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可怎么活啊 甘琼英死后穿越了。 她英年早癌,眼睛一闭一睁,还能活过来,全靠她平生行善积德佛祖开恩。 不是所有人大号练废了,都能有小号上线的机会。重生的机会就好比天上掉馅饼,还正好砸进她嘴里。 尤其是等到她发现自己穿越成了一个公主,更是想出去放个二踢脚外加俩窜天猴儿,庆祝一下。 端看此时的甘琼英一身华服满头珠翠,她这会儿斜倚在贵妃榻上,一手撑在软枕上,一手伸到榻上的小案上方,纤细娇嫩的手指尖捏着一个茶盏的盖子,慢条斯理地撇去漂浮的茶叶。 娥眉低垂,粉面鲜衣,眼角眉梢天生带着上扬弧度,却偏偏生了一双肃冷的凤眸,狭长肃丽,压住了那点子自透粉的眉梢浮起来的媚意,端的是好一番金尊玉贵,雍容无边。 她现在可是公主啊! 谁还没个公主梦了? 但其实她现在想哭,大哭,哇哇叫唤,满地乱爬打滚蹬腿儿的那种嚎啕大哭。 因为她花了一些时间,用将近一个月,悄无声息地了解又结合了一些被封存的久远记忆,确认了一件事——她发现自己穿越的不仅是一个未知的朝代,还是一本书!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夫君们求放过》。 谈起这本书……那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这书是甘琼英她那才上初中的亲妹妹,上课不好好上,在课桌里面偷偷看,然后在家长会上被通报批评公开处刑的书。 像这种小女生喜欢的小说,学校门口书店下面两层种类十分繁多,销量一骑绝尘,从青春疼痛到挖眼角膜嘎腰子、带球跑北极、五年后挟七子归来拿回一切,等等不一而足。 甘琼英其实是理解的,她上学的时候也看课外书。 但是她妈把这书和她妹妹一起带她病房来了,意思是让她训。 毕竟“姐姐”两个字是血脉压制,从小她妹妹就怕她。 可彼时甘琼英正因为化疗恶心想吐,久病的人哪有什么耐心,她就按照她妈的意思,严肃又凶恶地训了妹妹一顿。 青春期的孩子,浑身体重一百斤,九十九斤都是反骨,妹妹和她吵,把书砸在甘琼英腿上,说甘琼英和里面一个恶毒女配一模一样……说完就哭着跑了。 甘琼英倒是没生气,后来还真翻了书看了看,确实有个叫“甘琼英”的恶毒女配。 甘琼英等后来化疗的药劲儿过去,疼痛消退了,还忍不住边翻书边笑,她想着“甘琼英”这个结合她爸妈所有的艺术细菌取出来的名字,在“甘蓝”和“甘蔗”里面杀出一条血路的名字,也并不大众,这也能撞上? 反正要死不活的,她闲来无事,躺在床上就随便翻了翻。 一翻她发现这书的名字妙啊,妙就妙在《夫君们》三个字上。 这书里的女主角,不是一个夫君,而是好几个。 这书写得挺好玩的,甘琼英略看了几段,单看各路古代帅哥,为女主痴为女主狂,为女主相互扯头花,愉快得十分真情实感。 代入一下爽翻了好吗?全世界好男人都爱我爱到不可自拔,像做公主一样,谁还没个万人迷的梦? 当然了,甘琼英宁真实地爽着的同时,也真实地在和女主角一起“经历着”书中的恨海情天。 真情实感地憎恨着那个因为羡慕嫉妒恨,各种给女主使绊子下药,还害得女主那样善良美丽的人,丢了个孩子又毁了容恶毒女配“甘琼英”。 她一点也没有代入自己,开玩笑,谁看这种yy爽文代入恶毒女配。 最终读到恶毒女配人财两空被心爱之人拖死马后凄惨的下场,更是让甘琼英宁感觉通体舒畅。恨不得钻进书里也跟着主角踩两脚,啐两口。 读书,本来就是一件酣畅淋漓愉悦精神的事情。 但前提是——甘琼英宁没有穿成那个和她同名同姓的恶毒女配。 没错,甘琼英宁现在就是书中那个仗着自己身份贵重,不断作死陷害他人,触怒了圣上,被赐婚给了一个低贱商人的恶毒女配。 甘琼英轻轻呷了一口茶,咽下去之后,慢吞吞地在贵妃榻上换了个姿势。 人生啊,就是这样的无常。 而最无常的,不是甘琼英这个恶毒女配的身份,是她记得的书中内容。 这世界士农工商,商者最贱,她穿越的身份是南召国堂堂的端容公主,被圣旨逼嫁给低贱商人她怎能甘心? 于是剧情里她扭曲了,变态了,自暴自弃也要和皇帝对着干,不光弄了一整个后院的面首,给皇帝赐婚的驸马戴了数不清的绿帽子,还各种磋磨羞辱,打骂更是家常便饭。 最可恶的是她还仗着自己的势力,不让受伤的驸马不能得到好的治疗,连个大夫也请不到,最终致使驸马伤病缠身,不治身亡。 剧情如果是在这里结局,那甘琼英宁穿越过来,吃斋念佛整天行善积德也不是不能活,问题是等驸马一死,剧情里面的男主角钟离正真,隐忍多年一朝爆发。 自金川边界借道荆西王封地,举兵南上,将南召倾覆,恶毒女配一夕之间,成了个亡国公主。 而惨死在恶毒女配手中的驸马,才终于被揭秘了隐藏身世,他竟是男主角钟离正真流落民间的亲哥哥…… 后面自然就是读者们喜闻乐见的剧情,高高在上的恶毒公主一朝跌落尘埃,沦为被人践踏欺辱的污泥。 她做过的所有恶事都开始反噬,连身边的丫鬟都恨不得生啖其肉,堂堂一朝的尊贵公主,最终落得个被活活拖死马后,死无全尸的结局。 多畅快啊! 当初读的时候,甘琼英宁拍手叫好,恶人就该有这样的恶报! 但是现在……他妈了个巴子的,她成了恶毒女配。 回忆到此,甘琼英当时看书的时候有多爽,这会儿心里骂娘就有多响。 这种地狱结局,让她可怎么活啊! 第2章 这男子是驸马 甘琼英只是个普通人,一时间对这种地狱模式的人生略感不适。 好在她穿越的节点,卡在原身坠马受伤养病,她借着养病的由头,躲在公主府内闭门不出,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而原身又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被配了这么一桩婚事,现在看谁都不顺眼,无论怎么抽风都显得正常。 甘琼英甚至不用怎么说话,整天垮着一张死人脸,一副“尔等皆是垃圾莫挨老子”的样子,倒也不崩人设。 她就这样回避剧情一个多月,这期间她摆着一张死人脸,任由她身边的贴身侍婢揣测她的意思,替她推了好多邀约,甚至还放了皇帝一次鸽子。 说来甘琼英还有些心惊,她不是故意无视皇帝的召见,她也是没想到,原身竟然猖狂到连皇帝的召见都可以推拒。 等她被下人告知皇帝曾经召见她的时候,那已经是三天后了,而且根据甘琼英观察身边婢女的态度,她忤逆皇帝旨意,显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通过这件事,最让甘琼英震惊的,不是她敢忤逆皇帝的旨意,无视皇帝的召见,而是她忤逆了皇帝的旨意,竟然没有被责罚降罪。 而且据说翌日,皇帝甚至还派贴身公公,给她送了一些今春进贡的锦缎来。 这太过耐人寻味。 甘琼英虽未在古代生活过,却也看过电视剧小说,知道皇权至上,不可挑衅忤逆。 而皇帝能容忍她到如此地步,还像哄着她顺着她这个公主一样,这实在是没有道理。 不过自从来到这个书中世界,甘琼英想不清楚的事情多到数不清,也就没有在皇帝的态度上有过多纠结。 毕竟有些小说,它就是没有逻辑的。可能她这么猖狂,是为了凸显后期的凄惨,主打一个天差地别。 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能在保命的前提下,活到大结局。 这一个来月,她一直都在想,这世界要怎么搞,她才不会像剧情里面死相那么惨。 现在就抱男主角大腿吗? 她身为南召国公主,的确能给现在还在蛰伏的钟离正真许多助益。 且不论现在去抱敌国质子的大腿,会不会背上叛国罪名。单论钟离正真这个男主角,这件事就行不通。 剧情里面钟离正真心机深沉极难接近,是个独狼性子,女主角打动他都花费了半生,掉了两个孩子依旧痴心不悔,才让钟离正真对她产生信任和感情,但甘琼英自认没有那个本事。 带钱跑路? 天涯海角自由自在,听起来很美好。 但她是个现代人,完全不懂古代生活的基本技能,没有自保的能力。 她要是带人跑,无法保证对方一直忠于她,恶仆噬主的事情真的不新鲜。不带人跑,她一个弱质女流带着钱财,正如乞丐抱美玉穿行于市井。 而且这世界的女子,没有和谐社会的法律保护,脱离了皇亲贵族的身份,她的下场绝对是难以想象的惨。 这两样都行不通,而她又是贯穿剧情的恶毒女配,甘琼英一时间焦头烂额,恨不得把公主府的大门让人直接封死,她画地为牢算了。 而正如她想的一样,推动剧情的恶毒女配,就算有意识地回避剧情,剧情也总是会找上门的。 正如此时此刻。 “咳咳咳咳……”男子在地上佝偻成一团,嘴角涌出了一点血迹,低低闷闷地咳着。 毫无章法的拳脚还在不断砸向他,因为打人的根本不是什么专业选手,只是八个婢女。 男子毫无反抗的痕迹,蜷缩起来,默默承受着。清癯的脊背弓起的弧度,似乎要透过单薄的衣衫支出来。 他的鬓发都被扯乱了,掩盖住了他苍白的俊脸。 至少在甘琼英这个角度,是看不见他的神情的。 甘琼英一大早就被婢女们揪起来打扮,扶到会客大厅里,贴身婢女满月就对甘琼英笑得小脸绯红,说是有好玩的事儿给甘琼英解闷儿。 单纯如甘琼英,还真以为有什么好事儿,结果就看了这么一出“大戏”。 现在甘琼英人在会客正殿的主位之上坐着,居高临下看那个被婢女殴打的男子,面无表情。 但现实是甘琼英心中正和表现出来的南辕北辙,她在替地上那个男子尖叫、哀嚎、甚至求饶。 大哥你说句话啊! 要不然我怎么开口说算了! 大哥真是个硬骨头啊。 大哥……真男人。 很快真男人吐血了! “噗”地一声,这是甘琼英除了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第一次看到人真的吐血,还是喷血的那种。 她惊得差点没从软垫上蹦起来。 我滴个亲娘四姑奶奶啊! 这是要出人命了吗? 甘琼英用尽了全身的理智和力气才没有蹦起来,朝着大地上那哥们儿冲过去,但是她手一抖,手指头不下心捅进了她手边放着的热茶盏里面。 烫烫烫烫烫!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茶杯保温效果这么好! 甘琼英不着痕迹把被烫红的小手指抽出来,就见她身边的大丫鬟满月走到了那男子身边,竟然也开始上脚了,踹得还不轻。 这不行啊……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 甘琼英心中着急,于是抓着把她手指头烫红的茶盏,狠狠朝着地上一摔! “砰!”地一声,大殿之中登时万马齐喑。 “本宫乏了。” 她撑着手臂,也不看殿中那几个人的表情,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把人打发走。 甘琼英现在无比感谢原主阴晴不定的性子,突然发疯也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大丫鬟满月迅速对甘琼英的意思心领神会,不再打人了。 开口是反派标准的阴阳怪气音,听着就想让人把她打死:“一群没眼色的死丫头,都傻愣着干什么呢,还不把驸马爷给扶起来?” 打人打得正激情四射的几个小丫头闻言整理好衣服,而后轻车熟路地提起地上吐血的驸马爷。 是的,这男子是驸马。 就是甘琼英这个端容长公主闻名整个南召的驸马。 剧情里那个被甘琼英这个端容公主,活活折磨致死的,男主角钟离正真的亲哥哥。 第3章 她傻了! 面对这种无可避免的作死剧情,甘琼英现在从头顶麻到脚底。 “这公主府内的门槛太高了吗?”大丫鬟满月的声音还在继续,虽然甘琼英摔了个茶盏算是叫停了殴打,但羞辱却不能落下。 毕竟羞辱驸马,可是“公主”平日里最喜欢的戏码。 “驸马爷怎么每次来都要被绊倒?莫不是……本身就高攀不上吗?” 满月说完这句话,其他打人的婢女围着驸马发出一阵哈哈哈哈的笑声,十分猖狂。 甘琼英心里苦。 虽然她对这个驸马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就是个陌生人,况且她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神经病,折磨别人并不能让她取得快乐。 但她也不敢真的随意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打断凌虐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古代人不痴傻,她一夕之间变化太大,肯定要被人怀疑。 一个公主,被人前呼后拥,府内数千人的主子,一万多只眼睛盯着看着,突然间性情大变,从一个阴沉恣睢挑剔奢靡的主儿,变得温柔随和得过且过,随便扯出“我摔下马失忆了”“我大彻大悟了”的幌子就能圆过去? 这无疑是做梦。 她从穿越过来,走的每一步都谨小慎微。 这些天时刻皱眉故作心机深沉,把婢女赶出去对镜子练习神态,怎么像原主一样的邪魅狂卷骄纵放浪。 好在效果不错,连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满月都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 当然,这主要归功于她穿越一个多月以来,说出的话十根手指都能数得清。 以不变应万变确实初见成效,她已经慢慢地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 而且她身边的几个丫鬟虽然为人一言难尽,就是典型反派身边的狗腿子,专门助纣为虐,削尖了脑袋替主子做恶事,但是伺候她这个主子,却是日月可鉴的忠心且细致入微。 这几个人真是让甘琼英又爱又恨。 爱她们不用甘琼英开口,所有事儿冲在前头就办了,自己一个眼神她们能揣测出一万多种意思,总有一种是对的,她点个头就行。否则她说多错多,肯定撑不到现在,早就被当成妖孽附身拖出去烧死了。 但是甘琼英也恨她们一个个都像反派狗腿子,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低调内敛为何物。 这些天单单是甘琼英看到她们得罪人的现场就不止一次,比如前两天侯府夫人邀请她赏花,甘琼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照常一脸深沉地看向大丫鬟满月。 好家伙,满月一开口:“什么乌七八糟的后宅妇人,种了几根狗尾巴草,也敢邀请公主去看?看什么?看她们耍猴吗?” 然后那小婢女就真的去如此回复了。 但她们的“恶行”远不止于此。 比如像现在这样,往死里打驸马。 打完后还说驸马是自己摔的。 驸马站起来比这几个小姑娘高了一头有余,但许是被打怕了欺负惯了,一声不敢吭,缩肩塌腰,始终垂着眼,整个人就是四个大字——心如死灰。 不过满月好歹还是有点脑子的,每次虽然帮着公主羞辱驸马出气,但是她不会就这么放驸马出门,毕竟驸马是皇帝赐婚,打驸马是打皇帝的脸,还是要遮掩一下的。 因此她例行羞辱完了人,指挥几个小丫鬟道:“你们几个,还不帮驸马洗漱下,送驸马出门?” 于是几个婢女又手脚十分麻利地给驸马整理衣服,擦拭血迹,掸去身上浮灰 然后还没等甘琼英把收拾干净的人看清,一群婢女就把他连推带拽地送出去了门。 说来也是滑稽,甘琼英穿越一个多月之久,不认识自己的驸马,更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要不是满月她们称呼这人为驸马,甘琼英还只当他是府内犯了事的小厮。 见甘琼英的视线还看着驸马离开的地方,朝着她走过来的满月问道:“公主可是还没解气?” 甘琼英:……什么? 满月根据自家主子的阴郁神情,揣测着自家主子的意思,“还要把驸马拉回来,再打断一条腿?” 甘琼英:……大姐你替我积点阴德吧! 甘琼英心脏都提起来,生怕满月下一句就是把人再扯回来揍一顿。 她恨不得把时间倒回刚才,把自己因为好奇看向驸马的眼珠子抠出来,扔地上当泡儿踩碎了算了! 幸好满月心里确实有数,语气放软,哄甘琼英道:“驸马身体比上次来更差,怕是再断一条腿很难撑得住,公主若是真不解气,那也等下个月吧。” 满月说着,还生怕甘琼英不管不顾,觑着她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恐惧。 虽然她在端容公主身边时间不短,可是满月其实到现在也摸不透公主的性子。 甘琼英听满月这么说,心里狠狠松一口气,表情也就和缓一些。 满月见状,知道劝说有了效果,立刻继续说:“毕竟……是陛下赐婚,贱商虽然配不上公主,却不能明目张胆将其打杀。” “好在那人还有些自知之明,每月只过来一次,只是来送银子,不要求公主与他做真的夫妻……而且据奴婢所知,那人身体每况愈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死了。” 满月当着驸马的面满口嘲讽地叫驸马爷,但是驸马一走,她当着甘琼英的面,却绝不会把驸马称呼为驸马,只叫“那人”,或者“贱商”。 甘琼英看向变脸如翻书的满月,心里有些唏嘘。 满月一张脸长得确实有种面如满月的红润健康,其实看着甚至很面善,脸颊有点肥嘟嘟眼睛大而圆的,甚至堪称可爱。不像是个反派狗腿子,瞧着就是个二十上下的可爱小姑娘罢了。 但是甘琼英知道,满月可不简单,单看她能在原身身边如鱼得水,还掌整个公主府的事务,就知道她绝不是什么单纯小可爱。 满月念着自己的主子因为前些日子坠马受伤,就一直不开心,所以今天才特意安排甘琼英看她们羞辱驸马的这出戏。 现在看甘琼英神色缓和,揣度着她的心思,又捡着能让甘琼英开心的事儿说:“这两月公主因为受伤不曾出门花销不大,那人送来的银票累积起来,足够公主给庙里的定真小和尚盖一座新庙了。” 满月面色微红,带着些许讨好上前,给甘琼英捶肩膀,语调带着某种难言的意味说:“等新庙盖成,还愁那定真小和尚不肯为公主彻夜诵经,不肯成为公主的裙下臣吗?” 公主本人甘琼英:“……” 她最开始都没听懂,但是很快她在满月暧昧的眼神之中明白了! 她看过剧情,已经知道了端容公主玩得花花,偌大的公主府里面,竟然有专门的院子,供她的面首居住,足足一百七十余人。 但是她没想到原身花到了这种地步,她的面首包含罪臣之子、折翼小将军、重金买下花楼头牌,这些也就算了。 怎么连和尚也不放过啊! 非人哉! 不过甘琼英面上丝毫不显,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她为了活命,她一个单纯的女大学生,这些天已经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 因此她只是矜持地点了下头,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看着竟像是笑了一样。 满月见甘琼英“笑”了,顿时又像是打鸡血一样,一股脑道:“公主要看一下府内账册吗?上月刚换了账房先生,新的账房先生昨夜已经命人将梳理好的账册送至书房了。” 甘琼英没吭声,满月很快意会,扶着她去了书房。 甘琼英被扶到书房里面,手边上又被上了茶,满月站在她旁边给她说着府内进项,边继续哄着她开心。 说:“公主你看,这就是账上余钱,年底的时候,各地也会送来一些。” “公主不光可以给定真小和尚盖庙,还可以给妙音公子拍下珍宝阁的羲和古琴,妙音公子爱琴如命,他得了琴,肯定伺候公主就会更加尽心……” “还有曲小将军,一直都端着,若是公主将他在官妓处的家人赎回来,他就肯定会对公主痴心一片的……” 满月越说越来劲儿,对甘琼英后院的那些面首如数家珍,怎么讨好那些人的欢心,怎么花账上的这些钱,早就做好了规划。 包括但不限于这个公子那个公子的衣裙脂粉,精细用度。 但是甘琼英却根本没听进去。 或者说她听了几句,就看着账册傻掉了。 她傻了! 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 她发现自己这辈子穿成了一个公主,竟然还是个穷逼! 第4章 每月送来二十万两 她压抑着自己沸腾的情绪,挥挥手让满月先下去,她需要静静。 账册上她的铺子挣钱不多,就一个宝石铺子赚钱,还是因为挂着皇家天字一号的匾额,估摸着是王公贵族家夫人给面子才买的。 但是想到侯夫人邀请赏花,她的婢女都敢那么回复,这铺子亏钱是早晚的事儿。 有几个庄子……倒是盈利的状态,但是……她看了一下公主府的支出,脑子嗡嗡直叫唤。 她府内上上下下加一起,竟有四千人之多! 这他妈的是皇宫吗? 很快甘琼英想起来……剧情里公主府好像还真的是个宫,是行宫。 她的这个公主府,是避暑行宫的改建的,彰显的就是她曾经多么受已经大行的惠成帝宠爱。 再看朝廷每月应该给她的银钱外加封地食邑,甘琼英发现她整个公主府,就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当然这只是账面上的数字,她发现自己还勾连大臣,那岂不是私底下给她送的肯定比这个多出几倍不止,否则她也奢靡不起来。 太好笑了,她堂堂公主勾连大臣受贿的账册,就这么堂而皇之摆着……皇帝没弄死她是留着过年吗? 是她的体重还没够刀吗? 算了,先不计较这个,而且受贿那点钱也不够,还要年底才能入账。 现在整体来看,简单来说,就是架子铺太大了,排场又不能轻易回缩,本就是著名笑柄了,好容易有个行宫做公主府,再缩减开支,她怕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就这,就这?! 就这样还要盖寺庙泡小和尚?! 对甘琼英来说,即将面临的巨大亏空,比悬在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闸刀还要可怕。 从小吃过各种各样生活苦楚的甘琼英,有一个毕生也治愈不了的PTSD,那就是——穷! 死固然可怕,但是死过一次的甘琼英有一个最真切的体会,就是和穷相比,死就是弟弟。 如果说死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痛苦,那么穷,就是钝刀子割肉,还是凌迟处死! 穷鬼落泪。 穷啊! 穷! 妈的都穿越成公主了,她为什么还这么穷! 甘琼英真想掀桌子,这公主不干了! 狠狠地一合账本,她旁边放着的一沓东西飞了。 甘琼英眼疾手快一捞,拿过来一看,是银票,崭新的全部是一百两面额,厚厚一沓子! 她猛地想起来看账的初衷。 满月说驸马每月来给她送银子。 满月说驸马这两月送来的银子能干好多事情。 甘琼英立刻把满月喊进来,喝了一口水,压了下自己的气息。 故作淡然问满月:“驸马每月送来多少银子?” 满月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回道:“回公主,驸马每月送来二十万两。” 甘琼英袖口之中的手指狠狠抖了抖。 她挥手让满月出去,又翻了账本,打算把这个银子的数,折合成现代的钱估价,她掰着手指头算。 十个手指头不够,她拿笔列起了算式。 一两银子等于…… 百两银子等于…… 二十万银子等于…… 她一个个查着算式上的数字,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千万? 我草! 甘琼英哆嗦着又掰着手指头查了一遍,脑中百转千回暴雨狂风地肆虐了一遭。 而后抬起双手向上,用标准的修仙姿势,吸气,吐气,下压。 然后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变回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公主殿下。 把桌上的纸团一撕,扔掉。 半晌后,开口对着门口喊道:“来人!” 满月立刻进来,“公主,怎么了?” 甘琼英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兵荒马乱,但她真的很难不乱。 偌大的公主府,三位数的面首,她的体面,她一顿好几十个菜的奢靡人生,基本上靠的是她那从商的驸马每月送来的银两支撑。 一个月二十万两,按照她生活的世界折合,基本上等于驸马每月给她几千万供她肆意挥霍。 她端起茶杯,压着手指的哆嗦,对满月说:“驸马没走远吧?去派人,把驸马给我接回来!” “传太医。”甘琼英颤声道,“命人穿传太医令亲自来!” 一个每月给她几千万,还不要求同房,身后商会遍布整个国家的男人,哪是什么贱商? 那是她的命根子,她的哈尼,她的亲亲老公,那是她的财神爷啊! 甘琼英本想设法和驸马解除婚约,她对陌生男人没有太旺盛的同理心,毕竟她自己现在就是四面楚歌,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而且俗话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是一盘散沙,男主角的哥哥她可要不起。 况且她一个现代人,吃不下这种包办婚姻,往后剧情改变了,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每月二十万两。 甘琼英突然发现,她大概知道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回想起方才在大殿之中,驸马那惨白的面庞,独特佝偻的身形,死灰一样卓然的气质,外加上走路一瘸一拐的独特……竟是那样该死的迷人。 她只是稍稍回忆一下,就心潮澎湃,小脸通红。 满月还以为公主又动怒了,听到她这样的命令心下巨震。难道公主终于忍不住要弄死驸马,和皇帝彻底撕破脸了? 满月扑通跪在地上,冒死谏言,“公主,那人已经时日无多,城中的大夫奴婢已经派人都打过招呼了,绝不会给他根治伤病。公主即便是恼,也再忍忍,毕竟是陛下赐婚,那人不能死在公主府上啊!” 满月咚咚扣头,道:“公主即便是再恼陛下赐了这门婚事,若是那人当真死在公主府,即便是皇上不追究,那人身后的商会遍布整个南召,一旦他们揪住公主磋磨残害那人的错处不放,必会引起民怨沸腾。” “到时候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公主了。” “且太医令年事已高,就算杏林圣手,也架不住老眼昏花,一旦未能及时保住驸马的命……请公主三思啊!” 满月说完之后,就匍匐在地不敢起身。 她知道自己的主子有多么厌恶这场婚姻,也知道她自从婚后便放浪形骸,实际上夜半三更,也会抑郁垂泪。 那么金尊玉贵,那么骄傲肆意的一个人,甚至还有自己的如意郎君,却生生被拆散,被赐婚给了一个商人,如何能想得开呢? 满月等着甘琼英的雷霆之怒。 但是甘琼英却眨巴了几下眼睛,随着满月说出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更加确认她身边的婢女们对她确实忠心耿耿。 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引起了她的误会。 她们肯定以为她想要弄死驸马。 甘琼英也猛地意识到,她太激动了,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崩了人设。幸好她的婢女们擅长揣测她的意思。 她在剧情里面极其厌恶驸马,怎么可能突然好心给驸马治病? 怎么办? 必须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 否则她突然接回驸马,又要给驸马诊治,肯定会引起所有人的疑虑。 