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假贾蓉魂穿宁国府 头疼,浑身发软,口渴,肚子饿的让人心慌。 贾蓉想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肺部就像个破风箱,呼哧呼哧的,让他喘不上气来。 究竟是怎么了! 他依稀记得,昨天吃过下午饭后,接到项目副经理的通知晚上熬夜打灰,为了熬夜,自己好像睡了个下午觉! 难不成……自己……过劳瘫了! 耳边呜呜的哭声又是怎么回事,他工作的地方距离他老家差不多一千八百公里,难道说老爸老妈接到通知来了! 鼻子里也闻不到消毒水的味道,是自己失去了嗅觉还是已经被放弃了…… 想到这里,贾蓉越发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他要起来,最起码,手机得格式化了! 就在他挣扎着起身的时候,一只纤瘦的手轻轻托起他的头。紧接着,有人吻上他的唇,拿舌头撬开了他的牙关。 不等贾蓉震惊,一股酸苦至极的汤药就灌进他的嘴里。他是平躺着的,突入其来的刺激让喉咙紧闭,那汤药卡在喉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身体本能下,贾蓉一个扬挺立起身来,睁开眼,发出剧烈的咳嗽,把那汤药咳的满床都是。 “这是哪?”贾蓉有些迷茫。 环顾一周,古色古香的睡房,房里站了三个人。两个三十岁上下的婆子,穿着打扮大差不差,都是上身一件深蓝色粗布褂子,下身一条桃红色厚裤。另一个是个端着瓷碗的丫头,十三四岁,模样颇为清秀,身上一件深红色莲花纹路的褂子,下身一条淡青色厚裤,头上插着一根桃木簪子,脸红的好像他那工地上的水桶。 看完了人,贾蓉又打量打量了周围的环境。房里燃着七八只蜡烛,亮堂堂的。房门开着,门上挂着厚厚的帘子,一旁是窗,从窗往外看,天昏沉沉的,不知是什么时辰。窗下是一紫色的书桌,大概是紫檀木的。桌上放着书本纸张、笔墨砚台,还有几枚把玩。视线离开桌子,往旁边的墙上一看,一副娇艳富贵荷花图挂在那里,旁边是一个西洋大挂钟,下面的钟摆,晃悠晃悠着。 贾蓉看到这里,悄悄的咽下一口唾沫,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心里想道:“我该不会穿越了吧!看样子,还是个大户人家!就是不知道,我现在该说些什么!” 这边贾蓉还在想着怎么开口,那边两个婆子都快吓死了,心里想着,这蓉哥儿该不会病傻了吧,哎呦呦,那可真真是天要塌了。端着碗的丫鬟心里也是一个咯噔,原本红透了的脸,三两下煞白起来,她带着哭腔,开口问道:“爷,你……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碧漪啊!” 这碧漪哭腔一起,还不等贾蓉开口,那边两个婆子呜呜呜的就哭了起来。贾蓉本就头疼,肚子还饿,听见哭声一阵心烦。刚才那丫鬟叫他爷,说明他地位还挺高,想到这里,贾蓉挥了挥手,开口道:“哭什么哭,爷还没死呢!头疼,你们两个滚出去!” 两个婆子抹了抹泪,止住哭声,退步走出了房门。看到人出去了,贾蓉又对着丫鬟招了招手,开口说道:“碧漪啊,爷记得你!你给我说说爷是怎么了,爷感觉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听到他的话,碧漪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怯生生地坐到床边上,握住了贾蓉的手,轻轻的开口,“爷,你病了,睡了两天,把我们都吓坏了。太太这两天都没合眼,一个时辰前刚睡下。真真的阿弥陀佛保佑,爷醒了!爷你有什么想不起来的,我给你说!” 听着碧漪的话,贾蓉在心底斟酌片刻,摸着丫鬟的手,开口说道:“我……我是谁?” 说完,贾蓉又怕丫鬟起疑,要知道,在古时候,他这种情况,保不齐就要被当做什么鬼上身,受上好一顿折腾,所以,他又接了句,“我脑袋里东西都是断断续续的,之前一直在做梦,梦里,我一会叫李茵,一会叫张忙的,把我折腾个够呛!” 碧漪听完贾蓉的话,心疼的要死,眼眶又红了起来,轻声说道:“爷,你叫贾蓉,是这宁国府的主子。爷的父亲是朝廷的三等威烈将军贾珍大爷,母亲是周师晴夫人……” 碧漪只是个丫鬟,嘴里说的都是些府里的事情,贾蓉只是听着那几个关键词,就感觉自己脑门上天雷阵阵。 在前世,稍大些读过红楼梦后,他就一直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常常想着去改个名字。可迫于老父亲的七匹狼,这名字最终是没有改成。若早知有着一遭,当初就算被打断腿,也要把名字改成叶凡! 这边贾蓉听着碧漪的絮絮叨叨,那边刚才两个出门的婆子就进了正院正屋。 屋里卧房床上一三十出头的中年美妇人和衣而睡,眉头紧皱着,眼角还有泪痕。妇人床头一侧,坐着个二十岁上下的丫鬟,看到两个婆子急匆匆的跑进来,眼睛一瞪,小声喝骂道:“两个没眼色的奴才,急手急脚地赶着送死!奶奶刚睡下,要是吵醒了奶奶,仔细你们的皮!” 听到丫鬟的喝骂,两个婆子脸上挤着笑,谄谄的说道:“回荷香姑娘的话,我们来给奶奶道喜,蓉哥儿醒了!” “我儿醒了!”这边婆子话音刚落,那边床上的美妇人便睁开了眼睛,“荷香,快,扶我起来!” “奶奶!”荷香轻叫了声,上前扶起妇人,劝说道:“奶奶再睡会吧,蓉哥儿那边一大家子都在呢,我这就去那边!” “多嘴!”妇人起身下床,荷香赶紧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淡青色嵌金丝荷花纹的斗篷给妇人披上,接着给妇人头上插好簪子,又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不过三两个呼吸的功夫,美妇人便急了,“好了,好了!又不出门,自家院子,快些走吧!” 妇人抬步往外走,一个婆子让开路,另一个婆子赶紧上前掀起门帘。妇人走出门外,又停步想了想,开口说道:“荷香,你快去给后厨吩咐一声,我儿这两天滴米未进,让他们快快蒸上一碗滋补的鸽子汤,再煲上一煲大枣桂圆莲子粥来!” “是,奶奶!”荷香点了点头,又给妇人行了一礼,转身朝着正院门外走了出去。 第二章 丘郎中开方养病体 宁国府侧院正房! 碧漪正讲到贾蓉的长随来福,房门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打头进来一个婆子,婆子身后跟着一位貌美的妇人。碧漪听见声响,侧头看了一眼便赶紧起身,站立在一旁,对着妇人行了一礼,弱弱的道:“太太好!” 贾蓉飞快的打量了一下进门的妇人,只见其肌肤白皙,和中身材。许是上了年纪却又保养的极好,眼角有着一抹看不太仔细的皱纹。一对带着血丝、水杏大小的眼睛下面,是高挺的鼻梁和一张小巧的嘴巴。身穿一身大红色嵌银丝团花图案的锦衣,外罩一灰纹银鼠皮的袄,肩上披着淡青色嵌金丝荷花纹的斗篷,头上插着一枚荷花状玉簪,荷花中心还镶嵌着一枚明黄色的宝石,端的是富贵至极。 这便是自己的生母周氏了,贾蓉心里思索着。 周氏一进房门,就看见自己的心肝儿子痴傻傻的望向自己,一时间悲从心来,水杏大小的眼睛中,泪水哗啦啦的就淌了出来。带着哭腔,周氏坐到贾蓉床边,开口道:“我的心肝啊!真真是急死娘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话毕,又冲着左右说道:“都站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郎中请过来再给我儿看看!” 看着周氏眼泪涟涟,虽心里明白这个妇人就是自己现在的母亲,贾蓉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愣了两秒,抬起手将周氏脸上的泪水擦掉,弱弱的道:“母亲!我饿了!” “好!好!”周氏摸了摸贾蓉的脸,“我儿莫急!刚才母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好了,先暂且忍耐一下啊!” “嗯!”贾蓉点了点头。 “太太,郎中来了!”话音未落,刚才出去的婆子一手拿着药箱,一手架着丘三进来了,“真真是笑死个人,刚才蓉哥儿醒了,我和张财家的高兴的哭了出来,没成想,把这郎中吓的都走不动道了!” 丘三被婆子架到贾蓉床边,手一松,丘三腿打着抖,人就软了下去,这一下,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 周氏掩了掩嘴,开口道:“去拿把凳子过来!” 碧漪闻言,快步将书桌旁的紫檀木长背靠椅取来,安放在贾蓉身前。丘三扶着靠背,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缓缓坐下,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抬头,对着贾蓉笑道:“公子爷,我再给你把把脉!” 丘三打开药箱,取出一手枕,贾蓉将手背枕在手枕上,丘三拈手切了切,眼皮子一跳,心里直呼见了鬼了。 自己未时把脉,这公子爷的脉象是晦涩难明、阴虚无力,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怎么这过了一个时辰,脉象就稳定了下来,虽还有些弱,但却不是无力,更像是饿狠了。 心里思索片刻,丘三又揪了揪他那快没了的胡子,斟酌着开口道:“哎呀呀!真是怪哉!想来是公子爷福缘深厚,再加上国公爷爷在天之灵保佑,公子爷的病情已经去了九分了!” “之前我所开的方子后面就不要再吃了,我重新开一方子,从明日起,午时饭后,煎上半碗服下,想来,不出二十日,公子爷就能完全恢复了。” 丘三话毕,一旁的婆子就递过来纸笔。他将纸摊在药箱上,增增减减,半柱香的功夫,一道新方子便拟好了。 那婆子收好丘三所书药方,低头等着周氏吩咐。周氏点了点头,开口道:“善财家的,你去将先生的诊金取来,再去后厨催催,让他们麻利点!” “是,夫人!”婆子听到吩咐,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房门。这婆子一走,丘三也写完了方子,赶紧起身将椅子让了出来,周氏也不坐,接着说道:“先生无需拘束,我再多问一句,我儿这后几日饮食可有讲究?” “回夫人的话,照常即可,不过切不可油腻过重!” “我常听人言,药方要随时、随天而变,先生所书药方,可有讲究?” “额,回夫人,我刚才所开方子,公子爷可吃上三日,三日后我会再来为公子爷调整药方!” …… 贾蓉躺在床上,看着丘三在自己老娘的询问下,两条腿似乎又有抖动的趋势,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想来也对,在古时候,这郎中治病,信奉的是十分力用上七分,剩下三分留给儿孙。像他这样的国公府公子爷,那郎中恐怕是连三成力都不敢用,生怕用力过猛,伤了贵人,后面遭贵人嫉恨。 贾蓉也不知自己老娘当初是怎么吩咐的,单就看着郎中怕的要死的样子,或许是自己没了,这郎中跟着一起没吧! 时间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房门口的帘子被掀起,张财家的并善财家的端着银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提着食盒的荷香。 张财家的端着银子走到周氏面前停下,周氏挥了挥手,示意将银子送到丘三面前,然后道:“先生,此乃诊金,请先收下,后面我儿痊愈,还有大礼送上!” “好!好!”丘三忙点头,“谢夫人的赏,都是贵人福源厚,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贾蓉躺在床上看着,那一盘子银子分五列四排,总共是二十个,个个都有小孩拳头大小,十足的成色。那丘三取银子时,有一锭的屁股被贾蓉看见,上面写着足五两,乾明二年内务府监制! 一百两银子啊!贾蓉砸吧砸吧了嘴巴,虽然不知现在银价如何,但就看那丘三涨红的脸、麻溜的装钱的手,想来价值不菲! 那边丘三在收银子,这边荷香就将食盒提到床前。贾蓉在周氏的搀扶下立坐在床上,旁边碧漪赶紧取来一个小桌安放好。 荷香打开食盒,打头端出来一碗煲的粘稠的大枣桂圆莲子粥,再又取出一盅清炖滋补鸽子汤,等再上上一碟素调的崧菜和一碟香菇精肉酱,那食盒里面便空了。 贾蓉冲着荷香笑了笑,开口道:“多谢荷香姐姐!” “哎呦!真是折煞我了!爷快吃吧!” 贾蓉先伸手摸了摸粥碗,不烫,应该是做好后,进冰水里冰了冰的。端起粥碗,轻轻吸了一小口,味美甜糯,是煲的极好的粥,贾蓉食指大动,一小口一小口,很快,粥碗就见了底。 许是饿久了,一碗粥进去,他竟感觉肚子连热气都没冒,但又不敢多吃,再喝上两勺鸽子汤,便放下了勺。 “母亲,我吃好了!”肚子里装上东西,睡意也就来了,贾蓉打了个哈切,对着周氏说道。 “好!好!快收拾了!”周氏吩咐左右撤下餐桌食碗,关切的说道:“我儿困了就睡!” “嗯!”贾蓉点了点头,胳膊撑着躺下,闭上了眼,一旁的碧漪上来掖好被子,拉下的床帐。 周氏抬了抬手,房里人都走了出去。站在侧院里,周氏又开口吩咐道:“碧漪,照看好,有事直接过来叫人。还有,一会赖升将这位先生送回去。行了,都散了吧!” 第三章 睡梦中洞悉此生事 贾蓉头挨上枕头,眼睛挤了挤,侧卧着摆出个让他感觉舒服的姿势,三两个呼吸,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好似此身的记忆被揉碎,温和的嵌入他的灵魂中。远比碧漪讲述的,详细的多的故事,缓缓展开。 虽然原身受到周氏溺爱,这十四年的记忆堪称是不学无术中的极品,但好在还不是完全没用。抛开七成的斗鸡赌钱、一成对母亲的依恋、一成对街口钟表铺子老板女儿的喜欢,剩下的,竟然是贾蓉现在最需要的世界背景介绍。 这红楼世界的历史在明以前,倒是和他前世所了解的大差不差。世界转折的关键人物,便是前明那位大名鼎鼎的叫门战神朱祁镇了! 前明正统十四年秋七月,也先召集诸部,兵分四路进攻明朝边境。脱脱不花以兀良哈攻辽东,阿剌知院攻宣府,围赤城,又遣别骑攻甘州。七月十一日,也先攻大同,明朝大同右参将吴浩于猫儿庄迎战瓦剌,迅即兵败战死。 七月十七日,明英宗朱祁镇不顾吏部尚书王直等群臣反对,命皇弟郕王朱祁钰留守京师后,偕同王振率大军二十万御驾亲征。此次出征,诏下两日大军即匆忙集结启程,大军行进,各项准备不足,上下一片混乱。西行途中,风雨交加、败报频传,加上缺衣少粮,以至于士气低落、军心低迷。 直到八月十四日,英宗下令在土木堡安营扎寨。十五日,也先派遣使者诈上和书。英宗收和书、遣返使者后,突然下令紧急移营。移营途中,一片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在此情况下,也先悍然突袭,近二十万明朝将士惨遭屠戮,英宗本人也被也先俘虏。 与前世不同的是,这个世界少了一位敢言南迁者死的于少保,多了位马上将军于庭益。 土木堡惨败传回明庭,朝廷上下一片哀嚎,京师家家戴孝。后不久,英宗竟然亲自叫门叩关,活生生的用手刨了大明朝的立国的根本。 英宗叩关,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有主战者提议,废英宗立朱祁钰为帝,但却遭到孙太后的反对。孙太后一面压着朱祁钰不让其理朝事,一面主张割地赔款换回英宗。 但此时,朝野上下官员所讨论的,已不是皇帝是谁当的问题。也先破关,京师危在旦夕。南迁者、守城者各站一派,最后南迁一党竟然发动政变,强行拥立朱祁钰为帝,随后发动了南迁。 也先围困京师,孙太后为子活命,赔款百万银两、牛羊美人不计其数,更是割让辽东之地给也先,这才换回朱祁镇。 自此以后,大明分裂为南北二朝,也先占据辽东,蒙古余部也在大明西北暗自壮大。 再后五年,南北明对峙,也先年年出兵劫掠,蒙古诸部也渐起不臣之心。平静堪堪百年的中华大地又起烽火狼烟,百姓流离失所,哀声一片。 乾太祖于乾,字庭益,金陵人。先科举,成进士之才,因不愿向王振献礼,遭到群臣嫉恨,失了官位。回家乡后,常听闻边境不安,遂起从军之心。 太祖虽好文事,却不是柔弱书生,身材高大,两臂能开三石长弓。从军后,多立战功,至土木堡之变发生,已经做到甘肃总兵。 太祖掌军,爱护兵卒、军纪严明,受到麾下将士爱戴。又深知黎民之苦,庇护一方,甘肃多有百姓自发为其立生祠。至土木堡之变五年后,中华之大,竟然只有甘肃一地,百姓安居乐业,故多有百姓逃至甘肃避祸。 此时的北明朝廷已是摇摇欲坠,朱祁镇越发疑神疑鬼。他认为太祖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下旨令太祖入京。 太祖麾下皆言,皇帝疑心甚重,若入京,恐有不忍言之事,且明庭失德,以至于二帝相争、外寇入侵,百姓无不流离失所,此正是天命更益,神器当归有德之人,今事以至此,不如重立社稷,再造乾坤! 正统十九年,太祖高喊“粉身碎骨浑不怕,驱逐鞑虏复中华”的口号起兵清君侧,三月便破北明京师,英宗下罪己诏,主动退位。太祖立英宗之子朱见深为帝,再重整理朝纲,三年内三击辽东,也先于乱军之中被杀,辽东收复。后南明诸臣见大势已去,便裹挟着皇帝朱祁钰主动上降书,天下再度统一。 天下一统,太祖于金陵接受明帝朱见深禅让,立国大乾。乾承明制,又稍有改动,于军事上,废除卫所制度,加强九边重镇地位,将以守为主的战略方式更改为主动出击。中央,仍沿用明制,立三公,设中书省、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使司、大理寺。废除东、西二厂,设锦衣卫、龙禁尉为皇帝耳目,监察百官。 太祖在位九年便撒手人寰,传帝位于乾元帝。乾元帝为太祖长子,自幼跟随太祖,深知国事艰难,最难为外寇犯边。在位二十二年,使血腥手段,七次追亡逐北,大乾周边各族通通俯首称臣。 乾元帝殁,乾宁帝继位,多年的军事行动,导致大乾人口锐减,百姓渴望和平。乾宁帝以身作则,号召天下艰苦朴素以养民力。四季换洗八套常服,三餐饭菜一荤一素。在位不兴土木,不造宫殿陵寝。对内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对外安抚外族,使得大乾有些动荡的国本,安定了下来。 乾宁帝在位四十年,前三十年,堪称千古明君之典范,后十年,也不知是起了何等心思,或许是觉得自己艰苦了一辈子,老了要享受享受。于是,开始好大喜功,大肆封赏。上行下效,自大乾开国以来清明的吏治开始败坏起来。后又六下江南,以至国库空虚,废太子,动摇百官心思,最终见国事危,甩锅传位于当今天子乾明帝。 乾明帝继位,乾宁帝尚存,百官诸将仍以乾宁帝为尊。加之曾有废太子一事,乾明帝整日惶恐,生怕自己老子重新起复。 说完大乾,那便再说说宁荣二府。 贾演、贾源两人皆为金陵贾族中人,二人虽亲如兄弟,却并非一父所出。太祖投笔从戎,贾演、贾源二人为太祖所折服,自愿为太祖左右,牵马提弓。后同太祖经历大小战事,屡立奇功,升为麾下将校。 自太祖起兵后,贾演、贾源二人,又数次为太祖先锋,立下大小战功不计其数。太祖立国后,本意封二人为宁、荣二王。贾演、贾源二人上表称,兄弟二人本为碌碌,因太祖提携方立下微末之功,且这功非在他二人,而是太祖领导所获,故请辞二王之位! 太祖感二人之恩义,再封为宁国、荣国二公,与国同休! 贾演、贾源殁后,其子贾代化、贾代善袭爵。贾代化领京营节度使,其爵降为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善驻守边镇,数次出兵讨虏,仍封荣国公。 贾代化殁,其子贾敬袭二等武镶将军。贾敬少喜读书,加冠后中进士,为官三载,突然仰慕化外之道,遂辞官辞爵,于玄真观修道,其爵为其子贾珍袭,降为三等威烈将军。 贾代善在外征伐,殁于军营之中,贾代善有两子。长子贾赦袭爵,因贾赦不愿吃边军之苦,故其爵降为一等神威将军,二子贾政,现为从五品工部员外郎。 宁、荣二府四代、五代更不需提,多不成气。偌大的家业,现已是西下之阳! 第四章 起梳洗贾蓉戏碧漪 翌日辰时,贾蓉自睡梦中醒来,虽说做了一夜的清醒梦,但他精神却是格外的好! 悄悄掀起床幔一角,只见碧漪早已经起来,这会儿正坐在他书桌旁,手里拿着针线,不知在缝补什么东西。 贾蓉不出声,就静静看着。昨天没有看仔细,今天借着晨光看,这丫鬟真是一美人胚子。瓜子脸、高鼻梁、大眼睛、嘴巴小巧、脖子修长,美人该有的东西都有。文绉绉一点那便是,鹅蛋脸面、丰眼修眉、龙颈凤目、削肩细腰。 贾蓉越看越觉得满意,自己老娘给他选的这个丫鬟,真真是不错。 其实他房里除了碧漪,还有碧波、碧涟两个丫鬟。碧漪、碧涟是他母亲周氏挑选出来服侍他的,碧波则是荣国府老祖宗在他十二岁时送给他的。只不过三个丫鬟中碧漪、碧涟先到,碧漪容貌又更胜其他两人,最得原身的喜欢,所以房中也就碧漪一人服侍。 碧漪缝补完,刚抬头,便看见贾蓉掀着床幔在看她。一时间,赶紧放下手中事务,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将床帘、床幔通通升起。 “爷醒了也不叫我,在想些什么?”碧漪轻笑着,挨着床边坐下,又问道:“爷是这会儿起来,还是再躺躺?若是饿了,我喊人送早饭过来!夫人昨日吩咐了,后面不用去请安,安心养好身子才是正事。还说,老爷那里也无需去,夫人自有分说。” 贾蓉冲着碧漪笑了笑,胳膊撑起脑袋,凑到碧漪耳旁轻声说了句,“爷在想你昨天用的什么胭脂!” “哎呀!爷在说什么胡话!”碧漪哪里听的了这话,一下就被羞到了,连忙站起身,耳垂处也红了,还飞快的弥漫到脸庞、脖颈。 “爷说的可不是胡话,难怪前两日睡梦中总是感觉有人在亲我!”贾蓉看着羞涩的丫鬟,忍不住开口逗道:“不过都感觉的不太仔细,不如这会你再和爷试试!” 俗话说,女子二七天葵至,男子二八肾气足。十四岁的姑娘家已是初知人事的年纪,听到贾蓉的话,碧漪心中不知想到什么,小脸红的似正月里盛放的桃花,又像是霜冻后刚挂上色的苹果,低着头,弱弱的回了句,“太太……太太吩咐过,说爷要十六岁以后才可以。” 话说完,似是觉得自己的话太露骨了些,碧漪又解释道:“前些日子,不是我偷亲爷!爷病了,牙关咬的生紧,郎中施了针都不松口。”碧漪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蚊子叫都不如,“那郎中没办法,就说让亲近的人去用舌头撬,太太就吩咐我……” 看着羞的头都快要埋进肚子里碧漪,贾蓉咧着嘴无声地暗自笑了两声,然后正色道:“嗯,爷又不怪你。过来帮爷穿衣梳洗!” “哦!”碧漪应了声,用手背冰了冰滚烫的脸,去一旁架子上取下来贾蓉的整套行头。 要说还真不愧是大乾顶级豪门,他的一身行头穿上去就大有讲究。 起身先脱掉昨夜睡时穿的里衣,换上新的,再穿上一件蓝紫色绣团花纹锦内衬。下身先穿上一双锦布袜子,再套上一条纯玄色厚锦裤。这些穿完,碧漪又给贾蓉腰上系好汗巾子,然后抬起他的脚,给他穿上一双贵气的鹿皮靴子。 这样还不算完,碧漪一声招呼,从门外走进来两个同她一般大小的丫鬟,一人端着沐盆,胳膊上搭着条手巾,另一人拿着沤子壶、牙擦、青盐等事物。 碧漪使着碧涟、碧波放下东西,又说道:“碧涟给爷把桌子安好,碧波去把爷的早膳领来!” 碧波闻言对着贾蓉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屋子。这时候,碧漪已将手巾打湿,仔细地给贾蓉擦了擦脸,然后端起沤子壶,给贾蓉手里倒上沤子。 这沤子是古时候大户人家里用来洁面之物,主要由茅香、藿香、零陵香、朝脑,加梨核、红枣、亨糖等制成。 贾蓉将沤子在手里搓了搓,又覆到脸上揉了揉,最后用清水冲洗干净,接过手巾,将手脸擦干。一旁碧漪已在牙擦上沾好了青盐,递给贾蓉。 上好的青盐颗粒细小、洁白如雪,贾蓉接过牙擦,洁了牙,又漱了漱口,便起身坐到了书桌面前。 一旁碧涟已经安放好了饭桌,走过来收拾沐盆等事物。碧漪则是先取来一件同贾蓉内衬一般材质的深蓝紫色镶金边绣仙鹤纹的袄给贾蓉穿上,又给他腰间挂上玉佩、香囊,最后拿起一把梳子,喜滋滋的给贾蓉梳起了头。 “爷的头发真好!”碧漪边梳边说道。 “哦!那你说说好在哪里!”贾蓉回头看了碧漪一眼,说道。 “嗯……嗯……爷的头发很黑,还粗,有劲……”碧漪轻声说,贾蓉却差点变了颜色。他总觉得这丫头在说另一样东西,但又回头看了看碧漪一本正经的脸,最后忍不住感慨了句,真真是怀念当初纯洁的自己! 贾蓉虽还没到加冠的年纪,但头发长度已经足够了。碧漪梳完了头,就用一紫金冠将他头发束好,然后走到贾蓉面前,上下打量了番,见都收拾妥当,忍不住叹了句,“爷生的真好看!” “那是当然!”贾蓉抬手摸了摸碧漪的下巴,然后转身去到了一旁镶在衣柜上的等身镜子前照了照自己。 只见镜中少年,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用人听得懂的话来说,那就是帅的像穿着古装的白古! 啧啧!臭美了一番,碧波就提着食盒回来了。 贾蓉伸手去接,却被碧波让过,索性也就没再动手,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享受起封建大地主的生活。 碧波打开食盒,先取出两个小碗,再取出一煲粥,打开一看,是崧菜精肉粥,粥端来的时候上面滴了香油,闻起来格外的香。接着,碧波又取出一屉包子,开口道:“是荠菜豆皮馅的。” 贾蓉点了点头,待碧波又取出剩下的两碟小菜,对他行了礼,转身出门后,照顾碧漪道:“来,一起吃!” 碧漪看起来有些意动,但还是拒绝道:“爷快吃吧!哪里有我和爷一起吃的道理!” 在宁国府,下人们和主子吃的饭食是不同的,像刚才进屋的碧涟、碧波,她们用的是和其他婆子丫鬟一样的。独碧漪不同,她贴身伺候贾蓉,已算是贾蓉的房中人了,她可以用贾蓉吃剩下的饭菜。可别听着是剩菜剩饭,要知道若是正餐,贾蓉一顿剩下的,放在外面,很多一般家庭,也就是过年能来上那样一顿了。 贾蓉也饿了,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然后就着小菜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再用筷子夹来包子塞进嘴里。 碧漪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是诧异又是欢喜,还有点小委屈。 诧异的是怎么爷的饭量突然大了这么多,以前早上爷都是吃上半块包子,再吃上两勺粥就放下筷子了的。看今天爷的动作,怕是前两日饿狠了,多吃点,对身体也好。就是爷再这样吃下去,她可就没东西吃了。 第五章 早餐毕转悠遇贾珍 贾蓉一小口接一小口,每次吃进嘴里的东西不多但频率却很快。那煲并不大,也就三碗的量,还是他两指深、巴掌大小的碗。包子和后世的小笼包差不多,一屉八个,几口也就没了。 桌上东西全部下肚,贾蓉感觉他只吃了个半饱。这饭量,倒是可以和他前世相媲美。无奈之下,他摊了摊手,对着旁边的碧漪说道:“这一病起来,饭量怎增了这么多。你再去后厨看看,有什么吃的再带点来。对了,问问厨子府里有没有羊乳和鸡子,有的话,以后我的早膳里添上这两样。” 碧漪闻言点了点头,道了声明白就转头出了房门。 贾蓉也起身挥了挥手,将自己衣裳上的褶皱理平,走到了院子里面。 他住的这个院子虽说是个侧院,但却一点也不小。不算正房和左右侧房,光院子就有小一百平米。院子正中是白石砌的小路,路两边最吸引人的,是两棵大桃树。正是三月,桃花怒放。那种点点新绿隐藏在漫天白粉中的景象,给人无限勃勃生机。 左侧桃树下,是一张石桌,碧涟、碧波正坐在那里,看到贾蓉出来,齐齐起身给他行了一礼。 贾蓉摆了摆手,意思不用管他,然后背着手,沿着小路溜达到右侧桃树下。 这里放着三个一臂宽的黑色圆形水缸,水缸里栽种着睡莲,是原身八岁是和周氏一起栽种的。睡莲通常是五到八月开花,此时缸里也只有几片莲叶漂在水面上。缸里还有鱼,色泽鲜亮,就是一般的金鱼。贾蓉手指波动水面,水下的鱼纷纷浮起身来。 碧涟跟在他身后,见此模样,轻声开口道:“这鱼平日里都是我在伺候,今早上已经喂过了。若是爷要赏玩,我用盆给爷端了,送进屋子去。外面风大,仔细伤了身体。” “哈哈!”贾蓉轻笑了声,“不必,我身体已经好了,这点风还伤不了我。就是想出来走走,总蒙在屋子里,也是不好的。你自去玩你的便是。” 他这小院里,除了桃树、莲缸,还有杏树、石榴、牡丹、兰花,那兰花还是后世里那种牢底座穿花,学名似是叫做象鼻兰。贾蓉对兰花没有研究,只是觉得好看。 沿着小路,走到院门口,他心思一动便想去看看周氏。刚出院门没两步,就迎面遇上了他的便宜老子贾珍。 贾珍看样子是在外面鬼混了一宿,浓厚的黑眼圈、半睁半闭的眼,脸上虽洁了面却仍掩盖不了那种颓废感。身上的锦袍,散发出酒味与脂粉混合产生的奇怪味道。 看见贾蓉,贾珍先是一愣,而后转化为浓浓的厌恶。 “不在你院子里待着,乱走什么!”贾珍眼斜瞪着,似乎很想展现出他的家长威严来。 贾蓉也有些无奈,心想道,我莫不是要被啐了!这真是美好的一天从遇到贾珍开始结束! 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贾蓉开口道:“给父亲请安,回父亲的话,儿昨天病情大有好转,今日静极思动,恰好院中桃花盛开,儿便想出来看看。” 听了贾蓉的话,贾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哼哼了句,“嗯!你自赏你的花,这几日莫来烦我!” 说完,扭头就走了! 贾蓉看着贾珍的背影,眼睛眯了眯! 红楼中有一句著名的诗句,“漫言不肖皆蓉出,造衅开端始在宁。” 贾蓉心理思咐,自己前世读红楼,宁国府说到底也就贾敬、贾珍、尤氏、秦可卿和他五个主子罢了,甚至尤氏还算不上主子,现在说不定正在他母亲面前站规矩呢。 贾敬修道修的走火入魔,后面服丹烧涨死了。尤氏一个从妾抬上妻的女人,也没什么造衅的能为。他也是个明白人,这一世,甚至没打算娶那秦可卿。 这样一想,贾蓉觉得他这便宜老子怎么看都像是个祸害,偏他现在还真拿贾珍没办法。 下毒暗害的心思是有都不能有的,太祖曾经的那句与国同休可不是开玩笑的。就贾蓉了解,大乾有爵的勋贵,每年宫里都会派出太医来给诊体,身体状况如何,皇帝心中都有数。 哪怕是突然暴毙,都需要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龙禁尉五部联合调查,有一丝疑点,都要追查到底。 要是他下毒,恐怕第一天贾珍刚殁,第二天他要是跑快点,还能在黄泉路上碰到贾珍。 眼瞅着贾珍进了正院正房,贾蓉也阴着脸,回了他的院子。 又过了约半祝香的功夫,碧漪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贾蓉瞬间把贾珍的事抛到了脑后,走进屋内,准备干饭。 碧漪先是取出一煲清粥,又拿出一碟咸菜,最后则是两个小碗和两颗鸡子。 “一起吃!”贾蓉拉着碧漪坐到桌旁,先给自己盛了碗粥,然后拿起一个鸡子,敲了敲,剥了起来。 碧漪脸有些红,她有些害羞的看了贾蓉一眼,然后给自己盛上粥,夹了一筷子咸菜,小声说道:“爷,后厨说没有羊乳,但是有人乳……爷要是想喝,她们明天早上热一碗。” 人乳…… 贾蓉嘴角抽搐了下,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人乳就算了,一会我去找母亲,让下人去买上几只产乳的羊回来。” “来!吃鸡子!”贾蓉将剥好的鸡子放进碧漪碗中。 “爷……”碧漪娇嗔了一句,“这鸡子……是生孩子的时候才吃的!” “呵!鸡子性味甘平,能补阴益血,除烦安神,补脾和胃!谁说的生孩子的时候才吃!”贾蓉笑着说道:“况且你说的那是红鸡子,是将这鸡子外壳涂上红色,乃是图吉祥。” “爷,你懂得真多!”碧漪夹起鸡子,小口咬着。 “那是自然!一会你吩咐后厨,每日为我准备四个鸡子,我们一人两个。” “爷,我不用!” “听话!” 两人喝着粥,谁都没提门外的碧涟、碧波。 倒不是贾蓉舍不得几颗鸡子,只是这下人中也分高低贵贱、亲近疏远。若是碧漪在,碧涟、碧波是不能来服侍贾蓉的。碧漪不在,那先轮到的也是碧涟。贾蓉也无意在自己院中搞个什么人人平等,那样反倒让大家都不自在。 第六章 恶意起神玉显神威 居以养气,二十天过去,贾蓉整个人的气质,越发的像高门贵人。 这天清晨,旭日初升、雄鸡鸣罢。在碧漪的服侍下,贾蓉穿戴好一身行头,走出了院门。 他的养病期结束,后面得去给父母请安了。 踏着干净的石板路,贾蓉走进宁国府正院正房。房内富丽堂皇,贾珍、周氏分坐在黄花梨木堂桌左右两侧。两人身前,站着四个女人。分别是贾珍的丫鬟佩凤、携鸾,贾珍的妾尤氏和周氏的丫鬟荷香。 贾蓉目不斜视,大步上前,走到贾珍、周氏二人面前,行大礼拜下。 “不肖子贾蓉给老爷、母亲请安。” “好!好!我儿快起身,地上凉。”贾珍还未开口,周氏便起身拉起贾蓉,“来,我儿坐着。” “哼!慈母多败儿。”贾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觑着贾蓉。 上次遇到贾蓉,贾珍心里就感觉有些不对,往常对他唯唯诺诺的人,那天怎那样从容。今天再看,这小子一病过后倒像是换了个人。 “我的儿我自然心疼,不像有些人,平日里家不落,倒像个孤魂野鬼。”周氏细语轻言,软钉子刺了贾珍一句,也不去看他,转身坐回椅子,然后和颜悦色的问贾蓉道:“蓉儿,你今年也十四岁了。有些事,照理说,母亲不该多过问你。但母亲就像听听,你是个什么选择。” 周氏话说的不明白,但贾蓉却懂她的意思。 贾族义学,十四岁就不能去读了。后面若他再要读书,便得去请先生进府。若是不读书,多半是会给他捐个官,行走在外有个体面。 贾蓉心里是有定计的,他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母亲,我在族学中,已经读了三百千弟、四书五经。不敢说已经通晓其中高义,也算能够明白道理。” “按照常理,还需要进学二十四史。但我心里也清楚,自己不是读书的种子。不说举人,就是秀才我都可能考不上。所以儿子就想,不若去国子监读上两年书,得个监生的名头,日后也有个体面。” 去国子监,是贾蓉在养病时候给自己定下的第一步。 大乾国子监由太祖设立,最初设立是为了使皇族子弟有名师、结英才、通文事、沛武德。后奉乾元帝恩旨,勋贵子弟也可入国子监读书。在乾元一朝乃至乾宁前三十年,国子监都是天下人梦寐以求之地,待遇优厚、伴读皇子、藏书天下…… 不过乾宁后十年,由于乾宁帝贪图享乐,先是削减每年拨给国子监的奉银,后又开创了捐监这一名目。捐监,说白了只要你有钱,就能进国子监镀上一层金。慢慢的,国子监也就不复之前的超然地位。 到了如今这乾明五年,大乾南北四大书院崛起,国子监便成了个笑话。莫说是皇子,就连勋贵子弟都不愿意去了。规矩多、名师少、监生的名头也难听,愿意待在那里的,不是穷的吃不上饭还要读书的各地穷秀才,就是掏了大把银子,进去镀个金的商人子弟。 周氏听了贾蓉的话,眉头微微皱起,她也是知道现在国子监情况如何的,于是开口劝道:“我的儿,你莫听那国子监名头大,那可不是个好去处。你若想读书,在家里也可以,何苦去哪里。一月沐休一日,不许带丫鬟婆子,你哪里受得了这苦。” 贾蓉闻言,笑了笑,开口道:“母亲请放心,古人有言,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我去国子监,也不是真就只是耗尽心血去读那些儒家经义。我听说,国子监中有跑马场、靶场。儿子打算在里面读读书、练练骑射,等到年岁再大点,便出来在军中某个职位。” 周氏虽然心疼儿子,但也不是迂腐妇人。她见贾蓉心中自有定计,也不再劝说,转头对着贾珍开口说道:“老爷,蓉儿这事你多费心。” 贾珍听到这话,心里一阵腻歪,阴阳怪气了句,“你们娘俩商量的好大事,最后还要我去跑门路。” 周氏见贾珍只是抱怨,并未拒绝,也就不理他,转头嘱托起贾蓉在国子监中的事。 贾蓉不断点头应着,心里却在想另外的事。 他前世读红楼,那书中没有他母亲周氏的名字,他十六岁时,贾珍之妻就变成了尤氏。这样看来,周氏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啊。反倒是他的便宜老子贾珍一直活到了贾府被抄后。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要是能想个办法让贾珍没了,留下疼爱他周氏,那么后面的路无疑要好走很多。 贾蓉此念一起,顿时感觉到他脑门突突跳了两下,眼中一阵恍惚,看见一枚刻有神纹的玉。 他眨了眨眼睛,恍惚中看到的玉不见了,反倒是贾珍、周氏头上都出现了淡青色的气。贾珍的气升空一丈高后便戛然而止。而周氏的气则高达四丈,淡青色中夹杂着缕缕黑气。 嘶…… 贾蓉暗自揣测,这贾珍、周氏头上的气,莫不是气运。他眼中恍惚出现的神玉,难道是他的金手指。就是不知,该如何用。 贾蓉将他刚才心中生出的心思再度回想一遍,就见贾珍头顶上那道淡青色气运飞快的褪色、消散。而周氏头顶的气运中的黑气,也被剔除出去。 周氏这边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单单脸色好看了不少。