墅。 房主在国外,每个月光租金就要四五千,而且,吃穿用度的东西,她采购的全是高档货。 我之前很不理解,她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有钱。 经过今天之事,我算彻底明白了。 幸运的是。 我在近郊的位置看到了一栋两层小楼,上面贴了一张招租告示。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听声音挺柔媚的,大概三十来岁。 她告诉我,钥匙就是房间门口的脚垫下面,租金等她回来再给,八百一月。 进去看了一遍,房子不算大,但收拾的很干净,还有一台小电视,当即决定租下来。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床铺,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根烟。 抽了两口之后,我对房门口说道:“跟了我一天了,进来吧。” 门外进来一个头戴贝雷帽,眼架墨镜,脸上戴着口罩的人。 她卸下了眼镜和口罩,满脸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赌串摊的美女老板。 我回道:“香味。” 她闻言,秀眉紧蹙:“香味?” 我说道:“今天起北风,一直往我后背刮。打我离开赌串摊之后,鼻子里那股香味就没消失过,那是你身上的味道。” 她听完,神情震惊无比,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是谁?”她问道。 我反问:“贾伯没有查出我的底细吗?” 此话一出,她眼睛瞪老大:“你能听见?!” 我将烟头给掐了,说道:“摆摊设局与破局,向来是愿赌服输。我想你不会因为这事死死缠着我,直接说事吧,否则我要睡觉了。” 她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异常欣喜的神彩,指着边上的凳子:“我能坐吗?” 我点了点头。 她坐了下来。 双腿交叉,很礼貌的坐姿。 但更加衬托出她那双腿美腿白皙、修长。 “开门见山吧!我叫人偷拍了你照片,但贾伯根本没查出你底细。迄今为止,你是我见过眼力、手段、嗅觉最好的鉴宝人,我叫陆岑音,想要你跟我!”她神情显得有些热忱。 我皱眉道:“设赌串摊?” 她摇了摇头:“赌串摊只是我的下眼子王叔摆来做把戏用的,我今天闲来无事去玩。以你的本事,可以跟我身边做大事,你也不用怀疑我的实力,年薪三十万,怎么样?” 下眼子是指盯宝人。 以前旧社会,如果看中了一件宝物,因种种原因,直接去交易不合时机,会派一个人专门去盯着,紧跟宝物的去向,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宝物给弄到手。 弄到手的办法就很多了。 买下、偷来、骗取…… 甚至,杀人越货。 陆岑音言语非常坦诚,她直接道出了王叔摆赌串摊的目的,而且,一开口就是三十万年薪。 要知道,这可是两千年,当时金陵有些地段房价不过两千多。 我回道:“不好意思,我只是个包袱军,不值你说的那价钱。” 收古玩的一般分三种人。 第一种是坐店商,类似四方斋那种,坐店收货出货,需要雄厚的家底,强硬的关系,店内一般有业内高手坐镇。 第二种是地皮党,专门走街串巷,收别人家里的古董玩物,需要点眼力以及小资本。 第三种是包袱军,胳膊里夹一个包袱,在地摊里转来转去,弄到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坑蒙拐骗来糊口。 包袱军本事最差,资金最少,人品不行。 在上档次人的眼里,属于遭鄙视的垃圾货色。 陆岑音闻言,秀眉微蹙,指着我的裤兜,说道:“兜里那枚淳化佛像金钱!宋太宗北征后下令铸造,奉五台山,当时风靡一时,不少匠人仿造。若是宋仿非金用铜,价值四到六万。若是宋仿金,可翻五六倍。若是五台山原版,一套大平层房子。你根本不是包袱军!” 我暗暗吃惊。 这确实是淳化佛像金钱! 不过,我这枚是宋仿非金用铜版。 陆岑音虽然判断不出具体的版本,但却能凭跟踪我之后,远远几眼进行断代,眼力相当了得。 我脸上古井无波,对佛像金钱之事不置可否,回道:“我对你提的想法没兴趣。”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年薪加到四十万!” 对初出茅庐的我来说,这年薪已算顶天了。 但九儿姐曾说过。 攀附于人,啃再好的骨头都是狗。 独行江湖,饿死也是一匹狼! 如果九儿姐知道我攀附于人,她肯定要把我的腿打断。 何况,我心中有自己的任务。 我要成神、要报仇。 我摇了摇头:“真没兴趣。” 陆岑音闻言,樱唇微张,俏脸布满不可思议,顿了半晌。 她那神情,就像寻到宝物不愿丢失的猎人。 末了。 她问了一句很自我跌价的话:“你到底要我怎样,才有兴趣啊?” 我瞅着她的样子,顿时有些乐了。 那一刻,脑海想到了那位狠顶我敏感部位的姑娘。 尽管。 她们不是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什么关系。 但当时,我却带一丝以牙还牙的恶趣味,指了指刚铺好的床铺:“你在这里陪我一晚,我就有兴趣。” 第七章 你被做局了 此话一出。 陆岑音顿时俏脸绯红,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娇怒无比地看着我,银牙紧咬:“你可真无耻!” 尔后,她拎起了包,转身就走。 陆岑音出门之后,我心中一声冷笑,默念了三个数。 “三。” “二。” …… “一”还没有念出来,陆岑音果然从门口回来了。 陆岑音的脸色非常冷峻,留下了一张纸条,拍在了桌子上,说道:“上次敢这样调戏我的人,现在坟头已经长满了草!纸上是我的电话号码,你最好打听清楚我的底细,再作决定!” 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敢一张口就开四十万年薪的,在古玩江湖,一定是大金主。 金主要屹立江湖不倒,全靠鉴师。 一名出色的鉴师,犹如金主的双眼。 钱是买不到眼睛的,无论多少。 陆岑音对我势在必得。 我透过窗外望去。 陆岑音开的是一辆红色的轿跑,油门轰鸣,快速地离开了。 我转身锁好了门,出去吃了一碗兰州拉面,破天荒地加了三小碟酱牛肉。 吃完饭之后,我转到手机市场,买了一台二手手机。 摩托罗拉L2000。 这手机只有短信和电话功能,游戏是贪吃蛇,而且样子丑。 但在当时,待机时间长,壳子皮实,算好手机了。 第一个电话,我打给了肖胖子。 我从九岁开始跟着九儿姐,走遍全国大大小小古玩市场。 由于地点不断变换,身边压根没朋友。 但最后一年在金陵,却交到了一个,那就是肖胖子。 肖胖子原名叫肖岚,当兵退伍之后,跟着他老爹干起了包袱军。 某天晚上,在金陵街头,因为九儿姐长得实在太漂亮,遭到了十几个醉酒小混混的调戏。 九儿姐功夫非常了得,但她双手抱在胸前,转头冷冷地看着我。 她的意思我明白,她那双手,不能揍这样的垃圾,否则,太跌价。 我开始动手收拾他们。 正当干得他们满地找牙之时,肖胖子来了,竟然主动加入了战团帮我。 从此,九儿姐同意我跟他交朋友。 熟悉之后,肖胖子知道了我的本事。 但他有一个很好的习惯,从来不对我问东问西,也不找我们帮忙去鉴定东西。 尽管,肖胖子因为眼光问题,经常亏得哭爹喊娘。 我打算把佛像金钱给肖胖子,让他找门路销货。 并不是相信他眼光,而是单纯相信他这个人。 接到了我电话之后,肖胖子愣了半晌,问道:“你……出师了?” 我回道:“恩。” 肖胖子又问道:“你姐姐呢?” 我顿时有些黯然,回道:“不知道。” 肖胖子突然兴奋起来,音调也拔高了几分:“这这这……你姐姐的事我不再问了,反正她是女神仙,但这是合该老子要发财啊!你在哪儿呢?千万别走啊,我马上来找你,十万火急的事!” 我在住处等了半个小时左右,肖胖子风驰电掣地骑辆力帆摩托来了,额头上沁满了汗珠,气喘吁吁。 “兄弟,久旱逢甘露,借箭刮东风!我要发了,真要发了!”肖胖子急吼吼地说道。 我问道:“搞到好东西了?” 肖胖子说道:“确实是!你就告诉我,你现在可以鉴宝了么?” 我点了点头:“可以!” 肖胖子闻言,突然癫狂大笑,笑了好一会儿,说道:“以前我老是收瞎货,身边一尊神,却不敢求,简直是苦不堪言。现在我收了一件上货,你竟然出山了,果真是要发财,妖魔鬼怪要挡也挡不住!” 尔后,他迅速拉开了包裹。 包裹里面,第一层是防震薄膜,第二层是塑料泡沫,第三层是旧报纸,第四层是软布。 包装的非常仔细。 可见肖胖子对里面物件的珍重。 打开软布,他拿出了一尊瓷瓶,小心翼翼地抹平了地上的碎灰,轻轻放在了地上。 “快上上眼!” 尔后,肖胖子转手递给了我手套、强光手电、放大镜。 我见状,摇了摇手,说道:“还用不着这个。” 我蹲了下来,仔细地观摩着这尊瓷瓶。 瓶子撇口、细颈、垂腹、圈足。 瓶身周围缀青花,纹理细腻而圆润,瓶身优美流畅,造型具有浓浓的北宋浪漫才子风。 我问道:“哪儿来的?” 肖胖子闻言,不无得瑟地说:“丹市!我家老头子丹市一位几十年老朋友牵的线,一老表家里,他挖地窖,挖出了这尊东西。老表的儿子要出国留学,他想卖了换钱,要价五十万。老头子的朋友作为牵线人,收五万利是钱。” “我老头子看过了以后,当场就付了定金。我自己前些天也陪老头子去看了,老表家里挖地窖的土还没清理干净呢,老表一脸苦相,说这可能是大宝贝,卖了心疼,但为了儿子前途,实在没办法才出手。” “我仔细看过了,瓶子没任何问题!你看这上面的‘蚯蚓走泥纹’,漂亮不?这可是妥妥宋钧窑玉壶春瓶呐!这要弄出去,可是天价!我爷俩上了一辈子当,这下总算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古瓷行里有一句话: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 若真是宋钧窑玉壶春瓶,确实是天价。 我又问:“你们哪儿来的钱呢?” 肖胖子闻言,尴尬地挠了挠头:“我爷俩哪儿有钱呢!借高利贷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就这完美品相,在拍卖会上,扣除劳什子鉴定费、宣传费,翻十几二十倍跟玩儿似的!” 我脑瓜子顿时嗡地一下,问道:“就你们爷俩看过?” 肖胖子点了点头:“这可是重器,哪儿敢给别人看啊!到时别说人家动手抢了,估计连我爷俩的小命都要搭进去,咱讲究的就是快刀斩乱麻!” 我皱眉道:“你家老头子那个牵线的朋友呢?” 肖胖子回道:“他是干‘骑墙’的,专给上、下游商家介绍货源线索,真假他不管,就收一点利是钱,他也根本不懂瓷器。这人信得过,交往了几十年,从来没坑过老爷子。” 我冷声说道:“你被做局了!” 第八章 土鱼篓 做局。 就是故意挖一个圈套,让人往里面跳。 这里面的名堂太多,先说肖胖子所遇到的这个。 这局叫做“土鱼篓”,属于做局当中比较高明一种手法。 做局人在农村建或者买一套房子,住上几年,甚至十来年,按兵不动。一旦遇上合适的大憨货,房子里面的老表,就开始挖地窖或者拆老宅,假装弄出来一个老物件,引人上钩来买。 加上假物件的制假水平比较高明,一般人,压根不会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等东西一被大憨货买走,里面的人立马收鱼篓,撤走。 让买家哭都没地儿哭去。 肖胖子闻言,顿时愣在了原地,一双铜锣眼瞪得老大。 半晌之后,肖胖子烂着张脸说道:“不可能啊!房子确实老表住的,牵线的人也是靠得住的朋友……兄弟,你都没用三件套,千万别吓我啊……这么滴,你赶紧用工具再瞅瞅!” 我说道:“不用再看!这宋钧窑玉壶春瓶做假手段高明,但瑕疵也很明显。” “第一,宋时期玉壶春瓶大多修长、溜肩、直身,你这件瓶身浑圆,似‘地雷’,收足,是典型金元时期的特点,造假人未仔细区分年代。” “第二,钧窑胎骨厚重,通体施釉,浑然天成,这件上厚下薄,假意古人施釉不当,实则是造假人手艺不精所致。” “第三,蚯蚓走泥纹是釉层上漂浮的浅色浮釉,釉层下都是深色的,恰似蚯蚓在稀泥表面爬过的痕迹。可你这件纹走釉底,蚯蚓似钻非爬,完全丧失了灵动性。” 其实。 造假人的技艺不差,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 在“土鱼篓局”的巨大引诱之下,受宋钧窑玉壶春瓶这类重器的刺激,别说肖胖子爷俩,就是多年的老行家,也容易打眼。 这几句话一出,肖胖子立马拿起了高光手电,拿着瓶子,仔仔细细地再看了几遍。 看完之后,他顿时脸色煞白,浑身如遭雷击,一屁股摊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不吭声。 时间好像在静默。 正在此时,肖胖子的电话响了。 两千年左右的手机,喇叭都很响。 不过,即便不那么响,以我的听力,也听一清二楚。 “岚啊……快来救我……我被人给砍了……” 这是肖伯的声音! 肖胖子闻言,脸色陡变,喊道:“老爸,你在哪儿?!” 肖伯在对面含糊地说了几句话。 肖胖子没听清楚,急了,大声喂了几句,但对面电话挂断了。 我说道:“肖伯在新街口百货大楼旁边副食店!” 我和肖胖子立马装起了东西,跑了出去。 肖胖子骑着摩托车,我坐在车后座,风驰电掣一般往新街口赶去。 到了新街口,一群人正在围观。 肖胖子扒拉开人群,冲了进去。 肖伯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手、脚,都被砍了深深的伤口,奄奄一息。 “老爸!老爸!你怎么样?!”肖胖子抱着浑身是血的肖伯,焦急大喊道。 一分钟之后,救护车到了。 我们把肖伯抬上了救护车。 一天之后,肖伯被抢救回来。 他告诉我们,砍他的人,是放高利贷王大头一帮人。 五十万本金,再加上利息,现在已经是七十万了。 王大头说,三天后再不还钱,让他们父子同时瘫痪在床。 肖伯躺在床上,吩咐肖胖子,赶紧将那尊宋钧窑玉壶春瓶出手,否则,损失太大了。 在医院外面的台阶之上,肖胖子猩红着双眼,抽着烟,瞅着外面车来车往。 “兄弟,你身上有钱吗?” “还王大头还是给医院?” “给医院。” 我拿出身上那枚佛像金钱,丢给了他。 “刚捡的漏,至少值五万,给肖伯治病足够了。” 肖胖子拿起佛像金钱瞅了瞅,丢还给了我:“你帮我个忙,去换钱给我爸治病,再把我爸安顿到乡下去,大恩不言谢!” 尔后,他将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大踏步出医院门。 我冷声问道:“干嘛去?” 肖胖子回头:“你再帮个忙,如果我被人给砍死了,你把我骨灰掺在瓷泥里,做成旱烟斗,送给我爸!” 我说道:“傻逼!” 肖胖子变脸了,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冲我大吼道:“老子要报仇!王大头砍了我爸!老子三岁就没妈了,全靠我爸一双手,把我喂成了一米八的铁骨汉子!我要杀了王大头!” 我问道:“王大头是你仇人么?” 肖胖子:“是!不共戴天之仇!” 他脑子坏了! 被仇恨给冲坏的。 我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领子,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利息是你们答应的,你爸不还钱,被王大头砍死都不冤!你的仇人是做局害你们的人!你特么去吧,踏出医院大门,肖伯要再被人砍,我眉毛都不会跳一下!” 还是那句话。 江湖不是绣花睡美人,没有温良恭俭让。 他现在去,就是送死。 肖胖子先是发愣,猩红的牛眼死死地盯着我。 半晌之后,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疯狂地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知道仇人是做局的!但我打听过了,丹市那家农户已经跑了,连我爸那位骑墙的朋友也不见了,我上哪儿找他们去!” 我说道:“金陵但凡势力大的古董商,在农村都安插了不少土鱼篓,平时按兵不动,一般遇见傻大户,土鱼篓才会露饵。你们向来穷的叮当响,证明这个鱼篓最初肯定不是为你们设的。” “而骑墙的那位,认识肖伯几十年不坑你爸,为什么他偏偏这个时候坑你们?” 肖胖子闻言,转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真正的仇家也不是他们。” “那是谁?” “你好好想想。最近得罪了那个古董商大佬,他启动了土鱼篓,想要做死你们爷俩。” 肖胖子听完都傻了。 我丢了烟头,上楼去病房看肖伯。 斜眼瞥见,肖胖子拿起了电话,好像正在向别人打听着什么事。 肖伯浑身包扎的像木乃伊似的,见我来了,眼珠子动了动,还咧嘴笑了。 “小苏啊,肖岚一定把那上货给你上过眼了吧?怎么样,这次肖伯不打眼了吧?” “肖伯您太棒了。” “嘿嘿!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赌徒天天输!干咱这行也一样,不会一直吃瘪。肖伯这点伤,都不算事!” “……” 正聊着呢,肖胖子在病房门外,冲我勾了一下手。 我出去之后,肖胖子说道:“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谁?” “裴哥!” 第九章 陆家大小花旦 耳听到“裴哥”这两个字,我脑门顿时一跳。 我之前去破陆岑音赌串局的时候,她曾吩咐下属去查一下我的底细,看我是不是裴哥派去的人。 如果陆岑音和肖胖子嘴里的裴哥是同一个人。 从这里来看。 陆岑音和裴哥是对头。 最起码,他们不会是朋友关系。 肖胖子将我拉到走廊窗边,问我:“你知道陆知节吗?” 我摇了摇头。 对金陵古董界的人物,我一无所知。 肖胖子向我解释道:“陆知节是金陵古董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产业非常庞大。最出名的有两个古董行,一个叫影青阁,一个叫四方斋,两个都是金陵古董市场不可撼动的存在。” 我打断道:“四方斋?!” 肖胖子点了点头,说道:“对!陆知节有两个宝贝女儿,大女儿叫陆岑音,小女儿叫陆小欣。据说,近些年,陆知节身体很不好。影青阁由大女儿陆岑音掌管,四方斋由二女儿陆小欣掌管。” “早些年,四方斋还正经做生意,但这几年在二女儿陆小欣掌管之下,暗中制假做赝、以次充好,甚至,完全不讲江湖规矩,夺宝害人,搞得整个金陵古董市场乌烟瘴气。而裴哥,就是二女儿陆小欣最重要的爪牙。这些混账事,全是裴哥一手操作的!” 听到这里,我深感荣幸。 两位大名鼎鼎的大小姐,我都有过较为奇妙的接触。 肖胖子接着说道:“有一次,裴哥一位手下找到我,让我搞一块西贝货洋表,指定要外地老工做的。我猜,裴哥又物色西贝货用来钓傻子了。不过,我反正是包袱军,有钱就赚,便通过粤省的渠道给邮了过来。” “我将西贝货手表送给裴哥的那位手下,但那王八犊子当时不在,他让我放在他房间里,房门没上锁。我就放他房间,结果你猜我遇见了啥?” 我回道:“不知道。” 肖胖子说道:“我看到了裴哥!他正跟陆知节的小老婆在滚床单!等于说,裴哥这个王八犊子,在自己属下的房间里,玩自己女老板陆小欣的后妈!” 我问道:“然后呢?” 肖胖子回道:“然后?然后老子掉头就走啊,不然留下来看岛片呢?这事情要是败露出去,别说陆知节了,哪怕是陆小欣知道了,她都要弄死裴哥!” “我出来之后,打电话给裴哥那个手下,假装说没找到他住的地方,让他第二天自己来取。第二天,那王八犊子带着五六个人来了,他们不取东西,身上带了砍刀,问我知不知道犯什么事了。” “哥们一看就知道裴哥这是打算威胁我了!我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即便是犯了事,被抓进局子也不会说,哥们这算表明了态度,认怂投诚了不?结果,那王八犊子说,有人让我们父子俩立马滚出金陵,听话则罢,不听话立马废了我们。” 我皱眉道:“你动手了?” 肖胖子回道:“废话!哥们这爆脾气!老子从小生这里、长这里,受得了这威胁?再说了,我的身手你也知道,虽然不如你,但干这几个家伙还不是吃下酒菜?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临走之前,他们流着血说我完犊子了,要被做死!可事情过去快一个月,裴哥也没个动静,敢情这畜牲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想了一想,说道:“单凭这一点,也不能断定是裴哥做的局。” 肖胖子闻言,摇了摇头:“肯定是他!” 我问道:“为什么?” 肖胖子咬牙切齿说道:“因为我刚才打电话问了朋友,砍我老头子那个放高利贷的王大头,就是裴哥的人,高利贷公司也是裴哥私下经营的产业!” 我心里直抽搐。 这是局中局。 肖胖子得罪了裴哥。 裴哥要做死他。 于是,裴哥启动了安插在丹阳的土鱼篓,引肖胖子父子上钩。 肖胖子父子傻乎乎钻进了土鱼篓,用五十万买了一尊废品。 这五十万,肯定进了鱼篓主人裴哥的腰包。 而肖胖子父子却还欠着高利贷公司王大头五十万,再加利息,一共七十万。 王大头来如果要成了债,这七十万也要进裴哥的腰包。 薅钱。 砍人。 裴哥要致肖胖子父子于死地。 我再次想起了九儿姐的那句话:古玩不是玩古,而是玩人! “苏子,你别管了!这账,我会找姓裴的算!” 肖胖子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我将烟头踩灭了,说道:“我帮你一起找他算。” 肖胖子闻言,满脸惊讶,怔怔地瞅着我。 “不信我?”我问。 肖胖子说道:“不是!苏子,你可能不大了解……姓裴的势力很大,说他是金陵社会大佬也不为过,这可是玩命的事!” 我冷冷地说道:“他玩我兄弟,我玩死他!” 裴哥。 这是我确定的第一个开刀对象。 肖胖子愣了一下。 尔后,他郑重地点点头,拍了拍我肩膀。 无声胜有声。 两人回到了病房,陪肖伯聊了一会儿天。 之后,我们出去吃晚饭。 医院里,王大头不可能再来闹事。 吃饭期间,我问肖胖子:“陆家大小姐陆岑音,这人怎么样?” 肖胖子吸溜着面条,回道:“她掌管的影青阁,口碑一直挺好的,与她妹妹陆小欣的四方斋,属于两个极端。” “听说,她们两姐妹互相不对付。不过,陆家大小花旦,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能不招惹,尽量不招惹。” 陆家两姐妹,我都招惹了。 一个,不仅破了她的局,还让她在床上陪我睡觉。 另一个,我解开了她里面那件亵衣。 我分析。 裴哥之所以自己不动手,却叫属下王大头来对付肖胖子父子,主要原因为他是陆小欣的手下。 四方斋在官面上有脸,向来玩高端的,不会去干打打杀杀这样的傻事。 或者说,肖胖子父子,根本不值得裴哥亲自来处理。 当务之急,我们要先搞定王大头,将王大头这把钝刀给折了。 “去王大头公司!” 我放下碗筷,拿纸巾擦了一下嘴。 晚上九点,我们来到了王大头公司。 公司门开着,前台没人。 但上面有个女包,凳子上挂着女人外套。 王大头办公室在二楼,楼上灯亮着。 我们上了二楼。 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门半掩着。 里面传来了女人嗯嗯叽叽以及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喘气声音。 一声半推半就的女声说道:“王总,你别这样,我有老公……” 第十章 敢问尊姓大名 基于人道主义。 我们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顺便点开了手机录音。 很快。 可能两分钟不到,声音停止了。 男人还大言不惭地问女人他是不是超人。 女人嗲着回道:“你真讨厌……” 一会儿之后,办公室走出了一个女人,脸红红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她见到我们之后,愣了一下,没理我们,扭着屁股下楼了。 我们进了房间。 发现王大头正在系皮带。 他看到我们之后,嘴角冷哼了一声,皮带也不系了,干脆不穿外裤,只剩下一条四角大裤衩子,尔后,他坐在了老板椅上,点了根烟,双脚架在办公桌上。 “来一根?”王大头说道。 “知道我今晚为什么来找你么?”肖胖子冷冷地问道。 王大头闻言,突然哈哈大笑,笑得脸上的肥肉一阵抖动。 笑完了之后,王大头弹了弹手上的烟灰,脸突然冷了下来:“找我还钱、报仇还是磕头求饶?哈哈哈……” 笑声未停,他突然抓起了桌面上的烟灰缸,冲肖胖子的头上呼啦一下砸过去。 肖胖子反应也快,侧头一让。 烟灰缸砸在了墙上,碎裂四散。 里面的烟灰倾倒而出,弥漫着整个房间。 肖胖子脸色铁青,手握拳头,目光中涌出了杀意:“都不是!” 王大头说道:“那你们他妈的来这里看老子玩现场直播来了?别他妈废话!肖老包袱从我这里借了五十万,前天加利息七十万,到今天共七十二万。” “这么滴……今天老子刚爽完,心情有点美丽。你们把七十万给我,我前几天叫人砍了肖老包袱,那两万块当作医药费。欠债还钱、砍人出药费,老子够仁义吧?哈哈哈!” 我转头向肖胖子示意。 肖胖子早就已经要憋炸了,此刻如猛虎出山,呼啦冲向前,铁嵌一般的大手,猛地拎起了王大头的头发,狠狠地往办公桌上磕。 惨嚎之声不断传来。 简直丧心病狂的打法。 我提醒道:“别弄死了。” 尔后,我转身出了门。 出门之后,见到听到动静正从楼下赶上来的女前台。 她见到我之后,脸色煞白,转身想跑。 我说道:“嘿!正找你呢!” 女前台闻言,吓得立马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尖叫连连,声带哭腔:“别打我,别打我……我只是位前台,啥也不知道……” 我一瞅她裤子。 吓尿了。 我蹲下身子,将手机里面的录音调了出来,放在她耳边听了一会儿。 我问道:“你觉得打架声音和上床声音,哪个更好听?” 女前台都懵了,惊恐万分地看着我,哭着不断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说道:“这东西要是让你老公听到了,会怎么样?” 女前台闻言,简直要吓疯了,“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哭着哀求道:“不要啊……大哥,我求你了,我老公也是混社会的,他一定会砍死我!我求你了,求你千万不要发给我老公……” 我点了点头:“行!你赶紧下班,知道该怎么做。” 女前头摇得像拨浪鼓,颤声回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我马上走……不对,我马上辞职!” 我没再理她,重新回到了王大头的办公室。 王大头已经全身血刺呼啦了,嘴里开始求饶:“别打……别打了,我认怂。” 认怂是不可能的。 今天要是放过了他,明天死的可就是我们。 肖胖子怒不可遏,一脚一脚地狠踹,边踹边骂道:“记住了你肖爷、苏爷的模样了吗?王八犊子,竟敢联合姓裴的来做老子!艹尼玛的!” 王大头嘴里往外喷血,双眼翻白,说道:“记……记住了。” 我拉开了意犹未尽的肖胖子,走了过去,说道:“今天跟你说一件事,姓裴的设土鱼篓局做我兄弟,这过程你一清二楚。但我兄弟只是一个没钱的小包袱军,姓裴的为什么要往死里做他,你应该不大明白吧?” 王大头缩在墙角,嘴角涌血,喘着大粗气:“兄弟,这事儿我真不明白……” 我回道:“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兄弟撞见了姓裴的和陆知节小老婆的奸情,姓裴的怕我兄弟泄露秘密,一旦泄露,陆知节一定会杀了他。所以,他很给面子,给我兄弟设了一个局。” “姓裴一定曾指示你,先做局、再讹钱,我兄弟父子被砍得害怕之后,要么逃跑永远不在金陵出现,要么神不知鬼不觉被你们给折腾死,没错吧?” 王大头闻言,表情无比诧异之余,又显得惊恐万分。 不过,他混社会这么多年,脑子还是聪明的,有气无力地问道:“兄弟,你告诉我这事儿,是啥意思?” 我从胸口拿出了一张纸条,说道:“你照着这个念!” 王大头一瞅见纸条里的内容,顿时脸色陡变,双手合十,颤声求饶道:“兄弟,你们饶了我吧……钱我不要了,七十万由我私人付给裴哥,肖老包袱……啊呸!肖伯的医药费、营养费,我全都出,你们放过我吧!” 我转头示意肖胖子继续。 肖胖子再次把王大头给拎了起来,像练格斗一样,反复伺候着王大头。 几分钟之后,王大头已经不动了。 我问道:“没搞死吧?” 肖胖子回道:“哪能呢!这种只显亲伤,却让人生不如死的打法,我练太多了。这家伙身体差,不经揍!” 我们在办公室等了两个小时,王大头醒了。 肖胖子见状,继续上手。 待到第三次之后,王大头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兄弟,你别打了……再打我就死了,我念!” 我拿着纸条,放在了王大头的面前,让他注意自己情绪,念得像一点。 肖胖子则在边上开启了录音。 王大头用手擦了擦糊在眼睛上的血,大声念道:“艹尼玛的裴星海!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和陆知节小老婆那点破事!老子天天在你面子当孙子,你特么把我当过人看吗?惹毛了老子,老子把你跟那破鞋滚床单的照片,全登在金陵日报……” 声音洪亮、气势很足、情绪到位。 一遍过! 他可以去干配音了。 我对王大头竖起了大拇指,说道:“怀璧其罪!裴星海的秘密,这个世界就我们仨知道了,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陆家是金陵数一数二的百年大世家,脸面看得比命还要重。这录音一旦发给陆知节、陆岑音、陆小欣,包括裴星海,任何一个人都会要了你的命!” 王大头脸色无比惨白,回道:“我知道……” 我点了点头:“对了,明天叫人去把肖伯医药费和营养费给付了。还有,裴星海那里该怎么交待,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王大头突然痛哭了起来。 他一定在悔恨! 悔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扛住打,留下了自己知道这秘密的录音证据。 我们走出门口的时候。 王大头问道:“这位兄弟,敢问尊姓大名?” 第十一章 拈花抚琴 我们没理他,直接离开了王大头的公司。 路灯。 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一路默默无语。 刚才教训王大头的爽快感,已经消失殆尽。 我们心里都知道。 这个时候,我们都已经不是爱好古董的单纯小年轻了,开始正式踏入了这个波澜诡谲的江湖。 走了一段路。 肖胖子突然说道:“兄弟,我想明白了!” 我问道:“想明白什么了?” 肖胖子说:“我不能再这样当包袱军厮混下去了!古玩是什么?它是金钱的汪洋大海!如果没有在海里沉浮的本事,最终一定会被淹死!我要乘着舰船,激浪、奋进、冲刺,不仅要捞出大鱼,还要衣不沾湿地最终上岸!在这过程中,我需要一位掌舵老大!” 我眉毛一挑:“所以?” 肖胖子无比郑重地瞅着我:“你就是我的掌舵老大!” 他的一番话,让我心中顿时一激灵。 九儿姐曾经说过,菩萨众人抬,神仙锣开道。 要成为古玩界的神,必须有人陪着我,一起披荆斩棘。 肖胖子显然是第一位合适人选。 我说道:“你决定了?” 肖胖子一拳狠狠砸在电线杆上:“决定了!你本事比我大太多,但手太嫩、太精贵,不能干脏活粗活,这些全由我来干!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心中的神,苏神!” 我闻言,也用拳头砸了一下电线杆:“好!以此为誓!” 肖胖子见状,笑了。 他笑得非常灿烂,眼神中布满了希冀的光。 …… 王大头吃了个大瘪,七寸被我们给死死拿捏着,他肯定不会再动肖胖子父子俩。 他会向裴哥回复,肖胖子父子因为害怕追债,已经跑了,离开了金陵。 但为以防万一,我让肖胖子明后两天把肖伯送到乡下医院去。 对于裴哥,我们必须一击就倒,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这事儿不同于揍王大头这种流氓,必须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与肖胖子作别之后,回到了出租屋。 人刚到出租屋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打骂声。 “阿拉和侬已经没了关系……胡三,侬不要再来缠我!” “你个臭三八!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老子玩了你这么多年,你他妈倒是舒坦了,现在说没关系?” “啊……” “艹!快给钱,不然老子今天打死你!” “……胡三!侬这个港比养子!” “你他妈一天到晚出去接客,敢说没钱?!” “胡三……这些年阿拉赚的钱全让侬抢去赌博输掉了,起西伐!” “少废话!今天不拿钱出来,我就把你直接活埋了。” 随后,一阵拳打脚踢之声和女人的哀嚎之声。 我路过那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女房东的。 屋子内东西被翻得一片狼藉。 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身子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得不像样子,边上有一个赤膊汉子对她又抽皮带又打耳光的,女人脸已经肿了,嘴角流出血来。 女人想奋力反抗,但被胡三两下打倒在地。 赤膊汉子一边打一边骂:“给不给钱?给不给钱!” 我挺糟心的。 好好租一间房子,竟然遇到这样事。 寻思赶明儿找一找有没有更好的,搬出去。 我不是圣母。 看了一眼之后,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听力太好此刻也不是好事。 本想蒙着被子睡一觉,但斜对面房间的声音却不绝于耳。 “那小子是不是租你房子的?!快去向他要租金!” “……这租金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侬伐要打主意!” “啪!” “啊……” “死贱人,你到底去不去?!” 女人痛苦无比的惨叫声传来。 但几分钟之后,却没有声音了。 我估计,胡三打累之后走了。 但没想到,房门突然“砰砰砰”响动。 粗鲁无比的敲门声传来。 无奈之下,我只得起身,打开了门。 胡三一身酒气,浑身大汗淋漓地站在房门口。 “小子,这房间是你租了是吧?” “怎么了?” “这房东是我女人,八百一月,租金付一年压半年,一万四千四,钱拿来吧。” 我全身上下都没这么多钱。 当初跟女房东讲好是付三压一。 三千二。 我冷冷地回道:“我约定的是付三压一。” 胡三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上下瞅着我:“卧槽!你知道我是谁不?” 我问道:“胡三?” 胡三闻言,笑了:“你小子既然知道我是胡三,也敢拒绝我?没打听过胡三这两个字的含义?” 尔后,他竟然伸出手,想来拍我的脸。 我微微后仰,让了过去。 胡三见状,顿时愣住了,脸上肌肉抖动。 他非常装逼地看了看自己刚才落空的手掌,还向掌心吹了一口气。 “最后问一遍,一万四千四,给不给?” “让房东自己跟我说!” 我准备关门。 胡三脸色陡变,迅疾探出手,一把拎住我的衣领:“你小子是想死啊?!” 为什么…… 垃圾总喜欢拎别人衣领子? 我淡淡地说道:“给你个机会,放手,滚蛋!” 胡三闻言,突然哈哈癫狂大笑,抡起了拳头:“死你妈的小瘪三……” 只听“轰”一声响。 胡三已经被我踹飞了两米多远。 我耳朵听到了无比细微的“咔嚓”一声。 当然。 这种声音。 只有我,才能听到,并判断出来。 他的右腿髌骨已经骨裂了。 胡三嘴里连惨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死死抱着右腿,在走廊上面容扭曲地蜷缩、滚动。 风韵无比的女房东,正满身伤痕地站她房门口,脸上布满了讶异、惊惧。 那句“死你妈的小瘪三”,让我心里的火苗腾了起来。 我从小没父母。 最不能容忍,别人骂他们。 我想上去,废了胡三。 但看到他那不堪一击的丑陋像,我忍住了。 九儿姐以前曾对我说:“你的手太漂亮,应拈花抚琴,轻易不要弄脏。” 教训王大头我都没有动手,遑论眼前这个胡三。 我压下心中的怒火,关了门。 半个小时之后,我听到胡三痛苦低嚎着,并拖着伤腿扶墙往外艰难挪动的声音。 