甘琼英看着跪地的满月,看着其他几个贴身婢女战战兢兢的模样,整个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甘琼英放下茶盏,把手缩回宽大的袖口,起身绕着满月走了半圈,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 这个对策必须合理,必须能够让所有人都信服…… 满月被她吓得脊背都发颤。 甘琼英把自己穿越这一个月以来,了解的事情迅速串联分析,分析她自己,也就是剧情里面的端容公主的为人。 她要在什么情况下,会对她视为羞辱的驸马转变态度? 爱钱肯定不行,爱钱的是她和这世界原主同名同姓的甘琼英本人,不是能是金尊玉贵长大的端容公主。 那……有了! 第5章 带回驸马 “看你吓的,没出息。” 片刻后,甘琼英幽幽开口:“谁说我要磋磨驸马了?” “本宫是要疼爱他。” 甘琼英的声线如果不刻意压低,就显得十分华丽且清越,像空室回荡的琴音。 也就是现代社会常说的御姐音。 “起来吧。” 甘琼英坐回桌边,纤纤玉指放在银票上轻轻地,带着韵律似的点着,笑起来时,那副因为妆容和身份堆起来的端庄去了九分,媚意缭绕。 她本就是明艳大美人的长相,一双眼眼尾微挑,若不是这个世界偏爱端庄美女,她也不用整天在脸上扑那么厚的粉,把春桃一样的潮红面色都掩盖住。 “你们不觉得,驸马刚才吐血的样子,别有一番风味吗?” 甘琼英靠在椅子上,做出这些天对镜练出的浪荡样子说,“什么定真小和尚,我都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模样了,但是驸马……啧。” 甘琼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怜她根本没看清驸马长什么模样。 为了让自己接回财神爷的理由合理,甘琼英硬着头皮道:“修雅孱弱的类型,我院子里还没有过,出身是低贱了点,倒是生了一张好皮。” “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摧折把玩呢。” 甘琼英还故意带上一点阴狠的意思,垂头笑盈盈对满月说:“去吧,把人接回来,我突然觉得他死得太早也没有什么意思。” 去! 快去! 把我的亲亲夫君爷接回来! “啊?”满月抬起头,实在是太过惊讶了,嘴里都能塞下一整个鸡蛋。 这确实是她万万没有设想过的理由。 但是看着甘琼英满脸兴味,又觉得十分合情合理。 毕竟甘琼英可以说是南召第一浪荡人,后宅养的一百七十多号面首,早就把她的名声打响了。 想到她对寺庙僧人动了淫/念都不惹人稀奇,何况是对着自己的驸马? “哦……”满月犹豫着起身。 甘琼英笑着宽慰她:“放心吧,玩不死的。” 满月面色腾地红了,而后也没说什么,表情奇怪地点头道:“是,奴婢这就让人把驸马接回来!” “别忘了请太医。”甘琼英叮嘱,“多请几个来,给驸马好好瞧瞧,他的身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财神爷,必须供起来! “啊对了,去把合婚的时候,驸马同本宫的庚帖拿来,本宫过几日要拿去庙里,找个小和尚算算。” 甘琼英尽力说得暧昧不清,有定真小和尚的事在前,她这么说,就是在引人误会。 果然满月立刻心领神会,猜想公主这是要一箭双雕,享用了驸马,还让定真小和尚紧张一把。 “是……”满月连连应声,心中佩服。 天知道可怜的甘琼英,只是想知道驸马到底叫什么玩意,她总不能对他一无所知,毕竟他可是她的财神爷啊! 满月迅速出门,到外面一通交代。 而甘琼英看了合婚庚帖,这才知道驸马名叫郦骅。 这姓看上去真的不大众,而且骅:赤色骏马?高大勇猛,烈烈如火。 甘琼英今早才见过的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人,与此名完全不挨边。 他哪里像什么大骏马,他像只小绵羊。 顶多是个招财猫。 甘琼英忍不住看着他的庚帖笑了起来,因为她看到了骊骅的字,他字千里,哈哈哈哈哈,还是匹千里马! 不过在甘琼英抱着庚帖发笑的时候,府内的侍卫按照她的吩咐,骑着真正的千里马,去追驸马了。 公主府的护卫骑着马出门就不知道什么叫减速,闹市纵马实属寻常了,路人们看到马头上系着赤红征铎,便知道是公主府的人上街,纷纷退避三舍。 有孩子的抱紧孩子,没孩子的把路边溜达的狗都一把扯过来,免得被马蹄子踩烂。 没一会儿,这群人就在街尾的一处大宅前面,把刚刚停下的驸马车架拦住了。 几个护卫连马也没有下,为首的那个用马鞭在车壁上“咚咚”敲了两下。 “驸马爷,公主有请。” 里面坐着的骊骅,手中还拿着一条带血的帕子,但是不同他之前在公主府被打后的缩肩塌腰的窝囊相,他此刻腰背笔挺如松竹。 苍白至极的脸上,眉目温平,气质沉郁,但一双眼明净清透,幽暗静深。 他给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好像他的眼睛和他的脸,他的灵魂和他的身体,根本不配套。 若是再仔细看,他面上的肤色,甚至同身体都不尽相同。 他对面坐着的一身布衣打扮的人,是他的下属,名为三九。 三九生得宽眉虎目,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见来人确实是公主府的人,登时浑身紧绷起来,腰背的肌肉蓬勃得似乎要将衣物撑破,皱眉时手压在了腰间窄刀之上。 “妖女逼人太甚!”三九粗声粗气地咒骂,声音却压得极低。 骊骅本人却是一抬手,修长如玉的手指微抬,压住了对面人的动静。 而后他迅速弯腰,眨眼之间从一棵鹤骨松姿的亭亭玉树,变成了一棵唯唯诺诺的“歪脖子树”。 他把带血的手帕捂到嘴边,低咳着将窗户推开了一些。 “什么……事?”他声音也低得很,蚊子叫一般,还吞吞吐吐的,听着就不畅快。 护卫牵着缰绳在马车外面,顺着门缝看了一眼里面的驸马。 沉声道:“卑职见过驸马爷,公主请您回去一趟。” 话中带请,却半点没有恭敬之意,连马都没有下。 如果甘琼英现在在这里,听到自己的护卫对自己的财神爷是如此腔调态度,肯定又想以头抢地。 怎奈何仆肖其主,端容公主身边就没有一个知道天高地厚,低调稳重的人,个个拉出来那都是随时能发射的炮仗,张狂到极致,张狂出了风格。 “可是……有什么事?”骊骅眉目低垂,捂着帕子又是一顿“咳咳咳……” 外面的护卫头领皱眉,“卑职不知,公主的命令,是要卑职将驸马带回公主府!” “驸马爷请调转车头。” 就这样,甘琼英嘴里的“请”,变成了挟持。 第6章 要他伺候? 骊骅都到了家门口,但是公主府的侍卫愣是没容他进门和府里人知会一声,直接给挟持回了公主府。 马车上,骊骅对面的三九表情凝重,咬牙切齿道:“大公子,不然卑职让人去知会二公子……” 郦烨慢慢抬头,看了一眼三九,他神色未变,眼中的凉意却让三九噤了声。 三九一张脸憋得紫红,但是他不敢再说什么,大公子的身份……确实不能暴露。 但是三九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道:“妖女欺人太甚,此番召大公子回去,定会想方设法折辱公子!公子,要不要属下……” 他抬手成刀,做了个下劈的姿势,眼神凶狠,哪有半点商贾侍从的憨厚朴实?眼中的狠厉程度堪比恶鬼。 骊骅却只是将手伸进衣领,拿出一个纸包,把里面的药面抖了抖,而后张开嘴直接仰头倒进去,连口水都没有喝。 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骊骅面容之上却毫无表情。 他眼睫微抬,看向自己属下的眼神并不凌厉,却清清冷冷,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三九瞬间便歇了心思。 虽然脸上还有不服气,三九却老老实实地跪好,收回了要杀人的手势。 他当然也知道,还不到时候,自家大公子还需要公主驸马的身份作为遮掩,才好筹谋大事。 但他就是替自己主子气不过,端容公主未免太骄纵放肆,每月都要殴打他们大公子不说,这次怕是连殴打也不解气了,还不知道要想出什么样的方式折辱人。 好歹还挂着夫妻之名,好歹大公子每月还给她那么多钱任她奢侈挥霍,她竟如此狠毒,实在是令人齿冷心寒! 他们大公子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不过骊骅本人却没有任何不适和畏惧,不过是一些上不去台面的羞辱手段,他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他怕什么? 他靠在摇晃的马车车壁上,面色因为那包药急遽变得惨白,甚至是泛青。 他的口中甚至泛起了血腥,服下了这药物之后,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等到了公主府时,整个人又变回了那个“萎缩窝囊”“弱柳扶风”的病鬼驸马。 他被人扶着下马车,眼中是如有实质的慌张,表情更是惶恐灰败。 三九被拦在外院,看着自家主子被带走的背影,眼中焦灼如火。 郦烨心中猜测了几种可能的结果,无非就是公主白天没能解气,或者又在皇帝那受了气,要在他身上发泄一番。 大不了挨顿揍,受些折辱,成婚一月,如坠寒潭,他已经习惯了。 可他垂着的眼眸之中,依旧有难以压制的悲凉。 而骊骅被满月带的几个婢女,拉扯着进了正房偏殿的门,开口便是:“哎哟哟驸马爷可回来了,让我们公主好生担心啊……” 这几个人仿佛忘了自己是公主的贴身丫鬟,此刻如花楼老鸨子上身一样,对着骊骅评头论足,笑得暧昧不明。 骊骅被他们推搡着进入偏房内间,半路上药力发作,竟然又呕出了一口血。 满月见状登时一慌:“驸马!” “遭了,驸马病发了,快喊人来!” 骊骅因为药性,确实站不住了,开始朝着地上倒去。 这样或许能够躲过一场折辱,毕竟公主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折辱个半死不活的人。 郦烨闭上眼装昏之前,甚至有瞬间在想着,如果能这样长眠不醒……或许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好结局。 意识的最后,他恍惚间看到了公主慌张地从外面跑来。 郦烨嘴角微微颤动,那是没能成形的自嘲。 而等郦烨再度有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安置在柔软的床铺之上。 一群医师围上来对着他就是一通把脉看诊,开药的开药,扎针的扎针。 骊骅最怕针,刀砍在身上他都能面不改色。但是他最怕针扎,怕到了一种离谱的程度。 迷迷糊糊睁了下眼,想要观察下长公主这是耍的什么花招,结果看到了一个太医手中拿着老长的银针,直接朝着他头顶过来,他白眼一翻,这次是真的晕过去了。 但是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骊骅才开始真正的慌乱。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屋子里却灯火通明。 他身下是柔软干爽的床铺,身上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屏风不远处守着两个婢女,屋子里的瑞兽香炉里还燃着气味浅淡的熏香。 这本来是非常让人舒适安心的环境,可是他撑着手臂尝试起身,结果一低头,发现他前襟大敞。 定睛一看,不是大敞,是他穿了一件前襟开到了肚脐眼的红色纱袍。 薄薄的一层,和蒜皮无甚区别,该遮住的地方若隐若现,不该露的地方都能看见。 骊骅这辈子没遭遇过这种事情,一口气抽差,开始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齿间血腥弥漫。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恍然想起他装昏被抬回来的时候,长公主身边的那个婢女说了句话:“去,把准备好的衣裳拿过来,要那套红纱的。” “等到太医诊治完毕,驸马醒过来,先给他换上,公主说了晚上要过去呢……” 骊骅脑子“嗡”的一声,大概是咳得缺氧了,但他也已经后知后觉明白了那个婢女说的意思。 公主是……要他伺候? 也可能是那包能让他连太医也瞒过去的猛药的药力还没散。 他“砰”的一声,砸回了床上。 骊骅眼前都开始冒金星,不是砸的也不是咳的,是被活活气的。 他想到了端容公主扬名天下的浪荡做派,想到了她后院雨后春笋一样越来越多的面首。 他眨眼之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能想出此种方式来折辱他! 骊骅心中第一次萌生了不管不顾,索性鱼死网破的决绝。 而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他从未在公主口中听到过的温柔声线。 “驸马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回公主,太医说药力差不多这个时候退,驸马应该已经醒了。” “是吗,那我进去看看。”甘琼英的声音透着压不住的兴奋,主要是她想见见财神爷本爷。 但是她这话,听在骊骅的耳朵里,那就是恶鬼索命。 他此刻只想一跃而起,和公主你死我活,而现实是他的护卫三九不知所踪,他为了躲避折辱吃了药,现在手脚虚软无力,撑着手臂坐直都会出一身汗。 因此骊骅看着屏风后面逐渐靠近的影子目眦欲裂,然后……他游鱼一般,滑进了被窝里。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第7章 同归于尽! 甘琼英进门之前,就把满月她们给打发了,还用了影视剧中的经典台词。 “你们几个在外面守着,等下无论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能进来,知道吗?” 满月和其他几个贴身伺候甘琼英的婢女,闻言有些不放心,毕竟公主召见院内面首时,从来没有让她们退避过。 满月欲上前说什么,她是怕驸马被羞辱多时,狗急跳墙,再拼着命伤了公主。 但想到公主身边还有最后一道关卡,贴身影卫足足十八人,满月也就放下了心。 对着甘琼英弯了弯膝盖,恭敬道:“奴婢们就在这门外,静候公主吩咐。” 甘琼英心急,没听满月说什么,已经进去了。 甘琼英绕过围屏朝着内室走的时候,心情是十分紧张的。 具体的表现为浑身冷汗,手指发抖。 那滋味基本可以比拟她二十二岁时刚刚得知自己确诊食道癌晚期的感觉。 毕竟人的一生,亲眼见到“财神爷”的概率,实际上比得癌症低多了。 房门关上的时候,甘琼英已经走到了围屏的后面。 正对围屏的床铺上帘幔垂落,灯火晦暗昏黄,看不真切里面的状况。 不远处的桌子上,赫然杵着一对成婚当夜都没有拿出来点的龙凤烛。 蜡烛粗如儿臂,火光摇曳,看样子没个一整夜,是燃不尽的。 桌上面什么花生红枣的堆了好几盘子,桌面上执壶配了两个闻香杯,很显然里面装的是酒,甘琼英再没见识,也在电视剧里面见过不少,这是合卺酒。 显然满月她们是按照夫妻合房的规制布置了这屋子。 甘琼英颇为无语,但是不用“见色起意”这个理由,她也很难在不崩人设的前提下好好对待她的财神爷。 不过甘琼英今晚上是打算和她的财神爷说一部分“真话”的,具体的内容她都想好了,就说她碍于皇帝的监视,打算和他做表面夫妻,不会再折辱他,好让他在她身边放松下来,这样相处起来也更加愉快。 而且有人配合着演戏总比自己一个人演容易,驸马只要和她达成某种默契,后面剧情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毕竟他们都是剧情里面的凄惨配角,看在每月二十万两的份上,甘琼英再三思虑,觉得至少可以让驸马知道她的真实模样。 这样如果后面驸马不死,他还是钟离正真的哥哥,说不定还能为她说些好话开脱一下。 等到以后剧情走到了“南召国破”的章节,她与他再和平和离,到时候天高海阔,他们都能平安活下去就好。 正因为如此,甘琼英才让婢女们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门。 甘琼英打算的特别好,并且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要说的话,但是等到她上前撩开了帘幔,准备和她的驸马达成友好合作的时候,她倾身要坐在床上的动作一顿,突然脖颈上一凉…… 她低头一看,就见她的脖子上抵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刀身只有拇指大小,薄若纸片,但是夹在指尖上,想要割开人的喉咙,必定是轻而易举。 甘琼英浑身都僵了,一身兴奋的热汗,眨眼之间从头顶一路冷到了脚底。 她对上对面人的视线,终于将她的驸马模样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模样温吞平常,但是那双眼睛却灿若繁星,而此刻那双眼中满是屈辱和恼怒,烧开了一场通天大火一样,弥漫了整片银河,水波潋滟之间尽是不甘和决绝。 “你若胆敢再向前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他开口,声如碎玉。 甘琼英知道他是误会了,因为他一开口,被子从胸口滑下,他那遮不住肌肤的纱袍便跟着显露出了本来的糜艳。 谁家好人穿这玩意,这显然是情趣衣物,甘琼英看了一眼就明白,这肯定又是她的“好属下”们,揣测她的意思,硬逼着驸马穿上的! 甘琼英立刻抬手欲要解释,谁料才刚刚张口,一个“你……”字才吐了一半,眼前一花,听到“叮”的一声脆响。 脖颈上抵着的刀片被打飞,下一刻她后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凌空向后飞了出去。 天旋地转,再落地的时候,屏风“砰”地砸在了地上,上等的雕花尽数碎裂。 她的角度,正看到两个浑身乌漆墨黑的大汉,把郦烨像拎猪仔一样,从床上拎到了地上。 郦烨的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又是“铮铮”几声,银亮的几把长刀同时出窍,围成一圈架在了跪地的郦烨脖子上。 甘琼英第一反应还以为这是他妈的刺客,但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求救之前,搂着她飞掠到窗边的男人,松开她之后绕到她身前,身形壮硕像一座小山,但是对着她直接双膝跪地。 “砰”的一声,甘琼英听着都觉得他膝盖骨怕是碎了。 跪地后的壮汉一手撑地,一手压在刀柄之上,开口对甘琼英道:“公主恕罪。此人对公主不敬,是杀是留?” 甘琼英腿有点软,这屋子里她粗略数了一下,出鞘的有八把刀,雪亮的刀锋在跳动的烛火之下有些晃眼。 甘琼英艰难地咽了口吐沫,短时间内没有开口说话,她被吓到了。 这也怨不得她,她现在能保持住表情不崩,就已经很厉害了。 毕竟她是个生活在和谐社会的现代人,这种动刀的状况,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说真的,刚才驸马用个刀片抵着她的脖子她都没有这么怕,原因是驸马动作危险,可他确实没有什么杀意弥漫出来。 而这几个人的突然出现,真真切切地让甘琼英体会到了什么是“杀意”。 杀意这玩意她只在小说里面见过,可真的亲身感受,实在让她浑身发冷。 刀锋明明那么窄,却能凉得让人骨缝发寒,她毫不怀疑,她现在但凡点个头,这几个人会毫不迟疑地把地上跪着的驸马脑袋直接削下来。 甘琼英沉默片刻,惜字如金道:“放开他。” 这些人显然是为了保护她出现,果然甘琼英话音一落,这些人立刻整齐收刀,而后围着驸马沉默肃立,等待下一个指示。 甘琼英看了一眼,驸马蜷缩在地上,衣不蔽体,看不清楚神情,但是他的姿态充满抗拒。 事情搞成这样子还怎么好好结盟! 这群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甘琼英垂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她面前的壮汉,只能看到他一双深目浓眉,神情冷冽却温顺。 她猜测这是她的侍卫一类,但是不敢确定也不敢多问。 袖口之中手指攥紧,沉吟片刻道:“出去,叫满月进来。” 一行人动作十分迅速地退出去,走路连声音都没有,身形更是犹如鬼影,一飘就没了。 人一出去,甘琼英立刻走到驸马面前,抬手去拉他,却被他甩开,他用一种屈辱的姿势趴伏在地上,腰线如同弓起的豹背,确保自己不会全部走光。 甘琼英赶紧扯下床上的被子,在满月开门之前,把驸马整个包裹其中。 被子围拢上来时,驸马抱住自己的双手连忙抓拢,总算抬眼看了甘琼英一眼。 这一眼他眼圈通红,眼中怨恨简直要化为利剑,裹挟着屈辱将甘琼英刺穿。 眼泪也随着他颤抖的呼吸,缓缓地淌出了眼眶。 他一句话都不用说,甘琼英也能感觉出他扑面而来的恨意。 甘琼英:…… 完蛋了。 第8章 比较“致命”的问题 甘琼英今晚本打算达成友好联盟,谁料到事情竟然搞成这样子。 很快满月带着婢女们进来,甘琼英看着驸马裹着被子回到了床上,钻回帘幔后,把自己脑袋都给蒙上了。 显然误会甘琼英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羞辱他。 毕竟那突然冲出来要摘了驸马脑袋的几个黑衣大汉,显然是甘琼英的属下…… 问题是甘琼英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她的属下! 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鬼一样! 问又不好问,甘琼英到了外室左思右想,回到自己的屋子之后,突然将桌上的茶壶连带着茶碗一起扫在地上。 茶壶和茶盏碎裂的声音,让甘琼英的婢女们以满月为首,全都恐惧跪地。 甘琼英一拍桌案道:“本宫不是下令,谁也不许进门吗!” 甘琼英一双凤眸含冰,柳眉倒竖,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了好久的“怒不可遏”。 直接问闯进屋子里的是什么人,等同于告诉别人她傻了。 甘琼英想来想去,发火是最好的办法,这还要感谢原剧情里面的端容公主,实在是个神经病一样的人物,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发疯,什么事儿都能用发疯解决。 果然,她来一出无差别攻击,婢女们个个抖如筛糠,满月是甘琼英的大丫鬟,稍微好些,至少还能直着脊背为自己辩解。 但也被甘琼英吓坏了,声音都带颤,“公主……十八影卫隶属陛下,负责护佑公主安危,除了陛下与公主,奴婢们无法驱策……” 甘琼英闻言眉梢狠狠一抽,而后后颈汗毛簌簌竖立,冷汗眨眼间出了一后背,怕到手指都在宽大的袖子里发抖。 竟然是皇帝派给她的影卫…… 影卫这玩意甘琼英也只是在电视剧和小说里面才见过,想想这世界就是小说世界,倒也不稀奇了。 甘琼英被自己吓得腿软。 她太大意,太想当然了。 她以为这世界又没有监控,又没有录音,只要把下人打发远了,她就可以和驸马郦骅谈合作,互惠互利。 但是她没料到,这世界竟然真有能无声无息潜伏在人身边的影卫存在,而且还是皇帝的人! 如果她今晚按照她的计划,和驸马说了什么,这些话怕是当夜就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恐怕用不了多久,皇帝就会找个理由把她当成妖孽烧死了。 毕竟她一个明目张胆勾连大臣受贿,还藐视皇权的公主,对皇帝来说活着也是碍眼。 甘琼英站在桌边久久无言,面容看上去没有异样,只是惯常的冷漠愤怒,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幸好……幸好刚才驸马一开始就把刀片亮出威胁她,她那些胡话才没有说出口。 甘琼英扶着桌案,片刻后缓缓坐下。 屋内跪了一地的侍从婢女,还有她根本看不见的,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十八影卫,这满满一屋子的人,甘琼英此刻却感觉到难以言说的孤独。 陌生的世界,注定凄惨的结局,四面楚歌的境地……她必须更加谨言慎行,十八影卫就是她头顶上二十四小时的监控摄像头。 她绝不能被任何人察觉她的异样。 这是一场上场就必须演到最后的戏。 她和骊骅……他们注定不能成为合作摆脱剧情的对象了。 甘琼英心里涌过短暂的绝望,她从前连宫斗剧都很少看,她自问没有那个七窍玲珑的心肝,她来到了这个世界,真能活到大结局吗? 她坐在那里沉默的时候,底下跪着的侍婢们都匍匐着,一动不敢动,屋子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连平时最讨甘琼英欢心的满月,此刻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她最近总觉得,公主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公主虽然也是喜怒无常,但是喜恶都写在脸上,挂在嘴边,她只要避开忌讳,并不难哄。 但是自从坠马受伤后,公主开始沉默寡言,虽然依旧喜怒无常,却常常如此刻,疏离漠然,令人根本猜不透她的想法喜恶,让人无端胆寒。 好在甘琼英就只沉默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 那种伤春悲秋的情绪,就从她的心底里退去了。 她杞人忧天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人生本来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吗? 她好歹看过书,提前知道了一部分剧情,未必不能规避。 且她好歹是个公主,好歹在剧情里也有很多戏份,这样招人恨的角色,总是要活到后期的。 就算一切都改变不了,她至少还能猖狂好久,虽然四面楚歌,可反过来想,她连皇帝都能不放在眼里,已经是比较好的局面了。 再退一万步说,这是老天爷给她的第二条命,只是要她谨言慎行,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因此甘琼英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沉声对满月说:“去着人把驸马抬我床上去,他怕羞,用被子卷着,记得仔仔细细搜过,捆好了,免得他又对我亮什么刀片。我玩不尽兴,还要被影卫打断。” 满月闻言叩头,颤声答道:“是。” 驸马竟藏有刀片这件事,确实是满月她们没能检查好。 甘琼英倒也没和她们客气,直接道:“刀片的事情,你们自己去领罚,这次本宫心情好,留你们几个小命,再这般不尽心,便将你们都埋到后院的桃花林去做花肥!” 满月和屋内其他的婢女闻言简直喜极而泣,连连叩头谢公主饶命。 甘琼英见她们都退出去做事了,这才靠着椅子,拿起茶盏,脑中想事儿。 