贾珍头顶上的气运消散后,他端起桌上茶杯,张嘴饮茶,不只是走神还是其他,竟被一口茶水给呛住了。大咳三四声,脸色通红。 贾蓉看着贾珍,心中没来由的出现一句话,得不配位,财大伤身。想来是他刚才那顿操作,消了贾珍的气运。现在,一座国公府、三等将军爵的权利,开始反噬贾珍了。就是不知,贾珍能抗多久。 贾珍喝茶被呛,将茶杯往地上一摔,对着他的丫鬟佩凤就是一阵喝骂。 什么死挺尸的、猪油蒙了心的下作东西……骂的极其难听。 周氏使了个眼色给贾蓉,贾蓉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屋。 第七章 拾行囊将入国子监 贾蓉回到侧院,碧漪站在侧院门口,好看的眸子担忧地望向他,开口道:“老爷又骂爷了?” “没。”贾蓉心里还在想着那块玉的事,摇了摇头,说道:“老爷喝茶呛到了,把佩凤骂了个狗血淋头。早膳安排好了吗?爷饿了。” “好了。”碧漪走在贾蓉前面,掀起门帘,将他迎进屋里。 正房中,餐桌已经安放好,上面摆放着一盅羊乳、一煲浓粥,还有鸡子、包子、各式小菜。 贾蓉一马当先坐下,将羊乳取到面前,拿起汤勺,小口小口喝着。碧漪侧坐一旁,纤手拿起鸡子剥了起来。 “我过两天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贾蓉开口说了一句。 “啊!”碧漪楞了下,把剥好的鸡子递给贾蓉,道:“那,我要和爷一起去吗?” “昏了头。”贾蓉接过鸡子,笑骂了一句,“那里怎是你能进的?” 咬了口鸡子,就着羊乳送下肚,贾蓉又说道:“吃完了,你把爷的行头收拾上两套,我带去国子监。对了,一会把来福叫进来。” “哦。”碧漪的神情低落下来,应了声就埋头喝着碗里的粥。 贾蓉吃完鸡子,又夹了两个包子,还没有等到第二个鸡子递来,于是将一盅羊乳一饮而尽,手撑着桌子,看着他那默不作声的贴身丫鬟。 碧漪眼眶有些红,眸子也浮出了些雾气。贾蓉心里笑了笑,心想这丫头还挺舍不得他的。然后伸出手,捏住碧漪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嗯?怎么还哭了。爷是去读书,又不是去坐牢。” 贾蓉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口,碧漪鼻子皱了皱,眼泪滴滴答答的就落了下来。 “爷……”碧漪瘪着嘴,抬头看了他一眼,泪水就在脸上淌出两条小溪。 贾蓉顿时有些束手无策。 就是在前世,他也是母胎单身二十多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坐了蜡。 眼见碧漪哭的停不下来,贾蓉索性心一横,按照前世在网上学到的所谓的理论知识,把碧漪拉到怀里,好生轻薄了番。 别说,理论知识还真有用。在贾蓉的上下其手间,碧漪也不哭了,脸烫的像烧红的碳,一对眸子里泪珠没了,春水却满的快要溢出来。 碧漪羞得要死,却又感觉从心里涌出无数的甜蜜,整个人晕乎乎的。她一下把头埋进贾蓉怀里,手搂住贾蓉的腰,抱的紧紧的。 贾蓉看着怀里的丫鬟,笑道:“怎么拿爷的衣裳擦起了嘴,是想爷尝尝你的胭脂吗?” 碧漪听到这话,一个激灵从他怀里跳出来,一看,贾蓉胸前衣裳果然已经湿了大片。碧漪抿着嘴,心想,那是泪水打湿的,或许还粘上了胭脂。她现在见不得胭脂这两个字,不说听见,单就是想想,耳根就发烧。 “我给爷换身衣裳。”碧漪红着脸,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就往一旁的衣架走去。 贾蓉伸手拦住了她,又拿起桌上的布子擦了擦,笑道:“不必了,擦擦就行。吃饭吧,爷出去走走。” 出了房门,贾蓉召开一个粗使婆子,吩咐她去把来福叫来。 来福是贾蓉的跟班,是他母亲周氏带过来的下人里,善财家的儿子,全名就叫善来福。来福比贾蓉大一岁,人生的高大,面容憨厚,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对他很是忠心,也从不在外使他的威风,很得原身的喜欢。 贾蓉在院里赏了会花,粗使婆子就带着来福过来了。 “给少爷请安。”来福走进院子,看见贾蓉就趴下行了大礼。 “行了,起来吧。”贾蓉把来福叫起身,接着说道:“过两日,我便要去国子监读书。我去读书后,你也不得闲,每日需在国子监门口侯着,我有什么事,你需传话回府。日常采买、换洗衣物,也需你来往跑腿。” “知道了,少爷。”来福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行了。快一个月没有出府了,今日出去走走。爷今天在福香楼请你个东道。”贾蓉说完,又回头对粗使婆子吩咐了一句,“一会给碧漪说,不必准备我的午膳了。” …… 贾蓉领着来福出了府,直沿着宁荣街往东头走,走了不到四十步,贾蓉发现来福神色有些扭捏,便问道:“怎么了,脸皱的跟个南瓜似的。” 来福挠了挠头,憨憨笑了声,低眉顺眼地看着贾蓉,开口说道:“爷,有个事,我不知道该咋说。” “有话直说,有屁快放。再在这扭捏,中午你就啃馒头去。”贾蓉没好气的朝着来福说道。 “嘿嘿。”来福憨笑了声,然后从里衣里取出来个用红布包了又包的东西递给贾蓉,“前些日子,爷病了。那街口修表的洋人的女儿差人送来这个,我本要拿给爷的,碧漪姑娘不让。” 贾蓉接过东西,把红布解开,解了一圈又一圈,最里面是枚玉质的平安扣。他把红布还给来福,手里握着平安扣,问道:“送这东西来的人,可还有话说。” “额……额……”来福支支吾吾两声,然后认命似的开口道:“爷,那人的话,我没记住。嘿嘿,爷,你不用请东道了,我中午啃馒头。” 贾蓉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虽早就从原身的记忆里知道他这跟班蠢,没想到憨直到如此地步。 “行了。”贾蓉将平安扣系在自己腰上,然后边走,边想脑海中前身的风流债记忆。 那钟表铺子的老板名叫戴维·福克斯,谙厄利亚人,也就是后世的英国。戴维·福克斯现在差不多刚四十出头,听说还是谙厄利亚落魄贵族,读过船舶制造学校。差不多二十年前,妄图出海发财,变卖家业后,买了条船,来往于谙厄利亚和身毒之间。结果运气不好,第一次出海就出了事,全身家当打了水漂,在后来,便坐船来到了大乾。 戴维·福克斯是个中年帅大叔,他到大乾后,靠着一手维修西洋表的手艺活了下来,还和一良家女子成了家。现在有一个女儿,十五岁,洋名叫安娜·福克斯,大乾名跟母姓,叫李安。 第八章 见安娜巧明神玉事 贾蓉并不懂前身是怎样撩到安娜的,记忆中那女孩生的是不错,异域风情。思索片刻,他将原因归结于原身长的不错,在周氏的教导下,出门在外也当的起风流倜傥、温文尔雅两词,想来,也不奇怪。 相比较于安娜,贾蓉更感兴趣的是她的父亲戴维·福克斯。读过工业学校,有航海经验,更是在大乾扎根。怎么想怎么看,这洋人都是个好的,修西洋钟太屈才了。 …… 戴维·福克斯觉得,来到大乾,是上帝对他的指引,他前半生苦难都是为了现在美妙生活而铺垫。 在大乾,他凭借自己的手艺,过上了远超在谙厄利亚时千百倍的生活,还有了温柔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 要是,没有那个可恶的国公府嫡子的存在就好了。不知道他可爱的安娜究竟被那贾蓉灌了什么迷药,一颗心全部扑在那小子身上。 若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子,他女儿那样痴迷,他也不会如此担忧。可那贾蓉却是国公府里的嫡子,在谙厄利亚时,戴维·福克斯就见惯了大贵族背地里的恶心,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小天使去那种地方。 前些日子那贾蓉病危,担忧的自家的小天使饭都吃不下,他却差不点没笑出声来。要是直接病死才好呢,戴维·福克斯曾恶狠狠的想道。 …… 今天天气很好,戴维端着他前些日子刚刚研究出来的新式饮品,被他命名为奶茶的熟牛奶加绿茶加红糖加胡萝卜汁,坐到自家铺子门口晒着太阳。 他美滋滋的喝上一大口,感受着太阳和奶茶双重作用下,身体产生的温暖感觉,不仅感叹,生活是何等的美好。 不过生活总是会在你最快乐的时候给你当头一击。放下茶壶,戴维就看见了一个让他咬牙切齿的俊秀少年。 看见贾蓉那红润的面庞和相比较于之前长高了几分的个子,戴维不由的心里一阵悲苦。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生的太好了,命也好。 不过,今天那小子身后的长随没有搬着那座西洋大挂钟,看起来不像是来找他的。 …… “早上好,福克斯叔叔。”贾蓉脸上带着自认为最和煦的笑容,向戴维问好。 戴维眼皮子一跳,心里直呼来者不善。以前这小子还故意弄坏钟表来给他修,到如今连场面事也不做了。还称呼他为叔叔,看来是蓄谋已久。重病刚愈就出府找他女儿,真不愧是“大贵族”。 贾蓉没有想到,他只是一句平常的问候,戴维就在心中一瞬间给他打上了无数负面标签。看着戴维脸上的戒备,贾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记忆中这洋人是对他不太待见,可也没到今天这地步啊。 斟酌了番用词,贾蓉接着开口道:“前些日子小子病重,安娜小姐特意差人送来问候,蓉心中十分感动。为感安娜小姐的恩义,今日未备礼物,唐突登门,还望见谅。” 戴维听着贾蓉嘴里的话,心里十分腻歪,正准备也说些场面话,把这小子打发走,却听见身后铺子里传来响动,噔噔噔的下楼声过后,一道兴奋的清亮女声响起。 “啊!蓉哥哥来了。” 戴维脸色一黑,深吸两口大气,强压着心中的不爽,语气故作平静的说道:“嗯。蓉小友来了,安娜你去为你蓉叔叔沏杯茶来。” 戴维话音刚落,一个面容稚嫩,个子矮贾蓉一头,身形娇小的女孩就从戴维身后钻了出来。 女孩走出来后还推了推戴维,口中抱怨道:“父亲,你挡着门做甚,女儿差点出不来。沏茶就不必了,蓉哥哥不喜欢这些俗礼,我带他去楼上玩。” 安娜说完,又冲着贾蓉甜甜一笑,说道:“蓉哥哥,我的礼物你收到了吗?” 贾蓉看着安娜,悄咪咪的咽了口口水。他虽来到这红楼时间不足一月,还没机会见那些红楼中的绝色,但前世在网上纵横,自诩也不是会被平常颜色打动。但见到安娜的那一刻,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心动了。 一头金的发亮的秀发,皮肤白如冬雪,面容上看,眼睛、鼻子、嘴巴都不出众,但结合在一起看,却美的和谐,美到骨子里。很难用言语去形容这个女孩。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太过,肤白貌美,姿态动人却又不足。 贾蓉穷尽心神,只得出一个字,媚! 安娜就像传说中的狐狸变做的妖妃妲己,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男人挡不住的风情。恍惚中,贾蓉仿佛看见了一只山林里,浑身皮毛金黄的小狐狸。 看见贾蓉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安娜脸上也添上一抹红霞。她眼睛眨巴眨巴,一下子就看到了贾蓉腰间系着的平安扣,心中越发的欢喜。顾不得一旁脸黑的戴维,拉起贾蓉手,就领他上了楼。 戴维三分气苦,看见一旁冒傻气的来福,冷哼了声,吓得来福一个激灵,连连后退到街口牌楼下面。 这边安娜拉着贾蓉上了楼。安娜母亲李氏正巧也在楼上,贾蓉尴尬上前见了礼后,就李氏怪异的眼神中,被满脸红霞的安娜拉进了她的闺房。 一个时辰过后…… 贾蓉恍恍惚惚,晃晃悠悠的下了楼。 他和安娜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进房间后都是安娜在诉说,有这些天没见到他的思念,还有对他生病的担忧…… 贾蓉恍惚的是,他总算是搞懂了早上发生的那事。 说是人间之上,天外之天,有一翁老人。翁老人不知年岁几何,似与天地同生,是一等一的大神通者。 五百年前,有一金狐自秋之界外,冬之石山中得神玉。这金狐潜心修炼四百八十五载,不慕红尘,不沾因果,但口中橫骨都未曾炼化。于是十五年前献神玉于翁老人求教。 翁老人言,此人道之玉,非狐能得之。你虽餐风露宿,饮辉食霞,但有此玉在,早与人道纠缠,故不得造化。 金狐闻言跪地磕头求救。 翁老人不语,只将金狐同那神玉一起丢出道场。 若是贾蓉的理解没有出问题,那安娜便是那只金狐,而他能魂穿红楼,也多半依赖那块神玉。或者说,他就是被那块玉砸死,砸进红楼的。 除了这玉的来历,还有它的能为。 吸纳人道之力,造化有缘之时,得者得道赐福。 用游戏道具的介绍来说,便是自动回蓝、随机触发、被动增加佩戴者各项属性。 …… 贾蓉心里也没多想神玉的事,后来事无论如何都得他自己规划,神玉或许会在某些时候添上一神来之笔,但最主要的,还是得靠自己。 下了楼,他笑着向黑着脸的戴维告辞,戴维没好脸色,只摆了摆手。 贾蓉心里琢磨着,今天这事,该办成的没办成,看洋老头这模样,他若想谋求此人,还需迂回作战才是。 第九章 补名录贾珍磕破头 贾蓉走出戴维的钟表铺子,时间已经来到了巳时末。他冲着立在牌楼下的来福招了招手,笑道:“走,福香楼。爷请你东道。” 大乾立国初定都为金陵,后乾元帝又迁都长安。六十七年国都让长安城发展极快,朝廷虽年年迁徙闲民离京,但长安城却仍有近百万人在这里居住。 乾元帝迁都之初,在东城大量为勋贵敕造府衙,又在西城立下了几大坊市。故长安城有东贵西富的说法。 贾蓉他们这一路走来,多是勋贵府邸,也没有遇见太多人。 从宁荣街东街口往南走,再过三个路口往东,就到了长安正街,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长约六千步,直通皇城朱雀门,宽一百八十步,中间八十步乃是御道,为皇帝出行和传递紧急情报所用,一般不允许人在上面停留,不过穿过倒是可以的。 到朱雀大街,人便多了起来,一路上送货的、买粮的、卖菜的、剃头的、挎着刀的差役、杵着拐的乞儿……人声鼎沸,应有尽有。 福香楼在朱雀大街南侧,贾蓉两人在差役的注视下飞快的穿过朱雀大街,又往西走了百八十步,就到了一家酒楼面前。 福香楼占地不知几何,高近十米,分三层,二层以上设有雅间。这福香楼约是五年前建起来的,楼中高价聘请全国名厨,无论你是何处人,说何处话,要吃何样事物,只要开口,没有福香楼做不出来的。据说,是当今天子乾明帝亲姐超一品掌权公主于渘的产业。 贾蓉领着来福上楼进了一雅间,两个人也不多点,只要了东安子鸡、宋嫂鱼羹、蟹粉狮子头、盐水鸭并四道凉菜点心八个菜。两人年龄尚小,也未要酒,点了壶柠檬饮子解腻。 吃饱喝罢,贾蓉见来福舍不得桌上的残羹,便叫来小厮给他包了带上后,两人又一路在西城玩到了酉时,这才回了宁国府。 …… 贾蓉人刚到东角门正要踏步进去,两个门子就哭天喊地的跑了过来跪倒在他面前。 一个哭的哗哗的,开口道:“老爷被人打了,一脸的血,爷快去看看。” 另一个也哭着说,“不对,不对。老爷是摔了,被威镇将军陈大爷送回来的。” 贾蓉听见这话,心里陡然一惊,抬步越过两个门子就往正院跑,一路跑,一路酝酿心中的情绪。待到正院门口,已是双目通红,脸上挂满了泪珠。 荷香正等在院门口,看见贾蓉哭着跑进来,忙拦住,开口道:“爷可是听说了什么?” “我父如何了?”贾蓉语气悲泣道。 “爷莫急,听我说。今日大早,奶奶便催着老爷去宗人府给爷讨个入国子监的名录。老爷刚出府门,就遇到了威镇将军陈老爷,于是两人便一起去高乐。” “老爷喝了很多酒,才去宗人府给爷补名录,出来的时候,脚下滑了,从府门里摔了出来,头磕在一旁水沟里的石头上,当时就破了,血流了一地。威镇将军陈老爷在一旁吓了一跳,连忙抬老爷去看了郎中,包了头,才给送回来。奶奶让我来找爷,碧漪说爷出去了,我就在这等着。” 碧漪一番话说完,贾蓉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强行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朝着正院正房就跪了下去,哭道:“父亲啊!孩儿不孝。” 说完,就在院门口石板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把额头磕的乌青。 荷香见状,连忙把贾蓉扶起身来,道:“这会奶奶刚请了郎中来,给老爷洁了面,又用了药,老爷这会睡了,爷去看看吧。” “嗯。”贾蓉点了点头,面容悲痛的走进了正房。 正房里点着蜡烛,周氏正坐在那守着,贾珍的两个丫鬟佩凤、携鸾和妾尤氏也在一旁站着。 贾蓉走进来,先给周氏见了礼,也不大声哭嚎,就立在一旁默默流泪。 周氏看着他额头上的乌青,问道:“你这又是怎了?” 贾蓉哭着道:“父亲遭此大难,全怪儿子。儿子心中愧疚,不敢进门,便在门外给父亲磕了头。” 周氏闻言,一把把贾蓉拉进怀里,给他揉了揉头,开口道:“真是有孝心的孩子,娘给你揉揉。你不用愧疚,合该这个没运道的倒霉,我让他去给你补名录,没让他去喝酒。现受这疼,与你没关系。” 贾蓉闻言在周氏怀里点了点头,说道:“母亲,儿想看看父亲。” 周氏放开手,贾蓉走到贾珍面前,仔细端详了番。 贾珍伤在后脑勺,人俯卧着,现脑袋被白布包了厚厚的一层。也不知是酒喝的多,还是用了药,人也不哼哼,沉沉睡着。 贾蓉看了半饷,回头说道:“母亲,我看父亲这伤的甚重,又是红伤,恐见不得风,明日起,这房门窗怕是都要闭死。而且父亲现在人不能动,每日服侍的丫鬟婆子也不能少。” “还有,现在虽说到了三月底,但天气仍寒,父亲受伤,恐也怕冷,明日里,碳火得备上。我见父亲这伤在头上,这伤口包扎好,能不动就不动,免得伤上添伤。大夫郎中也不能少了,一人计短,十人计长,多请些来,多开些药。” 周氏听完贾蓉的话,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说道:“我儿是个好的,有孝心,说的也在理,明日我便如此做。你今儿也在外面跑了半天,怕是也累了,你且回房吧,有我们几个在这守着就行。” “还有,前些日子你病时,西府的老太太差人来探望了好几次,明日你便过去给老祖宗磕个头。这本是你今日要去的,只是你出去了。” 贾蓉听完,点了点头,回道:“儿不累,父亲受如此伤,儿怎能睡的着,今夜便在这守着父亲,哪儿也不去。” 一夜过去,贾蓉熬的是面容憔悴,眼中带血丝,一直待到第二天寅时末才回了他的院子梳洗了番。 贾蓉换了身干净衣裳,又进食了早膳,然后出了东角门,坐上马车,去了荣国府。 第十章 假贾蓉初进荣国府 贾蓉坐马车来到荣国府东角门,下车,走进门内,走了约两百步,迎面走来一个婆子。 “噫,这不是蓉大爷吗。今个怎来我们这边了。” 贾蓉打眼看了看,原来是周瑞家的,便笑道:“怎地,我不能来。” “哎呀。看蓉大爷你这话说的,倒显得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生分,要是被老爷太太们听到,可要揭我们的皮哩。” “哈哈。”贾蓉笑了笑,说道:“玩笑话,老爷太太们哪里会在意。我是昨个病刚好全,今个便来看看老祖宗,给老祖宗磕头。” 周瑞家的闻言,道:“难怪老太太除了宝二叔,最疼的便是你。真是有孝心的孩子,老太太这会刚起,你自去吧。” 别了周瑞家的,贾蓉又往前走了二十步,穿过穿堂,走过荣府正院,到了贾母院里。 贾母院要比贾蓉的小院大上不少,长宽各有五十步,正北是三间正房。 这会门外站着好些个婆子丫鬟,看见贾蓉来了,有伶俐的便跑进房里报信。 贾蓉也不进房,就在院门口等着。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打扮皆异与其他丫鬟的约摸十七岁姑娘走了出来。正是贾母身边最亲近的丫鬟,鸳鸯。 鸳鸯看见贾蓉站在院门口,笑道:“蓉哥儿还不进来,老太太昨天还在念叨哥儿呢。” 贾蓉走进贾母正房,只见一个年过七旬,满头白发,面容慈祥的老太太高坐在首位,穿着身暗黄色绣宝珠纹的锦袄,头上勒着白黄色镶大绿翡翠抹额。 许是贾蓉来到早,贾母还在打着哈切,房里也是只有丫鬟婆子,看不见荣府的其他女眷。 贾蓉走到贾母面前,规规矩矩的跪下,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开口道:“老祖宗,重孙给您老磕头。” “哎呦呦。快拉起来。”贾母支使旁边的鸳鸯把贾蓉从地上扶起,又招了招手,让贾蓉走到她身前,看了看贾蓉有些憔悴的面容和头上的乌青,心疼道:“昨个听你娘说,病大好了,今个怎这个模样。” 贾蓉酝酿了下情绪,低垂的头,以悲伤的语气,把昨天荷香给他说的情况,又给贾母说了遍,后面又加了些表孝心的话,听的贾母是口中哎呦不断,最后心疼的拉住贾蓉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前。 “真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贾母先夸了贾蓉一句,又接着说道:“好重孙,你听老祖宗的话。你父亲那自有你母亲经管照料,你莫伤心的狠了,伤了自己身体。唉,文字辈里,我最喜欢的是你敏姑婆。玉字辈里,我最喜欢你宝二叔。这艹字辈里啊,最喜欢的就是你。” 贾母拉着贾蓉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的话,过了约一顿饭的功夫,就听见外面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 再过三两个呼吸,只见打头一个八岁上下,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的男孩跑了进来。 贾蓉只一看,就知道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宝玉了。于是不等贾母开口,便站起身来,离了贾母两步,向着贾宝玉行了一礼,开口道:“侄儿见过宝二叔。” 贾宝玉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贾母这还有其他人在,再定睛一看是贾蓉,顿时笑了起来,先跑到贾母怀里,然后回头说道:“蓉大侄儿今怎来了。” “病好利索了,便来给老祖宗磕头。”贾蓉笑着回了一句。 就在贾蓉和贾宝玉说话间,又从门外陆陆续续走进来了一大群人。 领头一个过了四十岁大半的妇人,穿着身浅棕色带麻点子的锦袄,头上插着簪子,脸上抹着粉,正是一等神威将军之妻,邢氏。邢氏身后跟着一刚出四十岁,穿浅红色嵌银丝团花纹锦袄的妇人,这妇人便是贾敬之妻,贾宝玉生母。再后面,便是抱着贾兰的李纨还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姑娘。李纨看起来也就十八岁左右,穿着身素色对领褂子,脸上未施粉黛。迎春三个都是一般打扮,上红下绿,再外套一个浅绿色的锦袄。 贾蓉一一见礼,开口叫道:“见过邢夫人、王夫人,见过珠大婶子,见过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姑姑。” 这进来的一大群人见到贾蓉到也稀奇,一个个上前问他前些日子病的事。话说了三五轮,贾蓉才发现,这一群人里,少了个王熙凤。 正当他要问琏二婶婶去哪儿了,就听见一阵欢快响亮的笑声。 笑声未落,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房门走了进来。这个人十六出头的年级,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鱼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见王熙凤进来,贾蓉又见礼说道:“见过琏二婶婶。” “吆,蓉哥儿来了。”王熙凤先回了贾蓉一句,然后对着贾母道:“老祖宗真是好福气,一大家子都是有孝心的,都早早地来。蓉哥儿病刚好也来给您老磕头请安哩。倒显得我最迟。” 听见王熙凤的话,贾母乐的哈哈大笑,开口道:“你这张嘴啊,把我们都给恭维遍了。” 说完,又接着道:“都来了就让婆子们把早膳张罗起来,蓉哥儿也在这吃。” 贾母一声令下,屋里的婆子们都忙了起来,摆食桌、安板凳。贾宝玉也溜到贾蓉面前,用手拍了拍贾蓉,小声说道:“蓉大侄儿你什么时候回学堂啊,你不去,学堂里无聊的紧。” 第十一章 假贾蓉初进荣国府二 听见宝玉的话,贾蓉回道:“宝二叔,族学过了十四岁便不能进了。接下来,我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这规矩不是早就没了吗,之前琏二哥十五岁还在里面。”贾宝玉有些不高兴,“唉,蓉大侄儿你不在族学,我也不想去了,里面都是些无趣的人。” 听见贾宝玉的话,贾蓉有心逗逗他,开口道:“既然无趣,不如和我一同去国子监。” 贾蓉话音刚落,贾宝玉还没出声,贾母先坐不住了,开口道:“你自去你的,何苦拉我宝玉去。”说完,把宝玉拉到怀里。 看到这幕,贾蓉笑着对贾母说道:“老祖宗真是冤枉我了,宝二叔还小,我不过开个玩笑。”说完,贾蓉在心里思索道,看来在贾母心中,宝玉还真是独一挡。就是不知,是真心溺爱宝玉,还是为了不失去一个在自己面前逗趣解闷的。 宝玉被贾母拉走,贾蓉自找了个位置先坐下。不多时,王熙凤走了过来,伸出手捏了捏贾蓉的脸,口中语气不渝,“前些年常去王家玩,我那样疼你。今我来了你们贾家,你却不过来了,亏我心疼你一场。” 贾蓉开口道罪,“好我的凤姑姑,饶了我罢。你现在是琏二哥的妻,我也大了,如何去找你。” “哼,没良心。”王熙凤松开了手,开口道:“了不得,蓉哥儿现在也知道羞了。哼,自家兄弟,还管那些闲话。后面多来,你琏二叔也想你。”说完,又扭头去张罗早膳了。 等到旁边婆子丫鬟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一大群人围着食桌坐下。 荣府这边的早膳看起来比宁府那边规矩多多了。先有丫鬟端来沐盆净手,又送来清茶洁了嘴,这才把饭端了上来。 主食是清一色的碧梗米菌菇粥,点心则是各式各样,又有七八道小菜佐味。贾蓉虽吃过早膳,倒这会肚子里还有空挡,也端起碗吃了起来。 一顿早膳用完,丫鬟们又端来清茶洁了口,然后给各人都上上一盏参茶。贾蓉吃了茶,便以回府照料父亲为由,提出告辞。贾母笑着让他自去。贾蓉刚出贾母房门口,没想到李纨也抱着贾兰走了出来。 “珠大婶婶要回院?”贾蓉随口问道。 “嗯,兰儿睡了,我给抱回去。”李纨看了看贾蓉,开口道:“前些日子还觉得蓉哥儿还是个孩子,今日再见,倒像个小大人了。” “哈哈。”贾蓉轻笑两声,道:“一场大病,人总要成长些。” “蓉哥儿这话说的在理。”李纨抱着贾兰跟在他身侧,走了两步,眉头皱了皱,又开口道:“蓉哥儿为何不在族学读书了,你是个有主意的,我想听实话。” “实话?”贾蓉扭头看了李纨一眼,略斟酌了番,却还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看到贾蓉眼神中的迟疑,李纨接着说道:“蓉哥儿不知,兰儿今年也三岁了。明年也该去族学读书,我常听说,族学里风气不好。你珠大叔在时,也说起过这话。可我一个妇人,能教兰儿也少,也只能送兰儿去族学。” 李纨这话一说,贾蓉也就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不敢瞒珠大婶婶,族学风气确实很差,老先生也是个不管事的。想我之前在族学,也是整日打闹玩乐。” “也幸亏前些日子差点病死,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后来病好,就决定去国子监好好收收心,也看看,能不能再学些什么。” 李纨听完贾蓉的话,叹了口气,说道:“那可如何是好。我父曾说,这人,最重要的就是幼儿时期。若是先生好,定下心性,后面才有出息。要是兰儿去那族学学上几年,怕是毁了。不知道蓉哥儿可有教我的。” 贾蓉一听,也犯了难,试探着开口道:“那不若婶婶请个先生进来。” 李纨听了,只叹了口气,说道:“府里女眷多,请个先生来也不方便。况且我们这等人家,好先生怕是不愿意登门。”说完,李纨不等贾蓉回话,倒先自己笑了起来,又开口道:“是我心里急,今日见蓉哥儿行事颇有规矩,便问出了口。兰儿这还有一年呢,后面再看吧。蓉哥儿你有事,就先去吧。” “嗯。”贾蓉点了点头,说道:“婶婶无需多想,说不定后面就有解决的办法了哩。” 李纨闻言,点了点头,给贾蓉行了礼,然后扭转腰身朝她自己的小院走了过去。 贾蓉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心里感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又想起李纨的判词和那首曹公写的曲子《晚韶华》。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只这戴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 “也是个苦命人,后面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 回了宁府,贾蓉先去见了周氏,给周氏说了在蓉府的事,又去看了看贾珍。贾珍这会倒是醒了,疼的哼哼唧唧的,贾蓉上前想说些表孝心的话,被骂了出来。 贾蓉也不生气,周氏已经完全按照他昨天说的办了。给贾珍的房里生上了火,门窗紧闭着,还安排了六个丫鬟婆子照顾。 “在臭水沟里磕破了头,我再给你关窗闭气,安排一堆人照顾,又是三月份的天气,这次看你死不死。”贾蓉心里狂笑,面上悲凄的出来,把一个孝子的形象演的是入木三分。 周氏见了,开口道:“他既然不待见你,你后面也莫来了。你国子监的名录已经补好了,明日,你便去吧。” 贾蓉点了点头,给周氏行了礼,这才出了门,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十二章 提行囊入学国子监 翌日,辰时初,贾蓉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就见碧漪红着眼,坐在他床边。 “怎不再睡会?”贾蓉将碧漪纤手握住,把玩着,开口道。 “我把爷要带去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早膳也让碧涟去端了,来福这会就在府门口侯着呢。”碧漪手被贾蓉握着,有些羞,低着头,脸微红着,嘴里喃喃道。 贾蓉看着碧漪的模样,心里一荡,手臂用力,一下将碧漪拉上了床。 “爷……不行……” …… 辰时末,贾蓉换了身干净贵气的行头,坐上马车,来福将车赶着,朝国子监走去。 马车里,贾蓉还在回味刚才。许是想到他要离开很久,碧漪倒真放开了,除了嘴上说着不要,其他都是依着贾蓉,竟真让他尝到了胭脂的味道。 贾蓉哪里有经验,前世也是初哥一个。理论知识尚可,实操经验不足。但有些东西是能无师自通的。 一想到他走时,碧漪浑身发烫的样子,贾蓉就忍不住发出嘿嘿的浪笑,并在心里狠狠告诫自己,为了这样的幸福生活,自己必须得在这个世界,站稳。 国子监在皇城西侧,是由乾元帝下旨敕造而成,占地约五十亩,分文事院和武院两部。 来福赶着马车来到国子监正门一侧,贾蓉下了车,手里拿着这个时代的入学凭证,一张写有他姓名、年纪、家世、因何入学的名录。 将名录给门吏看了,贾蓉才能进去。当然,也只是进门,他还需去见见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来福看着车,在门口等着,贾蓉被门吏领着进了监里。走了不知多少步,过了三四道门槛,贾蓉终于见到了李守中。 四十岁出头,戴着乌纱帽,穿着身圆领绯色绣云雁补子的官服,人很消瘦,颌下蓄着须,眼神明且亮,站在院里,像棵直挺挺的竹子。 贾蓉上前行礼,开口道:“后学末进贾蓉见过国子监祭酒。” “嗯。”李守中看了贾蓉一眼,点了点头,伸手取过门吏递过去的名录,看了看,开口对贾蓉说道:“进屋说话。” 贾蓉心想,莫不是要说些私事。 进了屋,李守中已坐在主位上了,贾蓉上前站立在一侧,等着李守中开口。 “论关系,你算是我的侄孙,但这是在国子监,不论私情。你刚才做的很好,有礼。” 李守中吃了口茶,又问道:“如今学了哪些书?” “回祭酒,学生只粗读了四书五经。”贾蓉恭敬地回道。 “嗯。”李守中又点了点头,开口道:“四书五经若是完全读透,考取个举人的名头,是完完全全够了的。”说完,从一旁案上取下一册子,翻开,看了看,又说道:“既如此,你以后便入乙辰班,房舍顺次序住即可。” 贾蓉听完了李守中的安排,恭敬点头,开口称是,也不离开,等着李守中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李守中又吃了口茶后,挥手让门吏出去,然后开口道:“你珠大婶子如何?” 贾蓉回道:“自从我珠大叔殁后,婶婶在府中抚养幼子,深居简出,孝敬公婆,府里无人不称其礼也。” “嗯。”李守中点了点头,开口道:“好,我不求她如何,只求她知礼便好。你且去吧。” “是。” 行了礼,贾蓉离开了李守中处,重新走到国子监门口。来福还在那等着,门吏见贾蓉出来,打开一旁侧门,来福赶着车,进了国子监。 一路上门吏指路,马车转了三四圈,这才到了贾蓉以后要住的地方。 到了地方,门吏跳下车,将贾蓉迎了下来,谄媚道:“嘿嘿。好叫公子爷知道,这处是整个国子监里,最好的房舍。独立,幽静,有小院还有湖水。本是甲子班的举人老爷们才能住的。” “不过今年甲子班生员不够,这处便空了几间,前些日子,来了个江西的穷秀才。那秀才老母病重,他竟背着老母入学读书。被祭酒大人知道了,称其孝顺,便把他安排在这里。如此,这规矩也就破了。我想,公子爷也是贵人,自然不能去挤那些小院,住这里才是。” 贾蓉下车看了看环境,确实不错,便开口道:“来福,放赏,大的。” 来福从怀里取出一锭足五两的官银递给那门吏,门吏笑的脸都歪了,口中连连道:“哎呦,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等到贾蓉选好了要住的屋,门吏又和来福一起,把贾蓉垫的褥子、盖的被子、日常行头、文房用具一一搬下车,抬进屋里。 等一切收拾顺当,门吏又说道:“公子爷,那我就走了,预祝您在这住的顺心。国子监门口有茶摊,你莫让你这长随回府,就在门外侯着。你这长随我也认得了,以后若是想要些什么吃食用具,开口吩咐便是,我自出去找他。”说完,对着贾蓉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贾蓉闻言,发现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便让来福驾车和门吏一同离开了。 …… 自己的读书生涯就这般开始了。 贾蓉有些兴奋,在屋里站了会,又在院里转了转,定不下心,索性便拿了本《大学》就朝讲经堂那边走去。 在国子监中读书,与后世读大学颇有些类似。像贾蓉,他虽被编入乙辰班,但那只属于入编班级,若是想要读书,还得自己去专门的地方,听先生博士讲学。讲经堂便是这样一处所在,分五六个大讲室,每个讲室有不同的讲师,讲的内容或相同或不同。 贾蓉到了讲经堂,转悠了两圈,最后选了个人数较少,堂上讲师正在讲《大学》的讲室,走了进去。 …… 齐勤,字书山,山东人,乾宁二十四年的三甲进士。为人清高,最厌恶经济富贵。常年头戴布冠,脚蹬草鞋,穿着身洗的掉色的粗布长衫。 当贾蓉进入讲堂,看见堂上人这个形象时,嘴角一阵抽搐,心里大呼自己是见了鬼了,怎么是这个人。 第十三章 欲溜走齐勤起刁难 贾蓉在来国子监时,便听说过这位齐书山的鼎鼎大名。三甲进士出身,在翰林院观政七载后,被外放做了一地知县。为人只图清名,做了三年知县,他是两袖清风,治下百姓也是两袖清风,朝廷甚至年年得赈济。后因治理无能被问罪,此人穿着旧衣草鞋在刑部大堂高呼,请查我罪。 当朝天子听闻此事都被气笑了,命锦衣卫严查。这一查,齐书山还真无罪,最大的罪名,就是个治理无能。乾明帝也无奈,最后收了他的官,打发他来了国子监读书。 在国子监中,齐书山不知道训斥了多少勋贵子弟、商人子弟。说来,现在勋贵子弟们不愿意来国子监,齐书山起码有四成的功劳。 贾蓉看见此人,脑门上就出了冷汗,他是愿意读书听讲的,但绝对不愿意被人骂个狗血淋头。于是乎,拿起书,低着头,就准备趁着齐书山没注意到他,溜出门去。 贾蓉刚一转身,就听到一声冷哼。 “哼!美人梳洗时,满头间珠翠。岂知两片云,戴却数乡税。” 听见冷哼声还有后面郑遨的这首诗,贾蓉就知道,今日是跑不脱了,于是低下身子,作了个拾捡东西的样子,然后重新坐定,抬起头,对着齐书山笑了下。 贾蓉心想,我如此恭敬向学,你该不会还要喷我吧。 看到贾蓉不仅不走,还重新坐下,还对自己挑衅的笑,齐勤觉得自己已经起了一脑门子的火,于是森然一笑,开口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无德无行而取厚利,必有奇祸。