总算能起身了。 “贱货……你等着!敢养小白脸揍老子,你们都快死了……” 胡三声音压得很低,威胁女房东,但他生怕我听到。 第二天,我睡到十点左右,起来洗漱。 这房子卫生间是公用的。 洗漱完,女房东站在我房门口。 她脸上涂了粉,遮住了伤痕。 不得不说,她长得很不错。 虽然比不上陆家大小花旦,但很像港地女星陈宝莲。 两千年左右,私人录像厅里,多少人曾包夜反复看陈宝莲主演的那部《灯草和尚》。 “小哥侬起来啦……”她笑着开口。 神情带着一丝主动示好的意味。 第十二章 吃阴席 我回了房间,拿出了三千二百块钱,递给了她。 “我先租三个月吧。” 昨天我曾想重新找过房子。 但自从胡三那句“死你妈的小瘪三”出口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女人见状,忙不迭地冲我罢手:“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租金不急呦。” 我问道:“那你是?” 女人长相有魔都女人精致,但讲话却比较直率,说道:“昨天的事,谢谢侬!阿拉想提醒,胡三不会放过侬,千万要小心噢。” 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还来提醒我。 我把钱给了她,回道:“没事。” 女人拿了钱,也不点,直接塞在了牛仔裤的后袋里,说道:“行!等阿拉……等我赚钱了,请小哥喝酒!” 她在尽量跟我讲普通话。 我没再说话。 女人却还没走。 我问道:“还有事吗?” 女人说道:“我叫许清,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道:“苏尘。” 女人说道:“苏尘,好名字……小哥,侬一般什么时候回家?” 我从她眼里看到了害怕。 尽管她性格看起来大大咧咧。 可女人毕竟不是男人对手。 昨天胡三临走之前的那句话,让她有点不敢一个人在家里待了。 我说道:“给你留个电话号码吧。” 许清闻言,欣喜异常,赶紧回房间拿了纸笔出来。 我把电话号码写给了她,尔后,我披着衣服出了门。 肖胖子告诉我,昨晚他连夜把肖伯送到了乡下亲戚家。 他乡下那个亲戚,刚好是赤脚医生。 今天一大早,王大头把肖伯的医药费和营养费打到了他卡上。 这都不算什么。 关键肖胖子传来了一个消息。 今天晚上在镇江一个村的后山里,有阴席吃。 而且,摆阴席的东家,是裴哥。 所谓吃阴席,讲白了就是由在黑白两道有实力地位的古董商,组成的一个盗墓古董买卖局 但凡世间流传的古董,无非由两大部分组成,一是家传,二是墓盗。 家传毕竟比较少。 真正的好东西,往往都在墓葬里。 但墓地里的东西,是不允许买卖的。 一旦挖出价值高的物件,销售时被哪位五讲四美的古董收购商反手一举报,盗墓贼轻则牢底坐穿,重则吃枪子。 为此,盗墓贼真正面临的困难,不是盗墓,而是如何安全而快速地销脏。 而销脏,最好的做法是请敢买鬼货的古董商人,来盗墓现场认购。 这样一来,盗墓贼和买鬼货的古董商人,一个盗、一个买,拴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用担心互相之间举报,成交还快速。 大家屁股都有屎,都别举手打小报告。 但这种局,也很危险。 容易发生盗墓贼和收购商人之间因宝贝或者钱财黑吃黑的情况。 所以,一般情况之下,盗墓贼会请行内势力大、震得住的人来做东,压住双方不要乱来,保障吃阴席期间不出任何乱子。 盗墓贼叫厨子。 收购商叫食客。 做东人叫东家。 有人问,东家白干这件事吗? 当然不白干。 从墓地里挖出来的东西,东家要挑一件,免费带走。 而这一件,往往都是最为昂贵的古董。 按道理,像四方斋这种苏省数一数二的信誉大店,不会参与这种勾当。 没想到,在二小姐陆小欣的掌管之下,裴哥竟然会是吃阴席的东家。 在沙县小吃店见到肖胖子之后,我问道:“消息准确吗?” 肖胖子回道:“千真万确!” 我又问:“哪儿来的消息?” 肖胖子转头瞅了瞅四周,低声说道:“我一位兄弟!他最近获得了一个消息,有厨子在镇江农村扒了一个锅,一直不敢上菜。厨子最近牵上了裴哥的线,让这王八犊子做东。这位兄弟,让我去当食客吃席。” 我有些不置可否。 肖胖子皱眉道:“你不会信不过我兄弟的消息吧?” 我说道:“那得看你们是什么关系。” 肖胖子闻言,撸起了上衣,露出胸口一道无比狰狞的刀疤,指着刀疤说道:“当年在部队,我欠着他一条命……” 我马上打断:“行,别再说了,我信了。” 肖胖子一般称呼别人为朋友,但他对这人的称呼,与我一样,称为兄弟。 这事儿可信。 我问道:“给了你请柬没有?” 肖胖子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枚牛角。 我见到牛角,眉毛一跳:“还是一座明墓?” 肖胖子笑道:“要不就说你有见识呢!” 这种吃阴席的局,开不得玩笑。 参加购买古董的商人,必须要信得过的行内人,东家才会向他们发出请柬。 请柬不是纸张,而是特殊物品。 牛角。 一般代表明墓。 因为传说朱元璋是大青牛转世。 我把牛角收了起来,将瓦罐汤全给喝了。 肖胖子点了一根烟,透过烟雾,怔怔地看着我,问道:“苏子,你就不问问我怎么会拿到请柬?” 我回道:“你兄弟给你的。” 肖胖子问道:“话没错,但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看了他一眼,回道:“你兄弟是公家人……” 话还没说出来,肖胖子突然脸色陡变,伸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左看右看,见四周没人,肖胖子说道:“你脑子开过光!但请你小点声!” 不是我脑子开过光。 而是这事儿太容易分析了。 吃阴席一般比较隐秘。 能拿到请柬的食客,都是有实力的古董大买家。 像肖胖子这样的包袱军,属于不入流的货色,东家根本不会请。 更何况,这个东家还是裴哥。 牛角请柬是肖胖子兄弟给他的。 肖胖子在介绍情况时,用的是“我兄弟最近获得了一个消息”。 这是典型的情报说法。 而且,肖胖子还说在部队之时,欠着这位兄弟一条命。 从肖胖子战友退役后的一般身份来判断,很容易推测,他口中的兄弟,就是公家人。 这位兄弟之所以给肖胖子请柬,一定是让他混进去做内应。 打算里应外合,人赃俱获,一锅端了这个阴席局。 我们并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只想在古董行当里面实现自己的梦想,对吃阴席这种事,其实谈不上好恶。 但这次对付的却是裴哥。 我们非常愿意合作。 “吃饱了吗?”我问道。 肖胖子回道:“吃饱了!” 两人租了一辆面包车,径直往镇江奔去。 两千年左右,交通远不如现在发达,到了镇江,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我们来到了那个村子,吃了点饼干,喝了两罐健力宝。 等到晚上十一点,开始往后山走去。 进入后山之前,我们都戴上了面具。 这是吃阴席的规矩。 避免大家互相认出来。 其实,你头上套丝袜也行,抹灰也行,女扮男装也行,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 我们完全是图简单。 肖胖子戴的是关公像,我戴的猪面具。 来到了山脚下,发现有两位化着双簧小丑妆容的人坐在地上。 他们见我们来了之后,站起来挡住了路:“两位爷,有请柬吗?” 我掏出了牛角。 他们看了看之后,说道:“一份请柬只能进一人,你们商量一下,另一位爷请回吧。” 第十三章 炖双黄蛋 我拉肖胖子在边上商量了一下。 肖胖子低声问道:“谁进去?” 我回道:“暗号简单,我进去!” 肖胖子想了一想,把包裹递给了我,回道:“好!小心!” 我走到了两位放哨人的面前,放哨人让我交出手机。 手机交出之后,放哨人把我的手机转手甩进了边上的水潭里。 “噗通”一下,沉了。 我一阵肉疼。 早知道就买小灵通了。 一位放哨人带我往山上走。 半个小时之后,到了目的地。 东家一共二个人,站在了最中间。 他们统一穿着喜庆的唐装,戴大墨镜、口罩和毡帽。 而两个厨子则站在一座墓地边,墓土上面还有一个无比新鲜的盗洞,他们脸清一色抹了黑锅灰,只留出了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像两个鬼一样。 那些食客,共有七八个人。 化妆的、戴面具的、抹糊泥的,各式各样的装扮都有。 月光下。 场面非常之诡异。 像是在参加蒙面舞会,又像是群魔出山。 我不知道那二位东家当中,哪位是裴哥。 见我到来之后,站左边那位东家站前了一步,用公鸭嗓子说道:“各位爷都到齐了!咱们今天机缘巧合,凑在一起吃餐饭。菜不赖,是肉锅!” “当然,咸淡全凭大家口味。如果喜欢,各位爷就给两个赏钱给咱大厨。不喜欢的话,出去咱也别说风凉话,不然我们这当东家的,会很没面子!” 此话软硬兼施,老东家了。 盗墓行当,黑话也多。 肉锅是指里面有好宝贝的墓。 干锅是指啥也没捞着的墓。 漏锅是指被同行扫荡过的墓。 “开始炒菜吧!” 公鸭嗓东家吩咐道。 盗墓贼一听,其中一人,像老鼠一般,立马钻进了盗洞里。 另一位盗墓人,则在墓地前面摆开了一张白色的大毡布。 而我们这些收购商,则纷纷步至离墓地大概二十来米左右的距离,坐了下来。 二位东家也远远地坐在另一边。 此举,为了防止我们窥伺盗墓贼的流派手法。 不一会儿。 盗墓贼开始不断地往上面拿东西,东西带着泥土,放在了白色大毡布之上。 他们看不大清毡布上的东西,但我却能看到。 明宫廷御制手枕、和田嘴含玉、吹蜡鼻烟壶、翡翠手镯、掌心瓷玉凳…… 清一水的明中期物件。 这确实是一座肉锅! 虽然东西还带着泥,但从在月光下隐泛出来的光泽来看,属墓地出来真东西无疑。 价值就不好说了。 老东西的价钱,由两个因素决定,一看品相,二看传承。 品相现在距离太远,东西还带了泥,看不大清楚。 至于传承,这墓地也没讲有什么故事或者埋着哪位名人,提升古董价值的意义不大。 好比如,同样是嘴含玉,普通尸体嘴里含的,就值古玉的钱,但你要说是老佛爷嘴里的,那可就是天价。 盗墓贼吭呲吭呲忙活了快半个小时,十几件东西,带着鲜泥,悉数全摆在了白色大毡布上。 这个时候,公鸭嗓东家开口了:“两位大厨辛苦了,你们先抽根烟歇会儿。” 尔后,公鸭嗓东家给两位盗墓贼各发了一支烟。 盗墓贼嘴里叼着烟,走到远处,避开了。 这种吃阴货的局,盗墓贼不参与讲价还价。 他们也不用担心物亏所值。 买货商看上东西之后,自然会给出相应价钱。 有请柬的都是圈内人,给价钱不会太离谱。 毕竟,以后这种局他们还要继续参加。 即便是给低了,别人也会加价买,最终价高者得。 大家吃完阴席之后,东家会把钱和剩下的东西给盗墓贼。 “各位爷客气了,东家先下第一筷!”公鸭嗓东家开口说道。 此时,那位一直没吭声的东家和公鸭嗓东家一起围了过去,在白色毡布上面挑选。 他们挑了一会儿之后,选中了那个掌心瓷玉凳。 一直没吭声的东家拿着玉凳,向我们走了过来。 他手捏着掌心瓷玉凳,走到了我们面前,在我们这些食客眼前晃一圈,表示这是他作为东家的酬劳,大家都瞄一眼。 但此时,我突然发现了三个突发状况! 首先是远处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 这呼噜声是那两位躲在树下休息的厨子发出来的。 可他们的嘴里,竟然还叼着烟,烟头未灭! 其次,在这位东家拿着掌心瓷玉凳展示给我们看的时候,我鼻尖闻到了一股古怪的腥味。 这股腥味,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墓地里冥器的泥腥味。 但多年训练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 我赶紧闭住了呼吸。 斜眼一瞥,我发现这些食客在闻了掌心瓷玉凳的味道之后,双眼迷茫,似乎全在发懵! 最后,那位公鸭嗓东家,乘我们都在看掌心瓷玉凳的时候,他手法极快,将白色毡布上的一众冥器,全部予以了替换。 替换冥器的物品,竟然也全带着鲜泥! 东家在黑吃黑! 用烟迷了厨师! 用有腥味的掌心瓷玉凳迷了食客! 用带泥赝品将一众真冥器给全部替换! 届时。 所有的食客,将傻乎乎地去挑选那些赝品。 毕竟,这几十米的距离,食客们之前压根不知道原来上的“菜”到底是什么! 在致迷药的作用之下,他们肯定会将赝品当成真品,纷纷掏钱给东家。 东家在收到钱之后,最后将钱给厨子时,收到了百万,哪怕只给他们十万,厨子头脑发晕,也不会提出任何异议!厨子不是专业的鉴宝师,他们对墓地里冥器的市场价值,并无清晰判断! 吃阴席散局无悔。 等到第二天大家清醒,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食客只会怪天黑打了眼。 厨子只会埋怨扒了水锅或者怨恨食客眼瞎。 如此大哑巴亏,也只能强咽了。 我心中暗暗发凉。 裴哥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为阴席做东,他竟然炖双黄蛋,吃两头! 就在此时,我突然发现,边上有一个身形瘦小的食客,戴着喜羊羊面具,目光却无比清明。 这人竟然没中毒?! 我在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我。 这会是肖胖子的兄弟? 不对! 这人没有喉结。 女扮男装! 而且,她的眼神,我似曾相识。 再仔细打量一下她身材,发现她明显用束身衣将自己给包裹的严实,外罩一大号马甲。 我心中顿时了然。 有点意思了。 她是陆岑音! 不是我认人有多牛逼。 而是,我自出道以来,所接触的女人就那么几个。 而陆岑音的眼神,给我的印象又尤为深刻。 她妹妹陆小欣的手下裴哥,今晚在此炖双黄蛋。 陆岑音却跑过来假扮食客。 这是怎么个意思? 我脑海迅速盘算了一下。 这对姐妹花互相不对付。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应该问题不大。 我心中有了谱,转头不再看她。 此刻。 掌心瓷玉登已经在众人的面前转完了一圈。 公鸭嗓东家站在高处,开口道:“各位爷,开席了!” 众食客闻言,纷纷从地上起身,往那白色大毡布走去。 第十四章 给你脸了 这些食客。 现在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他们到了毡布面前之后,身子开始蹲了下来,眼神无比迷蒙地开始看货。 那状态。 如同喝醉了酒,但却强迫自己清醒视物的醉鬼。 让我觉得无比奇怪的是,东家刚才不知道用的是什么药,虽然迷住了他们的双眼,却并没有迷住他们的嘴巴。 开始挑菜报价。 “明仁宗年间瓷麦穗,虽不是官窑,但品相相当不错,我愿出三万。” “宫廷御制琉璃压纸台,精致中透着大气……赐赏文官的可能性大,下面估计埋的一位文官或者是文官后人墓,这东西我出十万。” “腰带配玉倒是和田籽料,可原主没啥名气,我出八万吧。” “……” 他们满脸迷茫,嘴里却念念有词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搞笑。 公鸭嗓东家见大家都已经选好了上眼的东西,张口说道:“大家的菜都已经挑好了,开始给厨子赏钱吧!我们一样一样来,明仁宗瓷麦穗,赏钱高出三万的爷有没有?” “有!我出三万五赏钱!” “我出赏钱四万。” “赏钱五万!” 一个赝品仁宗瓷麦穗,以五万价格成交了。 如此反复。 十几件赝品,全被挑选一空,最高价钱是二十万,最低的五千。 公鸭嗓东家拿了十个托盘,让这些购买商,将钱放在托盘上。 有多少物件,就有多少个托盘。 他们全都带了现金。 现场只有我和陆岑音没有挑菜。 公鸭嗓东家见状,有些奇怪,他转头问道:“两位爷,难道是菜不合胃口?” 我一听这话,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来之前,肖胖子曾告诉我,他的兄弟带人就埋伏在附近的树林里,当到了交钱这一步之时,以大声与人吵架为信号,越激烈越好。听到吵架声,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来一个钱、脏、人俱获。 我特意变换了一下自己声音:“这瓷麦穗看起来贼拉有意思,刚才那位大兄弟出五万……这么滴,我出十万要了,咋样?” 此话一出。 众人立马全愣住了。 我看不到他们脸部的真实表情,但想来,他们一定是全看傻子状。 公鸭嗓东家闻言,脸上肌肉抖动,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说道:“这位猪爷,给厨子赏钱的时候,你不吭声,这个时候加价,恐怕不合规矩吧?” 规矩我当然懂。 但架不住我故意。 我回道:“啥玩意儿不合规矩!这不就是个小型的阴货拍卖会么,我加钱,厨子也乐意,那位给了赏钱的大哥也乐意。咋滴,你还怕人家赚钱啊?!” 边上那些收购商纷纷开始嘀咕起来。 大意是哪儿来东北人,怎么连最起码吃阴席的规矩都不懂。 两位东家顿时有些挂脸了。 公鸭嗓东家跨前了一步:“猪爷,你要实在喜欢,可以在席散之后,再向人家买!在阴席现场,不行!” 我说道:“你特么可真有意思!在这里买和出去买那不都一样么?在俺们那嘎达,这叫脱裤子放屁!” 其实,我还真担心那位弄到赝品瓷麦穗的人立马答应。 毕竟。 我包裹里带的全是板砖,不是钱。 此刻。 边上那位一直不大吭声的东家开口了,他厉声说道:“你要再多说一句,可就是不给我们东家脸了!莫非你想掀台子?!” 爷今天就是来掀你台子的。 我假装发怒道:“干哈?你讲话这么大声,想动手打人啊?动老子一个试试!” 两位东家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前跨出一步,手在摸自己的腰间。 估计他们在摸什么武器。 我果断抡起一巴掌,冲那个公鸭嗓东家狠狠甩去:“我特么给你脸了!” 速度若电光火石。 公鸭嗓东家猝不及防,顿时惨呼一声,整个人翻倒在地。 帽子脱落,秃头。 墨镜被打飞。 口罩被掀了一半,那半边脸彻底肿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裴哥。 突如其来的变化,全场都懵住了。 另一位东家大吼了一声:“好小子!” 他开始凶猛无比地向我扑来,并抽后背的东西。 我见到好像是一把枪。 不知道真枪还是假枪。 反正一定能打死人。 我正准备将他放倒,耳听到边上惊天爆喝之声:“不许动,全趴下!” 周边树林悉悉索索地响动,十几道人影若猛虎下山冲了过来。 我大喊一声:“有大帽子,快跑啊!” 我撒丫子转身就跑。 这个时候喊一嗓子并带头跑,是一种迷惑做法。 否则,他们一定会以为我是内鬼。 毕竟。 我刚才的行为,实在太可疑了。 东家被端了之后,他们幕后的那股势力,如果怀疑我,刨地三尺都会查出我的身份。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呼啦啦开始跑了起来。 斜眼瞥见。 远远在一边的两位厨子此刻也惊醒了,开始撒丫子跑路,但很快,他们被另一路包抄的警察给控制住。 那个秃头东家想从地上起身,可刚才我那一下打得他太狠了,估计已经出现了轻微脑震荡,他撑起了一半身子,但摇摇晃晃,又倒了下去,也被控制住。 而那群采购商,四散而逃,大部分已经被逮到,少数一两个钻进了树林。 唯独那位一直不大吭声的东家,显得极为老道。 别人往山下跑,他反而往山坡上跑,有彻底逃走的迹象。 我干脆跟着他跑。 有两位警察来追我们。 那位东家见我一直跟着他跑,显得极为愤怒,喘气大骂:“傻逼!跟尼玛啊!” 我闻言,附身捡起了一块石头:“骂我干哈?!” 抬手将石头朝他后背甩去。 只听到一声“哎呦卧槽”。 这货中石头,身子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他想爬起来,很快被两位追上来的警察给摁住了。 我撒丫子往山上树林狂奔。 让我无比意外的是,我身后不远处传来无比急促的呼吸声。 回头一看。 在慌乱之中,陆岑音不知道为什么朝我这边逃来了。 而她身后不远处,有人在大喊道:“别跑,再跑开枪了!” 我准备转换方向甩掉陆岑音。 但此时却听到“哎呦”一声,她崴脚了。 我暗骂一声糟糕。 那一刻。 我脑中不知道怎么想的,完全不希望她被逮到。 尽管。 哪怕陆岑音被逮到,她之前没参与任何交易,问题也不大。 我迅速回头,一把架起了她,往密林里面疯狂钻去。 能感受的出来。 陆岑音对我的身份,以及为什么要救她,非常之讶异。 不过,这妞的心理素质很好,强忍着脚疼,嘴里愣没发出任何声音。 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十五章 你到底是谁 本来。 如果我现在是一个人。 可以马上停下脚步,亮明自己身份。 后续的程序是假装被他们一起给逮回去,确认好身份之后,被放出来。 但陆岑音在这里,我不能这么做。 最主要。 我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念头,不想让陆岑音知道我是公家来的内鬼。 眼见已经快被他们给追上了,我瞅见旁边有一个陡坡,干脆抱着陆岑音直接滚了下去。 滚下去之后,发现坡非常之陡,两人竟然滚到了潭边的长茅草丛里面。 我们的位置,差几十公分就是深潭。 土质很松。 稍微偏一点,就要掉水里。 幸好。 松泥下面有一块硬石头。 我用手死死地撑着石头,不让两人继续往下滚动。 长茅草足有一米多高,非常茂密,长满了整个深潭边,倒起了很好遮挡效果。 山坡上有声音传来。 “下去找找!” “没听到水声,应该没落下潭。” 我发现自己身子正死死地压在陆岑音身上,手正搂着她的腰跨位置,她身上柔软无比,若天上的白云,鼻尖闻着沁人的香味,让人通体舒泰。 那姿势像极了…… 正在干那啥。 由于刚才翻滚剧烈。 陆岑音脸上的喜羊羊面具,已经一半露了出来。 她白皙若雪的颈脖子。 此刻。 已经红的要滴出血来。 但我们都不敢出声。 翻找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第一次紧张起来。 尽管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万幸的是,他们找了一会儿,见没找着,脚步朝着远处去了。 我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就那么死死地抱着她。 十几分钟之后。 我的手已经麻了,支撑不住,彻底松了下来。 陆岑音在长舒一口气之余,神情显得又羞又恼。 忽然之间! 陆音尘竟然抬起手,迅疾探手来掀我脸上的猪面具。 本能反应。 我立马格挡开,顺手猛地一掐她的颈脖子。 她喉咙顿时发出了一句惨疼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见状,赶紧松开了手。 “呼”地一下。 我某个部位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又被顶了! 这次换成了陆岑音。 两次被顶,都是在我心怀仁慈,放过她们的时候。 陆岑音的反应非常快,她见我疼的蜷缩在地上,娇喝道:“敢砸阴席,你到底是谁?!” 手又过来掀我的猪面具。 我顿时有些恼火了。 反手将她一拽,拽到了自己大腿上,化手指为刀,不轻不重在她颈脖子后面一砍。 她娇哼一声,立马晕了过去。 这一招,九儿姐教我的。 每当我练功打了眼之时,她芊手立马一手刀砍过来。 我当场晕。 有时会晕上好几个小时。 醒来之后。 九儿姐往往坐在边上,无比悠闲地剔着她漂亮的手指甲,冷冷地说上一句:“你打了眼,在江湖上等于死了一回,记住刚才死的感觉!” 这招数不会伤人。 但每次醒来,我心里都会无比绝望。 我现在不敢出去。 因为,我们两人等于是漏网之鱼,指不定外面有人还在守着。 月亮已经西悬。 估计已经到凌晨三四点了。 我瞅见陆岑音的脚踝已经肿得像萝卜,估计之前脱臼了。 闲着无聊,我给她接了回去。 陆岑音虽然晕着,但接骨的疼,仍然让她秀眉紧蹙,发出闷哼之声。 我身上没手机,又没法给肖胖子打电话,只好坐着深潭边抽烟,等天亮。 月光下的陆岑音,确实非常迷人,如同睡美人一般。 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呼吸均匀,大长腿修长而富有弹性,尤其那对挺翘胸脯,虽然被衣服束缚着,但掩盖不住里面的料…… 我那时还不知道。 其实。 她没穿衣服之时,更加梦幻。 中间。 她曾醒了一次,我再给她颈脖子来了一下,她又晕了。 那天晚上。 我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 满脑子都是裴哥的事。 我希望,这次在不暴露自己和肖胖子的情况之下,直接把裴哥给送进去。 可事实证明。 古玩江湖,尔虞我诈。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听到肖胖子的声音。 “苏子……” “苏子……你在哪儿?” 我想回应他。 但考虑到身边有陆岑音,我不知道他的那位兄弟在不在,一直不敢答应。 我只好听脚步声。 听了好一会儿,发现确实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望去。 见到肖胖子独自一人,正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山间四处乱转。 我把猪面具给丢了,冲他招了招手,说道:“胖子,我在这儿!” 肖胖子见到我之后,欣喜万分,立马转身跑了过来。 他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需要过一遍进去后再出来的程序!这一仗,干得实在太漂亮了!” 我问道:“你那位兄弟呢?” 肖胖子回道:“他带着人撤了!除了一两个采购商逃了,其它全部归案。不过,逃跑的人,他们很快能调查出来,根本跑不掉。” 我问道:“裴哥被抓了吗?” 肖胖子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跟他们见面,只在电话里问了一下情况,当时他电话那头正急吼吼的……先不管了,回去很快就有消息了。” 我点了点头,让他跟我一起去草丛把人给搬出来。 肖胖子看到陆岑音,都懵了:“陆家大小姐?” 我皱眉道:“认识?” 肖胖子回道:“当然认识啊!她上过多次电视鉴宝栏目,是好多金陵阔少的梦中情人,这真人比电视里还漂亮啊……不对,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回道:“不知道。” 尔后,我简单地把吃阴席现场情况解释了一下。 肖胖子听到东家竟然在炖双黄蛋,诧异的合不拢嘴,半晌之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裴哥这个王八犊子,我不弄死他,迟早有人会弄死他,这种事都敢干!不行,要是他这次没被抓,咱不能让别人抢了功,必须先剁了这头绿毛龟!” 我们轮流背着陆岑音下了山。 到了山下,麻烦来了。 两个大男人背着这么一位大姑娘,估计没走上几百米,就要被群众给举报了。 可我又不能把她给弄醒。 一旦弄醒,她发现了是我们,会更加麻烦。 肖胖子挠了挠头:“要不……咱把她给丢这儿?” 我回道:“胡说八道!” 正好此时,我看到远处一老大爷驾着辆牛车驶了过来。 我让肖胖子赶紧把陆岑音放在地上。 尔后,我快速走到路中间,无比焦急地冲大爷招手:“大爷,救命!” 大爷听到了呼唤声,加快速度驶了过来,停下车之后,他问道:“咋?!” 我说道:“我们上山露营,结果我朋友不小心被蛇给咬了,麻烦你帮忙送我们去医院。” 大爷一听,非常热心,立马“吁、吁”几声,调转了牛车头,吩咐我们赶紧将人给搬上来。 牛车在大爷的驱使之下,快速向镇上奔去。 第十六章 古董就是骨董 到了镇上医院,我们给了牛车大爷一百块钱。 牛车大爷高兴无比地走了。 我一泡尿急,让肖胖子先背着陆岑音进医院,自己则找墙角位置放水。 尿刚拉完,肖胖子就出来了。 我问:“出来这么快,你怎么跟医院说的?” 肖胖子回道:“还能说啥?我对护士说,这人突然晕倒,赶紧叫医生过来。护士转身跑去叫医生了,哥们直接走人。” 我回道:“干得漂亮!” 陆岑音身体没什么事,也不差钱。 她醒来之后,自然会想办法回去。 我们没直接回金陵,先去了乡下,看一下肖伯。 到了肖胖子赤脚医生亲戚家,肖伯正半躺在床上啃玉米,听收音机里的相声,看来恢复还挺快。 “你小子死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肖伯嘴里喷着玉米粒问道。 肖胖子笑道:“这几天不是忙嘛!老头,你现在感觉咋样啊?” 肖伯闻言,冷哼了一声:“死不了!你忙什么玩意儿呢,那件东西出手没有?” 肖胖子赶忙撒谎道:“出手了。” 肖伯满脸犹疑,上下反复打量了几眼肖胖子:“出手了?那你还把我转到这里来?” 肖胖子一时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子好不容易弄到一尊大宝,你肯定是找不到买家,没钱给我治,才把我送到乡下来吧?我生出你这样的儿子,算是生了一根鸡毛!我咋这么命苦呦!” “老头你咋这么说我呢,那件东西太大,不容易脱手……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嘛。” “你想个屁的办法!你就是没用,这些年你打了多少眼了,把老子积攒的棺材本都亏进去了!” “还说我呢?你夹了一辈子包袱,除了几千块的民国货,但凡溥仪爷往上的东西,经过手么?” 此话一出。 肖伯顿时气得脸通红,直咳嗽,拿起边上的茶杯盖就朝肖胖子砸。 肖胖子见状,撒丫子跑出了门。 这老头脾气和眼力一样。 糙哥! 我说:“肖伯,您好好休息,我出去说肖岚两句,哪能这样说话呢?” 刚要走,肖伯大声咳嗽着,叫住了我:“小苏啊,咳咳……你过来,伯跟你唠两句。” 我只得挺住了脚步,坐到了床沿上。 肖伯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情绪,长叹一口气:“小苏啊,伯老了,不中用。” 我回道:“哪儿的话,肖伯可一惯都是走路带风的人!” 肖伯闻言,脸上的黯然之色尽显。 “哎……小岚呢,空有一身死力气,但他的脑子和眼光太像我,差得令人发指!这些年来,我爷俩几乎都在吃亏,家里一些老积蓄,全都败光了。” “小岚这孩子命苦啊,三岁没了娘。小时候他没人带,只能跟着我,走街串巷干包袱军,成天风吹日晒的,也没读啥书。他退伍之后,我不愿意让他干这行。” “但他喜欢啊,喜欢到了血液里!可这行水实在太深呐,古董就是‘骨董’。这个骨,一来是说好东西都埋在土里,与白骨相伴。二来是因为这东西是大财,大财必带大祸、大凶,多少人为这东西变成了累累白骨!” “小苏啊,你虽然从没讲过你自己的生世,但肖伯心里跟明镜似的,你有眼光、有脑子、有气度……伯今天求你一件事,行不?” 我说道:“肖伯有话尽管说。” 肖伯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肖伯这些天在病床上没闲着,仔细咂摸了一下。我估摸着,之前收的那尊玉壶春瓶不对,我那骑墙的朋友,也突然联系不上了……” 我问道:“您的意思是?” 肖伯说道:“假如那东西不真,王大头的钱指定是还不上了,这利滚利的,啥时候是头?我这把老骨头无所谓了,让王大头砍死就砍死。” “但小岚还年轻啊,你得想办法让他赶紧跑,跑越远越好!千万别回金陵,保命要紧!以后再也别从事这行当,太危险。他谁都不听,就听你的!” 讲到这里,肖伯眼眶突然红了。 扛了一辈子苦累的老汉,竟然哭了。 我一把拉开了床头抽屉,迅疾拿出了一小瓶药罐:“肖伯,您这是想干嘛呢?!” 肖伯见状,脸色陡变,赶紧伸手来抢我手中的药瓶子。 但他身上受伤,牵扯的伤口疼,哎呦直叫唤。 我说道:“一罐子安眠药,这可不是您的风格!” 肖伯着急忙慌地来捂我的嘴,说道:“小苏,你小点声!” “您今天可得讲清楚了,不然我马上叫肖岚进来。”我回道。 肖伯急得脸上的汗,眼中的泪,齐刷刷直下。 他说道:“小苏……哎!” “你不知道!王大头背景是四方斋的裴哥!这王八犊子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与其让他们砍死,肖伯倒不如自己死痛快点,只要小岚没事,我就值了!” 我怔了半晌,回道:“您放心吧,那尊宋钧窑玉壶春瓶我看过了,是真的。” 肖伯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信我?”我问。 肖伯回道:“倒也不是……打小岚把我转这里来,我朋友突然消失之后,我不信那东西是真的。” 我撒谎道:“东西订出去了,但钱还没到,肖岚现在身上确实没钱,才把你转过来。不过,我们已经答应了王大头,一个礼拜之后,连本带息一起还他。” 肖伯听了,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可别安慰我啊,这可是玩命的勾当!” 我笑道:“我和肖岚是兄弟,怎么敢骗?这样吧肖伯,一个礼拜之后,要没仇家找,您就放一挂鞭炮,打电话给我们听听响。” 肖伯若有所思,最后一咬牙,回道:“行!我信你,再等一个礼拜!” 我出了门。 心情一片沉重。 古董就是骨董。 尝够人世间辛酸苦辣的肖伯。 仅仅因为打了一次眼,为保全自己儿子,竟然想了结自己性命。 我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父母。 他们是打了眼,还是被做了局呢? 万幸的是,我们教训王大头非常及时。 要不然。 我的悲剧,可能要在肖胖子身上重演。 肖胖子正蹲在池塘边,嘴里叼着一根烟,见我出来,问道:“跟老头瞎聊啥呢?” 我将安眠药罐子丢在了池塘里。 药罐溅起了片片水花,向四处晕开。 我回道:“聊如何赚钱,如何不任人宰割,如何成为人上人。” 肖胖子闻言,咧嘴笑道:“你要跟老头聊这个,他可以吹三天牛逼不困。不过……咱一定会成为人上人!” 说完,他也拿起一块片石,削起水面几道水晕。 回到金陵之后,肖胖子回了家。 我重新买了一个手机,回到了出租屋。 让我意外的是,女房东的房门竟然开着。 眼角一扫,发现不对劲。 她整个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鼻尖异常灵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第十七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敲了敲门。 她没任何反应。 我走了进去,看到令我心惊的一幕。 房间非常凌乱,被人给翻过。 她胳膊被捅伤了,刀口很深,流了很多血,染得床单全部都红透。 由于她位置是趴着,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我探了一下她鼻息,非常微弱。 十有八九是胡三干的。 我立马将她了背起来,快速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医生说,受伤后耽误太久,失血过多,再晚来一会儿,命要没了,必须赶紧缝合并输血。 很快。 她被送去手术室了。 护士让我交钱,五千块。 上次我给了她三千二房租,买了两部手机,刚好只剩下六千块左右,交完钱,身上仅一千来块了。 我在手术室门口等。 护士从手术室出来,问道:“你是她老公或男友吗?” 我回道:“不是。” 护士问:“那你是?” 我回道:“房客。” 护士闻言,皱眉道:“手续需要家属签字才能进行,你能联系到她家人吗?” 我摇了摇头。 护士又问道:“你是她房客,算是朋友了,那你能签吗?不过,我可提前跟你说,如果手术出了什么问题,可能会与她家属发生纠纷。” 我回道:“我签吧。” 签完字之后半个小时,手术完成了。 我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回道:“手术很顺利,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离开了医院。 回去之后,我洗了个澡,吃了一碗泡面。 打开电视,看了场亚洲杯半决赛。 由于国家队2:3输给了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队伍,心情很不爽,蒙着被子睡觉。 睡了几个小时,电话响了。 一个固定号码打来的。 我的手机号码,几乎没人知道。 谁给我打? 接开了之后,对面说道:“你好,许清已经醒了,但她一天没吃饭,需要补充营养,你赶紧过来一趟。” 我回道:“我不认识许清。” 