既然不能和驸马郦烨说开,达成合作,那就只能真的把见色起意这件事做坐实。 这样她才有理由对驸马好,才能合理规避掉将驸马虐待致死的剧情。 幸好她花名在外,后院面首多如牛毛,她每个都宠上天,还在剧情之中对男主钟离正真痴心一片,用尽手段搞人。 多搞一个自己的驸马,实在是合情合理。 甘琼英喝了一口水,就见屋内门开,几个小厮轻手轻脚地抱着一个被卷进来了。 甘琼英差点把水呛出来。 她想起了一个比较“致命”的问题。 她不能作假……毕竟她身边有二十四小时十八个摄像头的监控。 那……她今晚要真的搞了驸马吗? 第9章 我不好色,真的. 这……怎么搞啊!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虽然是二十五岁,可她上学的时候是个好学生,听妈妈的话,成绩很好,更不可能早恋。 一门心思学习,考上大学还没毕业就癌症了,她一个对象都没有谈过! 她连男人的小手都没有摸过,虽然二十一世纪的爆炸信息让她知道是男女怎么回事。 她也没有什么贞操情结,可是驸马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男人,没有感情基础上来就弄,好奇怪啊! 怎么办怎么办? 甘琼英坐在那里猛灌茶水,小厮们把人送到她卧房里,满月她们也鱼贯出入好几趟,浴汤什么的也全都备好。 “公主。”满月走到甘琼英身边,对着她躬身道,“一切准备好了,府医也已经在厢房候着,奴婢这便下去自行领罚,待会……便让银月暂且侍候公主。” 满月说着,侧身让了半步,她身后一个细眉细眼的高挑姑娘便上前一步,给甘琼英见礼。 “银月拜见公主。” 甘琼英看了一眼银月,这些天在内院没见过这个丫头,估摸着是她方才发威,把内院的都给罚了,满月这才不得不从其他的地方调用。 甘琼英点了点头,挥手道:“出去吧。” 银月和满月一起退出去,银月停在了外间门口的位置。 甘琼英又猛喝了一杯水,等一壶茶水都见底,这才抹了下嘴,朝着内室走。 她多希望这茶水是酒,这样她至少还能酒后乱个性,说不定一咬牙就把驸马睡了。 但事实上她喝多了茶水,比精神病还精神,除了肚子胀,什么都逃避不了。 甘琼英有些自暴自弃地走到床边,再度抬手掀开了帘幔。 驸马郦骅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被子盖到了他鼻子的位置,一头乌发散乱在枕头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甘琼英迟疑了一下,坐在床边上。 她又闹心地想起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她头顶上那十八个影卫摄像头,难道要围观她……干那事儿? 这也太羞耻了。 甘琼英进退两难,可是不用这种办法,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找什么理由对财神爷好。 因此甘琼英一咬牙,伸手把堵在驸马鼻子下面的被子朝下扯了扯。 她本意是怕驸马呼吸不畅。 但是谁料她一拉,被子滑下了驸马的肩膀,里面空空荡荡的,连那层红纱衣都没有了! 甘琼英猝不及防看到了驸马半边赤裸肩膀,他虽然身子清癯,但到底是男子,肩膀宽阔,肌肤莹润白皙,锁骨……还挺好看的。 也怪甘琼英没有什么见识,她没这么近距离看过男人的身体,她盯着看了片刻,自觉非礼勿视移开视线,就对上了驸马怒而张开的双眸。 甘琼英:……我不好色,真的。 我是为了我们俩的小命啊! 但是对上驸马溢满屈辱和冷漠的双眼,甘琼英知道自己百口莫辩。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甘琼英也只好硬着头皮道:“驸马,你我成婚已有三月,圣上钦赐婚约,永结百年之好……” 甘琼英面上露出她练习的浪荡模样,伸出手指,食指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驸马的锁骨之上。 另一只手在袖子里狠狠掐自己的大腿,防止自己发抖漏怯。 她之前顺着驸马的锁骨缓慢地移动,勾画。 然后轻声道:“合房之后,你便搬来公主府内住。” 甘琼英紧张到唾液飞速分泌,下意识咽了一下,看上去像是个色中饿鬼。 她倾身凑近一些,手掌压在驸马光裸的肩膀上,道:“我会对你好的,嗯?” 两个人离得近了,眼神相交,郦骅终于动了一下,是挣动,但是他双手双脚都被捆着,根本挣不开。 他是真的有些绝望。 他能容忍被羞辱打骂,也已经盘算好了,待到大事将成,他便假死脱身,到那时他会隐姓埋名,远走异国。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端容公主,打骂羞辱他还不够,竟然对他动了淫念。 他……他如今这张脸,只能说样貌温平,竟也能入她的眼,郦骅简直无法理解。 眼见着端容公主又要去拉被子,郦骅心惊,他是被剥个精光送来的,被子再拉下去,就什么都盖不住了。 他心中一急,忍不住哑声道:“公主!” 甘琼英一顿,一脑门子汗。 郦骅看着甘琼英,神色复杂难辨,厌恶却怎么都压不住。 他垂眸,冷声道:“贱民自问配不上公主金尊玉贵之体,陛下虽赐婚,贱民却从未敢奢望公主垂怜。” “贱民资质平平,身体丑陋,恐污了公主眼睛。” 郦骅看向甘琼英,语调谦卑,却有压不住的讽刺,“不若……公主放贱民回去,贱民必定搜罗天下美男,送与公主解闷。” 端容公主淫.荡无边,郦骅早知道她后院面首无数,更知道她搜罗美男的荒唐行径,皆为不满与他的婚事。 郦骅甚至知道,端容真心爱慕的另有其人,为了那人甚至不惜忤逆圣意,更是险些丧命。 郦骅不知道端容公主是怎么对他起了心思,但他能忍伤痛,却无法容忍自己遭人淫/辱。 甘琼英听着郦骅这么说,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她的驸马说要给她找面首? 甘琼英按着他锁骨的手指收了回来。 垂眸看着驸马。 两个人无声僵持片刻,甘琼英慢慢摇头,轻声道:“我不要什么美男。” 吃不消,后院那些还不知道怎么打发呢。 养人是要花钱的,她真的不好色。 她要财神爷就够了! 甘琼英看着她的财神爷,再开口,声音便带上了一些真情实意。 “你别称自己为贱民,自称我就好。你我是夫妻,那些虚礼日后都可以免了。” 甘琼英觉得自己越演越顺畅,这样最好,既符合原身“色令智昏”的人设,又能哄着财神爷,完美! 她笑了笑,因为真情实意,那股子属于“端容公主”的阴郁散了不少,露出些许年轻女子的娇憨。 “成婚三月以来,我对你……不好,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后院那些……那些人,你要是不喜欢,我会慢慢打发掉。” 必须打发掉!养那么多吃钱鬼做什么,本来她还愁呢,原身好容易搜罗的美人,她突然遣散说不通,正好借痴心驸马的名义,那不就名正言顺。 郦骅闻言神情难以掩饰地闪过错愕,他震惊到嘴唇抖了抖,一时间都没能说出话来。 甘琼英站起身,没有叫任何婢女,伸手解了自己的腰封。 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她未必需要真的和驸马做什么,只要她把帘幔拉上,再弄出一些动静来,难不成那些影卫还要扒开帘幔掀开被窝看吗? 至于他们有没有真的做,驸马又不会和别人说,他本来就不愿意。 反正睡一夜之后,她再把财神爷宠上天,别人顶多唏嘘她色迷心窍。 衣袍散开,外袍落地。 甘琼英转身作势要上床,准备小声哄哄人,在被窝里给驸马把绳子解开。 但是膝盖还没等抬起来,便见驸马脸对着她的方向,眼神决绝赤红。 她一愣。 下一刻,她眼睁睁看着驸马的嘴角涌出了血! 我草! 第10章 咬舌自尽 甘琼英人都懵了,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这一眨眼的工夫,就吐血了! 她连伪装都忘了,面上是实质的慌张,扑上前急切道:“你怎么了?” 难不成是气急攻心! 小说里面好像有提过气急攻心最容易吐血什么的…… 不过她不上前还好,一扑上来,驸马更是吐得厉害,血顺着下唇溢出,简直血如泉涌! 而且他本人也疯狂挣动起来,整个人面红耳赤,虽然被捆住四肢,但是疯了一样扭动只为了与甘琼英拉开距离。 被子在挣扎间滑落,他蜷缩起四肢,缩在床脚的位置,整个人像被逼到绝路,濒临发疯祈求能获得一线生机,喉咙也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噜声音。 仔细听才知道,是血液回呛气管的声音。 而他张嘴,喉咙深处混着血液呛出了几个字:“别过来!” 甘琼英这才悚然看清,他哪是什么气急攻心,他是咬舌自尽了! 操! 至于吗! 她真没想干什么啊……怎么就逼得驸马咬舌自尽了? 甘琼英起身立刻朝外跑,衣服都来不及披一件,对着外面喊道:“来人!驸马受伤了,快传府医!” 很快一群人涌进来,甘琼英穿着一身雪色中衣,对最先进来的侍婢道:“先给驸马松绑穿衣。” 一直缩在床铺角落,这一会儿工夫几乎要血流成河的郦骅,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甘琼英。 见她眼中似乎是真的关切,郦骅甚至有些恍惚。 她既做得出这样逼迫,又何必做出这副样子? 很快甘琼英在婢女银月的服侍下,把脱掉的外衫重新穿好,头发挽了个简单发髻,被扶到了外间。 银月素手纤纤,给甘琼英端了一碗软烂的米粥,还配了几样爽口小菜,一边劝甘琼英用一些,一边细声细气地劝说甘琼英道:“驸马性烈,公主不宜强逼。” 甘琼英听着没吭声。 甘琼英也是没想到骊骅还真是一匹烈马,咬舌自尽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多疼啊! 而且根据她剧情之中了解,骊骅明明就是个软柿子,怎么捏怎么行,殴打辱骂,逆来顺受。 要不然也不会被生生折辱致死,就在她穿越之前,根据满月的描述,骊骅还是只小白兔。 怎么到她手里,稍微摸一摸就开始尥蹶子了! 甘琼英想起骊骅那口吐鲜血决绝咬舌的样子,别提多闹心了,气得她大口吞咽,足足喝了两大碗米粥,把几个盘子碗碟都干光了。 肚子里饱饱的,浑身暖洋洋的,里面“抢救”差不多也结束了。 两个府医年纪都不小了,出来对着甘琼英汇报骊骅的身体状况,提着药箱子要跪,甘琼英坐在那里,一抬手免了他们的礼。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两鬓已经显了白霜的府医上前一步,躬身恭敬道:“禀公主,驸马身体无碍,出血量也不算多,舌头的伤只有半指,已经止血,将养上十天半月,便能正常进食说话。” 甘琼英闻言点头,她瘫在椅子上,吃完就犯困,还特别想要揉一揉自己的肚子,把腿抬起来不顾形象就踩在凳子上。 但是她不能,仪态,必须时时刻刻注意仪态。 因此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侧身对着银月道:“赏。” “谢公主。”两个府医异口同声谢恩,一前一后退出了屋子。 银月送他们出去,片刻后便回来。 回来后将手中药包递给甘琼英,恭敬弓身道:“公主,这是奴婢自薛府医那里要来的药,若公主今夜还有兴致,我便让人给驸马灌下。” “此药名为登仙饮,温补效用良好,对身体全无害处,服下之后便如登仙境,”银月顿了顿,觑了眼甘琼英的面色,这才继续道,“药效能令男子起阳,据说能恍惚间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心甘情愿与之合欢共好。” 面色看上去恹恹,实际上也是吃饱了犯困的甘琼英:“……” 好家伙。 之前银月劝她不要强逼驸马就范的时候,她还以为“端容公主”这个恶毒女配的身边,终于出了一个好人。 结果这细眉细眼的小婢女,没想到是长得越粉心肠越狠。 反手就给她弄来了药,驸马都那样了,她还要给他灌。 啧啧啧。 甘琼英会发火吗? 不会。 好奴婢,都是她的好奴婢啊。 她这样的处境,她这样的人设,奴婢就要这样才行,不用有什么三观,忠于她就行了。 那些正真心肠好的下人,反倒容易坏事。 本来甘琼英听了她的劝阻,就打算把她发卖了,结果她现在弄来了药……明天就把这个银月从外院调到身边来。 不过她当然不能真的畜生,真给驸马下药。 甘琼英看着银月手中的药包,沉吟了片刻,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是觉得,本宫不足以让驸马心甘情愿?” 银月闻言立刻双膝“扑通”跪地,叩头道:“奴婢失言,公主恕罪!” 银月自作主张,本来也是赌。 赌她能讨了公主的欢心,好从外院进到内院,手中掌控更多的权力,那样才能救她想救的人。 即便是如同现在这般赌输了,她也不后悔。 她五体投地,等着性情残暴的端容公主打杀她。 但是等了半晌,却听上首端坐的人道:“起来吧,算你有心,东西暂且留着。” 银月狠狠松了一口气,起身谢恩。 甘琼英看着她笑道:“你叫银月?模样长得挺顺眼的,明日去找满月,让她将你调动到本宫身边来伺候。” 银月闻言双手绞在一起,紧张激动到竟然泛起青色。 强压住喜悦心绪,颤声道:“谢公主。” 甘琼英朝她伸手,懒洋洋道:“服侍本宫休息。” 银月立刻上前,扶住甘琼英的手,带她进入内室,洗漱之后,为她宽衣。 驸马就躺在甘琼英的床上,银月思虑再三,轻声道:“公主,当真要同驸马宿在一处吗?” 甘琼英和她对视,见小丫头眼里溢满担忧。 轻笑一声,桀骜无边,对着床幔后面的人影道:“无碍,谅他不敢杀本宫。” “去吧。” 银月说了一句“奴婢今夜在外间值守,公主有吩咐便唤奴婢。”,就出去了。 甘琼英长发披散下来,穿着中衣再度掀开床幔。 她看了一眼睡在里侧,面色苍白,嘴唇泛青似乎已经睡着的驸马,终于爬上了自己的床。 折腾了整整一天了。 好累好累啊。 人生真的好艰难。 但是晚上的咸粥小菜真好吃。 她躺在床上深感疲累,就要昏昏沉沉地陷入秒睡。 但是不能,她必须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因此她侧过身,伸手用手背贴了贴驸马的侧脸,仔细看的话,他的腮有点点鼓,估摸着舌头肿了吧。 真是个狠人。 贞洁烈男啊。 甘琼英心里吐槽,嘴上却道:“我知道你没睡。” 她翻身起来,手肘撑着枕头支着头,另一手摸着驸马的脸占便宜。 她真的不好色,但是她不好色这戏没发演。 只要她表现出被驸马迷住,她眼前的难题就能有大半迎刃而解。 于是她手顺着驸马的中衣领子,蛇一样钻进了驸马的中衣。 骊骅终于不装了,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射向甘琼英,并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甘琼英挣了一下,但是没挣动,对上骊骅满含羞恼的锐利视线,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骊骅在剧情里简直是个被欺负到死都不吭一声的窝囊废,没想到让她阴差阳错地用这种方式给逼出了脾气。 他面容只能算是温平清秀,但是近距离看着他这带着怒火的眼睛,却像是直面星河一样灿烂明亮。 甘琼英索性不挣扎,看着她的财神爷道:“你紧张什么,我只是喜欢你。”的钱。 骊骅抿住嘴唇,他从小便在市井长大,混迹人群,最擅长伪装,但是他在甘琼英的面前,莫名装不下去。 “而且我们是圣上钦赐的夫妻,我与你合房是天经地义,你这样难道是要抗旨不遵?” 甘琼英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倒也没有忘记“端容公主”的人设。 她反手攥住骊骅的手,拇指很轻地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你难道想让我告到圣上面前,说你不肯与我合房共寝,还要陛下亲自下旨才肯?” 骊骅表情险些没绷住,瞪着甘琼英,这辈子他从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他这张脸确实不宜做太过精细的表情,只是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烧红起来,一半是愤怒,一半是羞赧。 他顿了顿,把手从甘琼英的手中抽出来,深吸一口气,但是他现在舌头受伤,根本说不出话,在口腔之中一动,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骊骅只是瞪了甘琼英一眼,忍不住面露不屑。 不屑的自然是甘琼英说的话。 喜欢? 她后院面首上百,她的喜欢值几个钱! 她不过是想要折辱他,因为他不肯就范。 甘琼英看着骊骅,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耳朵,和他脖颈与耳朵颜色有些微差别的面皮,懒洋洋地把撑着头的手臂放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神十分专注。 她莫名从骊骅露出的一点讽刺的态度之中,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她懒洋洋慢吞吞地回:“驸马是在介意公主府的那些男子?莫不是在吃味吗?” 骊骅:“……” 甘琼英微微向前蹭了一点,想要看清骊骅的面皮,但是骊骅却因为她的动作,紧张地朝后挪了一大截。 甘琼英见状挑了下眉,却没有再上前,怕他一紧张又咬舌,或者撞住明志什么的。 因此她只是躺在那里,看着骊骅说:“我都说了,你介意,我会慢慢把那些人打发掉的。” 实际上不光是那些人,这公主府是行宫改建,四千多家仆未免太过铺张,要开源节流,总得有个理由。 面前的这位,就是最好的理由。 反正原剧情中的甘琼英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恋爱脑,痴迷男主角钟离正真时,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她换个人“痴迷”,那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也都符合人设不是吗? “你到底跟我别扭什么?”甘琼英说,“莫不是你觉得我不够美吗?” 她对着骊骅勾唇一下,凤眸在眼角收成细细的钩子,端容公主的皮相无疑是美的,勾魂夺魄明艳狐媚的那种美。 正和这本书的女主角的清冷清纯呈现出鲜明对比。 骊骅见了却只是面无表情。 甘琼英说:“你不肯与我合房,莫不是心有所属?” 说出来啊财神爷,我可以成全你们! 郦烨呼吸逐渐粗重,说不出话,但是呼吸的频率,在表达着他的恼怒和不屑。 鬼知道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人能够从他这里识别出什么真实的情绪,但是他是真的不屑对端容公主这样一个肤浅淫.荡,还妄图逼奸他的人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 甘琼英见他不忿地粗喘,顿了顿之后,又说:“难不成你还想着明哲保身,同我保持距离,日后好同我和离?” “你想得美!”甘琼英故作阴狠道,“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同我结了这门亲事,便生是我甘琼英的人,死是我甘琼英的鬼!” 因此甘琼英道:“你明日就搬来公主府,与我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她不是商量,是命令。 骊骅闻言瞪向甘琼英,那表情恨不得将她掐死。 甘琼英却又笑起来,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哄道:“好夫君,听话,我会对你好的。” 很好很好的那种。 骊骅被她一声“好夫君”叫得毛骨悚然。 甘琼英真真假假地见终于把人糊弄住了,这才把语气越放越软,哄着财神爷道:“我的婢女今晚就给我寻了药,只要给你灌下去,你就是匹烈马,也能变成小绵羊,是匹恶狼也只能做我的狗,任我如何施为。” 骊骅闻言嘴唇动了动,激动的额角青筋直蹦。 甘琼英却道:“但你放心,我不喜欢玩那种半死不活不甘不愿的情趣,我是要你心甘情愿,清醒地与我欢好。” “在你不心甘情愿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甘琼英终于给了骊骅一颗定心丸吃。 “所以我只是要求你与我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不过分吧?” 她的表情宛如真的端容公主,骄傲自矜,那眼神仿佛在说——与我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你早晚都会爱上我。 这是除了合作之外,甘琼英能将财神爷和她绑在一起最好的方式了。 真真假假威逼哄劝,总之看着骊骅听了她的话,逐渐放松下来的样子,甘琼英知道自己成功了。 “别胡思乱想了,睡吧。”甘琼英闭上眼睛,翻过身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你总该相信我至少不会言而无信。” 确实,端容公主是金尊玉贵的凤凰,她不屑言而无信的那一套。 甘琼英先睡着的,虽然之前骊骅先拿刀子抵她脖子,又激烈地咬舌自尽,但是甘琼英确实不怕他伤害自己。 他的眼睛那么干净清透,像一眼能够望到底的湖水,没有一丁点的杂质,又怎么可能是个歹徒? 说白了就是他的眼中透着二十一世纪大学生眼中才有的清澈的愚蠢。 这样的人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因此甘琼英睡得十分安心。 骊骅看着她睡着,听着她呼吸变得均匀,看着她总是充满阴郁和讽刺的眉眼逐渐因为放松而显得无害,人却一直不敢放松。 他从没有和人同床共枕的,哪怕这床大得离谱,身边人的呼吸却无法忽视。 甘琼英就不一样了,她睡过寝室,身边有人放电影都能睡着。而且晚上喝了两大碗粥,饱饱的,早就受不住困了。 于是甘琼英一夜好眠,骊骅一夜睁眼到天明,不仅因为舌头疼,更是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甘琼英突如其来的“喜欢”。 尤其是半夜的时候,甘琼英翻身,一双耦臂到处划拉,终于划拉到了一个东西,然后整个人缠了上去。 骊骅若不是能听出一些人的内息,知道她不是装睡,还以为她是故意的! 她这是恨不得整个爬到他身上来睡吗! 骊骅挣脱了,把她甩开了四次。 整整四次。 她没多久又缠回来,一条腿还骑在他身上,噘着嘴呼吸,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他脖子下方,激起骊骅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他很想起来。 但是想到了她的威胁,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只要做到这些,就不会逼迫他。 因此骊骅忍了。 他心中紧绷了一夜,眼见着天亮了,知道折磨要结束了。 心绪一放松,他也没忍住心力交瘁地睡着了。 于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甘琼英先醒来睁开眼的时候,面前便是骊骅放大的脸。 他眉心微微蹙着,侧身把甘琼英紧紧地搂在怀里。 第11章 钟离正真的替代品 甘琼英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这么紧,挣了一下都没能挣开,面色渐渐红了起来。 两个人贴得太近了,这正常健康的男人,晨起都是一柱擎天,很显然骊骅非常的健康。 不光健康,还很壮观…… 甘琼英这辈子没这么直白地感受过这等“压迫”,抬眼看了桌子上即将燃尽的,足有儿臂粗的龙凤烛,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深呼吸调节一下自己的状态,至少不能表现得过于羞涩,端容公主可是有一百六七十号面首的女人! 不过她醒了,骤然间呼吸一变,还妄图迅速后退远离“压迫”,自然就把骊骅也惊动了。 两个人视线相对,片刻后像是中间按了弹簧一样,飞速弹开。 甘琼英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淡定转身,怎奈何面色总是藏不住的。 而骊骅想开口说什么,结果一张口疼得整个人都抽搐一阵,嘴角甚至流出了一点血水。 把他顶天立地的状态硬生生疼到复原。 “来人。”甘琼英起身,回手把床幔一放,让骊骅自己去整理自己,叫了婢女进来伺候。 昨天领了罚的满月竟然回来了,伺候着甘琼英洗漱穿衣,就是小脸煞白,动作也有些迟缓。 银月就跟在满月身边,手脚麻利地辅助满月,却也不喧宾夺主。 “你身体没好,就先歇着,银月也挺灵巧,先让她伺候着。”甘琼英梳妆完毕,手摸着头顶的簪子,对着满月道。 甘琼英并不知道触怒端容公主的下人都是什么下场,反正她让满月领罚,满月今天还能站着来伺候她,说明处罚也不要命。 倒是听了她要银月伺候,满月整个人如遭雷击,片刻后扑通跪地,惶急道:“公主,满月知错了,满月无碍的,能伺候公主!” 甘琼英坐在梳妆台上,闻言垂头对上满月这会儿不苍白,而是病态发红的小脸。 她挺心疼这些小丫头的,如果她穿的不是个公主而是个丫鬟,她可能活不到晚上,就因为触怒主子被乱棍打死了。 但是她并不能表现出宽容来。 自从她发现自己身边还有十八个隐藏在不知处的影卫摄像头之后,她时刻记得,她是端容公主,那个邪佞妄为,阴晴不定的端容公主。 端容公主怎么可能体恤下人? 因此甘琼英只是伸出手,纤细的指尖滑过满月的眉尾,落在她的脸蛋上。 语气比姿态还要居高临下,像是在逗弄自己养的狗,“这次本宫留着你,只因你在本宫身边多年,也算尽心。” “养好身体回来,再有纰漏,本宫就将你发卖到花楼里去唱曲儿。” 明明是让人好好养病的好话,却不能好好说。 甘琼英的心里也很苦啊。 但是这样阴阳怪气的效果十分拔群,一早上战战兢兢生怕被厌弃打杀的满月,听了要被发卖到花楼,竟然感激涕零地哭了出来。 她一直叩头谢恩,甘琼英却为了维持人设不再看她,任由她在自己脚边上吚吚呜呜哭得可怜。 好在满月哭一会儿就走了,安心去养伤了,而银月接替满月的位置,将早膳……或者说午膳,安排得十分合甘琼英心意。 而且在甘琼英坐下的时候,银月还适时道:“驸马已经洗漱好了,只是舌头受伤,要正常进食恐不易,已经命人准备了粥水参汤,公主看要引驸马过来吗?” 甘琼英一早上差点把骊骅忘了,闻言点头道:“引过来,你且记住,从今日开始,我与驸马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银月小声应:“是。” 她让婢女引驸马过来,又凑到甘琼英的身边给她添汤布菜,说道:“公主,驸马的侍从三九,从昨日入夜便被人挡在府外,今晨更是带了一队驸马惯用的侍婢候在门外,求见了数次。” “可要奴婢命人将他们打发走吗?” 