如此想来,昨日你父亲磕破头颅,必是无德之人。你父重伤在床,你却不贴身伺候,必是不孝之人。” 这一席话说完,讲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贾蓉身上。 齐书山这番话真真是狠到了极点。大乾立国,便定下了仁义忠孝为四大德。贾珍无德尚且不谈,今日若是贾蓉不能给出好的解释,真让不孝的名头落在头上,别说是做官了,他以后,怕是做人都不成了。 贾蓉不知齐勤是因何等心思说出的这番话,初次见面,素不相识,竟说出如此狠毒之语。于是,也不故作恭敬,摊开手臂,给所有人展示了自己身上华美的锦袍,开口道:“诸位,我有德否?” 说完,不等其他人开口,左手便在桌上狠狠一拍,啪的一声站起身来,右手指着齐勤骂道:“匹夫,安敢辱我。” 齐勤被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刚要说话,贾蓉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开口道:“我贾蓉,虽只粗读过四书五经,可也知道礼之一字,也知道《陈太丘与友期行》的典故,齐勤匹夫,对子骂父,你无礼耶。” “不仅如此,你还不仁不忠不孝!父母质爱子,为之计深远。我父为我能读书明礼,亲自操劳奔波,只不过突遭厄运,受了伤,竟遭你如此侮辱。我常闻,物伤其类。就是一不读书的人,见到旁人受伤,也会心生怜悯。今,你齐勤以我父受伤而讽刺,可见不仁也。” 贾蓉这一番话说完,整个讲堂内鸦雀无声,众学生都低着头,只齐勤和贾蓉对立着。 “你……你……”齐勤被说的脸都绿了,他所为之仰仗的,便是一身清名,那里肯粘上着不仁之名,于是说道:“你父饮酒呷妓,喝的醉汹汹去宗人府,结果磕破了头,神京谁人不知,还在这狡辩。” 贾蓉一听齐勤这话,便知道他已经方寸大乱了,不然不会说出如此不智之语,于是奚笑道:“好个先生,还在讽刺,还在不仁。” “既然你不清醒,那我便再说说你的不忠不孝。” “不知先生月俸几何啊?” “哼。吾月俸五两。”齐勤见贾蓉提到了他的俸禄,顿时神气起来。在清廉这方面,他敢认第一,整个大乾没人敢认第二。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这小子一会出言不逊,定要辩他个无地自容。 “哦,月俸五两。那不知先生为何还要穿草鞋呢。据我了解,神京成衣铺子里,上好的锦靴也不过四钱银子,先生一月俸禄,足可以买上十二双。”贾蓉轻声说道。 “哼,我之衣,夏冬换洗共四套,已穿十二年。我之草鞋,草取自护城河畔,我亲手编制。如此这般,不用百姓一厘一毫。如你等国贼,怎会懂我的心思。”齐勤鄙视地看了贾蓉一眼,骄傲地说道。 “哈哈哈!”贾蓉听完齐勤的话,发出一阵狂笑,开口道:“蠢货!蠢贼!迂腐!” “你既如此,那我便问,你所得月俸五两可是取之于民脂民膏。陛下之于臣子,如同慈父之于儿郎。为你发放俸禄,一是让你供养己身,二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笑你不自知。” “我想,先生恐不知一双锦靴如何得来吧。我告诉你,一双锦靴,初在太湖、四川,太湖、四川蚕桑业兴盛,蚕户养蚕取丝。而后,是浙江,浙江纺织业发达,蚕丝于此处被纺织成锦。不仅如此,其中还有需棉户种棉织布,猎户打猎获取皮毛、织造精心缝制。一双锦靴,需要大乾南北为之付出。” “你之俸禄,也来自于这些蚕户、棉户、猎户、织造。一双锦靴价四钱,你购之,则蚕户得八十文,棉户得八十文,猎户得八十文,织造得八十文。陛下发你俸禄五两,你埋在家里不用,则国库少五两,天下少五两,独独你齐勤多了五两,现在谁是国贼。” “你既清白,那便连这五两也不要拿。” 贾蓉一席话说完,齐勤脸色煞白,双目呆滞。贾蓉见状,再加了一把劲。 “看你整日里穿旧戴穷,你在给谁看,你在丢陛下的面子,丢大乾的面子,你这是大不忠大不孝。你自诩清流,不过一图名之辈。你这不忠不孝之辈,与那些贪官污吏又何区别。还敢堂而皇之的站在讲堂上,误人子弟。” 贾蓉说完,转身离去。 第十四章 巧辩言帝闻欣然喜 贾蓉离了讲经堂,面色不豫。他心里清楚,今天他这番话,辩的齐勤哑口无言,却也基本自绝于国子监文事院了。 国子监中的讲师,多是正在翰林院中观政的翰林,也有些清流文人。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啥都没有,只剩下或真或假的清名。贾蓉今日破口大骂齐勤,又何尝不是在这些人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呢。 而且,这一群人是出了名的嘴硬,想让他们低头,皇帝都做不到,更不用说贾蓉了。 似乎,他的国子监生活,还未开始就要结束了。 贾蓉摇了摇头,心里感慨,世事无常,祸福难测。 …… 亥时末,大明宫勤德殿内。 当朝天子乾明帝于渊仍在批阅奏章。只见于渊端坐在髹金雕龙木椅上,穿着身明皇色绣四团龙盘的常服,头上的冠已经解了,眼中有着困色。 “皇上,要子时了,该休息了。”乾明帝身前左侧,大乾大名鼎鼎的“内相”戴全正立在那里,低着头,劝说道。 “哼,我如何睡?辽东总兵周孟武发来奏章,称今岁天大旱,草原多干枯,北面那些喂不饱的狼,又起了南下的心思。山东巡抚叶清昌又上奏称,山东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呵,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朕,想要今年山东的赋税没门,朕还得给他赈济。” “林如海也上奏章,称大盐商相互勾结,今年的两淮盐税,恐怕只能堪堪达到两百万两。” “戴全,你说说,大乾立国还不到百年,怎会到了如此地步?” “陛下,奴才愚钝,奴才愚钝,怎知这天下大事啊。” 听着乾明帝话音一转问到他头上,戴全吓得双手双脚趴在地上,口里连连称自己愚钝。 “行了,起来吧。”乾明帝看着地上打着抖的戴全,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随即又想起,这条老狗也陪了自己四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开口把他叫了起来。 看着乾明帝黑着脸,但却没有发火的意思,戴全心思一动,谄笑着,开口道:“嘿嘿,皇上无所不知。但今日国子监里发生了件趣事,这事恐怕还没来得及传到您耳里。” “什么事?” “嘿,那齐木头被人骂了,骂他的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哦。”乾明帝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可是知道齐勤是什么样的角色的,堪称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是想不到,谁还敢去触齐勤的霉头。于是开口问道:“那,这场骂战是谁赢了啊!” “嘿嘿,皇上请亲自过目。”戴全将一册子恭敬递给乾明帝。乾明帝翻开册子,看着看着,嘴角微微上扬。 “倒是个有急智的。”乾明帝先夸了一句,又说道:“也是个有血气的,齐勤骂了这么多年的人,敢还嘴的就这一个。” “许是他不知道。”戴全回了一句。 “呵,不重要。他这一句说的朕很开心,天天一群人在那里穿穷戴旧,是朕没有给他们发俸禄吗?大乾又不是前明,给他们发的,都是足量的雪花银。表面上穿穷戴旧,背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 乾明帝说完,眼睛眯了眯,然后吩咐道:“明日,你亲自去送一双皂皮靴给那齐勤,看他穿不穿,若是不穿,朕不想见到他了。” “是。”戴全头深深地低着,应道。 “嗯,摆驾凤藻宫,朕休息了。” …… 翌日,太阳初升,贾蓉自房中走出,就见院里站着昨天领路的门吏,手里还提着一个贾府的食盒。 贾府的制式食盒,外面是红漆木的,写有一个大大的贾字,里面分三层,能装不少东西。 贾蓉见状,道了句,“麻烦了,今个我可没银子赏你。” “嘿嘿,不当事,我是为贵人跑腿,可不是为了银子。”门吏笑着,把食盒递给贾蓉,又说道:“公子爷府里的丫鬟吩咐了,贵人用完不必奔走,由我晚上来取。” 说完,门吏便走了。 贾蓉笑了笑,心里想道,这必是碧漪安排的。打开食盒一看,里面有羊乳、鸡子、粥、包子、点心。 房舍院里,空气清新怡人,贾蓉便搬了个凳子,坐到院里,用起饭来。 刚吃没两口,就听见身后有响动,回过头一瞧,见隔壁房舍门口,一个瘦弱的半大孩子正准备煮粥。 那孩子瘦且小,单单以背影看,恐怕不足十岁。但这必然是不可能的,能考上秀才,怎么样也十二岁往上了。想来,此人便是昨天门吏所言,那江西来的穷秀才了。 家贫、天分足、有孝心,贾蓉遂起结交之心,站起身来,拱手道:“兄台,在下宁国府贾蓉,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那瘦弱孩子转过身来,见贾蓉衣裳华美,品格出众,便有些自卑,低着头,开口道:“在下林载贽,江西九江人氏,见过贾兄。” 林载贽这个名字在贾蓉耳边一闪而过,他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又忘了在哪里见过。 对了,贽! 贾蓉想起来了,这哪里是林载贽啊,这不明明是李贽吗!明朝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 就是不知,前世李贽是福建人,这个世界怎变成了江西人,年岁也大上了不少。 或许抱着一种见到历史名人的心思,贾蓉的眼神有些热切。林载贽心中一个咯噔,突想起来,前几日,曾有朋友与他说了些高门大府中的腌臜事,现又见到贾蓉这幅模样,顿时心中哀嚎,我清白休已! 虽心中恐惧,胃中也有些翻腾,林载贽仍是强打着镇定,心里疯狂思索起来。 见此人绫罗绸缎、美衣宝冠,想来家中颇有财资。自己清白可失,老母却万万不可有失,若是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定要让此人为自己老母寻医问药。但若此人用强,那自己该作何模样。反抗,怕是会恶了此人,顺了他,却又显得自己不知廉耻。 就在林载贽头脑风暴的时候,贾蓉上前一步,开口道:“家中送来粥食,蓉一人食不尽,愿与载贽兄分享。” 没想到,贾蓉小小的一步,将林载贽吓了一跳,靠在房舍墙上,口中蹦出些字,什么礼义廉耻、光天化日,圣人有言。倒是把贾蓉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十五章 母危难贾蓉施援手 贾蓉见林载贽这幅模样,忍不住心中一阵恼火,竟生起啐他一脸的心思。他蓉大爷看起来就像是个好男风的人? 深吸两口气,贾蓉开口道:“林兄,在下不好男风。” “啊……”林载贽顿时尴尬起来,摸了摸头,也不知该如何回,拱了拱手,道歉道:“贾兄,请恕我心中惶恐。” 贾蓉又道:“神京勋贵,多有不成器者,败坏名声,我也深恶之。昨日我闻林兄,背母千里求学,心中已生仰慕,故今日唐突开口,不料林兄竟误会了。” 这话说开了,也就没有什么尴尬的。林载贽接了贾蓉分给他的粥,进屋喂他老母吃饭。 贾蓉用完早饭,稍等候片刻,林载贽也用完了饭,出门将装粥的煲还给贾蓉,并说道:“不知贾兄年岁如何,在下乾宁三十三年春出生,今十三岁。” “如此说来我比你大一岁,我是乾宁三十二年秋出生的。”贾蓉接过煲,回道。 两人说了年岁,林载贽连忙行礼,口中称兄。下来,两人又各自叙述了一些幼年时期的趣事,关系越发亲近起来。 贾蓉见火候已到,便开口问,“不知令堂身患何种疾病,愚兄在神京,倒也认识些郎中大夫。” 听到贾蓉的话,林载贽深深叹气,眼中流出泪水,开口道:“我家里只有四亩薄田,母亲供养我读书,常年饥饿劳累。我幼时也不懂农事艰辛,一味索取,最终害得母亲这样。老母病情,言语难以叙述,还请贾兄入内。”说完,将贾蓉迎进屋里。 贾蓉进屋便闻见一股怪味,像是肚子里没东西,呕出来的清水的味道。林载贽悄悄看了贾蓉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嫌弃,心中安定下来,开口道:“母亲如今吃不下东西,人越发的瘦小,且时常呕吐。” 贾蓉见林母靠在床上,人小小的一只,头发干枯凌乱,脸上还有些浮肿。又凑近看了看,见床边又一小桶,桶中有草木灰。就在这时,林母哀嚎一声,弯腰便吐了,将刚吃进肚子里的粥全返了出来。林载贽见状,哭了出来,跪在地上,说道:“如今滴米进不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贾蓉忙把林载贽扶起,他对林母这病,心中已有了猜测,恐是后世所言的胃癌。倒不是贾蓉见多识广,而是他外公便是胃癌走的,当时人也是这幅模样,万分痛苦。 贾蓉开口道:“贤弟,今堂这病,病在胃中,其势甚危啊。” 林载贽靠着贾蓉站住,也道:“请了无数大夫,吃了无数药,都瞧出了病因,却治不好人。” 贾蓉思索了一下红楼中有名的神医,除了神仙化作的僧道二人,唯一就是那张友士了。可那人在红楼中的出场,要在五年以后,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呢。况且就算找来了张友士,恐怕林母也活不了命,这癌症在后世都是不治之症。如此想来,他的神玉倒是最有可能的,可他这神玉随机起作用,无法控制。 想了片刻,贾蓉开口道:“我有一友,幼年时体弱,几不能活,后幸遇到一先生,姓张名友士,乃是一等一的神医。若是寻到这张神医,或许能给出解决的法子。贤弟莫急,我中午便在福香楼邀请他,问一问神医踪迹。” “多谢恩兄。”林载贽泪流满脸,给贾蓉深深鞠了一躬。 由于中午要出国子监,贾蓉便去寻了李守中。李守中也听闻了昨日的事,不过李守中,为人处事,用的乃是一个礼字,与齐勤不同。见贾蓉来,捋了捋胡子,也未训斥他,反倒叮嘱,为人行事定要讲究个礼字,如此别人便无话可说。 贾蓉将他欲为林载贽老母寻医之事说出,李守中夸赞了他几句,痛快的给了假条。 贾蓉又带着假条去了国子监门口,让门吏将来福寻来,然后叮嘱来福,去福香楼定下雅间并去神武将军冯府下请帖。贾蓉又恐来福办不好此事,索性便委托门吏和来福一同去。 做好了准备,贾蓉回了房舍。此时林载贽正在为母清洁身体,贾蓉自然不好进入,便将事情俱说了。林载贽又是好一阵感谢,贾蓉欣然受了,并约定好两人午时一刻出发。 …… 贾蓉离了房舍,也未去讲经堂那边,寻到了藏书馆处,进门,在二楼取了本残明史读了起来。 一本残明史,百年时间在书上不过洋洋洒洒二十万字。贾蓉读完了书,心生感慨,所谓风华绝代之人,百年之后也不过黄土一抔,寥寥几笔文字。而他又能走到哪一步呢,后世可会有他的名字。 思虑之下,诗兴大发,便提笔在残明史上做了首歪诗,道: 春秋过十四,腹中无文字。 长河复东流,立功哪一日。 做完了诗,贾蓉这才觉得脸皮有些羞。可诗已经写了上去,涂抹掉,又颇为不美,便趁没人,将那本残明史塞进书堆,离了藏书馆。 贾蓉走后,有一身穿吏服的二十岁男人从楼上走下,从书堆中找出了贾蓉所看的那本残明史,翻到贾蓉所做的歪诗处看了一眼,竟笑出声来。 笑罢,收起那本残明史,又取出一册子,将贾蓉今日到了何处去,寻了哪些人,又说了什么话,一一记在册子中。 大乾特务机构有锦衣卫与龙禁尉两种,锦衣卫先不说,单说说这龙禁尉。龙禁尉表面上为守卫皇宫的力士,共三百人,每人皆要身高马大,以壮皇位。而背地里,则又有不知多少暗尉,监察宗室勋贵、各方大员。 昨日乾明帝夸了贾蓉后,戴全便起了心思,认为贾蓉后必为乾明帝所用。于是连夜下了令,让国子监中的暗尉记录贾蓉行事。这一是为了乾明帝想要了解贾蓉时,他不至于拿不出东西。二则是,希望能抓住贾蓉的一些把柄,以图后用。 今日藏书馆中,二楼之上的男人,便是暗尉中的一员。 此时贾蓉当然不知,他离了藏书馆,便不知该何处去,索性厚着脸皮又往讲经堂走。到了昨日齐勤讲学的学堂,看见堂上站着的齐勤,贾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十六章 福香楼宴请冯紫英 只见讲堂上的齐勤,上身还是昨天的装扮,旧衣加布冠。而脚上却多了双皂皮靴,此靴异常的华美,应当是最上等的白狐狸皮所制并以金丝绣芙蓉纹。靴子两侧,还镶嵌有细碎的绿色宝石。 如此反差,贾蓉见了直接笑出声来。他抱着来都来了,必然要恶心一下齐勤的心思,开口道:“莫不是齐师将家里埋的银子全都取出了,要不怎么有双如此华美的靴子。啊,哈哈!” 齐勤闻声看见贾蓉,面色不豫,冷哼一声,然后抬手向皇城大明宫方向拱手行礼,开口道:“此乃陛下所赐,齐勤不敢辞也。” 听到齐勤的话,贾蓉心里一个咯噔。皇帝赐给齐勤靴子,那必然是知道了昨天的骂战。就是不知,皇帝对他的印象如何。 贾蓉本就有扬名的心思,现在因为一偶然事件,让皇帝知道了他,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想到这里,贾蓉拱手说道:“既然陛下赐齐师如此华美之靴,齐师又怎能不以华美之锦衣相配呢?如果齐师没有,学生愿以锦衣相赠。” 齐勤听着贾蓉的话,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如今脚上踏着双价值百两纹银的靴,若是这小子再送他身华美的锦衣,那他还能顶的稳头上的清名吗?到时候,怕不是满朝文武都以为他是一贪图富贵的小人。贾蓉此人,真是人不大,心却狠,他昨日真是何苦招惹这人。 想到这里,齐勤一挥手,开口道:“昨日你指着老夫面庞辱骂,称我为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今日又来羞辱老夫,给老夫滚!” 见齐勤破防,贾蓉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 午时,来福架着马车到了贾蓉的房舍,贾蓉与林载贽一起上了马车,去了福香楼。 福香楼二楼,雅间内,贾蓉与林载贽坐定。 来的时候,贾蓉让林载贽换了身他的衣服。此时的林载贽虽气质上看起来还有些不搭,但也不是一副穷酸模样了。 时间过不久,雅间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十六岁上下,穿着身月白色绣金色云纹锦袍的青年,青年风流过人,品格出众。贾蓉只一看,便知这就是那位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 “早就听闻紫英兄仪表不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贾蓉起身开口说道。 “哈哈哈。蓉弟也同样一表人才啊。愚兄常闻,宁国公家的公子蓉,谦逊有礼,为人至孝,早心生仰慕。”花花轿子众人抬,那边贾蓉夸冯紫英帅气,这边冯紫英便夸贾蓉德行高。 冯紫英心里明白,今日贾蓉邀请他必然是有事相求。但他也不能太过殷勤,一切都还要等贾蓉开口才是。 一阵寒暄,三人在酒桌旁坐定。一道道色泽诱人、香味扑鼻的美食也被端了上来。三人动了筷子,稍微吃了两口,贾蓉这才开口。 他先是为冯紫英介绍了林载贽,又将林载贽千里背母求学的事说了。冯紫英闻言,大为敬佩,也和贾蓉一样,称呼林载贽为贤弟。 三人又喝了点酒,气氛逐渐热切起来,贾蓉见时机差不多,便开口道:“冯兄,实不相瞒,今日愚弟邀请,实乃有事相求啊!” “林贤弟之母,现在身患恶疾,千里求医皆不起作用,现在人已在旦夕之间。愚弟曾听闻,冯将军与一神医相交甚厚。故舍下脸,来求冯兄救上一救。” 贾蓉说完,身旁林载贽便流下泪来,起身向冯紫英躬身行礼,道:“愚弟身份低微,无以为报。但望贤兄怜我惜母之情,加以成全。后但有驱使,敢不如命。” 听见贾蓉和林载贽的话,冯紫英开口道:“二位贤弟说的可是那姓张名友士之人。嗨呀,真是不凑巧。昨日那张友士向我父请辞,说要去扬州寻他师弟,昨日下午,便坐船走了。” “不过船行驶速度不快,我马上命一家将骑快马去追,想来一日便能追到,加上坐船回来的时间,想来三日要功夫。” 说完,便写了个条子,交给门外的随从,让其回府办事。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多谢冯兄。”贾蓉向冯紫英拱手道谢。 此事议罢,三人便觥筹交错起来。林载贽因年岁尚小,又要服侍老母,前面也饮了几杯,贾蓉和冯紫英便不再让他饮酒了。等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冯紫英是浑浑噩噩,贾蓉也喝了个酩酊大醉。宾主皆欢,酒局便散了。 等回到国子监,走到房舍门口,贾蓉酒已经醒了大半。他正要进门,忽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竟是林载贽跪倒在地上。 贾蓉忙道:“贤弟这是做什么。” 林载贽跪在地上哭道:“愚弟家境贫寒,生于人世十三载,见惯了冷言冷眼。从未有如贾兄一般对我者。载贽无以为报,但求贾兄明白我心。” 贾蓉走上前将林载贽扶起,开口道:“你我兄弟,何须多言。你且去洗澡,换回衣服。不然你浑身酒味,恐惹老母担忧。” 林载贽听贾蓉言,点了点头,便走了。 贾蓉站在院中,见天高地阔,周遭草木茂盛,心中生出滔天豪气。又想到林载贽,此人已可相托生死,于是大笑道:“好!好!” 笑罢回屋,贾蓉给自己倒了杯茶醒酒,坐在书桌旁,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路。 伟人曾说过,我们要分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攻击真正的敌人。 现在看来,敌人是贾珍、贾赦、齐勤等人,或许还有贾敬,后面,更有可能是皇帝。那他的朋友又有哪些呢!府中有周氏、李纨、王熙凤,或许贾母也算,府外则有开国功臣一脉,他外公奋武伯一府,林载贽。甚至,如果皇帝对他印象不错,现在,皇帝都能是他的朋友。 那他现在又该做些什么呢! 继续扬名,去武院习练武事,后面若有机会,去军中谋个职位。等他便宜老子贾珍病死后,袭爵继任族长,将宁荣二府打扫干净。再后面,再后面太远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贾蓉想着,睡了过去。 第十七章 武事院老兵讲曾经 一夜无话。 翌日大早,贾蓉从睡梦中醒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竟在书桌上趴了一晚。 洗漱完出门,又将早餐与林载贽分了,换了身紧身的粗布武士服。他来国子监两天了,今日准备去武院转转。 国子监的武事院包罗万象,教兵法、骑射、安营扎寨……里面的讲师教员,都是肥缺,多是些年老的勋贵和战场上立下大功但身体残缺不能再战的士兵。 当然,这些都是在乾宁以前。 自乾宁一朝偃武兴文,再加之乾宁帝后期削减国子监俸银,武事院早已不复当年盛状。现如今,里面也就剩下些老兵残将混日子。今朝初,乾明帝倒是起了重塑武事院的心思,但却因为朝野中的阻碍,最终无疾而终。 贾蓉来到武院门口,竟发现连个门子都没有,大门洞开着,牌匾上也多有灰尘。摇了摇头,他踏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里面便是一块仿军营里的校场,长宽皆为两百步,四周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兵器保养的都还好,只是不见人的踪迹。 贾蓉再往里走,行了约三十步,便听到有吵闹声传来。他仔细听,辨了方位,便进了一营房。 营房里四五个八九岁小子拥着一白发苍苍的老头在吃酒,老头在吹嘘着他以前在草原上杀敌的威风,唬的周围的小子口中惊呼。贾蓉见没人理会他,想了想,便也坐了下来。 坐下后,贾蓉仔细看了看那老头,缺了一只脚,满头白发,看起来竟要比他家里的那位焦大还有老上不少。 那老头正说着他那条腿是怎么没的,旁边的小子起哄道:“年年讲,月月讲,张老头你就不能讲点别的,亏我们还给你打了酒来。” “嘿!你个球攮的!”老头骂了句,说道:“回回几文钱的破酒,也就值当这些故事。想要听好听的,拿好酒来。” 众小子不说话了,贾蓉见状,从袖子里取出一锭足五两的纹银,放在他们得酒桌上,开口道:“拿去买酒,我也想听些有意思的。” 贾蓉这一手动作,把那几个小子都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身来。 那老头眯着眼睛看了贾蓉一身打扮。见他一身初看上去很粗,实则都是好布,又出手阔绰,想来是哪家的公子贵人。于是笑道:“嘿嘿,不知是哪位公子爷当面。” 贾蓉拱了拱手,说道:“宁国府,贾蓉。” “哦,了不得。想不到竟然是宁国公后人当面,老头子真是惶恐啊。既然公子爷想听些不一样的,那我就开口了。” 这老头是个会讲故事的,先是等了两三个呼吸,又咳嗽了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后才开口讲。 “老夫今年八十七,开国五年参军,和太祖一起打过天下,也曾有幸,被分在宁公手里。” “说来惭愧,我这一生,经历大小战斗不计其数,但却没立下什么大功,到最后,被人从草原上拉回来,也不过一个小小的总旗。” …… 张老头许是喝了酒,又或许是见到了以前老上司的后人,话格外的多,从他参军开始讲,一直讲到了乾元九年,乾元帝第四次挥师北伐。 时间一过去就是两个时辰,到了午时,张老头还是没有停下嘴。贾蓉便支使了一个小子,让其出去买些酒菜回来。 一群人听着张老头的故事,就在营房里用了饭。张老头又喝了些酒,眼神越发明亮起来,打了个哈哈,开口道:“我料想公子爷没有我见过的银子多。” 旁边一个小子没好气的道:“嘿,张老头好不害臊,人家国公府里的爷,岂能没有你见多识广。” 张老头笑着,也不解释,继续说道:“都说当兵就是为了吃粮,乾元十三年,那时我也三十三岁了,也有了小子,家里婆娘劝我退了军籍,我心里也有这心思。不止我,营里很多老伙计都有这心思。为啥呢?北伐四次,北边的鞑子已经没了气候。赏的,抢的,大家手里都有不少的钱银。”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校尉敲了鼓,大家伙都哗啦啦聚在校场里。校尉说,皇帝爷爷发了话了,要第五次北伐,这一次,要把鞑子灭了根。按理说,大家都不想打仗了,可听了这话,也没人议论,都哦了起来。” “校尉又说,皇帝爷爷给大家许了诺,不想打仗的,限三日内退军籍,后面就退不了了。按理说,大家是都不想打仗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没人跑了。” 张老头连说了好几次大家都不想打仗。 “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多的钱就是在出征的那一天,皇帝拉了八百万两银子就堆在明德门门口。八百万两啊!皇帝没有用箱子装,就堆在那里,白花花的,一大片,比山还高。皇帝就站在城楼上,皇帝说,力士喊。皇帝说,这八百万两银子是回来的犒赏,此战,不在胜,而在于灭,草原上,凡是男子,皆杀。” 旁边的几个小子似乎都看到了那白花花的银山,眼里放着光,痴痴的。 “后面就出了征,将近四十万人杀向了草原,杀的那叫一个人头滚滚……” 张老头又说了近半个时辰,最后喝了口酒,说道:“我算是运气好的。刚开战没多久就被砍了脚,我也大小算个官,便被送了回来。有很多伙计,都死在了最后一场北伐里。” 张老头说完了,大家都意犹未尽、若有所思。半饷后,一个小子开口道:“以前我们都追着鞑子打,这才刚过五十年,怎么鞑子又兴盛起来了呢,年年南下。” “嘿嘿。”张老头笑了起来,说道:“这我哪明白。我只知道,那个时候皇帝有钱,手段也硬气,说打就打,满朝文武谁敢放屁。现在呢,一群球攮的连武院里最后的那几匹马都想拉出去卖了,一群下流种子。” 张老头许是喝醉了,骂完了武院里几个吃里扒外的,又骂了朝廷里的文官。骂文官们是一群忘恩负义的,没有他们这群丘八,文官们说不定还在给鞑子当奴才呢。 张老头骂了很久,骂累了,又絮絮叨叨说起勋贵们的不争气。说贾蓉是他五年来,在武事院见到的第一个勋贵子弟。 贾蓉这才明白今日张老头为何如此话多。 张老头终于醉倒了,被那几个小子扶回了家。临走前,张老头把武事院武库的钥匙给了贾蓉,给他说,想练什么自己去挑。还让他帮忙把院里最后的三匹马看好,别他吃多了酒,马被人拉出去卖了。 第十八章 张友士诊病国子监 一晃三天过去。 这三日里倒没有发生什么事,贾蓉也安生,除了去藏书馆读史,剩下的时间都在武事院里锻炼拳脚骑射,听张老头吹牛逼。期间也出了趟国子监,找到个落魄秀才,让其为他做了一事物,准备回府时送给贾兰。 张老头不愧是个在营房里摸爬滚打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军汉,对于行伍里的事,他都了如于心。平日里时常指点贾蓉,倒使得贾蓉虽还无统兵之能,却也勉强能做到纸上谈兵了。 贾蓉的神玉,让他过目不忘、力大无穷。贾蓉自然是心里明白的,可张老头却不知。当贾蓉以十四岁之躯开石五硬弓时,倒是把张老头唬了个够呛。 话不多说,言归真传。 昨天夜里,冯紫英便派人告知了贾蓉和林载贽,说那张友士刚到了神京,等人稍作休息,第二天卯时末便来国子监为林母瞧病。 林载贽十分激动,一整夜都没能闭眼,好不容易等到卯时,太阳刚刚从天边升起,更是坐卧不宁,恨不得现在就去冯府,将那张友士拉来。 等到太阳出来了大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贾蓉他们房舍面前。马车刚停,冯紫英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嚷嚷道:“让两位贤弟久等了。”说完,又从车上迎下来一老人,开口道:“这便是张友士老先生。” 贾蓉见这张友士面色红润、眼神明亮、手脚灵便,须发黑白参半,虽已有年过半百之相貌,却无年过半百之神态,心里道:“果然名不虚传,此人定精通医理,是个有大能为的。” 张友士下车,贾蓉和林载贽上前行礼问好,然后将其迎入林载贽房中。 这三日,贾蓉每日都赠给林载贽羊乳、鸡子。林母虽食的不多,脸上却也有了颜色,不再像那日初见时满面灰白,气若游丝,仿佛将不久于人世。 张友士进房,看了林母的体态神态,心中就已有了猜测,想来必是大恶之症。又接着问了林载贽其母何时发病,往日用药、饮食如何。听到林载贽一一诉说,心中更是确定。后又看了林母昨日的呕吐,给林母把了脉,张友士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在房中略微踱步。 斟酌片刻,张友士先取出药箱,为林母施了针。施针后,林母脸色看上去又好了不少,人似乎也有些困倦了,张了张嘴,打了个哈切,眼皮子挣扎不到三个呼吸,便睡了过去。 等到林母睡着,张友士这才开口道:“令堂这病,甚危啊!张某虽精通医理,若要是说完全治好,在下也无甚把握。” 张友士话说完,林载贽便跪倒在地,向他行大礼道:“我不求先生完全治好,但求母亲不如此受罪,平日里能进点米粮,不受饥饿之苦。” “如此这般。”张友士捻了捻胡子,便提笔写下了方子。 “白薇三钱、白术一钱、白果两钱、白附子一钱。” “贝母一钱、半夏三钱、鳖甲一钱、苍术一钱。” “草乌头一钱、赤怪柳一钱、侧柏叶两钱、大麦芽一钱。” “地骨皮一钱、钓藤钩一钱、伏龙肝一钱、干地黄一钱。” …… “阳起石五钱加一两独参一颗加两瓢阴阳水煮”(作者杜撰,不信不传) 张友士拟好了方子,递给他们观看。冯紫英和林载贽皆夸赞,此方阴阳相济,解表通下,是好方子。唯独贾蓉虽也开口应和,却神色平静,反倒让张友士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林载贽收下方子后,张友士又开口道:“此方甚贵,我也知你窘迫。此药用量无需多,每日饭前煮好,吃上一勺便可。此药吃后,人会大吐,无需惊慌,吐后人便可进食,但每次进食不可太多。此方亦可以多次使用,每制一次,将原药用阴阳水泡上,可反复煮三次。” 开好了方子,贾蓉便差人去拿药了。取药的钱,对林载贽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可对于他,毛毛雨罢了,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张友士开好方子后便准备离去,临走,又叮嘱了林载贽,说道:“你母亲日常饮食不可过粗、刺激、油腻。如干饭、香料、大肉等,万万不可沾染。最好以清鸡汤、鸡子、羊乳等用之。” 林载贽点头称是。 张友士嘱托完后,便出了门。林载贽在房中照料林母,贾蓉、冯紫英也一起出门了。待走到院中,张友士正要上车,贾蓉上前小声问道:“先生也无能为力吗?” 张友士叹了口气,开口道:“小友能问出这个问题,相必也看出来了。胃气已绝,人力如何更改,我也只能让其不受罪罢了。” 听到两人的对话,冯紫英一脸震惊,忙问道:“如此说来,这病根本没治好,这可怎么行,岂不是欺骗人。” “公子爷,此话说的对也不对。那林母本就无力回天,她忍饥挨饿是活一年,吃我的药,虽说无法根治,但起码不受饥饿之苦。说不得还能多续上一段时日。”张友士有些苦涩的开口,医者仁心,他也想治好病人,可人力终有尽时。 冯紫英听完,也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左右我也不通医理。”说完,又对着贾蓉挤了挤眼,开口道:“蓉弟,我那亲兵去寻张先生的路上,为我收了两坛好酒。今日午时,福香楼。载贽要照顾母亲,我便不邀请他了,可蓉弟你却是一定要来赏脸啊。” “一定,一定。”贾蓉抱拳回道。 冯紫英和张友士走后不久,门吏便把取回的药送了过来。贾蓉想到这几日门吏跑腿倒也辛苦,又随手赏了其二两银子吃酒,那门吏自然又是一阵感恩戴德。 药到了,林载贽便为母煮药,贾蓉随口说了冯紫英中午请吃酒的事。林载贽想到,为他母亲的病情,冯紫英也是出了大力的,于是表示,他中午也要一起去,去了道声谢再回来照顾母亲。 贾蓉听完笑骂了林载贽一句。 “都是爽快人,做甚么姿态。老老实实照顾你母亲便是。你去了又走,岂不比不去更让人难堪。” 听完贾蓉的话,林载贽才知他考虑的差了,很是羞愧,连忙拱手道歉。 贾蓉摆了摆手,示意无事,然后便去了武院。 第十九章 福香楼贾蓉醉狂言(一) 福香楼。 贾蓉换了身行头,提前来了这里,推开门,只见雅间内已坐了些人,冯紫英也在其中。 见贾蓉来了,冯紫英忙起身相迎,并开口介绍其他人。 “哈哈,正主来了,给大家介绍,此乃宁国府嫡子,三等威烈将军之子贾蓉。”说完,又对着贾蓉道:“蓉弟,为兄为你介绍,这是理国公府世子柳博。” 柳博起身与贾蓉相互见礼。 冯紫英对着另一人道:“这是缮国公府世子石永。” 贾蓉又与石永见礼。 …… 等冯紫英介绍完了今日来的开国一脉勋贵后,又介绍了些乾元勋贵。他们的祖辈多是得爵于乾元一朝,多是些伯爷和一等子。 贾蓉一一见礼,心理暗道:“这冯紫英交友甚广啊,今日来此地的人,又开国一脉,又有乾元一脉,其势甚大。就是不知,为何不见乾宁一脉的勋贵。” 冯紫英是个长袖善舞的,几句玩笑就让整个雅间内的公子哥们熟络起来,又再等了会,等到镇国公府的牛往道来了,酒局才正式开始。 冯紫英一脸坏笑,命下人搬来两个半人高、一人抱不拢的酒缸进来,开口道:“哈哈,这两缸酒,得自前不久,乃是真正的虎骨酒,每一缸里,都融了一只壮年雄虎的精气在里面,已有三十个年头了。我尝了,当晚便龙精虎猛。折腾了一夜,第二日起来,毫无倦色。故,今日来与诸位兄弟分享。” 众人听到冯紫英的描述,皆是一脸的垂涎,唯独贾蓉脸色有些绿。来自后世,他心里对这种以生物尸体泡酒的行为向来是敬而远之的。而且还放了三十年,以现在的保存手段,很难说这酒有没有问题啊。 冯紫英见贾蓉神色与众人有异,心里以为他长久在府中,不太适应这样的场景,于是便有意把贾蓉推到众人面前,开口道:“要说我能得这两坛宝酒,还多亏了蓉弟。” 冯紫英把贾蓉的事迹说了一遍,着重讲了贾蓉怒骂齐勤的事情,众人皆钦佩他的义气和勇气,加上他家世在今日这些人中,也属于前列,隐隐约约,大家都有些以贾蓉为首。 “如何?”冯紫英凑到贾蓉耳边问了句,又道:“嘿嘿,哥哥帮你练练胆子,莫怕。要细说起来,这里面好些人,都想巴结你呢。” 说完,冯紫英又高声道:“既然如此,那今日的头酒,便是蓉弟的如何。” “好!”场下皆是高呼。 冯紫英拉着脸绿的不行的贾蓉来到酒缸前,开口道:“蓉弟,尝尝,给他们说说什么味道,馋死他们。” 盛情难却,贾蓉索性心一横,一巴掌拍开酒缸的塞子。这塞子一打开,只闻见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充满整个房间,屋里所有人都动起鼻子,贪婪的嗅着这股味道。 贾蓉也惊了,只见酒缸内酒水如同琥珀,呈现蜡黄色,且清冽无一丝杂质。他有些诧异的问道:“这真是封了三十年的酒?” 冯紫英哈哈大笑,道:“正是,三十年前,里面还有一整只老虎呢!