对方问道:“你叫苏尘对吗?我这边是新街口医院!” 我一下反应过来。 女房东之前曾告诉过我,她名字叫许清。 我曾将自己电话给她。 那时候还没有外卖这种东西,我只得出了门,打包了饭菜,顺路买了一份汤,来到了新街口医院。 许清胳膊上缠着绷带,脸色异常惨白。 她看到我进来,满脸感激之色,说道:“苏小哥,伐好意思啦,给侬添麻烦了,我身边没有亲戚朋友。” 我理解。 她职业比较特殊,身边不可能有亲人在。 我回道:“吃吧。” 许清大概是真饿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滴汤都没有剩下。 吃完之后,她脸色好看多了,似乎也更有力气。 她用手抹了抹嘴,说道:“治病钱、饭钱我会还你,但我现在身上没现金了。” 我皱眉问道:“房租让胡三给抢走了?” 许清闻言,眼眶泛红,豆大泪珠落下。 她银牙紧咬,骂道:“港比养子!他昨晚派了几个人过来,不仅抢走了我所有的钱,还捅伤了我!” 我问道:“他派人来,应该是想找我吧?” 许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因我而起。苏小哥,胡三是混社会的,他上次吃了你大亏,不会就此罢手。你虽然能打,但架不住他人多。苏小哥,你赶紧换一个房子吧,这些天房租我不收你的!” 我回道:“知道了。” 随即,许清转身,从自己随身小包里面的夹层,拿出了一块牌子,递给了我。 “阿奶在世时给我的,据说大师开过光,从小我就戴身上,能安神宁气。五年前有人花一万块买,我没卖,现在少说也翻几倍了。你帮姐一个忙,拿去卖了。” “除去你垫付的医药费,卖剩下的钱,不管多少,你都拿去,当救我两次的感谢费。侬可能也晓得我是干什么的哈,我伤好了能赚,来钱轻松。” “讲真,打一眼看到你,我觉得你很像我死去的弟弟,挺有眼缘的。这东西给你处理,我也不会觉得愧对我阿奶。租房给你添了大麻烦,我过意不去。姐身子虽脏,但心干净,不喜欢欠人。” 我心中一动。 许清把这块牌子小心翼翼地藏在钱包夹层,必然是她最心爱之物。 但她在自己极为艰难的时刻,却将它拿出了出来,用来还我人情。 仗义每多屠狗辈。 负心多是读书人。 单凭这点。 许清值得交。 我拿起那枚牌子看了看,有些吃惊。 元时期伯奇铜鸟牌。 伯奇鸟是吞鬼十二神兽之一,专吞梦魇。 以前封建社会,如果小孩夜间啼哭不止,大人会认为小孩被梦魇鬼缠身,往往会制作一枚伯奇鸟牌,挂在小孩脖子上,用于安神止哭。 元代流传下来的铜制品不多。 即便是交流用的铜钱,因铸额少,市场上比较少见。 一枚元代铜钱,价值很高。 遑论这种做工罕见且有丰富寓意的铜制伯奇鸟牌。 放市场上,单这块伯奇鸟牌本身的价值,二十万不止。 而且,这块伯奇鸟牌反面还刻有“仲晦府制”字样。 仲晦便是设计元大都那位刘秉宗,元代风水大师。 鸟牌虽不一定出自他手,但却是他府邸做的东西。仲晦府开过光的物件,算一件法器了,安神宁气效果肯定错不了。 若遇上喜欢的,价钱翻上几倍也有可能。 我还给了她。 许清见状,顿时愣住了。 随即,那张精致而魅惑的脸,带有一些愠色。 “小苏哥,你是不是嫌弃姐的东西?” 我说道:“不是。你不欠我的。” 许清问:“你说什么?” 我回道:“上次打胡三,因为他骂了我。这次救你,因为胡三本来是就冲我来的,与你关系不大。我不会搬走,因为租金我已经付过了。另外,许姐,你这块铜牌叫伯奇鸟牌,若低于二十万,千万不要出手。” 许清闻言,双目怔怔地瞅着我,像在看一个大怪物。 半晌之后,她问道:“你会鉴宝?!” 我不置可否,起身离开。 到了门口之时,我转头问道:“许姐,胡三是跟谁混的?” 许清方才从懵逼当中反应过来,回道:“我以前听他打电话,给他直接派活的人叫王大头,但好像他们还有一个大头目,叫什么……” 我问道:“裴哥?” 许清回道:“对!就叫裴哥!” 冤家路窄。 离开医院之前,我在走廊上给了看床护士五百块钱。 让她这几天用四百块帮忙给许清打饭,剩下一百块当辛苦费。 护士很高兴,表示一定会照顾好许清。 尔后,我给王大头打了一个电话。 王大头听到我的声音之后,讲话带着颤音,问我有什么安排。 我告诉他:“没安排。但你一个叫胡三的手下,派人捅了我朋友。” 王大头回道:“苏爷,我懂了。” 出了门之后,肖胖子电话打来了,问我人在哪儿。 我回答在医院。 肖胖子说:“我在你住的地方,有事要说。” 我回到了出租屋。 肖胖子脸色很不爽。 开了门之后,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我问道:“怎么了?” 肖胖子说道:“裴哥的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我说道:“坏消息。” 第十八章 陪我喝一杯 肖胖子说道:“姓裴的王八犊子,那天临时有事,他没去主持阴席局,派了两位手下去!这两位手下被逮了之后,打死都不承认是四方斋的人,现场又没抓到与姓裴的相关证据,逮不了他。” 我问道:“好消息呢?” 肖胖子说道:“好消息是,这个局被我们给破了,抓了不少古董商,逃跑的也全被抓回来了。四方斋信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那些地下古董商背后的势力,全要找裴哥的麻烦。” “陆小欣承受不了压力,为撇清关系,把裴哥暂时给开了。裴哥气急败坏,派人全城打探破局人的消息,还放出话来,一旦查出并逮到破局人,直接捅死!” 我回道:“不急,咱慢慢来。这次断他的胳膊,下次再废他双腿,慢慢折磨才解恨。他如果一打就翘辫子,就不是他了。” 肖胖子闻言,神情一愣,说道:“对呀!你这么一说,看来没有坏消息……不过,我现在有些担心你的安危,要不跟我兄弟说一下?” 我说道:“不用,他们发现不了我。” 肖胖子想了想,说道:“行!我最近盯到了一件大宝,等消息确定了再告诉你。” 他走了之后,我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寻思要先换点钱来花一花。 我拿着那枚佛像铜钱。 鬼使神差。 去了陆岑音掌管的影青阁。 多年后,我才理解。 人与宝,人与人,其实都一样。 讲究机缘。 当时去影青阁,单纯就是因为听肖胖子说,影青阁比较公道。 陆岑音知道我手上有一枚佛像铜钱,但影青阁金陵分店好多家,里面的古董文玩数以千计,对这种小东西,远到不了她这尊大神面前。 到了影青阁之后,柜台店员问道:“先生,您是请货还是割爱?” 我回道:“兜里有一件称心货,想请您掌一下眼,如果合适,给个囫囵枣吃。” 柜台店员闻言,摆了白色鉴布,拿出三件套,仔仔细细地察看起来。 十几分钟之后,他对我说道:“您稍等。” 这是要请掌柜了。 单凭这一点。 影青阁比四方斋那群憨货专业多了。 很快。 里间出来一个老学究模样的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酒瓶底厚的眼镜。 他拿着佛像金钱,看了好一会儿。 尔后,他抬起了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这位小哥,东西可有传承?” 掌柜问这话,其实心里已经认可了这是真品。 但文物法出台之后,但凡正规开古董行的,一定要问上这么一句。 正所谓,人货可取、鬼货不碰、神货请仙。 人货,就是家里祖辈流传或者市场正规交易来的古董。 鬼货,墓地里挖出来的阴货。 神货,博物馆里盗出来的东西。 人货是可以正常交易的,鬼货则不能碰,见到神货只能直接报警,请警察来处理。 话虽如此。 但你若硬要说自己的东西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古董行也判断不出来。 之所以一定要问,盖因古董行里都有摄像头。 你回答什么,会原原本本记录。 到时追究起来,古董行就没了责任。 为此,但凡鬼货、神货,一般私下暗中交易比较多。 有些小说里写盗墓之后直接去古董行或拍卖行里卖阴货,典型嫌米饭太香的做法。 我如实回道:“摊市收来的,请掌柜放心。” 掌柜闻言,点了点头:“宋淳化佛像金钱,不是原版,仿材用铜,但断代确属宋代,属于上了年份的老物件,品相上佳。我姓宋,是这家店的掌柜,出一个实在价。若小哥肯割爱,东西和卡号一齐留在影青阁。” 我问道:“宋掌柜出多少?” 宋掌柜伸出手:“一巴掌,怎么样?” 完全符合我心里价位。 我对这位宋掌柜油然而生一股尊敬。 眼光精准、出价公道、办事爽快。 老一派鉴宝大师傅的风范! 我回道:“行!” 随即,我拿起纸笔,写了卡号递过去。 柜台店员将佛像金钱小心翼翼地收了,转手将卡号递给了一位女店员。 女店员随即填了收货单,上面盖了影青阁收货戳,将回单撕给了我。 我拿起回单,正准备走呢,门口两个人突然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先生请留步!” 我回头看向了宋掌柜等人一眼,他们也一脸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拦我的人,竟然是两位红花棍郎。 但凡传承多年古董铺子,里面有文职、有武职。 文职主要有司理、掌柜、朝奉、司柜。 司理就是一把手,影青阁这么多家分店,全由陆岑音掌控,毫无疑问,她是大司理。 掌柜是司理之下的具体负责人。 朝奉就是柜台店员的角色,初步鉴定审核,遇到大事,须请示掌柜。 而司柜,就是开单收钱出帐之人,类似那位女店员。 武职则比较简单,叫红花棍郎。 以前古董商人行走江湖,身带重宝,必须聘请武艺高强之人护身。 这种人一般拿一根上面漆满红色花纹的棍子,平时棍子用来挑宝,遇上土匪强盗,红花棍一抽,厮杀护宝、护主。 他们腰间别着一根类似电棍长短的棍子,通体红色。 必定是红花棍郎无疑。 一位红花棍郎说道:“楼上有一位先生的老朋友,想见你一面。” 真是活见鬼! 能指挥红花棍郎拦我的老朋友,除了陆岑音,我想不出其它人。 这事儿太巧了。 陆家排面这么大的大小姐,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家店? 我回道:“不想见!” 红花棍郎说道:“她说你一定会想见。” 我问道:“为什么?” 他回道:“因为她说要当面感谢你,让她生平第一次坐上了牛车。” 我脑瓜子顿时嗡嗡直跳。 陆岑音竟然知道那天救她又打晕她的人是我! 不应该啊! 我全场戴了猪面具,面相上分辨不出。 九儿姐曾带我在东北住过一年,东北人纠正外地人口音的能力太强了,砸场子的时候,我用的可是纯正东北话,几乎能以假乱真了,声音肯定也分辨不出。 后来在茅草丛,我还把她给敲晕了。 难道是送她到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描述的? 可当时我因为尿急,根本没进医院。 即便医护人员描述出送她进去人的模样,也是在描述肖胖子,而陆岑音压根不认识肖胖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在于。 现在裴哥正满金陵城在找当天砸阴席的人。 参与吃席的食客,除了我和陆岑音,没人逃出来。 陆岑音完全有理由相信,砸阴席之事,肯定是我干的。 那么。 她接下来想干什么? 今天不见是不行了。 我沉着脸,跟着红花棍郎上了二楼。 到了一间套房,带路人敲了门。 里面传来陆岑音熟悉的声音:“进来。” 红花棍郎打开门,把我给让了进去。 办公室非常大,装修的古色古香,清一色黄花梨桌椅,墙上挂着郑板桥的画,博古架上摆着各色的青瓷铜罐。 窗帘拉了一半,阳光恰如其分地洒进屋子,映照的办公室宝气幽幽。 陆岑音站在窗边,背对着我,手中拿了一杯红酒。 她影子拖曳在地上,修长而灵动。 齐肩的乌发垂落,窗外微风轻轻撩起鬓丝,衬托她侧脸更加明媚、动人。 陆岑音转过身来,向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正要找你呢,你竟然到影青阁来了。” 我坐了下来,没吭声。 她第一次找我。 带着大金主求贤若渴的诚意,彰显出女强人的端庄与雅致。 而这一次。 她更像是掐到了蛇七寸的捕蛇者,神情中带着一丝侥幸的得色。 陆岑音款款走过来,拿了一个杯子,秀眉微挑:“陪我喝一杯?” 第十九章 交锋 我问道:“喝完之后呢?” 陆岑音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神情愣了一下,说道:“喝完我们来聊聊天呀。” 我回道:“那直接开聊吧,喝多了我只想搂女人上床睡觉。” 陆岑音闻言,俏脸闪过一丝鄙夷和愠怒,但转瞬即逝。 她很有城府,反而开始绕有兴味地打量着我。 半晌之后,陆岑音浅笑着问道:“你平时都喜欢这样撩女人吗?” 我回道:“并不是。能旺的柴火堆,我才会撩。撩不旺的,我一泡尿就给浇灭了。” 陆岑音格格直笑:“我对你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我说道:“我也是,很感性趣。” 特意在“性”字上,加了重音。 陆岑音樱唇抿了一小口红酒,问道:“苏尘,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我说道:“那天晚上,我给你治好了脚踝脱臼,你是来感谢我的?” 陆岑音微微颌首,嘴角上扬:“不得不说,你手法真不错,谢谢!” 我回道:“不客气。” 陆岑音将头靠近我耳边,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吐气若兰,带着红酒的甜香:“我不仅要谢谢你,还很想要保护你,你明白吧?” 我坦率地回道:“明白。裴哥现在整个金陵城在找那晚砸阴席之人,你认为砸阴席的人是我,死死地拿捏住了我的七寸。只要你把我交给裴哥,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要不把我交出去,就是在保护我。” 陆岑音眉毛一挑:“聪明!千万别告诉我,砸阴席的人不是你。” 我回道:“当然是我。” 陆岑音问道:“既然你全都明白,刚才你怎么还敢这样调戏我,不怕我成为吃人的母老虎?” 我说道:“因为你不会这样做。” 陆岑音闻言,坐在了我对面,修长、白皙的双腿交叉,问道:“为什么?” 我回道:“如果你要这样做,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聊天。” 陆岑音听到这话,格格笑了。 她笑起来胸前微颤,显得非常迷人。 一会儿之后,陆岑音无比优雅地将杯中红酒全喝了:“苏尘,我真的很喜欢你这股劲!就好像这上好红酒,甘冽、醇厚、刺激,又带一丝热烈,让人忍不住想去征服。” 我:“……” 话音刚落,她变脸了,无比冷峻地说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为什么要砸阴席,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心甘情愿跟我!整个金陵,只有我可以保证你安全。当然,我也可以让你很不安全! 恩威并施。 杀伐果断! 我冷冷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陆岑音撩了撩鬓间的秀发:“要不然呢?” 我回道:“砸阴席的人可以是我,其实也可以是你。” 陆岑音闻言,略显诧异,问道:“我?” 我点了点头。 “第一,在吃阴席之时,所有食客都成了东家煎熟的双黄蛋,可唯独我们没买东西。而现在,厨子、东家、食客全进去了,也只有我们两人逃了出来。” “第二,东家虽是裴哥的手下,可归根结底还是你们陆家人,能不中东家手中掌心玉凳上面味毒的,整个金陵,恐怕也只有陆家人有这个能耐。” “第三,陆家大小花旦向来不合,互斗严重,金陵古董界皆知,你具备了强烈的砸场子动机。所以,你才是第一怀疑对象,而不是我。” 陆岑音笑意盈盈,竖起了大拇指:“非常精彩!但是……证据呢?” 我立马撒了个慌:“不好意思。第二天在送你上牛车之前,我叫兄弟拍了好多张你在镇江山边的绝美照片。” 陆岑音闻言,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照片呢?!” 我笑道:“别激动呀,坐下来慢慢聊。照片可是我用来保命的东西,我怎么会带在自己身上?” 陆岑音鼻尖冷哼了一声:“即便是我又如何,你觉得裴哥和我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我说道:“他当然不是,但你的妹妹陆小欣是!要不然,你也不用费劲巴拉像孤胆女英雄一样闯阴席。只有实力弱的一方,才急需要寻屠龙刀,才会暗中打冷枪。可惜,由于阴席间突然变故,冷枪哑火。而我这把刀,你拔不动!” 这一下。 可算是戳中了陆岑音的痛处。 我猜测。 陆家大小花旦接下来一定会有一场重量级的大较量。 她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我。 我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陆岑音回道:“若一把利刃不能为我所用,我宁愿折了它,省得它以后伤人。” 我说道:“你不舍得。” 尔后,我起身离开。 陆岑音说道:“你看我舍不舍得!” 耳听“叮铃”一声响。 门外瞬间冲进来七八个彪形大汉,站成一排,虎目圆瞪, 挡住了我的去路。 他们腰间全是清一色红花棍! 陆岑音这次是真动怒了。 她完全抛弃了之前的知性、优雅和冷静。 从出租屋诚挚邀请,到之前威逼利诱,现在开始果断搏杀。 像我和肖胖子这样不入流货色,连王大头都敢动刀砍,更别说陆家大小姐了。 只要陆岑音愿意。 我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是她砧板上一块死肉。 我回头说道:“陆大小姐,你下决定之前,最好再认真考虑一下。为什么我这样的混子能有青牛请柬?当时警察为什么能来的那么恰到好处?你为什么在我保护之下安然逃脱,而且到现在连问话都不找你?” 将她猜想中我的身份彻底给搞浑。 属于我最后的杀手锏。 陆家再逆天,也不敢跟公家斗。 此话果然起效。 陆岑音俏脸阴晴不定,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疑虑、不甘与愤懑。 她已经气得有点牙根痒了。 陆岑音很聪明,十几秒之后,她挥了一下手:“让他走!” 众红花棍郎让开了一条路。 我下了搂。 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宋掌柜等人满脸错愕地瞅着我。 这次交锋。 她没赢。 我没输。 出门之后。 我发现后背沁出冷汗。 陆岑音竟然敢吓我。 我很生气。 这场子一定要找回来。 不过,到现在我还想不明白。 陆岑音为什么能判断出来那天晚上戴猪面具的人是我。如同她现在肯定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救她脱困。 我在回去的路上,到ATM机查了一下账。 影青阁打来的五万块钱已到。 我取出了三万块。 给肖胖子打了一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饭。 肖胖子赶到了之后,我把两万块钱递给了他。 “苏子,你这是啥意思?” 肖胖子拿着钱,神情很愕然。 我说道:“淳化佛像金钱五万块出手了。这三万你拿去,送两万给贾伯,一万块拿来日常用度。老爷子还心心念念玉壶春瓶呢,这谎咱一定要圆下去。” 肖胖子问道:“为啥?” 我回道:“你听我的,错不了!” 肖胖子瞅了一会儿我,又瞅了一会儿钱,端起酒杯一口干了:“行!我全听你的!” 我问道:“前几天你说盯了一个大宝,说一下情况吧。” 肖胖子回道:“不仅是大宝,而且,陆家大小花旦同时在盯着。” 第二十章 佛赐娃 我记得。 陆岑音在出租屋找我之时。 她曾告诉我,赌串摊是她下眼子王叔摆来做把戏用的,她那天只是去玩。 这话很明显。 当时疤脸王叔摆赌串摊是假,盯宝是真。 我问道:“什么宝?” 肖胖子说:“西霞寺鎏金娃娃!” 我皱眉道:“寺庙里的东西?” 肖胖子回道:“原来是,现在不是。” 经肖胖子解释,我才知道个中缘由。 金陵自古有拴娃娃的风俗。 结婚的男女,如果一直怀不上小孩,会认为今生与小孩无缘。 这个时候,夫妻会选取一个好日子,沐浴更衣,到寺庙里烧头香。 寺庙的供桌下面,会有别人捐的娃娃,泥做的、铜做的、木做的、金做的…… 夫妻烧完头香之后,给寺庙捐一笔功德钱,开始拿着红绳子,去套供桌下面的娃娃。 娃娃被套回家,摆在夫妻的床头,寓意这娃娃过段时间会投胎到妻子肚子里。 小孩出生之后,将娃娃吊着,挂在小孩胸前,庇佑小孩健康成长。 西霞寺乃千年古寺。 皇家贵族、商贾富户、平民百姓,不少人会捐娃娃在寺庙里,行善事,积功德。 许多求子的夫妻会去西霞寺拴娃娃。 八年前,鼎元家族胡总夫妻,因为结婚后总生不出小孩,便求了一位大师问缘由。 大师告诉他们,去拴一个娃娃回来。 胡总夫妻便去西霞寺拴了一个。 娃娃上面布满了香灰尘垢。 请回家一清理,竟然是一尊鎏金娃娃,通体纯金,年份属明。 明朝金娃,本身就很值钱。 关键在于。 这尊金娃底座还刻有“应天府赐捐”字样。 应天府是明朝皇帝朱棣称帝时在金陵的府邸(后朱棣迁都)。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尊金娃放在佛像供桌底下,八九百年竟未被人拴走。 此事当时曾被金陵古董界传为一桩美谈。 肖胖子说道:“鼎元家族胡总在金陵有钱有势,他拴到金娃之后,老婆还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大家称这小孩为佛赐娃,这本来是一件大好事。可惜这佛赐娃却傻憨憨的,脑子有些不正常。” “但胡总夫妻中年得子,非常心疼他,视为掌中宝,将鎏金娃娃挂在傻儿子脖子上,好生养着。最近,傻儿子身体出了大毛病,嗜睡,但一睡着就梦游。有一次,他还差点从别墅三楼跳下去。还有一次,他梦游拿菜刀砍自己脖子!” “胡总夫妻吓坏了,再次去请教了当年那位让他们去拴娃娃的大师。大师说了,小孩九岁了,九行大运,必须要将脖子上的鎏金娃娃送走,送给有缘人结因果,否则小孩命保不住。” 我问道:“免费?” 肖胖子说道:“起初打算免费!但大师说不能免费,也不能卖,否则结不了因果,必须以物换物。而且,还要傻儿子自己来挑选置换物。胡总夫妻对这位大师非常信任,所以,他打算明天搞一个江湖窜货场,看谁有缘将鎏金娃娃给置换走。” 江湖窜货场是古董商之间的一种交流方式。 古董行当,主要分为几大项:陶瓷、书画、玉器、杂项。 前三项好理解,杂项就比较碎,竹、绣、铜、佛像、牙、角、漆器…… 但凡古董爱好者,通常只会浸淫其中一个大项。 可比如专攻书画的人,却收到一件漆器,自己看不来,也不大喜欢,想将其交换成自己喜欢的书画,怎么办? 这就有了江湖窜货场的存在。 不同藏家,拿出不属于自己门类的东西,来到窜货场,交换自己喜欢的物件。 之所以叫江湖窜货场,因为这种交易,一切全按照古董行当旧江湖规矩来,具体后面会解释。 鎏金娃娃不能免费送、不能卖。 鼎元胡总采取江湖窜货场这种交易形式,倒非常聪明。 肖胖子说:“这以物换物就没谱了!说不定,咱拿一样小东西过去,地主家的傻儿子王八对绿豆,瞧上眼了呢?鎏金娃娃的市场价,现在少说也三百多万,要置换成功,咱可就彻底翻身了!” 我想了一会儿,问道:“鎏金娃娃虽然珍贵,但陆家大小花旦铺子里古董无数,怎么会盯上这玩意儿呢?” 肖胖子说道:“这就不知道了!她们行事向来不按套路出牌,但确实已经盯很久了,可能后面有啥目的!咱别管她们了……苏子,这算是天漏,咱去撞撞运气?” 我问道:“你刚才说胡总儿子什么毛病?” 肖胖子喝了一口酒:“身体差,嗜睡。睡着了还老做噩梦,梦游寻死!” 本来。 听到陆家大小花旦在盯着鎏金娃娃,正确选择,应该暂避锋芒。 但胡总儿子却因为梦魇而要送宝。 我心动了。 许清身上有一块专吞梦魇的元伯奇鸟牌! 我问肖胖子:“窜货场入场券有吗?” 肖胖子笑道:“还巧了!举办江湖窜货场那家茶楼,正好在我兄弟辖区,有入场券。只不过,咱没有好物件进去交易。” 我受刺激了。 这就是不入流的待遇! 无论是闯阴席还是进江湖窜货场,全要靠别人给票。 古玩是金钱的圈子、地位的圈子、权力的圈子! 没有这些东西,就如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里那句名言“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说道:“以后这种票,必须靠自己面子挣来!” 肖胖子闻言一愣,回道:“明白!” 我很少喝酒。 刚才在陆岑音办公室,我滴酒未沾。 但此刻。 我却将一满杯酒喝完,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闯了!” 与肖胖子分别之后,我直接去了医院。 到了许清的病房,人不在。 护士告诉我,她病房已经换成了单人间。 转到单人病房,病房里摆着好几束鲜花、几提果篮,还有一位专门护工。 许清半躺在床上,满脸错愕。 我进去之后。 许清一见,赶忙叫护工先出去,并吩咐她把门关上。 “苏小哥,你到底做了什么?”许清不解地问道。 我:“……” 许清说道:“胡三这个港比养子!今天上午,小瘪三满身是伤、痛哭流涕来找我,还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我叫他滚起死哇……这些多东西,我也不晓得是哪个送来的,病房也给换了,还请了护工。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别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王大头办事还挺利索。 他不仅凶狠地收拾了胡三,还顺道拍了我一记马屁。 很响。 我说道:“许姐……” 许清立马打断,秀眉紧蹙,神情焦躁地说道:“侬伐要叫我姐!你只是我一个租客,我还是一位小姐!你犯不着对我这么好!你虽然本事很大,但今天必须要说出个子丑铆钉来。我说过,我从不欠人!” 我:“……” 许清见我被她劈里啪啦一顿怼得闷不吭声,可能觉得她刚才话说重了,转变了语调,柔声说道:“你……坐过来吧。” 病房没凳子,我只好坐到了床边。 许清眼眶有些泛红,清泪滴了下来。 尔后,她抹了抹脸,竟然主动地拉住了我的手:“姐性格直率,说话可能重了。但真的,从来没想过有人对我这么好……” 我手被她拉着,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许清抽泣了一会儿,见我尴尬的样子,突然破涕为笑,反而将我往她身边拉近了一些。 她仔细打量了我几眼,略带娇羞地低声问道:“跟姐说实话,侬是不是馋姐的身子?” 第二十一章 江湖窜货场 不怕渣女玩暧昧,就怕少妇三十岁,吹拉弹唱样样会。 也不知道是酒精作用。 还是许清身上香水味的刺激。 我脸红了。 比许清漂亮的女人,我见过。 面对九儿姐,我不敢有任何想法。 面对陆岑音,我可以征服式调戏。 让我想不通的是。 对眼前这位性格直爽又带魔都小女人魅惑的许清,我竟然第一次有了丝丝羞耻。 难不成,是因为她职业的加持? 或者说,她像极了录像厅里陈宝莲的样子? 许清瞅见我脸红的样子,格格地笑了:“噢呦,还害羞咧?侬不嫌姐脏啊?” 我非常不合时宜地摇了一下头。 许清见状,神情显得非常开心。 她轻轻地摩梭着我的手,低声说道:“可真漂亮的手啊……” 尔后,她附在我耳边,嘴里吐着芳香:“你等姐伤好了哈,都是你的。”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让她这样挑逗下去,站起了身,说道:“许姐,你别误会……我其实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许清闻言,那张又纯又欲的脸闪过些许失望,闪着大眼睛问道:“啥子事?” 我说道:“我是玩古玩的,最近揽到了一个活儿。想借你伯奇鸟牌用,如果不成功,鸟牌原封不动还给你。如果成功,能换成三百来万。到时钱怎么来分,由你说了算。” 许清瞠目结舌。 我问道:“许姐,你不信我?” 许清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摇头:“不是!我信你!但这钱也太多,有点不敢想……” 我点了点头,回道:“要成功了,肯定会有。” 许清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拿出了那枚伯奇鸟牌,递给了我:“姐是你救的,人是你的,命也是你的。你别说借了,丢进茅坑都没事!” 我心中一暖。 父母死了之后。 我童年记忆相当苦涩。 后来跟着九儿姐,但她是我师父,严苛到了极致。九儿姐是我心中的女神,不可有一丁点逾矩,敬畏多于依赖。但在许清身上,我却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温情。 我回道:“行!我拿去了。” 许清说道:“嗯,姐等你好消息。” 从医院离开之后,回到出租屋,我感觉酒劲有些上头。 半躺在床上休息。 手机响了。 来了一条信息:“你到底是谁?” 这号码我不认识,但隐约中对此话有一些熟悉。 我打开抽屉,翻开之前陆岑音给我留的电话号码。 确实是她的。 我在卖佛像金钱时,给影青阁留下了电话。 看来。 我走后。 陆岑音忍不住了。 这问题困扰了她很久。 第一次问在出租屋,第二次问在镇江山上草丛,这是第三次问。 我回道:“抱歉,你问一个我能回答的问题。” 陆岑音回信息:“好!你在山上,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也有同样问题想问她,便回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你说完,我会告诉你答案。” 此事涉及对当时自己伪装手段出现漏洞的强烈疑惑。 玩古董的,天生对这种事情敏感。 毕竟,我们一生都与漏洞打交道。 看不出人的差池,弄不清自身缺陷,瞧不出物的瑕疵,被偷冷饭、做局以及打眼,敲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若不搞清楚原因,我和陆岑音始终都会觉得如芒刺背。 陆岑音回信息:“你最好别太过份!” 我直接没回。 几分钟之后。 陆岑音再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我在牛车上被颠醒,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现在,你可以说了?” 原来如此! 看来当时对她下手轻了。 我回道:“因为我认得你的胸。” 这是事实。 但陆岑音却可能认为我耍了她,文字显得极端愤怒:“很好!你等着!” 我寻思不用等。 明天我们又能再见面了。 第二天下午。 肖胖子骑着力帆摩托车来接我。 他今天戴了一顶帽子,鼻梁架了一副墨镜,腰间别了一根红色短棍。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 肖胖子今天打扮,摆明让我当老板,他来当护宝红花棍郎。 这样也好。 我们不知道裴哥会不会来。 裴哥认得肖胖子。 他这样打扮,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一起来到了窜货场的开办场地——丫玉茶庄。 丫玉茶庄藏在闹市一条巷子里。 门面装修古色古香,给人一种清幽雅静之感。 肖胖子有些激动。 他告诉我,丫玉茶庄向来实行会员制,非会员不开放,来的人全是官商巨贾,非富既贵。平常人难窥其中究竟,今天他也算涨见识了。 两千年左右,这种私人地下会所并不常见。 肖胖子觉得高端,非常正常。 但九儿姐以前常带着我出入这种地下会所。 在我眼里,若喝粥就咸菜。 旧社会,这种江湖窜货场一般摆在大宅院。 大宅院里面,摆上几张桌子,上面放热茶水、花生、瓜子。 大门一关,开场会有戏文或相声听。 大家乐呵呵地听完,开始窜货换宝。 当然。 不全是一派和谐景象。 遇上宝物不真、意见不合或互相有怨节,赌斗、砸挂、耍红棍,都可能发生。 但现在这种大宅院比较难找,基本转入地下会所。 进大门之后,肖胖子先拿出了入场券。 两排容貌姣好的礼仪小姐向我们深鞠躬:“欢迎贵宾!” 一位引导小姑娘带着我们,上电梯,来到三楼。 江湖窜货场设在一个相对隐秘的会议厅。 入场之后。 墙边已经有一些古董商人的护宝红花棍郎站着了。 肖胖子非常自觉充当红花棍郎角色,双手交叉,站到了墙边。 会场中间,倒还是按以前的规矩摆放着热茶水、花生、茴香豆,服务员也是旗袍打扮,挺有旧江湖的味道。 从人数上来看,鼎元胡总排场比较大。 我之前不大明白,陆家大小花旦一直在盯着鎏金娃娃,却为什么不敢下手。 来会场之后,算发现一些端倪。 一来,鼎元胡总这种人脉和势力,她们采取做局或者暴力手段取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二来,与其说她们在盯地主家傻儿子,其实极有可能在盯着对方,生怕谁先截了胡。 大厅内的一色人等,穿着打扮很得体。 金陵上流社会该有的样子,他们都有。 一会儿之后,门被打开了。 四五位红花棍郎先进来。 而他们的后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大风衣,脸上布满了麻子的人。 他进门之后,有红花棍郎给他脱了风衣。 派头非常足。 此人一出现,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裴哥好!” 不知谁向他打了一声招呼。 第二十二章 天壤之别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裴哥。 不得不说。 他气场还是有的。 尤其是一脸坑坑洼洼的麻子,像被蛆咬过。 彰显出他屹立粪坑而坚决不倒的英勇。 斜眼瞥见。 裴哥进来之后,肖胖子虽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但他腮帮子紧咬,似乎恨不得立马宰了裴哥。 我瞪了肖胖子一眼。 刚才那一声招呼过后,不少人开始向着裴哥打招呼。 这货只是略微地点了一下头。 尔后,他大刺刺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双手靠在扶手上,翘起了二郎腿。 边上有红花棍郎赶紧上前,给他点了一支烟。 他嘴角叼着烟,开始玩起了手机。 有人同他打招呼,他也不抬头,只是鼻子稍微“嗯”一下。 我瞅了一下时间,离江湖窜货场开场尚有二十几分钟。 裴哥虽然被陆小欣假意给开除,但从他今天进场所带的人来看,应该还在为四方斋做事。 因为。 其中一位红花棍郎,手中拎了一个袋子,袋子上面写着“四方斋”。 而且,裴哥身边还有一个人。 此人我曾见过,四方斋那位对佛像金钱“瞧不准”柜员。 陆小欣竟然还没有出场。 不过。 我发现在场的那些古董商,表面上虽然跟裴哥打招呼,但见到他进来之后,神色都发生了细微变化。而且,招呼过后,几乎没人再主动去搭理他,有人甚至还偷偷朝地上淬上一口。 估计。 里面一些古董商,曾有那天吃阴席的幕后老板。 这王八犊子的人缘极差。 我见到裴哥抽完一支烟之后,一手看手机,一手在抓边上油闷蚕豆吃。 吃完油闷蚕豆,他座位边上的茶水柜明明有纸巾,但这货却向上抬了抬手。 边上一个红花棍郎见状,立马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来,像古代伺候官员上轿的马夫。 裴哥将手在这位红花棍郎的衣服上擦了几下,继续低头看手机。 我不知道他手机里有什么东西。 两千年左右,大家的手机都只能玩贪吃蛇,高档一点也只有俄罗斯方块。 在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门口再进来一人。 她一出现,将所有人的目光全吸引过去了。 陆岑音来了。 今天。 陆岑音挽了一个发髻,穿着一套修长的粉白长裙,更加衬托出傲人的胸和挺翘的臀。 她脸上略施粉黛,眉眼灵动,皮肤白皙,嘴角露浅笑,姿态无比优雅。 活脱脱画里走出来的女神。 我虽见过她多次,但见此情景,心中也不由为之愣神。 迄今为止。 我所见过的女人中,也就九儿姐能压她一头吧。 所有人目光绕着她妙曼的身影移动。 陆岑音成了全场焦点。 她今天只带了两个人。 一个是疤脸王叔,腰间别红棍。 一个是那天影青阁戴着厚眼镜的宋掌柜,手中拎宝箱。 一文一武。 “陆家大小姐好!” “大小姐今天看来信心满满,对鎏金娃娃势在必得啊。” “岑音姑娘,好久不见你,真是越发漂亮了。” “……” 陆岑音浅笑盈盈,向着大家一一打招呼。 