银月声音温润,不尖锐,凑得进了,听在耳朵里面也很舒服。 甘琼英看了她一眼,银月又压低些许声音道:“公主若要驸马顺从,便不能让他身边留有太多顺手的人。” 这是后宅之中女子之间磋磨人的惯用伎俩,身边无人的时候,任是再怎么会张牙舞爪,也舞不出四角高墙。 银月是在真心实意地为甘琼英收服驸马做打算。 她晨起带人收拾床铺,已经确认昨夜公主未能成事,这一番话,也是揣测甘琼英的意思说的。 但是甘琼英却万万没有磋磨骊骅的意思,她只是找一个“盟友”,不光为了骊骅每月的二十万两能持续收到,也为了利用骊骅来应对下面的必须参与的一些剧情。 因此甘琼英闻言嗤笑一声,轻飘飘道:“把人都放进来,派几个人跟着驸马的人,让他们将驸马惯用的东西都搬到公主府。” “是。”银月应声。 这时候骊骅也被人引到了桌边。 甘琼英微微仰头看着他,发现他着一身暗色锦袍,身姿修挺,不似之前缩肩塌腰的窝囊相,显然是懒得装了。 但是他缓步走来,不疾不徐,甘琼英却发现,即便是他竭力平衡,行走之间也有一些跛。 这……难道是昨天他被影卫从床上扯下来,掰着腿了? 虽说两个人昨日抱着睡了一宿,早上还有些许过度亲密的尴尬,但是这会儿,显然都收拾好了心绪,看着彼此又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状态。 骊骅很紧张,看着甘琼英满脸冷漠,不肯落座。 他巴不得甘琼英尽快厌弃他,这样一来,他宁愿还像从前一样挨揍被折辱,也好过甘琼英用那种意味深长的视线看着他。 没料到他的横眉冷对,没让向来脾气不好的端容公主有什么恼意。 甘琼英甚至温和地对他笑了笑,语调也分外柔和道:“驸马来了,饿了吧,坐下吧。你舌头没好,先喝点鸡汤,晚一点让婢女拿府医给你熬制的漱口汤药。” 婢女闻言立刻上前盛汤,还有两个婢女准备扶他坐下,但是骊骅站在那不肯动,抬起手臂拒绝两个婢女的触碰,执拗地看着甘琼英,眸中怒火烈烈。 甘琼英:“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很好看。” 骊骅闻言眉梢狠狠一跳,勉强压住面色未变。 整个殷都皇城的人都知道,端容公主心悦金川质子钟离正真,对他如醉如痴,还几次做出了过分举动,触怒了圣上。 圣上一怒之下为她赐婚商贾,要绝了她想要嫁给敌国质子的念头。 成婚后她自暴自弃了一阵子,更是搜罗了一府的美男做面首,日日浪荡。 但是没多久,她便又忍不住去找钟离正真,还因追逐他的马匹,坠马受伤。 她对他痴心不已,卑微祈求,无所不用极其。 至于突然对她成婚的驸马转变……骊骅就算能够伪装面皮,却不能替换眼睛。 整个南召无人知道,他与钟离正真是兄弟,双眸更是如出一辙。 骊骅瞬间明白过来了,这端容公主为什么突然非要同他合房,是因为他的眼睛! 早知道他就装瞎了! 知道自己或许被端容公主当成了钟离正真的替代品,骊骅心里巨震,但是面上并未显露,只是眸色更冷。 他生平最厌恶……最厌恶的便是有人拿他与自己的弟弟做对比。 第12章 温柔软语灌进耳朵 骊骅站在那里释放冷气,拒人千里之外。 甘琼英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真的觉得他的眼睛生得好看,黑白分明,少见的深邃却又清澈见底,就随口夸了一句。 谁料无意间触到了财神爷的逆鳞呢。 说来骊骅真的没什么逆鳞,他向来是好性子,话不多,不曾苛待身边人,也不会随便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仅有的两片逆鳞,和甘琼英在一起不到一天,被她戳了个遍。 骊骅瞪着甘琼英,昨晚上自己把舌头咬坏了,现在话都说不出,被气得一双耳朵红得厉害,呼吸急促。 甘琼英却依旧一脸故作温柔道:“坐下呀。” “驸马爷是要本宫亲自扶你?” 骊骅抬步便要朝外走,他心中除了恼怒之外,更多的是悲凉。 自生来,他便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那一个,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自我,也不敢有自我。 他被亲生母亲逼着来到南召国,暗地里帮助自己的弟弟钟离正真搅弄南召内政。 可是谁又管过他愿不愿意,谁又在意他的死活? 他为了协助钟离正真,不惜以自己的婚姻做饵,一纸婚约被赐给了臭名昭著的端容公主做驸马。 他本以为自己隐忍折辱虐待,只等大事将成,便能死遁远走,从此天高海阔,为他自己活上一回。 可是老天对他何其残忍,连独善其身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不恨合婚妻子轻他贱他,辱他骂他,不恨她面首成群,让自己成为友人眼中的笑话。 他什么都可以不恨,但是她为什么会将他当成钟离正真的替代品? 骊骅真的片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他暂时顾不得什么了,什么大局,什么隐忍,他只想回到自己的住所。 但是还未等他人走到门口,昨夜阻止他伤到甘琼英的影卫,便骤然从天而降,两个穿着黑乌鸦一样的影卫,一左一右阻拦住了骊骅。 他被交叉的长刀挡住去路,回头怒视甘琼英。 甘琼英放下筷子,慢慢笑了。 她开口,语调带着宠溺,也带着端容公主独有的居高临下,“真拿你没办法。” 她抬起纤纤玉指,挽了挽袖子起身,当真去扶骊骅。 “来吧夫君,我来扶你坐下。” 骊骅看她朝着自己走近,像是在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眼中的恼恨,有那么瞬间浓稠到要化为利刃。 甘琼英视而不见,她并不急于让骊骅知道她的真心和好意,日子还长着呢,他总会明白,他们是夫妻一体,抱成团才能更好地在那些狗血剧情里活下来。 她走到骊骅身边,并未当真触碰他让他反感,而是说道:“你的人都在府外候着,焦急等了你一夜,甚至带了医师过来,生怕我将你折磨死了,你倒是有一群好仆从。” “你坐下好歹将参汤喝了,温度应该晾好了,你身体弱,不能不进食。” 甘琼英真情实意的关心,却让骊骅觉得可怕。 因为听在骊骅的耳朵里,甘琼英的这一番话,等同于威胁。 毕竟端容公主莫说是打杀几个下人,即便是打杀了两个权贵之子,怕是如今在她刚被赐婚商贾,皇帝心有愧疚之时,也是求告无门。 甘琼英确实在威胁,她从来就没想、更不敢表现出和原身有任何的不同。 甘琼英又道:“等喝了参汤,再让府医查看你的舌头,若无碍,用了药,我便让他们进来。” “否则……”甘琼英看向银月,问道,“一群贱民聚集在公主府,妄图行刺该当何罪?” 银月躬身,细声细气却掷地有声道:“回公主,威胁皇族安危,应该乱棍打死。” 骊骅闻言恼怒的表情一僵。 这瞬间骊骅看着甘琼英赛过春桃的娇媚面容,就像是在看一条色彩斑斓的剧毒毒蛇。 他有种被毒蛇咬住,寸寸缠缚的冰冷和恐惧。 片刻后他憋屈地坐在了甘琼英的对面。 他无法因为和甘琼英置气,置他的随从于不顾。 甘琼英见他坐下,也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他要是真倔到底,甘琼英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她不可能真的打杀他身边的仆从,一来她不是那等心狠手辣藐视人命之人。 二来据甘琼英了解,骊骅身边的那些随从,都是跟着他曾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随便一个人在各地的商会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简而言之,财神爷身边的哪是什么仆从? 那是散财童子们啊,自然要好生招待。 甘琼英边看着婢女伺候他慢慢地喝着温度适宜的参汤,边慢条斯理地吃早饭。 看着骊骅最开始眉头紧锁,满脸厌恶,但是很快眉目稍稍舒展,认真喝起来。 毕竟昨夜他也折腾了一整夜呢,虽然是折腾他自己吧,还出了那么多血,也该饿了。 甘琼英等他喝了一整碗参汤,整个人状态好一些。 这才开口:“你说你,没准备好,就直说便是,你是男子,你当真不愿,我难不成还能霸王硬上弓?” 骊骅猝不及防听到如此虎狼之言,手中的汤匙“啪”地掉在了汤碗里面。 他抬头不可置信看向甘琼英,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眼中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明白,怎会有女子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开口便是如此孟浪之语。 她是完全不会羞愧,没有脸皮廉耻吗! 婢女们见两个人都已经不吃了,立刻训练有素地躬身退了出去,不敢多听一句。 甘琼英看了一眼骊骅,又道:“非要咬舌头,现在话不能说,吃饭也吃不痛快吧?” 骊骅紧张地看着她,面上不曾改色,可手指紧紧攥着袖口,生怕甘琼英这毫无廉耻的狂徒,要借由他在意自己的仆从,要求他同她白日苟合。 倒也不能怪骊骅想太多,是甘琼英在骊骅刚被威胁妥协,又提起昨夜……太像个急色鬼。 甘琼英却坐在桌子另一边,拿过餐帕擦了下嘴,红唇微动,吐出了几个温软的字:“还疼不疼啊?” 严阵以待,几乎要碎碗搏命以保节操的骊骅:“……嗯?” 他喉咙之中,发出了一声难以自控的问询声。 甘琼英这才慢吞吞起身,走到饭桌旁边的一个桌案上,把一盅早就炖好晾着的药碗亲自端过来。 她一身华服,满头珠翠,这身打扮断然不是适合端茶递水的。 但是她吃饱喝足,面色红润,眉目也温和了些许,亲自端着药碗走到了骊骅身边。 放下后,催促骊骅说:“用这个,是我让府医为你熬制的药,能愈合伤口,加了少量麻草,也有些许麻痹作用,你先喝一些,再含一口,半晌吐掉,就能不那么疼了。” 她美目低垂,语调认真,此刻更是丝毫没有了端容公主的攻击性,像个纯良的,关切自家夫君伤病的好妻子。 甘琼英甚至还对他笑了笑,眸光温柔,安他心道:“方才怕你闹别扭不吃不喝伤身体,逗你玩的,不会动你的仆从,早就让人好好地请进来了,让银月安置在了别院,几个府医过去了,正和你的人带来的医师,一起研究如何给你治伤。” “你以后可别傻了,无论是什么情况,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直接开口告诉我便是。”表面上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甘琼英却知道还有头顶的十八个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 因此她不敢吐露有关“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的半个字,只敢装作色迷心窍,对骊骅百般温柔,好放松他的警惕。 “我答应你,绝不会强迫你,你便不用怕。是我喜欢你,你怕什么呢?” 骊骅被她几句温柔软语灌进耳朵,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能扛得住人的羞辱谩骂,殴打和虐待。 却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应对? 骊骅不傻,他经商多年,阅人无数,无论是被动还是不得已,都已经学会了识人辨心。 他能够感觉到,至少这一刻,端容公主的善意和关切毫不作假。 她是真的怕自己持续疼才会这般,堂堂一个公主,亲手挽了袖子,给他端来了汤药,还专门叮嘱府医在汤药里用了麻草。 骊骅僵愣在那里,垂眸不动。 “快喝吧,不是昨夜疼得一夜没有睡好吗?” 骊骅慢慢抬头,看向她的双眼。 昨夜他确实疼得辗转反侧,几度欲要起身离开,原来她都是知道吗? 那她一次次地抱过来……是装的还是真的熟睡? 骊骅想到了她可能是装的,反复被推开后还自己回来,无奈之下他只好妥协,甚至为了防止她手放在自己腰上的敏感处,还将她双臂环住,免得她乱动…… 片刻之后,他面色未有什么改变,一双耳朵和脖颈,却红得像是熟透的桃肉。 第13章 吃软不吃硬 总之最后就是一顿假大棒威吓,再加上甜枣善后找补。 骊骅在甘琼英的催促下乖乖喝了药,这才得以脱身离开。 不过走之前,一脚刚迈出门时,甘琼英微微收敛了她的温柔,看着骊骅说:“不拘着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但是要在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骊骅迈步的动作一僵,方才因为甘琼英的关切和软语,两个人之间产生的那一点堪称和谐的气氛,随着甘琼英暗含威胁的话语,如同上头的热血,簌簌回流。 眨眼之间便让骊骅从头到脚都冷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眼中的那一点暖色尽退。 他一生到此,从未曾得到过亲人家人的温柔和真心实意的关切。 他不该在一个所谓“夫妻”,实则轻贱他羞辱他,只是图他色相的女人身上,因那一星半点施舍出的温暖而晃神。 于是甘琼英便看着财神爷那双碎了星子一样的明亮双眸,眨眼之间晦暗冰冻,拒人千里之外。 一点也没有殿中方才愣呆呆的,捧着汤药碗小口喝药时乖巧配合的样子了。 甘琼英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总算是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感情骊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甘琼英略一思索,那还不好办吗? 人经过这一番连虎带吓,不敢不听她的话,剩下的倒也不必再强硬。 因此甘琼英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骊骅的衣袖。 一双凤眸自下而上,笑得快成两道弯弯月牙,凑近了看着他小声道:“早点回来嘛,我晚点让人炖了补汤和汤药等着你。” 骊骅下意识后退两步,要挣开甘琼英,表情变化不大,但是那双眼中的冰面,明显裂了。 甘琼英却揪着他的袖子,做足了小女儿情态。 依依不舍道:“我知道你有生意要顾的,我又不是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只是希望你晚上回家睡。我们是夫妻,这不是天经地义?” 骊骅好容易把自己袖子扯出来,下意识看了眼四周站着的婢女。 婢女们以银月为首,全都垂头看地,训练有素地把自己站成一个个木头桩子。 骊骅简直不敢相信,这端容公主,为何有这么多副面孔。 甘琼英见他那震惊难言的傻样,笑了笑,又黏糊糊地说:“你就别生我气了,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错,我往后都改了,只要你不愿意的事情便不做还不成吗?” 她说着又上前,骊骅见状后退,但是他是个端方的如玉君子,加上腿有些许残疾,本就不喜在人前走动,更遑论疾步甚至是跑动。 因此没几步,就让甘琼英给撵上了。 两个人站在内院的月亮门边上,骊骅浑身紧绷,像看着一匹朝他逐渐逼近的恶狼一样警惕。 甘琼英凑到他近前,看着他道:“跑什么,你还没应我呢……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应了。” 她抿唇笑了笑说:“从这个月亮门过去,你的人都在那边,你身子弱,工作别太辛苦。” 骊骅吃亏就吃亏在他把自己舌头咬坏了,连话也说不出。 因此只能动了动嘴唇,而后通红着一双耳朵,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进了月亮门。 实则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说实在的,他怕极了端容公主这样,还不如用极端手段,至少他能痛快地和她撕破脸。 而甘琼英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眉头却微微皱起来。 他的腿伤今晚可得好好让府医看看了。 而骊骅确实在别院见到了自己的人,三九见他来了,立马上前扶住骊骅。 骊骅平时贴身伺候的人也一股脑上前,几乎把他给围成一圈。 每一次骊骅从公主府出去,都是一身的伤痛,衣袍也狼藉不堪。 他们围着骊骅轻车熟路地要给他换衣治伤,但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婢看着骊骅身上的锦袍,动作却生生顿住了。 接着她眼圈一红,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侍婢,众人都看出了骊骅穿的根本不是昨夜来公主府内的衣服,几个小姑娘嘴唇都抖了。 “大公子……”你受辱了吗? 甜角不敢问出声,一群侍婢全都看出了骊骅的不对劲,却没人问出来。 为首的小姑娘叫甜角,是骊骅走商的时候,在路上捡的孤女,今年才十四岁,小鼻子小眼的,把骊骅当成亲爹一样待。 她眼泪一双一对落下,仿佛当年跪在街角卖身葬母一样。 骊骅本来被端容公主变来变去的态度搅合得心神不宁,见一群侍婢围在他身边,个个盯着他如丧考妣,他最开始还以为他们在这公主府受了委屈。 最后根据甜角和三九定在他衣服上的视线,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骊骅登时才好一些的耳朵又红透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怎奈何说不了话,倒是因为动作太大,疼得眉心一蹙。 这衣服确实不是他昨天穿的那一身,是端容公主令人拿给他的。 他本来没想太多,毕竟昨天到今天,他所有的精神,都用来警惕端容公主。 但是现在仔细一想,她房里缘何会有男子衣袍? 怕不是……是她府内哪个公子过夜落在她那里的! 想到这里,骊骅顿时觉得身上犹如有千万只蚂蚁游爬,立刻越过众人,迈步进屋撕扯身上的衣物。 三九和甜角他们见状赶紧跟着,甜角和几个侍婢都有眼色地给骊骅拿来了新衣物。 “大公子,你放心,我昨夜便已经派人通知了二公子,”三九愤然道,“我们今夜便回商铺,再不来了!大不了,大不了明日跟着货船去江北!” 骊骅换下了衣物,甜角托着衣物要下去,骊骅却一把将托盘掀翻,冷眼看着那些衣裳落在地上。 他当然想过出了公主府,就跟着货船出远门。 但是躲得过一时,又怎么可能躲一世? 端容公主……手段狠辣坊间闻名,难道他真会因为她几句软语,一番小女儿情态,就觉得她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吗? 若他不管不顾地走了,他商会的人怎么办? 他来南召的目的……也让他无法逃避。 骊骅踩过地上的衣裳,走到屋内,招手让三九过来,好在他虽然说不出话,但是三九跟在他身边多年,他们走南闯北,也曾经入过匪窝。 他们会一些简单的,用手势就能沟通的方式。 没多久,三九便点头,一脸凝重地率先出了公主府,去按照骊骅说的办法行动。 而骊骅也带着自己府内的人出了公主府,如他想象的不一样,竟真的无人阻拦,公主府内的人甚至对他们非常礼遇。 还专门给他们准备了马车。 骊骅回了自己的宅院,在他的宅子当中,处理了一整天的积压事务。 待到入夜……没能等到公主府催促他回去的马车,他才总算安心下来。 洗漱后他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但是很久,他都没有睡着。 片刻后,他在一片漆黑之中睁开了眼睛,看着床帐的顶端,嗤笑出声。 果然如他想的一样,端容是将他当作钟离正真的替代品。 现如今……自然不会再来找他。 第14章 钟离正真的邀约 骊骅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悄无声息地起了身。 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伺候的人也都在外面,他身边向来是不留伺候的人在屋子里的。 他点燃了一盏蜡烛,用手捧着,然后慢吞吞地,走到了梳妆的桌边坐下。 他的长发都散了下来,一身中衣,他抬眼,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张脸他很熟悉。 但是每一次看到,又很陌生。 骊骅对着镜子好久,才拉开了梳妆台上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翠绿色的瓶子。 然后又拿了一根毛笔,将笔头没入瓶子细窄的瓶口,充分湿润之后,才捏着笔,慢慢地浸湿自己的脸与脖子的交界处。 他有好久,没有见过“自己”了。 湿润后的侧脸,缓慢地撬开了一点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缝隙。 骊骅放下毛笔,伸手摸到缝隙的边捏住,缓慢地撕扯,一张几乎和面颊完全贴合的,同人皮几乎没有任何分别的东西,被他撕扯下来。 如果不是端容公主突然因为他无法掩藏的眼睛,对他起了那种心思,他甚至都快要忘了,他到底是谁。 他看向镜中,却被自己吓了一跳,立刻将镜子打飞。 突兀的巨响,惊动了外面候着的人。 “大公子,怎么了?”甜角的声音带着些许紧张传来。 骊骅没有回答,门外的人就不敢贸然进来。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捡滚到地上的铜镜。 他站在铜镜前,垂头看着里面那张他更加陌生,从来也不敢面对的脸,久久未动。 幸好,过了今夜……她得到了真正想要的人的回应,应该再也不屑因为他这双眼睛,对他有什么过分的想法。 端容公主一定不会再来找他了。 而甘琼英此刻,正在殷都城著名惠水河畔的水榭之中,参加一个宴饮。 一个这本书男主角钟离正真承办的,集齐整个南召国皇亲国戚世家公子的宴饮。 今夜的名目是赏花作诗。 整个惠水河上,围绕着水榭一字排开无数系着彩绸的船只,那正是这本书中,著名的花楼,百娇楼的姑娘们。 这样的宴饮怎么能少了歌舞和美丽的女子助兴? 不过钟离正真倒也是个正经人,并没有把宴会弄得乌烟瘴气,那些花楼的姑娘们的歌舞,宴会这群人只是隔水观赏。 看得这群公子哥们心痒痒,竟觉得平日里的庸脂俗粉,此刻隔着水灯一看,个个犹似下凡仙子一般,婀娜多姿。 丝竹管乐,酒盏欢笑,诗兴大发的人洋洋洒洒挥舞笔墨,笑声充斥整个惠水河畔。 坐在宴席首位右侧的甘琼英,却面色微微发白。 她心口疼,绞痛。 这还是缓和了许多后的状况,最开始……她疼得几乎在地上蹬自行车。 起因……是她拒绝了宴会的邀请。 她原本在公主府待得好好的,躺尸在自己的房内,晃荡着双腿啃点心。 不知道多么的逍遥自在。 但是突然有人来报,说钟离正真邀请她参加惠水河畔的宴会。 甘琼英这些日子过得太过闭塞和安逸,竟然一时间没能想起来钟离正真是何方神圣。 但是等想她起来了,首先感觉到了震惊。 钟离正真……他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哎! 可男主角怎么会邀请一个恶毒女配参加什么宴会? 要知道剧情里的钟离正真,从来对端容公主不假辞色,端容公主却完全不在意,一门心思追着人家跑,连个小手都摸不到,还跟着人家马屁股后面,把自己摔了个卧病不起。 但是甘琼英知道,原身不是摔了个卧床不起,而是一命呜呼了,否则她也不可能穿越过来不是? 可钟离正真突然间着人来请端容公主参加宴饮,事出反常必有妖! 甘琼英绝不是电视剧里面听到声音就非要去看的作死类型。 她当机立断,让派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嘴最毒的满月去回绝。 但是没想到,没一会儿,甘琼英就开始了突发性的心痛。 疼得她哀哀直叫,浑身冷汗,感觉自己也要驾鹤西去的那种程度。 传了府医过来,号脉却号不出个二五六来,给她浑身扎得刺猬一样,却丝毫没能缓解。 甘琼英最开始也以为自己是突发急病,她开始回想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再或者被人给下了毒了? 但是她这一天的吃喝很寻常,连活动范围都没有超出过公主府内,唯一比较特殊的,是她让婢女拒绝了钟离正真的宴饮邀请。 而当她想到了这里,心口的疼痛竟然有了些许缓解。 甘琼英张嘴无声地“操”了一声,闭着眼睛无声骂骂咧咧,开始努力地回忆剧情。 然后她总算是从久远的记忆里回想起,原剧情好像确实有这段剧情。 不过原剧情中,钟离正真宴请的是新科状元柳……柳什么东西来着? 反正剩下的什么王公贵族都是自发去的,端容公主更是在开宴之后才知道此事,然后就巴巴地凑上去了。 这种宴会,自然是少不了增进男女主的感情戏码,原剧情之中的女主角是钟离正真的座上宾,自然也有其他氏族贵族的女眷。 南召国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婚嫁和离向来自由,连男子与男子也无须避讳他人眼光,因此皇城之中的适龄男女,经常会共同参加出席各种各样的宴饮。 当然这些氏族和贵族之间,可能会乱来,却不会胡乱嫁娶,因为爱情对他们来说是锦上添花的那个花,氏族乃至皇族之间的联姻,才是真的锦。 心照不宣的勾连,不过是氏族和权利之间的试探。 而女主温雪玲,身为荆西王的掌上明珠,来了南召的目的,表面上是寻觅如意郎君,祈求圣上的赐婚,实际上是荆西王狼子野心,不安于只在荆西称王称霸。 妄图利用联姻,扩大自己的势力,将自己的虎爪,伸到殷都,以此来搅弄风云。 当然了,这一切不可告人的目的,清纯又单纯的女主角温雪玲是不知道的。 她是真的来找对象的。 皇城之中追求她的人不知凡几,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各个已经封王开府,还未曾划分封地的王爷,也有氏族的家主,新科状元郎。 但是女主角总是与众不同的嘛,她偏偏喜欢几年前败于南召的金川送来的质子钟离正真,钟离正真同旁的哄着她捧着的她的众人不一样,他向来对任何女人都不假辞色。 而钟离正真现下正名声鹊起,起因是……南召国的端容公主,对他痴心到了疯魔的地步,不仅用尽各种手段想要嫁给他,更是赠与他珍贵珠宝银钱无数,只期盼他能回眸一顾。 但是堂堂公主,怎么能嫁给敌国质子,端容公主多番作为,实在是令皇族威仪蒙羞,因此触怒了圣上,圣上一怒之下,给端容公主招了一个贱商做驸马。 一时间这件事,成了整个殷都权贵之间和坊间茶余饭后的第一消遣。 还不止于此,端容成婚后自暴自弃了一阵子,不敢明着抗旨不遵,却也为了羞辱皇帝赐婚的驸马,大张旗鼓地弄了许多面首羞辱驸马,和皇帝对着干。 不过没多久,她便又开始想方设法靠近钟离正真,前些日子,还追到了狩猎场,为了追逐钟离正真的马匹,不慎摔伤…… 可以说是端容公主让钟离正真名声大噪,也让女主角温雪玲对钟离正真格外注意,以至于开启了“打动那个冰冷的男人”的单方面情感输出,俗称虐恋。 