不然药酒我见的多了,又怎会称它为宝酒,快尝尝吧。” 贾蓉见酒水干净,又有香味勾引,心中早以起了馋虫,便从身旁下人那里取来一酒提,打出一盏放进嘴里吃了。 这酒刚一进嘴,便如同虚无之泡沫,还未感觉到有什么辣味便下了肚,空留满嘴的芳香和通体的舒坦,那酒进了肚子,也不刺激,打了个滚,就化了,恍惚中,贾蓉觉得,自己力气好像又长了几斤。 “如何?如何?”牛继宗的儿子牛往道本就是个酒鬼,看到贾蓉一副沉醉的模样,早就急了,在下面起哄道:“什么味道,说来尝尝!” 听到他的话,大家都笑了起来,牛往道脸一红,这才意识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贾蓉开口道:“世上竟有如此宝酒,喝了这酒,恐怕日后其他酒再也难以入口了。” 牛往道听完,哪里还忍受的住,开口哀求道:“我的两个好兄弟,快分与我们吃吧,真真是馋死人了。” 众人闻言又是哈哈大笑,冯紫英也是摇了摇头,忙让下人们把酒分了下去。 酒分下,众人一尝,皆面露惊色,更有甚者如牛往道,直接抱住了一酒壶,嚷嚷道:“此乃我的,你们去吃别的,莫与我抢。” 这药酒虽不辣口,劲力却大,只见众人喝了三五轮后,一个个眼中迷茫,摇头晃脑,更有些直接口不择言起来。 定城候世子郭槐不知想起了什么,直接开口骂起了齐勤。 “齐勤匹夫,欺人太甚。当年我在国子监中读书,他三日一小骂,五日一大骂,就盯着我骂。我做了什么,不就爱吃点花酒,还是在外面。想我等祖辈父辈,为国流血杀身,齐勤竟敢如此侮辱我等。” 这话头一扯开就止不住了,顿时有无数人应和起来。 “是极!是极!” “齐勤匹夫,拿我等赚取清名,着实该死。” “还是贾兄有才,一通辩驳,让那齐勤声名尽丧。” “哈哈哈,想到那齐勤每日穿着宝靴招摇过市,我便想笑啊。” …… 众人骂的开心,忽然听见一人的哭声,转头一看,竟是牛往道。 牛往道抹着泪,见众人都望向自己,苦着脸道:“诸位可有我惨,我可是被那齐勤整整骂了三年啊。我十六岁入国子监,同年那齐勤也被皇帝打发到了监里……” 牛往道说起他在国子监中的悲惨生活,那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正当众人心里思索着该如何安慰时,牛往道又嘎嘎笑了起来,狭促道:“嘿嘿,前两日我送了那匹夫一件宝衣,那匹夫不受,我便令人砍了一竹竿挂在了他门口。” 众人见他笑的淫荡,忙问道:“是何宝衣?” 牛往道又是嘎嘎一笑,说道:“是一件绣芙蓉花的蓝底桃红面水袖留仙宫裙!” “哈哈哈!” “哈哈哈哈!” …… 雅间内众人都狂笑起来,一时间有如群魔乱舞。 第二十章 福香楼贾蓉醉狂言(二) 一轮笑毕,大家又各自饮起酒来。贾蓉也抱了一酒樽,躲在角落里,一下又一下的吃了起来。 说实话,这虎骨酒真是好宝贝。贾蓉感觉他现在力气起码多了三四十斤,就是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 酒吃到现在,众人都放浪形骸起来,一个个被解放了天性。有的诉说着自己前日新纳的房中人身形如何曼妙,肌肤如何白皙。有的向众人传授着自己逛教坊司的经验。还有的面露痴色,手抓着身旁人不放,吓得周围人赶紧离开。 就在气氛修炼变得怪异之时,牛往道又哼哼道:“嗨呀,众兄弟们。想开国、乾元之时,我等祖辈父辈何等风光。怎到这乾明朝,文官就爬到我等的脑袋上了。如今我们还可以高乐,可我等的儿孙呢。只怕那时,我们各家都要破落了。” 牛往道这话一出,众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一个个面露深沉之色,场面上也冷清下来。 冯紫英见场面冷了,于是起身笑着劝说道:“牛兄何必如此悲观,这天下何处永不起战事?到那时,自有我等立功之处。” 有凭仗,则行事无顾忌。贾蓉仗着自己有神玉解酒,本着占便宜的心思,只一个人便吃了差不多半樽酒。这时候他人早就醉了,把隔墙有耳、谨言慎行全都忘到了脑后,直接拿出了后世敲键盘的风采,自角落里站起身来,高声道:“紫英兄说的不错,牛兄何必如此悲观。愚弟有言,不吐不快。” “我不喜儒家文字,独爱读史书。在史书中,我悟出来一个道理,我称之为王朝轮回之说。我这王朝轮回,与战国时邹衍提出的五德轮回不同,核心乃是王朝类人也。” “我认为,王朝之兴灭,正如同人之生死。初生时,身躯孱弱,却有无限可能,需要好心爱护,才可茁壮成长。” “如秦统一六国,却不爱护己身,用苛政、灭族亲,虽国家一统而人心不齐,文字相近而习性甚远。从而患上民变这一绝症,故二世而终。” “而王朝若是安稳度过幼年,成长为人,身高体壮。自然威压四方,但也需留意自身隐疾。” “如汉朝,汉初藩王林立,匈奴环伺。汉皇帝削藩以巩固国体,和亲以麻痹外敌,治好了先天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等到文景之后,武宣二帝将匈奴彻底覆灭。如此,大疾消除。按道理说,不应当有东汉之事。此因何?宦官、外戚也。西汉只见大疾而不见小病,最终小病拖累成大病,以至于国祚中断……” “而王朝之末年,便如同垂垂老朽,满身疾病、行动不便、食不入口。此时,若再有阵风,人便去了。如汉末、唐末,此更不需多言。” “要想王朝国祚连绵不绝,便要不停治病。” “治何病?外寇、吏治、经济……” …… “现如今大乾立国近百年,正如同人之强盛。当今天子德才兼备,目光深远,岂无我等立功之处?北边,鞑奴经过三四十年休养,又将卷土重来。南边,濠境之上,佛郎机人也在窥伺我大乾。此皆将来要作战之处。” “我等勋贵,只要练好自家本事,终有陛下起用之时。毕竟,陛下总不能让文官们,拿着儒家文章,去和鞑奴讲道理吧。” 贾蓉说完,赢得满堂喝彩。众人皆端起酒杯,敬道:“贾兄大才,我等不及也。” …… 众人吃完了酒,各自散了。有些火大的,相约一起,勾肩搭背的去了教坊司。贾蓉也是想去的,但转念一想,他这等五好青年,怎能去那种地方,于是便作罢了。 贾蓉今日出来,是直接请了一天假的。现如今人也喝醉了,回国子监也无什么事做,索性回家一趟。他想到此处,便直接朝着宁国府走去。 而与此同时,福香楼中,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在奋笔疾书,待到书罢,拿着东西,便去了长公主府。 …… 贾蓉跌跌撞撞的到了宁国府,他一身酒气,自然不能去见周氏,故而直接回了小院。 一进院子,碧漪就看见他了,忙迎了上来,开口问道:“爷怎喝了这么多酒?来福呢,这个没眼色的也不知道扶爷回来。” 贾蓉迷迷糊糊道:“今日吃……吃酒,并……未带他。”说罢,整个人就趴在了碧漪身上。 看着浑身酒气,已经睡过去的贾蓉。碧漪欲哭无泪,忙叫来碧涟、碧波,一起扶着去了浴堂。 到了浴堂,碧漪吩咐人放好热水,又在其他丫鬟的帮助下把贾蓉扶进浴桶后,便将其他人都撵了出去。 看着靠在浴桶边上,睡得昏沉沉的贾蓉。碧漪有些羞,又有些激动。她颤抖着褪下衣裳,走进浴桶里,然后伸出手,想要去解贾蓉的衣裳,可手刚到他胸前,便被握住了。 “啊……爷……”碧漪这下真是绷不住了,忙解释道:“爷一身酒气,直接睡不好,我寻思着给爷洗洗。” 在神玉的帮助下,一阵小睡,贾蓉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他嘴角微微扬起,看着自己面前只穿了个肚兜,浑身湿透了的丫鬟,开口道:“蠢丫头,也不怕把爷淹死。本无事,现让你弄的浑身湿的难受。”说完,便把浑身衣裤就在碧漪的面前全部脱了。 碧漪这会哪里还有思考的能力,看着贾蓉的动作,她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贾蓉一把把她拉到怀里,这才急声道:“爷,不能……太太知道了,要出事的……” “不能什么?”贾蓉搂着碧漪,在她耳边坏笑道:“呵,告诉你,爷早就能了。不是爷不能,是你这丫头不能。爷心疼你罢了。若是你身子如果破的太早,恐活不了几年。再过两年,你身子长开些,爷就收你进房。好了,爷不想动弹,你给爷洗澡。” 碧漪红着脸,手脚轻柔的给贾蓉浑身上下擦洗了。肌肤接触,眼前丫头又生的极好,贾蓉也起了反应。碧漪看着贾蓉那小孩胳膊似的事物,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贾蓉本就喝多了酒,这会起了火气,脑袋转的那叫一个快,三两个呼吸,一个坏心思便生了出来。于是他拉过碧漪,搂在怀里亲了亲,最后舔着一张脸,在碧漪耳边小声道了几句。 碧漪愣住了,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似乎是第一天才认识他。贾蓉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开口道:“你若不愿意,那便算了。” 碧漪也不说话,只抿了抿嘴唇,然后伏下身子,跪在他面前,张开了嘴巴…… 半个时辰后,贾蓉神清气爽的离开了浴堂。碧涟、碧波进来收拾,见碧漪正在用牙擦洁口,疑惑道:“好好的洗澡,你怎还擦上了牙?” 碧漪支支吾吾、语焉不详,洁完了口便跑了。 第二十一章 大明宫于渘荐贾蓉 大明宫。 已是亥时初,十三盏油灯将勤德殿照的如同白昼。 殿中,一身明黄色绣五爪金龙纹的乾明帝正批阅奏章,在他身旁,戴全如同木头人一般立在那里。 未几,乾明帝放下手中的奏章,取过手旁的参茶吃了一口,开口道:“戴全。” “欸。奴才在。” “那齐勤这几日如何了?”乾明帝问道。 “回陛下,三日前,奴才亲自为齐博士挑选了一双宝靴送去。齐博士见了,激动的流泪,面朝大明宫磕头谢礼,后便一直穿着宝靴去讲经。那贾家子见了,也称赞陛下赏赐的宝靴美丽,欲赠送齐博士锦衣以配宝靴,然齐博士拒绝了。” “后来这话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勋贵子弟多有寻齐博士赠锦衣者。齐博士一一拒绝,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乾明帝饶有兴致的问道。 “只不过后来镇国公府的世子牛往道欲赠送锦衣而不得,生了气,把一女人宫裙挂在了齐博士门口,并派了亲兵看着。” “哦,哈哈。牛往道是牛继宗的儿子吧。他现在正在五军营中做千总吧。哼,不成气候的东西。”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让乾明帝觉得颇有意思,笑骂了牛往道几句,有问道:“那贾家子这几日如何?” “贾家子在国子监中,有暗尉记录其行事,皆汇总于此,请陛下亲自查阅。”戴全从袖子中取出一小册子,递给乾明帝。 乾明帝接过,翻开看了看,笑道:“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讲师都不待见他,索性也不去了。可若如此,他去国子监又有何用?” “哦,每日看史书三个时辰,不错。史书很好,朕也爱读。史书,实乃天下第一等明智之书。” “嗯,为贫贱子之母寻医,可见是个怜贫惜弱的,这样的人朕很喜欢。” 戴全在下面人都震惊麻了,他自从潜邸时便跟着乾明帝,从未见过有哪个男人能让乾明帝说出喜欢二字。戴全心中私咐,如此看来,这贾家子是要起势了,他以后要和这贾蓉搞好关系。 乾明帝又翻了翻,看到了贾蓉作的那首歪诗,哈哈大笑起来。 “这诗可真歪啊!” 乾明帝正笑着,突有一小太监在殿外道:“超一品掌权公主求见。” 乾明帝闻言,惊喜道:“哦,皇姐今日怎来了,快请。” 戴全闻言,走出大殿,将于渘迎了进来。 原来这太上皇乾宁帝有子嗣儿女共十二人,皇后所出有三。一为废太子,现如今的义忠亲王于湎。二为超一品掌权公主于渘。三自然是当今天子乾明帝于渊。乾明帝自幼便同其姐甚亲。 于渘不过大乾明帝三岁,又贵为掌权公主,自然保养的极好。今穿着身偏正红的绣鸾鸟纹的宫裙,一身珠翠叮叮铛铛,款款走来,如同三十刚出头般。 等到于渘进殿,乾明帝便道:“赐座。”说完,摆手让殿内的侍女、太监和戴全一起出去。 于渘坐下,乾明帝收起了一身威严,如同农家幼弟一般开口:“皇姐怎许久不来见我,我如今倒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听见乾明帝的话,于渘掩嘴笑了笑,开口道:“皇帝事多,岂是我能天天打扰的。我若天天来,那些都察院的清流言官又要来烦皇帝了。” 于渘说完,乾明帝又问道:“大哥这两日如何?”问完,乾明帝似乎觉得自己这话不妥,又补了句,“朕无其他心思。” 于渘道:“还能如何,每日和些清客相公谈诗钓鱼,好不快乐。前几日听说还起了写书的心思,说要流传千古。” 乾明帝听完,有些吃味,道:“他如今比我还自在。对了,皇姐今日来,是有何要事?” “也无什么事,想母亲了,顺便过来看看你。”于渘见此话一出,乾明帝眼神有些幽怨,又道:“若说有事,倒也有一件小事。昨日有个叫贾蓉的,和一群纨绔在福香楼喝醉了酒,说了好一番大话,我觉得有趣,送与陛下看看。” 说完,便从袖子中取出一册子,递给乾明帝。 “哦。”听说是贾蓉的事,乾明帝来了兴趣,接过册子,翻开一看。 只见册子第一页,是何时、各地、何人、为何吃酒,再翻到第二页便是众人的谈话了。 昨日贾蓉的长篇大论,自秦汉一直说到残明,洋洋洒洒十万字,乾明帝一一看完。 “如何?说实话,昨天酒楼里的厨子把这东西递给我时,我也惊了一跳,怎会有如此透彻之人。”于渘见乾明帝看完陷入沉思,问道。 “贾蓉真乃大才,皇姐且去与母亲问安,朕要彻夜长读此文。”乾明帝感慨道。 “如此,那我便去了,皇上还是要注意休息才是。” 于渘离了勤德殿,往太上皇后处去了。乾明帝看着手中的册子,翻来覆去的读,读了近一个时辰,这才传戴全进来。 “戴全,明日召贾蓉进宫。”乾明帝说完,又起了心思,让戴全将耳朵附到他嘴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是,陛下。” …… 贾蓉酒醒后就一直后悔,怎在酒楼那人多眼杂处说了些醉话。他那些话,在后世自然没什么,随便一个键政局的门子都能诌上一大篇。但要是放到现在,那可是有些了不得了。毕竟,贾蓉将王朝灭亡的原因都归类总结出来了,还给出了解决方法。 事到如今,贾蓉也只能观事态发展了。他心里想道,就算那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他作为国公府嫡子,又是弱冠之年,也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只是以后,万万不可再喝醉了。 …… 翌日大早,贾蓉醒来,洗漱完用了早膳,刚出门,便被戴全拦了下来。 贾蓉虽不认识戴全的,但被拦住这一点早有了心里准备,也不惧怕,等着戴全说口谕。 戴全见贾蓉如此状态,虽心中大加赞赏,面上却不露一丝表情,开口道:“皇帝口谕,贾蓉你说的好大话,今日午时,入大明宫讲史。” “草民贾蓉遵旨。”贾蓉行大礼拜下。 第二十二章 帝召见周氏心惊惶 这边贾蓉在宁国府门口刚领了皇帝口谕,那边婆子们就把宫里来人召贾蓉入宫的事传到了周氏耳朵里。 此时周氏正在贾珍床前照看,听闻婆子如此说,脸色蓦的一白,不知想起了什么,急忙开口道:“那我儿如何,现在可是进宫了?” 那婆子也不懂周氏为何这么大的反应,木讷道:“这,我回来的急也没细看。” 周氏坐不住了,看都不看贾珍一眼,起身就要往外走,刚出院子,就见贾蓉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的儿啊!”周氏见到贾蓉,哭着扑了上来,将他抱在怀里。 贾蓉有些不解,扭头看向周氏身后的婆子。那婆子被他看的脸一僵,忙到:“少爷,我就说了你被宫里召见的事,夫人就这样了。” 若只是如此,周氏为何哭的像他要没了般。贾蓉虽心中仍有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伸手将周氏脸上泪珠擦掉,跪下,开口道:“母亲,儿子不孝,昨日出去吃酒,说了些错话。现在陛下欲召见我,儿想向母亲请教入宫后的礼仪。” “你说,陛下召见你,是你说错了话。”周氏听贾蓉言后长出了一口气,神色也镇定了下来,开口问道:“既如此,你昨日说了哪些醉话。” 贾蓉一字一句将他昨日的醉言说与周氏听了,周氏听后,开口道:“此事我也难以拿主意,且先与我去见老祖宗吧。” …… 贾蓉与周氏坐着马车到了荣国府门口,下了车,便直奔贾母院而去。 贾母刚同一大家子用完了早饭,正和一府的媳妇在房中逗乐,忽见周氏周氏红着眼,领着贾蓉进来了。 贾母见此情况,一时间也想错了,忙但:“发生何事了,莫不是珍哥儿殁了?” 周氏摇了摇头,拉着贾蓉一起跪在地上,开口将贾蓉醉酒失言的事说了出来,然后哭道:“现发生如此事,还望老祖宗救上一救。” 贾母闻言,先愣了会,似是消化周氏话中的信息。等过了半饷,回过神来,忙叫周围人将周氏和贾蓉扶起。 “孙媳妇,你莫哭莫急。听我给你说。”贾母缓缓开口,“此事,说大也大,说不大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蓉哥儿现在才十四岁,还是个没加冠没字的孩子,想来皇帝也不至于容不下他这稚子之言。” “况且蓉哥儿还是宁国府的独苗,就算皇帝不喜,估计连一顿板子他也挨不上。说不定啊,是皇帝见蓉哥儿说的有道理,想见见他呢。” 听完贾母的话,周氏也止住了眼泪,道:“老祖宗是见过大场面的,这话说的在理,孙媳妇明白了。” 贾母安慰完周氏,又转头看向贾蓉,道:“蓉哥儿莫怕,等午时,老祖宗与你一起入宫。” 贾蓉闻言,开口道:“当今天子德才兼备,自然明白蓉非骄狂之人。重孙不曾怕。” 贾母听了,笑出声来,同左右夸道:“逢大事而有静气,蓉哥儿是个好的。” …… 午时。 贾蓉在贾母的安排下,穿上了一身粗褐窄袖布衫,腰间挂着的香囊美玉也尽摘下,头发用一木簪挽住。 贾母也没穿她那身一品诰命夫人的大妆,换了身偏旧的棕黄色宫裙,拉着贾蓉一道坐着车入了宫。 勤德殿内,乾明帝刚下早朝,换了身常服,正等着贾蓉觐见。 “陛下,贾蓉已到宫门口。”戴全从殿外走进来说道。 “哦。宣他进来。” “陛下,那贾家的老夫人也一起来了。”戴全又说道。 “……”乾明帝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怕是把贾蓉给吓到了,竟拉了他老祖宗一起。这样,你去凤藻宫,请皇后过来一趟。” …… 贾母拉着贾蓉走进勤德殿,见主位上,一左一右坐着皇帝和皇后,忙低头,双双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等听见平身二字,两人这才抬起头来。 “给老夫人看座。”乾明帝开口道。 戴全搬来一个椅子,贾母坐下,等着皇帝开口。贾蓉则立在一旁,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皇帝。 “今日召见贾蓉,非是寻他的罪名,老夫人无需担心。”乾明帝先是开口安了贾母的心,又道:“朕记得,老夫人有一孙女尚在宫中吧,不若让皇后领着,去见上一面。” 乾明帝如此安排,贾母也无话说,磕头谢礼后,便同皇后一起走了。 等到殿中只剩下贾蓉,乾明帝冷哼一声,道:“昨日说的好大道理啊!” 贾蓉心中苦涩,又跪下回道:“草民醉酒乱语,不敢称道理。” “起来吧,坐下。朕没有动不动让人跪下的爱好。”乾明帝开口说道,“你昨日所言,皆是看自史书?” 贾蓉起身,坐在贾母刚才坐的椅子上,恭敬的说道:“是的。” “既然如此,你同孤说说,残明为何灭国?” 见乾明帝开始问问题,贾蓉心里顿时安定下来,便语气从容淡定的开口。 “陛下,明朝很强。但就算无明昏帝朱祁镇之事,明可享国祚在草民看来也不过三百年而已。” “如何解?”乾明帝问道。 “草民如此说,自然有依据。”贾蓉身后背靠着一个璀璨的文明,说起话来自然硬气,“一曰文武失衡,二曰经济奔溃,三曰土地兼并,四曰外寇入侵,此四点,乃是残明四大疾也。” “哦。”乾明帝闻言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一一说与朕听。” “明太祖朱元璋自草莽中崛起,吞并天下,席卷八荒。等大明立国,自然有一批如我贾家一般的勋贵,这些人,本该是维护帝国安定的基石。” “只可惜天意使然,朱标早殁,明太祖为了使朱允炆坐稳帝位,不惜下辣手清洗了一番勋臣。” “朱允炆继位以后,冒然削藩。最终导致神器更易,朱棣登基。这又导致一批勋贵被杀头剥爵。” “等到昏帝御驾亲征,致使土木堡大败,可以说,明朝最后的武勋也被消耗尽了。” “为此,草民敢断言,就算无南北明之事,残明仍旧延续,后面文官体系必然完全压倒武官,甚至插手武事,若有外敌入侵,则残明必危。” “陛下,草民一直认为,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而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能与国同危难者,必是武勋。是故,残明文武失衡,此其第一病也。” 第二十三章 勤德殿贾蓉论兴亡 贾蓉说完,乾明帝开口道:“管仲曾将人分为士、农、工、商四阶,分级而治之。阶级一词,你用的很好。然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而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此做何解?” “回陛下,是利益。先秦《六韬引谚》中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我等勋贵,为统治阶级。享受富贵、地位和常人不可求的机遇,此皆陛下所赐也。为了这些权利,勋贵也一定会牢牢依附于陛下身旁。” “嗯,不错,继续。”乾明帝点了点头,开口道。 贾蓉斟酌片刻,说道:“残明第二大疾则是经济崩溃。在草民看来,明朝自立国起,就注定会经济崩溃。” “然,经济崩溃其中又涉及到很多,如阶级相争、土地兼并……” “明朝立国之初,有田约八亿五千万亩,田赋三千万石。宣德时期,江南抗议税收过高,宣德皇帝减免江南税收三百万石,自此,明朝一年田赋约为两千七百万石。草民曾算过,此田赋税率约为百分之三,甚至比汉朝时期的十五税一还要低一半。” “按理说,这样低的赋税,百姓必然是安居乐业,国家应当蒸蒸日上,观史却又并非如此,何也?” “受限于气候,如有灾害,百姓欠收,为了生计,必然要拖欠田赋。地方官员为了名声,也要朝廷减免赋税。而朝廷出于赈济、安稳民心以及实际的收税阻力,免不得要减免一些赋税。这一来一回间,地方便有了积欠,国家就有了亏空。” “还有,一旦出现天灾,必然导致土地兼并。本来需要缴纳田赋的农民,丢失了自己的土地,成为流民。而大户们各种黑箱操作,逃税、避税。这必然导致明朝的税收达不到账面上的数目。” “除了田赋,便是商税。明初,明太祖有言,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此税在草民看来,收的太低。” “而且明朝的收商税的能力极其低下,一是无核定的明目,二则是朝中为官者,多为商人子弟或与商人相互勾结者。” “科举取士,士子需要时间学习,必然导致家庭缺少主要劳动力。再加上笔墨纸砚价值不菲,是故商人之子相比较于常人,更易取得功名。到后期,商人甚至主动资助家境贫寒,却有天分的士子。等到这些士子鲤鱼跃龙门,为官以后,又会回报商人。” “而且,官僚集团在积累财富的方式上也早与古时不同。由囤积土地,转向投资商业。可以说明朝的大部分文官已经成了商人阶级的代表。如此,国家则收不上税。” “田赋收不足,商税收不上。是故,明朝必亡于经济崩溃。” 贾蓉讲完,乾明帝陷入沉思。 贾蓉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可心中却明白乾明帝为何沉思。 实在是因为大乾现在的状况,与贾蓉所说的太像了,不,简直是一模一样。毕竟,大乾从根本上论,本就是从明朝身上长出来的,一脉相承。 乾明帝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心神,开口问道:“既然如此,如何解?” 贾蓉拱手道:“对内,清查田亩,拟定商税。对外,抢夺土地,开展商贸。” “清查田亩,可知我大乾有多少田,田在谁人手中,让其按田亩数缴纳田赋。且十年、十五年当再次清查,如此一来,可保田赋只增不减。” “拟定商税,可为大乾再增收入。草民曾闻,大乾之粮商,于江浙一带收粮,一石粮收价约四百文,若运到缺粮地区,这一石粮,可售价一两纹银。若是天灾年间,粮商囤积粮食,则粮价甚至可到四两。如此暴利,岂能不为国缴税?” “草民亦闻,佛郎机人、谙厄利亚人,开商船航行于大海之上,贸易世界。一精美瓷器,在大乾,不过售价几两纹银,而他们运回本国,却可贩卖百金以上,如此暴利,岂能不收他们的税?” “抢夺土地……” “开展商贸……” …… 贾蓉一番长篇大论,震惊了乾明帝。此时距离他进宫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乾明帝便道:“传菜上来,就在这勤德殿用,贾蓉一起。” 等到一顿饭用罢,便该说外寇入侵了。 饮了口戴全送上来的参茶,贾蓉洁了洁口,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草民有一言,可保外寇永不侵入。” 此时乾明帝已经完全折服于贾蓉的高谈阔论之下,忙道:“快说。” “以武力摧毁他们的抵抗,以经济俘虏他们的人民,以文化覆盖他们的根本。尺进寸取,永世不竭。如此行事,则天下无处不为大乾也。” 贾蓉这番话一出,一旁的戴全打了个抖,乾明帝也陷入了狂热之中,半饷后,才长出了一口气,道:“贾蓉真乃大才也。” 说完,乾明帝也没有问如何做,贾蓉自然也没有说,因为他们都知道,以大乾现在的国力,还无那等能为。 等到乾明帝又问了些细节,贾蓉一一回答后,乾明帝取过案上一本奏章,让戴全递给贾蓉。 贾蓉打开一看,竟是他舅舅,辽东总兵周孟武的奏章,奏章上言道:今岁大旱,北部察哈尔、达奇颚尔人结众南下,似有犯边之心,请求朝廷增补军械、粮草,以待备战。 贾蓉看完,乾明帝问道:“你有何看法?” “草民不通军事,不敢妄言。但就以奏章上来说,察哈尔等犯边已是必然。他们需要削减人口,抢夺粮食。”贾蓉回道。 “嗯。”乾明帝点了点头,说道:“你有天才,国子监中如你者一个也无,再去也无甚进益。孤决定派遣你去往辽东一趟,押运粮草,也长些见识,你可愿意。” 贾蓉闻言,跪倒在地叩谢皇恩。 “你如今还未加冠,也无字。朕便在这里赐你字。蓉者,一作富贵解,一作芙蓉解。你已是国公府嫡子,自然富贵至极。便作芙蓉解吧。芙蓉者,一名木莲花,一名拒霜花。如此,你之字便为拒霜吧。” 贾蓉闻言,再度叩谢皇恩。 而后,乾明帝又赐给贾蓉两个身高力壮的龙禁尉作为随从,便让他出了宫。 第二十四章 出宫门贾母吐诚言 贾蓉出了殿门,乾明帝开口道:“初见此子文章,觉得其很是像贾谊,看问题直入本质,年虽小却有天才。朕记得,贾谊《新书》中,也有阶级一篇文章,只是与贾蓉所讨论的问题不同。朕其实是很担心贾蓉会同贾谊一样,受人攻讦,英年早逝。” “不过今日一见,听他所言所谋,却发现这哪里是西汉的贾谊啊,分明是东汉末年的毒士贾诩,朕倒是白担心了。” 乾明帝感慨完,坐在主位上久久不语,戴全在下面战战兢兢,不敢发一言。 …… 贾蓉出了殿门,领了乾明帝赠送给他的两个皇家保镖,出了大明宫。 一路上,贾蓉不断询问着两人的生平经历。 这两人一名贺永,一名赵顺,都是乾明三年的武进士,身高马大且身家清白,乾明帝便点了这两人做了龙禁尉守卫大明宫,现在,又送给贾蓉保护他的安全。 贾蓉了解了原委,心底暗自点了点头。身家清白一词,就代表了这两人就是乾明帝的人。今日他勤德殿一番话语,想来乾明帝是很受用的,不然不会下如此血本,送两个武进士给他。 出了宫门,贾母的马车就停在外面。贾蓉上前给贾母行礼,也未多言,只说了乾明帝对他极好,过几日他便会去往辽东。 贾蓉本是打算同他新得的两个保镖一道走回去,培养下感情的。奈何贾母又拉着他上了马车。 “今日入宫,我见了你元春姑姑。这还是她入宫七年以来,我这个老祖宗第一次去见她。”贾母有些伤感,拉着贾蓉的手,如同平常人家的祖母,絮絮叨叨的说着。 “若不是家里男人没有一个争气的,我何苦送元春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还不是为了巴结皇帝,为了这贾家一门子人。” 说实话,贾母今日的言行是让贾蓉意外的。前世读红楼,他总觉得,贾母就是一个糊涂老太太,只顾自己的吃喝玩乐。颇有一种,我自享乐,任他楼塌的意味。 今日周氏拉着他去求贾母,贾蓉原本以为,贾母是不会管这事的,没想到贾母立马就说了要和他一起入宫。 贾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管。分明就是家里男人不成器,她一个老太太又有什么办法。现在看见贾蓉是个好的,便吐了些心中的诚言。 “蓉儿啊!你是个聪慧的,现如今领了差事,就要好好做。你也不要害怕,你是去押运粮草,不会上战场。而且啊,这就是给你去涨涨见识的,说不定,押运粮草的事你都不用管……” “老祖宗给你说,咋们贾家,在军种名头大的很啊,三位国公爷,你到军中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刁难你。而且辽东总兵是你舅舅,那也是个有大能为的,去了多看,多学……” 贾母拉着贾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回到了荣国府。 荣国府内,一大家子都在贾母院中等着。未几,贾母便拉着贾蓉进了院子。众人见了,忙围过来,问道:“老祖宗如何了?” 贾母笑道:“好事,进屋说。” 进了屋,贾母先支使鸳鸯进她里屋里,把她床下最里面的箱子拿出来,然后又对着众人把入宫的事说了。 众人听罢,都是一阵咂舌。王熙凤笑道:“哎呀呀,不得了,蓉哥儿这是入了皇帝眼了。说不得过个两年,我还要巴结蓉大侄儿呢。” 王熙凤起好了头,屋内众媳妇也都一一玩笑起来。有的夸耀周氏把贾蓉教的好,有的夸贾蓉是个有天才的。这一轮轮下来,李纨就抱着贾兰走到了贾蓉身前。 “恭喜蓉侄儿。”李纨清声细语道。 贾蓉几日不见贾兰,今又见着,发现贾兰又长大了些。三岁大小的小男孩,粉镯玉雕又极为安静,贾蓉心生欢喜,开口道:“兰儿又大了些,可会说话了,我能抱抱吗?” 李纨抿嘴笑了笑,道:“哪有三岁还不会说话的。兰儿九个月便开口了,就是吐字不清。再大些,人又安静,不喜开口。”说完,把贾兰递给了贾蓉。 贾蓉小心翼翼的抱起贾兰,仔细的看了看,夸道:“兰儿生的好,秀气。若是别的孩子,这会怕是要哭出来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不过是兰儿和你亲罢了。”李纨笑道。 贾蓉又叹道:“唉,本想着,兰儿再大些,我便领他入国子监,那里面有名师良学,对他会极好。没想到我才进国子监几日,便要去辽东了。” 李纨闻言,也叹了口气,道:“不碍事的,去族学也是一样。蓉侄儿不必如此。” 贾蓉笑着说道:“说来,我刚入国子监才几日,便被皇帝派遣了差事,这国子监的名额岂不是浪费了。哈哈,我倒有些想去找李大人讲道理,让我退了学,把名额留给兰儿算了。” “不过兰儿还小,我前些日子寻人给他做了个小玩意,想来这两天该做好了,到时候我拿给兰儿。” “还有,在国子监中,我有一挚友名曰林载贽。为人诚孝,读书用功,十三岁便已是秀才,比我强出百倍。明日我去寻他,看能否让他做兰儿的蒙师。” 贾蓉还在和李纨讨论贾兰上学的事,那边鸳鸯就已经把贾母说的那箱子搬了出来。 “蓉哥儿快过来。”贾母招手道。 贾蓉抱着贾兰走了过去,贾母令人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套保养的极好的盔甲。 “荣哥儿快把兰儿放下,来试试。这是国公爷十七岁时出征,府里花了大价钱打的盔甲。我见你和国公爷身形差不多,想来能用。”贾母又道。 贾蓉将贾兰还给李纨,在贾母的指挥下,脱了外面的衣裳,一件件,将盔甲挂在身上。 这是一套全身甲,分三层,最里面是一层布甲,而后是由细密的钢丝编织的链甲,最外面则是由铜盔、面甲、护项、护膊、战袍、护胸、铜镜、战裙、战靴九个部件组成,整套盔甲通体暗黑色,重约四十斤。 贾蓉将盔甲穿在身上刚刚好,贾母见了,夸道:“好,好。就像国公爷站在面前。” 第二十五章 寻蒙师贾蓉托载贽 在荣府待了许久,直到用了晚饭,贾蓉和周氏才回了宁府。 贾蓉穿着贾母赠给的盔甲,先去寻了贺永和赵顺。这两人被安排在宁府前院里,他去时,两人正在打熬着身体。 见到贾蓉来,贺永、赵顺便停下了手中事,上前行礼。贾蓉有心考教这两人的本事,便开口问道:“你二人现跟了我,想来也不好再去陛下那边讨银钱。如此便我来给,就是不知你二人往日里月俸多少?” 贾蓉说完,贺永、赵顺二人抱拳道:“回公子爷,我二人在龙禁尉中时日浅,算是三等尉士,领俸银十二两。” 听到二人回话,贾蓉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既如此,我也发十二两。并且,我有一套动作,你二人一口气循环做,每多五十次,我额外发银一两。” 说完,贾蓉便穿着盔甲,做了三下后世的波比跳。 “如我这般,先下蹲,后手撑地往后跳,再做卧撑,再起跳为一个。” 波比跳算是后世比较著名的徒手锻炼运动了,最初是美丽国为了检测士兵体能而设计的。贾蓉想着,乾明帝赐给他的这两个武进士,怎么样,也能一口气两百个以上吧,不然岂不是还不如后世的美丽国大兵。 贺永、赵顺在一旁练习了两下,然后起身示意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贾蓉点了点头,开口道:“一个一个来,觉得受不了就停下。” 言毕,贺永就先开始了…… 两人陆续跳完,果然不出贾蓉所料,这两人都做了四百个以上,而且大概率还是第一次做,不习惯,若是常加练习,说不定还要更多。 贾蓉非常满意,给二人定下了每月二十两的俸银后,他也穿着甲锻炼了会儿身体,直到出了一身汗,这才解了甲,回到他的小院。 回到小院,贾蓉见碧漪在,便拉着她进了浴堂。花费了好一番功夫,等到碧漪红着脸跑出去,这才洗漱完。贾蓉出来又换了身紫红色的锦衣,便去了正院。 …… 宁国府正院。 贾蓉走进屋内,周氏正在床前照看贾珍。几日不见,贾珍的伤势似乎有些感染了,他进屋就闻见了些许的臭味。 贾蓉心中狂笑,面上却做出悲凄的表情,开口道:“母亲,父亲伤势如何了。儿见父亲似乎不是很好。” 周氏道:“请了许多郎中,每日下人婆子都轮流照看着,该做的也都做了,就看他的造化了。郎中们都说,他这伤在头颅,那污水中又有恶毒,恶毒进了脑袋,所以人有些烧,也不醒。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贾蓉闻言,挤出两滴眼泪,道:“都是儿的错,这才使得父亲落到如此境地。现儿又要去辽东,不能在床前服侍父亲,实在是不孝。” 周氏见贾蓉如此伤心,今日又颇为奔波,便开导了他几句,然后打发他回房休息。 …… 翌日大早,宫中便来了太监传旨。 贾蓉与周氏来到府门口跪地接旨。 传旨太监尖声道:“皇帝制曰:宁国府贾蓉,性情温和,为人诚孝,有天才,通军事。现辽东将起战事,特令贾蓉领五军营左掖营副千总一职,协助千总牛往道,三日后出发,自金陵押运粮草,并于辽东总兵帐下听令。” 贾蓉叩谢皇恩,起身领了旨。周氏忙让下人塞给了传旨的太监一锭足五两的金子。 等到传旨太监走后,周氏拿起圣旨看了看,叹道:“原本以为你就是去打个转身就回来,如今留你在辽东,怕不是一年都回不来。” 贾蓉笑道:“这有什么,察哈尔就是来送死的,皇上白给的功劳。” 周氏叹道:“我情愿你不要这功劳,本来明年你就要成婚的。那秦家女我也去看过了,温雅知礼、容貌一流,也是个好生养的,这下却给耽搁了。” 贾蓉没有想到,两世为人居然还要面对催婚,忙求饶道:“母亲,儿才十四岁。” 周氏又道:“十四岁也不小了。对了,明年春是你外公六十大寿,只怕到时候你也回不来。皇上给了三天时间,明日你先去见见你外公,他老人家打了一辈子仗,定与你有个说法。” “还有,这三日,你将要处理的事都一一处理了,可不能误了时间。” 贾蓉点头一一称是。 周氏说完后,便拿着圣旨去了荣府那边。贾蓉回到他的院子,吩咐碧漪给他收拾行囊,然后动身前往了国子监。 他是很喜欢贾兰的,前世读红楼,贾兰也算是贾家四代以后,最成器的一个,可不能耽误了。 到了国子监,贾蓉先去见了林母。 林母这几日服了药,也能吃的进东西,脸上颜色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些。见贾蓉来寻林载贽,便开口道:“载贽去听学了,蓉大爷且先等等。” 等到过了一个时辰,林载贽从讲经堂回来,贾蓉便迎了上去,将他要去往辽东的事说与林载贽听了。 林载贽闻言,颇有些感慨,开口道:“恩兄有大才,此次出征,必然立下奇功。” 贾蓉笑道:“我不过去做押粮官罢了,若这也能算出征,岂不让人耻笑。让我留在辽东,也是陛下厚恩,想给我身上加点功劳罢了。” 