礼貌、亲切而不失端庄。 一直坐着玩手机的裴哥,竟然第一次抬起头了。 他瞅了一眼陆岑音,蛆咬过的脸上肌肉一抖动,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屑地冷哼。 陆岑音边上的疤脸王叔,瞅见了裴哥,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意。 这杀意。 在赌窜摊我砸影青阁招牌的时候,疤脸王叔眼中曾出现过。 同是陆家人出场,但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不少人围着陆岑音,找她聊天。 当然。 里面不乏看起来富贵成功的阔少。 陆岑音笑着礼貌地同他们应酬几句。 尔后,她准备找位置坐下来。 好巧不巧。 她挑的位置,正好在我的边上。 我觉得自己应该稍微礼貌一点。 “陆大小姐好。”我说道。 陆岑音闻言,美眸顿时一滞,俏脸先是惊异、不解。 随即,她眼神中竟然好像出现一丝没来由的紧张。 疤脸王叔也见到了我,立马跨前两步,死死地瞪住我。 陆岑音转头瞪了他一眼。 疤脸王叔见状,只得愤愤地退到了她身后。 倒是那位戴厚眼镜的宋掌柜,见到我之后,冲我微微颌首。 陆岑音坐下来之后,低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回道:“换宝。” 陆岑音似乎有些生气:“你来这里换什么宝?!” 我淡淡地回道:“鎏金娃娃。” 陆岑音闻言,秀眉微蹙:“我警告你,此事非同小可,你要是敢像上次一样……” 我冷冷地看着她,下巴扬起,指向了对面裴哥。 人多耳杂。 她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不再说了。 陆岑音冷哼一声,身子靠在椅背上,不再看我。 她之前一副闲庭信步、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我之后,好像开始变得焦虑和担心。 难道仅仅因为上次我砸了阴席? 我不管她。 今天这个场合。 金陵古董界的虾兵蟹将、王八丞相,全都来了。 我要争取夺下鎏金娃娃,成为这里唯一的龙王! 只有这样。 我才能奠定金钱的资本、人脉的资本、地位的资本。 有了资本。 我才能跟他们掰手腕,才能给身边的人披上盔甲,才能继续在江湖冲锋陷阵! 几分钟之后,从正门走进来四个人。 中间一位,满身富态,肥头大耳,像弥勒佛,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满脸笑呵呵。 左边那位倒让人眼前一亮,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头,气度儒雅不凡,穿一套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支钢笔,双手搭起抱拳,像大家打着招呼。 更有趣是他们后面,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背着一位八九岁小胖子。 小胖子穿马褂,大裤衩,手和腿像米其林一样,目测至少有两百多斤。 男秘书背着他,力有不逮,气喘吁吁。 神奇的是,虽然整个场面比较喧闹,但小胖子却睡着了,还打着呼噜。 他胸前挂着一个吊坠。 吊坠下面是一尊如刚出生婴儿拳头大小的鎏金娃娃。 看来。 这个小胖子就是地主家那位傻儿子。 而那位长得像弥勒佛一样的中年人,就是鼎元胡总了。 因为两人长得比较像。 可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是谁? 我总有一种非常熟悉之感。 斜眼瞥见。 在他们出现之后,陆岑音坐姿明显前倾,美眸忽闪,神情带一丝期待和紧张。 而裴哥,此刻也收了手机。 江湖窜货场。 马上要开始了! 第二十三章 三个条件 在他们进来之后,现场开始有点躁动起来。 “胡总今天可是真够有面子,连金陵大学的徐老都请过来了!” “金大徐老、四方斋、影青阁、抱古轩都来了人,鎏金娃娃的魅力可真大啊。” “呵呵,这鎏金娃娃,其实已不单纯是一个古玩了。” “愿闻详解。” “据说,当年朱棣在应天府称帝后,由于他夺得是自己侄子皇位,不少人起兵造反,他很烦闷,曾问禅师该如何是好。禅师让他‘赐子于民,民皆称尔子民也’。朱棣便下令打造十八尊鎏金娃娃送西霞寺,从此天下平息,再无反对声音。” “木阳老板解释的好!金陵古话‘安邦平天下靠娃娃’就来源于此,说这鎏金娃娃属金陵文化代表也不为过。不过,可惜十几尊鎏金娃娃现今仅剩一尊。” “没错!鎏金娃娃在西霞寺供奉了八九百年,又有如此好寓意,当官、经商、求子无不想得到。古董商人更是趋之若鹜,且不管其本身价值如何,取得它,代表了在金陵古玩界实力和地位啊。” “……” 原来如此! 肖胖子虽打听清楚了传承,但他对鎏金娃娃的寓意、文化脉络却未探知分毫。 他们口中的金大徐老,我之所以感觉到面相熟悉,盖因他常出现在电视鉴宝栏目中。 有一些,还是国家级栏目。 男秘书将小胖子放在了鉴宝台一张加大椅子上。 胡家胖公子继续酣睡。 徐老打完招呼,微笑着在边上就坐。 鼎元胡总走到鉴宝台前,笑呵呵地向大家抱拳。 “诸位,胡某今天看到各位新老朋友前来,倍感荣幸!九年前,胡某承蒙祖德荫蔽,于西霞寺求得一鎏金娃娃,此乃应天府流传下来重宝。娃娃请回家之后,胡某终日战战兢兢,好生供奉,幸得一犬子。” “如今,犬子已九岁有余,胡某一家受娃娃福气盈馈多年,多有不安,不敢私吞重宝。思来想去,决定邀请各位好朋友搞一窜货场,若有愿结善缘的朋友,可将鎏金娃娃请回去,不失为胡某一家以及金陵古董界一大好事。” 尔后,胡总双手合十,笑着冲四方说道:“感恩各位好朋友!” 胡总讲话和气,又滴水不漏。 短短几句,就已将事情来龙去脉以及办江湖窜货场的目的解释得一清二楚。 此刻。 鉴宝台上来了一位穿西装的青年。 他开口说道:“大家好,我是思源拍卖行主持,姓江。受胡总邀请,来主持今天的窜货场。我们也非常荣幸,能请来金大徐老,与大家一起赏宝、玩宝,大家欢迎徐老!” 徐老威望非常之高。 现场鼓起掌来。 徐老起身,向大家微笑着作揖。 江主持继续讲解。 “今天窜货场,有朋友单纯想来鉴赏,有朋友想来交流,有朋友想与鎏金娃娃结缘。为了节省大家时间,咱一切都按江湖老规矩来,分三个环节:江湖鉴宝、主家选宝、同仁换宝。” “鉴宝环节,由大家将今天带来的宝物,放鉴宝台,供徐老鉴定。当然,这个环节有三个规矩,第一,宝物不真不上台。第二,宝物匹配不了鎏金娃娃价值不上台。第三,宝物不想置换鎏金娃娃不上台。” “鉴宝结束后,就是主家选宝环节。被徐老认定符合要求,留下来的宝物,供我们胡家公子挑选。主家选宝过程就是结缘过程,胡家公子挑中了哪件,哪件宝物就与鎏金娃娃置换。” “最后就是大家互相交流换宝时间!胡总在丫玉茶庄特地准备了宴席,大家交流结束后可赴宴共饮,祝大家玩的开心!” 我顿时有些发懵。 来这里的,没有哪个人不想要鎏金娃娃。 可江主持在第一个江湖鉴宝环节,就给出了三个条件。 三个条件,可谓精心设计。 宝物不真不上台。 这话专门说给那些想拿着赝品来浑水摸鱼换鎏金娃娃的人听。 毕竟,台上坐着金陵古董界泰山北斗徐老,如果被鉴定出来假的,当着这么多名流在场,非常没面子,顾忌于此,打掉了一批人。 宝物匹配不了鎏金娃娃价值不上台。 这话最狠。 鎏金娃娃价格最少三百多万,在座的又有多少能拿出三百多万的宝物进行置换呢? 估计除了四方斋、影青阁、抱古轩等大店,其它人都没有这样的实力。 鼎元胡总不愧是无比精明的商人。 表面上,他若笑脸弥勒,非常客气地称不敢独占金陵重宝。实际上,他组织这个江湖窜货场,既解决了自己儿子送宝的问题,换来的东西,又不会吃半点亏。 宝物不想置换鎏金娃娃不上台。 此规矩就是给了大家一个台阶,假货、便宜货,自己在接下来的交流环节玩去吧。 我手中那块伯奇鸟牌,市场价也就二十万左右。 即便遇到喜欢的,翻一两倍算顶天了,与三百万相差实在太远。 江主持条件一出来。 我斜眼瞥见,边上陆岑音无比得意地瞅了我一眼,嘴角上扬,鼻尖微微哼了一声。 她意思非常明显。 如此档次的江湖窜货场。 像我这种租便宜房子住的货色,根本不可能拿出价值三百万的宝物来置换鎏金娃娃。 我是首先被PASS的对象。 陆岑音已经不担心我会搅场子了。 肖胖子听到三个规矩,显然已经有些着急了。 他从边上走了过来,附在我耳边说道:“苏子,这怎么办……” 我冷声回道:“瞎操心!” 肖胖子闻言,没再作声,继续站回了红花棍郎的位置。 九儿姐常说,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乾坤未定。 谁都可能是黑马。 在场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地交流起来。 他们对话声音小且多,但我能听出他们交流的大概内容。 很多人已经准备放弃,躺平看戏,等着最后的同仁换宝环节,看一看能不能交流到一些好宝贝。 江主持非常有经验,主持风格也很利索。 他朗声说道:“诸位,时间宝贵,咱进行第一个环节,江湖鉴宝!请自认为符合三个条件的朋友,将携带宝物请上台!” 我非常期待。 裴哥与陆岑音,他们到底拿什么宝物上去。 第二十四章 置哪门子气 可裴哥却按兵不动,嘴里叼着烟,吐着一个个烟圈玩。 模样极为嚣张! 陆岑音也不动,美眸清冷,淡定地看着。 好吃总在后头。 估计他们会作为压轴。 有人开始动了。 最先前往鉴宝台的是一位秃子。 秃子手中拿着一柄折扇。 扇子在古玩四大项中,归于杂项一类。 折扇是金陵传统手工艺品,通常由竹、木、动物骨做扇骨,韧纸或者绫绢做成扇面,用时须四向撒开,成半规形,聚头散尾。 但秃子这把扇子,却不是普通的竹木骨扇,而是一把金扇! 他将金扇拿到鉴宝台上,说道:“请徐老过目。” 徐老微笑颌首,戴着白手套,打开扇子,用高光手电一照。 顿时。 整个大厅熠熠生辉! “能看出是什么吗?” 陆岑音突然低声问边上戴厚眼镜的宋掌柜。 宋掌柜俯首回道:“大小姐,好像是一把金扇,从品相风格来看,估计是明朝的老东西……我认为应该是属于金陵折扇的一种。但距离太远了,看不大清楚。” 宋掌柜虽然近视,但眼力确实可以。 秃子的扇子确属明朝的东西。 但不属于金陵折扇。 徐老在打开扇子过程中,金扇最中间那根扇骨不动,扇面向两边分别打开,有折有叠。 如此特征,与金陵本地单纯叠开的折扇有显著区别。 这是一把倭扇! 也就是说,从小日子过得不错国家传过来的扇子。 倭扇自唐朝随遣唐使传入中土后,一直是上层士大夫所喜爱的奢侈品。 但像这种金倭扇就比较罕见了。 徐老脸露一丝欣喜,反复观看,却一直不说出结论,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现场开始交头接耳。 爱宝之人,对这种好东西完全不可抗拒。 没想到的是。 那位有点傻憨的宋掌柜,有些忍不住了。 他竟然主动开口问我:“苏先生,您看这是?” 很显然。 陆岑音曾向宋掌柜介绍过我。 一旁的陆岑音没有吭声,也没阻止宋掌柜与我聊天。 估计。 她也想听一下我的看法。 但这妞可能碍于面子,自己看不准,又不好意思发问。 我对这位宋掌柜心中怀有好感,便回道:“半剪青荷一片风,月华荡漾露珠融。谁知万里扶桑物,尽属中原掌握中。” 这是明朝王恭的一首诗,叫《咏倭扇》。 明人咏明扇。 宋掌柜一点就通。 他神情顿时一惊,问道:“您的意思,这是一把明代金倭扇?!” 我点了点头。 陆岑音闻言,冷哼了一声,主动搭茬道:“既然已断代为明,迄今为止,明朝出土的倭扇,已证明全是国内制作的,没有一把真正来自扶桑国!更何况,他拿的还是一把金扇。” 我懒得搭理她。 见我不搭茬,陆岑音显得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发作。 此刻。 徐老轻轻放下了金扇,说道:“明万历年间金倭扇,好宝,好宝啊!钟先生,你这可算是填补了国内明出土倭扇的空白!徐某认为,可以作为主家选宝环节的置换之物。” 秃子闻言,脸上笑嘻嘻,抱拳道:“多谢徐老!” 现场打脸。 啪啪之声在陆岑音心里,必然很响。 陆岑音俏脸青一阵红一阵。 其实。 她完全清楚我本事。 否则,她也不会三番五次来让我跟她。 可我说什么,她却偏要与我对着干。 陆岑音有些分裂。 尔后。 抱古轩上场了。 一位身穿唐装的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方砚台。 砚台纹理非常细腻,若一方墨云,面体光滑,冰感耀眼,上缀梅花,给人一种沉稳雄厚之神韵。 宋掌柜见了,赞叹着说道:“此乃歙县正品歙砚!与肇庆的端砚、绛县的澄泥砚、洮州的洮河砚,并成为‘华夏四大名砚’。抱古轩确实有好东西,只是不知道传承如何。” 我没吭声。 因为我的判断,也与老掌柜一致。 我眼力再好,并不是神仙,看不到一方黑色砚台上面的落印。 要断传承,全靠砚台上面的落印。 陆岑音见我没吭声,脸露一丝得色。 她那意思是,你不是眼力很好吗,怎么不说话了,有种就把传承判断出来。 也不知道她在置哪门子气。 我判断不出传承,她能判断的出吗? “徐老,抱古轩送上一方砚台,请您指教!” 中年唐装男客客气气地说道。 徐老回道:“抱古轩是金陵古董大家,拿上来的肯定是好东西。老夫观摩一下,不当之处,还望左老板海涵啊。” 左老板忙回道:“不敢,徐老客气!” 徐老继续鉴宝。 半晌之后,徐老吩咐人拿来了一瓶矿泉水,拧下了矿泉水盖子,将水倒在了矿泉水盖子之上,随即,满满的一盖子矿泉水,又全倒进了砚台。 徐老仔细地拿着砚台,向四周摇了一摇。 尔后,他再小心翼翼地将砚台上的矿泉水,倒回了水瓶盖。 水盖子竟然还是满的。 一滴未少! 徐老又抽出纸巾,擦试砚台,再将纸巾展示给大家看。 纸巾上面,一滴水渍都没有。 全干! 现场开始唏嘘赞叹起来。 “这是好砚台!” “徐老用‘滴水不漏’的办法检验,证明这砚台质地一流,就不知道传承怎么样。” “抱古轩的东西,应该差不了。” “……” 徐老一手捏着砚台一端,另一手用手指轻轻地弹。 虽为砚石,但此刻却发出玉德金声,铿锵玲珑,回音幽远深。 徐老听完声之后,面露喜色:“一方名砚,育万千才子。这是金陵状元芝山先生所用歙砚,左老板乃真藏家也!” 左老板闻言,抱拳朗声回道:“这方状元砚若能与胡家公子结缘,日后胡家公子必定也如芝山先生一样,连中三元!” 抱古轩有备而来。 不仅宝物好,还非常有寓意。 胡总一听,弥勒笑脸笑得更加开了,双手合十:“感恩左老板!” 毫无疑问。 这方砚台也被留下了。 之后,不断有宝物登场。 但除了一位斗鸡眼带来的一副金陵名人朱之蕃画作之外,要么是宝物价值不匹配,要么品相不佳,没入鉴宝台。 眼见没人再上场了,陆岑音看了一下我,眉眼得瑟地挑动了一下。 她抬手招呼老掌柜,准备请宝登场了。 “裴星海奉上一宝,请徐老掌眼!” 裴哥突然大声说道。 尔后。 他收起了手机,从身边那位柜员手中,接过来一个物件,大刺刺地走上了台。 第二十五章 因为我在 裴哥那张布满蛆坑的脸带着极度不屑。 他上台之后,拿出来一样东西。 竟然是一个古朴无比的陶土球。 陶土球表面,刻着不少小人。 小人在嬉闹玩耍,让人看了油然升起一片童趣。 裴哥并没有将陶土球放在鉴宝台上,而是手中拿着陶球,晃荡了两下。 陶土球里面顿时发出“哗啦啦、嘻刷刷……”的响动之声。 听惯了现代乐器制造声乐的我们,闻得这种古朴、单纯的声响,非常之悦耳。 声音仿佛从远古年代幽然传来,给人一种静谧悠远、无限解压之耳感。 裴哥冷声说道:“在座各位,我看除了徐老,没人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说完,裴哥将陶土球放在了鉴宝台上。 他这话相当嚣张了。 一棍子将在场所有人给打死。 由于裴哥刚才晃动,那陶土球里面好像有东西,竟然在鉴宝台上缓慢地转着圈圈。 随着陶球土不断转圈,里面的声音持续传出。 我们眼瞅陶土球表面刻着的嬉闹儿童像,听着悦耳的声响,就如同见到远古时代的小孩,正在眼前嘻嘻直笑、互相玩闹。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一来,大家可能确实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二来,陶土球里面发出的声音的确比较美妙,让人忍不住想听下去。 让我们更加意外的是。 那位一直在呼呼沉睡的胡家公子,似乎也听到了声音,他竟然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陶土球看,显得非常好奇。 不得不说。 裴星海这一招非常之高明。 按照江湖窜货场第二环节“主家选宝”规矩,摆在鉴宝台上的老物件,到底哪一件能置换成鎏金娃娃,谁都决定不了,一切全要靠胡家公子来决定。 正所谓有钱难买爷高兴。 胡家公子毕竟是一位八九岁玩心极重的小傻子。 他根本不懂古董艺术性、价值性、文化性。 一堆死物摆在面前,他一定会去选择眼前这个花纹好看、能转圈,还可以发出美妙响动的东西。 陶土球在鉴宝台上转了一会儿,不再动了。 没想到。 徐老此刻也玩心大起。 他用手拿起来摇了一摇,再次将陶土球放到桌子上。 陶土球又转动了起来。 等它再次停下,徐老方才微笑着开始鉴定。 眼见陶土球已经停止转动,胡家公子又开始睡。 这次鉴定时间非常长,足足花费了二十多分钟。 徐老放下球,抬起了头,四周环视一圈:“容老夫先卖一个关子,在坐各位行家,可有知道此物件的?” 现场众人面面相觑,开始交头接耳讨论。 我听到他们猜什么的都有,但却没有一个说到点子上。 裴哥胜券在握,坐在椅子上,拿着牙签在剔牙。 他余光还非常不屑地朝陆岑音这边瞟了几眼。 陆岑音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她低声问宋掌柜:“宋伯,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物件?” 宋掌柜神情尴尬,摇了摇头:“大小姐,这次真是眼拙,不知道是什么……但从陶土质地来看,估计宋往上。” 本次江湖窜货场,裴哥是陆岑音最大竞争对手。 可是,现在人家拿出来一个老物件,影青阁连东西到底是啥都不知道。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陆岑音有点抓瞎了。 无奈之下。 她转头瞅了瞅我。 我气定神闲,也看了看她。 确认过眼神。 陆岑音想让我主动说。 但是。 这不可能。 除非她放下手段来问我。 一位鉴师。 眼把千年货,舌吐万桶金。 即便我有心想帮她一把,但不请不出、非求勿助,这是规矩。 陆岑音懂得这规矩。 “苏尘……” 一向高傲的陆岑音,金口开了。 “嗯?”我神情仍然古井无波。 陆岑音柔声恳请:“这事对我非常关键,你看出什么了没有,能不能告诉我?” 自认识她以来。 这是她对我说过最和风细雨的一句话。 金陵小女人腔调,酥酥麻麻之中略带丝丝怜楚。 很容易激发男人保护欲。 我心中微动。 这个女人。 不寻常! 她能在出租屋求贤若渴,在牛车上隐忍装傻,在办公室飞扬骄横,也能在窜货场低眉求教…… 竟然如此多变! 我回道:“陶响球,原始乐器,属于最早的儿童声音玩具。陶质表面刻童趣纹,内中空,装有石弹子或硬泥沙粒,摇动时发出响声。从这物件陶土表面小人花纹特征来看,典型胡孩模样,元时期孩童玩具。” 宋掌柜一听,恍然大悟。 陆岑音先愣了一下,咬着嘴唇,说了一句谢谢。 尔后。 她神情若有所思。 徐老笑着再问道:“可有哪位同行慧眼识出?若没有,待我到最后再来揭晓。” 现场人纷纷摇头,均表示不大懂,不敢乱说。 接着徐老的话音,江主持问道:“还有哪位朋友上宝?” 宋掌柜立马推了一推眼镜,说道:“影青阁上宝一件!” 尔后。 宋掌柜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方檀木盒子,走了上去。 打开檀木盒子。 里面是一件无比精美瓷器。 瓷器塑形成药师佛相,佛像带有浓郁明朝风范。 徐老仅仅拿起来看了几眼,便说道:“应天府铸造药师佛瓷瓶,属金陵造瓷之典范,瓷身完美无瑕,佛像宝相庄严,为永乐甜白釉之先行者。鎏金娃娃出自应天府,药师佛瓷瓶也出自应天府,且寓意深刻,影青阁当真用心良苦!” 宋掌柜回道:“徐老抬爱。” 陆岑音也不是吃素的。 鎏金娃娃是应天府出品的东西,保佑了胡家公子九年平安。 现在傻小子因为做身体欠佳、梦中自杀,需要与其它东西置换结缘。 陆岑音不仅挑了一件应天府的瓷器,还专门挑的是药师佛。 药师佛保健康。 我估计,如果要是让鼎元胡总来选,他肯定会选这尊药师佛瓷瓶。 四方斋专攻傻小子。 影青阁专攻傻小子父母。 但是,从目前局势来看,显然四方斋已经基本胜券在握。 毕竟,挑选东西的是胡家公子。 有人已经开始私下讨论以来。 大部分还是赌四方斋人赢得鎏金娃娃,小部分看好影青阁。 陆岑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脸色不大好,咬着嘴唇。 我说道:“你放心,裴哥今天赢不了你。” 陆岑音闻言,美眸一闪,问道:“为什么?” 我说道:“因为我在。” 她可能觉得我脑子有毛病,撇了撇嘴,美眸闭目,开始养神。 此时。 江主持再问道:“还有哪位朋友要上宝?” 全场鸦雀无声。 毕竟。 四方斋、影青阁、抱玉轩等金陵古董大店都出场了。 即便他们有东西再拿上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直接放弃。 我回道:“有!” 所有人目光开始转向了我。 第二十六章 砸挂 我话语一出,场内人诧异万分。 “这人是谁?” “不认识啊……看样子有点像地皮党。” “别瞎说!地皮党能进这个窜货场?” “他没毛病吧,身上啥宝贝能挑战四方斋和影青阁的东西?” “……” 迄今为止。 我没任何把握能置换成功鎏金娃娃。 毕竟。 我手中的东西与鉴宝台上物件相比,落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是。 即便我不能成功。 我一定不会让裴哥成功! 上次吃阴席,我狠砸了他一次场子。 这次。 我要再砸一次。 砸得这个王八犊子颜面扫地,威风尽失! 同时。 破冰金陵古董界! 来到台上,我拿出了伯奇鸟牌。 “徐老,请掌掌眼。” 徐老接过伯奇鸟牌,嘴里先是“咦”了一句。 尔后,他眉头一皱,反复观看。 徐老觉得奇怪,非常正常。 这种伯奇鸟牌,确实非常罕见。 仔细观摩了一会儿。 徐老抬起头,笑呵呵地说道:“小伙子,你这件东西非常新奇。元仲晦府制伯奇铜鸟牌,确实是大师开过光的好物件。元朝铜铸币很少,像这种刻有吞梦魇神兽的伯奇鸟牌更加罕见。可惜,东西虽真,只不过……价格在二十万到四十万之间。” 此话一出。 全场开始哄笑起来。 之前敢拿上来的,最少都是两三百万的物件。 伯奇鸟牌只值二十万到四十万之间,确实差距太大了。 大家哄笑声,可能吵着了那位正酣睡的胡家公子。 胡家公子眼睛闭着,嘴里却不断地嘟囔着“打死你,打死你”、“啊啊……嘟噜噜”、“蛋儿啊,蛋儿啊,蛋摔坏了”等话语。 胡家公子有时嘴吐口水,有时身躯突然站起,有时挤眉弄眼,神情显得焦躁不堪。 不过,鼎元胡总只是眉头微皱,没有理会。 他可能已经习惯了自己儿子做噩梦的样子。 陆岑音没笑,美眸好奇地瞅着我。 裴哥继续看手机,连眼皮子都不抬。 江主持说道:“这位朋友,您的物件不符合上台条件,请等下与台下同仁进行交流。” 我问道:“不符合哪个条件?” 江主持回道:“不符合第二个条件。” 我说道:“能不能请你再念一遍第二个条件?” 江主持闻言,神情明显一愣。 从他的眼神之中。 我明显看出。 江主持心里在骂我傻逼。 但他毕竟是一名职业主持人,开口说道:“第二个条件,宝物匹配不了鎏金娃娃价值不上台。” 我点了点头:“没错。你说的是价值,没有说价格。请问,古董的价值与价格一定是对等的吗?” 古董的价格,不等于价值。 人尽皆知的一个道理。 有价无市,有市无价,市价不一。 情况太普遍了。 某一件古玩,你眼里是宝贝,但在不喜欢人的眼里,却可能是垃圾。 江主持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你……要砸挂?!” 砸挂。 原本是相声界说法。 本意是讲相声演员给对方挑刺,戏虐、取笑对方。 而古董界的砸挂,却没那么欢乐。 旧时,古董行要招大掌柜,往往会摆出一件真假难辨的古玩,让应聘者来鉴定。 这叫摆挂。 应聘者前往古董店,如果鉴定出正确年代、价格、出处,可以拿一把锤子,将这件东西给砸了。只要砸了,就证明应聘者眼力,便可高薪入职。若不愿意入职,可取店铺摆放着的一样宝贝抱走。 王刚主持的鉴宝栏目《一锤定音》,其实就是古董行砸挂的演变。 到后来。 砸挂的玩法开始多样。 除了砸物、砸规矩,还可砸人。 核心就是给摆挂方进行挑刺。 我今天就是在砸规矩。 江湖窜货场定了三大规矩。 我上来就挑刺,摆明了要砸挂。 “老江湖场子,不允许砸吗?”我问道。 江主持顿时愣住了,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鼎元胡总并不是古董行当之人。 他弄这么一个窜货场送鎏金娃娃出去,怎么样才能完全规避风险,之前肯定全委托给了主持方。主持方会根据胡总要求,提前定好最有利的规矩,邀请到徐老这样的大师来鉴宝,向知名古董商发出请柬。 完成江湖窜货场之后,主持方收取高额佣金。 若主持方规则有漏洞,被人给砸了挂。 不仅信誉受损,而且要承担不可预测的损失。 思源拍卖行是这次江湖窜货场主持方。 为此。 我来砸挂,砸得是思源拍卖行的利益和面子。 对鼎元胡总、徐老和场内古董商来说,内心都不大在意。 其实。 对这种有明显漏洞的规则,场下那些古董商肯定有少数人发现。 但没人敢去砸。 一来,大家都是圈内人,金陵思源拍卖行名气很大,他们多少与之有利益纠葛,砸挂就是砸人家脸面和招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二来,即便是砸准了,将自己东西摆上去,在与四方斋、影青阁、抱古轩这种大店宝物比较当中,完全没胜算,砸了没有任何意义。 但我不一样。 我是圈内小白,没利益纠葛。 要破冰出圈。 砸挂。 不失为一种好方式! 场面气氛非常诡异。 大部分都抱着看热闹心态。 徐老抱臂胸前,身躯微微后靠,说道:“老江湖场子,按规矩可砸,就看江主持接不接。” 不愧为古董行当老行家。 江湖规矩看得非常重。 拍卖行最注重信誉。 他肯定会接。 否则。 人家认为小家子气不说,还对公司品行产生怀疑。 江主持神情交错变幻。 尔后,他铁青着脸说道:“诸位!这规矩确属思源拍卖行大疏漏!这位朋友砸得准、砸得好、砸得疼,教训非常深刻,给我们上了生动一课!” “散场之后,还请这位先生留下联系方式,来思源拍卖行商量挂金!” 挂金。 可钱、可物、可职位。 这些我都不屑。 我目的不在于此,而在裴哥。 可因我突然开砸。 江主持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估计。 他心里会认为我是想讹一大笔钱的古董行混混。 徐老笑着说道:“既然江主持甘愿受砸,那请小哥把宝物摆上鉴宝台来。” 我将伯奇鸟牌摆上了桌子。 江主持不魁是老手。 反正第二条规矩已经被砸了,他反而变得大方起来:“诸位,若对思源拍卖行定的规矩,还有想砸挂的,请上台!” 没人响应。 剩下两条规矩也没有可砸的地方。 江主持见大家不吭声,问道:“这位先生还要砸吗?” 我回道:“不砸。” 江主持点了点头:“那请回座。” 我说道:“但我要赌斗。” 裴哥。 我要对他下手了! 第二十七章 赌斗 此话一出。 全场哗然。 赌斗。 古董行当互相辨别古玩真伪的一种对赌游戏。 双方之间,约定好赌注,各出一个物件,物件可真可假。 看对方能不能断代、辨真伪、释传承。 输饭、输钱、被摘招牌或者跪下叫爷爷,算小儿科了。 玩狠的,直接卸输一方的身体器官。 我跟九儿姐在山东之时,曾亲眼见过一次赌斗。 输的一方,硬生生地戳瞎了自己一只眼。 那次回来之后,我连续做了几天噩梦。 九儿姐骂我没出息。 古玩是金钱的江湖。 玩钱的地方,玩到最后就是玩命。 港市古惑仔电影里,收租控码头夺赌场,互相拼杀,全为了钱。古董行当盗墓掘坟、做局害人、夺宝杀藏、赌斗玩命,同样为了钱。只不过,古董界玩得比古惑仔更高端、更优雅、更具技术含量,但血腥程度,却一点也不逊色。 我提出赌斗。 自然不可能去赌那些没上台的东西,标的物肯定在鉴宝台上。 在场之人想不通的是,目前摆在鉴宝台上的,秃子的金倭扇、抱古轩的状元砚、四方斋的陶响球、影青阁的药师佛、斗鸡眼的朱之蕃画作以及伯奇鸟牌,全部都已经过徐老鉴定,而且,基本都说出了传承。 如果我要赌斗。 唯一可供赌的点,就是鉴宝台那些东西当中,存有赝品。 我到底要拎出哪一样来赌? 当然是裴哥的陶响球! 之前。 我没闲着,一直盯着那颗元朝陶响球,总感觉哪里不对路。 后来我发现。 它的声音。 裴哥真是熊心豹子胆。 在金陵古董界名流齐聚的江湖窜货场,竟然敢出赝品! 而徐老,作为古玩行当泰山北斗,罕见地打眼了。 万幸的是。 徐老刚才因为想卖关子,他一直没向大家说出陶响球的来历。 否则。 他一世英名,今天将毁于一旦。 不过。 冲徐老刚才在我砸挂时很讲江湖规矩的一句话。 我会给他一个台阶下,就看他接不接得住。 陆岑音已经彻底傻眼了。 我看到她樱唇微张,说了一句什么话。 从口型来看,她说的应该是:“疯了吧!” 此时。 裴哥终于放下了手机,蛆咬过的脸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的神情,从之前目空一切,变得开始犹疑。 裴哥招了招手。 四方斋那位“瞧不准”柜员,走了过去。 裴哥坐的位置,距离我相对较近。 虽然现场比较嘈杂,但我仍听见了他的声音。 裴哥问道:“这是哪来的傻逼?” 四方斋顾客太多,“瞧不准”柜员显然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回道:“不知道。” “查一下!你他妈也傻逼了?!”裴哥冷冷地说道。 “瞧不准”柜员连忙回道:“是。” 尔后,“瞧不准”柜员拿起手机,出门打电话去了。 徐老脸色顿时变了。 这些宝物,刚才全经过他鉴定。 我现在的姿态,铁定了要赌斗其中有赝品。 万一我赌赢了。 虽然赝品并不是徐老出的,但他一生积攒下来的名誉、地位,将付之一炬。 不过。 作为古董界泰山北斗,徐老刚才那一丝神情变化稍纵即逝。 他反而露出了一副欣赏江湖晚辈的笑容,后背微靠在椅子上,绕有兴味地打量我。 江主持立马跨前了一步,朗声说道:“稍等!朋友,你确定要赌斗?!此事贻笑大方事小,可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有人都认定,徐老不可能出错。 江主持不想让局面复杂下去,开始给我敲震山鼓。 我点头道:“江主持客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既敢赌,就输得起。” 江主持脸若深潭,布满萧杀,沉声道:“好一个汉子!希望你是睁眼马王爷!” 马王爷三只眼。 江主持不信我是马王爷,能比徐老还多出一只眼睛。 有人可能会说了。 怀技其实与怀宝一样,轻易不能露白。 我初出茅庐,为何如此高调? 怀技不能露白,话没错。 但要看对谁。 你不能要求一匹饿狼,闭着眼睛,趴在丛林扮一条怂狗。 像我这种身怀仇恨之人,面对环伺猛虎,必须要亮刀。 刀锋闪耀。 敌人才会注意到你,才会想将你干掉。 你才能从中发现线索与破绽,找出那个一直要找之人。 而且。 我始终觉得。 九儿姐不会无缘无故把最终落脚点放在金陵。 其中,定有深意。 斜眼瞥见,陆岑音俏脸竟然带着一丝紧张。 原来她一直在位置上坐着,但此刻竟然站了起来。 肖胖子更甚。 他已经从后面墙边位置,挪到了前面。 徐老笑着抬起了手,说道:“小友,请挑赌斗之物。” 我跨前了两步,在鉴宝台六样宝物之前环视了一圈。 尔后。 我伸手拿起了那颗陶响球,说道:“我挑这个!” 裴哥见状,目光顿时一滞,不可思议地嘴巴微张。 江主持说道:“赌它什么?!” “赌它是赝品。”我回道。 场上氛围突然变得无比诡异,他们纷纷交头接耳,疑惑不已。 这是六样宝物当中,徐老唯一没说出来历的东西。 迄今为止。 几乎无人知道这是什么。 我突然赌它是赝品。 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瞠目结舌。 江主持转过身对裴哥说道:“这位朋友要赌斗裴先生宝物,裴先生是否愿意接斗?” 裴哥半闭着眼睛,晃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响动之声,非常不屑地回道:“接!但他送上来的破玩意儿,我就不派人去看了,省得作贱了弟兄们的眼睛,直接躺斗吧。” 躺斗的意思,就是裴哥懒得出招来斗我的宝物,任由我来斗他。 有点像擂台赛上,一方闭着眼睛、背着双手,站原地让你拿刀去砍他。 这是极端羞辱人的做法。 江主持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 裴哥突然三角眼一睁,厉声说道:“但是!若他斗错,赌金我会要得很大!” 江主持转身问我:“若先生斗对,你想要什么赌金?” 我回道:“让他作揖,叫一句苏爷,立马滚出窜货场!” 留点余量,慢慢玩。 一下玩死裴哥没意思。 高风亮节当众骑他头上拉一破屎。 远比玩其它的有快感。 此话一出。 裴哥身边那几个红花棍郎勃然大怒,立马想向前。 肖胖子见状,踏步而出,立马站到我前面。 肖胖子身高一米八多,多年部队捶打的身姿非常魁梧,带着墨镜,脸色无比冷峻,犹如护住我的一道铁塔。 裴哥显然没认出肖胖子来。 他也完全没把我们当一回事,招了招手,让身边那些红花棍郎稍安勿躁,鼻子冷哼一声。 江主持说道:“苏先生,请亮手段。” 第二十八章 耍猴宝 我问道:“能不能给我一把小刀?” 江主持闻言,立马吩咐人用托盘取了一把小刀过来。 我取了小刀,站在原地,左手搭右手,分别向徐老、江主持作了一个揖。 按照江湖老规矩,赌斗之前,要向见证人、出宝人分别作揖。 但我特意忽略了裴哥。 因为。 他不配。 我说道:“陶响球,儿童原始声音玩具。自距今五千年左右京山屈家岭新石器遗址出土存世之后,大溪遗址、桂花树遗址、东海峪遗址均有发现。华夏文明悠远流长,陶响球孕先祖之智、育文明之光,若此物属真,匹配鎏金娃娃,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老闻言,微微颌首,眼中带赞许之色。 在场的一众古董商人、鉴师恍然大悟。 唯独裴哥,脸色开始变得相当难看。 我将小刀拎了起来,朗声说道:“但是!” “等一下!” 裴哥突然带着身边几个红花棍郎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裴哥说道:“江主持,我家赌金先撂下,不仅要马王爷的眼睛,还要观音的千手!” 他在威胁我! 这证明,王八犊子心里已经有点慌了。 如果斗不准,我不仅眼睛没了,手脚也没了。 活脱脱一个人彘。 生不如死。 废我的办法,裴哥多的是。 下毒、点炮、车祸、雇凶…… 徐老听到裴哥说出的赌金之后,眉头紧皱,说道:“苏小友,赌斗不是抖包袱,万万不可任性啊。” 我回道:“谢谢徐老提醒。” 江主持最后问了一遍:“是否开斗?” 我点头:“开斗!” “好小子!”裴哥神情阴瘆瘆地说道。 我拿起了陶响球,立马往空中一抛。 现场顿时传来了一片惊呼。 这可是三四百万的东西! 如果是真品,陶土极易碎,一旦掉落下来,可就彻底完蛋。 纵使徐老如此城府,他也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陶响球在空中。 像乒乓球发出的旋球一般,急速地旋转,里面不断发出“呼啦啦、嘻刷刷……”的响动之声。 胡家公子,本来在梦呓焦躁之中。 此刻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开始大哭起来,并离开位置,在旁边梦游走动。 男秘书立马跟着他,但却没去打扰他。 胡家公子怪异表现,完全无法引起大家注意。 所有目光全聚焦在了疾速旋转的陶响球上。 陶响球表面缀有五六个小孔,属乐器出声口。 在它要坠落的时候,我突然将小刀上举。 “噗”一下。 小刀准确无误地插中了其中一个出声小孔。 由于惯性使然,陶响球落在小刀上,依旧在疾速地转动。 锋利的小刀,不断地刮着陶响球小孔周边的陶土。 陶土被刮,像天女散花一搬,沿着孔四周急速而均匀地向外抛洒。 如同转动雨伞时的雨滴,形成一道弧圈,漂亮异常。 这一招叫“耍猴宝”。 耍猴宝原用于鉴定杂项中的古布。 拿一根小木棍子,用来转唐卡、丝绸、褛衣等古布,通过古布转动时的倾斜度,判断一张古布织物是否编排均匀。 其实。 你直接用刀橇开陶响球就行。 但我用这招。 确实为了装一下逼。 