而身为端容公主的甘琼英,在这宴会上坐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感觉到好多人偷偷地看她,议论她。 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也不想来啊! 她就说,死了还重新活过来,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感情是剧情躲不得,一定要走,否则就疼死她! 他妈了个巴子的。 第15章 她爱钱如命 可能是心绞痛让人格外清醒的原因,甘琼英把整体剧情回忆了一遍,只觉得她记性是真不错,走马观花看过的书而已,竟然能记得许多细节,甚至还能在脑中形成具体的画面。 活像是这些剧情不是她看的书,而是她的记忆一般鲜活。 果然求生欲拉满,她的脑子都跟着灵光了不少。 今晚的剧情,她也想起来了。 说白了不就是那么点事儿吗? 女主和男主柔情蜜意,然后恶毒女配从中疯狂破坏,反正通篇都是这样。 今晚的比较具体,是她看到女主温雪玲和男主角钟离正真在河边说话,嫉妒心扭曲的“甘琼英”,在钟离正真暂时离开之后,冲到温雪玲身边,将其推入水里,妄图淹死她。 甘琼英想到这里,撇了撇嘴,怎么可能淹死,这么多人盯着温雪玲,不过是让“端容公主”这个人设,恶毒到更加极致罢了。 甘琼英按了下还丝丝拉拉疼的心口,剧情显然是不能忤逆的,她顺着宴饮上面灯火通明的烛光,看向了身边不远处主位上的,今天的东道主——钟离正真。 操他妈的,长的是真好看啊。 轮廓深邃,长眉入鬓,星目灿烈,唇红如火。 他一身金川贵族装扮,右耳戴着一串宝石耳环,一头乌黑的长发,上半部分编成辫子,下半部分直接散在肩头。 具有金川族群特色火焰纹藏蓝底袍子,在灯火之中流光溢彩,犹如身披火种,衬他宽肩窄腰,黑色厚底短靴包裹他支出矮桌外面的修长小腿。 从甘琼英的这个视角举目望去,线条能一直从小腿延伸到他紧实的大腿,简直没有尽头一样的长。 他坐在那里,连河里花船上舞动的花娘子都黯然失色,又野又辣,又酷又冷。 确实是女孩子都会喜欢的类型。尤其是温雪玲那样的乖乖女,可不就是喜欢这样野狼一样的男孩吗? 但是甘琼英看着钟离正真,却在真切地发愁。 愁的甚至都不是今晚上,她必须要按照剧情把女主角温雪玲推水里去,否则有可能心绞痛而死。 而是她想起剧情里面,端容公主给钟离正真送了好多的奇珍异宝,为了讨他的欢心,连皇帝赏赐的东西都给他。 甘琼英在想,她要是跟钟离正真好好说说,就说她现在穷到要揭不开锅。 他会还给她吗? 那么多好东西,要是换成钱得多少钱啊,追求男人怎么能用钱呢? 甘琼英目光灼灼地盯着钟离正真,就像是在盯着欠了自己八万吊的债户。 片刻后她垂头,神色有些恹恹。 一是剧烈疼痛过后,她前心贴着后背都会时不时突然疼痛。 二也是心疼,是心疼那些钱啊。 她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实在是普通,连工薪阶层都算不上,父母都是打工的,自己上的大学不好不坏,生了那样的病……掏空了家底。 她死之前,连病都看不起了。 她要是真的没死,估摸着自己也得想办法了。她总不能把一大家子都拖死吧? 不过比较让甘琼英死后了无挂念,她甚至不用操心父母难过的是,她的病程很长,生病期间脾气也差,因此把亲人之间的不舍消磨得差不多了。 而且她还有个妹妹,父母不会孤单的。 扯远了。 总之就是,她爱钱啊,知道有钱到底有多好。 可以说她是爱钱如命。 毕竟贵的化疗药物和便宜的反应都不一样,那可是要命层面的不一样。 但是她直接跟钟离正真要钱,肯定就崩人设了,剧情里的端容公主爱惨了钟离正真,必然是不可能跟他讨债的。 啧。 甘琼英端起一杯酒,这席上的酒并不烈,还有不知道什么花的香味,想来是怕女眷们不胜酒力。 甘琼英闻了闻,一仰头喝了。 灯火煌煌,她半撑着手臂,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在旁人看来,便是情伤失意,郁郁难解。 距离甘琼英不远的几个氏族小姐,见状悄无声息交头接耳,议论甘琼英。 而坐在甘琼英身侧,只隔着一个桌案的女子,正是这本书的女主角,温雪玲。 她看向甘琼英一时间有种被惊艳的呆滞,主要是甘琼英今日盛装,一身暗红色锦袍,雪肤红唇,眉目邪飞,实在是娇媚过头。 端容公主的长相,并不是这个朝代推崇的美人,南召以端庄淡雅为美,以言行有度,温良恭俭为上佳。 女子最喜他人以莲荷秋菊,冬梅梨花等物比拟,大方清丽,宜室宜家。 氏族贵女们个个虽然也是花枝招展,却大多比的是装扮上的心机,例如那种看似朴素,实则走动起来流光溢彩的阑光流月锦,几乎人手一件。 并无人如端容公主这般,生得便是娇媚无边,装扮更如盛放牡丹,丝毫不知收敛内秀为何物。 这般模样,确实抓人眼球,但是男子大多并不会娶这般女子为妻。 若不是端容公主生在皇族,眼角眉梢皆肖似帝王,威严暗藏,她这般模样,还不知是谁掌中娇宠。 但美艳总是无可置疑的,因此场中除了看温雪玲的,就全都是流连在甘琼英身上的。 温雪玲也看甘琼英,她模样和甘琼英完全相反,正是最受追捧的淡雅出尘,眼角眉梢天真烂漫,正如河中白莲的化身。 她看甘琼英,是好奇,也是忌惮。 甘琼英多次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手段频出妄图迫害她,她身边侍婢皆是父亲的亲卫,身手绝顶,可偏偏不能以牙还牙,不敢动端容公主一根毫毛。 温雪玲曾传信回去诉苦,父亲也只叫她对端容多加隐忍,避之不见。 而温雪玲的好奇,却不是好奇端容,而是好奇她那般喜欢,求而不得的男子,到底有什么稀奇? 温雪玲乃是荆西王千娇百宠的手心明珠,难得没有养成骄纵性子,倒是自小性情温厚开朗俏皮。 她父亲请奏陛下为她赐婚,她奉旨来到殷都,正是为了寻觅如意郎君。 父亲说了,美人配英雄,她这样的女子,只有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能与之相配。 她来了皇城这么久,向她示好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温雪玲并无动心之人,也没见到哪个肖似父亲口中的能与她匹配的英雄。 她自小便锦衣玉食,追捧她的人太多了,那些金银玉器,堆积起来的千万般好,正是她唾手可得之物,她半点不稀罕。 她看了一眼端容,视线便更大胆一些,慢慢地挪到了首位上的男子身上。 见他直接拿起酒壶,仰头对着微张的口中倒酒,来不及吞咽的酒液,顺着他的下颚流入衣襟,温雪玲也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接着她的心疯狂跳动,因为那个金川质子,突然看向了她! 他目若翔鹰,一下便锐利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温雪玲霎时间有种自己化身猎物之感,被翱翔于天际的雄鹰以视线摄住了身体。 那双眼中深邃冷漠,朝着人看的时候,却莫名的犹如能穿透人的皮肉,只让人浑身滚烫,甚至感知到了疼痛。 温雪玲像只被雄鹰盯住的小兔,慌张收回了视线,呼吸急促,再不敢多朝着首位的人多看一眼,却能感觉到那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游走,她因此面色绯红,呼吸越加急切。 端着酒杯急促地喝了一口,却被呛到,婢女上前来给她顺后背喂水,她轻声开口抱怨:“酒太烈,咳咳……” 正关注她的那些氏族公子乃至席间的两位王爷,俱是看向了她,纷纷出言关心。 而钟离正真却把视线从温雪玲的身上挪开,看向了距离他不远处,一直在喝闷酒的端容公主。 奇怪。 她今日好生奇怪。 钟离正真微微眯眼,想到三九昨夜跑来找他求助,说端容公主竟然要强逼驸马合房,让他赶紧想个办法,立刻去救人。 钟离正真听了之后只觉得荒谬至极,且不说整个南召都知道端容对他痴心绝对,她后院的那群人,哪一个不是和他斗气接回公主府的? 面首?不过是想要他生气在意。 至于驸马……那张脸,她怎会喜欢? 但是三九急切之语,倒也不似作假,只是端容再怎么对钟离正真百般纠缠,乃至言听计从,却也是南召独一无二的公主。 她在自己的府中和自己的驸马合房,他一个金川质子又有什么办法? 直等到了第二日驸马还未曾出府,钟离正真便也有些急了。 驸马身份特殊,是为了助他才与端容成婚,为的不过是利用端容的身份行些便利。 他不能当真让驸马被辱。 这才有了今夜的惠水河宴。 只是……若是往常,莫说他专门请人给她送了请柬,即便是她自己蹭过来,总也是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找一切机会同他搭话,露出那等令他作呕的痴态。 可今日自从入席,她只有方才看了他一会儿,便一直在喝闷酒。 难道昨夜当真同驸马合房了? 不可能。 心悦一人疯魔如此,怎可能一朝一夕改变? 这一次怕是又是她吸引自己的花招。 钟离正真几度想要起身搭话,或者待她看过来,再摇摇举杯示意,至少吊住她的注意力,才好让驸马暂且脱身。 但是端容公主一直喝酒,一直喝酒,一个人喝了整整两壶。 终于有点醺醺然的意思了。 这酒度数也太低了,灌的她直想去方便。 不过她倒不是真的借酒浇愁,而是打算酒壮怂人胆,借着酒劲儿把剧情走了,顺便……和钟离正真要东西试试。 理由她都想好了,十分符合她为色犯浑的性子呢。 万一心口不疼,她就能一点点把那些好玩意都要回来。 嘿嘿嘿嘿嘿。 甘琼英喝完了之后,就撑着手臂假装睡觉,实际上是在等剧情。 反正她除了剧情之外什么都不会做的。 她对着宴饮实在是兴致缺缺,可是为了防止她自己真的趴桌子上睡过去,只好扫视宴席上的人。 她半醉半醒,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看过书,本不应该认识这世界的人,却能将差不多整个宴席上的人都认全。 例如正在同温雪玲献殷勤的年轻男子,正是当今圣上的七弟,康广王,这小屁玩意,才十四,毛长齐了吗?就惦记娶荆西王那老虎的女儿? 甘琼英轻笑一声,手指缓慢地在杯口摩挲。 “公主醉了吗?”低沉的声线在头顶响起,她慢慢抬起头,正对上钟离正真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 近距离看更好看。 甘琼英看的入迷,把他五官以高挺的鼻梁为界都分了区。 左侧一区是她送去的银子。 右侧二区是她送去的金子。 额头三区是她送去的珠宝。 下巴四区是她送去的帝王赏赐。 甘琼英动了动嘴唇,喉咙里面全都是还钱吧还钱吧还钱吧还钱吧…… 但是真正挤出来的只能是:“没……醉。” 我清楚地记得你欠我好多。 钟离正真微微勾了下唇,对着甘琼英低了下头,眼神之中桀骜冷漠,还带一点不屑。 他以为端容公主真的有点变化。 是他高估她了,她看他的眼神,不仅没有丝毫减退,甚至更加炙热。 钟离正真觉得事情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便收回了笑意和视线,漫不经心道:“那公主便继续,这梨花酿,并无后劲,不会头痛。” “来人,再为端容公主烫上一壶。” 说着他便迈步,目不斜视地离开了席间。 酒席到了最后,众人很多都离席去看歌舞表演,相熟的人也都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谈笑,女眷更是凑在一起,不断发出惊叹。 没人敢找甘琼英聊天,她也不想起身去外面看什么歌舞杂技。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钟离正真,直至目送他出了水榭,不见踪影为止。 满脑子都是他身上挂的那些首饰和珠宝,走动间叮叮当当…… 腰间那么大一块玉佩,怎么有点眼熟? 不会都是我的吧! 那么大很贵的! 还我啊—— 第16章 是认真的吗? 甘琼英是真的困了,她本来也是个月亮不睡我不睡的秃头小宝贝。 但是自从穿越后,在这个娱乐设施贫瘠的古代,晚上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她倒是有一后院的面首能玩,但是甘琼英步步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根本不敢搞娱乐。 也幸亏她穿越以来,借养伤的名头在府内窝了许久,算是慢慢地了解了这个朝代的一部分,还有旁敲侧击地知道了真正端容公主的为人。 否则一穿越就面临今天这种场面,那她就不是露出马脚了,那是露出蜈蚣脚,有几个露几个,一个也藏不住。 现在她虽然还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但好歹会演,加上端容公主本身便孤傲,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她照猫画虎倒也装了个十成十。 这会儿她兴味索然地看着不远处三五成群的女眷,其中被贵女们簇拥在中间的,正是荆西王的掌上明珠,雪娥郡主温雪玲。 都说灯下看人,人更美三分,女主角不愧是女主角,确实清纯美丽。 此刻她和身边的几个女子,频频侧头看向不远处的男子们。 惠水河畔的栏杆处,被男子们簇拥在中间的,正是今夜的宴会东道主,钟离正真。 男女主相隔不远,一起凭栏赏灯,灯下看舞,笑语欢声入耳,丝竹管乐入心。 这可真是……春天才过,这就擦出了热烈的爱情之火。 甘琼英隔这么远,都能看见他们两个眼睛快要缠绵成花船上随风舞动的彩绸了,恨不得长对方身上,就没老实过。 你是风儿我是沙,不迷死你算你瞎。 甘琼英只想回家睡觉,但是还有剧情没走,她回去怕今晚就心梗逝世。 于是她只好忍着牙酸,等啊等,等啊等。 终于! 在甘琼英没忍住,手肘撑在桌子上睡了一觉之后,宴席宾客散去了许多。 眼见着月上中天,甘琼英在一场逼真至极的大梦里醒过来生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梦见自己被钟离正真一脸冷酷地拖行在马后,梦见自己一直在哀求他什么,救救他? 他是谁? 剧情里被钟离正真拖行,是最后端容公主的结局,很惨,很大快人心。 但是端容公主都到那份上了,还想救人,救谁啊? 甘琼英醒了之后,赶紧在桌子上摸了一碗冷掉的汤喝了。 油腻的冷汤下肚,她确实精神了,但是有点想吐。 她甩了甩头,想要从那个梦境之中抽离出来,太真实了……肯定是她一直怕自己也像原书的端容公主那样凄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身边今天跟着来伺候的婢女是银月,见甘琼英恍然惊醒,立刻上前,虽然没来得及阻止她喝下冷汤,好歹给她端来了漱口水。 轻声提醒道:“公主,时辰不早了,该启程回去了。公主府的人已经来接了。” 甘琼英本来还在回忆那些可怕的,简直像是真实的梦境。 被银月一提醒,立刻醒神,悚然想起自己还有剧情没有走! 她猛地在桌边起身,朝着惠水河畔一看,果然见一切繁花热闹都已经落幕,灯火寥落,惠水河畔的栏杆边上,此时此刻,只站了一个人! 那便是钟离正真。 而整个宴席上,也只剩下了甘琼英一人。 甘琼英起身之后,钟离正真转头看她,阑珊的灯火中,甘琼英看到他似乎是笑了,但那笑意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去打听一下,女客走了多久了,尤其是雪娥郡主。”甘琼英压低声音迅速吩咐银月,银月便留下两位婢女,立刻快步离开去打听。 而甘琼英看着钟离正真,他面上挂着那种带着些许轻蔑骄矜的笑意,朝着她走过来。 站在她面前不远处,视线十分具有侵略性地在她身上流连了一圈,而后道:“公主醒了?” 他声音属于低沉好听的,之前甘琼英就有听过。 但是此刻他开口,声音轻飘飘的,一种不明的意味散在夜空之中,直让人后脊发冷。 她抬眼看了一眼钟离正真,伸手撑了下自己的头,身边的两个婢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住甘琼英。 甘琼英不着痕迹皱眉,小声道:“不小心睡着了,失礼。” 她的视线顺着钟离正真侵略性十足的俊脸下移,再度落在了他腰间的佩玉上。 她想起来了,这个确实是她的东西,皇帝赐给她的,她经常戴在身边的一块碧玉,价值何止千金? 甘琼英心里惋惜,但是今天看样子是要不成了,她还有剧情没有走,银月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女主角真跑了? 男女主角在这样的日子里面,不应该勾勾搭搭难舍难分吗? 甘琼英心中太着急,主要是怕剧情走不成,她的心口又开始疼了。 但是睡着了也不能怪她,谁让男女主眼看着眼睛都要粘在彼此身上了,竟然不找个地方去单独聊天。 要是找地方单独聊天,她冲上去把女主一推,不就行了! 甘琼英向来不肯内耗自己,看着钟离正真的眼神就带上了一点怨。 殊不知她酒意未散,粉面桃花,凤眸弧度勾人,含羞带怨地这么一眼瞪过来,饶是心有乾坤大业的钟离正真,也忍不住晃了晃神。 原本他就已经筹谋好了今日的一切,惠水河畔的客栈最好的河景房已提前订下,他打算今夜让端容尝一些甜头,好让她不再去纠缠驸马,更加对他死心塌地。 大丈夫成大事,必然要有所牺牲,他本来就十分不喜端容总是痴态毕露,女子本该矜持端庄,没有男子会喜欢轻浮妖艳的女子。 白日筹备宴饮之时,钟离正真还是满心厌恶。 但是入夜她姗姗来迟,来了之后又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今夜没有来他跟前碍眼,也没有寻那些女眷的不痛快,倒是让钟离正真减了几分厌烦。 而且他发现端容还学聪明了,知道总是缠上来他不吃那套,便以退为进,还知道饮酒装醉,硬是名正言顺地拖到了宴席最后…… 钟离正真看着她装出的睡眼惺忪,又见她带着些许难以启齿的怨瞪他,显然今夜是故意要留到此时,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好歹是公主,也到底是女子,再开口求欢,确实强人所难。 钟离正真眯了眯眼,又勾了勾唇,抬手正要撩了一下她鬓边碎发,这时候甘琼英听到脚步声,一回头,果然发现银月回来了。 甘琼英立刻转身去迎银月,侧头到银月嘴边,听她说雪娥郡主的车架,还停在街尾的拐角处,并未离开。 银月还说:“这附近不远处,也有雪娥郡主的人。” 银月顿了一下,大胆道:“公主,我瞧着雪娥郡主的人,是在监视公主的行踪。” 甘琼英一听,忍不住发笑,心石也立刻落下。 温雪玲哪里是监视她的行踪? 她是看自己的如意郎君怎么对待她这个纠缠者,所以不肯走罢了。 这样正好……她刚才还在想,要是温雪玲真的在她睡觉的时候跑了,她半夜三更闯进温雪玲的住卧房,把她拉出来推入荷花池,这段剧情的难度到底有多大。 甘琼英几步转回身,看了一眼钟离正真,不明白为什么一眨眼的工夫,他面色突然冷若冰霜。 她当然也没有看到他刚刚摸空了,尴尬落下,还在袖口之中死死扣自己的手。 “那个……”甘琼英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自己的鬓边。 钟离正真被忽视很不开心,他也是被甘琼英无意识的躲开之后,被这山风一吹,才发现自己竟被她蛊惑。 他今夜想要她得的甜头,自然并非是同她如何。 而是他得了一种药,服下之后能生出逼真至极的幻觉,他再稍加引导,让她误以为自己痴心得应,这样还能再拖住她一段时间。 不过钟离正真稍稍整理了下心思,便立刻关切道:“时间太晚了,公主不若就在惠水河畔的惠水客栈歇息吧。” 钟离正真说:“我已经命人为公主开好了上房。” 他说着,按照计划上前了一步。 他神情暧昧,眼神也不够清白,让甘琼英想不往那方面想,都很难。 但是甘琼英听到他说的话,又见她上前,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钟离正真:“……”她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第17章 驸马黏人得紧 甘琼英也不是个傻子,听到男主角竟然要跟她开房,只觉得世界都魔幻了。 女主角他妈的还在角落偷看,男主角要恶毒女配开房去,这世界疯了。 但是无论世界疯不疯,甘琼英对和男主角开房都没有兴趣。 再说她已经想起了男主角在剧情之中,对恶毒女配表现得暧昧的那段剧情了! 剧情后半段,男主角因为要搅乱南召的局势,必须要戕害死一位南召的老臣,而他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便要利用恶毒女配。 端容公主也不那么好利用,提出的要求是要和男主干那事儿,然后钟离正真就跟她“干”了! 当然是假的! 钟离正真给端容公主下药,致幻的,还成瘾,以至于端容后来疯疯癫癫,也让她彻底失了公主的体面。 但那是后来的剧情了,甘琼英不太明白,这剧情为什么提前了? 甘琼英表情几变,钟离正真的表情也因甘琼英躲避的半步而精彩纷呈。 两个人对着变了一会儿脸。 甘琼英不打算应付剧情之外的改变,直接无视钟离正真说的屁话。 大胆尝试地抬起手,指着钟离正真的腰间佩玉说:“这个是我的吧?” 钟离正真闻言垂头,片刻后又抬起头,轻笑了一声:“是。” 他今日为了迷惑端容公主,专门把她送的玩意让人找出了一个,戴在身上。 她发现了,一定开心死了。 甘琼英确实开心死了,开心到面色潮红,眼神发亮。 她开口了,但是心脏自噩梦惊醒后那丝丝拉拉的疼痛并没有加重,说明剧情之外,她能做一些额外的操作! 于是她在钟离正真故作温柔的笑意之中,指着他腰间的佩玉说:“实不相瞒,我家夫君极爱玉环,这些日子我在府中搜刮库房,委实找不到一块让他满意的。” 甘琼英满口胡编乱造,“他因此同我闹脾气,今夜还回了驸马府……” 甘琼英说:“三皇子殿下身为金川的皇子,必然是见多了奇珍异宝,对这等俗物不屑一顾。” “不若三皇子殿下将此物归还如何?” 钟离正真:“……”他慢慢捏起拳头,面皮因为震惊和恼怒而微微抽搐。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问:“公主说什么?” “我说你把玉环吊坠还我吧,我要拿去讨我家夫君欢心,” 甘琼英说完之后,按了按心口,很好,没痛! 快乐! 她不去看钟离正真的面色和恐怖眼神,给人的东西往回要,确实很没品。 但是那又怎么样? 她一个恶毒女配,哪来的思想品德? 于是她伸出纤纤玉手,手心向上,讨要玉环。 钟离正真几乎是抖着手把玉环解了下来,“啪”地朝着甘琼英的手心一拍! 声音满含嘲讽道:“想不到端容公主,竟是如此喜爱驸马。” 甘琼英感觉手心被砸得有点疼,但是想到这玉环的价值,疼算什么! 她合拢手心,塞进袖口,东西讨回来了,嬉皮笑脸对钟离正真道:“今夜宴饮十分尽兴,多些殿下款待。” 甘琼英说完对银月道:“走吧,回府。” 甘琼英一回头,钟离正真的表情剧变。 眼看着甘琼英作势真的要走,钟离正真简直想要拂袖而去。 他不得不承认,今晚他确实因为甘琼英的花招,被她吸引了很多的注意,但是他生来便是金川皇子,纵使被父皇不喜,却也从来无人胆敢怠慢。 他是自请来南召做质子,以此换取母妃能够在金川的后宫被优待。 钟离正真来南召的这一年,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般折面子了,没料到端容公主这个之前恨不能跪在他面前的女子,今天竟然一反常态。 但是即便是到了如今,钟离正真仍旧不觉得甘琼英是真的想走,真的舍得拒绝他。 他只当她是在拿乔,是在欲擒故纵。 若是放在平时,钟离正真断然不会再理会端容,但是今天不成,白日里,他已经同三九打包票,过了今夜,定将人从公主府那虎狼之窝给救出来…… 因此钟离正真只好阴着脸迈步追上甘琼英,伸手便要去拉她手腕。 甘琼英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足下生风一样跑了两步,对着虚空之中喊道:“拦住他!” 她的明卫还在不远处,影卫却随身而行。 果然话音一落,两个黑衣壮汉从天而降,两堵墙一般拦在了钟离正真的面前。 钟离正真都被气笑了。 是真的气笑了。 他来南召半年,便已经无人胆敢出言不逊,到如今连殷都那几个封了王的真皇子,也不敢对他这个质子如何。 南召朝堂局势混乱,摄政王与太后勾连,皇帝势弱,不过是个金尊玉像的傀儡,至于这个看似风头无两的端容公主…… 她不仅和皇帝一样,不是朝中势大的太后亲生,更只是惠承帝那早死的皇妹的孩子,若非惠成帝格外看重,破格封为公主,多加爱重,南召哪来的端容公主? 她哪里配得上端容二字! 哪怕是如今,也不过只有皇帝一人将她放在眼中。 若非钟离正真要成的大事,能借她身份之便,又怎会多看这样的女人一眼!又怎会让骊骅受她的气! 钟离正真面容冷肃,沉声开口,语带讽刺:“端容公主,难不成是要对我动手?” 谁料甘琼英踩着脚蹬上了马车,探出个头,手里紧紧捏着玉环道:“哎呀!误会误会!” 她并不知道钟离正真脑子里想什么家国大势,她生怕钟离正真还了玉环后反悔,听到他脚步追上来了,一着急可不就让人拦了么。 见钟离正真不追了,这才故作恼怒呵斥两个影卫:“还不退下!” 而后就借着要进不进的姿势,对钟离正真道:“很晚了,宴席已散,三皇子留步,不要再送了。” “至于住在惠水客栈还是免了,驸马黏人得紧,我若是夜里不回去,恐怕他睡不着。” 她也不再看钟离正真神色如何,钻进车里便道:“回程。” 第18章 这段剧情应当是过了! 钟离正真不能强留甘琼英,又被她的话气得不轻,待到甘琼英马车驶离,她朝着后面一勾手,他的两个属下立刻上前来。 “骊骅回了自己的府上吗?”钟离正真没把事情办妥,心情很暴躁。 两个属下其中的一个上前,脚步轻到几乎没有声音,显然是功夫好手。 他是钟离正真身边最趁手的属下,名唤宋词。 宋词低声道:“回殿下,已经回到了驸马府。” 钟离正真神色阴沉地看向甘琼英离开的方向,对宋词道:“端容行为有异,你亲自跟着,务必弄清她到底怎么回事。” “是!”宋词半张脸戴着面具,看不见模样,只是一双唇颜色寡淡,露出的头发皮肤也是一片惨白。 他很快飞身离开,竟然比甘琼英的那两个影卫看上去还要身姿轻灵。 而此刻心满意足要回了价值千金的挂坠的甘琼英,美滋滋地靠在马车里面,把玉环翻来覆去地看。 莹润清透,触手生温,确实是好东西。 不过她也没有忘了正事,为了让自己不遭罪,她今晚的剧情是一定要走的。 于是她问银月,“雪娥郡主的车驾呢?” “就在我们后面。”银月说,“远远跟着呢,意图不明,身边带着的侍从也仅有雪娥郡主贴身的一行。” “公主,”银月回想着甘琼英的过往行为,揣测她的意思道,“是否要把人截住,警告教训一番?” 甘琼英看着她的新“小狗腿子”笑了笑,故作神秘道:“光是言语训诫,她哪里能长记性,她心里不服的很呢。” “跟本公主抢男人,也要有命抢!” 甘琼英将端容公主的桀骜狂放学了个十成十,“今天我们玩一些刺激的吧。” 她说完,朝着银月勾了勾手指,让她侧身上前,故作神秘地对她交代了一些事情。 银月眼睛张大,似乎是不赞同,甘琼英却神色疯癫地摩挲着环玉吊坠道:“三皇子已然对我心软,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怀疑我是故意同温雪玲过不去。