闲话说罢,贾蓉又道:“贤弟,今日来,我其实是有事相求。” “我有一叔,名曰贾珠,英年早逝,只留下孤儿寡母。其子名唤贾兰,方三岁,为人冷静沉稳,是个读书的种子。” “有些话说出来也不怕贤弟耻笑,我贾家族学,不是个读书的地方。入族学,怕会耽搁了他,故来此相求于贤弟,去为兰儿做蒙师。” 林载贽闻言,开口道:“此乃小事,恩兄派人吩咐一句,愚弟岂能不去,何苦亲自跑一趟。” “只是,国公府中多女眷,愚弟不好入内教学啊!” 林载贽说完,思索片刻,又道:“恩兄,这样吧,每月奇数日,我亲自前往荣府。恩兄可派人安排一辆马车在府门口,愚弟便在马车中教授学业。” 贾蓉闻言,说道:“岂能让贤弟如此奔波,不如让兰儿直接来国子监,府里派个长随照看。” 林载贽笑道:“愚弟曾千里跋涉,这几步路,谈何奔波,恩兄切莫再言,便如此定了。” 林载贽这般说,贾蓉只好作罢。他又与林载贽说了些话,问候了林母的病情,便起身去了武院。 武院里,今日张老头不在。贾蓉一问,才知道昨日张老头重孙娶亲,他喝多了酒,今日便没来。 贾蓉本是随意起的心思,见张老头不在,便离了国子监。 第二十六章 出国学牛往道诉苦 贾蓉刚出了国子监,便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身一看,竟是他日后的上司,五军营左掖营千总牛往道。 贾蓉乐呵呵的笑了,上前行礼道:“卑职贾蓉,见过牛千总。” 牛往道苦着一张脸,说道:“哎呀,蓉老弟。老哥这次可被你给害苦了。” “此话怎讲。”贾蓉有些疑惑。 “嗨呀,还不是那日吃酒的事。你蓉老弟说的好大话,惊动了皇帝。那日我本该在营中的,结果却去吃了酒。你说,这事被皇帝知道了,我还能有好。” 牛往道本就生的不美,这会儿脸皱起来,更是难看。 “今早上皇帝就来了旨,斥责我目无法度,擅自离营,后面还去吃酒呷妓。命我去金陵押运粮草,并留在辽东听旨。” “传令太监刚走,我父就给我一顿好打,打的我背上没一块好皮……” “蓉弟啊,似我等这般,在京营中领个职位,那没什么,还是肥差。可要是去了辽东,怕是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够一个鞑子砍啊!” 贾蓉听完牛往道的诉苦,心中有些想笑,顿了顿,管理了下表情,开口道:“世叔治家甚严,蓉深表敬佩。”说完,话头一转又道:“世兄也莫如此想,此去辽东,乃是好事,且听弟言。” “今岁天大旱,察哈尔人是活不下去这才南下。说白了,他们没有准备,就是来送死的。就算入不了关,抢夺不到粮食,他们也可以削减部族人口。辽东总兵是我舅舅,用兵有度,麾下有十万将士,且兵精粮足。察哈尔人入不了关。我等去就是白捡功劳的。” “我也知世兄离不得美酒美人。这样吧,到了辽东,世兄若想饮酒,都包在蓉身上。若是想要美人,那蓉没办法,最多给世兄找来两个罗刹鬼婆子,哈哈。” 贾蓉说完,还用手在胸前虚握了两下示意。 牛往道听完,脸更苦了,说道:“我和蓉弟你不同啊,蓉弟你领的是何差事?” “协助世兄押运粮草,留辽东听令。领的是左掖营中的副千总。”贾蓉道。 “嗨呀,皇帝给我升了官。给了我个游击,游击啊!这不明摆着要让我上战场吗?”牛往道拍着大腿说道。 听了牛往道的话,贾蓉这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了。 在大乾,千总、副千总这种是常设官职,分别是正五品、从五品。而游击则是派遣官职,一般要都指挥使司中的官员才能充任。 乾明帝给牛往道一个游击,这可不是一个美差。干的好,明升暗降,战事一毕,也就留在辽东做千总了。干不好,京营的肥差是铁定没了,说不得还要下狱。 贾蓉心道,这乾明帝还真是恶趣味,估计还令牛往道不许带走麾下一兵一卒,让其去当个光头的游击。 果不其然,贾蓉心里刚想过这个事,牛往道又道:“皇帝还说,京营守卫神京,不许我调动一兵一卒,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我挨了打,心里这么一琢磨。连在床上躺都不敢,便来找蓉老弟你啊!还请蓉老弟到了辽东,向亲舅美言几句。我也不奢望,只求他老人家能舍我个一千兵卒,让我上战场冲杀一阵,如此,就算是死了,我也是甘心的。” 贾蓉闻言,安慰道:“世兄莫慌,等到了辽东,蓉自会同总兵说明原委。况且当今天子仁德,世叔又是陛下依仗的重臣,岂能逼你去死。想来,到了辽东,必有后话。” 贾蓉一番安慰,牛往道这才镇定了下来,两人又商议了三日后一起去金陵的事,等事说完,牛往道又给贾蓉行了礼,这才走了。 贾蓉舍了牛往道,先去了三日前寻的那个落魄秀才。到了地方,东西已经做好了。 贾蓉打开一看,第一页便是曾子杀猪的故事,一旁还有手绘的填上色彩人物图样,活脱脱一本后世的少儿读物。 这便是贾蓉为贾兰准备的礼物。 要知道,这个时候蒙童读书,还读的是三百千弟,可想而知,他这本儿童读物是何等的惊艳。 除了后世那些耳熟能详的成语故事,贾蓉又让那秀才加上了三百千弟,并同样佐以图案。这小小的一本册子,那秀才熬了三天,还请了两个朋友,这才做出来。 当然,贾蓉给出的报酬也高,足足五十两纹银。等付了酬金,他便拿着书往宁国府走去。 走到宁荣街东街口,却见戴维正端了个茶桌立在门外,靠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喝着茶。 贾蓉自从去国子监后,回来的两次都有事,不得见戴维。今日无事,贾蓉便起了攀谈的心思,于是走过去道:“午安,福克斯叔叔。” 戴维·福克斯睁开眼,看见贾蓉立在他面前,心里一阵不爽,开口道:“你不是去国子监读书了吗?今日不是沐休日吧。” 贾蓉笑了笑道:“陛下赐了个差事,后日便要去辽东了。” 听见贾蓉要去辽东,戴维瞬间感觉太阳又明媚了起来,笑着说道:“哈哈,那我就在这里恭喜蓉大爷破阵杀敌,立下奇功了。” 戴维这话说的心不诚,贾蓉自然清楚,不过他今日来不是听这些废话的,于是开口道:“福克斯叔叔你曾说过,你读过船舶制造学院。如佛郎机那般,能在大海上航行的船只,福克斯叔叔可会做。” “那是自然,我当时是同级学业第一。”戴维回答道。 “既然如此,福克斯叔叔可有教授学徒,出书立学的想法。”贾蓉直接切入重点,开口问道。 “没有。”戴维摇了摇头,开口道:“这些知识都是我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我安身的根本,以后只会交给儿孙,不会传授给别人的。” 贾蓉闻言,又道:“蓉愿重金购买。” “不卖。”戴维想都没想便摇头拒绝。 贾蓉见戴维油盐不进,有些苦恼,摸了摸下巴,开口道:“福克斯叔叔,此去辽东,我虽是押运粮草,可战场上难免出个意外。” “母亲也有让我先纳上两房姬妾填房的心思,安娜妹妹生的好……” 贾蓉话还没说完,便被戴维粗暴的打断了,“一年时间,我全部整理出来给你!该死的贵族子弟,你的心是黑的!” “哈哈。”贾蓉见戴维这幅模样,笑了起来,开口道:“如此便多谢戴维叔叔了。若是叔叔与哪些工匠相交不错,无论是造船、造表、造弗朗机炮……都可以邀请来。蓉愿意重金为其安家。” 贾蓉说完以后,见戴维脸色难看,便没有再问安娜的事,笑着,去了荣国府。 第二十七章 拜外公贾蓉获宝马 到了荣国府,贾蓉径直去了贾母院。果不其然,一大家子都在。 贾蓉进了门,王熙凤一下就看见了他,忙道:“蓉哥儿来了。” “嗯。”贾蓉点了点头。 王熙凤又见贾蓉手里拿着东西,便开口道:“蓉哥儿寻了什么宝贝,来献给老祖宗。” 贾蓉道:“什么宝贝老祖宗没有见过,哪有我献宝的地方。这只不过是前些日子,我寻秀才给兰哥儿写的启蒙书罢了。”说完,便将书递给了王熙凤,“二婶婶不信便自己看看。” 王熙凤是个好奇的,伸手接过了书,一翻开,里面是小故事夹着图画。 王熙凤不认得几个字,但就着图画也能揣测个大概,又加上这种新奇的图画书是她第一次见,看了两眼,竟入了迷。 贾母见状,开口笑道:“哈哈,这个泼皮破落户现也看的进书了。” 王熙凤现在不过十六岁,脸皮还没有练到功夫,听见贾母的话,脸红了下,开口道:“老祖宗又笑我,蓉哥儿这书,与别个可不同。”说完,将书递给了贾母。 贾母接过一看,笑了起来,说道:“果真与别个不同,倒也有些意思。” 贾母看了两眼,便将书合上,开口说道:“蓉哥儿去辽东,身边没有亲兵可不成。虽说皇帝给赏赐了两个,但人还是有些不够。我昨日便吩咐了赖大,让他召集了府里十八岁上下的家生子,一会用了饭,你去挑上几个。” 贾母说完,贾蓉先开口道谢,说道:“老祖宗为重孙的事操心,蓉感激不尽,只是蓉素知府里小子们的状况,让他们做些粗活还尚可,若是去了辽东,恐他们吃不住劲。” “现孙儿已经有了陛下赐给的两个亲兵,他二人都是乾明三年的武进士。昨日孙儿也考教了他们,若是披上甲,无火器,此二人虽不能以一当百,却也能够以一当十。” “况且孙儿此行,先去金陵押送一部分粮草军械,再去顺天接收一批粮草,千里跋涉,人多了反而不便。” 贾母见贾蓉心里自有算计,也不强求,便开口道:“好,好。既如此,我这个老太婆就不多嘴了,哈哈。” 前面贾母合上蒙书后就顺手递给了王熙凤,王熙凤心里喜爱,便又翻开看了起来。 只是这可就苦了贾兰,他听到那书是给他的,别人又说此书如何如何好,心里就有些急切。见到王熙凤接过书不给他,又打开书看了起来,贾兰眼神中便有些伤心。偏偏他又是个安静的,平日里李纨教育他,也是叫他不与人争抢,此时看起来,竟有些可怜兮兮的。 贾蓉看见了,没好气的道:“琏二婶婶好不知羞,抢小孩子的玩意,看把兰哥儿急成什么样子了?” 贾兰听见贾蓉仗义执言,恨不得站起身来为他鼓掌。王熙凤也听见了贾蓉的话,有些吃味,把书递给贾兰后,开口说道:“我以前待你那样好,也没见你给我送什么东西。” 贾蓉闻言,哈哈大笑,说道:“今天真真是长了见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婶婶问侄儿要礼物的呢?不愧老祖宗说你是个泼皮破落户。” 贾蓉这话说完,除了王熙凤,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贾母笑道:“哎呀,若是以前天天叫蓉哥儿来,凤丫头哪还有这么利的嘴。” …… 翌日清晨。 贾蓉带着周氏为他准备好得礼物,登门拜访他的外公,超品奋武伯周永林。 到了奋武伯府,贾蓉被门子迎了进去。 贾蓉外公周永林有子女共三人,长子周孟武,现任正二品都指挥使司,为辽东总兵。次子周亚文,现任礼部左侍郎,为正三品。幼女周师晴,便是贾蓉的生母。 进了奋武伯府,贾蓉的二舅、二舅母便迎了上来。贾蓉先同他二舅说了些体己话,然后便提出要去拜访外公。 他外公住在奋武伯府最里面,那里是座小花园。贾蓉到了地方,只见亭台水榭、好不优美。他外公头发半黑半白,穿了身宽松的常服,正在钓鱼。 “外甥给外公磕头。”贾蓉见到周永林,便跪下行了大礼,又道:“外甥明日就要去往辽东,此去不知要多少时日,外公明年的六十大寿,蓉恐怕不能亲自操持前后。故,今日前来向外公请罪。” 周永林放下钓竿,上下打量了一番贾蓉,开口道:“说的什么屁话,我是在意那些虚礼的人呢?嗯,两年不见,倒是长的结实,不愧是老子的后人。” 他外公一直看不上贾珍,贾蓉是知道这一点的。见周永林开口就是这话,贾蓉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永林接着开口道:“你前日说的那番话,皇帝送到了五军都督府里。我们一群老家伙也受到邀请去看了,说的不错,但你也不能因此而骄横。” “到了辽东,一切听你大舅的话……” 周永林又同贾蓉说了些军营当中该注意的,便道:“我这个糟老头子也没什么要教你的了,剩下的,你还是到辽东同你大舅学吧。” “对了,外公送你个礼物。” 说完,周永林便让下人们牵着一匹宝马走了进来。 贾蓉远远看去,那马童体黝黑,只眉心一搓白毛,肩高恐怕有七尺。 《周礼·夏官·廋人》中云: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贾蓉见了此马便心生喜欢,眼睛不住的往马身上瞟。 周永林道:“嘿嘿,喜欢吧。” “喜欢,多谢外公。”贾蓉开口道。 肩高七尺的马,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就算贾蓉外公是一位伯爷,要弄到这样的马,也定花了一番心思,说不定还欠了人情。 “这马性情温和,是训好了的。有一匹好马,在战场上,不仅是体面,有时候还能救你一命。”周永林又开口说道。 贾蓉口中称是,领了马,便被周永林撵走了。 …… 第二天清晨,贾蓉领着贺永、赵顺、来福三人和牛往道一起,骑马去了金陵。 第二十八章 奸总管献册难贾蓉 四月中旬,诸芳褪尽。金陵城门口,一行七人,风尘仆仆。 为首两人者,一者膀大腰圆,穿了身从头到脚绿透了的绣团花纹锦衣,脸虽看着年轻,下巴上却已布满了胡子。另一人年岁不大,肩直腰挺,眼神清亮。此二人正是一路从长安骑马赶到金陵的牛往道与贾蓉。 从长安到金陵走官道要近三千里路途,一人两马,马休息人不休息,也跑了足足十五天。贾蓉和牛往道虽甚是疲倦,但此刻站在金陵城门口,心中却颇为澎湃。 不入金陵城,不知道金陵城的繁华。贾蓉前世倒是去过南京,但那时南京给他的感觉,远没有此时他站在城门口,来的震撼。 一座城池的贵气,当你站在它面前,就已经能感觉到了,金陵便是如此。高达三丈的城门,宽八步,粉白漆红,华丽不凡。而城墙更是威严,高足足有十八丈,青黑色的砖墙,在历史的沉淀下,虽本为泥,如今却比美玉更吸引人的目光。 要知道,自从前明立国,到如今大乾在世,这两百年间,金陵城从未遭遇过一次战火。江浙一带,自古富硕,再加上两百年的积累,如此以来,可想而知。 贾蓉等人入了城门,便见正街宽八十步,两边屋舍,青砖红瓦,路上行人,来往不绝。一路上酒楼茶馆、粮铺布庄、珍宝宠物、戏子青楼络绎不绝。单单从繁华上来看,竟是要比长安还要更甚一筹。 …… 贾蓉他们此行来金陵押运粮草,进了城,是要先去金陵府衙报备,然后住在传舍内的。可牛往道这些日子憋坏了,一路上见到的都是好玩的,心里早起了火,走了不到百步,他便还忍不住了,吩咐亲兵跟着贾蓉后,骑着马就出去找乐子去了。 贾蓉倒也不奇怪,领着一行人先去了府衙,然后到了传舍放下东西,安顿下来。 他们刚落脚不多时,就有门子前来传话道:“粮仓总管事求见。” 金陵在前明时,便有粮仓三十五仓,可容米五百七十八万石。到了如今,又多了五仓,两者相加,可容米近七百万石。每一座粮仓,都有粮仓管事。而这粮仓总管事,便是代表户部,总管这四十坐粮仓之人。其虽名为小吏,权力却异常的大。一者粮仓总管事,一者粮仓总守备,这两个位置,明面上是小官,可暗地里,说不得能和金陵知府平起平坐。 贾蓉让人请了粮仓总管事进来,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色绣白鹇纹官服的男人便走了进来。此人四十岁上下,额宽颌窄,蓄着须,加上人又长的胖,他弯着腰进来,贾蓉恍惚间,似乎见到了一直青色的大肥耗子。 “下官张叹谦拜见贾千户。”此人进来,便跪在地上向贾蓉行了大礼。 贾蓉看了看他,心中有些好笑。要知道,这张叹谦身穿白鹇,大小也算是五品官,今见了他这个从五品的副千总,先一步行大礼,还做出如此姿态,必是个放的下的人。而且此人名为叹谦,贪钱,倒也有些意思。 想到此处,贾蓉起身扶起张叹谦,笑着开口道:“哈哈,张总管快快请起。蓉一稚子,如何当的起此礼。” 说完,让左右给张叹谦上了茶,又道:“承蒙皇上抬举,蓉领了个副千总的位置,说起来,我还没有张总管位置高呢。而且,此次押运粮草,主官乃是牛世兄,蓉不过是来分点功劳罢了。” “对于粮草运送,蓉是半点不懂,以后还要张总管提携呢。” 贾蓉这一番话说完,把张叹谦的体面抬了起来。 张叹谦见贾蓉如此说话,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贾大人哪里的话,荒草野犬,哪里敢同国公贵胄论高低呢?说不得两年后,我就得贾大人提携了。”说完,又道:“贾大人,请先容我就此次押运,禀报一番。” “嗯,总管请言。”贾蓉点了点头。 张叹谦坐下,饮了一口茶,开口道:“此次陛下下旨,从金陵四十大仓,运军粮至辽东,总计四十五万石。第一批,十五万石,而后三批,皆为十万石。” “这些军粮,金陵四十大仓各有抽取,自然有损耗。再有漕兵押运,一路上人吃马嚼,运粮大船,也以粮食折款……所以,只第一批,便要从仓中取出二十八万石。” 贾蓉闻言,点了点头,道:“蓉曾闻,千里运粮,折损一半。如今运十五万石粮草,张总管只取出二十八万石便足,实在是令贾蓉佩服啊。” “只是蓉向来谨慎,不知张总管,可有来往调拨记录。哈哈!非是贾蓉不信张总管。只是有些东西,有和没有,有些事情,做或不做,在皇上眼里,那都不同啊!哈哈。” “这是自然。”张叹谦也笑了起来,朝着外面开口道:“抬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门子抬着一筐简牍走了进来。张叹谦又道:“纸张甚贵,故金陵四十仓粮草调用向来用简牍记录,第一批粮食调用,尽在于此,贾大人可随意翻看。” 贾蓉看见地上的一筐简牍,嘿嘿笑了两声,开口道:“张大人节俭,令蓉羞愧。既然东西有了,那便请张总管做好调度,时期可不能迟了。” “哈哈,这是自然。既如此,那我便走了。贾大人莫送。”张叹谦起身又行了一礼,然后便离了行舍。 张叹谦走后,贾蓉看着面前的一筐简牍,嘴角微微上扬。 他在来时的路上,就有想过如此情况。 要知道,大乾如今米价一石四百文,自从辽东将起战事的消息传出,粮价便涨到了七百文。而乾明帝欲从金陵四十仓调粮,这不是给下面这些官乘机侵吞找了个好理由吗! 一个损耗堵住皇帝的嘴,接下来,便是凭本事捞。 在贾蓉看来,运往辽东的十五万石,不可能出问题。但是,从金陵四十仓里调出去的粮。绝不止二十八万石。 这张叹谦表面上恭敬,可从这一筐子简牍就可以看出,其人不是个好相与的。 只是,他太小看贾蓉了。把概念换一下,这调动粮草,不就是后世土木生都学过的运土方的问题吗? 想到这里,贾蓉对着赵顺说道:“去取三张长宽一丈的厚纸来。” 第二十九章 智贾蓉巧算粮损耗 贾蓉向来认为,为人者,可以好,也可以坏,但绝对不能蠢,更不能觉得别人蠢。 一旦你表现的很愚蠢,那么你在别人的心目中,威信将荡然无存。而若是你觉得别人都蠢,那么,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张叹谦算不上是蠢人,甚至他还算是聪明人,可惜,他把贾蓉看的太蠢…… 不多时,赵顺便取了三张厚纸过来,贾蓉接过纸,又命他们将传舍中堂里的方案拼在一起,然后摊开了纸张。 将纸张用镇纸压好,贾蓉拿出金陵城堪舆图,先在第一张纸上,标出金陵四十仓的位置、押运粮草的出发点,又写上了各自相距多远。而后,拿出第二张纸,取来标尺,用蝇头小笔,画出一张大方表格。最后,命赵顺将那筐简牍搬来,一一摊开。 贾蓉将简牍里的信息,用简略的方法,记录在第三张纸上。一卷简牍,上面所录信息看似多,但简略记下,也不过三两句话。贾蓉记下信息后,又在另外两张纸上分别划出路线,计入表格。 如此反复,不过一个时辰,那一箩筐简牍记录的粮草调度便被他整理顺当。贾蓉又代入简牍上的损耗,总的算下来,确实要从各仓调出二十八万石粮草。 贾蓉嘴角微微翘起,他没有想到,那张叹谦还真的没有在数据上捣鬼。 但是,算出这么多并不代表真的就需要这么多。 这句话说起来有些拗口,甚至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若是换一个例子,就会非常清楚。 以在后世打出租车,来比喻此次押送粮草。那么车费,便是该从仓中取出的粮食。以这个例子看,如今要取出的二十八万石粮食,就好比那出租车司机故意绕了两个路口后,所收的车费。 贾蓉将这三张纸收好,又让赵顺取了两张来。他这次,要算算,在“不绕路”的情况下,该取出多少粮食。 一番计算,贾蓉得出了数据。送往辽东十五万石粮草,只需要在金陵仓中取出二十一万石。 要知道,如今粮价已经涨到了七百文一石,这多出来的七万石损耗,换成银子,便是将近五万两纹银。 而且,这还是捞的最少的做法。 若是想要再多捞一点,那便要与粮商勾结,在朝廷调粮的情况下,再暗地里收粮,散布粮食不足的消息,营造粮食不足的假象,强行提高粮食的价格,如此一来,那挣的,可就算不清了。 贾蓉算完,突然题瘾犯了,又想算算最多能报多少。在又规划一番堪称窒息的路线后,他得出了结论,最多可以上报取出粮草三十五万石。不过那样做,错漏也太明显了。 贾蓉算完了东西,将那几张纸一一收起。接下来,他也不需要做什么,等到明天张叹谦来送银子的时候将其拿下,就行了。 …… 翌日清晨,贾蓉自睡梦中醒来,起身一番洗漱,换了身青色武士服,刚用了饭,就有门子过来传话,说张总管来了。 贾蓉让门子将张叹谦迎了进来,那张叹谦还是一身昨日的打扮,一进门,便拱手道:“贾大人昨夜休息的如何?” “唉。”贾蓉摇了摇头,开口道:“比不得在府里,这传舍,还是简陋了些。” “哈哈。”张叹谦闻言,笑道:“这传舍自然比不得国公府邸,又不华丽,还无美人相伴。就是不知,贾大人怎不出去休息。” 张叹谦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贾蓉见了,也嘿嘿笑了两声,开口道:“蓉本有意,可家母曾有诫告,所以不曾去。” 张叹谦闻言,夸赞道:“贾大人诚孝,我不如也。”说完,又道:“既如此,那下官便雪中送碳了。” 话说完,张叹谦拍了拍手,便有门子领着一个身形尚小、带着面纱女子进了门。 贾蓉见状,开口道:“张大人,这……” “哈哈。”张叹谦笑了起来,说道:“唉,下官一片心意,还望贾大人不要推辞,此女国色天香,仍是处子。而且下官也没有做那强抢民女之事,此女,乃是得自一拐子手中。现如今,那拐子已被送去辽东与披甲人做奴,此女跟了大人,也算有个出路。” 贾蓉心里虽早给这张叹谦判了死刑,但面上仍是不露分毫,嘿嘿笑了声,便起身走到那女子身旁,伸手,掀起她的面纱看了看。 这一看,倒是让贾蓉愣了一下。 此女十岁上下,面容精致,带着一股天生的娇憨,最主要的是,她眉心竟有一点胭脂印记。 张叹谦见贾蓉楞神,开口道:“贾大人如何?此女可是天生的菩萨呀,合该跟了贾大人。” 贾蓉强压住心底的震惊,开口问道:“此女可有名字?” “无,只等大人来取。”张叹谦摇了摇头。 贾蓉不清楚香菱怎到了这张叹谦的手里,只能强行归结为,他来金陵破坏了故事线。 不过如今香菱到了他手里,他自然也没有推出去的意思,便开口道:“既如此,以后便叫香菱吧!” 张叹谦见贾蓉收下香菱,面上笑容更胜,等到贾蓉打发香菱去了后堂,又伸手从袖子中取出了一叠银票。 “哈哈,贾大人,金陵虽比不得长安,这平日里吃喝消遣,花费也不少,这是下官联合金陵其他官吏,为大人送上的饭钱。” 贾蓉接过银票,看了眼面值,又捏了捏厚度,心里已经有了数目,差不多两千两银子。 捏着银票,贾蓉在张叹谦期盼的眼神中,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将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张总管,这钱,我收的有些烫手啊。” 张叹谦听闻此话,眼皮子跳了跳,忙道:“贾大人莫要说笑,此钱,乃是下官们的孝敬,非是贪污而来,也非民脂民膏,怎会烫手呢?” 贾蓉故作高深的摆了摆手指,开口道:“昨夜,我算了算押粮的损耗,发现张总管损耗报少了啊!” 报少了这词一出现在张叹谦脑海,他便极速思索起来。 这贾蓉是什么意思呢?他收了美女,又收银钱,难道是起了贪心,想再多要一点? 第三十章 蜜言毕贾蓉匕首现 张叹谦想到此处,不禁觉得好笑。从长安传来的消息说此子如何如何,现看来,也不过是个贪财好色之辈,甚至,还贪心不足。 想罢,他便准备同贾蓉好好分说分说,莫要心口子太厚,一口把自己撑死。 “欸!”张叹谦刚要开口,便被贾蓉抬手打断。贾蓉又在他面前摆了摆手,开口道:“我有一物,还请张总管来看看。” 话音刚落,便有赵顺上前,将昨日贾蓉作好的两幅图在张叹谦面前摊开。只见,两幅图中都标有金陵四十仓的位置,各处位置间有不同颜色的笔画规划出的路线。只不过,第一张图下方写着核定取仓粮二十八万石,而第二幅图,则是核定取仓粮二十一万石。 张叹谦的眼神蓦的收缩了下,喉咙滚动,咽下一口唾沫,然后语气沙哑的问道:“此是何物?下官看不懂。” 贾蓉闻言,哈哈大笑道:“这不是昨日张总管抬来的简牍吗?张大人可真是个装糊涂的天才。” 张叹谦在最初的惊慌过后,只用了三两个呼吸便镇定了下来,开始重新评估贾蓉。 “贾大人真是腹有雄才呀,这粮草调度简直完美,下官自愧不如!”张叹谦先拍了一句贾蓉的马屁,又说道:“只是贾大人不知,这图上有些路,看似近,实则远。若是强行走,只怕损耗会更大啊。况且下官制订的调度,已经开始了,这会再强行更改,也颇为不美,不如就按原先来做。这样吧,只要不改原计划,下官回去以后,便将此事说与他人,定为贾大人再送上一笔车马费。” 贾蓉听完了张叹谦的话,心底暗自又将他调低了一个档次。怎么说呢,这个人有本事,但却没眼光。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以为贾蓉是为了捞钱。而且,字里行间,居然还在暗示贾蓉,他也是有关系的,莫要开血盆大口。 贾蓉轻笑了声,手又在张叹谦面前摆了摆,开口道:“张总管你又错了啊!” 说完,贾蓉面色冷了下来,开口道:“初次见面,你便以为蓉是弱龄稚子,只说些好话来哄我。而后,又故作聪明,弄一筐子简牍来搪塞我。现如今,还以为贾某乃是贪财好色之辈。哼,狗眼看人低的畜生。” 贾蓉说完,传舍中堂大门便被赵顺关上了,堂中蓦的一黑,又有贺永、来福从侧房走了出来。 张叹谦这时才明白贾蓉要的是什么,他心里一个咯噔,一张脸煞白起来,但却仍强自镇定,开口道:“贾蓉,你想做什么?你敢拉我下马?你在自寻死路?误了军粮押运,你也得不了好!” 贾蓉冷冷笑了声,开口道:“下了他的帽子。” 赵顺上前,直接扯下了张叹谦的官帽和官服,张叹谦还想反抗,却被赵顺一耳光扇落了两颗牙齿。 “你……惹是……殴打……朝廷命关……”张叹谦嘴巴漏风,眼神慌张中带着狠毒,被打倒在地上仍在喋喋不休。 贾蓉见状,从袖子中取出一令牌,摔在张叹谦面前。张叹谦见了,哆嗦了下,缓缓抬头,眼中全是绝望,开口道:“饶我……饶我家人……不……饶我幼子。” 贾蓉微微点头,开口道:“你知道该说些什么,赵顺带他下去。” 赵顺将张叹谦带去了一旁侧房,贾蓉又开口道:“贺永。” “属下在。” “去请金陵知府、金陵锦衣卫千户、粮仓总守备、粮商王家、漕帮叶大嘴……” “来福。” “少爷。” “烧水泡茶,准备迎客。” 等堂中所有人离开后,贾蓉起身捡起刚才的那块令牌,只见牌子上写有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 金陵传舍门口。 轿子、车马停了一溜。 金陵知府孙腾刚从软轿上下来,就见门口已经站着锦衣卫千户郭隼、粮商王元……于是便向着周围人一一拱手,道:“诸位好久不见啊,哈哈。” “孙大人好啊!” “见过孙大人!” …… “哎,孙大人可知,那贾家子突然传人来唤我等有何事啊。”粮商王元开口问道。 “哎,我也不知啊,不过早些时候,粮仓张总管去见了他,想来是关于运粮的事。”孙腾回道。 “既如此,那我等便进去。” …… 一行人有说有笑,走进传舍中堂。中堂内,贾蓉一身玄甲,坐在主位,身旁两侧,分别立着贺永、赵顺二人。贺永、赵顺同样一身盔甲,众人见了,皆不明所以。 孙腾走的首位,于是便拱手问道:“敢问贾大人这是何意啊?” 贾蓉带着恶鬼吞人的面甲,众人看不见他的面容,只听见贾蓉笑了声,然后说道:“今日粮仓总管事前来寻我,道出了一件好大事,蓉听闻后心生惶恐,故作此姿态。”说完,又道:“把人带上来。” 同样一身盔甲的来福,从侧房将张叹谦提溜了出来,然后将他扔在堂中。此时张叹谦早已经没了活命的心气,如同一团烂泥,软倒在地上,见了众人也不开口。 堂下众人见张叹谦被剥了官服官帽,嘴角还有血渍,议论纷纷。未几,粮仓总守备上前开口。 “敢问贾大人此为何?贾大人似乎还没有剥人官身、殴打官员的权力吧。” 粮仓总守备开口,其他人似乎也涨了些胆气,纷纷开口道: “是极,还请贾大人给个说法。” “我等为国事操劳,一心为公,贾大人莫要仗着陛下恩宠,胡作非为。” …… 贾蓉看着堂下乱糟糟的一片,缓缓开口。 “诸位先坐,来福上茶。” 说完,先掏出之前张叹谦送给他的两千两银票,给所有人展示一遍后,放在案上。随后,再取出那块,他临走时乾明帝送来的“如朕亲临”的腰牌,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看见堂下众人纷纷坐下,不再开口,贾蓉这才收起腰牌,开口说话。 “今早张总管便来寻我,道出了一件惊天的贪腐大案,还说出了许多人的名字。” 贾蓉这句话说完,堂下很多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想开口,却又在贾蓉的一声冷哼中被打断。 第三十一章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贾蓉看向金陵知府孙腾,开口说道:“这其中,便有孙大人……”贾蓉顿了下,让孙腾面色大变,这才说出剩下半句,“呵呵,孙大人手下的户吏官。” 贾蓉见孙腾沉默不语,又接着道:“除此以外,郑千户手下的两个百户也收受了不少银钱,还有其他仓管事、仓守卫、粮商王家、漕帮中人……” 贾蓉一一望过去,看的堂下众人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只听见堂外传来几声嬉笑,不多时,一衣衫虽尚整,却面有菜色的青年,虚浮着脚步走了进来。 “哎吆,这是什么情况?”牛往道走进堂中,便见气氛凝滞,地上还躺了个只穿了中衣的人,他飞扬的眼神落了立马下来,原本大张着的嘴也微微抽搐,声音小了起来,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找了个末位,坐了下来。 贾蓉见牛往道回来,也未招呼他,贾蓉心里清楚,这牛往道也必是收了银子的,只是不知,他收了多少。 原本堂中的气氛已经降至了冰点,牛往道这条咸鱼突然进来,倒把这摊死水搅活了两分。 贾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开口说道:“陛下调粮,是为国御敌,而不是某些人趁机侵吞的借口。张总管原本还有些话要说的,不过贾某为了避免他任意攀咬,令人打烂了他的嘴,这件事,就止于我之前说的那些人。” 贾蓉说完,招了招手,赵顺走到堂中,拉起张叹谦,到众人面前一一展示。 直到看的所有人都头皮发麻,贾蓉接着开口:“我还有三点要求。一,此次调粮,需按我新定之计划进行,若是哪条道,哪个仓,敢出现火龙、匪盗之事,贾某不介意杀个人头滚滚。” “二,金陵乃至于南直隶,粮价需要降低下去。我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也让你们尝些甜头。我定个标准,六百文。粮价不得超过六百文,若是降不下去,那就不要怪贾某用血把他冲下去了。 “三,军粮押运日期不得延续,何处出了状况,误了多少时辰,都问责到顶,到时候,别说贾某的刀不认识人。” 贾蓉说完,又点了点案上的银票,开口道:“两千两太多了,烫手。但贾某也知大乾国情,大家也都是为了国事操劳,既如此,我便取二百两,剩下的,我相信大家知道该怎么做。” 贾蓉话说完,伸手从那叠银票中取出两张拿在手里,说道:“我话说完了,谁有异议,可以提出。” 堂下众人都将头埋得很低,单一个牛往道左顾右盼,似有话要说,却又有些畏惧此时的贾蓉。 贾蓉见状,开口道:“世兄有话直说便可。” 牛往道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差不多有贾蓉案上的两倍。他拿着银票,开口说道:“嘿嘿,我寻思早上怎么有人给我塞票子呢,球囊的,原来是要拉我下水。既然蓉兄弟只取了二百两,那我就取一百两好了。” 说完,牛往道从手中一沓银票中取出一张,放回怀里,然后将剩下的银票和贾蓉那叠放在一起。 等到银票放下,牛往道坐回原位,贾蓉又等了半炷香功夫,见还是无人说话,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就这样了。想来,该拿哪些人,该做什么事,各位心中都自有定计。” 贾蓉说完,便起身离了中堂。 等他走后,原本寂静的堂中,哗啦一下就爆了起来。 “嘶,此子,当真是吓死我了,真真是幼年虎豹,亦可食牛啊。” …… “诸位呀,当初我便说了,不可这样,不可这样,现如今到了这等地步,也只是我们咎由自取罢了。” …… 也有人在怪罪着此时仍然躺在地上的张叹谦。 “哼,之前我便见此人不是好的,自己做下如此大案,还妄图塞钱给贾大人,当真是不可饶恕。” …… “下大狱,严加看守,不得与任何人相见。” …… 众人吵闹了一阵,最后一一离去,那堂中的张叹谦和案上的银票,没有一个人敢沾手。金陵知府孙腾无奈,臊着脸,咬着牙,拿了银票,领了张叹谦回府下狱。 …… 当天夜,亥时初。 贾蓉停下了笔,他刚将此次来金陵,所见、所做、所想记录下来。就以前世的工作而言,作为员工,你领了大老板给的差事,出远门工作,这工作报告都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现在贾蓉的老板还是皇帝。 写完了奏疏后,贾蓉又将他昨日绘的那三张图也夹在奏疏中。这一下,厚厚一大摞,倒真有些像后世的所谓报告了。 贾蓉将东西包好,唤来赵顺,让其走龙禁尉的途径,将他写的送到乾明帝手中。 等到所有事处理完,贾蓉这才回了传舍的卧房。 卧房中,一个丫头痴愣愣的坐在床沿上,似是一尊巧夺天工的雕塑。 贾蓉走进卧房,见香菱这幅模样,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开口说道:“我非你想的那种人,也非要与你做那种事。” 他说完,香菱却没有半点反应,仍低着头。 贾蓉见状,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当真是昏了头,这只十岁的丫头,懂什么事。骂完,忙换了一种语气问道:“你饿了吗?” 香菱头微微抬起,稍瞟了一眼贾蓉,便又低下了脑袋。直到她肚子轻响了两声,才用手抓紧了床沿,僵硬的点了点头。 贾蓉见状,心里明白了。 香菱自小便被拐子拐走,怕是被那拐子日常打骂,养成了胆怯的性格。而现在,就连拐子都没了…… 于是,贾蓉的语气越发轻柔,道:“我去为你取些吃食来。”说完,起身离了卧房。 等到贾蓉走后,香菱才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懵懂中带着些欢喜。 这个人真好哩,长的好看,也不打人,好像跟着他也挺不错哩…… 夜也深了,贾蓉也不想麻烦赵顺他们出去跑路,便取了些茶点,又提了一壶热茶回了屋。 第三十二章 运河上贾蓉指明路 一晃三日过去。 大河之上,船队连绵不绝,如蛟似龙,劈波斩浪,逆流而上。 领头的,是一座高三丈,宽二十步,长五十步的楼船。 楼船之上,爵室之内。两位年岁相近的少年相对而坐。一旁,香菱穿着一身淡青色士子服,头上挽了个单边鬓,蹲在那里,为二人煮着茶。 “行舟兄,汝家可真是富硕啊。我虽为大乾顶级勋贵,在长安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可如此大的楼船,却还是头一次见啊。”贾蓉端起茶盏,吃了一口,笑说道。 他今日穿了身蓝紫色绣仙鹤浮云的锦衣,头上一朝八方的紫金冠将头发系好,只坐在那里,就已是人间富贵至极,此时又一笑,如同九月芙蓉,让他对面的少年低下了头。 坐在贾蓉对面的,是粮商王家,家主王元的幼子,王江,现年十六岁。 王江今日也穿的不错,模样也生的好,可是在贾蓉面前,他身上总像是缺少什么东西。两人相对而坐,竟然像美玉与塑料放在一块般。 “不过收粮卖粮,赚取些微薄的银钱罢了,哪里比得上贾大人。”王江低着头,有些拘谨的开口。 贾蓉见王江如此模样,轻笑了起来,开口道:“这次你们王家损失不小吧。我若将粮价压到七百文,你家还能挣些,可我却定价六百文,你家必然是亏的。” “嗯。”王江微微颔首,低眉顺气道:“喂陛下办差,不敢言利。” 贾蓉闻言,哈哈大笑,“行舟兄,知道我为何对你另眼相待吗?除了你家送来的这座楼船,还有因为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贾蓉说完,又道:“我此去辽东,虽挂着押粮的差事,但我却是要做大事的。但要做大事,首先得有银钱,我缺钱啊,陛下也缺钱。我实话告诉行舟兄,我本看上了王家,想着宰了这头大肥猪,肥了我,给下面人也分点……” “唉,可没想到,你们王家,全是一群狐狸,咬着牙把粮价压了下去,早知道,我就定个四百文的粮价了。”贾蓉一遍摇头,一边说着。 王江听闻此言,手抖了两下,竟打翻了面前的茶盏。 贾蓉见了,又哈哈大笑,说道:“行舟兄何必如此惶恐呢,既然今日你我坐在一起,就说明这事已经过去了。