耍猴宝。 耍得就是裴哥这只猴! 裴哥见状,已经脸色煞白,三角眼放着无比怨毒而凶狠的光芒。 事情讲起来慢,但其实只发生在短短几十秒之间。 “啪啦”一声脆响。 由于小刀在出声小孔里高速转动摩擦,陶响球外面陶土裂了。 陶土摔在地上,四碎而散。 而里面,掉落下来了几颗东西。 这些东西,本应该是元朝的圆形古石弹或者古泥沙丸。 但此刻,掉出来的竟然是小小的铁弹珠。 现场彻底炸了。 铁弹珠外面,还带着光滑的铁皮油。 显然。 这是后面做假时放进球里面去的。 裴哥这颗陶响球,外面的陶土,全是元代碎裂陶响球的旧陶土。技艺无比高超的做赝师,将其重新黏合并烘干。 应该来说。 若从表面来看,这绝对是真品。 甚至,连做旧都不算。 犹如一幅真迹书画,被人给撕裂成了两半,后人进行重新黏合。 你能说这不是真迹? 但陶响球并不是书画,盖因其里面有古石珠。 缺少了古石珠,用来充当完整的陶响球置换鎏金娃娃,这就是典型的造假。 徐老只看到了外面,忽略了里面。 陶响球表面出声孔非常小,单凭肉眼,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而这种闭合的古陶球,更不可能拿东西撬碎来看。 只有听声。 辨别其中细微差别。 在场之人,没人见过陶响球。 他们更不知道里面古石弹摩擦陶土声音是什么样的。 万幸的是。 九儿姐曾带我听过。 尽管。 那时我才十四岁,且只听过一遍。 但我的耳朵太敏感了。 记忆一旦在脑海涌现,那一丁点微妙的差别,就会不断地放大。 我在赌。 事实证明。 我赌对了。 徐老冷汗直流,面如死灰。 裴哥那张蛆啃过的脸,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神情。 “好样的!” “今天真的涨见识了!” “四方斋忒不要脸!呸!” 讲这些话的人,我估计全是在吃阴席期间吃了大瘪之人。 他们在乘机发泄怒火。 “哈哈哈!” 裴哥竟然狰狞大笑。 尔后。 他突然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了一直站边上,满脸懵逼的“瞧不准”柜员脸上。 “瞧不准”柜员猝不及防,牙齿顿时被打落了两颗,嘴角溢出血来。 裴哥恶狠狠地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拖出去废了!” “瞧不准”柜员闻言,神情变得极为惊恐,立马跪过来哀求道:“裴哥,不要啊……裴哥……” 裴哥身边几个红花棍郎,立马冲了过去,将“瞧不准”柜员给拖了出去。 哀嚎求饶之声,从外面走廊传来,极为刺耳。 这一点。 包括我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裴哥向着徐老一抱拳:“徐老、各位同仁,我裴星海遇人不淑!这王八犊子跟了我十几年,我让他挑一件上好的宝物,没想到他竟然敢作假,把我给骗了!从今天开始,这人不会在金陵古董界出现了! 裴哥这一招祸水东引,既不要脸,又目中无人。 在场没人是傻子,谁都知道陶响球是裴哥弄来骗鎏金娃娃的,但他立马将脏水全泼到了自己属下身上。 尔后。 裴哥冷冷地瞅着我,浅浅地作了一个揖,咬牙切齿地说道:“苏爷,你先慢慢玩,告辞!” 他袖子一拂,脸上横肉猛跳,极为愤怒地出了门。 临走之前。 这王八犊子目光无比凌厉地盯了我一眼。 他在认清仇家的模样! 裴哥栽了。 颜面尽失。 尊严扫地。 但他并没有服。 临走之前那句“你慢慢玩”,潜在台词是:等你玩好了,老子再来找你。 有几个古董商非常愤怒,在他走了之后,暗中淬他。 我今天的目的。 至此已经完成。 伯奇鸟牌最终能不能换成鎏金娃娃,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在这个金陵古董商云集的江湖窜货场,我一战成名,并将裴哥脸面撕得稀碎。 一匹狼。 只要展露出了恐怖无比的爪牙,自然有人会将兔子肉送到你嘴边。 当然,也有猎枪会瞄准你。 但我不担心。 这是狼所应该面对的血雨腥风。 苏老站在鉴宝台后面,脸色蜡白。 此时。 他张口颤声说道:“惭愧……” 我立马打断了他,转身对大家说道:“刚才徐老拿到陶响球之后,已然看出其中破绽。但苏老心怀仁慈,当着众人之前,不好驳裴星海的脸面。所以,徐老反复问各位,能否看出这是什么东西,其意在提醒裴星海,自己把东西给撤回去。” “但裴星海极端无耻,却完全不为所动!作为徐老忠实粉丝,我实在看不下去,所以上来揭穿骗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包涵!” 说完,我立马下了台。 徐老整个人都懵了。 陆岑音美眸更布满了惊诧,瞠目结舌。 第二十九章 出乎意料 台下有人听到我说这话,竟然带头鼓起掌来。 “徐老,您又何必在乎那王八犊子的面子!” “就是!这家伙简直是金陵古董界一颗老鼠屎!” “徐老,这位小哥怕是您学生吧,本事可相当了得!” “……” 现场无比嘈杂的声音,再次吵到了胡家公子。 胡家公子闭着眼睛,口角流涎,像个鬼一样,抖动着全身肥肉,嘴里呜哇呜哇地在大厅内走来走去。跟着他那位男秘书极为紧张,不敢打扰他梦游,又生怕他摔跤。 江主持瞅了瞅胡家公子,眉头微皱:“大家安静!现在请我们徐老来说两句,之后我们马上进入主家选宝环节。” 我回到座位之后。 陆岑音闪着大眼睛瞅着我,像在欣赏一位奇葩,脸色却带无限欣喜。 裴哥陶响球被砸之后。 鉴宝台上面剩下了金倭扇、药师佛、状元砚、字画以及伯奇鸟牌。 从概率上来说,药师佛已胜券在握。 主家选宝环节,规则是说让胡家公子自己来选。 但我上去砸挂之后,里面出现了一枚仅值几十万的伯奇铜鸟牌。 形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 以鼎元胡总之精明,他一定会有应对之策,不可能让自己傻儿子胡乱抓一样东西。 一旦抓到伯奇鸟牌。 他哭都没声音。 最大的可能。 在胡家公子选宝之前,胡总会在他耳旁叮嘱一两句。 药师佛无论从品相、价值、传承、寓意,对其它几样东西都是碾压。 胡总必然会提醒自己儿子,直接将药师佛给端了。 这并不违规。 陆岑音对我轻声地说道:“苏岑,谢谢你!” 我回道:“你想太多了。” 陆岑音很疑惑,问道:“什么?” 我说道:“这事我不是为你做的。” 陆岑音听到这话,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挺了挺自己无比傲人的胸脯,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不管中间过程如何曲折。 也不管我到底是为谁做的。 影青阁是今天的胜利者,只待结果宣布。 陆岑音是一位商人。 她只在乎结果。 徐老脸面有些泛红,说道:“惭愧惭愧……年纪活得越大,无论做事也好、做人也罢,越是如履薄冰。对陶响球之事,我总在想,如何在顾及四方斋颜面基础上,让裴星海主动撤局。未曾想,没能成功。” “幸好苏小友初生牛犊,主动上台,直接指出陶响球的错误。这样也好,免得在第二轮主家选宝环节之前,我还需费一番辛苦嘴舌,向小友表示钦佩!” 徐老顺台阶下了。 走得稳当。 走得直溜。 江主持说道:“感谢徐老!现在我们请胡公子选宝。” 果然! 胡总立马走到了自己那位梦游儿子面前,贴他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 他们听不见,我却隐约听到了。 “儿子,把那尊佛像拿回家……回去给你买一直想要的大金刚……” 胡家公子闻言,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竟然醒了。 此时。 场下之人其实都不大在乎,均在盘算着下一轮换宝交流。 胡家公子抖着一身肥肉,走向鉴宝台。 但一不小心,他却摔了一跤,开始坐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边上众人赶紧将他给扶起。 但这小家伙显得极为伤心,一直在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这场景让大家有些啼笑皆非。 江主持只好说:“直接进入第三轮交流吧,等下胡公子选了什么宝贝,大家都可以看得见。 场面开始热闹起来。 众古董商纷纷拿出自己的东西,开始与别人窜货。 当然。 不少人过来找我搭讪,递出名片,想与我交换。 抱古轩老板甚至直接问我有没有意向去他店里当大朝奉,薪金好商量。 我没名片。 肖胖子很称职,把那些名片全收下,并对他们说:“我家苏爷自己有场子,名片先留下吧,想合作可先与我联系预约。” 尔后,肖胖子把自己名片拿了出来,与他们交换。 肖胖子名片我见过。 上面头衔全是编的。 能吓死人。 场子里都是金陵一流古董商,根本没人认识肖胖子。 他们看了肖胖子名片后,见我带来的一位红花棍郎都这么牛逼,而且此前还常见我与陆家大小姐窃窃私语,对我身份好奇之心更甚,颇有巴结之意。 让人哭笑不得之事出现。 胡家公子哭累了之后,竟然又睡着了。 可才睡几分钟,他再次恢复之前梦游状态。 而且,他这次梦游显得非常躁狂,竟然用自己头去撞墙。 吓得边上一众人等赶紧去拉他。 陆岑音神情非常着急,对一些过来对她献媚的公子哥非常不耐烦。 神奇一幕发生! 胡家公子突然挣脱了一众人等,那条像米其林一样的胳膊,竟然抬手一把抓住了那块伯奇鸟牌,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尔后,他身躯不断地抽搐,头一歪,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突如其来的变故。 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我也懵了。 胡总和身边手下,赶忙去摇胡家公子。 足足摇了四五分钟。 但无论他们想什么办法,胡家公子就是不醒,也不梦游。 呼噜声反而越来越响。 似乎睡得极为香甜。 胡总转过头来,用眼光询问徐老。 徐老笑呵呵地说道:“胡总,令公子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胡总闻言,顿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徐老解释道:“伯奇鸟乃上古十二吞鬼神兽之一,专吞梦魇。这块伯奇铜鸟牌,乃元仲晦府珍品。仲晦先生,可是给元大都堪舆定都的风水大师!毫不客气地说,今日京都之雏形,功于他一手规划。仲晦先生府上制作得开光之物,说是传承千年法器也不为过。” “胡总当初受大师指点,拴鎏金娃娃方喜得贵子。如今,在贵公子受梦魇困扰之时,大师又指点胡总,来窜货场以物换物。而恰巧,一枚开光伯奇鸟牌法器在此出现,与令公子结了无上机缘。大师指点迷津之深意,令人佩服!” 徐老在还顺水人情! 胡总本来就非常迷信。 要不然,他也不会听大师所言,举办这么一个江湖窜货场。 经徐老如此巧妙一解释。 别说胡总。 连我都觉得,今天自己是冥冥之中来给胡家公子送伯奇鸟牌的。 徐老不愧是混迹江湖的超级老狐狸! 寥寥数语。 直接戳到了胡总痛处! 胡总听完之后,瞅了瞅一旁香甜酣睡的儿子,神情既惊又喜。 他转头大神道:“来人来人,快请苏先生上来!” 第三十章 拼红花 我和肖胖子来窜货场。 之前的目的,确实为了捡鎏金娃娃这个天漏。 但来了之后,发现场内情况远比想象要复杂。 于是,果断地调整了策略。 砸挂与赌斗,完全是为了在废裴哥计划的同时,在金陵古董圈打出气势。 阴差阳错。 我给了一个人情给徐老,他竟然反手送了我一桩大礼。 肖胖子见我发愣,赶紧戳我:“苏子,你快上去呀!” 一旁的陆岑音,俏脸顿时变色了。 既气又恼的神情再次在她脸上浮现。 徐老卸下了胡家公子身上的鎏金娃娃,笑呵呵地交给了我:“苏小哥,恭喜结缘。” 我拿着沉甸甸的金娃娃,回了一句:“多谢徐老!祝胡家公子健康!” 此结局出乎大家预料。 现场异常嘈杂。 我拿着鎏金娃娃,下了场。 周围人投来无比艳羡的目光。 一样几十万的东西。 置换来对金陵文化有代表性的古董。 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不少人走过来,问我肯不肯割爱。 我没搭理,转手把东西给了肖胖子。 肖胖子小心翼翼地将鎏金娃娃放进了那个老旧包袱。 “走吧!” 我带着肖胖子,直接出了窜货场。 到门口之后。 外面已经天黑了。 肖胖子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苏子,这下可是真是大发了!明天……不,就今天!咱们去吃饭、去洗浴、去唱歌,去玩从来没玩过!” 我冷声说道:“别高兴太早,麻烦要来了。” 走了五六百米远。 “站住!” 陆岑音带着疤脸王叔和宋掌柜,站在了我们后面。 来势汹汹。 肖胖子见状,虎眉一拧:“干嘛?!” 陆岑音没理会肖胖子,向我走了过来,冷声说道:“苏尘,我用药师佛与你交换鎏金娃娃。” 我回道:“不换。” 陆岑音说道:“行!你开个价,我买!” 我回道:“不卖。” 陆岑音闻言,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你以为凭你们能带走鎏金娃娃?!” 我瞅了瞅已经目露杀意的疤脸王叔,回道:“试试看。” 宋掌柜赶紧说道:“苏先生,我们大小姐真的是为了你好,你要知道……” 陆岑音立马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说道:“你有种!我倒看你今天用什么本事将它给带回家!” 此话一出。 疤脸王叔踏前一步。 肖胖子也踏前一步。 两人剑拔弩张。 鎏金娃娃对我意义不大,卖谁都是一样卖。 我可以让给陆岑音,但不是今天。 因为。 陆岑音在江湖窜货场置换失败之后,急了。 她现在用这种趾高气扬的方式逼我让宝。 我很不爽。 陆岑音说道:“王叔,暂时还用不着我们。” 王叔闻言,用手凶狠地擦了一下鼻子,退到了陆岑音的身后。 我对陆岑音说道:“前方即便有万千红花,我赢下来的,必须要带走!” 尔后。 我向肖胖子招手,大踏步往前而去。 陆岑音的意思。 我心若明镜。 旧时古董江湖有一句话:“物挑银,钱挑金,红花挑万物。” 以物换物,只能换对等价值的东西,好宝人家也不换。 拿钱去买,倒可以买到大宝贝,但一些绝世重器,钱也买不来。 这个时候,只有靠拼红花! 对势在必得的宝物。 换不成,买不成,那就靠打成! 这里的打。 不是说明抢。 明抢是古惑仔们街头斗殴的做法。 古董江湖叫做“红花踢宝”,颇有点江湖踢馆的意思,血腥当中又略显雅致。 正常情况之下,双方提前约定好,各出多少位红花棍郎。 讲究一个一个上,单独厮杀。 打赢了,赢面子、赢宝物。 打输了,丢宝,但不丢人。 可以改天再打回来,也可以挨打立正。 倘若你方红花数量少,人家突然来店里踢宝拼红花,即便以一扛十,你也必须上。 你要真干赢了,那这位红花的身价必然飙升,成为全城古董商抢聘对象。 在旧社会,毫无法制可言,护宝红花棍郎被干死,屡见不鲜。 为此,护宝红花棍郎,无论是对闯江湖的走脚商,还是对坐地开店的古董家族,其重要性不言而寓。 今天。 我用老江湖规矩砸了人家的挂、赌了人家斗。 人家用老江湖拼红花规矩来对付你,毫无差错。 果然。 我们走了一公里左右,前面是一片废弃工地。 十几辆摩托车,正亮着车灯,一闪一闪的,在等我们。 裴哥这是突然出手拼红花踢宝了。 如果刚才我跟陆岑音换了宝。 今天就不用拼红花。 所以,陆岑音说,看我今天用什么本事将宝带回家。 她知道前面有人在等着。 肖胖子并不害怕。 但他只是一位包袱军,虽然懂拼红花的意思,但却不太管这些江湖弯绕。 “要不要打一个电话给我兄弟?” “不用,我们讲规矩。” 四方斋的一众红花棍郎来了,腰间清一色的短棍。 为首是一位光头,头上纹了一条小龙,像大蛆一般,蜿蜒到了眼角。 裴哥并不在场。 在他的眼里,像我们这种货色,还不配他亲自出场。 光头将手上烟头给丢了,晃了晃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嘶……你们要觉得还想呼吸新鲜空气,赶紧让宝,省得兄弟们见血。” 肖胖子将我护在身后,脸色冷峻无比:“给老子滚一边去,爷拳头不长眼!” 光头闻言,头望着天,面目狰狞地笑了:“这他妈是真不怕死啊……” 话音未落。 肖胖子一拳过去。 光头猝不及防,顿时惨呼一声,眼角飙血,栽倒在地。 拳头正中他头上那条青龙尾部的位置,血呼啦啦往外狂飙。 如同像蛆虫来了大姨妈。 肖胖子突如其来这一拳。 在这帮红花棍郎眼里,表达了一个意思。 今天我们不仅要迎战红花踢宝,而且,还打算以两人之力,挑他们十几位红花。 这对靠武力吃饭的红花棍郎来说,简直奇耻大辱。 在光头倒地之后,他身边另一个红花棍郎拿着棍子,指着肖胖子的头。 估计他可能想再次确认一下,我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仅用两人来挑他们。 结果。 肖胖子反手夺过他手中的棍子,一棍子敲下去,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边上有人大喊一声:“好小子!” 月光之下。 红色的棍棒疯狂挥舞。 一群极端愤怒的红花棍郎,凶神恶煞向我们冲来。 肖胖子抽出自己腰间的红棍,丢给了我。 我手拎红棍,冷目而视。 十年餐霜饮雪。 且看我。 今日如何化棍为剑。 剑斩红花! 第三十一章 注目礼 他们都是久经考验的红花郎棍。 与王大头、胡三那种货色,有天地的差距。 论实力。 我可以挑翻四五个,衣不沾血。 肖胖子要相对差一些。 此刻面对十多位武力值爆表红花郎棍群殴。 唯有置死地而后生。 我们抡起棍子,呼啸上前。 一场厮杀。 在摩托车灯的照耀下。 光怪陆离。 惊心动魄。 甫一接触,我们就直接撂翻了五六个人。 但红花郎棍是靠武力吃饭的,如果打输,饭碗就彻底砸了。 尽管他们无比惊诧于我们战力,但他们非常顽强,倒下再起,起来再倒。 一轮接一轮,无休无止。 肖胖子喉咙嘶吼着,手中棍棒上下翻飞,拳脚若疾风骤雨。 我猩红着双眼,几乎一棍一个,将他们给砸倒在地。 我们身上也挨了好多棍棒。 头上、脸上、身上全流出血来。 逐渐…… 我全身布满鲜血,已感觉不到任何疼感,耳朵只听到棍棒呼啸声,人的哀嚎声。 肖胖子栽倒在地。 此时的他。 却像一匹杀疯了的狼,强撑着从地上起身,身躯摇摇晃晃,拿着棍子再朔翻两个,满脸的血,大吼道:“来啊!来干爷啊!” 肖胖子再度被两位红棍给敲倒。 那两位红棍脚踩着他,无比愤怒地抡棍狂敲。 我冲了过去,两脚将他们踹飞,再将一位想再冲上来的郎棍,反手一棍敲翻。 如此一来。 所有人开始围着我打。 他们在疯狂发泄着。 发泄着心中若惊雷一般的愤怒。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视线开始模糊,拿棍子的手往下滴血,腿脚开始有些站立不住。 但是。 我赢下来的,必须要带走。 除非。 今天死在这里! 肖胖子也从地上站起来了。 我强忍着身躯无限痛苦,承受着疾风骤雨的棍棒,孓然耸立,开始癫狂大笑:“痛快!” 话音之间。 我棍棒横扫。 几声凄厉地惨呼传来。 又几位红棍倒地。 多年以后。 我回忆起这次厮杀的场面,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光头等人,开始目光惊悸,脸上神情露出了恐慌。 他们受伤很重。 有几个人害怕了,已经开始往后退。 势一旦分崩离析。 无法阻挡。 肖胖子面目无比狰狞,身子颤颤巍巍,大吼道:“来啊!再上啊!别怂啊!” 已经没人敢再上前了。 当我们踏着迟滞的脚步,露出杀意腾腾的目光,一步一步向他们踏进的时候。 他们在躲,在颤栗着退缩。 尔后。 能走的走了。 不能走的,将红棍给丢在地上。 丢棍,表示不再打了。 这是对不怕死的我们,彻底臣服。 我将棍子塞进了腰间。 与肖胖子互相搀扶着,往边上走去。 陆岑音等人一直站在我们后面。 路过之时。 陆岑音已经彻底呆了。 而她身边那位疤脸王叔,眼中竟然露出了钦佩之色。 那是来自一位江湖老红花棍郎的注目礼。 我们赢了。 今天,不管裴哥,还是陆岑音,都不会拿走鎏金娃娃。 这就是古董江湖与古惑仔们的不同。 路灯。 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拉扯的虚幻、飘渺。 七八百米之后。 肖胖子再也支撑不住,倒了。 陆岑音的红色轿跑停在了边上:“我送你们去医院。” 我没理会她,对肖胖子说道:“起来!” 一分钟之后。 肖胖子第三次从地上颤颤巍巍起身,扶着我,继续往前走。 到了主路,我们开始招手打车。 但由于两人身上全是血,几乎没有出租车司机敢载我们。 直到后来,我拿出了钱。 一个胆大的司机,才让我们上了车。 送肖胖子去医院包扎后。 我让出租车司机直接送我回到了出租屋。 旧社会红花棍郎约架,若打死了对方,东家会给一笔丰厚费用,让他远走高飞。 现在情况,大部分是打残打废。 报官是可耻的,没人去告。 即便去告,撑死算斗殴。 赢的人去蹲狱,蹲不了多久。 相比丰厚报酬来说,几年牢,人家蹲得起。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利字。 打赢夺宝,宝值万金,古董商永远不会亏待一位好红花棍郎。 只要有利,红花棍郎就会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 我回到出租屋之后。 许清正在刷牙。 她见我浑身伤痕、鲜血淋漓地回来,口中含着泡沫,瞪大了眼睛,无比惊恐。 “小弟,侬怎么……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到家了。 我眼前顿时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然栽倒在地。 等我醒来。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床头柜上有云南白药、纱布、碘伏,还有开了封的退烧药。 我衣服已经全换了。 全身干干净净,伤口处全被细心地包扎好了。 鼻尖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许清双手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醒了,欣喜异常,赶紧将汤放在了床头柜上。 “你醒了?你昨天可真吓死我了,全身是血,发着高烧,还说胡话。” 我问道:“说胡话?” 许清点了点头:“侬岗‘九儿姐,你看到了吗,我没输!’,反反复复讲了一晚上……这个九儿姐是谁啊,是不是你女朋友?” 我有些不好意思,回道:“不是,她是我姐姐。” 许清很诧异,问道:“你还有姐姐?她在哪儿咧?” 我回道:“不知道。” 许清可能以为我不大想说,也不再问了。 她满脸愤懑又关切地说道:“你怎么会伤这么重?谁打的你,是不是胡三?!要是胡三,姐马上去借高利贷雇人,和这个王八犊子拼了!他妈的!港比养子!” 我心中顿时一暖,回道:“许姐,不是胡三,他还没这个本事。” 许清闻言,问道:“那是谁?我跟你说小弟,你不要害怕,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姐也是烂命一条,大不了变成一钵烂土。你说出来,姐一定陪你把这仇给报了!” 我回道:“就是……约架,打了就结束,没秋后算账的道理。” 许清奇道:“约架?” 我不知道咋解释,说道:“许姐,那什么……这事你别问了。” 许清回道:“行,但你有事可不能骗我。” 我点了点头,问道:“我这衣服,谁换的?” 许清回道:“我呀!昨晚给你清洗了一遍,你身上血实在太多了,到处都是伤口……噢哟,你怎么还脸红了,咯咯咯。” 我以为许清叫了医生。 没想到她竟然是自己动的手。 关键是。 我发现自己内裤也给换了。 笑了一会儿,许清白了我一眼,语调略带娇嗔:“姐见过男人多了,我都不害羞,你害什么羞嘛?” 我:“……” 许清瞅着我尴尬样子,身子靠近我,低声地问道:“侬不会还是……处男?” 第三十二章 当给猪吃了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牵扯身上的伤口生疼,顿时呲牙咧嘴的。 许清见状,不再调戏我了。 她赶紧端了床头柜上的汤,开始喂我喝。 我说:“许姐,没那么严重,我自己能行!” 许清非常无语地白了我一眼,说道:“姐姐照顾弟弟,怎么啦?!”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暖心的话语。 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情绪,只得不吭声。 许清非常温柔,勺子舀好汤之后,先轻轻吹一吹,然后喂到我嘴边。 汤非常香甜。 大骨文火熬成,里面还加养血的枸杞、红枣以及提气的党参。 魔都女人特有的精致做法。 可我在喝汤的时候,却有些尴尬。 因为我总要低头。 可许清的上衣很宽松,她每次都要附身…… 有一些炫目。 许清非常聪明。 她瞧出了我的尴尬,反而眼角带一丝调戏的媚笑,非常大方又略带故意地加大了附身的幅度。 天地万物。 一物降一物。 不知道为什么。 我对许清好像一点办法都没有。 万幸的是。 此刻。 敲门之声响了。 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陆岑音。 她手中还提着营养品和药。 外包装看起来非常高档。 许清见到陆岑音之后,转头问我:“侬朋友啊?” 我回道:“算是吧。” 许清从床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衣物:“那行,你们聊吧。” 尔后。 她放下了汤,婷婷袅袅地走出去了。 陆岑音看着许清出去的样子,秀眉微蹙。 她把东西放下之后,喃喃地说道:“一身香水味,熏死人了。” 这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声音非常小。 外人几乎听不见。 我问道:“你来干嘛?” 陆岑音说道:“我来看一下你。不过……看样子你根本不需要,有人照顾得你挺好。” 似乎略带一丝酸。 我有点想笑,回道:“谁照顾我,好像跟你关系并不大。” 陆岑音闻言,大概猜出自己有些失言,回道:“当然跟我没关系。但我却不想你死,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回道:“我现在身受重伤,动弹不得。按照你们陆家的风格,你现在大可对我再来一次拼红花。” 陆岑音冷冷地回道:“裴哥不是陆家的。” 我说道:“他的上司陆小欣是。” 陆岑音闻言,神情有些激动,回道:“她是她,我是我,请你不要将我们混为一谈!” 我没吭声,冷冷地瞅着她。 半晌之后,陆岑音说道:“苏岑,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今天带着最大的诚意来找你。昨天你在江湖窜货场,惊天动地砸挂、赌斗、拼红花,现在金陵古董界已经人尽皆知了,你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按道理,来请你当大司理、大掌柜的,出聘金请你去鉴物的,前来向你买宝的,应该门庭若市才对。但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敢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回道:“知道。废弃工地那场拼红花厮杀,让他们彻底明白过来,鎏金娃娃是四方斋势在必得之物,四方斋吃了如此大亏,一定会不死不休。谁要请了我,就是跟四方斋彻底撕破脸皮。谁要请了鎏金娃娃,等同于请回去一枚定时炸弹。” 陆岑音点了点头:“你本事惊人,也很聪明。” 我反问道:“表扬完了?” 陆岑音美眸无比炙热,满脸真诚地说道:“别人不敢要,我敢!人、物,我都想要!还是第一找你时那句话,你可以随便开条件,我是真心的,你应该看得出来。” 我想了一想,回道:“鎏金娃娃对我无用,让给谁都是让。你今天的样子,不像昨天那般趾高气昂……” 陆岑音闻言,俏脸立马闪过一抹惊喜,打断道:“所以你愿意让给我?!” 我回道:“可以。但前提是,你必须要告诉我,你们姐妹俩非要抢鎏金娃娃的原因。” 陆岑音整个人都怔住了。 好一会儿之后。 她说道:“请人让物,好像没有要弄清楚别人想法的规矩吧?” 我淡淡地回道:“我是赢家,规矩应由我来定。你要质疑,可以直接放弃。” 陆岑音说道:“你……” 她爱说不说。 四方斋已经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我抢了它盯的宝,若现在又把它让给影青阁。 算仇上加仇。 我不在乎四方斋来寻仇,但我必须要弄清楚她们抢这东西的原因。 否则,容易被人稀里糊涂当枪使。 陆岑音咬了一下嘴唇,似乎下了决心,向我解释。 “我父亲病危,他放下了话,想在临死之前看到四样宝物,其中一样,便是鎏金娃娃。我和小欣两人,如果谁能集齐四样宝物,陆家的产业就交给谁,成为陆家新掌门人。除此之外,四样宝物还可换我父亲身上一样天下至宝。” “小欣性格乖张,很不懂事!这些年,她在歧途上越走越远。我没什么权力和金钱欲,但这是陆家百年基业,不能让小欣给毁了,我必须要先抢过来。待小欣长大懂事,我自然会将这些东西全交给她,但现在不是时候。” 陆岑音在说话之时,眼圈泛红,神情无限黯然。 我回道:“好,我愿意让,三百万。” 陆岑音闻言,非常惊讶地看着我:“你……不开高点?” 我摇了摇头:“没必要。” 尔后。 我将鎏金娃娃给了她。 陆岑音眼神中露出一丝欣赏之色。 这种神情,她还是第一次出现。 以前她看我之时,顶多是一种英雄对宝刀的偏爱。 但这次,却是女人对男人的欣赏。 陆小欣将鎏金娃娃收了,从包里拿出来一张支票,刷刷开票、签上名字,将支票递给了我。 一气呵成。 我接过支票,放在了身上。 陆岑音咬了咬嘴唇:“另外一件事,你开多少年薪?” 我笑道:“我只答应让宝,但没答应让人。” 陆岑音奇道:“为什么?” 我说道:“因为你没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我第一次就回复了,你陪我一晚,我就跟你。” 陆岑音闻言,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俏脸绯红一片:“你可真无耻!” 她转身出门。 到了门口之后,她还气乎乎地将带来的营养品和药给提走了。 可还不到一分钟,陆岑音又将营养品和药拿了回来,放在了门边,还撩下一句话:“就当给猪吃了!” 第三十三章 天涯沦落人 陆岑音走后。 许清进了房间。 她疑惑地问道:“她……是不是陆家大小姐?” 我点了点头:“是。” 许清闻言,满脸惊诧:“还真是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之前在电视鉴宝栏目看过她。噢呦……她走得时候还眼圈红、脸红咧,委屈巴巴一副小女人样,小弟你可真有本事!” 眼圈红是因为陆岑音讲了自家姐妹内斗之事。 脸红是我气了她。 但这些都没法跟许清解释。 我说道:“许姐,我把你的伯奇铜鸟牌出手了,三百万。” 许清闻言,笑了笑,压根不信。 她收拾床头柜上的汤,叫我别闹。 我把支票给了她。 许清看了一眼,回道:“胡三那个港比养子,以前经常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小弟,你是好孩子,可不能像他一样!东西丢了也好、换了也罢,姐都说了给你,不在乎的呀。” 我都无语了。 “这样吧……我拿伯奇鸟牌的时候已经说了,换了钱之后,你来决定分配。你把这张支票拿去,抽空去银行取出来,再决定怎么办。” 许清见我说的认真,有些犹疑,将支票给收了起来,笑道:“好,我买菜时去看看你是不是在骗我。” 现在。 整个金陵古董界都知道我砸了裴哥挂、斗赢了他十几条红花棍郎之事。 在我和肖胖子养伤期间,他大概率不会来动我们。 如果他连这一点江湖规矩都不讲,基本上也就告别古董圈了。 但裴哥一定在憋大招。 置我们于死地那种。 无论如何。 这几天我和肖胖子都可以安心修养。 我体质很好,恢复快。 到了晚上,就可以自如行动了。 打了一个电话给肖胖子,他也恢复挺快。 许清这几天因为照顾我,没做任何生意。 可能因为没收入,有时她白天接到电话,也会出去。 但她每次走的时候,有点背着我,估计怕我看不起她。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没拿支票去银行兑换。 或许她可能压根就不信。 傍晚时分。 我正坐在床上调息。 许清却急匆匆地跑回来了,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香汗。 我问道:“怎么了?” 许清问道:“支票是真的?!” 我回道:“从来没假过。” 许清顿时懵了。 半晌之后。 她说道:“小弟,你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我说道:“不是做梦。” 许清瞠目结舌。 尔后。 她竟然拿出了自己的随身小包,拉开了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把包往地上狠狠一甩,颤声说道:“我不干了!我真的不干了!” 包里的东西,口红、丝袜、美瞳、套…… 许清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激动的情绪。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嘴巴一边喃喃地说:“我要回家,告诉我爸,不行,不能告诉他,他会全拿走……我想买好多东西,好多好多……” 到最后。 她竟然蹲在了地上,捂住脸,呜呜地哭了。 哭了好久。 等情绪缓过来之后,她起身抹了抹脸颊上的泪,对我说道:“我去买菜,今晚我们大庆祝!不对!我们去饭店吃,吃最好的。哎呀,你看我在想什么呢,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能走太远……你在家等我哈!” 说完,她撒丫子咚咚咚跑了出去。 半个小时之后,许清拎着一袋子菜,满头香汗地回来了。 她对我说道:“你等一等哈,姐很快的。” 尔后。 她嘴里哼唱着旧魔都的年代小调,在厨房里洗菜、切菜,开始忙活起来。 我瞅着她的背影。 在想。 这会不会是一种家的感觉? 其实,九儿姐厨艺非常好,但她从做饭,也不让我做饭,基本都是带我在外面吃。 她说我们的手,摸千年传承、捏世间万金,不干这种糙活、粗活。 许清心情大好,边忙活边跟我说话。 “小弟,你说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大善事,能遇见你呢?” “古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却文武双全。噢呦……不了解你的人以为你是高攀,但其实是陆家大小姐眼光好,攀了你噢。” “侬不是还有位一直跟着你的朋友伐?叫他过来吃饭呀,我们三个人的大好事,要一起分享才对嘛!姐做菜很快的。” “……” 许清讲得有道理。 这种场合,绝对不能少了肖胖子。 我打电话给他,问他能不能动,能动就一起来出租屋庆祝。 肖胖子闻言,笑道:“苏子,你这讲啥屁话!我即便是爬,今天也要爬过来喝个一醉方休!” 半个小时之后,肖胖子已经到了。 他手里还有绑带,挂在脖子上。 我将他向许清介绍。 许清瞅着肖岚,说道:“肖岚,你们耍在一起,为什么你这么胖,我家小弟咋这么瘦呢?是不是你吃独食了?” 肖胖子回道:“许姐你这儿说哪儿话呢!我现在跟着苏子吃饭,他吃肉,我有喝汤就行。” 许清闻言,格格笑道:“噢呦,汤更有营养咧,难怪难怪。你们坐哈,我很快就好。” 肖胖子不清楚我和许清的关系,低声问我:“苏子,你把这魔都女人办了?还我家我家的,挺特么腻乎啊。” 我回道:“闭上你臭嘴吧!” 很快。 我们刚把餐桌给支愣收拾好,饭菜就上桌了。 卤牛肉、桂花肘、盐水鸭、蜜糖藕、金陵双臭以及几碟时蔬,还有两瓶酒。 肖胖子一见,顿时双眼放光,拿手就去掐。 许清拍了一下他的手,白他一眼:“侬个饿死鬼相,用筷子啊!” 肖胖子笑道:“姐,就你这厨艺,赶得上国宴楼的顶级大厨了,实在太香,我受不了!” 我们端起了酒杯。 第一杯酒,大家竟然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说啥。 就我们三人来讲。 在金陵这种地方,其实都属于社会底层人物。 