只管按我说的办!” 惠水河横贯殷都,环城而抱,甘琼英赴钟离正真的约,要过好几道桥。 有些是石桥,有些是木桥。 甘琼英来之前虽然心痛的劲还没过,但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出门,也实在是新鲜,从马车的车窗,透过软帘的缝隙,看了外面一路。 她记得有一架木桥,正处在要进主城区的地方,栏杆低矮,引惠水河到此,已经不能称之为河,只能算作水渠了。 因为考虑到城中百姓的安危,专门修窄了渠道,还垫了底。 只有齐腰深。 于是后面远远跟着的温雪玲车驾,很快发现端容公主的车驾越来越慢,甚至停下了。 侍从询问温雪玲:“郡主,端容公主停下了,我们是否要绕路?” 温雪玲咬了咬嘴唇,面色也不太好,想到方才她远远看到,一直对端容不假辞色的钟离正真,竟然对她表现出了亲密。 温雪玲心中十分看不上端容的狐媚做派,更觉得女子不该那般放浪形骸,她从来是避其锋芒,但不代表她堂堂荆西郡主,真的怕了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 父亲信中劝她避其锋芒,温雪玲向来是听的,但是今夜她想起那金川质子对端容的模样就心烦。 于是她道:“不用管,走我们的,她端容再怎么风光邪佞,难不成还能拦了我的车架,要了我的命去不成?” 于是温雪玲的车架慢慢地超过了甘琼英的车架,而后——在他们上了木桥之后,甘琼英的马匹突然惊了。 马车以一种失控之态,迅速朝着温雪玲的车架撞去。 “砰”一声巨响,温雪玲驾车的辕马也惊了。 河边栏杆年久失修,马车剧烈的冲撞之间,两匹辕马都惊恐瞪大鼻孔,然后一前一后拉着车跌进了河里。 “咚咚”接连的两声落水,惊扰了夜里的河中青蛙。 伴随着孤寡孤寡的叫声,两边人急切喊着救人的声音也随后响起。 甘琼英虽然准备好了,但是乍然入水,还是让她被激得不轻。 但是很快她就笑了起来,因为水很浅,两边带着的随从全都是高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生命危险。 连马都好好的,顶多喝了点水。 水线刚刚没过马车,除了有点冷,她心口丝丝拉拉的疼痛却消失了。 这段剧情应当是过了! 她真的好聪明啊! 这样一来,端容公主恶毒嫉妒,将雪娥郡主温雪玲推到水里的剧情——就变成了端容公主的车架受惊,不慎将雪娥郡主的车架带到了河里! 剧情虽然不能逃避,但却是能够改变的,有很多可操作空间! 她可以换一种方式“走剧情”,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像原著那样凄惨死去了! 第19章 到手的财神不能丢 甘琼英被人从马车中拉出来,马也已经从水中站起,她踩在车辕上,身边好几个人扶着,她却先看向了温雪玲的车驾。 她的车是被甘琼英的车架撞到而侧翻,温雪玲大抵是呛了水,被从车里拉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被活活吓得小脸煞白,吐了好几口水后,抹了脸一抬头,正对上甘琼英居高临下的视线。 甘琼英糊弄过了剧情,心口不疼,又泡了一下水,酒气尽散,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对着温雪玲笑了笑,照着剧情里面“端容公主”把温雪玲推水里的台词,不走心地说道:“就凭你,也想跟我争?” 原剧情里,端容说这几个字时相当的阴沉恶毒,让人听了之后犹如脊骨有蛇虫在爬。 但是甘琼英此刻说出口,声音甚至带着些许笑意。 可恰恰是这浑不在意又高高在上的松弛姿态,把温雪玲刺激得后脊一寒,湿透的薄裙被夜风一吹,她直接发疯了。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温雪玲张了张嘴,又呸了一口,满嘴的河中脏水,有股子难言的水草腥味。 她到底也是被娇养长大,虽然外人都传她性情极好,有大家风范,模样更是南召最推崇的素雅清丽。 可在这月黑风高的“杀人夜”,温雪玲也顾不得什么涵养仪态,伸手指着甘琼英,被侍从们扶上她的马车车辕后,跳脚对甘琼英道:“你是故意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甘琼英挑了下眉,心说小白花女主你是不是崩人设了? 甘琼英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有种非常神奇的特质,那就是任何人在她的面前,都很难藏住真面目。 驸马骊骅如此,温雪玲也是如此。 不过甘琼英并没有兴趣和女主角继续刚下去,走完剧情说完台词,她的态度便立刻转变。 指挥着自己的人牵着马车从河道的斜坡爬上岸,甚至还指挥温雪玲的马车跟在她的马车后面。 温雪玲忍不住又道:“你分明是想要杀我,少在这里假慈悲,你就是个疯子!” 她素白的小脸气得通红,因为今夜她是真的感觉到了生命受到了威胁,因此认定甘琼英是想要杀她。 之前甘琼英也用过各种恶毒手段,但是温雪玲身为荆西郡主,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十次有八次都能让甘琼英偷鸡不成蚀把米。 剩下那两次也是她将计就计装可怜。 一个被荆西王那样“占山为虎,画地为王”的人养大的掌中明珠,还真能是个娇娇弱弱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吗? 但是一直占上风的她,从没有像今夜一样感觉到端容公主的威胁,因为这个疯女人,竟然为了杀她,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做饵! 于是这本书从头到尾都没有暴露过的小白花面具后的本相,被甘琼英一场车祸给撞掉了伪装。 温雪玲身边的侍从们拉都拉不住,她一直在跳着脚骂甘琼英。 等两辆马车都上了岸,甘琼英更是面皮一变,不承认刚才在水里说过威胁的话。 只说:“雪娥郡主息怒,本宫也没有料到马匹受惊,累得雪娥郡主受惊,改日定让人登门致歉。” “来人,给郡主拿件披风来,夜里风凉,落水后失温,容易风寒啊。” 甘琼英事先让人把随身携带的,一些不能湿水的东西都提前放在桥上,这会儿可不是换了干爽的衣物,啥事没有么。 而且她今夜既要回了一个价值千金的玉环,又试探了剧情能糊弄,整个人由内而外都得到了升华,因此对着女主角温雪玲的态度就格外的好。 但是这种好,看在温雪玲的眼中,便是端容公主不仅失心疯,还变脸如翻书,厚颜无耻不承认自己做下的恶事,只一口咬定方才撞车是意外! “若当真是意外,不知端容公主哪里能提前备下这些干爽衣物!” 温雪玲整个人像个应激的小白兔,红着一双眼珠子,拒绝甘琼英的披风,一把扔在地上,质问甘琼英。 甘琼英:“……本宫放才停在桥上,正在发作本宫的婢女,斥她不懂事,竟给本宫拿了如此素的披风来,便将衣物一股脑都掀翻在桥上了。” 甘琼英把谎话说得如同真事,摇头晃脑道:“谁知道……哎,把马惊着了,牵累雪娥郡主了。” 温雪玲被气笑了,这种荒谬的说法,鬼才信! 但是她若当真咬定此事不放,又找不到其他的有力理由,毕竟这一次端容公主学聪明了,也不要命了,自己竟也跟着一起坠河。 温雪玲没法像从前多次一样,让端容自食恶果。 她气得胸脯急促上下,被冷水浸泡后都没觉得冷,又委屈又害怕,但是仍不甘示弱地瞪着甘琼英,期盼她再失态,或者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好被她抓住把柄。 怎奈何此时的端容,已经在悄无声息之下,变成了钮祜禄端容。 她的主旨是剧情能不走就不走,不得不走糊弄着走,除此之外,一切节外生出的枝杈,全部砍断。 她之前还因为要走剧情,无奈把温雪玲弄沟里有些愧意,这才给她也准备了一件披风。 见她不领情,也就算了。 于是她收起自己的善意,面色一沉,便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端容公主。 她回手,扶住身边银月的手腕,伸手抚了下鬓边,数了下掉水里没有少的金簪,这才懒洋洋地说:“既然雪娥郡主无恙,那便回吧。” 她上了湿漉的马车,很快扬长而去,徒留被气到变形的温雪玲,在原地直蹦。 而甘琼英一走,被钟离正真派来,监视甘琼英的那个属下宋词,并没有再跟着公主车驾,而是回去向钟离正真复命,说的便是方才在端容公主和雪娥郡主之间的“意外”。 钟离正真正要歇下,听了宋词的话,沉吟片刻,轻嗤一声。 而后面上先前的担忧尽数消散,道:“我当她真的转性,还以为以后会很难办,结果她只是学聪明了,竟也学会了欲擒故纵。” “对雪娥郡主戕害多次未曾得手,这一次竟是不惜连自己也搭进去……” 钟离正真眉目桀骜,满意端容的做法,笃定她还是爱惨了自己,毕竟她站在车辕上说的那句话,也被宋词一字不落地转述了。 因此钟离正真要宋词明日去派人去回复三九,说他们担忧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而后心满意足地睡下。 殊不知钟离正真自信满满,自觉已经把甘琼英这个变数拿捏在手。 但是甘琼英坐上马车才没走出多远,就已经拐离了回公主府的路线,直奔驸马骊骅的驸马府。 因为她听府内传回来的报告,才得知驸马竟然这个时辰还未回公主府。 南召殷都夜不宵禁,但是折腾到这个时间已过三更,驸马还不回家,肯定是跟她耍小脾气,不肯回去了。 那可不行。 到手的财神不能丢。 而且今夜测试后的结果证明,甘琼英急需一个完美的“借口”,来助她躲避扭曲接下来的一系列剧情。 同时也能借由这些办法,设法扭转她和骊骅之间的凄惨结局。 于是四更天,公主车驾自成婚以来第一次抵达驸马府。 驸马内院侍婢被闹了个措手不及鸡飞狗跳,又不能撵走,又不敢怠慢,片刻后整个沉寂的驸马府灯火通明。 第20章 驸马的真面目 没人敢拦着甘琼英,她本来身上就湿透了,换了干爽的衣服后,头发也是湿的,马车也是湿的,回程的一路上,她都快冻透了。 来找骊骅不仅仅是不能让他躲自己,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驸马的府邸当初并非是皇帝赏赐,也并没有写明是驸马府,且这所别院居于市井之中,比回去行宫改建的公主府,要近多了。 甘琼英直接被侍婢们扶着进入了主院,然后径直开门便进屋。 骊骅门外守着的正是甜角和三九他们,见到甘琼英,这俩人面色俱是精彩纷呈,不过他们到底是忠于主人的,宁愿冒着触怒端容公主的风险,也拦在了门口。 只可惜整个驸马府堪称人丁寥落,莫说比拟公主府四千余家仆侍卫的铺张规格,即便是与这城中富户相比,也多有寒酸之处。 一路行来几处偏院俱是年久失修,虽然整体布置还算雅致,可廊下连个过夜的的灯笼都没有点,实在是俭朴过头。 甘琼英心中感叹,财神爷节约的习惯,这一点她需要学习。 银月和另外几个侍婢全都跟着她身边上前,反客为主地替她打开了房门不说,还一屁股把年纪小,还不知人间险恶的甜角,给拱出了几步之外。 “大公子已经歇息,公主,您……”甜角话说了一半,后半部分就噎回了嗓子,因为凭空而落的影卫,已经把刀架到了拦路的三九和一个侍从的脖子上。 雪亮的刀锋不仅象征着端容公主不可侵犯的身份,还有皇权富贵,天家不容忤逆的威仪。 甜角见势不妙,立刻要提音儿提醒里面的大公子。 但是银月玲珑心肝,一把就捂住了甜角的小嘴,交给其他人拖走了。 于是甘琼英像个入户进村的土匪,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骊骅的寝室。 她也是急着洗漱暖身子,也不是明火执仗来打杀谁的,虽然对于自己的属下们一副要杀人放火的势头很无奈,但也没管,对银月说了一声:“快备水沐浴。” 便迈步进了屋子。 甘琼英实在是冷,快步嗖嗖进了内室,绕过屏风打算先扯被子捂身上暖暖,结果便见床上床幔严严实实,里面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甘琼英今晚心里很高兴的,不打算去计较她的好驸马不听话,赖在驸马府不肯搬家的事。 她讨好地撩开幔帐,已经做好打算无论对上财神爷什么面色,都是安抚为主,哄劝为上。 结果床幔刚撩开一道缝隙,她没能如预想那样对上骊骅半夜被惊动,又惊又怒的眼神,而是看到了一个安然睡觉的人。 他睡觉的姿势非常规矩,双臂老老实实压着被子,仰面朝上,长发凌乱地铺满了头顶的枕头。 甘琼英嘴角温和的笑意还在,却在看清了那沉睡的脸之后,结结实实地僵在了那里。 紧接着甘琼英撩动床幔的手指剧烈一抖,床幔脱离手指掉落,她则是傻在帐外,非常艰难地,缓慢地,一点点地,像雨水泽润干涸的土地一样,吞咽了一下口水。 一双凤眸瞪成了圆形,还保持着撩动床幔的姿势,屏息了足有几息,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呼吸! 接下来她憋着这口气,做了一个自己都认为不可思议的举动,她转身就跑,朝着门口跑,提着裙子蹑手蹑脚,活像是她进的不是自家驸马的卧房,而是哪个野汉子的屋子。 等到她跑到门口,正巧这时候外面的甜角的嘴解放了片刻,扯着嗓子喊道:“奴婢见过公主!” 而银月也恰巧此时带着一众侍婢鱼贯而出,端着洗漱沐浴的热水和器具。 一开门,险些撞上提着裙子缩着肩膀的甘琼英。 甘琼英第一反应是捂住银月张开的嘴,而后用很小的声音呵斥道:“不要出声,驸马在休息!” 几个侍婢顿时身姿都放轻了,端着东西站在门口等待指示。 甘琼英心思百转,想到床上的那张脸,心里扑腾扑腾地,好似有几个国家级运动员在连续表演十米花样跳水。 她想着吩咐人准备一间其他的屋子,不再搅扰骊骅,但是偏巧她要开口吩咐,床幔里面传来了声音。 “谁!” 骊骅舌头受伤,这一声呵斥是堵在喉咙里面的,不好听,但很凶。 甘琼英眨眼之间思绪百折千回,而后转身开口道:“醒了?怎得今夜没有回家?答应我的事情怎么能不作数?” 甘琼英故意将脚步放得很大声,语调却带娇嗔,边朝着床边走边说:“夫君,我来接你回家啊。” 床幔之中的骊骅,听到甘琼英的声音人都傻了一瞬。 但是他迅速伸手摸了一下脸,而后慌张地翻动床头小柜子,将一块人皮状的柔软肤色东西扯出来,但是朝着脸上忙活也来不及了。 他听到甘琼英靠近的脚步声,慌张喊道:“别过来!” 正在休养的舌头因为主人的紧张,才长好一点的伤口,因为这一声破音的急切叫喊撕裂,他的唇边涌出一点铁锈味儿的血丝。 但是他顾不得,生怕甘琼英不管不顾地走过撩开床幔。 他这么短的时间,没有办法将面具戴回去,只好扯过被子捂住了头。 而他即便是隔着被子,也能感觉到,端容公主已经站在了他的床边上。 郦骅吓得浑身都在打颤。 他是在害怕,这是一种浸透到骨子里的畏惧,他不敢让旁人看到他的脸。 上一次如此害怕,还是在他的父亲发现他竟然还活着的时候。 骊骅整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出了一层冷汗,无比后悔今夜他不该不回去,也不该突发奇想,将人皮面具摘了下来。 他害怕自己的脸,更害怕自己的脸给他带来的灭顶之灾。 “别……”他口腔开始大量分泌血水,呛得他要说不出话。 加上舌头受伤,他含含糊糊,根本说不清楚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别……” 也不知道他希望谁别做什么。 骊骅躲在被子里,堂堂男儿,竟然不受控制地在被子里流下泪来。 他到最后一个“别”也说不出了,因为没有用的。 无论当年他祈求母亲别伤他,还是后来祈求父亲别杀他,亦或者他说了自己不愿卷入南召与金川的纷争,只想做一个山野闲人,贩夫走卒。 全都没有用。 没有用! 没人会在乎他的想法,没人管他愿意不愿意。 骊骅抱着被子,几乎哽咽出声。 他只想活下去,只想远离这一切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一辈子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可……可为什么就这么难? 他听到了甘琼英撩开了床幔。 明明是那么细微的声音,他却听得那么清楚,好似当初母亲朝他投来的怜悯之中却带着决绝的眼神,好似父亲的亲卫朝着他挥下的锋利刀刃。 骊骅在这瞬间突然不抖了,也不动了。 他像一个死物,仿佛眨眼之间被抽离了所有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又会走向只属于他的万劫不复。 他除了承受,除了等着,还能做什么呢? 甘琼英心情也很忐忑,掀开了床幔之后,她是希望骊骅能在这短时间恢复原样的。 她虽然震惊地要死了,脑中怎么翻找剧情也没有这种事实,但是她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她完全不好奇,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这个在剧情之中,早早被端容公主害死的驸马究竟长什么模样。 哪怕她早就发现,他的脸有问题,早就发现他的表情传递不畅,耳朵红得要死,面颊却纹丝不动。 她从没有想过去探究,尤其是这是骊骅竭力掩盖的秘密。 她自己就一堆秘密,已经够麻烦了,一点也不想知道别人的! 今天撞破骊骅的真面目,纯属巧合! 但是甘琼英也是确确实实没有想到…… 端容公主的驸马,竟然同金川质子钟离正真,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第21章 双生子! 亲兄弟即便是再像,也不可能像到如此程度。 甘琼英站在床边上,看着躲在被子里的骊骅,脑中电光石火噼里啪啦,有了一个十分荒谬却又合理的猜测,那就是驸马骊骅,不仅仅是剧情里男主角的亲哥哥。 他同男主角钟离正真,怕是双生子…… 双生子! 嘶。 甘琼英默默倒抽一口气,仿佛瞬间揭开了脑中一直难解的谜团,也就是剧情之中,根本没有详细描述的部分。 为什么骊骅身为男主角的亲哥哥,却流落民间隐姓埋名。 为什么是堂堂金川皇子的亲哥哥,如今已然找到,却不曾被金川的皇室认回。 甘琼英越是细想,便越觉得齿冷。 因为他们是双生子,而她看过的所有电视剧小说,乃至历史,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现代人得了双胞胎喜笑颜开,古人却视双生子为不祥。 尤其是皇族,设想一下,皇权不可侵犯,若是有一人为帝,怎能容忍有他人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 即便是皇帝能容,又有谁能保证臣子不怀狼子野心,不妄图拥护双生子的另一人,妄图取而代之? 因此双生子,注定是要死一个的。 甘琼英想到了骊骅微跛的左腿。 最开 身有残疾者不得为帝……骊骅显然是被放弃的,应该在一出生便悄无声息死去的。 甘琼英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她想到了他身为商人,却做了跋扈在外的端容公主的驸马,再联想到剧情之中,钟离正真最终夺了南召江山……那么骊骅怕正是钟离正真埋在皇室的一步棋。 出生就被舍弃的,患有残疾的皇子,又要被钟离正真利用到死吗? 他想利用的怕不止是驸马的身份,恐怕还有他富甲天下取之不竭的钱财。 稍稍回想剧情,便知道这步棋埋得有多么成功,剧情之中的端容,因求而不得,为了博得钟离正真的喜爱,无所不用其极。 不知道为钟离正真行了多少便利。 而驸马这一身份看似无用,只会被端容公主折辱打骂,但南召驸马的名头在殷都皇城或许是笑柄,用处并不大,但出了皇城行事走商,勾连地方官,只要是带上皇亲国戚的名号,自然是无往不利。 甘琼英想到这些,眉头紧皱,她并不擅长谋略,从穿越一月以来都很难有实感。 她只想保下命来,更想在这个世界过得好。她对来之不易的生命非常珍惜。 但她今日撞破驸马的真面目,只是稍稍深想,便已经体会到了彻骨恶意。 如今她身为端容,她便也难以自控地开始恼恨起了窃国之贼。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南召当真灭国,她这亡国公主,落得被马匹拖死的下场,恐怕也无关爱恨情仇。 甘琼英想到此,面上的所有暖色已然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已然同真正的端容公主无甚差别,一样的眉目阴鸷,一样的神情漠然。 她看着不敢暴露出真实样貌的,躲在被子里面发抖的驸马。 这一次她是真的有种想要上前,一把将他的被子扯下来,然后就此揭穿他与钟离正真阴谋的冲动。 只是甘琼英毕竟不是真的端容公主,她因为能够抽离这个世界的剧情,以一个上帝视角来看待这件事,所以她冷静的速度堪称惊人。 她想到剧情之中骊骅被折辱致死的结局,想到他因身有残疾,哪怕在双生子之间是他先生,却被亲生父母狠心抛弃,找到后更是利用到了极致,他是自愿的吗? 他此刻的颤抖,是怕自己的真面目被揭穿,坏了他们窃国的大计,还是在怕别的? 一个本该玉贵金尊的皇子,被亲生父母抛弃,不得不戴上面具,隐姓埋名,同一个不仅不爱他,甚至羞辱厌恶他的敌国公主成婚,岂不是被毁了一生? 甘琼英站在床边想了许久,若易地而处,她不仅不会愿意配合,甚至会憎恨。 他恨吗? 无论如何,她不能在今夜揭穿什么。 即便是揭穿了驸马同金川质子生的一模一样,那又能如何?到最后被舍弃的棋子依旧会是骊骅。 甚至他们还能找到“巧合”来解释,毕竟从未听说过,金川皇室生出过双生子。 屋子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被子因为抖动簌簌发出的声响,一群没能得到吩咐的侍婢,全都垂眸站在门口,不敢进也不敢出。 甘琼英慢慢半跪在床上,她俯身上前,没有拉下骊骅盖在脸上的被子,只是倾身,把他和被子一起轻轻拥住。 她已经收敛起一脑门的乱麻,抱着骊骅说:“漏夜前来,吓着你了吧?” “我喝醉了,你别怕嘛……”甘琼英确实面上还有未散的潮红,装作醉酒更是绝佳。 “我……我今日掉水里了。” “公主府太远了,太冷了,听说你没回家,才来这里的。” 甘琼英隔着被子,将骊骅抱紧一些说,“我洗个澡,就睡了……不恼你不回家的事情,好不好?” “你不想见我,那就蒙着,”甘琼英哄孩子一样,隔着被子拍骊骅的后背,眼中却没有几分温度。 “明日我们再见。” 甘琼英说:“明日我们一起回家。” 而骊骅则是从被抱住的那一刻,便已经如同化石,再没有动了。 他在被子里蜷缩,捧着自己的脸,他嘴角溢血,泪流满面。 指甲几乎要陷入自己的皮肤,恨不得将他这张血肉生的脸,生生撕扯下来。 他这一生的不幸和灾难,都是源于这张脸。 他从前还会恨自己的父母兄弟,现在却只会恨自己。 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无法摆脱这一切,甚至没有能力救下将他偷偷捡回去养大的嬷嬷。 他这一张脸,第一次暴露人前,是生下来的时候,那是他被放弃,被“摔死”的一天。 第二次暴露人前,是他十七岁贪玩上街面具掉落,被父亲的亲卫发现抓到宫中,被关押在充斥着血腥的阴暗牢房,生死一线。 后来因为他擅长经营,有被利用的价值,所以才活下来了。 自那之后,他日夜戴着面具,从不敢将自己暴露分毫,若是今夜再度暴露……他定然是活不成了。 但是他欲盖弥彰的遮挡,并没有被残忍地撕扯下来。 没有恶语相向,没有厌恶的视线,没有恨不得他死去的惊怒。 他被轻柔地拥抱住,透过被子传过来的,都是他此生从未听过的软语温言。 她说不想见,就蒙着,明日再见。 她说别怕,她只是喝醉了。 她说不恼他的忤逆,只是来接他回家。 骊骅咬住发疼的舌尖,嘴角溢血的疼痛也止不住他停不下来的眼泪。 可他没有家啊。 将他偷偷养大的嬷嬷死了。 他没有家。 甘琼英很快真的去洗漱,给了骊骅伪装的时间。 她泡在浴桶里面,哪怕不想去想,也还是忍不住。 她现在必须弄清楚两件事。 骊骅到底是不是自愿为钟离正真提供帮助。 以及她这一场荒谬的赐婚,到底是皇帝真的恼了她,纯粹为了羞辱她,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甘琼英更趋向是皇帝别有用意,否则公主的驸马,无论怎么选,多少有心之人的促成,也绝轮不到一个商人。 而皇帝若当真恼恨她至深,不惜以终生大事羞辱她,那频频送来的礼物,那些被她送给钟离正真的价值连城的赏赐,又都是为何。 这根本说不通。 甘琼英洗了很久,洗完之后天都快亮了。 她想事情想得脑子都要炸了,想要马上回府,让人传话进宫,她要面圣。 她甚至开始怀疑,昨晚上钟离正真突然对她示好,还不惜把后面才肯对她用的致幻药物提前使用,是不是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但是诸多种种,显然都不是一时片刻能想得通的。 甘琼英洗好了澡出来,以为她给了机会,骊骅肯定跑了。 至少也去把面具重新戴上了。 但是她竟然发现骊骅没跑,而且还卷着被子去床里面躺下了。 被子盖到头顶,显然是根本没有去戴面具,还知道把脸遮住,他长发露出来一些,乱糟糟的。 听呼吸节奏,他竟然睡着了,还给自己留了一半的位置。 甘琼英看着他,脑子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暂时散了。 她竟然有点想笑。 她真是草木皆兵了。 虽然和骊骅相处不多,但是骊骅确实和钟离正真的手段果决能屈能伸不同。 人人都说成大事者不不拘小节,钟离正真都能耐着性子哄骗她开房,之前骊骅误会她要合房,还摸出一把小刀威胁她,小刀被抢后就咬舌自尽。 他这样的心性,那样清澈且愚蠢的眼睛。 怎么可能自愿做棋子? 她刚才隔着被子还听到他抽噎着,谁家棋子还哭鼻子啊。 甘琼英坐在床边无声笑了一会儿,然后把婢女遣出去,爬上床闭眼睡觉了。 甘琼英折腾了一整夜,脑细胞又消耗太多,很快睡着了。 她不知道骊骅其实没有睡,故意放匀呼吸,躺在被子里面等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他会等来甘琼英发现他的秘密。 他有种自暴自弃的决绝,但是他心里又有藏不住压不下去的期待。 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她会顾忌他的意愿,不来掀开他的被子,不恼他骗她不回公主府的事情,只是来接他……回家吗? 没有人能明白,为什么骊骅被羞辱打骂多次,却会在这样的一个夜里,犯贱地对一个施暴者产生期待。 或许是因为“家”这个字,于他而言,从来都是望尘莫及的美梦。 或许骊骅只是被那些软语温言蒙骗住了,像鬼迷心窍。 又或许……是一条从出生起便被舍弃打骂颠沛流离的狗,甚至不需要一根骨头,只要勾勾手指,就会跟人走。 他等了好久。 听到了甘琼英上床。 听到她呼吸逐渐平稳。 然后在她睡着后不知道多久,天色大亮时,他等到了一条像拥抱一样,放在他腰上的手臂。 骊骅在这一瞬间,甚至想嚎啕大哭。 第22章 驸马竟然关心她? 甘琼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宿醉又多思,再加上昨晚她做梦逃命,从头逃到尾,这一觉睡得反倒是很累。 