不过……” 贾蓉卖了个关子,没有明言,王江却直接跪倒在贾蓉面前,开口求道:“还请贾大人为我王家指一条活路。” “哎,行舟兄快快请起。”贾蓉起身扶起王江,说道:“你我年岁相仿,不必口称大人,叫我拒霜便可。” 说完,贾蓉又道:“如此说来,你们王家也收到了些风声?” 王江站起身来,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前些日子,家里在长安的人手传回来消息,说陛下欲调整商税,结果遭到了群臣的反对,陛下大怒,虽下狱了几个清流言官,此事却没了后续。” “但这是不可能的啊,只是陛下现在腾不开手罢了。真要等到皇帝把其他事情处理完了,如我等豪商,岂不是如同猪狗一般,任由屠宰。” 王江此话说出,贾蓉便为他鼓起了掌,开口道:“行舟兄不愧是聪明人,看事深远。我知道,现在很多人,都以为他们赢了皇帝呢。” 贾蓉讥讽道:“可笑这些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说完,贾蓉又对王江神秘一笑,道:“行舟兄可知,这定商税,便是在下提出来的。” “贾大人……”王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贾蓉饮下一口茶,正色道:“我有一言,行舟兄且听。” “汝等现在所行之商事,乃是损国肥己。现陛下治国,就好比农人养了一头大肥母猪,等着母猪产子,再育子猪,等子猪长成,杀猪贩肉,贩肉得银,再买母猪……如此,可得长久,可得做大。” “但你等行商,如同母猪还未产子,便要杀母猪以贩肉,甚至,贩卖母猪所的银钱,还不给农人,如此行事,农人岂能饶了你等。” “正确的做法,该是如何,想来不用我教。只可惜,有些人被银钱迷了眼睛,降了智慧,看不清活路。” 贾蓉这番话说完,王江沉默了,过了半饷,他才长叹一声,又对着贾蓉行大礼,道:“还请贾大人教我。” 贾蓉摆了摆手,道:“行舟兄莫急,衣食住行,何处不可得利,你只管听我吩咐,到了辽东,自有富贵予你。” …… 话分两头,那边贾蓉刚动身,长安,大明宫内,乾明帝刚结束了于内阁首辅李思明的争吵。 此时,乾明帝头枕在张皇后的腿上,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 “皇后,你说朕已经贵为天子,为何他们还是不听话呢?” 张皇后为乾明帝揉着太阳穴,有些心疼的开口:“都是些乱臣贼子。” “呵呵。”乾明帝苦笑两声,叹了口气,说道:“每每读到贾蓉所书阶级一文,再经历些事,越发觉得此人通透。” “想我幼时,为义孝亲王,大哥贵为太子。当时我在想些什么呢?我想好好辅佐大哥,所以我在户部学习时,非常刻苦,李师对我教导有加……” “等到大哥做下了错事,父皇也年事已高,我竟被抬到了这个位置上,我的想法就变了。” “那时我怕,怕父皇重起临朝的心思,怕大哥起事……” 乾明帝沉默了片刻,又道:“当初在户部,李师尚为户部左侍郎,我们的关系是何等的亲近,如今我为天子,他为内阁首辅。前些日子,我提出定商税,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站在我这边。” “我本以为,李师今日来,是要与我商议此事,却没想到,竟也是来劝阻我的……” 就在这时,戴全小碎步走进殿内,乾明帝见了,开口道:“何事?” 戴全趴在地上,将手中事物高高举起,开口道:“陛下,是贾蓉自金陵传来的奏报。” 第三十三章 宁国府冬日贾珍殁 乾明帝看着戴全举着的那厚厚的一沓,眼皮子不禁跳了跳,有些疑惑,反问道:“你说这是什么?贾蓉上的奏章?” 戴全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他虽然检查了包裹,但又没看里面的内容,回道:“兴许,贾蓉写的多呢。” 乾明帝伸手接过,解开,发现里面是一封奏疏和几张厚纸。他一一打开看了,过了许久,长叹一声道:“朕发觉,自己还不如臣子自在。贾蓉可以仗着朕的名头,剥人官身,杀个人头滚滚,甚至将那群国贼禄蠹吊死在旗杆上,朕却只能和满朝文武打嘴皮子仗。” 乾明帝这话一出,戴全只觉得殿中温度都下降了许多。他抬头偷瞄了乾明帝一眼,见乾明帝并未生气,于是大胆道:“陛下,奴才愚钝,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圣天子高高在上,执掌神器,自然不需要同臣子纠缠拉扯。那贾蓉看似威风,实则就是上天送给陛下的一柄好刀啊,只等到贾蓉回来……” “哼。” 戴全话未说完,就被乾明帝一声冷哼打断了。戴全见乾明帝脸色不豫,吓得连忙跪伏在地。 “等到刀杀完了人,朕在把刀也折了,你这条老狗是这样想的,是也不是?”乾明帝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道。 “奴才……奴才愚钝……” “哼,朕不信你猜不到我把贾蓉调离神京的心思,但,朕在这里告诉你,贾蓉不是刀,他是朕的良臣,是朕的宠臣。” 乾明帝说完,便离了殿,张皇后跟随乾明帝而去,只留下戴全一人,趴在殿中,久久不敢起身。 …… 乾明六年春,天大雪。 宁国府中,正院正房,贾珍躺在床上,人已经没了样子。一旁太医为贾珍诊治完毕,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请恕老朽无能,贾将军已是油尽灯枯之身,人力不可救也。” “在下刚施了针,想来贾将军一会可清醒片刻,夫人可听听贾将军留些什么话。” 太医话说完,一旁的周氏抹了抹泪,将太医送出门,又将房内丫鬟婆子全部打发了出去,然后坐在床沿上,等着贾珍醒来。 “呃……” 过了半祝香功夫,贾珍幽幽醒转,他的一只眼珠子已经烂了,流着腥臭的黄水,还剩下的一只眼,看着周氏正坐在床边流泪。 贾珍虚弱至极,他幽幽开口道:“蓉儿何在,这个不孝的畜生,我病至此,也不来床前服侍,给我杖毙了他。” 听到贾珍的话,周氏叹了声,道:“老爷,蓉儿领了差事,去辽东了,如何得回。” “去辽东,去辽东,哼!”贾珍独剩下的一只眼中流露出仇恨,“都怪他,都怪他,若不是他……” 贾珍嘴里说了些听不清的话,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目光仇恨的看向周氏。 “贾蓉,不是我的种,是也不是?” 周氏听闻贾珍的话,站起身来,急道:“老爷说的什么话,你这不是逼我去死。” 贾珍见周氏这幅模样,讥笑两声,开口道:“我什么都知道,如今我就要死了,你还在演戏!” “下人们呢!婆子们呢!都进来!都进来!” 贾珍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周氏淡淡抹掉了脸上的泪珠,幽幽开口道:“正院里,除了你我,没别人了。” 贾珍闻言,如遭雷击,一下失去了力气,斜靠在墙上,幽幽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本想养废了贾蓉那厮。我还给你下了毒,就等你死后,我要让他遭受世间最大的羞辱。” “可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快死了。” “别以为我是蠢货,我何德何能娶你啊,你本该住凤藻宫的,对吧。哈哈哈,可你现在呢。那威远侯爷,何等威风,最后还不是落个满门抄斩,那秦氏,便是威远候的幼女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番话说出,贾珍也快不行了,靠墙都靠不住了,缓缓滑到床上,人像一团烂泥。 他的眼睛已经无光,却还撑着最后一口气,嘴里喃喃道:“那年我二十岁,我娶了你,我喝醉了……当真巧,当真巧,十日后你便有了。” “后面,还有太医为你背书,你生子伤了身体,不可行房,呵呵呵……” “你倒是为别人做的好守身如玉啊,你们做下脏事,你们当真干净……” “列祖列宗啊,宁国府断根了,断根了……” “我本想,毒死你后,待那秦氏过门,我便……” 贾珍的话戛然而止,周氏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团烂肉,眼里的厌恶之色不加言表。她伸手试了试,见贾珍还有气,嘴巴凑到贾珍耳边,轻声道:“你想的,没错。” “呃……”贾珍想怒吼,却发出了一声猫叫,随后,人便再无声息了。 周氏起身,讥讽一笑。冷冷看了贾珍会儿,然后揉了揉眼,让泪珠流了满面,哭嚎道:“老爷啊!老爷啊!” 正院外聚着的婆子丫鬟们听到哭声,也都纷纷哭着,跑进院内跪倒一片。 周氏走出房中,看着院内的婆子丫鬟,哭着开口道:“老爷殁了,老爷临终有话,他这一生,无什么成就,对敬太爷不孝顺,对蓉儿过于苛待,他死后,也不必大操大办,草草葬了了事。” “荷香,你去传话给荣府那边,说珍老爷殁了……赖升,你去宗人府通报……善财,你去到玄真观里请敬太爷……” 周氏说还未说完,泪已经淌满了脸,人也失了力气,软倒在地。 …… 五日后,辽东。 贾蓉面朝西南,在雪地中跪了整整一天,泪水在脸上结冰,双腿被冻的红肿,嗓子嚎哭到沙哑,一时间,世人称其至孝。 再三日,乾明帝传旨: 贾蓉为人至孝,为人至诚,父丧仍然为国守边。贾蓉本应该袭四等奉恩将军,朕念其在辽东戍守,一年内履立大功。开矿产,立工业,兴学校,平定察哈尔,故赐爵为寿乡伯。 第三十四章 回长安贾蓉袭伯爵(一) 四月天,漫山翠。自顺天府到长安的直道上,一条车队连绵不绝,马铃声响,扬起阵阵尘埃。 贾蓉头上戴着孝,骑着那匹外公赠给他的马,走在车队一侧,心中思绪万千。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匹马下了金陵。他其实在并没有长安城待多久,满打满算不过半月。或许是那里有他在乎的人,所以显得格外不同。 对于贾珍的死,贾蓉心中并没有太多感觉,在没有青霉素的年代,颅内感染绝对是必死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贾珍似乎是无辜的。贾珍和现在的他并无什么仇怨,但听到贾珍死的消息,他还是很高兴。 虽然贾珍是他这具身躯的生父,虽然贾蓉并不清楚贾珍死的那天,在房中的咒骂,虽然贾珍到现在,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前世读红楼,贾蓉是真的对这个人厌恶到了极点。 现在死了,挺好,干净!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爷?” 贾蓉身旁,香菱骑着头枣红色的小马,有些疑惑的开口问了句。她见贾蓉有些走神,担心他掉下马来。 “我无事,近乡情怯罢了。倒是你这个丫头,就要见到你母亲了,你怎没有感觉。”贾蓉笑着回问了句。 香菱跟着贾蓉在辽东待了一年,这一年的功夫,贾蓉早就托人将甄封氏寻到了。不过并未让甄封氏去了辽东,而是托人将其安排在了长安城里。 香菱这一年的功夫倒是长开了些,又加上在辽东之地磨炼,现在虽然在贾蓉面前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但性格却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今天穿着身翠绿色的团花宫裙,下面套了条棕黑色的细腿裤,带着面纱,只露出眼睛和额头上的一点朱砂痣,整个看上去,到有种侠女的风采。 “是有点不太舒服,不过还好吧。”香菱有些不自然的回了一句。 “哈哈。”贾蓉笑了两声,抬手揉乱了香菱的头发,然后调转马头,往后巡视起车队。 整条车队,前半部分,是贾蓉在辽东一年积攒下来的家业,虽然听起来不太廉洁,但事实就是如此。 贾蓉在辽东一年,单就凭借着前世学到的土制水泥这一个法子,就在几大豪商身上,刮下来近百万两银子。后面也是凭借着水泥,修筑工事,还在察哈尔境内,筑下了大大小小近百座瓮堡,这才瓦解了察哈尔人的斗志,让其归附。 再加上后面办学校,允许察哈尔人入大乾籍,那收的礼物就更多了…… 车队后面,是此次察哈尔派来觐见乾明帝的代表们,也是大包小包,马拉人抬,里面都是些送给乾明帝的礼物。 贾蓉骑马来到车队中间,一辆宝蓝色打顶的马车突然掀开了帘子,牛往道那颗胡子拉碴的丑脸从车窗里钻了出来。 “嘿嘿,蓉兄弟,来喝酒啊。” 贾蓉从掀开的帘子里看到,牛往道车内,还有两个金发罗刹鬼婆子,于是笑骂道:“你自和你的洋婆子高乐,叫我做甚?” “嘿嘿。”牛往道淫荡的笑了两声,然后把车内的女人撵了下去,又邀请道:“这都快到长安了,也不会有盗匪,再加上你我近百品兵,还有察哈尔人,不会出问题的。” 牛往道这样说,贾蓉也就下了马,钻进车内。 牛往道独爱他那套宝绿色绣花锦衣,今天仍然是这一身,头上还是个镶大绿翡翠的冠。 贾蓉刚进车,看到他这身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牛往道倒是热情,忙给贾蓉倒上了酒,开口道:“嗨呀,多亏了蓉兄弟你啊,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辽东待多久呢。” “现在倒是好了,虽然不如蓉兄弟功劳大,但也算是把之前的账消了。我又没有什么能帮上蓉兄弟的,也就只能请你喝喝酒了。” 贾蓉接过酒盏,吃了一口,说道:“陛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世兄在辽东打磨半年,已经是美玉之资,陛下定会重用的。” “嘿嘿。”牛往道笑了笑,用手搓了搓脸,道:“嗨呀,就怕我受不了诱惑,没两年又废了。” 贾蓉闻言,哈哈大笑,道:“这就要看世兄自己了,外人可帮不上忙。” “嗨呀。”牛往道苦恼一叹,道:“我若是有蓉兄弟的胸襟气魄,自制能为,哪里会是现在这个球囊样子。” 牛往道喝下一口酒,又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要跟对人,蓉兄弟你就是对的人,等回到长安,我还要在你手下做事。” 贾蓉听牛往道如此说,也不言语,只笑了两声,也端起酒,吃了起来。 …… 三日后,长安城,明德门外,锦旗招展,仪仗威武。 乾明帝带着满朝文武百官就站在明德门城墙之上,城门外,是五城兵马司组织起来的民众,个个衣衫整洁,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 他们将要迎接自乾明帝登基以来的对外战事最大胜。 察哈尔人共有大小部族六十八个,此次南下,将近百万人,可最终结果如何呢? 察哈尔灭族九部,共有二十七部归附大乾,剩下的,拖着残兵败将,灰溜溜的逃回了草原。 若不是辽东诸将诸官忙着安排接纳投降的察哈尔人,说不得,最后的那些人,也跑不脱。 …… 四月的太阳虽然称不上火辣,但午时时分,站在城楼上,满朝文武的脸上,都还是有了些汗珠。 乾明帝身躯巍然不动,他身后的百官自然也只能强撑着,过了许久,乾明帝开口问像一旁的戴全。 “朕的寿乡伯现该到何处了?” “回陛下,昨日接到的最新报,寿乡伯当时已经过了阳关,如果不耽搁的话,也就是这个时候了。” 戴全话说完,就听见城楼下民众的呼喊声。 乾明帝抬头一望,远处,烟尘扬起,一条车队,缓缓往明德门行了过来。 乾明帝哈哈大笑,手一挥,道:“山呼!山呼!奏乐!奏乐!” 战鼓响,百乐鸣,长安城,顿时陷入狂热之中。 第三十五章 回长安贾蓉袭伯爵(二) 贾蓉远望着长安巍峨的城墙,忽然间,耳中听闻到劈天盖地的欢呼声,他楞了下神,香菱骑马来到他身边,兴高采烈的说道:“爷,有人在迎接我们呢。” 贾蓉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哈哈,因为我们做了正确的事情。” 驱马前行,至离明德门还有三百步,司礼监的仪官便迎了上来。 车队被分流,如贾蓉自己的东西,如香菱、亲兵之流的,是不被允许过去的。不仅如此,贾蓉头上顶着的孝也被取了下来。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在仪官的带领下,贾蓉领着身后察哈尔诸部的使者,前往了明德门。 这是一副怎样的场景,贾蓉从未经历过如此盛大的欢迎。哪怕他两世为人,此刻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路边,全是盛装欢迎的长安百姓,明德门口,挂着五彩锦缎。威武的龙禁尉,身穿明光吞天铠,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着刺目的光。 乾明帝领着满朝文武就在城门之上,庄严肃穆。 贾蓉驱马来到门口,翻身下马行大礼参拜,高声道:“臣,贾蓉,领察哈尔二十七部使臣,向大乾明皇帝献礼。” 贾蓉话说完,身后所有人皆跪倒,高声齐喊:“为天下之主,威武大乾明皇帝献礼。” 喊罢,被察哈尔诸部挑选出来的,最神奇,最精美的礼物,被仪官喊出。 “察哈尔部献百斤足赤大明佛像一尊。” “察哈尔部献前蒙古王庭金刀一柄。” …… “察哈尔部献察哈尔王镶五彩宝石王冠一顶。” “察哈尔部献威武金毛大狮子两只。” “察哈尔部献威武金雕八只。” …… 等到献礼唱吧,乾明帝自城楼上开口,说道:“朕心甚慰,诸位平身。” 说完,便有三百龙禁尉齐声再次喊出,一时间,贾蓉感觉天地都震动起来。 待到所有人起身,乾明帝又道:“察哈尔诸部归附,朕赏辽东土地百万亩以安民心。种子、农具……皆由朝廷出资。寿乡伯所立辽东大学院,每年朝廷拨俸银一百万两。所有察哈尔民自此后便为大乾子民,享有一切大乾子民的权利,包括科举……” 乾明帝说完,察哈尔诸部使者,皆又跪地磕头,口中高呼:“圣天子仁德,我等自此永不为察哈尔人。” 察哈尔诸部使者谢完了恩,乾明帝又道:“寿乡伯贾蓉,少年聪慧,于辽东,御外敌,兴工业,立教化,其功甚大,现特赐斗牛服。” 乾明帝说完,便有仪官端着一件斗牛服过来,贾蓉也不拘谨,当着所有人的面换上,然后再次行大礼谢恩。 说实话,乾明帝赐贾蓉斗牛服,似乎在情理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要知道,寿乡二字,可不是随便选的,曹魏贾诩的封爵便是寿乡侯。 在大乾,王爵身着蟒服,国公身着飞鱼服,侯爵斗牛,伯爵麒麟,这一切都是有规矩的。 这次贾蓉虽然立下大功,但是从本该袭四等奉恩将军,到加封一等,成为伯爵已经够骇人听闻了。 要知道,自从开国以后,获得伯爵封赏的人,屈指可数。哪怕乾明帝再怎么宠爱贾蓉,也要讲究基本法,要让满朝文武挑不出话来。所以,乾明帝不能让贾蓉做个侯爷,就送他身衣服穿。 在这里又不得不提一嘴大乾的爵制。大乾行的乃是将爵制度,爵分为两种。 五等爵,公侯伯子男。将军爵,神武威奉勇。 五等爵,是贵爵,非攻城略地不可封赏。而将军爵则是赐爵,虽也贵,却不同于五等爵,其中差距如差天地。 获得五等贵爵封赏,若是后人不争气,不愿为国行武事,那便会降为将军爵。但不论几代,只要还有爵位在身,只要后人中有一个争气的,肯为国戍守边防,就算没有立下些许功劳,只要时间够,将军爵便立马再度升为五等贵爵。而若是原本就为将军爵,那便没有这种恩赐 这也是,为什么荣府贾赦袭了个一等神威将军的缘故。也是贾蓉,从四等奉恩将军升为寿乡伯的根由。 待到献礼完毕,诸乐官再次奏乐,乾明帝从城楼上下来,坐上御辇,往大明宫而行。 贾蓉等人,跟在满朝文武身后,也往大明宫而去。 …… 明德门一侧,百姓之中,停着四辆华丽的马车。 领头第一辆马车内,贾母正同周氏、王熙凤坐在一起。 王熙凤看着远处城门口,贾蓉威武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蓉大侄儿当真是威武,周嫂子如今可是风光了。” 贾母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哎呦瞧瞧,你那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哪有婶婶这么看侄儿的。” 王熙凤听贾母笑她,忙道:“我哪有看蓉大侄儿,只是看那威风罢了。” 王熙凤说完,贾母也没再笑她,手拉住周氏说道: “你是个苦命的,现在蓉哥儿大了,也是个好的,现在又立下大功,等明年成了家,给你生几个大孙子,你就该享福喽。” 说完,又远望着贾蓉的背影,有些怀念的说道:“我都记不清贾家有多少年没有这般风光过了。威武,好威武,就像国公爷。我记得当年两位老国公爷,他们每次回来,皇帝也是这么迎接他们的。代 善公回来,也是这股子风采。不过,他们那时候穿的都是飞鱼服,那比斗牛服还好看哩。” 在另外的一驾马车里,李纨拉着贾兰坐在里面。 一年过去,贾兰个子猛窜了一截,再加上气质沉稳,坐在李纨身边,倒有了几分小大人的味道。 贾兰手里拿着贾蓉走时送给他的蒙书,从车窗里远远望着贾蓉的背影,口中喃喃道:”蓉大哥当真威武。” 李纨拉着贾兰的手语重心长道:“府里,你琏二叔,宝二叔,都不成器,更不用提那贾环。唯有你蓉大哥是个争气的,你一定要好好学,娘不求你以后像蓉哥儿那样,最起码,要做个有能为的人。” 贾兰闻言,点了点头,望着贾蓉骑马远去,眼中有说不出的神采。 第三十六章 勤德殿君臣再相谈 到了大明宫,又是各种事,各种礼仪。折腾大半了个时辰,待到仪官给察哈尔诸部使者安排了住处,百官一一离开,贾蓉这才跟着乾明帝一道去了勤德殿。 勤德殿门口,一座水泥砌筑的两丈高道德老子塑像格外的引人注目。 塑像神态自然,有飘飘然成仙得道的意味,一看就知出自大师手中。 乾明帝看着塑像,笑着开口道:“贾蓉,你研发的这事物,还真是好用。父皇好早便想在大明宫内用石雕一个道德天尊像,奈何石头重,能运进来的,雕出来太小,想要个大的,人力又做不到。” “现有了这水泥,便简单多了。朕这个,只是做出来给父皇看的,父皇非常满意,准备在成道殿里造一个八丈高的,现已经开工了。” 乾明帝说完,贾蓉回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荣幸。” 听贾蓉这样说乾明帝笑了两声,开口道:“进殿说话吧,说说你在辽东的事,只看你的奏章,总有些隔镜看花。” 进入勤德殿,乾明帝坐在髹金雕龙木椅上,又命戴全给贾蓉搬来一把椅子,君臣相对而坐,又有小太监给二人上了茶,贾蓉便缓缓开口。 “臣初下金陵,在路上便思考了很多。自古押运粮草,贪污之事屡有发生,更何况臣还是一弱龄稚子,那么,绝对会有人铤而走险。” “那张叹谦便是如此,欺臣年弱无什么见识,又自视打点了上下,自己手段高明,但却被臣看破……” 贾蓉将他在金陵所做之事说了,乾明帝便道:“你做的很好,那些贪腐官吏,就该把他们吊死。” 贾蓉听完乾明帝的话,端起茶盏吃了口茶,又说起到了辽东之后的事。 “臣喜欢读古书,幼年时曾在一本书中看到,曾有古人将石灰石与黏土一同磨碎制成生料,再将生料烧融制为熟料,后加入铁粉与铁矿渣,再将其同磨,便可得一石粉。” “此石粉遇水则融,水干则坚硬如铁。” “臣至辽东,无领战之能,便想从旁入手。辽东多有石灰矿、煤矿、铁矿,再加上又有黏土,臣便起了制这水泥的心思。一番实验,果然如同古人所言。” …… “自古以来,久守必失。这也是我们难以奈何草原的根由之一。每次都是任由他们来去,我等只能筑城以守。” “这是为何呢?一时草原民族并不聚集,散落而居。出动大军,劳民伤财,还有可能无所收获。” “其二,便是我们很难在草原扎下根。现在有了水泥,筑城轻而易举。” “此次察哈尔人南下,聚集百万之众,分八个隘口至辽东。那八个隘口散落各地,臣待水泥制好,便同总兵商议,以强军携带水泥,走暗道至隘口。” “伐山取石,掘地取水,不过十五日功夫,那八处隘口便立起了八座雄关,直接断了察哈尔人回草原的路。” “再然后,拒城以守,二十万大军让察哈尔难以前进一步,在城下扔了数不胜数的尸体……” “臣曾有言,以武力瓦解其抵抗,以经济俘虏其人民,以文化消磨其根本。臣在辽东,也是如此做的……” “察哈尔人此次南下,本就是不可以儿为之,我大乾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挫其锋芒,又绝其退路,此正是以武力瓦解其抵抗。” “南下无所获,退路又被阻挡,察哈尔人内部本就不统一,到了如此地步,内乱便起。人为活命,则丑态百出,臣再略用经济手段,加速察哈尔人中的裂痕……” “至于立下辽东大学院,一是为了兴教化,一代两代看不出来,待到五代六代,那么,在大乾文化教育下长大的察哈尔人,就会忘记自己的姓氏,忘记自己身体里流淌的血,变成了大乾人,就算以后察哈尔人中生出几个叛逆,也绝对动摇不了大势。” “其二,臣自幼便发现,人力是有极限的,但是人可以创造出精巧的工具、结构,来完成很多事情。辽东矿产极其丰富,臣在大学院中设计了工科,以培养工业人才,从而兴旺工业……” 贾蓉一番长篇大论,直直说了两个时辰,连茶水都喝了不知几多。待到言毕,乾明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露出苦恼的神情。 “贾蓉啊,你在辽东做的很好,可也给朕出了很大的难题啊!” “你之前便同朕说过,国家赋税之中的猫腻,朕也曾在户部学习,懂些经济之术。可是啊,哪怕朕贵为天子,也难挡满朝文武的阻挡啊。” “年前,朕便想起新政,刚提了一嘴商税的事,呵呵,惹得朝野上下弹劾,弄的朕就像是亡国之君般。” “内阁首辅也来劝朕收回心思,朕还同他大吵了一架。” “朕不敢逼迫过甚啊,毕竟……” 乾明帝没有明说,但贾蓉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最大的阻碍,其实是那位成道殿里的人罢了。 贾蓉眼观鼻,鼻观心,不作评论,乾明帝又道:“虽说察哈尔一半部族归附,但辽东的军事仍然不能放松,军费不会少,现在又多了几十万张嘴的人,国库吃紧啊!” “现在国家无法节流,便只能开源,贾蓉,你可有计教我?” 乾明帝直言相问,贾蓉略做思索,便道:“大乾养猪百年,现在也到了杀猪的时候了。两淮八大盐商,一个个吸着国家的血成长起来,哪一家,屁股后面都不干净,臣愿做陛下杀猪刀,让陛下过个肥年。” “况且,自古斗争没有不流血的,陛下高高在上,自然不能下场与臣子争斗。臣虽年幼,现却贵为伯爵,有上朝的资格,明日早朝,臣便提出改盐制,若是有人不允,臣便下扬州,查盐税……” 贾蓉此番话说完,乾明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贾蓉,朕视你为子侄,实在不愿让你做这些事,可是,朕除了你,却无人可用啊!” 乾明帝这话刚说完,贾蓉脑中的神玉便起了反应,在他脑海中跳了跳,一个令贾蓉狂喜的消息,出现在他心中。 第三十七章 回荣府贾蓉拜贾母 贾蓉离了大明宫,天色已渐昏沉。 他骑上马,心里还在想着刚才脑中神玉给出的反馈,那种感觉有些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大概描述起来,倒像是他前世看网文时,某些小说中出现的好感度系统。 简单来说,就是贾蓉现在能够大概了解别人对他的感觉如何。像乾明帝,现在对贾蓉的好感已经拉满了,只要贾蓉不是干了造反这样突破底线的事,一般事情,乾明帝都不会在意。 贾蓉骑着马,到了宁荣街。 他先回了宁府。 贾珍停灵四十九日,已经下葬了,牌位放在贾族祠堂中。贾蓉系上孝,心里想着前世的父母,眼中流出两行清泪,踉跄着,走到祠堂中。 周氏也在祠堂中,穿着一身孝,贾蓉进了祠堂,先给周氏行了礼,然后便扑倒在贾珍的牌位上。 “父……父亲……儿子不孝……竟然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儿子在父亲重病时,不能服侍左右……” 贾蓉哽咽着,哭的双眼通红,祠堂中的众人见状也都落下泪来。周氏扶起贾蓉,劝说道:“儿啊,莫哭了,莫哭了,你父亲走时,从未怪过你啊!” 贾蓉听着周氏的话,虽然点头称是,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周氏见状,怕他太过于伤心,伤了身体,开口道:“儿啊,你莫哭了,老祖宗发了话,让你回来后去她那里一趟。” 贾蓉闻言,起身抹掉眼泪,对着贾珍的牌位说道:“儿子不孝,本该彻夜相守,既然老祖宗相召,儿不得不去,待回来,再为父亲哭灵。” …… 出了祠堂,贾蓉也没卸孝,只拿上了为荣府那一家子准备的礼物,便跟着周氏便坐车去了荣府。 贾母房中,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贾宝玉……一大家子都在。贾蓉和周氏走进房中,贾蓉先给贾母行了礼,然后开口道:“老祖宗,蓉儿给您磕头。” “好,好,快扶起来。”贾母有些心疼的看着贾蓉,开口道: “蓉儿你莫要太伤心,都说生死有命,人力难为。你父亲他现在人既然已经没了,你更莫要太伤心,仔细伤了身子。” “嗯。”贾蓉点了点头,说道:“蓉儿明白。” 贾蓉说完,贾母又道:“过来,让老祖宗好好看看你。” 贾蓉走到贾母近前,贾母摸了摸他的脸,开口道: “高了些,也瘦了些,想来在辽东蓉儿吃了苦。”说完,又摸了摸贾蓉身上的斗牛服,道:“真好,真好。要是换成飞鱼服,那就更威风了。” 贾母同贾蓉说了些体己话,贾蓉都一一应了,等到贾母说完,贾蓉便道: “老祖宗,蓉在辽东,也大小是个官,有些能为,也有人巴结。这次回来,我给老祖宗带了礼物,就在门外,我去给老祖宗拿来。” 贾母听闻,忙道:“好,好,蓉儿有心了。” 贾蓉走出房门,打了个转身的功夫,就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了。 贾蓉打开箱子,说道:“我也没甚大本事,就给老祖宗拿了些吃的用的。”说完,便从箱子中取出了小孩手臂大小的全须全尾的大参三颗。 这三颗参都是贾蓉在回来的路上就挑选好的,为的便是送给贾母。 贾蓉想过,宁府那边,贾珍已经死了,以后自然由他做主。但要是再想插手到荣府这边,便有些难了。贾母本就喜欢他,若是他再把贾母恭维好,那么…… 不好意思,跑题了…… 那三根大参都被红锦缠着,贾蓉一一取出,摊开,众人见了,都发出惊讶的呼声。 “神物啊,蓉哥儿当真是孝顺。” “哎呀呀,世上怎会有如此大的参!” …… “怕是都快成仙了。” 贾母见了,眼里也全是欢喜,道:“蓉哥儿有心了,可这也太贵重了。你母亲身体不好,还是留给你母亲用吧。” 周氏闻言,道:“老祖宗你就收下吧,蓉儿这次回来,带了好些。孙媳妇有用的,这三颗是品相最好的,拿来孝敬老祖宗。” 周氏一番话,说的贾母乐的合不拢嘴,道:“那我这个老太婆就沾光了,哈哈。” 贾蓉取出了参,又接着拿出箱子里剩下的东西。 大金大红的狐狸皮,柔软暖和的貂皮,鹿茸、灵芝……东西多的,摆在桌子上都摆不下。 自从代善公走后,贾母许久没有这么风光过了,乐的不行,嘴里连夸贾蓉孝顺,有本事。 房中的众媳妇们也都有些眼热,王熙凤是个不害臊的,见了这么多好东西,哪里还顾得脸面,忙道:“蓉大侄儿,我们的呢,总不能就给老祖宗,不给我们吧。” 贾蓉哈哈一笑,便向贾母说道:“老祖宗,琏二婶子又开口向她侄儿讨东西了,您给评评理,可有这样的道理。” 贾母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蓉儿说的在理,他刚出远门回来,按理说该你凤辣子给蓉儿送礼呢。” 贾母笑完,又怕贾蓉当真没给家里其他媳妇准备,便又道:“这狐狸皮毛、貂皮,大红大紫,我老太婆穿上也不合适,既然凤丫头眼红了,那我老太婆也就顺了你的意,这些皮毛你拿去,制成衣裳,给媳妇、姑娘家们,一人做上一件。” 王熙凤见听贾母如此说,眼里都放出了光来,忙拉起贾母的手,道:“还是老祖宗好。”说完,还示威似的,朝贾蓉眨了眨眼。 贾蓉见状,轻笑了声,说道:“好不害臊的人,连老祖宗的东西都占了去,既然比如,那二婶婶你的我便不给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又不依了,急道:“枉我之前对你那样好……” 贾蓉见王熙凤又要开始讲她以前对自己如何,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两下,忙道:“好我的二婶婶,你莫讲了,侄儿哪里敢缺了你的礼。” 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 贾蓉又出去把各人的礼都拿了进来,皆是一颗大参,一张狐狸皮,一张貂皮。贾宝玉和贾兰,贾蓉还单独给他二人准备了一柄和田玉的小玉剑把玩。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待到快接近亥时末,贾蓉和周氏才离了贾母远,乘车回到宁府。 第三十八章 醉贾琏回府吃飞醋 待到贾蓉离了荣府,贾母院里的各家媳妇也都领着东西回了各自的院。王熙凤也带着她的那份和贾母的狐皮貂皮,回了她的院子。 刚进院,平儿便迎了出来,见王熙凤拿了一堆宝贝回来,惊讶道:“今个是生了什么事,奶奶发了好大的财。” 王熙凤闻言笑道:“我去哪里发财啊,还不是蓉大侄儿从辽东回来了,给家里都送了礼,我也有一份。不过我的少,老祖宗那里,蓉哥儿给的才多呢。这些皮子,本都是给老祖宗的,老祖宗心善,吩咐我拿来,给各家姑娘媳妇做衣裳。到时候也给你做一件。” 平儿听了,连连摆手,道:“哎呦,奶奶,这可使不得,我哪能和府里的奶奶小姐们一样。”说完,又道:“蓉哥儿,是小时常去王家玩的那个吗?那时候看起来还小,想不到,如今本事这么大了哩。” 王熙凤笑道:“就是那个,小时候你也常见。只是去年我嫁过来时,他病了没来。后面他来这边,也多是去老祖宗那里。” 王熙凤说完,又给平儿说了午时贾蓉领着察哈尔人袭爵受赏时的威风,在贾母院里给大家送礼时的豪爽,把贾蓉夸成了一朵花,唬的平儿嘴巴微张,眼神里有些说不出的风采。 就在王熙凤和平儿聊的火热的时候,贾琏醉醺醺的回来了。 隔着大远,王熙凤就闻到了贾琏身上的香粉味道,原本兴高采烈的脸一下子垮了起来,眉毛一吊,便发作起来。 “好个不知羞的东西,又去了哪个骚坑,沾了一身狐媚子味道来恶心人。” 贾琏今日和一帮子狐朋狗友高乐了个够劲,听见王熙凤这话本就有些心虚,也不敢恼火,忙陪罪道:“娘子,朋友相邀,盛情难却,下次不敢了。” 说完,又看见王熙凤身后的一堆东西,走了过去,拿起一张大红狐狸皮,恭维道:“这是何处得来,这张皮起码价值不菲啊,娘子好本领,又拢了这些宝贝回来。” 贾琏本想拍王熙凤马屁,却没想到拍到了马蹄子上。 王熙凤本就是个爱财爱势爱风光的,今日刚见了贾蓉的威风,回来看见的,却是自家相公鬼混完回来,心里如何不酸楚,如何不委屈,心一硬,便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我哪有这种本事,这都是蓉哥儿从辽东拿回来的。蓉哥儿孝敬老祖宗,我才沾了点光。你就不能争争气,你就舍了那群狐朋狗友,好好做你的同知,你现在还在从家里往外拿银子,我都替你羞……” 王熙凤一张嘴,噼里啪啦的数落就窜了出来,听的贾琏面皮子通红,好不害臊。 贾琏本吃多了酒,脑袋有些不清醒,见王熙凤句句不离贾蓉,顿时将原本的愧疚甩出千里外,吃起了醋,恼道:“贾蓉!贾蓉!。贾蓉那么好你去和贾蓉过去。” 贾琏说完这话,又想起他才和王熙凤成婚一年多,以前的房中人都被打发了个精光。平日里王熙凤便对他不恭顺,现如今又嫌弃他没本事,心里越发恼火,道:“以后我去书房睡,你莫来寻我。” 说完,甩手便走了。 刚才两人吵了起来,平儿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现见到贾琏走了,才抬起头来。 王熙凤的眼眶已经红了,眼见泪珠子就要滚落下来,平儿见状,忙安慰道:“奶奶,爷兴许是吃多了酒,糊涂了。奶奶你莫在意。” 王熙凤也没想到贾琏会说出那种话,原本心里的不舒服现尽数变成委屈,道:“我明明是为了他好。” …… 贾蓉在回宁府的路上,周氏开口对他说:“蓉儿,你父亲去了,正院现就我一人。你如今也大了,更是这府里的主子,没有再住在侧院的道理。明日你便搬进正院,我去那侧院住。” “还有啊,你父亲走的时候吩咐了,让你不要为他守孝,该到成婚的时候,就娶了那秦家女。那秦家女母亲见过了,生的是真好……” 贾蓉见周氏不出三句话就又开始了催婚,顿时头有些大,忙道:“母亲,母亲,且听儿一言。自古以来,父丧三年不亲,这是最基本的孝道。若是父亲刚走一年,我便娶亲,世人会如何看我,如何说我。此事,先放放吧。至于搬进正院,也不急,我还未娶亲,待娶亲后再说吧。” 贾蓉一番大道理,堵住了周氏的嘴,待回到他的小院,让他头疼的事情又发生了。 …… 浴堂门口,碧漪拿着沐巾沤子,咬牙切齿,香菱抱着换洗中衣,笑而不语,两人堵住门,谁也不让开。 贾蓉看着两人,顿时沉默头大。 他没有想到,前世看网文时,最喜欢的修罗场剧情竟然发生在了他的身上,还是丫鬟之间。 三人大眼瞪小眼,过了几个呼吸功夫,贾蓉忍不住了,先开口道:“这澡爷还洗不洗了,你们顶什么牛劲。” 碧漪嘴巴撅了撅,不开心的道:“以前,都是我服侍爷洗澡的。” 香菱还是一副安静呆萌的样子,说道:“可在辽东,也是我一直再给爷洗澡啊,爷可喜欢我了……” 碧漪鼻子抽了抽,道:“是我先跟着爷的,你是后面来的,还是别人送给爷的。” 