一起吃饭,倒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即视感。 肖胖子说道:“干脆啥也别说,干了!” 三人一饮而尽。 肖胖子和许清倒一见如故,互相聊得开心,喝酒也喝得爽快。 到最后,肖胖子喝痛快了,干脆把胳膊上的绑带给卸了。 我因为向来很少喝酒,光享受可口饭菜了,对他们说话,有一茬没一茬地答应着。 喝到后面,许清醉意频显,眼中泛着泪花:“我不知道怎么分钱,但这钱是两位弟弟拿命赚来的。姐拿三十万,剩下的你们分了,行不行?” 我和肖胖子顿时面面相觑。 伯奇鸟牌是母猪。 没有母猪,再好的饲料和猪倌,都养不出猪仔来。 肖胖子问道:“姐,你怎么只拿四十万?” 第三十四章 姐的床大一点 许清将杯中酒给喝了,长叹了一口气。 “不怕你们笑话,在老家我还有一位酒鬼老爸,他烂赌成性,一输钱就打人。有一次,把我打得躺床上半个月起不来,还有一次,他将我头摁水桶,差点淹死我。我怕被他打死,就跑出来了。可来金陵后,我没文凭没技术,只能干这行。” “姐起初也赚了一些钱,这房子是我租的。房东人在外地,二千块一个月,当时还租得起。但后来遇上了胡三这个港比养子,他骗了我,还拍了我照片,从我身上抢钱,如果不从,他就会把照片寄到我老家去,我惹不起他……” “后来我实在租不起了,才想到招合租。因为我身上钱全被胡三抢光,没钱寄给老爸,他便空手套白狼去赌,还出老千,结果被人打成了瘸子,一点劳动能力都没得了。而且,他最近还得了肝硬化腹水。” “医生说,他没得救了,可能一年时间存活,只能吃药缓解痛苦。我在老家雇了位保姆照顾他,每月工资一千五,加上生活和买药,四千块。我天天赚钱,但还是不够。我现在想寄二十万回去,让他好过一点,自己拿二十万去做点小生意。” 许清在讲这事之时。 眼眶红的,噙着泪珠。 但嘴角却一直微微往上翘,笑着。 这是一种对命运的不甘与委屈。 以及。 内心深处的不服与倔强。 我们听完,非常不是滋味。 肖胖子说道:“姐,这可不行,你拿大头,我们拿小!” 我也是这个意见。 许清赚钱不容易。 她拿那一点钱,很快就会消耗光。 我打心底不愿她再做这种事。 可许清却说,钱不是她赚的,是我们拿命换回来的,她如果拿大头,会良心不安。 一晚上纠结没结果。 到最后。 许清干脆说道:“要不,我们每人拿三十万,剩下的钱买房子好伐?” 这方案,我们还没想过。 许清说:“这栋房子的房东,他儿子在哈尔滨,不会再回来了,早问我要不要买。我没钱,也没所谓的。但你们两个,可还没成家咧。到时彩礼、五金、婚礼开销……噢呦,可不得了。” “到那个时候,用钱不要太多哦。我估计房子一定会涨价,你们谁先结婚,咱把这栋房子给卖了,即便三分之一,也可以起一笔大作用。” 女人。 对房子的敏感。 与男人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现在回想起来。 许清当时的决定,是多么英明。 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表示同意,让许清去办。 当天晚上。 肖胖子烂醉如泥,澡也没洗,躺在我的床上睡,呼噜声震天响。 许清洗完澡之后,穿着一套清凉无比的睡衣。 她先进了自己房间。 一会儿之后。 她走了出来,在房间门口婷婷袅袅地站着。 “许姐,怎么了?” 我不敢直视她那副蜜桃般诱人的身材。 许清脸上有些红晕,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决心地轻声问道:“你们这样睡得伐舒服吧?” “啊?” 许清转身指了指她的房间:“姐的床大一点……” 我忙罢手道:“不用不用,我可以将就。” 许清闻言,白了我一眼,撩了下未干透的头发,神情带着丝娇嗔:“侬真是小戆度。” 尔后,她转身进了自己房间,空留下一股香味。 这话我听懂了。 你真是个傻子。 傻子不傻子的…… 我现在要洗个冷水澡! 到第二天,我们身上的伤基本都好了。 肖胖子取了钱,去乡下看肖伯。 许清忙着跟房东联系买房的事。 我披了一件衣服出门,打算去买几身衣服穿。 在踏出院子的那一刹那。 我预感到有人会来找我。 日子太过平静,是不正常的。 果然。 还没走出一百米。 一辆轿车停在了我面前。 车上驾驶位下来一位棱角分明,显得正气十足之人。 他礼节性地伸出了手,问道:“请问是苏先生吧?” 我问道:“你是?” 他回道:“我姓崔,我们老板有请。” 我看了看他,点点头,上了车。 在上车之前,崔先生主动替我拉开了后座车门,并将手放在车窗沿上,以防止我撞头。 车一直往郊区开。 他驾驶技术非常稳当。 车内气氛有一些沉闷。 一会儿之后。 崔先生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我,问道:“苏先生怎么不问一下谁请你?” 我回道:“徐老。” 崔先生闻言,脸色有一些吃惊,但转瞬即逝,问道:“为什么?” 我回道:“这是一辆红旗车,属官方或者半官方专用。你手中拇指、掌心部位有厚厚缚茧,左眼比右眼微小一些,这是长期握枪瞄准形成的后遗症,属退伍军人出身。车一直往金大方向行驶,证明请我之人在金大。” “车型、用人以及办公地点,符合身份的,只有徐老。” 崔先生听完,回道:“佩服!” 四十分钟左右,车已经驶进了金大。 穿过教学区后,一直往教职工居住区开。 来到一栋两层小楼的面前,车稳稳地停下了。 崔先生依旧先下车,以标准的挡窗姿势给我开车门。 这是一栋具有浓浓民国风的建筑。 青砖、灰瓦、爬墙虎。 典雅中透着苍劲。 崔先生直接带我到了二楼,先敲了一敲门,说道:“老板,客人到。” 改革开放以来,称呼教授或导师为老板,在高校属普遍现象。 屋内传来了脚步声。 徐老亲自开了门。 他见到我之后,满面红光,转头对崔先生埋怨道:“哎呀,小崔你可真是!苏先生这么重要的客人,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下,我好到门口迎接。” 崔先生闻言,立马退后了两步,微一鞠躬:“对不起老板,刚才苏先生在车内休息,所以……” 我之前确实在闭目养神。 徐老没再说什么,让崔先生先下去了。 尔后。 他笑着对我说道:“苏先生,请进请进!” 我进了房间之后,回道:“徐老不必客气,叫我小苏就好。” 徐老一边泡茶,一边说道:“那咱从此就约定一下,你也不要叫我徐老,直接叫我老徐。” 我回道:“我是晚辈,不敢妄称。” 徐老闻言,呵呵笑了:“也行,我就充一下大!来,小苏,请喝茶。” 我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徐老问道:“茶怎么样?” 我回道:“明前新茶,产自徽州山脉,品相一般,口感微涩,上不得重要台面。但自带一股天然炒茶浓香,属老茶夫独爱,喜欢之人如获至宝。我对茶无特别奢好,谈不上喜恶。” 徐老闻言,脸上欣赏之色尽显:“小苏品茶,像鉴宝一样,稳、准、狠,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回道:“过奖。不过,徐老今天接我来,不会仅仅为了品茶吧?” 徐老喝了一口茶,说道:“当然不是!” 话音毕。 徐老从位置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襟,面色无比肃穆。 他双手握拳,放在后背,低头垂目,半弯着膝盖,往后大退了两步,就要以这种古怪的姿势向我鞠躬。 我一见,顿时大惊失色。 第三十五章 灵官拜退 我赶忙跨前两步,将徐老给扶了起来,不让他鞠躬。 这种姿势。 在古玩江湖,叫做“灵官拜退”。 前面曾说过,鉴宝其实靠身体在吃饭。 讲究五官、手脚、心来感受、品鉴宝物。 老辈鉴宝大师傅认为,身上器官都具有灵气,也叫灵官。 修鉴宝技艺,就是不断强化身体各部位灵气。 刚才徐老双手握拳放后背,低头垂目,膝盖弯曲,倒退两步向我鞠躬,这姿态表示,在我面前,徐老已将身上所有灵官给藏了起来,心服口服,愿意俯首称臣。 这在旧古玩江湖是一种大礼! 往往只在祭拜祖师或者觐见德高望重老前辈之时,才会行“灵官拜退”礼。 我顿时惊讶不已。 徐老是国内古董界泰山北斗级的人物,却因为在窜货场一次打眼,敢抛弃自身所有尊严和荣誉,向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行此大礼。 这是一种气度! 老派江湖鉴宝大师风范,着实让人钦佩。 我说道:“徐老,你若行此大礼,便是将我赶出古玩行当。” 尔后,我冲徐老回鞠一躬 徐老闻言,摇头道:“非也!我老了,古玩江湖,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江湖窜货场上,你技艺绝伦、杀伐果断又大气从容,徐某内心之惊颤,无以复加。” “回来之后,我反思良久,觉得务必请你过来,当面致谢和认错,方不失为人师一场。” 致谢是因为我给他圆了场。 认错是徐老觉得自己当时没当众承认打眼,良心不安。 我让徐老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徐老大可不必如此。陶响球一事,我学艺之时,曾亲眼见过,方才能辨认出来,并不代表我眼力多准。再者,徐老如果当众承认打眼,才愧为人师。” 徐老满脸讶异,皱眉问道:“何出此言?” 我回道:“徐老弟子满天下,跟着你吃饭的人太多了。你若当众承认打眼,自己倒可享清白一生之殊荣,但却等于砸了众弟子饭碗,他们是无辜的。换一个层面来说,你又何尝不是为了一己之虚名,毁人前途,枉为人师呢?” 徐老闻言,神情一震,说道:“小苏你……” 我没吭声。 江湖,血腥厮杀是对仇人。 但对能成为朋友之人,需要人情世故。 徐老显得有些激动,说道:“你小小年纪,却能有如此见识,简直人中龙凤,他日必一飞冲天!小徐,我徐忠茂愿与你做忘年交,若要用得上,甘当成为你蹬马之鞍,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回道:“高攀徐老了!” 徐老闻言,非常高兴,给我倒了一杯茶:“茶盟!” 我与他碰了一下。 两人一饮而尽。 还是那句话,菩萨众人抬,神仙锣开道。 我要成神、要报仇,需要强大人脉。 徐老是国内古董界翘楚,品行高洁、知识渊博,人脉丰富。 无论与他为师为友,都是人生一大快事。 在彻底与四方斋撕破脸皮的情况下,我若不想屈尊于陆岑音,要保障自身安全,徐老一定是好选择。 更关键是。 这是朋友之间帮衬。 而非陆岑音提出来那种大金主与鉴师之间的上下级关系。 徐老说道:“小苏,今天我请你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我回道:“不必客气,请讲。” 徐老说道:“我认识一位好朋友,是个打锣的。他最近弄到了一样宝贝,想请我去鉴定,但我马上有一趟航班去京都出差,实在走不开。这事儿又比较急,今天要出结果。所以,我想让你去帮个忙。” “鉴定费我也交待了,这个请放心。关键是,小苏你既然从事了这行,多位朋友多条路,去认识一下他也是好的。不知道你是否能明白我的意思?” 打锣的,就是混社会的。 类似称呼有很多。 比如,川蜀等地也叫袍哥。 我心中顿时了然。 徐老再送了我一份礼。 在江湖窜货场,我单枪匹马砸挂、赌斗、拼红花。 恨不得对我吃骨啖肉的,除了四方斋,还有思源拍卖行。 徐老所谓他有一趟航班飞京都。 或许是真。 但他在古董界的朋友,哪怕是学生,随便拎出一个来,名头都比我响上万倍,何必专程叫崔先生来接我,让我帮忙? 江湖窜货场一战。 人脉成果,今日已出! 我说道:“明白!日后徐老有什么用得上的,尽管招呼。” 徐老微笑着点了点头:“后生可畏!我今天暂不留你,叫小崔送你过去。等我从京都回来,咱们再好好畅聊。” 我起身与徐老作别。 徐老送我到了门下。 上了车之后,崔先生将车从金大驶出。 崔先生话神情很冷,话非常少。 但来到了夫子庙附近时,崔先生问:“苏先生需不需要先吃点东西?” 眼见临近中午,肚子确实饿了。 我回答好。 两人找了一家附近比较出名的鸭血粉丝店。 点上一份鸭血粉丝、一叠鸭肝、两份卤爪。 正吃东西呢。 我却感觉到了一些异常。 这家店客人比较多。 老板来不及送餐,打好粉丝之后,让客人自己去柜台端。 但有一位长得像瘦猴模样的人,他端完粉丝,吃两口,又去柜台加豆泡,再吃两口,又去柜台加鸭血。而且,每次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瘦猴眼睛都要几不可察地瞄上我一眼。 这人眼睛稍带斗鸡。 我注意到他手指、中指,纤细像两根长竹筷,指甲非常之长。 这是小偷。 我没作声。 只要瘦猴敢动手。 我给他上一堂课。 可转念一想。 好像不大对。 小偷一般偷钱包、手机。 但瘦猴瞄的,却是我衬衫口袋里那枚袁大头。 这枚袁大头是假的。 小时候我干“拖裤党”之时,丛哥给我骗钱用。 后来我一直带在身上,作为不能忘却的纪念。 普通袁大头并不值多少钱,几百、几千块不等。 但有一些稀品,诸如开口贝、英文签字、O记、粗发、甘肃字样等版本,却值不少钱。 我口袋这枚赝品,正是书写有“甘肃”字样的版本。 两千年左右,若属真品,值十几万(后来因为袁大头被炒热,带“甘肃”字样版本袁大头价值飙升百万)。 我原本穿着一件外套。 但因店内有些热,将外套脱了,挂在凳子上,恰好里面衬衫有些透白。 从外面来看,假袁大头上面“甘肃”两个字,非常明显。 这小偷还懂宝? 可当他第三次去加鸭肝的时候,我恍然大悟。 瘦猴身上一股泥腥味。 他是一位盗墓贼! 第三十六章 胜天半子 盗墓贼也叫土夫子。 因常年钻地下墓穴,身上土腥味天然带一股尸气。 土夫子虽然不是专业鉴宝师,但他们天天盗墓掘坟,对袁大头这种简单古玩,哪种值钱,他们门清儿。 偷完死人。 现在准备偷活人了? 我假装不知,埋头吃东西。 瘦猴从柜台拿完鸭肝,朝我们这边走,嘴里说道:“让一让,让一让。” 在经过我身边之时。 瘦猴突然脚一歪,假意碰到了旁边的人。 “啪啦”一声响。 一份鸭肝摔落在地。 他嘴里一声“哎呦”,整个人往我身上靠来。 乘着混乱。 瘦猴那对若竹筷一般的手指,迅疾钳向了我衬衫口袋。 我不着急。 准备等他将假袁大头从口袋夹出来之时,将他手给掐住,来一个人、脏俱获。 当然。 时机要准,下手要快。 我也很想考验一下自己眼力和应变能力。 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瘦猴的手突然被人给死死卡住。 抬眼一看,竟然是崔先生。 崔先生目光无比凌厉,速度疾快,另一只手猛地一翻,将桌面上那碗鸭血粉丝,连汤带粉丝,全盖在了瘦猴的头上。 瘦猴被烫得一声惨呼,头上全是粉丝。 但瘦猴也不是吃素的,为迫使崔先生松手,他迅疾探出两根竹筷一样长的手指,猛地去掐崔先生的脖子。 崔先生见状,转手格挡,脚蹙然一踹。 “哎呦卧槽!” 惨叫之声过后。 瘦猴竟然被硬生生给踹了出去。 他身躯借着地板上鸭血粉丝汤油,滑出了好几米。 我有些发懵。 之前。 我曾判断出崔先生为退伍军人出身,能在苏老身边做事,猜想过他身手应该不凡。 但这几下,属实出乎我意料。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对手。 但肖胖子肯定不会是他对手。 崔先生神情冷峻:“偷东西也不看门口有没有站门神!” 瘦猴虽然被踹,但他反应极快,说道:“你怕是神经病吧?哪只狗眼看到我偷东西了?!” “刚才你手伸进我朋友口袋做什么?!”崔先生厉声问道。 瘦猴一听,反而发怒:“捉奸成双,抓贼逮脏!你个大傻逼血口喷人,还打我,老子今天跟你没完!” 尔后,瘦猴也不从地上起身,竟然迅疾地爬了过来。 那身姿。 像极了一只疯蹿的大老鼠。 这让我想起在吃阴席之时厨子钻地洞的场景。 瘦猴一把扯住了崔先生的裤脚,大声嚷道:“来人啊,快帮我报警啊……这神经病打人,没有五千块钱,今天别想跑了啊……” 这一下。 鸭血粉丝店热闹了。 食客都不清楚刚才情况,他们只看到崔先生突然动手打瘦猴。 瘦猴痛哭流涕,头顶着鸭血粉丝,嘴角流出一丝血,演技又高超,看起来确实能博人同情。 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家七嘴八舌。 总体意思,如果真偷了,搜身之后报警,如果没偷,打了人该赔得陪。 老板也从后厨急匆匆走出来,问道:“有证据没有?” 崔先生刚才出手稍微快了一点,大概也没料到瘦猴会如此无耻,反而倒打一耙,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不过,我瞅见崔先生眼中抹过一丝令人恐惧的寒光。 证据肯定没有。 事情已不可开交。 我蹲在了瘦猴边上,问道:“兄弟,你既扒墙又散土的,真想去铁匠铺走一遭?” 这是江湖春典。 扒墙指小偷,专门扒墙根偷东西。散土指盗墓贼,因为掘坟之后有坟内青土刨出来,为杜绝后患,盗墓贼会将土运走,到各个地方散掉。铁匠铺指公门,旧时大牢镣铐、刀、虎头铡都由铁做成。 我点了瘦猴土夫子的真实身份。 表示若真报警,可不是今天偷东西这么简单。 他肯定不敢去。 屁股糊了屎的人,是不敢脱裤子给人看的。 果然。 瘦猴闻言,神情顿时一愣,他立马停止了纠缠,问道:“天南地北闹八荒,杵哪儿门子?” 天南地北闹八荒指江湖八门,金、皮、挂、彩、平、团、调、柳。 杵门子是问入哪行发财。 我附在他耳边,厉声说道:“挖绝户杵的,你再敢问一句试试?!” 挖绝户杵是指无论你从事哪门,老子都敢让你倒灶绝户。 敢讲这话的,一般两种身份,公门人、玩黑的。 但公门人不可能讲这种话,我意思就是哥们玩黑的,再特么啰嗦整死你。 九儿姐不仅带我下过墓,八门也都耍过一遭。 江湖上那些黑话,我背得比谁都熟。 瘦猴闻言,神情陡变,从地上迅疾起身,拍了拍屁股:“算我今天遭瞎,哥几个回见!” 我以为这句“回见”之后,不会与他再见面。 事实证明。 瘦猴与我缘分还挺深。 瘦猴走后,崔先生表情依旧那么冷峻,说道:“不好意思苏先生,本想保护你,反倒让你来解围。” 我罢了罢手。 对这位崔先生,我始终有一点看不透的感觉。 结了账之后。 我们上车,继续往前开。 一个多小时之后,车到了郊区一座农庄。 保安看了一下车牌,向崔先生询问是哪儿来的客人。 崔先生没说话,拿出一张VIP卡,给他看了一下。 保安当即放行。 农庄里面栽满了花草、果树。 车往里面开,来到一家装修非常别致的农家三层小院,停在门前车库。 车库不大,够停二十辆车左右。 里面却全是清一色的豪车。 下车之后,崔先生依旧向小院门口保安出示了一下卡。 尔后。 他带着我往地下室走。 穿过几扇门,竟然来到了诺大的地下室。 里面有几十个人,男女皆有,乌烟瘴气的。 右手边有一个换码台。 打眼扫了一遍。 麻将、扑克、骰子、压宝几个大门类都有。 玩法也多样, 推锅、打七、爬山、斗地主…… 崔先生跟边上一位保镖耳语了几句。 地下室比较嘈杂,但我还是听到了他说话内容:“通报一下萍姐,徐老推人来了。” 女人? 先入为主。 之前我以为徐老给我介绍打锣人会是男人。 这一点倒出乎意料。 几分钟之后。 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过来了。 她穿一套很显身材黑色皮衣,胸前两坨都快要蹦出来,嘴角叼着一根女士细烟,后面跟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给她拎包。 来到我们跟前之后,她问崔先生:“徐老呢?” 崔先生回道:“去京都了。” 萍姐又问:“他推的人呢?” 崔先生指了一下我。 萍姐转头,打量了我几眼,将嘴里的烟头给甩了,眉头顿时一皱:“艹!崔先生,徐老这是什么意思?上面的人请他来鉴一项重宝,他不来也就罢了。要推人,他好歹也亲自来一趟。我马萍尊重他,但也不能什么货色都往我这儿推吧!这他妈是他刚收的学生?!” 萍姐开口这几句脏话。 大姐大风范尽显。 崔先生神情依旧古井无波,回道:“徐老原话,此人胜天半子。” 第三十七章 投名状 我心头微微一跳。 没料到。 徐老对我的评价会这么高。 我不知道徐老和马萍到底什么关系。 所谓推人。 专门指给你介绍一个比较厉害的角色,你可以将他收归囊下为己所用,也可作为朋友关系,互相帮衬、交往。 从马萍刚才讲话来看。 一位能够凌驾于徐老、马萍两人之上的人,本来请徐老过来鉴定一项重宝。 徐老自己没有来,还顺水推舟将我推了过来。 徐老此举的目的非常明显。 他意图让我通过展示自己鉴宝本事来折服马萍,与她搭上线。 老江湖做事。 地道而沉稳。 马萍听了崔先生的话,神情有些许变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问道:“攻哪项的?” 我回道:“都略懂。” 古玩行当四大项,字画、陶瓷、玉石、杂项。 一般人都只会攻其中一大项,甚至,攻大项中的某一类。有些人,穷其一生,尚无法钻透一大项中某小项。 比如,玩杂项的,他专门玩漆器,对于其它杂项,知道但不能说特别精通。 所以,当别人问他攻哪一项之时,会略谦逊地说“略懂漆器”。 如果回答“略懂杂项”,那就已经算大家了。 你要说四大项“都略懂”。 要么脑子进水。 要么本事真可逆天。 我两种都不属于。 完全属于一种自信。 这种自信。 不是对自己能力自信,而是来自于金陵垃圾同行的衬托。 尤其在江湖窜货场一战之后。 我发现,金陵古董大店,四方斋、影青阁、抱古轩等,不过尔尔。 当然。 徐老的真正实力如何,尚未探底。 我赢他。 稍微带一丝运气成分。 但不管怎么说,我要是鉴定不出来,金陵古董界,几乎会全军覆没。 所以我敢在马萍面前讲这句话。 此话一出。 马萍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尔后,她骂了一句:“艹!这算是小母牛玩倒立,牛逼冲天了?!” 我:“……” 马萍见我没吭声,反而变得对我绕有兴趣,又问道:“你这是准备入局?” 入局,就是让马萍收归囊下,开始跟着她混。 九儿姐要是知道我过来打锣。 她一定会废了我。 还是尸骨无存那种。 马萍这种人,顶破天也就交一下朋友,为我所用。 我回道:“入局没兴趣,来交朋友。” 马萍闻言,突然格格大笑了起来。 她笑得胸前两坨不断地颤动。 笑完了之后,马萍说道:“口气不小啊!那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尔后。 她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把场子给准备一下。” 讲完这句话。 马萍又叼了一根烟,重新回到座位上去打麻将。 崔先生见状,对我报以抱歉的微笑。 我无所谓。 在你没有展示真正硬实力之前,马萍这种态度,已经算给了徐老面子,非常客气了。 我有些无聊。 环顾了一下这个场子。 像这种地下赌坊,我还是第一次来,难免感到好奇。 我发现他们玩得非常大。 牌出骰掷之间。 几万块钱一两分钟就已经没了。 但赌博这种纯粹玩钱的活动,引不起我任何兴趣。 我喜欢玩人。 十几分钟之后。 马萍玩完了一圈麻将,接了个电话,起身便朝我们走了过来。 到了我们跟前。 马萍招了招手,说道:“跟我上来吧!” 一行人开始往上走。 三层小楼,竟然还有电梯。 电梯到了第三层。 马萍开始带着我们走楼梯,往楼顶上露台而去。 崔先生却停下了脚步,说道:“苏先生,我在这里等,有事您叫我。” 我点了点头,继续跟着马萍上了楼顶大露台。 上去之后。 我太阳穴微跳。 大露台上面,搭了遮阳顶棚。 露台两侧,站了十来位保镖,他们齐声鞠躬说道:“萍姐好!” 在露台正中间的位置。 摆放了两口大锅。 大锅里面是烧红了的炭火。 炭火里面还摆放了五六把倒刺着的钢刀。 钢刀锋,此刻已经被烧得通红。 关键是。 两口大锅的正上方,还分别悬空吊着一个人。 这两个人浑身伤痕,身上的衣服全被扒光,只剩下一条四角大裤衩子。 他们的手被绳子捆束在一起。 拴手的绳子往上十几公分,各拴着一尊瓷瓶,绳子绕过瓷瓶颈脖子上,再往上延伸二十几公分,拴在了上面一根粗铁杆上。 两尊瓷瓶。 外形、花色、做工。 一模一样。 有保镖已经给马萍端了椅子。 马萍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手里夹着女士细烟,说道:“既然你今天来交朋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生意很多,古董圈的生意也很大,但我不经常抛头露面,所以你们很少人知道我。” “这两个人,都是包袱军。时运不济,他们行骗,骗到了我头上。我找人把他们请来喝了几杯茶,诺,他们现在就成了这副死样子。” “两人头顶上方吊着的瓷瓶,一件是真、一件是假,我想看一下你的本事。怎么看呢?你站在十米远的距离,辨别出两件瓷瓶真假。出了结论之后,边上台子有工具,你都可以使用,把假的那件,过去用工具给毁了,咱们这朋友也就交成了。” “两人当中,头顶上瓷瓶为真、没掉下火锅的那位,今天也就算活下来了。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可以转头就走。本来按规矩,你要留下一点东西,可你是徐老推来的,这规矩也就免了。” 我转头看了一下边上的台子。 台子上摆放着三样东西。 猎枪、斧头、锤子。 萍姐的意思,让我看出两尊一模一样瓷瓶真假,并用那三样强力工具,把瓷瓶给毁掉。 距离十米远辨瓷瓶真假,考我眼力。 瓷瓶一毁,他们必然会掉下那个大火锅,非死即成重伤,瞧我狠劲。 包袱军因为骗她,导致这样的下场,我与她交朋友,若有欺骗,暗示也是同样下场,看我抗压。 残忍而粗暴! 我冷冷问道:“朋友之间,有来有往。你可以考我,但我若成了,你怎么说?” 萍姐闻言,哈哈笑了。 她吐了一口烟圈:“艹!有点意思!你要成了,我马萍向来说一不二,你若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点了点头,问道:“行。台上的东西,都能用吗?” 萍姐冷哼一声,回道:“艹!可真啰嗦,尽管用!” 这三样东西。 无论用哪样,都能在一瞬间毁了瓷瓶。 必然会弄死弄残一个人。 马萍颇有点让我递上投名状意思。 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踏前了两步,说道:“萍姐,别眨眼。” 第三十八章 穿堂洞 摆工具的是一张六七十年代旧木台子。 可能是临时摆场的时候,刚从仓库搬上来,上面不仅有灰尘,还有不少沙砾。 作为一名找漏、砸挂、摆局行家。 我肯定不会听从马萍摆布。 马萍要我用旧木台子上三样东西。 我偏不用。 被吊着的两位包袱军,眼睛死死地瞅着我,目光中充满了绝望。 他们心里无比清楚地知道。 两人当中。 今天必然要挂掉一个。 而我。 则是那位送葬人。 我缓缓地捡起了旧木台子上面如同豆子一般大小的石头。 马萍见状,顿时满脸布满了不可思议。 尔后。 她神色恢复,冷脸说道:“艹!这尼玛有点意思了!行,看一下你到底有多牛逼!” 我甚至都没走到十米划线的地方。 反而。 身子倒退了几步。 凝神静气,聚力于腕。 对准他们头上两尊瓷瓶,手往前迅疾一弹。 “咔嚓、咔嚓”两声响动。 两尊瓷瓶的肚子,各出现了一道弹孔一般的小洞。 穿堂洞! 两粒石子贯穿瓷瓶而过,带着余势,飘向了远方,落在地上。 跳跃、舞动。 没错。 两尊瓷瓶全都是赝品! 马萍给我设了一个死局。 她根本没想放过两位包袱军中任何一个。 出的考题。 明显带着戏虐、鄙夷。 怀技就是怀雷。 活着才是王者。 死了一钵烂土。 九儿姐教我擒拿格斗杀人技。 之前血战裴哥手下红花棍郎,只算擒拿格斗术,这才是真正的杀人技! 第一次用上了。 甚至。 我可以眼睛蒙上黑布。 耳朵听着风吹绳子的响动之声,用石子去射中瓷瓶。但是,如果这样,就无法保证能穿孔而出,顶多只是砸中或砸烂而已。 有人会问。 旧木台子上不是有猎枪吗,你是不是不会用枪? 我会用枪。 但猎枪里面罐装的,一般都是散弹火药。 这种枪靠后座力进行推射,将散弹给打出,依靠散弹四散射开,来伤害猎物。 如此一来。 瓷瓶必然会四散而裂。 两位包袱军也会掉进下面埋有火红倒刺钢刀的大火锅里。 马萍怎么对付他们。 我管不着。 但让他们作为工具人成为投名状。 我做不到。 瓷瓶穿透小孔。 足可以保证。 在毁坏了瓷瓶的同时,他们不会因此而掉落。 生而为人。 可以狠,但必须善良。 两者并不矛盾。 两位包袱军见状,彻底懵逼了。 尔后。 他们顿时大喜过望。 “萍姐,我们错了!求你说话算话,放过我们!” “对!萍姐,这位小哥完成了你的考题,请萍姐履行约定,求你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众保镖,此刻全微张着嘴巴,神情布满了诧异。 而马萍。 她夹烟的手,烟屁股已经快要烧到手指了,尚不自知。 半晌之后。 马萍竟然面露喜色,大骂了一句:“艹!” 她一把将烟头给丢了,从座椅上迅疾起身,转头对保镖说:“这两个家伙简直踩到了狗屎运,放了他们!” 尔后。 马萍快步走了过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向我伸出了手,热情地问道:“兄弟尊姓大名?” 我回道:“苏岑。” 马萍无比高兴地说道:“徐老简直……这可不得行啊,我改天一定要重谢徐老!兄弟,那件大宝物咱先不鉴定了,能认识你比什么都高兴,赏脸先吃一餐饭?” 我看了一下时间,回道:“饭不吃了,我们干正事鉴宝吧,等下我还要忙。” 先替徐老完成任务。 主要原因是。 我从来没跟马萍这种人打过交道。 在饭桌上,不知道怎么交流。 马萍闻言,神情顿时愣了一下,向我竖起了大拇指:“苏兄弟办事不拖泥带水,敞亮!那行,你先跟我来!” 我跟着马萍,坐了另外一台电梯,只下了一层楼。 这层楼竟然与之前我们上来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 一堵墙面前。 马萍先拍了两下墙。 墙体竟然“吧嗒”一声,翻出来一个小盖子。 盖子里面,内嵌了指纹锁。 马萍手指摁了一下指纹。 锁开了。 原本完整的一扇墙。 此刻却发出了“咔嚓嚓”的响动之声,隐藏式的墙体移门打开了。 什么大宝这么珍贵? 马萍带我进了屋子。 我见到里面竟然有一个人。 这人见到萍姐进来,神情显得非常惊奇,用蹩脚的汉语说道:“萍女士,这位就是你说的徐忠茂先生吗?怎么会这么年轻!” 从口音判断。 樱花国人?! 马萍回道:“坂田先生,今天徐老没来,但介绍了一个人,今天由他来掌眼。” 坂田听到马萍说这话,满脸不可思议,说道:“怎么可以这样?用你们的话来说,这叫王八翻身当锅盖!你们这是在糊弄我吗?我要给你们上面的人打电话,这是不对的!” 马萍闻言,神情显得相当烦躁:“坂田先生,你要打电话现在就打!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位苏兄弟的本事并不比徐忠茂差!你要是不想鉴定,那就等几天徐老回来再说。不过我告诉你,他已经去京都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 尔后。 马萍坐在了沙发上,叼起了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我耳朵很尖。 听到马萍用极低的声音骂了一句:“去尼麻痹的小鬼子!” 当然。 她用的是金陵方言。 我心里一下对马萍有了好感。 坂田闻言,表情有一些生气,但又显得无可奈。 一会儿之后,他走过来,对我鞠一躬:“辛苦了苏桑!” 我说道:“我时间有限,东西拿出来吧。” 坂田从办公桌下面拿出来一个密码箱,抬头看了看我们。 我见到马萍转过了头。 他这是怕我们知道密码。 棒槌做法。 我听一遍声音,就能记住细微差别。 出门若默记两遍,只要密码箱到我手上,基本上能打开。 但我还是转过了头。 密码箱打开。 坂田说道:“苏桑,请上眼。” 他竟然还知道我们古董圈内的行话,看来是一位不好糊弄的主。 我走过去,见到了密码箱里面的东西。 一把宝剑! 我瞅见剑匣子上面的一首诗,有一点愣神。 第三十九章 驭王剑 剑鞘上面,刻着几行金丝小字。 “手持三尺定山河,四海为家共饮和。擒尽妖邪归地网,收藏奸宄落天罗。东南西北敦皇极,日月星辰奏凯歌。虎啸龙吟光世界,太平一统乐如何。” 我从密码箱子里面拿起了剑。 坂田见状,神情显得非常紧张,生怕我摔掉。 我瞅见坂田那副样子,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舒服。 干脆“哐啷”一声,拔出了剑。 剑身龙吟。 微微颤抖。 我还特意舞动了几下剑花。 挥舞之下。 剑体寒光逼人,一股萧杀之气传来。 似乎眼前万千军民汹涌而来,敲鼓吹号,厮杀攻城之声震天撼地。 这是一种触感。 心灵上与宝物意念互通。 坂田大概从来没见过鉴宝师竟然像玩杂耍一般舞动重宝,顿时脸色蜡白,惊道:“苏桑……” 我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停止挥剑动作。 剑横执胸前。 我开始仔细地观摩。 剑鞘上刻诗,鞘体暗中泛光,隐缀龙胆纹,入手沉浑之感,属上好金丝楠木制成。 剑身雕龙,龙雕有四爪,状态无比威武,龙头呈咆哮吟剑尖之姿。 整把剑,材料、工艺均属晚清时锻造典型特征。 更关键是。 剑柄上面,有模糊四个字“禾”、“乃”、“X”、“王”。 第三个字因为磨损的太厉害,已经完全认不清了。 我将剑身插入剑鞘,说道:“天王洪秀全佩剑。” 坂田一听,神情显得既欣喜又疑惑:“苏桑,你为何这样说?” 我转头看了看马萍。 之所以要看一下马萍。 盖因我已将鉴定结论说出,但坂田却硬要我进行解释。 马萍说道:“苏兄弟,你往细了说。” 此话一出。 我明白了。 在此之前。 他们肯定大概也判断出这是洪秀全佩剑。 否则。 这里不会用这么严密的安保措施。 但他们却始终无法用相关证据来锁定这把剑,所以才请苏老过来掌眼。 这在鉴宝行当,叫做“掀红盖头”。 旧时结婚,不到洞房那天,新郎看不到新娘样子。 等于说。 我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姓甚名谁、家在何处、芳龄几何,她也确定要嫁给我。 但是,红纱未揭开,她最重要的容貌,并不知道。 今天其实就是叫我来掀红盖头,给他们最强有力佐证。 我解释道:“剑鞘那首诗,洪秀全所作《咏剑诗》,想必坂田先生此前也查过资料。” “龙乃华夏吉祥物,帝王象征,但龙皆五爪。此剑身上龙却只有四爪,独在太平天国时期出现。因太平天国四大天王,属洪秀全手下开国功臣。洪秀全是龙,四爪代表四大天王,故叫‘驭王剑’。他早期无论佩剑、龙袍都是四爪龙,后因内讧,才改回五爪龙。” “剑柄上第三个磨掉的是‘人’字。秀全两字是由禾、乃、人、王四字组成。洪秀全是广东人,禾粤语同我音,字形像尔,寓意无论是自我称呼,还是别人称呼,他皆属人王。洪秀全非常喜欢这几字,常刻在随身携带物件上。” 马萍听完,赞叹不已。 她讲话直爽:“苏兄弟,胜天半子一词,用在你身上,简直太合适了!” 坂田先是目瞪口呆。 随即。 他神情欣喜万分,冲我深深地鞠一躬:“太感谢了!” 这小鬼子虽然很有礼貌。 但我却觉得很烦他。 因为。 看到这货样子。 我总想起电视剧里面那些杀千刀的丑陋嘴脸。 马萍问道:“坂田先生,还要不要请人过来?” 坂田回道:“不用了!苏先生的鉴词,非常完美!” 马萍说道:“那行!礼拜三晚上九点,我带人送你上金陵码头,上面交给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你到了码头之后,一切事情,与我无关。” 不知道为什么。 马萍讲后面这句话时,声音比较大,生怕我们听不见似的。 坂田又向马萍鞠躬:“有劳了。” 马萍带着我出门。 那扇隐藏墙门关上之后。 马萍丝毫不再忌讳我,骂了一句:“去尼麻痹的小鬼子!” 坐着那古怪电梯,再次回到楼顶。 两个包袱军已经被放了。 马萍问道:“苏兄弟,真的不留吃饭?” 我回道:“不了,来日方长。” 马萍也非常爽快,回道:“行!咱互相留个电话号码,有事尽管CALL我。我马萍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从不差事。” 我点了点头:“再会。” 马萍送我下楼。 崔先生见到马萍亲自送我下楼,神情略显讶异。 但他修养极好,没有多一句嘴,跟着我们下去。 马萍一直非常恭敬地送我到了车边。 而且。 我发现。 自打我露出身手,报出名字之后。 马萍在我面前,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艹”。 改口头禅了? 并不是。 西装革履。 礼貌素质。 永远只会出现在有利益交换的场合。 上了车之后,我对崔先生说道:“烦请回复徐老,今天鉴定之事已了。” 崔先生专心地开着车,回答简洁明了:“明白。” 崔先生送我回了出租屋,与我作别。 回去之后。 我见到许清正在等我。 满满一桌子菜,但是没动。 她有些打瞌睡。 我说道:“许姐。” 许清从瞌睡中清醒,说道:“你总算回来了!” 