梦里她觉得有人在等着她,她抱着个装着金银细软的小包袱,在一个乡间小路上提裙狂奔,后头有一大群马在追她,好多看不清脸的人,在逐渐逼近。 场景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甘琼英醒过来的时候,连小腿都是酸疼的。 她像是在被窝里蹬了好几个小时的空中自行车。 抖着腿站在地上喊人进来伺候,很快银月和满月一起进来了。 满月看到甘琼英立刻跪地见礼,还带着哭腔说:“昨夜听闻公主车驾坠河,奴婢听了快吓死了,公主……” “行了,什么河,就一道水沟,无碍的。别哭了,本宫心烦。” 甘琼英确实是心烦,因为她总觉得她的梦境都很奇怪,之前醉酒在钟离正真的宴会上睡着,她梦见自己在马后被拖行,本来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是被原剧情中自己这个端容公主的结尾给吓着了。 但昨晚上做的那个梦,和在宴会上的那个梦之间,似乎有什么关联。 因为她被拖在马后跑的,和她拿着包袱逃命的,是一条路。 甘琼英皱眉按揉眉心。 满月见状立刻噤声,甘琼英示意她起身,银月顺手拉了她一把,显然她因为之前的“领罚”行动还有些不便。 但她很快上前,伸手开始给甘琼英按揉,她的手法显然很好,甘琼英放下手交给她,舒服地哼了一声。 她身边的婢女,不得不说满月是最尽心的一个,此刻这小丫头的圆脸蛋紧皱一起,满脸泪痕都藏不住她的担心,显然听到她昨晚上坠河连伤也顾不得养,直接跑来了。 甘琼英头疼稍好些,就拉下了满月的手。 人心非草木,真情实意的关心,总是能让人动容。 因此哪怕是不符合人设,甘琼英也拉住了满月的手,绷着脸低低地说了一句:“还是你按揉的最舒服……” 接着她为了找补,又别扭地说了一句:“身体养好了,就回我身边伺候,又不用你做什么重活。” “哎!” 满月应的很大声,连谢恩都忘了,拉着甘琼英的手的瞬间,眼泪唰地落下。 甘琼英只是为了不让她寒心,但真的端容公主绝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不会和一个丫鬟执手相看泪眼。 于是她嗤了一声道:“一边哭去,驸马呢?” “回公主,一个时辰前出门了,说是去巡视店铺,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甘琼英闻言点头,想到昨晚上骊骅面具没戴的事,又问了一句,“他看起来有什么异样吗?” 银月边伺候着甘琼英洗漱,边说:“回公主,奴婢并未发现驸马有何不同。” 她顿了顿又说:“驸马用膳的时候奴婢瞧着眼睛似乎有点红,许是昨夜没有睡好。” 甘琼英正用毛刷清洁牙齿,又用盐水漱口,而后轻嗤一声。 确实没睡好,但是他眼睛红,怕是哭鼻子哭的。 洗漱好后,甘琼英出门一看,豁,天色将晚,即将日落西山。 她吃了一顿早中晚合并的饭,不得不说,驸马府确实太简朴了。 和公主府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通常来说,甘琼英每一顿,哪怕是早饭,也要十好几种供她选择,色香味俱全,据说厨子都来自宫廷御膳房里,是皇帝专门给她拨出来的。 因此面前这四个小菜一碗米饭的规格,就让甘琼英坐在桌子边上,好生感慨了一番。 “公主,若不然启程回公主府吧。”满月心有不满,瞪了一眼将饭菜张罗端上来的甜角,心中觉得驸马府上的人真是不识好歹,不讨喜。 竟然拿这等粗陋的饭菜,简直羞辱人。 但是满月也摸不准现在甘琼英对驸马的态度,所以她没敢明说回去公主府吃,而是阴阳怪气道:“也不知这驸马府内,是否是蓄意如此,要显得格外清贫,是指望陛下给驸马颁发个两袖清风的牌匾吗?” “那还不如等着贞洁牌坊比较合适呢!” 满月说的,自然是她知道驸马没跟甘琼英真的合房,行夫妻之实。在明嘲暗讽驸马装贞洁烈女。 甘琼英刚吃了一口菜,差点喷出来。 论嘴炮,满月就没有输过,每次阴阳都能让甘琼英觉得,说不定哪天,她一张嘴能吐出个太极八卦盘来。 骊骅身边的甜角气得小脸发紫,还不敢还嘴,更不知道怎么还。 只能上前屈膝,低低辩解一句,“驸马每日吃的也是这些……”倒是礼数周全。 当然骊骅身边的人礼数周全,并不是喜欢甘琼英,是怕死,也怕给驸马惹麻烦。 毕竟之前端容公主苛待驸马,可是不争的事实。 甘琼英抬手,示意两个人都闭嘴。 她不是介意菜色简单,她只是发现……由奢入俭难这句话真的太真实了。 从前一包方便面她也会觉得美味,如今骄奢淫逸了一阵子,现在四菜一汤也没有食欲了。 好在她很快调整心态,慢慢吃着。 侍婢们也都偃旗息鼓,各自站到旁边等待。 甘琼英吃到差不多的时候,骊骅回来了。 因为是盛夏,白日里房门和窗户都敞着,甘琼英一眼便看到了进入院子的骊骅。 两个人昨晚上的事情,确实有些兵荒马乱,但此刻一照面,面上却都八风不动。 甘琼英对骊骅还有怀疑,还打算试探,但是她不打算让骊骅知道她发现了他真面目的事,只装着昨晚上是真的吃醉酒了。 而骊骅清醒了之后,只觉得昨晚上的心态和行为都羞耻卑贱至极,在端容公主的身上贪恋温暖,无异于饮鸩止渴,他半点不愿回忆。 两个人一对视,气氛有点尴尬。 好在端着一盅姜汤的三九很快进门,朝着甘琼英手边一放,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还算恭敬道:“公主,这是大……驸马专程命厨房煮的姜汤,为公主驱寒。” 正单手撩衣袍进门的骊骅:“……”他回来的不是时候。 姜汤是他起床时,想到甘琼英说她昨夜醉酒坠河,脑子不清醒的状态下才吩咐的。 出去转了一圈,他已经清醒了,但现在也不好让人撤下去。 甘琼英闻言却是惊讶地挑了下眉,是真的震惊了。 这可真是见了鬼。 驸马竟然关心她? 第23章 夫君好生体贴啊 骊骅这人…… 甘琼英真的不知如何形容。 好在她正愁怎么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僵局,闻言笑了起来,一脸甜蜜地看向骊骅:“夫君好生体贴啊。” 甘琼英的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里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俱是一僵。 她的人是因为没见过她这般情态。 骊骅的人则是被她的表现搞得一身恶寒。 而骊骅本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状况。 他本就身有残缺,闻言脚下未控制好准头和步子间隙,一个踉跄进了门,正站到了桌边。 像个愣头青。 甘琼英轻笑出声。 骊骅登时血液上头,耳朵霎时间就红了,他第一反应,是她在嘲笑他腿瘸。 但是当他对上甘琼英的眼睛,试图找出旁人用往常一样鄙夷和羞辱眼神的时候,却只看到了她的揶揄,甚至还有他不敢深想的温柔。 “我听说你去巡视店铺,在外面吃过没有?” 骊骅耳朵更红,脖子都蔓延开了一些红潮。 他先点头,而后又摇头,之后又点头。 甘琼英:“哈哈哈哈……” 骊骅:“……”他动了动嘴唇,昨夜舌头伤口撕裂,大夫说再不好好养,容易变成口吃,他不能为自己辩解。 整个人红到要爆炸。 好在甘琼英笑得很短,便收了笑,她看着骊骅说:“没吃也先别吃了,驸马府上的吃食真的难吃。” 骊骅没发表什么看法,垂头坐到桌边。 甘琼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温顺来。 这可是奇了。 在公主府的时候,他还当真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怎的一夜之间,就好似那几根扎人的粗毛,都没了? 她试探道:“东西收拾了吗?今日跟我回去吧?” 骊骅双手自然垂落在膝上,闻言慢慢抬头看向了甘琼英。 甘琼英见他眼中果真抗拒不太明显,心中不由得高兴,听话一点好,她的事够多了,骊骅要是听话,能省不少心。 于是她无比温和地笑了下,说:“夫君,跟我回去吧,公主府里面厨子是御厨,补身体的药物也多,府医也是太医院退下来的,床也更软一些,便于你养身体。” “你体弱,要精心调理才好。” 骊骅看着她,双眸恨不能透过她的皮囊,看清她的灵魂。 人为何能够一夜之间,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难道仅仅因为他这一双肖似钟离正真的眼睛? 甘琼英见他没反驳的意思,侧身对满月他们道:“去吧,协助驸马府的人,将驸马平日常用的东西收拾了,全都带上。” 满月领命立刻去办,但是骊骅身边的甜角和三九却眉毛都要飞天上去,眼睛要粘骊骅身上。 他们都在等着骊骅表态。 公主府在他们看来,那就是虎穴狼窝,大公子生性纯良无害,正如肉兔,进去了那是要被拆吃入腹,死无全尸的! 但是直到满月和银月联手把甜角给架出门,三九也不得不退下,骊骅始终没有表态。 他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吞吞地喝了起来。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两个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甘琼英今天确实有点强势,似乎在说无论骊骅愿意不愿意,都必须跟她走的意思。 但是她看着骊骅默认的样子,心情愉悦的同时,也难免会想起,他和钟离正真那样的人,竟是双生子。 或许是生来不在一种环境长大,钟离正真坐在那里便是万众瞩目,凑近便可感觉到侵略感压迫感十足,贵气逼人。 但是骊骅分明富可敌国,却更接地气,身上有种泯然众人的亲近,让人不会觉得有太大的距离感。 他们兄弟两个,唯一像的,便只有那张脸。 直到这一刻,甘琼英才回忆起昨天看到的,那张属于骊骅的,沉睡的脸。 那张脸无疑是极其夺目的,有这世上大多男子没有的优越轮廓,鼻梁挺拔,面如冠玉。 只是她此刻细细想来,即便是双生子一模一样的脸,放在不同的两个人身上,也是不同的。 钟离正真锋锐逼人,像一柄危险的开刃的刀,多看几眼,都仿若会被割伤。 但是昨夜沉睡在床幔里面的骊骅,虽然没睁眼,却没有一丝一毫侵犯感和危险感。 他躺在那儿,眉目俊雅,气质温润,正如玉山沉睡,莹莹润泽。 或许是甘琼英看着骊骅出神,不说话太久了。 骊骅又将视线转向她,甘琼英撞上他的清澈眼眸,又觉得这双眼和他原本的容貌相得益彰。 正如玉心之髓,溢彩流光。 他易容的这张脸,就略显普通。 骊骅被甘琼英看得有些无所适从,他想了想,提起了茶壶,给甘琼英倒了一杯茶。 甘琼英:“……!” 她不是错觉,骊骅就是突然乖顺下来了,为什么? 难道是想通了?是伪装? 她打死也想不到,是因为她昨夜,没有掀开那张被子,让骊骅一生第一次,能在无法自保的情况下,自保成功。 还有她说的那句“我来接你回家。”。 两个人安静喝茶,时不时观察彼此,没再说话,但是气氛莫名和谐美好。 虽然骊骅的东西不多,但是也收拾了两大车,大多是一些账册之类,衣物倒是只有两小包。 “你都要带谁?”临行前,甘琼英看骊骅问。 骊骅顿了一下,便被甘琼英拉着手腕,扯到了她的车驾前。 “你跟我坐,你想带谁,我都让他们跟着,到了公主府,你自行安排,如何?” 她语调宠溺,笑意盈盈,本就生得美艳非常,这番姿态,更令人眼花缭乱。 骊骅耳朵又红了起来,连站他身后不远处的甜角,也被甘琼英这副孔雀开屏的样子给震慑住了。 主仆二人像两个木头桩子杵着。 其中一根被甘琼英拉上了马车。 最后整个驸马府内,只有几个老仆留下打扫看院子,剩下的全都跟着,声势浩大地迁居公主府。 而这一消息,在启程之前,便已迅速传入了钟离正真的耳中。 当然了,是心急自己的主子,生怕主子被端容公主淫辱戏耍的三九给送去的。 而即便是三九不送去,这件事也很快传遍了整个殷都。 因为回程的公主车驾,在菜市口不远处,同一辆拉柴的牛车撞一起了! 第24章 他认定她是故意的! 甘琼英的马车挺大的,马车里她和骊骅面对面坐着,撞车的时候,她因为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也没有扶着什么,剧烈的撞击让她直接从座位上飞起来,向后“哐当”一声,后脑勺撞在了车厢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甘琼英甚至觉得她的魂儿都要从身体里撞出来了。 寻常人撞击到了头部,都会有段时间的昏噩。 但是甘琼英脑中像是被搅起淤泥的浑水,神思恍惚间,无数画面从她的脑中,幻灯片一般飞速掠过。 她睁着眼,却体会到了灵魂出窍一样的游离,顷刻间四肢绵软无力。 但这还不算,等车辆在撞击倾斜之后回正,她无力地顺着惯力,直接甩向了对面,也就是正坐在她正前方的骊骅方向。 珠翠从头顶飞出去,骊骅被她压倒在座椅上,她自己则整个人趴在骊骅身上,扒着他的肩膀晃了晃头,想要清醒,却神色迷离,像极了蓄意的投怀送抱…… 骊骅下意识扶住她的腰身,瞳孔骤缩,近距离看着甘琼英的脸,呼吸像被扎紧的口袋一样,狠狠勒死在胸腔。 车辆停下来,外面传出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 随车侍从的呵斥,哀哀叫痛的求饶和道歉,还有围观百姓们的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 马车车门被敲了两声,银月在外慌张地问:“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甘琼英听到了银月的叫喊,只是她此刻整个人正处于人魂分离的状态。 她撑着身体勉强趴伏在骊骅的身上,面前一会儿是他温平清隽的易容模样,一会儿是他俊美绝伦的真实样貌。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妖魔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眉目突然凌厉起来,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中持着黑色的马鞭,居高临下对她说话。 甘琼英耳畔嗡嗡,什么也听不到,她却知道,“骊骅”的口型是在说:“你们都得死。” “全部都得死!” 眼前画面再次扭曲,又是宫变时刀兵相撞,大火连天的场面。 扭曲的烈火之中,帝王胸襟染血,摇摇欲坠地摸着她的脸说:“阿姊,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快逃吧,快逃吧……” “快逃吧!” 这声音渐渐远去,变得像回音一样不再清晰,但是很快她耳边乍响起一句:“大胆刁民!撞了公主车驾,竟还敢逃!” 这一声呵斥,犹如敲击在头顶的洪钟。 “咚”地一声,将甘琼英悬浮在身体之外的灵魂,猛地砸回了原位。 甘琼英思绪一回神,便对上她神魂分离之时,在浑噩之中,看到了那双含恨透血的双眸。 很快,她看到面前的人微微张开嘴,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这一瞬仿佛是幻觉同现实重叠,那种幻境之中畏惧到极致,慌乱到战栗的感觉也跟着重合。 甘琼英浑身一震,撑着身体的手臂瞬间失去力气。 “公主?”骊骅也感觉到了甘琼英的不对劲,已经唤了她好几声。 但是骊骅下一句“你怎么了”未等出口,便被严严实实堵在口中。 甘琼英彻底朝着他栽下来,一头已经因为发簪掉落散了部分的长发,同她整张艳丽的眉目,一起压向骊骅。 而就在这时,叫了两声却没能得到甘琼英回应的银月和满月彻底慌了,她们什么也顾不上,径直拉开了马车的车门。 而后两人便定在原地,两张俏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 满月眼疾手快,“砰”地一声,将马车车门又甩了回去。 而车厢里,骊骅在甘琼英彻底砸下来的瞬间,人便已经僵硬在了那里,宛如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只有双唇还能感觉到一片不属于他的柔软面颊,耳边还能感知出不属于他的呼吸喷洒在颈项。 而他僵死的双臂将怀中柔软无力的身体撑着,在方才银月和满月的那个视角,竟像是在同怀中之人亲昵拥吻。 骊骅此生从未同女人如此亲近过,他脖颈逐渐绷紧的筋脉,看上去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 烧红的耳朵像无可救药的传染病,一路从耳朵烧向衣襟,最后甚至蔓延到了撑着甘琼英的双手之上。 热度不断在两个人相贴的身体蔓延,甘琼英此刻也已经从那种恍惚的状态里面醒神,整个人尴尬至极,恨不得一闭眼死过去,再换一个新的世界生活。 “我不是故意的……”她浑身依旧绵软,后脑隐隐作痛,浑身上下除了嘴,没有其他的地方有力气。 只是她徒劳又尴尬地解释,在她这种看似赖在人家身上不肯下来的做法之下,简直就是在戏耍调情。 但上帝作证,甘琼英从未想过占人的便宜。 谁知道那些偶像剧演的竟然有一定概率是真的! 太狗血了! 要不是甘琼英在最关键要命的时候,用尽周身的洪荒之力偏了个头,那她现在肯定一嘴啃在骊骅的唇上了。 甘琼英闭了闭眼睛,微微侧过头说:“你扶我……” 她想说你扶我一把,我没有力气。 但是她不知道,她虽然及时转头,面颊砸在骊骅的唇上,好歹避开了“摔倒必然接吻”定律。 但是……他们两个是贴着的,她这个距离一侧头,一开口,尽是瘙痒的气息抚过,嘴唇似有若无贴在骊骅唇角,还说话,简直像是在蓄意撩拨。 加之她趴在人的身上不下来的举动,可不就是在借机耍流氓? 于是终于从“意外相贴”的僵硬之中缓过神的骊骅,感知到唇角的气息和触碰,双臂用力一推,便直接把甘琼英掀到一边。 甘琼英坐回了马车的软垫上,倒是不疼,就是本来头晕,刚才更是撞懵了。 她闷哼了一声,就趴在那里不动了。 当然不是她昏死过去了,是她没力气,也是没脸抬头。 这事儿根本就没法解释,难道和骊骅说她不是故意趴在他怀里不起来,在婢女开马车门的时候,又不小心把脸蛋压他唇上了吗? 她更不可能说,她方才被撞了一下头,然后看见了幻觉,自己则是犹如魂魄离体,现在还没有力气支配身体。 这话说出去她自己都不信! 而骊骅推开她后起身,坐得笔直笔直的,好似脊背里面被人插进了一柄钢枪。 她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拳,身体靠着车壁,红霞浸染他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他死死盯着甘琼英,凌厉的眼神中透着羞恼。 他认定她是故意的! 他以为她有所改变,却不料只是暂且装一下,这还未等将他骗进公主府大门,就急色至此! 马车颠簸得并不是很厉害,她扑过来之后,就……压着他不肯起身,还故意让婢女看到。 骊骅因为昨夜对她升起的那一点点好感,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笑自己太过愚蠢,竟妄想从这等色欲熏心的女子身上,贪恋什么温暖。 太难看了,他何必再让自己又变成摇尾乞怜的野犬,沉溺在虚幻短暂的温暖之中。 他起身便推门跳下车,满心凄冷羞恼,直奔后面跟着的马车而去,他没法再和甘琼英在一个马车上若无其事的待着。 甘琼英本来是趴在那里装死的,可是感觉到骊骅起身下车了,她就直觉不好。 好容易都把财神爷糊弄出来了,很快就要请到家中了,可别在这里功亏一篑吧! 她趴了这一会儿,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了,咬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出了车门。 一看骊骅拒绝婢女的搀扶,正要朝着后面的马车去呢,顿时坐实了自己的猜想,他要跑! 后面的马车都是他驸马府的,甚至都是他的东西,他上去一掉头,可不就是回家了。 “驸马!”甘琼英情急之下喊了他一声。 骊骅听到脚步微微一顿,竟是连头都没有回,继续走。 甘琼英一着急,声音含怨带恼道:“夫君!你要去哪?” 可怜甘琼英本来之前磕脑袋就磕得挺重,一着急还把自己喊缺氧了,双膝一软就栽下了车。 骊骅听到她喊夫君,脚步顿住,微微侧头,想说他只是想去后面的车上坐着,但是他一回头,便看到端容公主竟从马车上朝着他跳了过来! 他立刻回身,下意识张开双臂,将甘琼英结结实实接入了怀中。 第25章 哎呀夫君你别急嘛! 两人紧紧抱着,同时伸出手的银月和满月都被冲过来的驸马撞到了一旁。 场面一时间十分的寂静且诡异。 正同撞他们车的车夫交涉的侍卫,反应也算很快,却只来得及冲到车边上。 甘琼英搂着骊骅的脖子,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瘸子的腿脚能这么灵活吗? 连她的侍卫都没能抢过骊骅。 “公主……”银月想问她有没有事,结果被满月捂住了嘴。 但是银月犹豫的这一声,倒是让骊骅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他立即放开了甘琼英,将她从自己身上吊着的姿势,改为将她双脚放在地上。 而后松开手,推她。 一推,没推动。 二推,还是没推动。 甘琼英搂着他的脖子不放,迫使他微微躬着身。 反正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骊骅走。 骊骅真的很重要,现在不仅仅是因为每月那二十万两的银票甘琼英势在必得,还有甘琼英需要利用他。 他若是钟离正真的人,那留在眼皮下看着是最好的方式。 而他若是被钟离正真的势力胁迫,那更要将他留在身边。毕竟端容公主驸马的这个身份,至少在剧情高潮来临,钟离正真掀翻南召国之前,能保护骊骅这个或许和她一样,同为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夫君,我刚才是没把持住。”甘琼英含泪承认了自己是急色,毕竟她说不是故意为之,听上去更像是在狡辩,结果必定适得其反。 “我以后肯定会忍住的。”甘琼英很是羞耻,毕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好色,还不能自控的。 她搂着骊骅的脖子,脸埋在他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一副像是在撒娇的姿态。 “夫君别走嘛。”她索性就真的撒娇,凑在骊骅耳边小声道,“我以后都问你,你不愿意我不动,好不好?” 她不要脸了。 脸能值几个钱? 能值每月二十万两的银票吗? 而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甘琼英这一招堪称是核爆级别的攻击,因为骊骅抬起来推她肩膀的手,在听到他的话后便僵停在空中,像是被神话之中的美杜莎一眼定成化石。 骊骅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甘琼英软一软他就傻兮兮地跟着要搬到公主府了。 现在甘琼英给他来了这么一手,他慌乱到不知所措,只能“化石”着。 这一辈子,从未有人同他如此亲近、亲他抱他、对他这般撒娇卖乖。 不仅仅是他,连甘琼英身边伺候的一行婢女侍从,也不免瞳孔地震了一番。 毕竟他们就从未见过端容公主,露出如此小女儿情态。 她可是金玉堆大的上位者,是说一不二,对一切都唾手可得跋扈恣睢的桀骜端容公主啊。 不过事情发展也正如甘琼英所料,她的人设,或许一夕之间变成一个温柔和善的公主,会被人怀疑鬼上身。 可是她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也不是第一次,这一次换个目标操作,撒娇虽然惊人,却不超出情理之外。 毕竟她是南召著名的浪荡公主,后宅面首上百人,又是南召著名的笑柄,追在钟离正真这个金川质子屁股后舔的声名在外呢。 简而言之,她这个999纯金的恋爱脑,为了男人干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因此她身边的侍婢们,也只是短暂地震惊了一下,很快对视交流,心领神会。 甘琼英眼看场面镇住了,心里苦的同时,觉得这种方式以后可以多用,好处多多。 她稍稍放开骊骅一些,仰头看着他的脸,说道:“别生气了,我们回府吧?” 骊骅被她拉着向前一步,脑子里头凝固了一般,根本想不起接下来做,直接落回座位,而后提线木偶一样被甘琼英拉着朝马车的方向走。 只是两个人还未等上车,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哭喊,将两个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求求大人饶命啊,饶命啊!老叟并不是蓄意撞车,给老叟八个胆子,老叟也不敢冲撞贵人车驾啊!” 老头一张褶皱丛生的老脸扭曲着,此刻被揪住了后领子,勒得呼吸不畅。 他正是方才和甘琼英的车驾撞在一起的牛车车主,方才因为甘琼英这边的动静,侍卫都扑过来没关注到他,他竟然想偷偷牵着牛车跑路。 这会儿被甘琼英的侍卫逮住了。 “闹市摊贩密集,人流如织,本就不是运柴的路,你私自在闹市运柴,当皇城司的侍卫都是吃白饭的?” “随我去皇城司报备,今日你冲撞了公主车驾,幸好公主车驾稳固,才没有翻车,他日你再这样投机取巧,若是冲撞了行人,岂不是造成伤亡?”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老叟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老头声泪俱下,涕泗横流。 “是因为家中孙儿生了急病,无钱医治,恰巧徽香楼需要劈柴,老叟这才铤而走险,只想着送一趟,换了买药钱……饶命啊……” “我那可怜的孙儿还在家中等着药呢,他没爹没娘,只剩我这一个老头子看顾,大人您就网开一面!” 老者哭得声泪俱下,将围观的行人都哭得心软,议论纷纷,但是公主府的侍卫看上去却不为所动,坚持要将他带去皇城司。 为首的正是甘琼英的侍卫长陈瓦,他向来冷面冷心,眉目凌厉,前些天甘琼英突然要人将驸马弄到公主府,也是这陈瓦将驸马压解犯人一样弄回公主府的。 眼见着那老者连哭带求,还跪地砰砰叩头,眼见着都要抽过去了。 骊骅从那种被甘琼英撒娇的恍惚里面回神,看着陈瓦那张脸,想起了前些天被胁迫的事情,继而也想起了端容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侧头看她,但看她只是围观者的姿态,并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便瞬间感觉心冷齿冷。 坊间都传闻端容公主跋扈邪肆,他竟是因为她几句娇嗔,将她的真面目忘了。 骊骅见那可怜老者,浑身的血都冷了,仿佛看到了之前在公主府内被羞辱打骂的自己。 他站定不动了。 “嗯?”甘琼英侧头看他。 “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风。”骊骅看着她,满眼失望地说,“公主今日是要这老丈以死来偿吗?” “啊?”