香菱也不恼,开口还是那句,“可爷喜欢我啊!” 眼见新一轮的辩论又要开始,贾蓉嘴角抽了抽,仗着自己身高力大,伸出双手将两个丫鬟都搂住,强行把她们都抱进了浴堂,然后关上了门,恶狠狠道:“那便都别走了,一起洗。” …… 半个时辰后,贾蓉神清气爽的回屋睡觉了。 碧漪和香菱收拾着浴堂,两人沉默不语,待到浴堂收拾利索,香菱做了个张嘴吞吐的动作,懵懂的问道:“姐姐刚才那是?” 碧漪瞬间破了功,小脸滴血般的红,恼道:“你不懂。”说完,又想到香菱居然没给贾蓉做过那事,心里又瞬间觉得自己地位稳固,扬了扬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对香菱说教道:“这是我和爷的小秘密,不许往外说,不然仔细你的皮。” 第三十九章 上早朝贾蓉辩群文(一) 大乾自立国便定下了早朝制度,每月逢三、六、九需上早朝。也就是说一个月上早朝九天,其他时候,文武百官可以休息,不需要起来那么早。 今日便是逢六日,需要上早朝。贾蓉寅时末便起了床,在碧漪和香菱的服侍下,穿上斗牛服,挂上刻有寿乡二字的勋爵牙牌,出了府门,骑上马,就朝大明宫而去。 卯时初,大明宫朱雀门门口,文武百官已经来了不少。 贾蓉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乾的文官集团,其实文官是很好认的,看衣服就行。五品以上是绯色官服,五品到七品是青色官服,七品以下则是绿色官服。 不仅如此,每一个品级,官服上绣的图案也是不同的。一品绣仙鹤,二品绣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杂职练鹊,风宪官獬廌。 贾蓉放眼望去,来上朝的基本都是五品以上的官,一片绯色。站在最前面的,是几位绣着仙鹤的内阁阁老们。有内阁首辅李思明,阁老赵清河、吴平江、朱烨、赖齐民、张检波。 在阁老身后,便是绣着锦鸡的六部尚书,有礼部尚书郭藏瑞、户部尚书封永、吏部尚书李桂林……贾蓉还在人群中看见了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他二舅舅礼部左侍郎周亚文、工部员外郎贾政。 等到卯时过了大半,文武官员来的差不多了,便有仪官自朱雀门里走出,检查在场的人的仪表,站位次序…… 贾蓉是初次上朝,对这些并不懂,他只想着自己年纪小,那一群文武官员他认识的也不多,又不想出风头,故而一个人躲在最后。 那仪官见了,忙跑到贾蓉面前,开口道:“哎呦,寿乡伯你站错位置了,哪有伯爷站在这么后面的道理。” 等到仪官确定了贾蓉的位置,把他拉到武官的最前列,贾蓉才暗自咂舌,心里不禁道:“这哪里是大乾啊,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大明吗,文武失衡到了如此地步。” 今日早朝,五军都督府里的三个老侯爷都因为身体不适没有来,王子腾现在还在巡视九边,自然也没法上朝,所以,贾蓉就站到的第一排,在他左边,就是统领五军营的一等伯牛继宗。 也就是说,他以十五岁的幼龄,站到了和内阁阁老平排的位置。 因为有仪官在,贾蓉也不与左右言语,只站在那等着。一直等到卯时末,也就是后世的七点中,响起朝钟、朝鼓,朱雀门这才打开。 进入朱雀门,贾蓉等人跟着仪官,过三道宫门,便到了上早朝的地方。 金銮殿殿中,乾明帝一身玄色绣五爪金龙朝服,坐在高高的銮台龙椅上,戴全立于銮台右下。 随着文武百官进殿,戴全高声道:“百官行礼。” 众人闻言,纷纷行大礼参拜,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明帝点了点头,道:“平身。” 众人起身,戴全又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贾蓉第一次上朝,也不懂什么礼仪,便想先看看再说。 戴全话说完后,便有一五十岁上下,颌下有山羊胡子,身上官服绣着孔雀的清瘦老人离队启奏。 “陛下,臣有本奏。” “讲。”乾明帝点了点头。 那清瘦老人自袖子里拿出奏章,开口说道:“臣启奏,今岁三月末,福建六县起风雹,房屋损毁,田苗损毁,百姓多有受灾。另有四月初,江西发大水,洪水倒灌良田,百姓遭受洪灾……” 此人乃是户部左侍郎鲁瑕,他说完后,便退回了队列中,乾明帝微微点头,道:“两地受灾,朕已有闻,户部左侍郎所奏,诸位可有计策。” 乾明帝说完,便有人从行列中走出。 “陛下,为今之力计,当以赈灾为首要,需自国库调拨银两,自金陵四十仓调拨粮食,押赴灾区……” 乾明帝听完,开口道:“户部尚书何在?” 殿中,文官行列第二排第三列的封永便走了出来,开口道:“陛下,臣在。” 乾明帝道:“可有难处?” “回陛下,去岁山东大旱、察哈尔犯边,朝廷赈济、御敌已废钱粮。今岁又为安抚察哈尔降民,花费甚大,如今,国库空虚……” 贾蓉站在第一列,看着户部尚书封永,此人五十岁出头,身材和中,颌下胡须稀疏。 封永一番长篇大论,总结出来就两个字,那就是,没钱! 待到他话说完,回到列中,乾明帝便道:“户部尚书道国库空虚,诸位可有定计?” 乾明帝这话一出,顿时百官便窃窃私语起来,直到仪官一声大喝:“不许喧哗。”这才安静下来。 但安静下来,也没有官员出列开口,时间过了三五个呼吸,金銮殿中一片安静。 贾蓉眼观鼻,鼻观心,直到稍一抬头,看见乾明帝正看着他,他心里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乾明帝在创造机会给他开口啊。 想来,是昨日他对乾明帝说,今日上朝他要讲盐税一事后,乾明帝安排的。 于是,贾蓉便从武官行列中走出,开口道:“陛下,臣有计。” “哦,寿乡伯有计,说来听听。” 贾蓉略总结语言,然后缓缓开口:“臣以为,国库空虚,其罪在商。” “我大乾初立国,太祖不定商税,是为了鼓励商事,以富百姓。也就是说自从开国起,到如今大乾立国百年,商人已经欠了国家百年商税。” “如今百姓富裕,大乾豪商遍地,也到了该为国缴税的时候。陛下仁慈,往日积欠暂且不计……” 鲁迅曾经说过,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需要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你说要拆掉屋顶,他们就愿意开窗了。 贾蓉虽然意在盐税,心里也明白现在想定商税是不可能的,百官阻力太大,但却还是悍然将定商税提了出来。 他刚开口,就有官员站不住了,想开口,却在乾明帝的注视下不敢出言反驳。但当贾蓉把话说完,一瞬间便有数十位官员出列。 第四十章 上早朝贾蓉辩群文(二) 出列的这些文官,多是些打前战的小卒。不等贾蓉回列,便有人跟死了家人般,哭嚎着跪倒在地,高声叫喊:“陛下,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贾蓉回头看了一眼,见此人四十岁上下,胸口是只白鹇,再一看,脑海中实无此人的印象,也不在意,便回了行列。 乾明帝高高在上,看着殿中跪地哭嚎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面上却不露丝毫,开口道:“这是金銮殿,不是菜市口,不是谁嚎的声音大谁就有理,你反对,说出理由。” 那人哪里有什么理由,现乾明帝这样问他,他也懵了,不再嚎天哭地,脑海中疯狂思索理由。 “陛下……不计商税乃是太祖定下,祖宗之法不可改呀。”这人先是把大乾太祖搬出来,又想起刚才贾蓉说的话,眼珠子转了转,再道:“而且刚才寿乡伯已经说了,太祖不计商税,是为了鼓励商事,以富百姓,现如今若是突然定商税,必然导致商业不兴,百姓穷苦。” 此人说完,乾明帝便扭头看向贾蓉,问道:“寿乡伯如何说?” 贾蓉再度出列,开口道:“陛下,臣请杖此人。” 贾蓉这话一出,那人脸都绿色,乾明帝也因为贾蓉的不按常理出牌给逗笑了,说道:“为何啊?” 贾蓉扭头鄙夷的看了那人一眼,开口道:“太祖不计商税,鼓励商事,是因为大乾刚立国,国内几无大豪商。” “我且问这位,若是定下商税,交不起税的,是小商还是豪商。” 贾蓉不等那人回答,接着说道:“大乾仁德,不计商税百年,这才养出这些个豪商。可以说,他们的钱银,都是得自国家,现缴商税,本是应该。” “而且,这些豪商,仗着自己本大体厚,已经将某些行业垄断。如粮商十家,盐商八家,四大布业……现国内,只见豪商,而无小商,已是一潭死水。这些豪商,扎根在大乾身上,疯狂吸血……若是定商税,则上可以弥补国家亏空,下可以资助小门小商,如此以来,不再是一枝独秀,而是百花齐放,谈何百姓穷苦。” 贾蓉说完,回头看向乾明帝,开口道:“故,此人不是极度蠢笨之辈,便是为了反对而反对,陛下,臣请杖此人。” 乾明帝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将此人拉出去,杖二十。” 一番杀鸡儆猴,刚才出列的数十人这会心中都有些后悔,但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么也就没了退路。 贾蓉也脸带笑意的看着那些人,只等着下一个和他辩论的。 时间过了数十个呼吸,第二人出列,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定商税一事,可容商议,但臣还有一更好的法子,以弥补国家亏空。” 乾明帝在龙椅上点了点头,道:“讲。” 那人有些心虚的看了贾蓉一眼,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天下太平已久,维持九边重镇每年花费甚多,不如裁撤军队……” 那人一边说一边看向乾明帝,见乾明帝脸色越来越黑,他心里一个激灵,忙停住了嘴。 乾明帝再度看向贾蓉,贾蓉轻笑一声,向乾明帝开口道:“陛下,尘请将这位大人送至辽东为国守边。” 乾明帝点了点头,那人腿一软,瘫倒在殿中,脑袋咣咣咣的往地上磕,喊道:“陛下,陛下,臣一心为国啊!” 贾蓉讥讽一笑,冷冷看着那人,开口道:“裁撤九边,下一步是不是裁撤京营,再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我大乾割地赔款了。” “你说出如此言语,蠢笨到如此地步,简直是贻笑大方。” 贾蓉讽刺完这人,回头对着乾明帝说道:“陛下,此人一身绯色,想来不是愚蠢之人,可他现在却作下蠢事,说出蠢语。臣以为,当一个聪明人突然变蠢,那一定是别有用心。” 贾蓉这一番话说完,满朝文武都觉得有一阵风吹过,自己背后陡的一冷。 乾明帝对贾蓉这番话非常满意,回味了一番,又重新念了一遍,开口道:“寿乡伯说的好,当聪明人突然变蠢,那一定是别有用心。” …… 接下来,贾蓉又一连辩倒四五位文官。乾明帝强忍着喜色,他没有想到,原本只想肃清盐税,现如今让贾蓉来朝堂上一搅,定下商税好像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突然,就在乾明帝志得意满之时,当朝内阁首辅李思明出列开口了。 “陛下,老臣以为,收缴商税,还需要缓缓图之。” 李思明没有过多言语,只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就直接浇灭了乾明帝的热情。 乾明帝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淡淡开口道:“哦,首辅可有理由。” 李思明缓缓开口,道:“陛下,定商税不是请客吃饭,脑袋一拍就办了。该如何定税,税率多少……这些都要仔细研究,不然就会是祸及天下的大害。且收商税不亚于从豪商身上割肉,他们定然不肯,如此以来,便再起祸端……” 李思明一番话说完,乾明帝见他并没有直接开口反对,而是说出了些收商税需要解决的问题,心中的怒火便没有那么大了,于是开口道:“首辅,言之有理,那按首辅言,收商税可行了。” 李思明道:“可行,但不可急,至少,现在不行,陛下可令户部先行研究。” 贾蓉在一旁看着这位当朝的内阁首辅,心里面直呼手段高明。 唉,我不反对你,我就指出你其中存在的问题,我也不给解决办法,拖,就硬拖! 等到李思明回列,乾明帝深吸了一口气,问贾蓉道:“既然首辅言收商税可行不可急,寿乡伯可还有话说?” 贾蓉点了点头,心道正菜该上了,于是开口道:“陛下,臣年幼,既然首辅有言,那便不再纠结商税。但臣还有一计,可解国库燃眉之急。” 乾明帝笑了笑,道:“说。” 贾蓉开口道:“臣,请下扬州,肃清两淮盐税。” 第四十一章 上早朝贾蓉辩群文(三) 贾蓉此话一出,金銮殿内,又响起窃窃私语声。 他环顾四周,高声开口道:“大乾立国之初,有民一千八百万口,收缴盐税一百八十万两,乾元年间,最高盐税记录二百四十万两,可去岁,盐税只有一百九十万两。” “蓉在这里问满朝文武,难道我大乾承平百年,人口竟然减少了不成,毕,这盐,人可是不能不吃的。” “想来定然是盐商瞒报,私盐猖獗。为此,臣请下扬州,清查盐政,追缴历年来透漏贪墨之盐税。” 贾蓉这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虽然有些人已经头皮冒汗,却也不敢站出来反驳,故而贾蓉将话说完后,一时间金銮殿内竟鸦雀无声。 乾明帝看着满朝文武,开口道:“百官可有异议?” 众官皆沉默,过了半饷,乾明帝又道:“百官可还有再奏?”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乾明帝两声问罢,皆无人回应,于是便道:“若如此,那便退朝,贾蓉、封永留下。” …… 勤德殿殿中,君臣三人正在一同用早膳。 贾蓉曾听闻,上完早朝以后,皇帝会御赐早餐给百官,他今日原本想体验一番的,没想到,现又和皇帝一起吃了。 待到用完了早膳,乾明帝饮茶洁口后,开口道:“封永,你给贾蓉说下现在国库的情况。” 封永是个六十岁的老头了,吃个粥都有些颤巍巍的,乾明帝发了话,他便吃了口茶,缓了缓,开口道:“回陛下,现如今国库内只存银三百七十七万两,京仓有粮一百一十四万石,顺天府官仓有粮七十八万石,金陵四十仓有粮二百三十七万石。不过臣只敢保证国库与京仓实额。” 封永说完,乾明帝便对贾蓉说道:“如何,我大乾如今是不起穷的叮当响。” 乾明帝这话一出,封永和贾蓉都没法接,两人对视一眼,回道:“国库空虚,臣等死罪。” 乾明帝叹了口气,道:“罪不在你们,你们都是良臣。若不是国库空虚至此,朕也不会如此忧虑。” 乾明帝感慨完,又道:“贾蓉,此次下扬州,你觉得可清查出来多少银两?” 乾明帝直言相问,贾蓉也不故作高深,冷冷一笑,开口道:“盐商八大家,益德号高家、振德号黄家、益照号张家、长源号杨家、天成号韩家、杨柳号石家、土城号刘家、正兴号穆家。这八大家都以盐起家,没有一家屁股干净,尤其是高家,他家入场晚,行事最不择手段。” “臣算过一笔账,盐税糜烂,是自乾宁十年以后才开始的,臣估算,大乾人口那时已超过四千万,那时候,一年的盐税就该在四百万以上。也就是说,这短短三四十年,偷漏的盐税起码有六千万两。” “这八大家,每一家家资臣估算都有近千万,臣不敢保证能将过往盐税全部追回,但臣绝对能清洗掉几家盐商……” 贾蓉把账给乾明帝和封永一算,两个人的眼神都变得火热了起来。 乾明帝喝了口茶冷静片刻,开口道:“下扬州,你打算如何行事,朕可以封你为锦衣卫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使、都指挥使司不出京城,锦衣卫中便以你为大。” 贾蓉想了想,道:“臣之行事,皆以理服人,世人皆知。想来今日早朝中事,不出三日,盐商八大家便会知晓,臣若到时候去查,只怕什么都查不到。” “但是,他们的屁股是洗不干净的,臣觉得,当用雷霆手段,先扫除一家,杀鸡儆猴,后面再看他们的反应。” “如今辽东战事以毕,臣请陛下秘密调动军队下扬州,人数不需太多,千人即可,但定要精锐。” “等到臣下扬州,寻个由头发作,先灭一家,打出缺口,后面行事,便容易了。” 贾蓉这话说完,乾明帝没有反应,户部尚书封永却张大了嘴,刚想出声反对,贾蓉又道:“封尚书想要银子吗?” 封永嘴巴动了动,最后叹了一口气。 乾明帝思索片刻,开口道:“好,就依你所言。”说完,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又道:“后日朕出宫访民情,遭遇神盗,盗走了朕的行玺,这盗贼,便是正兴号穆家阴养……” 封永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只敢偷偷咽口水。贾蓉见乾明帝这样说,嘿嘿一笑,道:“陛下圣明。” …… 出了宫门,封永像是躲洪水猛兽般,离贾蓉远远的。这倒搞得贾蓉有些无语,只得感慨一句好人难做,随后,骑上马,便回了宁荣街。 贾蓉刚到宁荣街东街口,便见牌楼左侧二楼窗口有个金发美人在朝他招手。 他对着安娜笑了笑,然后驱马来到了戴维的钟表铺子。 下了马,贾蓉走进房内,也不开口招呼,就笑着看向戴维。戴维看见他,脸黑了黑,起身,略有些不爽的向贾蓉行礼,道:“草民见过寿乡伯。” 贾蓉闻言,嘿嘿笑了声,“忙”开口道:“福克斯叔叔为何如此见外啊,称我为蓉哥儿就行。” 戴维脸色更黑了,从身后取出一本手写的册子,递给贾蓉,没好气的道:“寿乡伯拖草民办的事,草民已经办好了,寒舍简陋,若无事,还请寿乡伯早些回府。” 贾蓉接过,翻开一看,顿时心中大喜。 这戴维·福克斯不愧是上过工学院的人才,一本七寸厚的册子,将海船的建造、远洋航行的注意事项……全部都包括了,甚至连钢铁的锻造、弗朗机炮的制造都有描述。 贾蓉心中极度满意,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色,开口道:“福克斯叔叔大才,可愿意去辽东大学院任教?” “不愿。”戴维摇头直接拒绝,说完,又打算准备撵贾蓉离开。 就在这时,噔噔噔的下楼梯声响起,贾蓉回头一看,安娜正站在楼梯口,满目笑意,望着他。 贾蓉看着安娜,心中一动,走上前,开口问道:“昨日我送来的东西,你可收到了。” “嗯。”安娜点了点头,眨巴着眼睛,欢喜的说道:“很好看呢,我很喜欢。”说完,又将嘴巴凑到贾蓉耳边,说道:“我母亲今日不在,要上楼去玩吗?” 第四十二章 回宁府贾蓉戏安娜 安娜的话说的贾蓉心里痒痒的,鼻子里吹出的气,也弄得他耳根子有些软。咽了口口水,贾蓉悄然看了戴维一眼,有些心虚的道:“这不合适吧。” 安娜半眯着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侧着头,冲着贾蓉一笑,开口道:“没事的,走吧。”说完,便伸手拉住贾蓉,要领着他一起上楼,顺带,还对戴维说了句,“父亲,我和蓉哥哥说会话。” 戴维在下面,脸色黑的像锅底…… 安娜的房间贾蓉上次就来过,简单、规矩,还有些专属于女孩子的事物。贾蓉和安娜一起坐在床上,安娜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两人靠了会,安娜拈起她的一缕头发,扫了扫贾蓉的鼻子,开口问道:“蓉哥哥在辽东可有想我?” 贾蓉被她弄的有些痒,摸了摸鼻子,说道:“嗯,天天想。” “哼。”安娜小嘴皱了皱,哼了声,说道:“我可听说,有人领了个小丫鬟回来,模样生的可好了。” 说完,许是怕贾蓉多心,又道:“我是听说的,不是自己去问的。” 贾蓉无奈,伸手揽住安娜,细声道:“香菱其实很可怜的……” 贾蓉将香菱是怎么来的说了,又说了些香菱的身世。话说完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事物,在安娜面前晃了晃。 那是一件极上等的虚雕鸳鸯的同心玉扣,用红线串着,安娜见了,眼神中全是惊喜。 “喜欢吗,独独你有哦。”贾蓉笑着说道。 “喜欢,我要你亲手给我戴上。”安娜接过玉扣,放在手心里把玩了会,重新还给贾蓉,然后高高扬起头,把她那纤瘦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 贾蓉解开红绳,将于扣给安娜戴在脖子上,安娜扭了扭脖子,开口问道:“好看吗?” 贾蓉眼中带笑,开口说道:“好看,你生的这样好,什么不戴都好看。” 安娜听了,眼中浮出些雾气,将头一下子埋进贾蓉怀里。 贾蓉搂着安娜,闻着她发丝间的槐花香味,只觉得喉头有些干,手似乎也有些不太听使唤。 正当他的手就要悄无声息的钻进安娜宫裙里面的时候,贾蓉突然感觉胸口有些湿润,忙止住他不规矩的手,低头问道:“怎么了?” 安娜抬起头,眼眶有些红,喃喃道:“我父亲对我说,你们宁府只要黑头发的女子,我这种金色头发的,不能进府……” 贾蓉伸手给安娜擦掉眼泪,开口道:“你莫哭,听我给你说。” “我父亲殁了,我现在不仅是寿乡伯,还是贾家的族长。我母亲向来疼爱我,从不拒绝我提出的要求。我若是想收你进府,没有谁能够阻挡。” 贾蓉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害怕,我今日便抬你进府。” 安娜听了这些话,止住了泪水,眼眸中全是欢喜,抬起头就在贾蓉唇上啄了一下。 贾蓉可不客气,趁势将羞得不行的安娜搂在怀里,低下头,朝着那两片粉嫩薄软吻了下去。 吻得动情,贾蓉的手灵活的绕进安娜的宫裙,直接握住了不可描述…… 安娜身躯僵了下,随后便放开了,任由贾蓉揉捏,更加火热的回应起他。 正当两人要进行下一步动作,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 随后,戴维那雄厚的声音响起,“安娜,安娜,你母亲拜佛完了,我们快去接她。” 贾蓉和安娜都是一个激灵,心中的火焰被熄灭,两人整理了衣服,可脸上的红润却是怎么都消不下去的。 打开了门,戴维一个饿虎扑食就窜了进来。看着两人鲜红的脸,戴维恶狠狠的瞪了贾蓉一眼,拉起安娜就下了楼,连铺子都没关就走了。 贾蓉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下了楼,给戴维把铺子关了,这才骑上马回了宁府。 …… 宁府正院。 贾蓉刚走进来,就看见一群丫鬟婆子在搬东西。 他拦住一个婆子问道:“这是谁的东西,要搬到哪里去?” 那婆子放下手里的东西,给贾蓉行了礼,开口道:“回老爷,是佩凤、携鸾、尤氏等人的东西,老夫人发了话,说是就算老爷还不住进正院,她们这些陪房也没有再待在正院里的道理了,就打发她们去了西面小院住。” 贾蓉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就照办吧。” 他话刚说完,就见尤氏也抱着一摊东西从侧房里走了出来。尤氏见到贾蓉,上前道了个福,开口道:“老爷好!” 尤氏不过三十刚出头,人生的白净,看起来显小。现如今没了依靠,又要被撵出正院,穿着一身素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抱着一摊零碎,倒有几分凄凉感。 贾蓉看着尤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道:“你无需担心,你服侍我父亲一场,府里也不会撵你出去,日常月例花销一切照旧。” “若是有哪些没造化的畜生轻待你们,你自来找我,我为你们做主。” 尤氏听完,点了点头,说道:“多谢老爷,老爷仁慈!” 贾蓉离了尤氏,先去了正房,周氏正在房中休息,贾蓉上前行礼,道:“母亲,儿回来了。” 周氏见贾蓉回来,忙道:“我儿可用了饭?” 贾蓉笑道:“用了,陛下留我一起用的。” 周氏闻言,脸上露出些欢喜,开口道:“你如今入了皇帝的眼,当好好做事。你也懂这些,本不用娘说道,但娘不和你说这些话,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周氏说完,又絮絮叨叨了些别的,其中又夹杂了些催婚的话。贾蓉一一应了,最后又说了他可能不久之后便要下扬州的事。 周氏听了,沉默了会儿就红了眼睛,落下泪来,道:“刚去了辽东一年多,怎又要下扬州……” 贾蓉见周氏落泪,也叹了口气,说道:“国事艰难,陛下无可用之人,如今我深得陛下恩宠,当为陛下分忧。” 说完,又道:“母亲莫忧,扬州不比辽东,那里自古富硕、气候适宜、多有美人,说不得,儿从扬州回来,母亲就要当奶奶了呢。” 周氏闻言,破涕为笑,道:“你个猴儿,尽拿这些话来哄我。你这般说,那为娘可就当真了。” 第四十三章 携贾兰林载贽来访 贾蓉见了周氏,说了些话后便离了正房。 他回来时与婆子说话,声音早就被碧漪她们听见了。故他一进侧院,就见碧漪等人在院门口侯着。贾蓉打眼一看,只觉得似乎多了个丫鬟,再仔细一瞧,确实多了个。 那丫鬟约摸十二三岁上下,同碧漪她们一般打扮,虽然年岁尚小却已经看得出来几分美人胚子,水蛇腰,削肩膀,水杏眼,嘴唇薄且嫩,个头也比其他姑娘高上一头,贾蓉见了,便问道:“这是?” 碧漪见贾蓉问起,便道:“前些时候,赖老婆婆来府里看老夫人,说爷的丫鬟少,便送了个过来。她叫晴雯,爷昨天回来时她在侧房里,故爷不知道。” 晴雯…… 贾蓉在心里琢磨了片刻,品出味来。想来是那赖老婆婆见贾珍殁了,以后宁府就是他贾蓉做主,故而送个好看丫头过来,巴结巴结。 想到这里,贾蓉也不多言语,左右是个好看的,平日里放着也养眼,等大了……嘿嘿,挺好。 “既然是赖老婆婆送来的,那就留下吧。”贾蓉说完又道:“她是新来的,你们可莫要欺负她。” 碧漪看了眼晴雯,脸色有些古怪,抿了抿嘴,说道:“知道了,爷。” 贾蓉打发丫鬟们散了,一个人进了屋子。说实话,早上起来的着实有些早了,他这会困意起来,也不脱衣服,就斜躺在床上,不出三个呼吸,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日头偏斜,贾蓉才醒来。 起来后,他刚在碧漪、香菱的服侍下换了身行头,正准备叫些饭菜来用,便有婆子从外面进来,道:“老爷,外面有一个名唤林载贽的监生来拜访老爷,还领着荣府的兰哥儿。” 贾蓉闻言,吩咐道:“你领他们去书房,我随后就到。” 那婆子领了贾蓉的话出去,碧漪抱怨道:“爷还没吃饭呢。” 贾蓉笑了笑,捏了捏碧漪的鼻子,说道:“算了,载贽来寻我,多半有事,一会我自出去吃,回来时,给你们带些好吃的。” 书房内,林载贽与贾兰,两人一个半大,一个幼小,皆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喝茶。贾蓉走进书房,开口道:“哈哈,好久不见啊,载贽贤弟。兰哥儿也好,以后多来这边玩。”说完,又问林载贽道:“我昨日派人送去的参,可给令堂用了,情况如何?” 林载贽叹了口气,道:“母亲寒冬腊月时便已经走了。” 贾蓉楞了下,心里忙算了下时日,暗骂了句自己昏了头,说道:“嗨呀,最近事多,倒有些口不择言了,愚兄在这里给贤弟赔罪。” 林载贽连忙摆手,道:“恩兄可莫要折煞了我,生老病死,人生在世不可避免。”说完,又道:“愚弟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今日来给兰哥儿复习功课,从他嘴里听到,恩兄回来了的消息。” “等到复习完了功课,我便想来拜访恩兄。来这边打听了下,门子说,恩兄刚上朝回来,愚弟便寻思恩兄可能要休息,故这会才来打搅。兰哥儿听说我想过来,也向我说道要来,我便领他一同来了。” 贾兰从贾蓉进房,便恭敬的站了起来。贾蓉听了林载贽的话,胳膊一搂,就把贾兰抱在了怀里,开口道:“兰哥儿自小就和我格外亲。”说完,又道:“既然贤弟和兰儿都来了,我正巧还未用饭,且去福香楼,为兄请你们两个东道。” 贾蓉说完,林载贽笑道:“恩兄莫要开玩笑,哪有我们上门来吃东道的道理。愚弟在京中一年,为人抄写代笔,也攒下了些银钱,我已经在福香楼定好了酒菜,恩兄可要赏脸。” 贾蓉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吃个便宜。” …… 三人出了宁府,林载贽坐上马车,贾蓉骑着马,前面架着贾兰,三人一路去了福香楼。 贾蓉原本想让贾兰坐马车的,但没想到,平日里很是安静的贾兰,这会却死命要贾蓉带他骑马。贾蓉倒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允了。 三人在福香楼坐定,小厮端上酒菜。贾蓉和林载贽推杯换盏,吃的好不痛快,只贾兰年纪尚小,不能用酒,也不能吃太过油腻,坐在一旁,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贾蓉也时时照顾贾兰,给他夹些精肉素食,贾兰也不挑剔,都吃进肚子里去。 酒过三巡,贾蓉开口道:“今秋乡试贤弟可有把握?” 林载贽停下筷子,道:“只尽最大努力便是,不敢在恩兄面前口出狂言。” 贾蓉笑了笑,道:“你呀,你呀,那里都好,就是太过于谦虚。” “我回京不过两日就常常听闻国子监神才林载贽名头,想来贤弟秋闱定能高挂桂榜。” 贾蓉说完,思索片刻,又道:“贤弟对新政旧政如何看?” 林载贽苦笑了声,道:“新政愚弟也有耳闻,定商税、清田亩、计人口……这些都是好的,我当然是支持新政了。” 贾蓉听完,点了点头,说道:“那贤弟今秋一定不能在卷上提半点新政。” 贾蓉这话说完,林载贽楞住了问道:“恩兄,这是为何?” 贾蓉轻笑了声,吃了口酒,道:“今岁秋闱陛下插不了手……” 林载贽只是不懂,又不是不聪明,贾蓉稍微一提点,他便明白了,端起酒杯敬贾蓉道:“多谢恩兄提点,不然载贽怕是要犯下大错。” 贾蓉接了他的留,笑道:“如此便好,我还担心贤弟说我市侩呢。” 林载贽道:“怎会,恩兄这才是有大智慧。” 今日林载贽点的菜格外的多,总共十二个碟子八个拼盘,贾蓉他们总共不过三个人,哪里用的完。 等到三人都吃饱喝足,桌上还有好些菜几乎没什么动作,三人都不是外人,林载贽便打包了些,贾蓉也挑了几个院里丫鬟们爱吃的提上拿走。 三人离了福香楼,林载贽便回了国子监,贾蓉则拉着贾兰,散着步,走回了宁荣街。 等到将贾兰安稳的送到李纨手里,贾蓉这才晃悠悠的回了宁府。 第四十四章 小姐心贾蓉怼晴雯 贾蓉提着东西回到宁府,到了侧院便将丫鬟们都唤了出来。 他见院子中风景不错,凉风习习,树木苍翠,便将提回来的几道菜式打开,放在了院中的石桌子上。 他选的菜,都是府里厨子不会做的,平日里丫鬟们也吃不到。福香楼的大厨们把式很高,打包回来的菜又都是热了,再用荷叶油纸仔细包好的,这一打开,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贾蓉开口说道:“这都是不曾动过的,碧漪去拿筷子来,趁着天气不错,菜也还是热的,都来尝尝。” 碧漪取来筷子,分给丫鬟们。丫鬟们围在贾蓉身边,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的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忽然,贾蓉发现似乎少了谁,再一看,却发现是晴雯那丫头没来。贾蓉便道:“香菱,你去叫晴雯来,她许是没听见。” 香菱呆萌的舔了舔嘴唇,然后点了点头,放下筷子就去了侧房。 不大功夫,香菱就拉着晴雯出来了。贾蓉前世读过红楼,虽大抵清楚晴雯的脾气,但这会却没有太过在意,便道:“快来尝尝,都是福香楼的,你们平日里在府中,是不容易吃到的。” 晴雯听见贾蓉这样说,眉头皱了皱,开口道:“你们自吃你们的,拉我来做什么?” 香菱拉着晴雯,说道:“这是爷关心我们,才带回来给我们吃的。你也是爷的丫鬟,当然要一起吃了。” 香菱说完,又道:“总要尝尝,都是爷的心意。” 晴雯听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便带着几分讥讽的味道开口,“真是好大的心意,不过是些他吃剩下的东西。” 她这话一出,整个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还在动筷子的碧漪她们眼神慌张的望向了贾蓉,手里筷子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贾蓉虽吃了些酒,但这会也醒了大半。他没有醉,但听见这话,就算以他的性格,也不免觉得有些刺耳,便恼火的拿起一双筷子,夹起菜塞进嘴里吃了,说道:“哼,吃剩下的。吃剩下的我能吃,你吃不得。好大的清高,好大的架子,你不是丫鬟,你是爷。” 说完,贾蓉便扔了筷子回了屋。 贾蓉走后,碧漪她们三个丫鬟站在院子里,都有些责怪的看向晴雯。晴雯也不畏惧,就冷着眼看着她们。香菱呆呆的站着两帮子人中间,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无奈。 …… 自从贾蓉那天拉着碧漪、香菱一起进了浴堂后,能进他的卧房里的丫鬟就有两个了。 平日里睡觉也就一个睡陪塌,一个钻他被窝。 夜里,贾蓉睡在床上,香菱早早的就躺在陪塌上。碧漪无奈,脱下的外面的衣裳,只留了贴身中衣,钻进了贾蓉的被窝。 刚进来,贾蓉便伸手搂住了碧漪,将脸凑过去,好生尝了尝她的胭脂。碧漪许是觉得今日贾蓉受了气,显得格外的迎合,一番折腾,碧漪红了脸,贾蓉也红了眼。 正当贾蓉要进行下一步动作,只见陪塌上,一颗小脑袋钻出了被窝,好笑的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在做什么呀?”香菱问道。 贾蓉哈哈一笑,大咧咧开口道:“这不是你这个小丫头能看的,你快睡你的觉吧。” “可我睡不着。”香菱看着贾蓉说道。 “你用被子把头拥住,一会就睡着了。”贾蓉没好气的道。 …… 被香菱这么一打搅,贾蓉也熄了火,只搂着碧漪,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碧漪温顺的靠在贾蓉的臂弯,好看的眼睛眨了眨,笑道:“爷还在生晴雯的气?” 说完,又道:“爷还说让我们不要欺负她呢。她那样的,哪里是别人能欺负的。” 贾蓉以为碧漪接下来要告状,也不言语,只听着。没想到碧漪话音一转反倒为晴雯说起话来。 “爷,她还小。听说是自小就在赖老婆婆身边,被当成亲孙女养,所以才养了些小姐脾气。她才进府,一时间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她来这两日,平时也是个好的,今天或许是撞客了,才说了那些话……” 贾蓉有些好笑的刮了刮碧漪的鼻子,说道:“今个她说那种话,落了你的脸面,你还替她说话。” “爷,我比她大。”碧漪笑了笑,抬起头认真的说道。 “好,好,我不与她置气。”贾蓉见碧漪这样,先开口安了她的心,又道:“不过不与她置气,不代表不罚她。她没大没小,以后,我这院子里,溺桶便归她管了。” 碧漪闻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爷你真会捉弄人。” “爷会的还多呢!”贾蓉一个翻身将碧漪压在身下,嘿嘿笑了声,便再度尝起了碧漪的胭脂味道。 香菱躺在陪塌上,虽在贾蓉的说教下用被子拥着脑袋,但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偷偷的打开了一丝缝隙…… 只见碧漪微低着头,眼睛紧紧闭着,一副任君采硕的样子。贾蓉鼻息粗重,眼睛中冒出想要吃人的光。 鬼使神差的,香菱又开口了。 “晴雯绣花绣的极好。” 贾蓉懵了,侧头看着又钻出被子的香菱,咬牙切齿道:“你回侧房睡去!” …… 一夜无话,在香菱三番四次的打搅下,贾蓉什么事都没做成。 一大早起来,贾蓉刚用完早膳,便有婆子进来传话,说容府靠祖宗想他了,让他过去玩。 正巧贾蓉也无事,去给周氏问了安,便去了荣府。 贾蓉进荣府刚走了两步,便见到贾政从书房里出来,似乎要去外面。 贾蓉停住脚步,笑道:“政太爷去哪里啊?” 自从贾蓉袭了寿乡伯德爵位,这天下间,能让他行礼的人便不多了,除了大明宫里的两位,便只有周氏一人了。那天贾蓉回来,其实已经不用给贾母行大礼了,不过贾蓉考虑到很久不见,当初贾母随他一起入宫,又是府里辈分最大的,便行了大礼。 贾政见了贾蓉,脸上带着笑意道:“蓉哥儿来了。” “嗯。”贾蓉点了点头,说道:“老祖宗派人叫我,说想我了。” 贾政闻言笑道:“蓉哥儿有本事,母亲自然喜欢。我要去赴一场诗会,便先走了。” “好说,好说。政太爷且去。” 第四十五章 见贾母诉说扬州事 贾母院,贾蓉踏步而入,进来却发现院中不见一个婆子丫鬟。 他再走进房中,只见那一大家子正在用早膳,李纨、王熙凤、邢夫人、王夫人、贾宝玉……都在。 贾母见贾蓉进来,忙道:“哎呦,我还以为你有事过来不呢,快让开个位置,让蓉哥儿挤挤。” 贾宝玉坐在贾母右手边,也对着贾蓉一阵挤眉弄眼。 贾蓉见状,笑道:“多谢老祖宗了,不过重孙在那边用过了,你们且吃,我在一旁看着就行。” “哪有这样的话,这不是成了我们吃着你看着,我们坐着你站着了。”贾蓉话刚说完,王熙凤就搬来一个椅子,安在了贾母左手边,又给他拿来了筷子,上了茶,开口道:“蓉大侄儿你快坐下吧,一家子人,装什么客气。” 众人一阵欢笑,贾蓉也不推辞,既然安了椅子,他也就顺势坐下。 待到众人用完了早膳,贾母开口问道:“蓉儿,听说你又要下扬州?” “嗯。”