我指着桌子上的菜,问道:“干嘛不先吃?” 许清说道:“我等你啊,你天天在外面吃饭怎么行?今后我不做那事了,就给你做饭。” 我回道:“你可以打电话给我,不用一直等。” 许清闻言,秀眉微皱:“小弟,你是干大事的,出去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我不敢打电话给你。” 我说道:“那吃饭吧。” 许清给我盛好了饭。 我确实饿了。 而且,许清的厨艺,实在比外面馆子店好太多。 我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许清手撑着脸,微笑着看着我。 我被她瞅得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我吃相很难看?” 许清说:“你真像我弟弟。” 我:“……” 她有些分裂。 像她弟弟,她还三番五次勾引我。 许清见我不吭声,“噗呲”一笑,转身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第四十章 贼惦记 我一看,竟然是一份购房合同。 合同金额两百万。 购房人的名字是苏尘、肖岚、许清。 各占三分之一产权。 许清居然这么快就把这事给办好了! 许清说道:“我在电话里跟房东一说,房东开心坏了,他赶昨天的飞机,从哈尔滨飞到了金陵,还带好了协议。他本来说要卖两百二十万,我杀价杀到两百万,高一分钱我都不买。” “噢呦……房东当时脸都绿了,说我实在太狠了。不过,最终他还是同意了!这两天他会待在金陵,等我们把字给签了,到房管局过户去。我厉不厉害?” 我说道:“厉害。” 许清笑着说道:“我们之前呢,一人分了三十万,现在买房子用了两百万,还剩下十万块钱。这十万块,怎么处理?” 我回道:“你去买衣服、买化妆品、买好吃的,都行。” 许清闻言,嘴巴一翘:“我再占你们便宜就是乌龟王八蛋了!姐三十万都用不完,还是你们两人拿去用吧。” 我想了一想。 我和肖胖子赚钱比她容易多了。 许清现在没事做。 何不用十万块钱来做一点小生意? 我说道:“姐,你厨艺这么好,要不……开一个小饭店吧,我们回来也有饭吃。” 许清一听,顿时愣住了。 她想了一想,回道:“对呀!这样我又省得闲来无聊,你们两个或者你们朋友来,也有落脚吃饭的地方。如果我攒了钱,可以把房子股份退出来了呀。” 我笑道:“退出来也要给你钱。” 许清说:“万一我要是厨艺惊艳整个金陵,还会看上那一点小钱?小弟你真的太聪明了!” 事情敲定了之后。 许清吃完饭,马上就开始风风火火地去看门脸和打探行情了。 我发现一个问题。 有的时候。 穷,并不代表没能力。 很多能力强的人,往往欠缺启动资金。 或者说,受到了家庭或其它束缚。 许姐就属于这种人的典型。 一旦给她机会或解开束缚。 她往往会创造出惊人的能量。 下午的时候,肖胖子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告诉了我一件事。 王大头跑了。 我想了一想,说道:“正常。那天我们拼红花,你墨镜已经摘了。裴哥虽然不在场,但他手下那帮红花棍郎,肯定说出了你的样子。之前王大头骗他,已经将你们父子赶出了金陵。那王八犊子发现受骗,肯定要去找王大头晦气。王大头不跑,就是等死。” 肖胖子问道:“这狗日的怎么不来找我们呢,老子可等着他。” 我回道:“光一腔孤勇没用。你暂时在乡下待两天,看好肖伯,先别回来。” 肖胖子问道:“苏子,那你呢?” 我说道:“我暂时没事。” 这个信心。 其实来自陆岑音。 从在江湖窜货场我和她窃窃私语,到她一直在后面盯着我们拼红花,以及最后她接手鎏金娃娃。 从陆小欣和裴哥视角来看,我肯定是陆岑音的人。 在没彻底摸清我底数之前,他们不会贸然下手。 再则。 东风吹,战鼓擂。 白的、黑的、浑的。 我觉得现在都可以跟他们掰一拜手腕。 当天晚上。 许清因为跑了一天的市场,比较累,没顾得勾引我就早早睡了。 睡到后半夜。 许清突然跑到了我床上。 她身子像小野猫,一下钻进了被子。 更过份的是。 她还速度飞快地抱紧了我,并用被子猛地把我们的头给蒙上了。 许清可是穿着真丝睡衣! 那触感简直…… 我顿时热血冲脑! 突然袭击。 跟我玩这个?! 我刚想说话。 许清却用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 不对! 她浑身在不断地颤栗。 这种颤栗。 应该不是因为抱我太激动而形成的。 毕竟。 她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 许清在害怕。 我低声问道:“怎么了?” 许清颤声回道:“小弟……有鬼,真的有鬼,好可怕……” 四九年之后。 鬼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许清在黑暗中无比恐惧的样子,却不像是假的。 我将被子蒙住她的头,自己悄悄将头探出了被窝。 灯并没有开。 耳朵果然听到了细微的响动声。 “吧嗒、吧嗒……” 像卫生间轻微落水的声音。 也像有人踮脚走路的微动。 这不是鬼。 有人来了。 这是一栋两层加盖琉璃瓦的小楼。 格局比较老式。 一楼是一个厅子,下面有两个房间,一个用来装杂物,一个是厨房。 我和许清住在二楼,房间门对着门,中间隔着一间不大的公共休息厅。 房东在两层楼的窗户上,都装了防盗窗。 而且。 大门背面用老式拴锁,一根大粗铁方块,横穿两扇门那种。 这种锁,哪怕再好开锁技术都没用。 要从大门进,根本不可能。 割防盗窗也不存在。 我睡觉时警惕性很高。 割窗的响动,逃不过我耳朵。 除非。 这人是从楼顶琉璃瓦矮小的老虎窗爬进来。 但那老虎窗太小,顶多只能进三四岁的小孩。 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他又是谁? 莫非裴哥派人来偷鎏金娃娃? 转念一想。 四方斋不会干这事。 我已将鎏金娃娃转给了陆岑音,四方斋肯定一清二楚。 我瞅见了门边的影子。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悄悄拿起了床头柜边上的水杯盖。 影子完全不动。 这人在试探。 试探我们有没有睡着。 许清几乎整个人贴在了我身上。 她身躯不断颤抖,但却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我半闭着眼睛,没空感受许清身子的柔媚,冷冷地盯着房门口。 慢慢的。 他进来了。 脚步声音非常微小。 如同柳絮飘落。 几不可察。 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此人戴着一个黑色面罩,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但这对眼睛,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有一个词叫做“贼亮”。 形容的就是这种眼睛。 我衣服挂在了电视柜边的竖杆衣架之上。 贼在摸我的衣服。 并不是普通小贼那样漫无目的乱摸。 他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 我心中顿时一阵冷笑。 虽然他戴着黑色面罩。 但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气味几乎一样。 鸭血粉丝店那位小偷身上传过来的那种土腥味。 瘦猴土夫子 他还挺惦记我的! 第四十一章 绝不拉稀摆带 土夫子贼心不死。 他在摸我衣服口袋里的那枚假袁大头。 仔细想想也对。 如此悄无声息地摸进来,还能做到不让我发现,普通小贼根本没这个本事。 这个土夫子手段非常之高明。 后来。 我曾问过许清。 为什么连我都没发现这个土夫子,她怎么能够发现。 许清告诉我。 她半夜起来去卫生间。 上完厕所之后,突然听到楼顶上有响动,觉得非常奇怪。 她站在楼梯边上,往上瞄了一眼。 竟然发现有一只像狸猫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正从老虎窗里钻进来。 许清当时彻底吓坏了。 她以为有鬼,立马钻到了我床上。 我不担心土夫子会逃走。 依旧像在鸭血粉丝店一样,等待着最佳出手时机。 土夫子摸到了我那件衬衫,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假袁大头。 他还转头瞄了床上一眼。 我半闭着眼。 他根本不知道我其实已经醒了。 这货还比较嚣张。 他拿着袁大头,在嘴里咬了一下。 尔后,还用一根手指弹了一弹。 袁大头发出轻微叮铃之声。 土夫子确认无误之后,转身出门,身形像极了一只黑暗中的狸猫。 我手中的水杯盖突然出手了! 盖子划破黑暗,猛地敲在了土夫子拿假袁大头的那只手上。 “哎呦”一声惨呼。 “叮当”一声响动。 袁大头掉落在了地上。 土夫子撒丫子就向三楼跑去。 许清顿时吓得惊叫一声,从床上窜了起来。 “待着别动!”我说道。 我迅速从床上起身,披起了外套,捡起地上那枚假袁大头。 也不往楼上追他。 直接下楼。 我打开一楼大门、开院子门,乘着夜色,往外面跑去。 土夫子之所以不选择从一楼逃跑,因为一楼不仅要开大门后面方铁柄横锁,而且外面还有个院子,院门铁栅栏也上了锁。他开锁会严重耽误时间,若翻铁栅栏而出,又担心被我给逮住。 他选择从楼顶琉璃瓦老虎窗出去,可以翻出屋顶,下到边上院墙,沿着院墙一路奔逃。 正常人第一反应,会往楼上追,但上楼之后,根本无法爬出老虎窗,只能眼睁睁看他溜出老虎窗逃走,耽误抓他的最佳时机。 这是绝顶聪明反追踪手法。 危急时刻,这位土夫子利用了自身最大优势:缩骨功。 当真是小看了他。 可惜。 我不属于他判断的那一类正常人! 根据推测,我们房子院墙往外延申,与临街的老围墙相交,形成T字形结构。 不管是院墙还是临街老围墙,有十几米高。 土夫子此前之所以能够不通过院门、大门进入我们的房子,一定是从临街老围墙一个豁口爬上去,再一路沿围墙走到我们房顶的老虎窗前,翻窗而进。 在没有追踪压力的情况之下。 土夫子一定会原路返回,从临界老围墙豁口爬下,再顺街道跑路。 我很快就跑到了两百米远临街老围墙豁口之处。 果然。 豁口处有一根虎爪绳。 我将虎爪绳给卸了,躲在了边上一颗大树后面。 十来秒之后。 我听到了气喘吁吁的声音。 土夫子已经按原路返回到豁口来了。 当他来到豁口边上的时候,见到绳子不见,彻底懵逼了。 “干!哪个傻逼!” 瘦猴大骂了一句。 但他脚下并没停留,立马顺着临街老围墙,往前面继续狂奔。 借着老围墙边上茂密树木的阻挡,我也猫着身,往前面奔去。 临街树木全是阔叶林,叶子无比茂密。 瘦猴人在十多米高的墙上,不仅看不见我,而且,他速度还没我快。 我已经提前到围墙的尽头之处。 这是一条小巷口。 比沿街围墙稍微矮一些,大概八九米。 我背靠拐角处,等着他。 这个瘦猴。 我在鸭血粉丝店算比较客气地放他一马之后,竟然还敢来偷东西。 一来,证明这家伙的胆子极大。二来,我今天坐着崔先生的车,去了马萍庄园,他竟然还有本事跟着,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要么他跟踪手段高超的吓人,我根本发现不了。 要么他是别人派过来的,早就盯上了我,知道我住在哪里。 不管基于哪种原因。 我今天必须搞定他! 一旦让他走了,可能就给自己埋了一颗定时炸弹。 十几秒之后。 瘦猴来了。 他先瞄了一眼墙体高度。 忽然之间! 瘦猴两根长长的手指甲猛地插在了墙体之上。 尔后。 他竟然让两根手指受力,整个人从墙上垂了下来。 嘴巴一声低喝,脚步几个快蹬,跳到了地上。 这一套手法。 让我震惊不已。 这虽然是老墙体,里面有一些小孔隙,但单纯靠两根手指承受整个人的力量,还闲庭信步地翻下来,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瘦猴翻下来之后,背靠在墙上喘气。 我捏着那枚假袁大头,慢慢地探出手,放在他眼前晃。 瘦猴见状,整个人都傻了。 他转眼一瞅见是我,大骂了一声:“干!” 瘦猴转身就跑。 我猛地跨前,一掰他肩膀。 瘦猴竟然哧溜一下,整个人一矮身,外套被我扯下,但他人已逃脱,往前疯跑。 好一招金蝉脱壳! 按他那速度,追肯定追不上。 我猛一抬脚。 脚下踢起一块飞石。 飞石迅疾击中瘦猴后背。 瘦猴“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我猛地冲了过去,抬拳就打。 哪知道。 这货在地上还能像泥鳅一样挪动,他往边上一滑,脱离我控制,反手将锋利无比的指甲向我的喉咙刺来。 好本事! 我侧身让过,猛然退后。 乘此机会。 瘦猴拿出一瓶像喷雾剂一样的东西,朝我狂喷。 无奈之下。 我只得再次狂退了两步,避免中毒。 瘦猴见摆脱了我,往前疯跑了十几米。 可这是一条死巷子! 我正准备瓮中捉鳖。 让我无比震惊一幕出现。 瘦猴整个人突然像壁虎一样,速度飞快地开始爬墙! 我立马抽出之前拿到的老虎爪,朝他猛地一甩,勾住他腿部之后,往下一扯。 “卧槽!” 瘦猴被我从墙上硬生生拽下来,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那支喷雾剂也滚落好几米远。 我狂扯老虎爪,将瘦猴呼啦啦往身边狂拉,待拉近之后,手往上凶狠一抖,借力把他身子给扯了起来,手迅疾地掐住了他的喉结。 “好汉,我服了!” 瘦猴憋着嗓子说道。 我猛地掀开了他的面罩,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瘦猴被我掐得面目扭曲,涨红了脸,无比艰难地回道:“认栽……要杀要剐随便……盗门汉子,绝不拉稀摆带!” 拉稀摆带是川语。 原话是“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意思是栽了就服,随你怎么摆弄,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后来经常被混江湖的人引用。 倒像一条汉子! 我放开了他。 瘦猴捂住了脖子,不断地咳嗽。 等他咳好了,我厉声问道:“为什么盯着我不放?” 第四十二章 言而无信 瘦猴闻言,露出满脸吃了屎的表情,说道:“咳咳……偷东西而已啦,哪儿那么多狗屁原因。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今天没啥好说的!老规矩,你来吧!” 江湖八门。 如此讲规矩的盗门中人不多了。 以前老盗门中人,盗术不精被抓,如果人家不放过,剁手斩脚挖眼,绝不认怂不求饶不招供。若能做到这几点,哪怕是残了废了,同伴会认为这是一条血汉子,一直养他到死。 看来。 瘦猴仅仅是偷东西。 我回道:“你走吧,今后别再来烦我就行。” 瘦猴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是……兄弟,你这样直接把我给整不会了!合着你是在羞辱我呗?” 我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 让他走,这货竟然觉得我在羞辱他。 我说道:“没那意思。你身手一流、气概很好,我也没什么损失,跟你耗着没意思。” 说完,我将老虎爪还给了他。 瘦猴接过了老虎爪,整个人愣在原地。 我转身往回走。 瘦猴却说道:“等一下!” 我回过头,看着他。 瘦猴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够意思!我叫卞五,江湖人称‘钻地猴’,高攀交个朋友。今天你敬我一尺,日后我还你一丈!但凡兄弟要用得上卞五,你说话,不差事!” 我倒真想结识一些盗门的朋友。 卞五是一条讲规矩血汉子。 我回道:“苏尘。咱互相留个手机号吧。” 一摸身上,发现放外套的手机已经不见了。 卞五见状,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干习惯了。” 说完,他直接从兜里掏出了我的手机、钱包、钥匙。 除了我手里一直在捏着的那枚假袁大头,身上其它有用的东西,竟然在刚才短短打斗过程中,全被卞五给薅光了。 我无语到了极致。 卞五并非盗术不精。 而是他几次很不凑巧,碰到了我这个鼻子极灵,能闻着味,又非常敏感的人。 我接过那些东西,与他互留了手机号。 卞五说道:“苏兄弟,你是哥们出道以来第一次失误,佩服!” 我回道:“我运气好而已,你也是第一个跟踪了我一天,我却没有任何反应的人。” 卞五闻言,哈哈大笑:“彼此彼此!我之所以今晚再次来,全因为白天折翅之后,觉得很没面子,钱不钱无所谓,主要是心里不服,想再闯一次英雄关。” 我回道:“那枚袁大头是假的,但我不能给你。你要是喜欢,改天我送你几枚真的。” 卞五爽快地回道:“好!改天我们一起喝酒!我已经欠了你两次大人情,还是那句话,有事你说话!” 尔后。 卞五冲我一抱拳,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回到房子。 发现许清身上披了一件外套,站在门口,双手反复捋着胳膊,正焦急万分地等我。 许清说道:“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报警了!” 我问道:“你不信我本事啊?” 许清闻言,白我一眼:“信啊,但你本事再大也对付不了鬼啊。” 我说道:“许姐,那不是鬼,是一个小偷,被我给赶跑了。” 许清非常诧异,喃喃地说道:“小偷?不可能啊,小偷怎么能钻进那么小的窗子……” 我没再说话,直接回了房间。 一会儿之后,许清上来了。 她站在我房间门口,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 我问道:“咋了?” 许清说道:“小弟,我真的有点害怕,不敢一个人睡。今晚……我睡你房间行不?姐可以向你保证,绝不调戏你!” 她神情非常认真,都快要举手发誓了。 看来她是真的害怕了。 我回道:“行吧。” 许清闻言,开心怀了。 她立马将门给关了,站在屋子里,对我呵呵傻笑。 我被她笑得有点发毛,指着床说:“你今晚睡床,我睡凳子。” 许清问道:“凳子怎么睡?” 我将几张凳子给拼了起来,拿了个枕头,仰靠在了凳子上。 别说凳子了。 以前九儿姐为了练我胆子,还让我睡棺材,里面有一具刚下葬不久的尸体。 许清见状,非常无语:“你真是个胆小鬼!” 说完,她关了灯,钻进了被窝。 我不是胆小鬼。 许清那风姿绰约的身材,无比魅惑的长相。 如果我跟她睡在一个被窝,不出点啥事,我简直禽兽不如。 不过。 房间有一个女人在睡,空气闻起来香香甜甜的,确实比较舒服。 十几分钟之后,许清从被窝里抬起头,看了看我,柔媚地问道:“小弟,你睡了吗?” 我没吭声。 她又重新睡了回去,但在被窝里面辗转反侧,似乎睡不着。 又过了十几分钟。 许清开始说话不算话了。 我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许清发来信息:“你别装睡了,不想跟我说话,我们发信息聊会儿天呀。” 我回道:“聊什么?” “随便哦,我就是睡不着,侬晓得吧?” “知道。” “你知道个啥?” “那你说。” “我真说了?” “嗯。” “姐……想要了。” 我一见信息,血腾地一下往上涌,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在那么一刹那。 我非常想翻身上床。 但我内心始终有一个念头。 不应该和许清发生男女之间的关系。 尽管许清一直在主动,但如果我应了,我总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她。 一个强者。 欺负一位无比信赖、倾心依附你的弱者。 这个念头非常荒谬。 但它却一直根植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我回道:“你言而无信。” 许清见到信息,气得用脚微跺了一下床,回信息:“删信息吧,胆小鬼!”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 楼下大门突然传来“砰砰砰”声音。 我和许清都被吵醒。 许清睡眼惺忪:“谁呀?” 我摇了摇头,起床掀开了窗帘。 昨晚回来的时候,我忘记关院门了。 陆岑音在院子里,边上停着那辆红色轿跑。 她朝着我房间的窗户望来。 要命的是。 许清这个马大哈,她此刻也凑了过来,站在我身边,与我一起往下看。 陆岑音看到我们两人都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在同一个房间,她脸竟然立马泛红,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到。 我很无奈。 只得去卫生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下了楼。 来到了陆岑音边上,她神情显得很不爽,说道:“你好像乐不思蜀啊!” 我回道:“我说自己什么也没干,你信吗?” 陆岑音回道:“你当我是傻子呢?” 我说:“行,我干了一晚上。” 陆岑音闻言,显得很恼怒:“关我什么事!” 我问道:“你来这里,应该还有其它事吧?” 陆岑音说道:“当然有事,你跟我上车,十万火急的事!” 这是我第一次坐上她的红色轿跑。 车里面有淡淡的清香,和她身上味道一样。 车头还摆放了几只会摇头的海绵宝宝。 没想到。 表面看起来风姿飒爽、杀伐果断的陆家大小姐,竟然还有如此小女人的一面。 她带我来到了一家茶庄,直接进了包厢。 包厢门口,站着疤脸王叔。 这次王叔见到我,虽然已经没了前几次的仇恨,但眼神依旧冷漠。 一进入包厢。 陆岑音问道:“你昨天去找马萍干什么?!” 第四十三章 交叉勾芡 一听到这话。 我顿时沉脸了:“你跟踪我?” 陆岑音回道:“你的本事,我跟踪不了你,但我自然有渠道会知道。” 我想了一下。 迄今为止。 除了瘦猴卞五,好像还真的没人跟踪我成功过。 那天去马萍处。 卞五、崔先生…… 难道其中有她的人? 好像都不大可能。 我冷声问道:“你派了下眼子在马萍那里?” 陆岑音闻言,俏脸有些紧张,低声道:“你小点声!马萍不属于真正古董界的人,她势力庞大,什么生意都敢做,杀人不眨眼,人称‘金陵马三娘’。她还根本不讲规矩,要惹毛了她,死无全尸,你最好少跟她接触!” 我寻思前面几句倒是真的。 但马萍不见得会不讲规矩。 至少。 在我判断出两尊瓷器是假的之后,马萍信守承诺,把那两个包袱军给放了。 我说道:“你既然知道马萍不好惹,还敢派人去?” 陆岑音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我一个问题:“小欣已经查出来砸阴席的人是你,加上你在窜货场对四方斋所展现赶尽杀绝的手段,她现在双目泣血,恨不得马上除掉你。但这几天却一直风平浪静,裴哥也不敢来找你,你知道为什么吧?” 我回道:“因为你?” 陆岑音说道:“我只是其中之一。在小欣的眼中,你身份太扑朔迷离了。你与公家、苏老、马萍、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现在根本摸不准,所以小欣一直按兵不动。” 水已经彻底浑了。 这是我想要的。 配合公家砸阴席、窜货场给苏老台阶下、将鎏金娃娃让予陆岑音、与马萍交往。 无论哪一项。 都能让四方斋投鼠忌器。 马萍?! 我脑子突然一闪:“陆小欣也派了下眼子在马萍那里?” 陆岑音樱唇抿了一口茶,美眸清冷,回道:“对!” 我顿时心中哑然。 “你们又在盯宝,这宝物是你们父亲病床上想见到的四样宝物之一。” 陆岑音闻言,神情显得非常急切。 “你去了马萍那里,一定见到了,对吗?!” 这小妞脑瓜子非常聪明。 我要是顺着她的话,肯定把什么老底都给掏出来了。 我回道:“你别老想来套我。你今天既然找了我,干脆就实诚一点,打开天窗说亮话。” 陆岑音闻言,咬了咬嘴唇,说道:“好!那是一把驭王剑,确实是我父亲想要的四样宝物之一。驭王剑历经辗转流离,到了一位上层人物的手中。因此人身份原因,他捂了好久,一直不敢出手。但没想到,前段时间,他竟然将剑卖给了坂田。” “坂田拿到了驭王剑之后,欣喜若狂。他要带剑回国,一要确认驭王剑的真伪,二要保证驭王剑运走时的安全。于是,卖剑之人找到徐老来‘掀红盖头’,找到马萍来护宝。” “而无论是徐老和马萍,他们对卖剑之人的要求,都有着无法抗拒的理由。不知道你明白我意思没有?” 我再不明白就是傻子。 这位卖剑人。 身份地位完全凌驾于徐老、马萍之上。 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 难怪徐老会借故去京都开会。 也难怪马萍显得对坂田那么烦躁。 按照文物法,文物是不能私自出卖给外国人。 驭王剑可是金陵标志性的文物。 若流失。 无疑是一项重大国宝损失。 从徐老、马萍态度来看,他们均很反感此事。 我问道:“你们想夺下来?” 陆岑音非常坦率,点头回道:“小欣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驭王剑是金陵重宝,即便不是父亲想要,我一定不能让它离开金陵,否则这是金陵古董圈的奇耻大辱!” 我对陆岑音认识又多了一层。 半晌之后。 我问道:“那你知道坂田什么时候走吗?” 陆岑音回道:“礼拜三晚上九点,金陵码头。” 我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天马萍跟坂田说的那句话。 “礼拜三晚上九点,我带人送你上金陵码头,上面交给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你到了码头之后,一切事情,与我无关。” 按道理,这事本来应该很机密。 但马萍当时却特意加了重音,好像生怕我不知道。 我再问道:“你实话告诉我,坂田离开的消息,谁透露给你的?” 陆岑音闻言,倒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手指写了一个字。 “徐”。 我心中顿时一惊,指了指桌上的字,问道:“他知道陆家打算干这一票?” 陆岑音点了点头。 我恍然大悟。 这个老狐狸! 玩一剑双雕! 一来,徐老文人清高,他不肯过去为坂田鉴宝,特意做顺水人情,让我去展示手段,并借机让我结识马萍。二来,他不想让驭王剑流失海外,故意将坂田离开的准确时间透露给了陆家。 而马萍。 这位号称“金陵马三娘”的人。 她在密室讲得那句重话,是不是故意表明,她只管送坂田到码头,到了码头之后一切不管?莫非她希望借我之口,告诉外面金陵古董圈想夺宝之人,只要不让她为难,她也不会让夺宝人为难? 如果是这样。 马三娘挺仗义! 交叉勾芡的局面。 我问道:“那你在担心什么?” 陆小欣回道:“担心马萍!即使我和小欣加起来,都没有硬碰硬对抗她的实力,更不用说现在我们各自为战。你的本事,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需要你帮我!” 我不置可否:“你下眼子肯定看到我和马萍称兄道弟,不担心我已入伙马萍?” 陆小欣闻言,神情顿时一愣,斩钉截铁地回道:“不可能!” 我问道:“为什么?” 陆小欣白了我一眼:“就你那臭脾气,连我都……” 说到这里,陆小欣咬着嘴唇不吭声了。 我笑道:“告诉你一件事吧,马萍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任务是将坂田送到金陵码头,之后发生什么,她不会再管。你最佳动手时间,应该是坂田到了金陵码头之后。” 陆小欣惊道:“准确吗?” 我点了点头。 陆小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激动,喃喃地说道:“这消息实在太重要了……” 尔后。 她又重新坐下来,美眸充斥热忱:“苏尘,我现在力量很薄弱,需要你帮我!无论多少价钱,你随便提,只要我出得起。” 我没吭声。 陆岑音见状,似乎想到了什么,俏脸顿时变得愠恼:“难道你还想我陪你睡一觉?!” 我瞅着她气得有点微颤的胸脯,实话实说:“嗯。” 陆岑音一听,气得不行,鄙夷地说道:“我不要你帮!” 她拎起了包,转身就走。 我抓住她的手,淡淡地说道:“你听我说完。” 陆岑音用劲想甩开我的手,大声呵斥道:“你放开我……有什么好说的。” 我回道:“这次不要你钱,也不要你陪我,我帮你。” 陆岑音闻言,停止了挣扎,美眸瞪得老大:“为什么?” 我将桌上的茶一口喝完,茶杯重重地放下,冷声说道:“因为我看小鬼子不爽!” 第四十四章 大缺点 盗亦有道。 更何况我。 国内古董江湖厮杀拼斗。 这是我们自己定的规矩、玩的游戏。 可别人要来搅局,除了一巴掌锤翻他,别无选择。 以前肖胖子干包袱军,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拉洋片”。 所谓“拉洋片”,也叫做“拉洋骗”。 装成古董商人,搞到古董赝品,联系上那些觊觎华夏古玩的洋人,骗他们是元青花、西周青铜器、王羲之书法…… 干成一票之后,立马跑路。 在骗钱的同时,也算出一口恶气。 上世纪华夏国贫民弱,不少国之重宝被这帮洋人给弄走,至今流落未归。但凡有良知的古董人,心中无不愤懑。 陆岑音秀眉一挑,露出难以描述的神色。 半晌之后。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没看错人。” 我放开了她,回道:“但事先说明,我们这次是合作,并不是跟你。你若要让我跟你,条件依然……” 陆岑音闻言,羞得俏脸通红,大恼道:“好了,你别再说了!” 我:“……” 当调戏成了一种习惯。 根本停不下来。 就好像。 许清调戏我。 陆岑音重新坐了下来,白了我一眼:“怪物!” 我问道:“谁怪物?” 陆岑音说道:“你怪物!你知道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吗?” 我问道:“什么形象?” 陆岑音回道:“破赌串摊,你就是一个有本事的小混子。砸阴席,你是公家人。江湖窜货场,你是疯子。废弃工地拼红花,你算一条汉子。在出租里,你就是……就是不挑食的猪!” 我有些生气了:“你不要乱说话,许清是我朋友!” 大概陆岑音见到我很不高兴,没再继续讲了。 我说道:“唠点正事,你之前打算怎么动手?” 陆岑音闻言,解释道:“坂田准备礼拜三晚上从马萍庄园出发前往金陵码头,码头上肯定有人在接应他。坂田上船之后,船开往魔都,再到樱花国。” “接应坂田的人,大概率是樱花国人,如果闹出点事来的话,会比较大。所以要动手,在坂田没到金陵码头之前最为合适。我原本打算,在坂田前往金陵码头的路上,采取‘点地炮’方式,夺了他的东西。” “不过,这样很容易暴露,一旦暴露,肯定会跟马萍硬碰硬接触,所以我想请你帮忙。但今天你透露这个消息之后,肯定要改变方案,具体怎么办,我还没想到。” “点地炮”,就是派人跟持宝人故意发生冲突,乘现场混乱之际,下手夺宝。 旧社会,办法就比较多了。 派送葬队伍拦车的,假扮村民设卡收保护费的、挖坑弄陷阱的,甚至,还有晚上装神弄鬼的,不一而足。 历史上最著名的点地炮夺宝。 《水浒传》里智取生辰纲! 吴用设计卖毒酒,将生辰纲一众宝贝全给夺了。 陆岑音确实是难得一员女将。 这种方式她竟然敢想。 我说道:“马萍是打锣的,你点地炮点得再隐秘,她也一定会查出来。” “即便你真的点地炮夺了宝,上面交待马萍的任务没完成,不仅她要找你麻烦,那位卖宝的大神,也要找你麻烦,陆家今后别想安身了。” 陆岑音闻言,秀眉紧蹙,问道:“那怎么办?” 我回道:“我估计,卖宝大神对坂田的安全承诺,仅仅只到金陵码头。既然要干,屁股一定要擦干净。我们不仅要规避马萍,还要规避那位卖宝大神。最佳时机,应该是坂田到了码头,樱花国人接应了坂田之后。” 陆岑音问道:“你有什么好想法没有?” 我想了一想,问道:“你妹妹陆小欣打算怎么做?” 陆岑音闻言,顿时神情黯然:“本来这个时候,我和小欣应该联合起来。我曾经试探过她,但她视我为水火,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我回道:“你容我想想吧。” 我们一起出了门。 疤脸王叔一直在门口站岗。 三人出门之后,陆岑音想去开车。 正在此时。 一位留着杀马特发型的小年青,骑着摩托车飙车,速度非常快。 他根本没有看到陆岑音,要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我迅疾伸手,立马回扯陆岑音。 陆岑音娇呼一声,被我给用力扯倒在后面。 我寻思那辆红色轿跑肯定是要被摩托车撞废了。 谁知道。 耳听“咔嚓”一声巨响. 随后一句惨呼声传来。 转头一瞅。 疤脸王叔几乎与我同时出手。 不过,他竟然一脚踹翻了摩托车。 杀马特小年青倒在地上,满头满脸全是血。 我惊诧不已。 一来,震惊于疤脸王叔的武力值。难怪那天江湖窜货场,陆岑音就带了他一位红花棍郎,疤脸王叔竟然如此厉害。二来,我第一反应是去扯陆岑音,避免她不受伤害,但疤脸王叔的第一反应,却是将伤害陆岑音之人直接踹翻,不怕人家死。 真尼玛狠! 这就是我与一位护宝老红花棍郎的不同。 在没受到伤害之前,我会选择防御。 一旦受到伤害,才会反击搏杀。 但疤脸王叔不一样,他第一选择是直接将有威胁之人扼杀在摇篮。 杀马特青年根本起不来身,在地上痛苦哀嚎。 陆岑音赶紧跑过去,问他有没有什么事。 杀马特青年说不了太多话,只是一个劲地骂“傻逼”、“卧槽尼玛”之类的脏话。 能骂人,代表问题不算太大。 疤脸王叔看了看我。 眼神中充满了挑衅。 不过。 这种挑衅,没有鄙视的意味。 完全是一种想与高手决一雌雄的欲望展示。 我没理会他。 陆岑音说道:“王叔你太冲动了,赶紧送人家去医院检查,咱们该赔多少就赔多少。” 王叔回道:“知道了,大小姐。” 上了陆岑音的车之后。 我说道:“王叔身手很不错。” 陆岑音闻言,神情有些讶异,反问道:“你也有服别人的时候?” 我回道:“不是服,陈述一个事实。” 陆岑音浅笑道:“那天你拼完红花,王叔跟我说,你身手一流,可惜有个大缺点。” 对来自高手的点评,我也感兴趣,问道:“是吗?” 陆岑音回道:“王叔说你的缺点在于,不肯下死手。他说你在拼红花之时,其实完全可以废人,这也符合老江湖拼红花的规矩,但你整场却没废一个,导致一场战斗拖延了不少时间。” 我:“……” 陆岑音又轻叹了一口气:“王叔是练八级拳的,从他祖上开始,就是陆家的护宝红花,一直对我忠心耿耿。可惜,王叔有时比较冲动。” 八级拳、咏春拳。 传统武术当中唯二可以上擂台进行自由搏击的拳术。 至少我这样认为。 到了出租屋,我下车之后。 陆岑音打开了车窗,递了一样东西出来:“藏红花油,你手臂的伤还有些淤青。” 我接过东西,看了看牌子,还是崇拜大象那个国家生产的,问道:“这么好的东西,竟然给猪擦?” 陆岑音俏脸顿时绯红,伸手就想抢回来。 第四十五章 酥小许烧菜馆 我将藏红花油放进口袋,说道:“谢谢!” 转身进了院子,发现许清正在指挥着人搬桌子,干热火朝天的。 我问道:“姐,你这是在干嘛?” 许清见我回来了,笑道:“我们的饭店,后天就要开业啦!” 我惊道:“真的假的?” 许清无比开心地解释道:“可不要太真哦!饭店就在三前街上,位置好好。前一位老板转行干装修去了,装让费只要八万,里面锅碗瓢盆餐桌一应俱全,就差个收银台,我打算把这桌子当成收银台。剩余的两万块,刚好买原材料!” “我自己来干厨师,再打算请一位服务员小姑娘,苍蝇馆子,在乎的就是口味。只要口味好,翻台率高,辛苦一点,一定能赚上钱!” 许清脸上荡漾着希冀的光彩。 这光彩无比照人。 比她任何时候都有魅力。 我说道:“太好了!我一起来帮忙吧!” 尔后。 我撸起了袖子,准备跟工人一起抬桌子。 许清见状,一把扯住了我,白了我一眼:“你是干大事的,怎么能干这粗活?而且也没啥活儿可干,全都是现成的东西。等开业那天,你跟小胖一起来店里庆祝,我们仨不醉不归。” 我笑道:“好!” 许清一拍脑袋,说道:“你看我这记性,简直不要太差噢。我给饭店起了一个名字,叫做‘酥小许烧菜馆’,你觉得怎么样?” 这店名还真不错。 不落俗套,略带一丝典雅。 关键是。 许清炸桂花酥一绝,契合饭店的特色。 我回道:“挺好听的!” 许清说道:“这三个字,是我们三个人的姓组合在一起呀,你没反应过来?” 苏肖许。 酥小许。 我顿时讶异的不行。 许清见我闷不吭声,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忐忑地问道:“是不是……不好听?我瞎取的,小弟你要是不喜欢,我马上给换了。” 我忙不迭地回道:“不是不是,姐你真的太棒了,我没想到你能取出这么好的名字。” 