贾蓉点了点头,道:“国家盐政有猫腻,陛下派我去清查,想来过不久旨意便要下来了。” “哦。”贾母点了点头,道:“那倒是个好差事,你林姑爷现就是两淮巡盐御史,待你下了扬州,自去寻他便是,他定有教你的。” 贾母说完,又道:“你下了扬州,带我好好问候一下你敏姑婆。我都快有十年没有见过她了,前些日子我收到她的来信,她说她身子不太好,我一个老太婆,也不能下扬州去见她……” 贾母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贾蓉忙道:“这是自然,蓉也记得,小时候敏姑婆十分疼爱我,待我下扬州,定为姑婆寻来神医瞧瞧。” 贾母擦了擦眼泪,又道:“在扬州,还有你一个小姑姑,想来现在也有八岁了。你去了,要给她说说我们贾府,最好啊,能接回来玩上个一年半载。你敏姑婆说,你那小姑姑生的和她一个模样,我见不到她,能见见她女儿也是好的。” 贾蓉自然是开口应允。 等到又说了会话,贾母房中的媳妇们都各自走了,贾蓉便也准备离开。 李纨一直没走,这时她突然开口道:“今日族学沐休,兰儿不用去上学。昨日兰儿回来,同我说你带他出去玩了,很是高兴。我从没见他这么高兴过。若是,若是蓉哥儿今日无事,我想请你过去……” 贾蓉听完李纨的话,道:“今日无事,我本打算去国子监武院转转。既然今日兰哥儿也不用上学,那我便领他一同去。男孩子,老是窝在府里也不好。” 说完,贾蓉同贾母告了罪,然后便跟着李纨去了她的院子。 李纨住在荣府后面的一个侧院里,院子也不小,长宽都有四十步,里面正房侧房加起来有四间。 此时,贾兰正在侧房里读书,见到贾蓉来了,十分欢喜,却又碍于李纨,不敢有大动作,只疯狂用眼神向贾蓉示意。 贾蓉走到贾兰身边,见贾兰正在练习书写,开口夸奖道:“兰哥儿写的字比我好太多,已经有了几分珠大叔的风采,想来日后定有大出息。” 李纨抿了抿嘴,道:“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只求他能懂事明理,身体安康就好。” 贾蓉道:“兰哥儿现在就很懂事明理了。”说完,贾蓉又对着贾兰道:“今日我领你去国子监武事院玩玩,你可愿意去。” 贾兰心中早已同意,但李纨还在,他不好表露出来,只眼巴巴的望着李纨,道:“母亲……” 李纨说道:“你蓉大哥还是我叫过来的,就是想让他领你出去转转。娘是个妇道人家,不好抛头露面,你一天窝在府里,娘见了也心疼。” 贾兰闻言,终于露出些小孩子的气质,欢呼一声,站起身来,拉住贾蓉的手,开口道:“多谢母亲,蓉大哥我们快走吧。” …… 贾蓉领着贾兰出了府,带他去了国子监。先领着他去见了李守中,听了些训话,然后便去了武事院。 这是贾蓉自从辽东回到长安后第一次来武事院。这里一如去年,破败荒芜。贾蓉开口问别人张老头的事,这才知道,张老头去年冬天没有熬过去。 贾蓉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虽然他就听了一回张老头讲故事,但却不知怎么的,那个喝醉后大骂天下的老头形象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贾蓉觉得,他可能被某些最纯粹的情感感染了…… 听到张老头没了后,贾蓉兴致有些不高,但因为有贾兰在,他倒是也没有表现出来,还是领着贾兰欢欢喜喜的在武事院里玩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离了国子监,贾蓉想到他来这个世界,还没有好好逛逛神京长安呢,于是抱着这种心态,领着贾兰,在西城坊市里玩乐了个够。 听戏喝茶、舞刀弄棒、驯兽杂技……一座百年帝国的都城,那好玩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李纨看的长远,平日里管着贾兰的花销,故贾兰虽在府中吃喝不受亏待,但却没有机会这么放肆的玩乐。 贾蓉对贾兰极好,一路上只要是贾兰眼里放光的,他都主动领着贾兰去看、去玩、给他买。 等到从西城出来,贾蓉都快成了人形货架。他脖子上架着贾兰,左手提着一只绿黄相间的鹦哥,右手托着一坛子金鱼,背上还有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零碎玩意。 贾兰趴在贾蓉背上,左手捏着个吹好的糖人,右手抓着贾蓉的衣裳,嘴里糖葫芦还在嚼个不停。 贾蓉一路架着贾兰往回走,走到远处出现宁荣街的牌坊,贾兰突然叹了口气,道:“蓉大哥,你要是我父亲该有多好。” 贾兰这话一出,贾蓉差不点把手里托着的金鱼都甩了出去。他大惊失色,道:“兰儿,你撞客了,这是能说的话。” 贾兰道:“从来没有人带我出去玩过……在族学里,他们都在说蓉大哥你的威风……” 贾兰许是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对,又道:“我不是羡慕蓉大哥你的威风,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好……” 贾蓉听了贾兰的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前世在网上也看过很多没有父母的孩子,知道他们的心酸,于是便开口道:“兰儿,府里所有人都是很喜欢你的,你莫要多想。”说完,贾蓉又道:“是不是府里有下人嚼蛆?还是说,有人在族学里轻待于你?” 贾兰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曾有,但我想,若是我有父亲,那么他应该也会带我出去这般玩吧。” 贾蓉听了,心里越发心疼贾兰,开口道:“到下扬州之前,我都无事。后面只要是你的沐休日,我便带你出来玩。” “等到你再大些,便跟着我做事,我带你去这天下看看。” 第四十六章 帝失玺贾蓉领同知 一连过去十日,都中无大事发生。贾蓉除了每三日必须要去的早朝,倒也无什么事,他也乐的逍遥,平日里吃喝玩乐,戏弄丫鬟,反倒真像个勋贵纨绔了。 这日,贾蓉同往常一样去上早朝。经过繁琐的礼仪,文武百官进入金銮殿后,却久久不见乾明帝的身影。 等到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官都快要跪不住了,乾明帝这才一脸不豫的从偏殿出来。 乾明帝高坐在銮台上,也不言语,只冷哼一声,惊的百官无不心里暗自琢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乾明帝如此恼怒。 又过了半饷,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起身二字从銮台上传下,百官这才纷纷谢恩起身。 待到百官站定,乾明帝这才幽幽地开口,“朕昨日出宫了,就在神京,就在这我大乾定都百年的长安,朕的行玺被贼人偷偷摸走了!” “呵呵,是不是哪一天朕的脑袋也要被人偷偷摸走啊!” 乾明帝这话一出,文武百官直冒冷汗,纷纷跪倒,口中高呼,“臣等死罪!” 神武将军冯唐这会儿脸都绿了,他领的是大明宫禁军,按理来说,乾明帝的安危是他一手负责的,可谁能想到,昨天乾明帝偷偷出了宫,还被贼人偷走了行玺,他这可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果不其然,等到乾明帝话音刚落,就有人开口弹劾于他。 “陛下,臣弹劾禁军都统领冯唐,尸位素餐,致使陛下威仪受损,臣请将冯唐革职查办。” 说话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那战斗力叫一个强盛,弹劾完了冯唐,枪口一转,就对准了长安五城兵马指挥司使范鸣。 “臣再弹劾五城兵马指挥司使范鸣,五城兵马指挥司,掌管神京缉盗,现天下首善之地,竟然出现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臣请将范鸣革职查办。” 这位老御史,喋喋不休,又再弹劾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梁宽。 等到他话说完,冯唐、范鸣、梁宽三人皆跪地不起,口中高呼,“臣等有罪,愿领刑罚。” 贾蓉虽然清楚这是乾明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但这会也不能开口,只老神在在的立在殿中,活像一尊雕像。 銮台之上,乾明帝缓缓开口:“昨日出行,乃是朕临时起意,于冯唐无关。”乾明帝说完,又不喜的看了范鸣一眼,道:“五城兵马指挥司,近年来越发不堪,革范鸣五城兵马指挥司使一职,暂由龙禁尉代管长安缉盗。” 乾明帝话说完,眼中思索神色一晃而过,接着道:“锦衣卫都指挥使梁宽,罚俸银一年,留职查看。” 等到冯唐三人领了乾明帝口谕,起身回了行列,乾明帝又道:“贾蓉何在?” “臣在。”贾蓉被乾明帝叫到名字,出列回道。 “现任命你为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即日起下扬州清查盐政。还有,昨日摸走朕行玺之人,乃是操着一口扬州话,朕有印象。你去扬州后,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揪出此人,朕要诛他九族。” 乾明帝话说完,便起身离了銮台,金銮殿中百官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敢挪步。直到戴全高声喊道:“退朝!”众人这才心有戚戚的离了金銮殿。 …… 贾蓉回到宁府,不多时,乾明帝就派人传旨。 看见来人,贾蓉吃了一大惊。 “皇帝制曰:寿乡伯年少聪慧,深得朕心,现封其为锦衣卫都指挥同知,领两淮锦衣卫所,清查盐政,钦此!” 等到来人传完了旨,贾蓉接过圣旨,笑道:“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锦衣卫。”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一眼假的飞鱼服,头上挽着镶玉紫金冠,面若美玉,身形瘦长,如同一棵青竹。看起来,身形气质只比贾蓉弱上半分。 “哈哈,锦衣卫千户冯紫英见过同知大人。”冯紫英见贾蓉接了旨,也放下了身段礼仪,冲着他挤了挤眼睛,开口说了句玩笑话。 贾蓉见他这样,也乐了,开口笑道:“你怕是不知道,今日早朝,冯叔父差点被御史弹劾到大牢里去了。” 冯紫英脸色有些苦,开口道:“我为陛下做事,陛下必不会轻辱我父,只怕是后面等我父知道此事,我的屁股恐要开花。” 贾蓉哈哈大笑,道:“你为陛下做事,冯叔父必然不会打你。”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了冯紫英一眼,开口说道:“这飞鱼服果然不凡,看起来就是比我这身斗牛服好看。” 冯紫英笑道:“既然如此,下官愿意同同知大人换上一换。说起来,大人一身真斗牛都能换下官这身假飞鱼成百上千件了,左右下官也不吃亏。” 两人一番说笑过后,便说起了正事。 冯紫英正色道:“大人,陛下还有口谕,陛下言道:‘贾蓉,朕已经将戏台子给你搭好了,朕还亲自上场,为你扮了丑角,朕希望你能唱好这场大戏,不要让朕失望。’” 贾蓉闻言,跪地年朝大明叩首,道:“贾蓉必不负皇恩。” 说完,贾蓉便将冯紫英领到书房,又交代了些事情,等到冯紫英离开,贾蓉便动身去了周氏处。 …… 宁府正院正房。 周氏端坐在椅子上,贾蓉立在一旁,将明日便要下扬州的事说了。 周氏听了,有些心疼地拉过贾蓉,看着他,开口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做事也有自己的道理,娘不多嘱托你,只希望你要注意自己安危。” “娘虽然不懂道理,却也知道那些盐商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到了扬州,你清查盐政可要仔细点。府里大小事务,娘会给你管好,你不用担心家里……” 周氏拉着贾蓉说了些体己话,等话说完,便让贾蓉回院休息了。 今日早朝退朝的快,等到贾蓉回到他的院子,晴雯刚收拾完浴堂,这会正吃力的搬着一桶贾蓉早上洗完澡后的洗澡水。 贾蓉见了,笑了笑,走了过去,开口说道:“如何,若是嫌弃我这里苦,你便开口,我送你回赖老婆婆那里。” 晴雯闻言,放下水桶,眼睛瞪着贾蓉,开口道:“赖奶奶送我过来,你再把我送回去,这算什么事?我又没有做错什么,院里的大小事,她们做的我也做的,若你强行送我回去,我便一头撞死。” 贾蓉闻言,笑了笑,提起地上的水桶,开口道:“既如此,那你明日便和我一起下扬州吧。” “哈?”晴雯愣住了,忙问道:“你为什么领我去?” 贾蓉回过头笑道:“我怕我走了,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冲撞了别人,被人暗自害了。” 说完,贾蓉便提着水桶走了,只剩下晴雯一个,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第四十七章 五月贾蓉急下扬州 翌日,天还未大明,一行数十人骑马离开了长安。 从长安到扬州,近三千里路,正常行路,需要先骑马,再坐船,否则人是受不了的。 但贾蓉却没有,他同上次下金陵一样,一人双马,马休人不停,并且他一路上都穿着显眼的斗牛服。等到了换乘船的渡口,贾蓉打了个遮掩,让一与他身形相仿的亲兵换上他的衣服,坐上锦衣卫的官船下扬州,而他自己,则是混迹在一群锦衣卫中,仍然骑马急行。 等到五月初六,船队还航行在路上,贾蓉就已经到了扬州城外。 扬州同距离金陵不远,气质也同金陵一样。繁华、富贵是它给人的第一印象。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作为长江与运河的交汇处,天下间没有比它交通更加便利的所在了,再加上两淮八大盐商皆在扬州附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扬州的富硕,还在金陵之上。 初七清晨,太阳刚刚升起,薄雾笼罩着扬州。 贾蓉站在扬州城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看不清人数的,持刀披甲的精兵。 牛往道与冯紫英分别站在贾蓉身旁两侧,牛往道一身盔甲,嘿嘿笑着,望着扬州城外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眼中有说不出的垂涎。冯紫英则是一身飞鱼服,腰间挎着一把绣春刀,看着不远处的穆家庄园,笑道:“当真富贵,比同知大人的宁府还漂亮。” “动手吧,同知大人。”牛往道舔了舔嘴唇道。 贾蓉一身黑云吞天铠,面上罩着个恶鬼食人的面甲,口中幽幽道:“一路上没有走漏风声吧。” “嘿嘿。”牛往道笑道:“绝对没有,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按照你的吩咐,在这里的一千人,全部都是大头兵,没有一个当官的,而且,都是北卒。一路上下来,一个锦衣卫加一个我的亲兵领着三个人,或扮做游商,或扮做强梁……武器盔甲,则皆是取自京营。这扬州的盐商,除了知道陛下要清查盐税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如此便好。”贾蓉抬起头,对着身后兵卒说道:“目标,前方庄园。攻破入内后,但有抵抗,格杀勿论。” 说完,贾蓉又道:“此战,不许抢掠,但有违背军纪者,斩首。待事毕,发五十两赏银。” “如此,出击!” 贾蓉一声令下,身后兵卒在牛往道和冯紫英的带领下,踏着让人心惊的步子,直冲着穆家庄园前进。 …… 穆家庄园内,穆家家主之子,穆有德还躺在大水床上,他的身边,躺着四五个容貌秀美的女子,玉体横陈,一丝不挂,身上多带着青紫伤痕…… 在穆有德的床头,一块由和田玉雕刻而成的玉玺,静悄悄地摆在那里。 许是兵卒踏步的动静吵醒了穆有德,他恍惚的睁开眼睛,开口叫道:“春娥、春娥……” 穆有德叫了三声,却没有人应答他。他这才想起,那个被他起名叫做春娥的、被他强买来的、长的格外秀气的、很能激发他欲望的姑娘,三天前已经他给玩死了。死了后,尸体好像就扔在了庄子后面的烂泥塘里。 想到这里,穆有德有些烦躁,他烦躁的不是有人因为他死了,而是像春娥那样讨他喜欢的丫头,怎这么不经玩…… 穆有德踹了踹躺在他身旁的女人,开口道:“把老爷的宝贝拿来。” 那女人被踹醒,畏惧的看了穆有德一眼,颤巍巍起身,把床头上的那块玉玺给穆有德拿来。 穆有德狠捏了一手那女人的软肉,捏的用力,捏的发青发紫,那女人浑身颤抖却不敢出声。穆有德顿时觉得无趣,一脚将那女人踹下了床,拿起玉玺仔细端详起来。 这块玉玺是穆有德三天前花了五十两黄金买到的。虽然之前就传出了,长安城内,皇帝行玺遭窃的事,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买下了这块玉玺。 不为别的,只为手握玉玺时,那种带给他的,让灵魂都颤栗的刺激感觉。 拿着这块玉玺,穆有德恍惚中,似乎觉得,他已经成了那天下之主……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闯进了穆有德的房。穆有德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高声骂道:“瞎了眼的畜生,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我要打断你的腿,挖了你的眼睛,砍下你的脑袋去喂狗。” 穆有德骂着,那小厮腿抖个不停,口中喃喃道:“老爷,来官兵了,老爷,来官兵了。” “官兵?”穆有德瞪大了眼睛,半饷后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这扬州,哪里敢有官兵闯我穆家。哼,官兵,可笑。定是你这蛆心的畜生诓骗我。” 穆有德说完,拿过床头上的一把短柄弗朗机手统,顺手压上枪子,砰的一声,就给那小厮开了瓢。 一时间,红的、白的,散落了一地,那小厮没了半块脑袋,软倒在了地上。 穆有德一丝不挂,提着手统就闯出了门。 …… 穆家庄园,占地接近百亩,牛往道他们虽然领着精锐,但穆家也有私兵。短暂的慌乱过后,牛往道他们虽一口气攻进去三四层院落,但距离完全攻破穆家庄园,还差上不少。穆家阴养的盐卒,这会儿也在穆家族人的带领下,反攻起来,他们仗着地利,一时间竟然挡住了牛往道他们的进攻。 贾蓉骑着马坠在兵卒后面,手里拿着一张两石硬弓。只要是距离够,冒头的不管是穆家族人还是盐卒,贾蓉都是一箭过去,例无虚发,顷刻毙命。 忽然间,贾蓉看见一个不着寸缕的白净胖子出现在墙头,那胖子嘴里高喊着什么听不清楚,但他手里拿着把手统,开火一连击倒了两个辽东兵。 贾蓉看着那把手统有些心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和前世手枪看起来差不多的火器。于是,贾蓉弯弓搭箭,瞄准了那个胖子,只听一声箭响,那个白净胖子的眉心,就多出了一截箭杆。 那白胖子摔下墙头,从里面传出来一阵慌乱的哭声,随后,穆家的抵抗突然小了起来,一个时辰后,贾蓉占据了穆家庄园。 第四十八章 林妹妹初见蓉大爷 五月初,贾敏便觉得她浑身上下都不利索,请了好些个郎中,吃了好些个药,都无太大的作用。 前些日子,她听闻扬州城外观音山上有个慈心庵,庵主素音是个得了佛法的,尤其擅长素斋调养身子,于是就起了心思,想着去那里调理调理。 贾敏初五同进如海说了这事,林如海闻言便同意了,并吩咐了三五个盐丁护送她去。 再说这林如海膝下无子,只单单林黛玉一个女儿,现如今八岁大,平日里便充当男儿养,教她些四书五经,行事道理,故而于别的女儿家不同。 林黛玉听了这事,也想同贾敏一道去。 林如海想着,贾敏去了慈心庵,他在衙门里也有事,不好照顾林黛玉,索性便让贾敏领着林黛玉一同去了慈心庵。 贾敏是初五午时动身,到了慈心庵,那素音老尼果真是个有本事的,只在那里调养了半日,贾敏便觉得身子缓了不少。她又再休息了一天,身子利索了个大概,便开始担忧起林如海的吃住。故初七早上,三五个盐丁抬着轿子,一行人晃悠悠的就往扬州城内走来。 …… “夫人!夫人!路上有血!”抬轿子的盐丁,顺着官道走,来到离穆家庄园不远处,老远便看见穆家德大门口淌着鲜血,直淌到了官道上。顿时就软了腿,走不动道,口中惊慌的向贾敏汇报。 贾敏和林黛玉坐在轿子中,听见盐丁说路上有血,贾敏楞了下神,林黛玉却做势要去翻那帘子悄悄。 贾敏忙不殆的一把捂住林黛玉的眼睛,开口说道:“你瞧那做甚,仔细吓到了你?” 林黛玉挣扎开贾敏的手,开口道:“母亲,路上有血,我们只听下人讲,怎知那是人的血,还是畜生的血?再说那血多不多,是干的还是湿的,都不知道。我们坐在轿子里,不看看,岂不是成了父亲口中说过的缩着头的鸵鸟。” “行行行,你总是有道理。”贾敏无奈的摸了摸林黛玉的头,又说道:“你待娘问问再看?” 说完,贾敏开口问抬轿的盐丁,道:“那血是怎么的,从哪里淌出来的?” 外面的盐丁道:“从穆家大门缝里淌出来的,不多,看起来倒是挺活泛。” 贾敏不是不知事的人,和林如海下扬州后,对这些个豪商大户的做法心里自有计较,脑袋一转就清楚了,多半是哪个下人被打死在了门口,血淌了出来。 但贾敏如此想,却不能同林黛玉这么说,便道:“许是穆家在门口宰杀牲畜,玉儿你想看,那便看吧。” 林黛玉得了贾敏的令,欢喜极了,忙揭开帘子,将小脑袋凑了过去。 说来也是凑巧,这边林黛玉刚把脑袋钻出去,那边贾蓉也骑着马踏开了穆家大门。 于是乎,林黛玉抬头一看,便见一黑甲将军,马蹄子溅着血,出现在穆家门口。 贾蓉腰间挎着宝剑和硬弓,手里拿着他刚缴获来的弗朗机短柄手统在那里研究。恍惚间,贾蓉觉得有人在看他,侧头一望,便和林黛玉对上了眼。 可是贾蓉脸上还戴着恶鬼吞人的面甲呢,这一下,吓得林黛玉花容失色,一下从轿子窗口跌进贾敏怀里,大哭着,说道:“娘,外面有鬼!” 贾蓉骑着马,远望着那边的轿子,他仔细端详了番,见轿子是官轿,轿身还有一个林字,思索片刻,便打马上前。 一身黑甲,挎剑握统的贾蓉带给别人无尽得压迫感。等到贾蓉来到轿子前面,抬轿子的那几个盐丁早已经软倒在了地上,磕着头,口中高呼,“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轿子里面的贾敏这会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但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林黛玉就在她身旁,贾敏便硬撑着架势,开口道:“外面何人,安敢冒犯。我乃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正妻,大乾二品诰命夫人,荣国府嫡女贾敏。” 贾蓉一听,便知他这位敏姑婆这会正心里害怕呢,也不作怪,下了马,高声道:“原来是敏姑婆,我是蓉哥儿啊!” “蓉哥儿?”贾敏心中大为疑惑,便掀开轿子,上下打量起贾蓉,端详了片刻,终于,贾蓉现在的形象和贾敏脑海中贾蓉幼时的形象重叠起来。 贾蓉这会也取下了面甲,露出真容来。 要知道,贾蓉本就生的极美,但年岁尚幼,缺了股子阳刚气。但他现穿着身盔甲,肃杀感一下子就补满了阳刚之气。两者相和,哪怕是贾敏人过三十,已为人妇,都觉得贾蓉英俊的过人,更别说林黛玉了。 林黛玉刚被吓到了,这会不敢露面,只藏在轿子里,偷偷打量着贾蓉,心里一阵好奇。 这人怎这么好看…… 贾敏认出了贾蓉,松了口气,道:“蓉哥儿当真是吓死人了,我还以为遇到强梁了呢。” 贾蓉笑道:“哪有强梁敢截林姑爷的家人啊,不怕林姑爷一声令下,自身化为齑粉吗?” 贾蓉同贾敏说了会话,穆家庄园内的人,也被一个个的押了出来。 贾蓉又道:“敏姑婆,蓉奉皇差办事,现离不开身。这里也乱糟糟的,还请敏姑婆先一步回府,等到我这边忙完,便去拜访敏姑婆和林姑爷。” 贾敏听了贾蓉的话,便道:“皇差要紧,你且去。”说完,便吩咐盐丁抬起轿子。 可那几个盐丁这会腿肚子还打着抖呢,别说抬轿子了,站都站不起来。贾蓉见了,又吩咐了四个锦衣卫过来,抬起轿子,往扬州城内去了。 轿子行进中,林黛玉掀开帘子,朝后远望着贾蓉。 只见贾蓉骑在马上,身旁围着锦衣卫,另一边,穆家众人跪了一片,好不威风,便问贾敏道:“母亲你认识那个哥哥?” 贾敏见林黛玉这样问,笑出声来,道:“他哪是你什么哥哥,按辈分来算,他是你大侄儿,他得叫你姑姑呢!” “我是她姑姑!”林黛玉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欢喜,立马端正了身子,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四十九章 灭穆家扬州皆惊惧 等到贾敏离开,贾蓉才骑马回到穆府门口。只见那里,乌压压的一群人跪着,打头的是容貌相仿的两兄弟。 这两兄弟,一为穆有德生父,穆家家主穆良心,二为穆良心同胞弟弟,穆良财。 穆良财倒是无事,只沉默着,跪倒在地上,但穆有德却是倒霉,他在破门时腿被砸断了一条,这会正躺在地上哀嚎着。 贾蓉打马上前,用剑鞘扳起了他的头。 “穆家主,初次见面,有些失礼。”贾蓉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嘴里说出来的话,带着些许讽刺。 穆良心见到贾蓉,面容扭曲,气急怒急,便一口浓痰朝着贾蓉吐出,只可惜他气力不够,只吐出尺许便落到地上,连贾蓉骑着的马的马蹄子都没挨到。 贾蓉见了,哈哈大笑,刚想再逗逗这个老货,就见冯紫英从穆家出来了。 冯紫英双手捧着一用明黄色绣五爪金龙锦布包裹着的印玺走了过来,贾蓉忙转头问道:“没问题吧。” 冯紫英恭敬的捧着乾明帝的行玺,道:“这怎会有问题。” 贾蓉闻言,松了口气,又点了点头,开口道:“我调拨一百兵卒与你,保护陛下行玺还都,路上不可出任何差错。” 贾蓉同冯紫英说完话,这才扭过头来继续招呼穆良心。 “穆家主,看起来很不服气啊。” 穆良心喘着粗气,眼睛瞪的像是要吃人,口中怒道:“鹰犬爪牙,栽赃陷害,必有一日,你也要同我一样。” “栽赃陷害?”贾蓉挑了挑眉,道:“无论是栽赃陷害,还是贼喊捉贼,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沾了手,小命也就没了。” 贾蓉一语双关,穆良心听了,沉默片刻,又道:“呵呵呵,想我穆家,于太祖起兵时便追随,赠粮赠钱、赠兵赠甲。后宁帝巡视江南,我穆家也出资百万,家族子弟亲服侍宁帝左右。现如今落到如此地步,不过是你这贼子,巧言蒙蔽天听。你这般为非作歹,朝野上下、大乾百姓,都要唾骂你这贼子,你将遗臭万年。” “你如今风光,我穆家也曾风光过……如今我穆家遭此大难,你后必同样遭难……” 穆良心一番话把贾蓉都逗笑了,他扬了扬马鞭,开口笑道:“穆家主好大的道理,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成了乱臣贼子般。” “不过,我会不会遗臭万年,后遭大难不知道,可穆家主恐怕马上就要人头不保,名满扬州了。” 穆良心见贾蓉根本不为他的话所动,便开始咬着牙,疯狂咒骂起来。 “你这畜生,你破我穆家,你杀我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这个贼子,你不得好死……” 贾蓉一马鞭抽下,抽的穆良心嚎叫着闭了嘴,说道:“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笑话!这世上若当真有鬼,最先死光的,怕不是你们穆家,真当自己偷偷在裤裆里屙了屎,别人就看不见了。” 贾蓉说完,便不再理会在地上鬼叫的穆良心,转头对着牛往道开口说道:“封锁穆家庄园,留三百兵卒分两班四方守卫,另调拨五十锦衣卫也分两班站在墙头。若有兵卒闯入庄园,锦衣卫射杀,若有锦衣卫擅自离开位置,立即执行家法。你也守在此地,穆家一草一木,无我命令,谁人也不可动。” 牛往道领了贾蓉的军令,前去布置人手。贾蓉等到穆家庄园完全封锁,这才又对着身旁的赵顺说道:“起兵,押着穆家众人进扬州城,让某些人好好看看穆家的威风,免得搞不清楚状况。” …… 贾蓉打头,领着近五百兵卒,押送着穆家阖族上下,来到扬州城西门。 扬州城西门守门小旗见乌压压一帮子人过来,心里一阵慌乱,若不是赵顺打着贾蓉钦差的旗号,恐怕他腿肚子都软了。 贾蓉来到门口,那小旗一溜小跑来到贾蓉面前,磕头行礼,然后问道:“敢问是哪路钦差?”说完,又道:“下官不曾收到命令,故而并未疏散人群,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饶命。” 今岁大乾南方地区多有灾害,乾明帝派过来的钦差估计都有十位了,所以,这守门小旗才如此说话。 贾蓉本就是掩人耳目急下扬州的,扬州知府都不曾收到消息,更别说这一个门子了。 贾蓉自然不会怪罪他,只淡淡开口道:“本将军一品寿乡伯,领陛下旨意,下扬州清查盐税并彻查盗玺案。” 贾蓉说完,又道:“本将军已经拿了盗玺案主犯穆家一族,你且去将大门打开,本将军要押送人犯至牢房。” 那守门小旗领了贾蓉的吩咐,又一路小跑回去,将扬州城西门大门打开,贾蓉又一挥手,打马上前,数百兵卒带着肃杀之气,进了扬州城。 守门小旗站在大门一侧,看着源源不断的兵卒走进扬州城,兵卒的影子,就像遮蔽天空的黑云,让那小旗心里头像被大石头砸了一般,压抑的紧。 …… 贾蓉的动作很快,从卯时末围困穆家,到结束攻破穆家,总共花了不到两个时辰时间,此时的扬州城内,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 城门口,混沌摊子,一个三十岁上下,马脸厚嘴唇的男人正端着碗在那里呼啦啦的吃着。 马脸男子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热汤,满头冒汗,直呼爽快。正当他要放下碗时,却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城门口传来。马脸男人抬起头,侧身朝城门口看了一眼,只一眼,他浑身上下骨头都差不点酥了。 此人乃是振德号黄家二少爷的长随马三,他平日里就帮着黄家二少爷黄远金跑腿,是认识很多穆家的人的。 马三这偏头一看,就看见穆良心像条死狗一样被人给拖着,顿时尾巴骨上一股凉气直窜天灵盖。 他再看了眼贾蓉领着的骄兵悍卒,心中只出现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这扬州城怕是要变天了。 顾不得结账,马三扔下碗就朝着振德号黄家的宅子跑去,他得把穆家被灭的消息,传回去…… 贾蓉领着穆家一族,从西门口入城,那么走的自然是西关大街。 一路上,贾蓉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把穆良心、穆良财两兄弟露出来。 街上的人见了,或大惊失色,匆匆离去,或埋头不语,暗自沉思…… 贾蓉入城约摸一炷香功夫,扬州知府便坐着轿子寻来了。 “不知钦差到来,未曾远迎,还望贾大人恕罪!” 扬州知府李标下了轿子,来到贾蓉马前,行礼赔罪。 贾蓉看着李标,开口道:“无事,我未曾通知李大人,不知者不怪。”说完又道:“还请李大人清理牢房,这些贼子,皆需要严加看守。” 李标点头称是。 第五十章 见林如海贾蓉吃瘪 扬州府虽一年田税收不了多少,但盐税却高的吓人,在大乾一百一十六府中,属于上府,再加上扬州交通便利,又有瘦西湖美景,南下官员多在扬州休息,传舍修建颇多。故,贾蓉虽领着的数百兵卒,但稍微挤挤,也能住的下。 等到贾蓉把穆家众人被塞进大牢,安排好人手监管,再安顿好了兵卒换防、吃住……这才骑着马,去了两淮盐政衙门。 在去盐政衙门的以路上,扬州知府都亲自陪同着贾蓉。如此,倒让贾蓉觉得,李标这个知府做的是当真憋屈。 说来也是有趣,这李标虽名为扬州知府,是扬州城的一把手,但长久以来,城里有个比他还大的巡盐御史,再加上南下的各路钦差,扬州城内的各家豪商,他这个一把手,反倒像是个傀儡…… 等贾蓉到了盐政衙门,李标这才告罪离开。贾蓉上前,给左右门子说了来意,不多时,就有林家的下人出门来迎他。 林如海在扬州的没有另择宅院,只把盐政衙门往后又拓宽了一亩地修了房舍居住。 贾蓉跟着下人,穿过盐政衙门,便到了林家。 …… 小巧玲珑、幽静雅致、清风、修竹、小池…… 贾蓉站在待客的茶厅,望着院内的风景,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出现在他心中。正当贾蓉思索着不若今后就此寄情于山水之间时,林如海来了。 林家祖上出了一尊侯爷,世代勋贵。 到了林如海这一代,反倒出了他这么一个读书种子。不到二十岁,他便考中了乾宁二十一年的二甲进士,后又娶了贾家的嫡女贾敏。 林如海本就属于天才,有能为。再加上林家与贾家的合力,观政三载后是步步高升,再离京之前,便已经做到了兰台寺大夫。 兰台寺与前明太常寺相仿,都为主管祭祀,极其清贵,而兰台寺大夫在某种意义上讲,甚至能看做是礼部侍郎的备选…… 林如海做了几年的兰台寺大夫,便被乾宁帝钦点,选来做了巡盐御史,在扬州一待就是十几年。 林如海瘦且高,面容俊朗,颌下四寸青须,穿着身皂青色的士子长衫,头发用一清玉簪子挽着,古板中透露出礼仪之美,洒脱中又带着规矩韵律,活脱脱一中年风流帅大叔的形象。 贾蓉这两年虽也长高了不少,但在林如海面前还是要低上半截脑袋。他见林如海进来,便起身行了后辈礼,开口道:“侄孙贾蓉冒然拜访林姑爷,失礼之处,望林姑爷海涵。” 林如海点了点头,开口道:“蓉儿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贾蓉与林如海相对而坐,未几,便有下人端来茶水。贾蓉吃了口茶,脑海中在想着该如何同林如海讲话。 他在来扬州之前,曾试探着开口问乾明帝,林如海到底是谁的人。可这个问题的答案,乾明帝也不能确定,只叫他下扬州后仔细端详,便宜行事。 “林姑爷最近身子如何?老祖宗很是想念姑爷你呢!”贾蓉决定先打亲情牌。 “唉,我的身子倒还好,只你敏姑婆的身子不大利索。她的毛病,自打第一次为我生子后就有了,等到黛玉出生,越发得厉害,吃了很多药,都不大起作用。”林如海叹了口气,又说道:“岳母大人挂念,我向来便知,只可惜事务缠身,不得回京城看望老太太,实在是罪过。” “我下扬州时,老祖宗同我讲了,说想让黛玉小姑姑去京城住上个一年半载的,老祖宗说,她见不到敏姑婆,见见小姑姑也是好的。”贾蓉语气平静的说道。 “按理说岳母大人想见外甥女,我必不会不同意,只是着扬州到长安,千里之遥远,黛玉年岁尚小,我只怕出个什么差错……” “此事简单,等到侄孙回京时,带上小姑姑便可,有官船官轿,一路上大军保护,蓉外寻上一两个大夫同路,必然安稳……” “如此确实安稳,就是不知你姑婆那里,她愿不愿意黛玉远行千里……” “老祖宗思念姑婆,蓉临走时,老祖宗嘱托我话,竟流出泪来。若是姑婆担忧,可与小姑姑一同前往长安,如此一来,也圆了老祖宗的心病。而且,扬州湿热,长安干燥,到了长安,姑婆的病情,说不得能大好……” …… 贾蓉和林如海在茶厅里扯过来,扯过去,谁都不轻易开口言谈盐政的事。一晃过了小半个时辰,贾蓉把该说的话头子已经扯干净了,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慌张,可林如海仍然是风轻云淡,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就在这时,贾敏派人过来寻他们两个,说饭做好了,让他们过去吃,这才结束了两人无价值的谈话。 …… 林家内宅,贾蓉人还没有走进去,贾敏就出来迎他了。 “你同你姑爷说了哪些话,竟说了这么长时候,你怕是也饿了,快进来吃些。” 贾敏拉着贾蓉,将他拉到房中,又给贾蓉介绍了林黛玉。 “蓉儿,这是你小姑姑,叫林黛玉。” 贾蓉走上前,笑着对林黛玉行了个晚辈礼,戏谑道:“蓉给小姑姑问安!” 贾蓉一进来就发现了,今天早上,在轿子里偷偷看他的,正是他这位林黛玉小姑姑。而当他骑马上前时,林黛玉躲在轿子里不出来,难不成是被他吓到了! 林黛玉看着贾蓉,很努力的做出个小主人的样子,点了点头,以一副长辈的说教模样,轻声道:“我安,蓉儿快坐吧!” 贾蓉见着林黛玉一本正经的样子,脸皮子差点没绷住,正巧这会林如海也进来了,贾蓉便赶紧坐下,整理了下表情。 等到四人全部坐定,下人端上来了饭菜,贾敏开口对贾蓉说道:“不要拘束,就当是还在你府里,自在些,都是自己人。” 说完,又转头问林如海,道:“你同蓉儿说了哪些话,竟说了这么长时间。” 林如海笑笑道:“无什么大事,都是些家长里短。蓉儿说,岳母大人很是想你,想让你和黛玉去长安玩上一年半载……” 林如海将贾蓉刚才的废话挑了些重点讲了,贾敏听完,红了眼睛,道:“我不孝顺,十几年没有见过母亲了,我倒是想去,可你一个人在扬州,我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