许清闻言,像受到了家长表扬的小学生,神情竟然有一些害羞,低头说道:“哎呀……姐也没啥文化,你不笑话姐就行。” 我可以想象。 许清在平日里,肯定绞尽了脑汁在想饭店的名字。 难在于。 她还一定要把我和肖胖子的姓给加上,还特意将我们姓放在了前面。 许清之前是做小姐的。 但我觉得,她真的比任何人都单纯、干净。 我说道:“姐,那你先忙吧。开业那天我和肖岚,肯定会来咱店里好好暖店。” “好嘞……”许清笑道。 她转头开始继续指挥工人:“来来来,把桌子往门口的三轮车上搬。噢呦……侬伐要这么重手嘛,我里面可请了一尊财神爷,碰坏了可不得了……” 我回到出租屋,打电话让肖胖子速度赶回,来活儿了。 在等肖胖子期间。 我仔细复盘了一下整个事件。 以那天所见到庄园里的安保严苛程度,马萍这次护送坂田,一路上肯定也会布下相当严密的护宝队伍。到金陵码头之前,肯定不适合动手,即便是成功,后续也会麻烦不断。 毕竟,上面那位卖宝大神对坂田的安全承诺,就是到金陵码头。 点地炮必须在坂田到了金陵码头之后。 这个时候,有两个时间节点,一个是双方交接之时,另一个是上船之后。 按常理,交接之时最适合点地炮。 毕竟,如果坂田上了船,接应之人一直跟他身边,船门一封,完全丧失了机会。 可交接之时,也是护宝方和接应方最为看重的时刻,他们必定会高度谨慎,夺宝的难度非常之大。 有点头疼。 我站在房间,望向窗外。 手中捏着那枚假袁大头,反复地搓揉。 这习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 以前。 每当受到九儿姐的惩罚觉得心中憋气,或者遇到了大难题的时候,我就会搓揉这枚假袁大头,似乎它能给我力量。 假袁大头?! 我突然想到了那位神不知鬼不觉的盗门高手卞五! 既然要点地炮。 为什么一定要点单炮? 何不来一个双响炮! 念及至此。 我立马掏出了手机,给卞五打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卞五可能还在睡觉,声音有些迷糊。 但明显能听出来,他接到我电话之后,尽力克制自己的睡意,显得兴奋。 “苏兄弟,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有一件事想请问你。” “别客气,有事你说话!” “在一个人有保镖保护的前提之下,从他手中换一个密码箱,你有几成把握?” “看情况。” “什么情况?” “拿密码箱如果是你这样的人,五个卞五都搞不定。” “一般人。” 卞五闻言,沉吟了一会儿,回道:“如果这人身边有保镖保护,我上一点盗门迷魂手段,成功概率在六七成。但若你能创造其它条件给我,不吹牛逼,十成!” 我心中顿时狂喜,问道:“你需要什么条件?” 卞五说道:“第一,制造现场混乱,越乱越好。第二,款式、新旧程度、重量一模一样的密码箱。第三,有人掩护我安全撤退。” 卞五说出来的想法,竟然与我的计划不谋而合! 我回道:“这些都没问题,你帮我一个忙,酬金你大胆提,想要多少提多少!” 卞五音调突然变了:“不干了!” 说完,这货竟然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我被卞五莫名其妙的态度直接给整懵圈了,立马再打了回去,问道:“兄弟,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卞五声音显得有些恼怒:“最后一句不对!你看不起我!我卞五行走江湖,利字放两旁,道义摆中间!我在你手下露白了两次,两次你都放过了我。按盗门规矩来讲,卞五欠了你两条刀子洞!等我补齐了这两个洞,再来谈钱的事!” 我闻言,揉了揉眉头:“兄弟错了,你别介意。第一个刀子洞,礼拜三晚上九点金陵码头,你先给我补上。” 卞五笑道:“够意思!保证补严实的!” 挂完了电话。 我心里在想。 坂田其实够倒霉催的。 二郎神遇到了窜天猴! 第四十六章 你陪我一起看戏 下午五点多钟,肖胖子来了。 我问道:“老爷子身体还好吧?” 肖胖子回道:“可别提了!给了他二十万,他起初懵逼,后来还真信宋钧窑青花瓷瓶出手了,问我剩下的钱哪儿去了。我说按照苏子的要求,全拿来买房了。老爷子说,苏尘这孩子脑子就是好,要你是他儿子该有多好。” “他跟我唠这个,我能不生气吗?跟他犟了两句嘴,结果老头直接发飙了,挥着点滴杆来砸我,让我滚犊子回去,好好跟你学。你看看,我这后脖子的血丝还在呢!” 我突然有些羡慕肖胖子。 要是自己父母在该有多好。 嬉笑怒骂皆天伦。 我说道:“你别老跟肖伯抬杠,肖伯也就是嘴犟,其实对你可心疼着。” 肖胖子罢了罢手:“不说他了。叫我来是文活还是武活?” 我回道:“武活。” 尔后。 我将驭王剑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计划跟他讲了。 肖胖子听完之后,转了几下牛眼:“点双响炮这事儿,你想出来的?” 我问道:“你啥意思?” 肖胖子说道:“我的意思,这特么哪里是夺宝,简直是在玩谍战片!你老说古玩不是玩古,而是玩人,这次我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玩人!” 我问道:“没信心?” 肖胖子闻言,将嘴里的烟给吐了,回道:“姥姥!我以前是干包袱的,每当拉洋片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上了发条,宰这帮洋崽子比啥都痛快!这坂田还想动咱们宝物的歪心思呢?哪怕我豁出去剁了他,也不能让驭王剑给溜了,几年牢哥们蹲得起!” 我说道:“不逞匹夫之勇,今晚约上陆岑音,敲定方案。” 当天无事,我们俩人还去“酥小许烧菜馆”看了一下。 许清把菜馆清理的窗明几净,非常清爽。 墙上贴着不少她的拿手好菜,有些食材也提前准备了,就等着开业。 饭馆里招了一位女服务员,叫小静。 看起来踏踏实实的小姑娘。 许清让小静叫我大老板,叫肖胖子二老板,叫自己小老板。 小静大大方方地跟我们打招呼。 叫肖胖子二老板的时候。 肖胖子不乐意了,说道:“你这称呼我听着像骂人,叫肖老板或者岚老板都行……反正那什么,你别叫二老板!” 这话惹得大家格格直笑。 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对许清说道:“姐,礼拜三开业那天我们有事,可能会弄到很晚,要不咱换一个开业时间?” 许清闻言,回道:“干嘛要换?你们不回来,饭店不开业。再晚我们都等,我还要等你来打炮仗呢!” 肖胖子笑道:“这个好!那天晚上我们不仅要点双响炮,还要点三响炮!” 我瞪了肖胖子一眼。 肖胖子只得不吭声了。 内心深处。 我不想让许清知道我们去干什么。 让她单纯做一个开开心心老板娘,挺好。 许清没明白肖胖子说得啥意思,笑着回道:“我可准备了好多炮仗,到时尽情点。” 在饭店简单吃了点饭。 按照卞五的要求。 我们去买了两个密码箱。 坂田的密码箱虽然比较高档,但金陵大商场能买到。而且,他用的是全新的,商标都没撕掉。我之前曾拿过那柄驭王剑在手中甩动,知道它重量,特意放了重量差不多的东西在买来的密码箱里面。 做完这些,来到之前那家茶楼。 还是同样的包厢。 进去之后,陆岑音已经在等了。 明天就是礼拜三,这丫头有点着急,见到我们之后,她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想出什么办法没有?我一直没想出来,要不我们现在开始分析吧,大家一起来想。” 我喝了一口茶,回道:“不急,等个朋友。” 看了看时间。 预计卞五差不多该到了。 时间刚到九点。 包厢门帘子一掀,卞五进来了。 陆岑音见到卞五突然进来,俏脸有些发懵。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呈现这么奇怪的表情。 难不成卞五长得很恶心? 不至于吧! 我说道:“叫王叔进来吧。” 陆岑音方才反应过来,把王叔给叫进来了。 谁知道,王叔一进包厢,竟然脸色陡变,冲卞五大声喝问道:“这是影青阁的茶楼,我之前已经清了场,而且一直站在门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算是明白陆岑音刚才为什么发懵了。 她在惊叹于卞五的本事。 卞五闻言,冷哼了一声:“就你这小破把戏,能拦住我?” 王叔顿时眉毛一拧,就想发怒。 我冷声说道:“自己人!坐下来讲正事!” 陆岑音在卞五进来之后,心里肯定猜出我有解决办法了,急切地问道:“苏尘,你快说。” 我将密码箱子一个给了王叔,一个给了卞五。 尔后,向他们解释了整个计划。 路上、交接后、登船前,三个时间段均可点地炮。 但路上点会很麻烦,所以我们选择后两个时间点。 不点单炮,点文、武双响炮。 第一个时间段,马萍将坂田移送给接应人之后。 这一炮由王叔来点,玩武炮,越简单越粗暴越好。 鉴于码头地形实际,王叔带十几二十个人,骑摩托车冲向坂田。这个时候,马萍已完成交接任务,不一定会管。武炮是假炮,王叔目的在于,逼着接应坂田的人,护送坂田尽快登船,最大程度制造现场混乱,并死死地拖住一部分接应人。 第二个时间段,坂田乘乱登船前。 这一炮由卞五来点,玩文炮,需要江湖花活儿。 卞五提前在登船之处候着,见到坂田慌张通过匝道口,乘混乱用假密码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真密码箱换了,换完立马撤。撤的时候,由肖胖子作为接应人,快速将卞五、真密码箱转移到安全地方。文炮是真炮,胜败靠此一举。 王叔性子急,问道:“那我拿一个假密码箱做什么?” 我说道:“你别忘了,陆小欣和裴哥也在盯宝。但迄今为止,他们一直没动静,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 陆岑音问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回道:“极有可能!王叔你不仅要制造混乱,还要转移所有人的视线,让几方全认为,你已经抢了箱子,彻底搞懵接应人,看傻马萍,引诱陆小欣,给卞五玩文炮最大限度地减轻压力。” 陆岑音和王叔面面相觑。 半晌之后。 陆岑音问道:“那我呢?” 我回道:“你陪我一起看戏!” 陆岑音秀眉紧蹙:“什么?” 我没理会陆岑音满脸讶异,伸出了手掌。 几人见状,纷纷起身,将手搭在了我掌背上。 我开口朗声道:“我,苏尘!” “陆岑音!” “肖岚!” “王天放!” “卞五!” 我冷声说道:“点炮夺宝,炮响宝成!” 他们郑重地接道:“炮哑人亡,生死无悔!” 第四十七章 金陵码头 这是旧江湖点地炮夺宝前的起誓仪式。 简朴的话语是向天宣告,不管之前大家有何间隙,一旦商定夺宝,必须抛弃一切,生死以赴。 红花踢馆,属于古董商之间玩的游戏。 但点地炮夺宝,自古至今,向来是脑袋别裤裆里的活计。 两种方式的区别,一种属于约定赌博,一种属于拎刀抢劫。 性质差之千里。 《水浒传》里吴用等人夺了生辰纲之后,也因官府追查,怕掉脑袋,最终去梁山落草。 几位原本毫无牵连之人,因为驭王剑,拴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我们出了门。 卞五提前与我们告别。 他往前走了几米,在一个路灯下,微眨眼的工夫,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这货怎么做到的。 陆岑音瞅着卞五消逝的背影,神情有些发愣。 我问:“不信他?” 陆岑音摇了摇头:“信。” 我又问:“为什么?” 陆岑音看了看我,回道:“因为我信你。” 我突然觉得。 陆岑音除了性感漂亮,还拥有女人罕见的大将风度。 临走之前。 我特意向王叔交待:“在必要时,你可以搞伤坂田身边的接应人,但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动马萍的人。” 王叔冷哼一声,回道:“马萍算什么?要搅局老子一样揍她!” 陆岑音闻言,秀眉微蹙:“王叔!” 我本来已经转身走了,但听到王叔讲这话,回过头来,冷冷地说道:“马萍算不算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告诉你,马萍是我朋友!” 尔后。 我和肖胖子转身离开。 在路上,肖胖子非常不服气,说道:“这个死刀疤脸,整天搞得我们玩了他婆娘一样,牛逼哄哄的。改天我跟他搞一架,省得他老对你不客气!” 我回道:“正常。打陆岑音穿开裆裤开始,王天放的职责就是保护她,主仆关系之外,还多了一份亲情。我天天调戏陆大小姐,他不会对我好脸色。再说,你要跟他干仗,真不一定能搞定他。” 肖胖子闻言,脸上肥肉抖动了两下:“苏子,你咋这样看不起我呢?!哥们好歹比他年轻,扛身体都要扛死他。” 我说道:“强中自有强中手。前几天见到一个人,估计我不是他对手。” 肖胖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不能吧?!” 我点了点头,将崔先生的事跟他讲了。 肖胖子听完,非常惊叹:“牛逼了!练枪能练出明显一只眼睛大小的人,在部队都是神枪手一般的存在,改天一定要去会一会他。” 继续走了一段路,肖胖子突然转头问道:“那什么……苏子,你对陆家大小姐是不是调戏出感情了?我可告诉你啊,咱是混底层的,她是混上流社会的,与我们路子不对付。” 我想了一想,回道:“硬说感情还谈不上,但调戏她上瘾,控制不住。” 肖胖子听了,嘴角直抽抽:“渣男!上了许姐又想上陆岑音,吃着碗里看锅里!” 我恼道:“滚一边去!” 肖胖子撒丫子跑了。 他在金陵筒子楼有家,回家住。 等我回去的时候。 院子门、一楼门虚掩着。 楼梯、走廊还开了灯。 许清特意给我留的。 其实她有点胆小,敢这样留门,算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我已经尽量轻声了,但路过许请房门口之时,她还是醒了。 许请揉着眼睛,睡眼惺忪,问道:“你回来了?” 我回道:“嗯。” 许清问道:“要不要给你做一点宵夜?” 我回道:“不用了。” 许清手捂嘴巴,打着哈欠:“那姐先睡了噢,今天在店里忙活一天,特别累。” 她重新回房间躺下,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留门。 做宵夜。 多么陌生的词汇。 …… 夜八点半。 金陵码头。 一艘邮轮正停靠在远处。 金陵码头比较老旧。 主站口正在改造,在河边临时留一道闸口,供游客进出,左右两边都是开放式的河滩地。 这给我们点地炮提供了最大方便。 两千年左右,虽然还没有高铁,但大家出行普遍还是选择火车、飞机。 上邮轮的人少,以不喜欢拥挤中老年人和一些观光客为主。 当然。 坂田会选择坐邮轮,肯定有他的考虑。 相对来讲,邮轮安检会松一些。 我和陆岑音两人坐在码头上一个高架桥上。 夜色很暗。 但码头闸口处有昏黄的灯。 我们能清楚看到下面的情况。 但下面并不能看到我们。 人很少,三三两两的人正在聚拢聊天,一片宁静祥和。 我还给陆岑音带了一袋爆米花。 微风扶起陆岑音的秀发,淡淡香味袭来。 她身上的香味非常特别。 不是香水味。 好像是天然洗发植物那种清香。 非常舒适。 令人着迷。 陆岑音坐在高架桥上,修长的双腿悬空垂下,微微地晃动,手中拿着爆米花,转头问我:“真看戏啊?” 我抽着烟,回道:“嗯。” 陆岑音闻言,笑了:“我曾设想过很多场面,全是暴风骤雨。但没想到今天会是这副场景,舒适的让人有些恐慌。” 我说道:“守宝人永远比夺宝人恐慌,你不应该有这种情绪。” 陆岑音说道:“苏尘,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回道:“你说。” 陆岑音若黑曜石般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着光芒:“你不是金陵人,身份太迷离了。我其实很想知道,你从哪里来、跟谁学得艺、来这儿干是什么、以后要去哪里……” 我打断道:“你这是十万个为什么。” 陆岑音吃着爆米花:“那行,我不问了!我们现在算朋友吗?” 我回道:“现在算,以后不一定。” 陆岑音闻言,俏脸疑惑:“为什么?” 我回道:“有可能你真会成为我老板。” 陆岑音好像立马反应过来,连耳朵根都红了,不再理我,银牙狠狠地咬了两下爆米花。 这次确实是她多想了。 我并没有其它意思,仅仅一个假设。 八点四十。 五辆轿车,将一辆大越野车夹在中间,驶向了码头。 车停下来之后。 轿车上下来二十来个穿中山装的保镖,分两排,站在了越野车两侧。 越野车下来了两个人。 一位是马萍。 一位是坂田。 马萍与坂田握了一下手。 坂田则向马萍鞠了一躬。 在闸道口,突然涌出十来位身穿西装的人。 他们在一位光头的带领下,立马向坂田迎了上去。 从步履的姿态来看,他们应该练过柔道。 坂田手中提着那个密码箱,被这群西装男夹在了中间,向闸道口走去。 可能要马上要登船了,坂田还挺有礼貌,回头向马萍挥手致意。 马萍脸带不屑,假装抽烟没看见。 见此情形,陆岑音呼吸明显加重,从高架桥上站了起来。 我依然坐着。 手中拿着一支高功率激光笔。 激光笔上面的红光点。 此刻。 准确无误地射在了坂田的人中部位! 第四十八章 剃须 两千年左右,激光笔在学校、演唱会、球场、露天电影院广泛流行。 小孩子最喜欢拿来玩。 后来因为会伤人眼睛,被禁止。 不得不说,那时候生产的高功率激光笔,对人、对物进行标注,简直是无比神奇的存在。 距离远、光线强、点色艳。 更关键是。 这种高功率激光笔只有射点,没有射线。 你若从黑暗中射出,对方却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在哪个角落。 之所以要用激光笔射坂田人中部位。 盖因他们最喜欢留一撮胡须,叫做卫生胡。 后期反而被视为一种尊严象征。 让人相当讨厌。 今天点地炮夺宝的代号,叫做“剃须”。 给坂田剃掉卫生胡! 我在向隐藏黑暗中王叔等人,明确今天剃须目标。 坂田人中被标注之后。 他脸色陡变,反应非常之快,立马抱着密码箱趴了下来。 而那些在码头接应他的西装男,神情顿时一阵慌乱。 但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安保人员,嘴里叽里呱啦地大叫着,速度飞快地将坂田和密码箱全围在了中间。 马萍也突然懵了。 她身边那群中山装也迅速将马萍围在了中间,并往后大退了几步。 码头上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往四周看。 我将激光笔突然给关了。 周围那些游客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以为有人正在对坂田恶作剧,站在边上笑嘻嘻地观看。 但无论是坂田还是马萍,他们应该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接应坂田西装男中的那位光头,开始大声吼叫,吩咐两位属下迅速拉起慌乱的坂田,想往闸道口前进,其他人则紧紧护在了坂田的身后。 他们第一反应竟然如此迅速,确实出乎我预料。 为阻止坂田,我当机立断,手中激光笔再次射出。 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坂田的一只眼睛。 坂田在慌乱之中,眼睛突然遭瞎,脚步趔趄,竟然一下磕到了闸道,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整个场面彻底乱了。 但这群人全都不是吃素的。 电光火石之间。 坂田那边派出了几个人。 马萍那边也派出了几个人。 飞奔着往四周疯找而去。 非常遗憾。 他们竟然没人往高架桥上来。 而接应坂田的那位光头,杀伐果断,大声喊了一句什么话。 估计类似汉语中的“快走”。 随后。 他和几个人一起,将坂田从地下拎起,身子死死夹着他,冲向了闸道口。 陆岑音见状,点燃了爆竹,往下猛甩。 爆竹劈里啪啦的响动之声,像极了机关枪开火。 这是最终点炮信号! 古董江湖点地炮夺宝,发起总攻的信号,往往是鞭炮、敲锣、打镲。 非常老旧,但很管用。 一刹那之间。 可以最大程度地转移持宝人的注意力。 这一下。 不仅是坂田他们停住脚步开始卧倒,就连马萍等人,也全都吓得迅疾趴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头。 当他们看到竟然是鞭炮之后。 顿时神情气急败坏。 忽然之间! 左手边灯光大亮。 十几辆摩托车,喇叭齐响,像机械化摩托部队一般,伴随着发动机的愤怒嘶吼之声,风驰电掣向正趴在地上坂田等人冲了过去。 王叔打头。 他们全戴了墨镜、毡帽,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红色长棍。 摩托车的尾气。 码头沙砾扬起的尘土。 红棍的耀眼。 极大地刺激着坂田、马萍等人的神经。 这是一副无比壮观的战图! 周围一些群众,全吓坏了,纷纷大声尖叫着往边上躲避。 王叔极为凶猛,最先冲了过去,将几位接应人给撞翻。 已经见血了! 我最佩服的还是那位光头。 如此危急时刻,他还能保持最基本理智,冲属下大吼了一句,并没管其它人,他单独夹着坂田,竟然抬起一脚,凶狠地踹翻了闸道口横杆,拖着坂田身子,疯了一样冲了进去,冲得那些提前进闸道的旅客东倒西歪、混乱不已。 守闸道口的女验票员已经彻底吓傻了,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大声尖叫。 在闸道口后面那群混乱人群当中。 我见了头上戴着鸭舌帽的卞五。 请君入瓮。 卞五在等着坂田。 而留在外面那些接应人,尽管他们有柔道身手,但鉴于之前被鞭炮吓得趴在地上,此刻又被王叔等人疯狂驶来的摩托车突然袭击,阵型顿时七零八落,刹那间丧失了还手之力。 王叔等人也狠。 车撞、脚踹、棍抽。 马萍等几个手下见状,想冲上去帮忙。 但我却见到马萍嘴里说了一句什么,从口型来看,她应该是说:“关老娘屁事!” 尔后。 我竟然看到马萍迅疾地一招手,带着手下那帮人,呼啦啦地上了车,飞快地撤走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 现场已经混乱到极致。 王叔他们打斗虽狠,但搞死人不可能。 不过,接应人若要想阻扰,搞伤避免不了。 邮轮上的安保人员来了。 王叔见状,振臂一呼,招呼着手下,疾风暴雨一般地撤离。 那群接应人员经过了前期混乱,此刻其实已经能够组阵厮杀战斗了,他们见到王叔等人走,气急败坏,疯狂往前追了几步,见压根追不上,只得愤怒无比地回来,向邮轮安保人员大声宣泄着什么。 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胡子已刮!” 我顿时欣喜万分。 卞五得手了! 让我意料不到的是。 那位光头和坂田竟然也返回到了闸道口外面,嘴里冲着邮轮安保人员大吼。 坂田手上仍旧提着那个密码箱,但已经是被卞五替换过的。 他们之所以返回,估计基于两点。 一来,他们肯定认为,宝物没丢,但在码头受到了夺宝红花的威胁,必须发泄不满,引起安保人员对接下来行程重视。二来,此时闸道口外面有不少安保人员在,比起极度混乱的闸道口里面,外面显然更加安全,不大可能再出事。 光头确实经验一流! 这种发泄不会太久。 哪怕他们不少人受了伤,也不会再纠缠。 对他们来讲,将驭王剑顺利给带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憋屈到爆炸是肯定的。 但没任何办法。 何况。 邮轮的汽笛声已经响了。 吓傻了的群众,开始在安保人员组织下,有序检票。 坂田气得不行,整张脸煞白,指着安保人员的手在不断地颤抖。 光头再一次体现了良好大局观,他看了看手表,赶紧拉着坂田,并招呼着手下快进闸道。 炮响宝成! 正在此时,陆岑音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王叔无比急促的声音:“大小姐,二小姐亲自来了,她带着姓裴的,在街心公园拦住了我们,人很多!” 果然! 陆岑音闻言,懵了一下,立即说道:“别跟小欣打……” 我马上接过了电话:“必须打!装成打不过再丢密码箱跑!” “不能伤害小欣!”陆岑音在边上焦急补充道。 陆岑音神情非常着急,想起身。 我却一把抱住了她。 陆岑音俏脸顿时呆住了,随即红霞一片,大恼道:“这个时候,你干什么……” 我立马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并将自己的外套迅速翻起来,将两人的头盖住,附在她耳朵边,低声道:“有人!快抱住我!” 陆岑音根本没听到声音,满脸犹疑。 但她见我神色无比冷峻,反应很快,立马张开手,抱住了我。 “我们的人在船上吗?” 徐老的声音! 第四十九章 摸够了没有 崔先生回道:“他们一直在船上等着。不过,据刚传来的消息,他们在船上好像还发现了抱古轩、雅湘绣的人。” 徐老说道:“抱古轩、雅湘绣都不足为虑。刚才那波点地炮夺宝的人,到底是四方斋还是影青阁?” “回徐老,应该是影青阁。” “为什么?” “他们虽然戴着毡帽、墨镜,看不出样子。但那个打头的,应该是影青阁的王叔。我看到他出手时的手法,八极拳。” “东西是不是还在坂田手上?” “确定还在。待船离开魔都之时,我们的人会对坂田下手。” “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慌。影青阁这次点地炮夺宝,选取的时间节点以及没点成功就撤退的作风,不像是陆岑音。按这女娃子的性格,她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与坂田的人硬拼,这样也给我们在船上下手消耗了坂田的力量。” “徐老您是在怀疑?” “我怀疑苏尘与陆岑音联合在一起……苏尘的思路,让人摸不大透。” “……” “对了,四方斋的人哪儿去了?陆小欣不应该没动静!” “目前不清楚。” “哎!不管谁成功,都是好事。国之重宝,一定不能够落入东洋人的手里。徐某如果眼睁睁地看着驭王剑从金陵流失出去,那真是上愧对祖先、中愧对师友、下愧对后人!” “徐老,您这样做,就不怕上面那位卖剑之人知道?” “小崔啊!我一把老骨头了,知道了又如何?如马三娘这种打锣女王,在陆岑音点炮之时,尚且知道放一马,何况是我?再说,他只想出手宝物,而且给坂田的安全承诺也是护送到金陵码头,在交接之后以及船上丢失,他不会追究。否则,不就成了向天下人标榜他是卖宝贼?” “徐老考虑的周全。夺成之后,驭王剑怎么处理?” “先捂着,时机合适,做个海外回购局。” “明白……谁?!” 我听到崔先生一声厉喝。 他们应该发现了我们。 脚步声靠我们越来越近。 不知道陆岑音是因为害怕被发现,还是因为我此刻为了掩饰的更像亲热情侣,正在对她腰部、背部开始上下齐手。 她紧张的不行,身躯在不断颤抖。 实际上。 我倒非常想摸她锁骨下方那个位置。 但我担心这丫头反应会过于激烈,反而露陷。 脚步声在我们身后停了十几秒之后,逐渐向远而去。 天色非常黑。 我们用衣服盖住了头。 他们并没有发现异常。 陆岑音已经羞得不像样子,呼吸无比急促,起伏的胸口想离开我胸膛,但她可能担心苏老和崔先生会回来,又不敢离开,整个人软绵绵地趴着。 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感受着那柔若无骨的娇躯。 我有些心猿意马。 …… “摸够了没有?!” 几分钟? 或者十来分钟? 陆岑音开口说话了。 声音竟然带着一丝丝哭腔。 徐老和崔先生早已经走远了。 我掀开盖在头上的衣服,朝陆岑音一瞅,发现她美眸中竟然噙着泪花。 恍若被人给欺负死了的小女孩。 如此纯情? 这还是那位纤手举着红酒杯,冷酷地说要折了我这把屠龙刀的陆家大小姐吗? 陆岑音神情无比复杂地瞪了我一会儿,开始又羞又气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整理完之后。 她从地上起身,扭头就走。 我问道:“你干嘛去?” 陆岑音头也不回:“我找王叔!” 我跟着她下了高架桥。 来到一个隐秘的藏车位置,陆岑音启动了那辆红色轿跑。 她并没有叫我上车。 我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可刚走了没几步,陆岑音将车开了过来,打开窗子,不看我,眼睛冷冷地望着前方,说道:“自己不会上车啊!” 我闻言,拉开了车门,上了车。 陆岑音神情仍然像我欠了她一大笔钱不还一样,油门踩得飞快。 我问道:“你受天大委屈了?” 陆岑音回道:“没有!我为宝牺牲,没什么大不了!” 我懒得理她。 没有亲她并咬她舌头。 我已经算谦谦君子。 头往后仰靠着,脑海中在想着刚才徐老与崔先生的对话。 姜还是老的辣。 徐老假意出差去京都,规避了今天发生之事与他的关系。 没想到。 他故意透露出消息,让金陵古董界的人先去夺宝,一来,将水池子里面的水彻底给搅浑,二来,充分转移马萍、坂田的注意力,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 自己却已经暗中派人上了船,等坂田等人离开魔都,精疲力竭又开始放松警惕之时,突然下手夺宝。 虽然我不知道他夺宝的方式是什么。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招狠招。 要不是有卞五。 坂田整个取驭王剑回国的过程,可以说毫无漏洞。 徐老对这一过程了如指掌,他压根不相信,有人能够在这一钢铁般的严密链条当中,硬生生地撕出一道缝隙,并暗渡陈仓夺宝成功。所以,他选择了成本最高,也最为稳妥的夺宝方式。 不过。 徐老那番“上愧对祖先、中愧对师友、下愧对后人”的话语,让人动容。 老头没有任何私心。 这是一位真正的大师! 车到了街心公园,却没见到王叔等人。 现场一片狼藉。 地上还有斑驳血迹。 陆岑音见状,非常担心,赶紧打电话给了王叔。 王叔回道:“大小姐,二小姐和裴星海太狠了!兄弟们伤了五六个,最终把密码箱给丢了,才撤了出来,现在全在医院。” 陆岑音说道:“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全部发奖金!小欣有没有事?” 王叔回道:“二小姐一直坐在车的引擎盖上,塞耳机听着MP3,看戏一样看我们打斗。” 陆岑音闻言,长松了一口气:“这死丫头!” MP3真正流行开来是在两千零三年左右。 但作为金陵贵族,陆小欣走在了时尚的最前沿。 很可惜。 我当时听到MP3,不知道是什么,听成了“挨母屁扇”。 随即。 我们立马去了出租屋。 到出租屋之后,发现卞五和肖胖子两人,正对着那个密码箱抓耳挠腮。 第五十章 开业 他们想打开密码箱,看一看里面的驭王剑到底什么样子。 但因为他们不知道箱子的密码,如果直接破开,又担心伤到里面的宝物。 即便是像卞五这种盗门高手,他也不敢贸然破箱。 两人吹胡子瞪眼。 见到我们回来。 肖胖子说道:“苏子,你赶紧的!我快压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我俯下了身子,在上面摁了几下,密码箱子“吧嗒”一下开了。 卞五见状,瞠目结舌,问道:“你怎么知道密码?” 我回道:“之前我为坂田‘掀红盖头’,他曾经摁过密码,虽然我转头没看,但出来之后,特意记了一下声音。” 当时为什么要记住声音。 我也说不上来。 可能仅仅是经九儿姐多年训练之后的一种本能反应。 卞五闻言,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大佬,卞五这辈子没服过谁,就特么服你!” 肖胖子笑道:“这算个球啊!苏子还将之前两个假密码箱,特意设了同样的密码,而且在假箱子里,分别送给了坂田和裴哥一样特别的礼物。” 陆岑音美眸无比惊奇:“你放了什么东西?” 我回道:“先看一看今晚战果吧,放的东西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陆岑音拿出了里面那把驭王剑,像获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神情欣喜万分,爱不释手地反复观看。 肖胖子赞叹道:“真是好宝贝啊!幸好狗日的没拿回去!这一波点地炮,真特么痛快!干了这么多年包袱军,哥们这次竟然还干出了为国争光的感觉……老五,你说我们到底算不算为国争光?” 卞五闻言,嘿嘿直笑:“小弟不才,但这么多年也第一有这感觉,爽歪歪。” 陆岑音将驭王剑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无比郑重地说道:“谢谢你们!哪怕我不能执掌陆家产业,能从坂田手下夺回驭王剑,也没任何遗憾了。” 陆岑音讲这话。 已经完全把我们当成了自己人。 我说道:“东西拿一个塑料袋包上,你叫王叔来接你,赶紧拿回去吧。” 陆岑音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个密码箱不能再留了!” 尔后。 她掏出手机,给王叔打了电话。 打完电话之后,陆岑音问道:“苏尘,你已经说了不要钱,但肖岚和卞五,是这次点地炮的大功臣,我想给他们一点辛苦费。” 我没吭声。 肖胖子回道:“你可拉倒吧陆大小姐!我跟苏子向来穿一条裤子,你可别看贬了我!” 卞五也冷哼一声,回道:“我兄弟不要,卞五岂会差事?犯不着!” 陆岑音:“……” 我见陆岑音神情好像有些内疚的样子,便说道:“这样吧,今天我们饭店开业,正等着我们回去打爆竹呢,你等下将东西送回影青阁,回头到三前街‘酥小许烧菜馆’,请我们吃一餐宵夜。” 陆岑音笑道:“好!” 一会儿之后,王叔开车来了。 陆岑音直接将红色轿跑丢在了院子里,拿着驭王剑,坐着王叔的车走了。 我们一行三人,速度赶到了“酥小许烧菜馆” 饭馆门前摆了两排花篮。 门牌被红布给遮挡着,还没揭下。 一串长长的鞭炮,挂在了竹竿上,没点。 饭馆里面的灯是亮的,门也开着。 进去一看,许清和小静都不在。 但后厨却传来她们说话的声音。 “……许姐,今天大老板和肖老板到底来不来呀,眼看就要转点了。” “你要觉得困就先去睡一会儿吧,我把菜给准备准备。” “这一大桌子菜,要是他们不来,不就全浪费了吗?” “哎呀……我都说了他们一定会来,你还要我说几遍。” 肖胖子哈哈直笑:“姐,我们来了!” 后厨传来了快速脚步声。 许清和小静出来了。 许清指着我们,对小静说道:“你看到没?!我说了会就一定会,小丫头片子,让你多等一会儿话这么多!” 小静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不是怕两位哥给忘了么。” 我笑着回道:“不能忘。吉时几点?” 许清显得非常开心,说道:“你们啥时候回来我们啥时候吉时,快点炮仗开业呀!” 肖胖子说道:“我点炮仗,苏子和许姐一起揭牌,小静你来喊倒计时!” 卞五闻言,眼珠子转了几转,问道:“哥们,我呢?” 肖胖子挠了挠头,说道:“你……鼓掌!” 几人哈哈大笑,兴奋不已地出了门。 小静大声说道:“一、二、三,开业大吉喽!” 我和许清揭开了牌子。 “酥小许烧菜馆”几个烫金大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肖胖子点了爆竹,劈里啪啦地响动起来。 小静和卞五在一旁鼓掌。 夜色很美。 爆竹在夜色当中,闪动、跳跃,响了很久。 火光映衬着我们五个人的脸庞,红彤彤的。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心里的花。 开得绚烂而夺目。 许清非常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头微微地靠在我肩头上,看着爆竹燃放,笑容甜的若三月花蜜。 有些时候,刹那间的美好,却容易成为心里一道不敢揭开的疤。 多年以后,我回忆起这一幕场景之时,眼睛却总有些发涩。 许清对我们说:“你们先进包厢坐着,我开始炒菜了哈……小静你别老站着傻笑啊,花生、瓜子、茶水端上去。” 我们进了包厢。 许清和小静开心地忙碌着。 几分钟之后。 我听到许清在外面说道:“哎呀,陆小姐侬来了?苏尘他们在包厢。” 陆岑音说道:“恭喜开业!” 许清回道:“噢呦……你怎么还包红包啊,这我可不能收!” 陆岑音与许清接触过几次,看不出她对许清有啥好感,但她来这里,竟然还会包红包。 倒有一种大家闺秀的大气。 我出了包厢门。 瞅见许清正很不好意思地在推辞红包。 陆岑音还带了王叔。 我对许清说道:“姐,朋友送来的,收下吧,今晚的饭还是她请客。” 许清闻言,挠了挠头:“那我先谢谢陆大小姐,赶紧里面请。” 陆岑音回道:“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