甘琼英只觉得实在是冤枉。 骊骅见她毫不怜悯的神情,自嘲一笑,笑的是他竟会觉得她温柔,他抬手甩掉甘琼英抓着他袖口的手,欲要上马车。 不顾舌头上的伤势,恼火喷出几个字:“三九,启程回去!” 甘琼英怎么可能让他这样赌气回去,立刻上前拉他,他个子高,抬起手臂不让她拉,看着她的眼神也越发冷漠。 这可真是白哄了这许多天,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她又看向那要死要活的老者。 这件事无论怎样看,都是端容公主在仰仗着皇权欺辱平民。 但是甘琼英穿越这一月以来,虽然知道她身边的人有多么猖狂无度,但是她从未干涉手下如何处理事情,并非只是她要符合人设,而是她发现这些人都是面恶罢了。 她公主府加一起四千多人,她并未个个见过,可几次乱转,全府上下皆是等级森严井然有序。 连下人之间都不会无故倾轧,自然是因为管事的头脑清醒,手段了得。 内院掌事是满月,府外侍卫便是陈瓦,两人都是兢兢业业,难寻错处。 甘琼英为了自己的小命,这些日子也算将身边之人了解透彻,他们只是一致对外时显得凶恶,绝不会无的放矢。 四千人的府邸,事情多如牛毛,满月受罚不敢调养好就来当值,陈瓦甚至不会仗着侍卫长的身份逃避值夜,他们哪有那个心情,哪有那个时间恃强凌弱欺压百姓? 因此甘琼英不可能只看片面,只怜老弱,就盲目对身边忠犬打骂呵斥。 况且听陈瓦的意思,老者确实违规,且他方才是从窄巷横冲而出,若当真只是为了筹钱给孙儿看病,即便是违规,也可以网开一面,她的人亲自送去,到了皇城司,说清也就罢了。 他何苦这般的要死要活? 不过眼下的情况,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若当她当真要将这老者扭送皇城司查办,想必端容公主仗着皇权欺压平民的作为,会再度为她的臭名声,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甘琼英是不怎么在乎的,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根本洗不白。她把自己的小命顾好就成了。 但是她也猜到,骊骅反应如此激烈是设身处地,想到了自己的遭遇。 她穿越过来,已经是成婚三月,骊骅已经被端容公主迫害了好几轮,现在她是端容,这个锅她只能背。 她转头立刻追着骊骅拉住他,被他甩开,便又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哎呀夫君你别急嘛!” 甘琼英说:“多大点事,你若不忍心,那你去处理。” 甘琼英拉着他手臂晃了晃,看着他说:“这件事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样还不行吗?” 她侧头对满月道:“去将陈瓦叫回来,这件事交由驸马来办。” 甘琼英对骊骅说:“你快一点解决,你的舌头不能说太多话,不然会再撕裂,上药又疼又苦。” 她拉着骊骅,语调温柔,捏了捏他的手指,“我在马车里面等你。” 她说着当真把一切交给了骊骅,让她的人都撤回来,被扶着上了马车,透过车窗看骊骅去处理。 若按照以往,今日莫说撞车的是个平民,即便是当朝的那几个王爷,也没有端容公主让步的道理。 这样的让步,在端容公主的人生履历中,堪称屈辱。 如此态度让骊骅始料未及,她竟会是这个反应,还将事情交给他处理。 他动了动嘴唇,神情错愕,看着她上了马车,推开车窗对着他笑,挥手催他快一点。 骊骅在她笑意盈盈的,甚至带着纵容和宠溺视线之下,胸腔之中涌出了一阵难以压抑的热度,横冲直撞,耳廓近乎快红到要爆炸。 第26章 我知道了,夫君十分关心我.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斥责声不断。 骊骅在车外站了片刻,见公主府的侍卫陈瓦真的撤回来,垂手站在甘琼英的车架旁边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他才终于相信从来行事骄纵恣睢,横冲直撞,连皇帝也忤逆多次的端容公主,竟这么轻易便让步了。 只因为他一句话吗? 骊骅怔了片刻,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带着人走到老者身边站定后蹲下。 “老人家,快起来吧,”骊骅询轻声细语地询问,“可还能站起身吗?” 老者闻言抬头,骊骅来扶他的举动,让他着实吃了一惊,哪敢借力站起来,下意识便躲开了。 “不碍事,没什么大碍。”老者躲开骊骅的手,尝试自己站起来。 但老者也确实被撞得不轻,毕竟年纪大了,虽然他一直身体强健,但面对突然的冲撞袭来,他也受了伤,又跪地半晌,腿已然是使不上力了。 他一手撑地要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又跌了回去,这时候手臂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 “老人家慢慢来,”骊骅注意着力道,慢慢拉着老者起身,“骨头可有伤到?” 老者站定,眼中还是惊惶未定,下意识后退。 骊骅并未再上前,而是回手示意。身后的三九立刻领会,递给了骊骅一个钱袋。 又招呼身边的侍婢,立刻去帮老人拾起散落的木柴。 原本一地狼藉的路口立刻整洁如初,围观看热闹的众人并未散去,而有人似乎认出了驸马的另一个身份,议论声再次响起。 “我总觉得他面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印象。” “之前外乡闹饥荒,好像确实是他前去设置了粥铺免费发放,救济灾民。” “他不是元辰商会的东家吗?我先前跟着我爹去参加商会宴饮,还见过他!” “听闻端容公主的驸马是个商人,没想到还真是……” 骊骅拿出一些碎银,递给老者,“这些请务必收下,孩子的病要紧。” 老者撞了贵人车驾,差点当成行凶之人扭送官衙,又怎敢收钱?他摇着双手推拒,连连后退, 骊骅上前一步,微微俯身道:“孩子还小,任何病症都要及时医治,可千万别耽搁,落下什么病根。” 可千万别像他一样,落下了不可修复的残疾。 老人原本是万万不敢收的,但是想到家中那小孙儿,便一瞬间热泪盈眶,竟是哭嚎出声。 “谢谢...谢谢...大善人!”他颤抖着双手,扑通再次跪地,热泪已经泉涌而下,泣不成声不断磕头感谢,“老朽无以为报啊...” 骊骅见对方收了钱,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车边。 他在后面的马车旁边犹豫了片刻,便缓步朝着甘琼英的马车走去。 他知道甘琼英一直在看他,但他没料到甘琼英竟在车边正等着他。 “上来。”甘琼英朝着他自然伸手。 骊骅又是一僵,抬头对上甘琼英含笑的眉眼,夕阳暖光铺满了整条街道,将甘琼英本就娇媚的容颜,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上来呀。”甘琼英催促着,还摇了摇手,“一起回家了。” 回家。 她又说了回家。 骊骅此刻才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近在身侧的随从们也在看着他,他几经挣扎,其实在听到那句“回家”的下一刻,他就想要搭手的,可手垂在身侧却似有千斤坠着。 甘琼英耐心抬手等待,她看着骊骅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红耳朵,眼中笑意更浓。 只是时间仿佛静止,周遭的侍婢们都忍不住屏住呼吸,骊骅却站在原地不动,垂下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甘琼英见他实在不好意思,耳朵红得要命,便不强人所难,叹息一声垂下了手。 骊骅却在这时候突然动了,几乎有些慌乱地抓住了甘琼英正要垂下的手。 甘琼英眉梢一挑,骊骅借力上了车,侍婢们都跟着长出了一口气。 两人上车之后,骊骅便想松开手,但是甘琼英却没有放开,拉着他坐下。 因为拉手的原因,他们没法坐在彼此的对面,只能并排坐着。 车里气氛逐渐变得奇怪,好似温度也比方才升高不少。 骊骅实在不习惯与人亲近,又尝试抽出,甘琼英却依然紧攥着不放,他不解抬头望向她。 两个人视线相撞,谁也没有说话,很快又各自扭头,车子再度行驶起来。 马车缓缓前进,骊骅在途中挣了两次都没能抽出手,不知是放弃了还是妥协了,竟然由着甘琼英攥着手。 甘琼英试着松了一些力道,出乎意料的是,骊骅也没有趁机抽回手,只是目视前方,不分给她半个眼神。 两人就这么握着,直至彼此的手心潮湿黏腻,汗液交融也没有放开。 甘琼英实际上就是在不断地测试骊骅的底线,她知道他和钟离正真的关系,但她始终不愿意相信,骊骅是心甘情愿帮着钟离正真的。 骊骅善良、隐忍、吃软不吃硬。通过这几天的接触,甘琼英发现,只要对他释放出善意,他便会不知所措。 哪怕这善意,是建立在他始终误会,甘琼英是对他“见色起意”的前提上。 正如同此刻,她今天只做了一点让步,骊骅便主动牵了她的手不说,还让她一直抓着,纵容她占便宜。 他好似都忘了,成婚这三月以来,甘琼英没有穿越的那些时日,他是怎样被端容公主羞辱打骂的。 他对一个寻常的老者都那样温柔尊重,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自愿帮助钟离正真搅乱局势,试图挑起两国战乱的人呢? 她一直侧头观察骊骅,她的眼神大胆直白,视线从骊骅耳朵转移到了下颌的部分。 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面具,才能如此贴合,她距离这么近,居然完全看不出。 那一晚,她撞破了骊骅的真实模样,仔细回想,当真惊艳。 同样的一张脸,放在钟离正真身上,虽俊美至极,却戾气横生,锋锐逼人,但放在骊骅的身上,却是玉山静水,清雅出尘。 大概是甘琼英的目光太灼热了,骊骅只觉得身上都被烧出了窟窿,忍不住再次看向她。 甘琼英对他笑笑,问道:“你给了那个老翁多少银两?” “一些碎银。”骊骅声线发紧。 他用上一些力气,总算是把潮湿的手掌抽回来了,立刻缩进了袖子里。 甘琼英手里一空,搓了搓掌心,语调带着些许幽怨:“我刚看到,你待那老头轻声细语温柔如水……” 她偏过头凑近骊骅,巧笑质问道,“你我是结发夫妻,难道还不如路人?怎么夫君对我总是躲躲闪闪,不假辞色?” 骊骅不知如何回答,他们的虽然是夫妻,却有一个极其糟糕的开始,不仅婚约是被迫,若非甘琼英忽然转性见色起意,他们正是堪比仇敌。 但是骊骅手心潮湿不干,一路将他的心也浸染得湿漉,他一点也不想在此刻提起甘琼英从前的恶行,但又想知道她现在为何这么待他,正犯难之际,车子突然颠簸。 其实颠簸的幅度很小,是因为他紧绷着才如此敏感,他下意识伸出手要将甘琼英护住,不想让刚才她撞头的事情再次发生。 可伸出手后他才发现,甘琼英很稳,丝毫没有任何晃动,意识到是自己太过紧张,他飞速收回要去环抱她的双臂,可耳朵却再次传来了烧灼感。 甘琼英愣了下,但看着骊骅缩回手后,突然笑了。 她笑着挪了挪,几乎是紧贴着骊骅身边,将头试探着枕在他紧绷垂在身侧的手臂上,语调揶揄道:“我知道了,夫君十分关心我。” 第27章 驸马要跟她分居! 骊骅见她笑,耳根的红又一路蔓延到了脖颈,他扭头看向窗外转移视线,几次想躲开,却最终没有挪开被甘琼英靠着的肩膀,两人默契地一路无话。 终于回到府上,甘琼英饿到前胸贴后背,之前在骊骅府上就没能吃好,她还是喜欢端容公主的奢靡生活。 很快让婢女摆了一大桌子好吃好喝。 骊骅似乎胃口也很好,还吃了她夹给他的菜,如此和谐的气氛前所未有,甘琼英想着再使把劲儿……就算不能一举把财神爷拉入自己的阵营,至少他们能和谐相处也不错。 谁料席间突然有婢女闯进院子来,神色惶急,跌跌撞撞。 “公主!”这婢女甘琼英眼生,她跪地叩头,声音也有些颤抖,“曲小将军他突染恶疾,腹痛不止,方才呕血昏死了!” “哎呀!”甘琼英立刻跳起来,抖着前面的衣裙,滚热的汤水将浅色布料染深。 “奴婢该死!”向来稳重的银月竟然手抖,一个没端稳,将盛汤的碗掉在桌上,一碗汤顺着桌子流下,都流到了甘琼英的身上。 甘琼英皱眉摆摆手强忍着烫,她向上拉着衣襟,垂头看向那个眼生的婢女。 想了片刻,才想起这曲小将军是何许人也。 怪不得这婢女看着眼生,原来是她几乎遗忘的后院中伺候那群面首的人。 “府医去过了吗?”甘琼英沉声问。 “早早就看了府医,但是接连几日还是没有好转,今日更是呕血不止,这才不得不来告知公主!”婢女似乎快要落泪了,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忧。 银月还在一旁跪着,头紧紧叩地,却将那婢女的话一字不落记住。 “银月去请太医过府,让陈瓦派人去太医院接人会快一些。” 甘琼英虽然从未见过她的那些所谓的面首们,但是人命关天,吐血是要命的,她想打发了那些面首,却没想过将他们弄死。 “公主可要过去看看?”满月拿了帕子,跪地给甘琼英擦拭身前的汤水,不着痕迹觑了一眼还在缓慢吃东西的驸马,低声道:“曲小将军性子执拗,公主还是亲自看看。” 满月向来是事事替甘琼英想在前头的,这曲小将军,自从进府内便一直对公主冷若冰霜,这一次他突发恶疾,正是公主施恩的好时候。 待病症治好了,还怕那个倔强的小将军不软化吗? 但是满月这一句话却是捅了马蜂窝。 骊骅突然起身,他盯着面前的饭食,声音发抖,“既然公主要忙,那臣先告退了!” 甘琼英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 这好端端的怎么还自称臣了! 骊骅并未去看甘琼英一眼,说完之后转身便走,甘琼英立刻起身去拉他,却被他猛地大力甩开! 他回头看向甘琼英的眼神凌厉非常,满含屈辱厌憎,正如甘琼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甘琼英一时被摄住,愣在原地。 晃神后再想追上去说什么,骊骅已经没影了! 为什么瘸子能跑这么快! 甘琼英欲哭无泪,这就是农场辛苦三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吗? 甘琼英回头瞪了满月一眼,满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声求饶。 但这也怪不得她,她是从小伺候端容的,仆肖其主,嚣张惯了,端容公主从来行事何曾顾忌过旁人的意愿? 这些天对驸马已然是超乎寻常的好了,驸马竟还争风吃醋给公主摆脸色,满月心里是觉得驸马不识好歹的! 但是见公主对驸马的兴致正在旺时,也就没说什么。 “你以后在驸马面前,说话注意些。”甘琼英掐着自己的眉头,打算也先让骊骅自己冷静一下,再去哄人。 不过他这般吃味一样的举动,倒是让甘琼英十分意外。 “那公主要去看看曲小将军吗?”满月小心翼翼地问。 甘琼英看了看主院连接偏院的月亮门,沉思片刻道:“扶我去看看吧。” 毕竟这些面首的命也是命。 骊骅实则并未走很远,此刻暮色四合,他就躲在月亮门后面的一棵矮树后。 只要甘琼英追他,过了门,就能轻易将他抓住。 但她没有来。 他亲眼看着甘琼英是如何着急让人去宫中请太医的,就那般在意那个面首吗? 其实骊骅知道曲小将军,这殷都就没有几个不知道曲家的,端容公主当初将罪臣之子弄进府中的事情,在坊间盛传一时。 骊骅也曾远远见过还未曾家族败落的曲小将军一面,少年意气风华,俊逸挺拔。 骊骅在小树旁站了许久,一直目送甘琼英被婢女扶着,连被菜汤污浊的衣裳都来不及换一件,饭食也吃了一半,便急吼吼去看那少年郎了。 天黑透了,院内的灯还未尽数点亮,黑得人心渐冷。 骊骅站在一片树荫下,树的阴影似乎像一座牢笼将他困住,他抬手折断了一棵树杈,将尖锐的断口对准手心,直到鲜血流出,他似乎才感觉到痛。 这样做又是给谁看,又有谁能够看见? 旁边的随从不敢出声,也看不清主子此刻的动作,只是隐约看到他似乎是笑了。 骊骅确实笑了。 不过不是高兴,而是自嘲。 他想到端容公主拥有一百多位从各处搜罗来的公子,他又算什么? 她的灿烂笑容,不知给了多少人,她那些温柔缱绻的话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她本就是擅长在这些人之间游走的。 想到自己方才在马车里种种不属于自己该有的反应和想法,他只觉自己可悲可笑。 “三九。”骊骅直到腿脚麻木,自小受伤的那条腿格外疼了,才走出那片树荫。 “寻个离主院远些的院落收拾出来。” 三九立刻明白了主子的用意,他也一直都觉得,应该离那个端容公主远远的才好!要不是端容公主近乎逼迫他们前来,他们才不会来这公主府呢! 三九带着下人们立刻前往,那一处别院很远,他曾经为了熟悉地形时偷跑进来时看见过。 甘琼英却不知,她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后院竟起火了。 她匆匆看了一眼曲小将军,少年消瘦倔强的眉目半掩在被褥里面,她未曾上前仔细看,毕竟她真的不好色。 她和太医确认了他没有生命危险后,便留下银月和两个婢女在那里看着,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后她才发现,事儿大了。 驸马要跟她分居! 人都快搬到公主府大门口去了! 第28章 酸味儿 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烦事总是接踵而至,甘琼英赶紧换了身衣服,路上还在整理发髻,满月一直小跑跟着。 她们要去驸马住下的那个偏院,甘琼英脚步飞快,但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驸马爷! 这是又怎么了?! 这雷点也太容易踩到了吧! 有谁能借给她一根避雷针? 她的话未曾出口,有人却听到了她的心声,张口就飙出几句讽刺言语。 “一介贱商也配让公主去请,好大的排场。”满月满腹牢骚,这些日子都对驸马的作为很是不满。 “成婚三月有余,公主近日才给他脸面,结果他呢!”见公主未制止,满月继续说,“最近真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后面还有几句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甘琼英满脸黑线,她很想让满月积点口德,毕竟那么说话被驸马的人听到了,肯定又要炸上天。 但这东西不能苦口婆心地劝,她总是要注意人设的,在对待男人的时候能适当崩人设不被怀疑,是因为端容本身就是个“为爱痴狂”的类型。 可对待下人,总要拿出做公主的姿态来。 于是她紧锁眉头,朝着身侧看了一眼,想到了这个身份应该说出的警告。 满月看到那双凌厉的眸子投过来的视线,立刻噤声,虽然她并不知道是哪句出了差错。 “通知全府,”甘琼英语气平缓,甚至有些冰冷,“驸马以后便是真的驸马,阖府上下,除本宫外,皆以驸马为尊。” 满月闻言眸中闪过震惊,端容公主虽然向来行事荒唐,却从未对任何一人如此重视。 即便是后院那些莺莺燕燕,瞧着数量壮观,但被坊间传闻浪荡的端容公主,可是从没有真的召幸过任何一位面首,虽说把人弄到家里都塞在一个院子,赶上兴致好了才会去转转,找人唱曲儿解闷儿,其实说白了,也只当是养在身边偶尔听听叫唤的家雀罢了。 满月深知公主心有所属,这是整个殷都皇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实,怎得一夕情变,变成了只不过中人之姿的驸马? 驸马他……如何能同那俊若神君的金川质子相比? 但满月也不敢忤逆,回答道:“是。” 甘琼英知道满月对她忠心不二,见她总是热脸贴骊骅的冷屁股,忍不住要为她鸣不平。 怎叹甘琼英没法让满月理解财神爷就是应该供着的。 她足下生风,忍不住又多叮嘱一句:“若是府内再出现刚才那番言论,唯你是问!” 她其实也想不出什么惩罚,毕竟上次她都不知道满月到底领了什么罚,只是这句在小说和影视剧中常用,她便直接拿来说了。。 满月点头连连应是。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经到了驸马落脚的院门口。 守在门口的三九本来还在庆幸,今天主子终于不用跟那跋扈公主周旋,不料,一个走神的功夫,那主仆二人竟然匆匆赶来,正站到他面前,可他身为男子,终究不好阻拦。 幸好甜角听到了响动,也注意到来人气势汹汹,立刻上前阻止,根据往次失败的经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奈何她根本不及满月力气大,她上前企图阻止,她都想好了,不行就直接上手,可满月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哎呦!” 甜角腾空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置信,还好她稳了稳身形勉强站定了。 她惊惧回头,没想到居然被满月,一个与她身形几乎不同的人,一屁股就拱出两丈开外! 而始作俑者满月早已走开,正默默跟在公主身后,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甜角想去追,可已经赶不及了,况且这到底是在公主府中,她不敢当真拉扯端容公主,只能原地捶胸顿足。 甜角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纳闷那姐姐一日三餐都是大力丸吗?每每和她有冲突,就没占过上风。 因为这院子之前是下人住的,但与公主寝殿距离过远,府内空房也多有闲置,很多下人就移居到了那边。 但这院子也不是常年闲着,轮班的侍卫偶尔会过来短暂休憩,但也只是休息并不会多细致打扫。因此门口透出的烛光中,还能看见灰尘在飞扬漂浮。 满月推开门,指尖感受到了一片潮湿,显然是才被人擦拭过。 门声响起,骊骅下意识抬头望去,却又很快垂头,他无视了甘琼英示好的笑意。 她怎么会来? 甘琼英当然是为了请回财神爷。 甘琼英面带笑容进门,她将这屋子一眼看透,但这间屋子显然走的是家徒四壁风,各种摆设也是一只手能数过来,但看桌上仅有一个简易雕花烛台,那一套茶具还不知是哪一年的,而骊骅正在喝茶。 她感觉自己的脚底都带了一层灰,骊骅的突然决定太仓促,显然随从们还未来得及仔细清扫。 这样的屋子可以住人吗? 甘琼英进来之后,骊骅还是坐在桌边,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刚洗漱过,墨色的长发散落,衬托得那张脸素来温平的脸,竟然霜冻冰冷。 骊骅其实没有想到甘琼英会来,也想不到为什么会来,她的面首何止一个曲小将军,即便那人真的患了什么恶疾,她也还是有一百七十几个人。 骊骅本以为今夜她会在那里留宿。 手中的茶盏被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骊骅的脊背绷直,始终不肯抬头,直到听到了甘琼英的询问。 “这里是下人住的地方,怎么来这里了?” 甘琼英走到他身边,直接去抓他的手。 可刚触碰到就被甩开,她看到骊骅皱了下眉心,虽说那张面皮做表情时并不易察觉,但她确实看到了。 而且甘琼英注意到,骊骅的掌心有干涸的血迹,什么时候受的伤? “这是怎么弄的?”甘琼英是真的关心,她不顾骊骅的挣脱,强行抓住了他的手掌摊开,看到了伤痕。 她扫了眼桌上,杯盏是足数的,那是什么利器划伤的呢。 骊骅一言不发,不着痕迹观察她的焦急神情,他忍不住反复比对刚才她着急的样子,自己都不知,此刻他竟然将自己和一位面首做比较。 他控制不住好奇,她到底更加紧张谁。 没有听到回答后,甘琼英看向骊骅。 骊骅抿唇,但想到她方才那副着急的模样,实在难忍怒气,开口就扯谎道:“摔了一跤。” 甘琼英正纳闷院中平坦,她这一路疾步过来也没个磕磕绊绊,怎么就会摔了。 不曾想骊骅再次开口,直接将她噎到哑口无言。 “我是个残疾,公主不是知道吗?”,骊骅终于肯抬头,与她对视,“公主府门槛那么高,高攀不上,摔了不是很正常。” 这是翻旧账了,前阵子满月才说完这话。 甘琼英被噎,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这个锅她是必背不可,便直接转移话题,故作骄纵厉声吩咐满月: “傻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府医来,给驸马包扎。” 满月得令刚要退出门,骊骅再次开口,让主仆二人俱是一愣。 骊骅突然问,“为什么不是叫太医?” 那个什么曲将军就能惊动太医,到他这里就是叫府医,看来还是那个曲小将军,更得她的欢心吗。 甘琼英面带微笑,她停顿片刻,看了眼驸马手心那道已经止血快要愈合的小口子,莫名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酸味儿。 她不免觉得神奇,立刻意会到了什么,立刻吩咐道:“满月,去请太医来。” 太医这两个字,她故意咬得很重。 她背过身时险些没忍住笑,那太医还真得快点来,否则晚一刻,那道口子都愈合了。 骊骅本就是口不择言,见甘琼英当真让人去请太医,顿时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将手缩回袖口,再度把头低下,看着面前的烛火正无规律地跳动闪烁,像极了他的心绪。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突然起身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公主还有事处理,请早些休息吧。” 他下了逐客令,见甘琼英不动,竟是直接来拉她,扯着甘琼英的手臂朝着门口走,满脸冷酷。 “此地脏污,又不方便,”骊骅顶着一张僵硬的脸,不与甘琼英对视,“还请公主移步回主院。” 怎么刚来又要被赶走! 甘琼英被推到门口时完全反应不及,她竟是第一次发现骊骅的力气如此之大? 眼看要被推出门口,立刻手脚并用扒住门,“我不走,我陪你等太医来!” 两人在门口僵持,屋内 烛光很暗,骊骅逆光而立,侧脸隐没在阴暗之中,甘琼英有些心惊地觉得,此刻的骊骅竟然隐隐有些阴鸷。 好在他没有再推她,甘琼英抱着门温声道:“我总是要把后院的人都处理了的,当初是我糊涂,也是和今上赌气,才弄了这么多人在后院。” 甘琼英趁机拉住骊骅垂落身侧的手,同时脚也警惕地勾着门,她抓的是骊骅受伤的那只手,语气温柔带着哄人的意味,“曲小将军的事情,后面你来处理好不好?” 骊骅一怔,绷着的面容略有松动。 “后院的那些人,不值得你不高兴,我本来也是要打发掉的,正好你随便处置了吧。” 甘琼英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个大包袱甩给骊骅,那打发人不要花钱啊?一百多号人,得花多少钱安置? 甘琼英还指望着骊骅活呢,她哪有那么多钱! 公主府上上下下四千余人,全都是吃饭的嘴,她快穷死了! 而且把这些人交给骊骅处置,既让他舒服,自己又放心。 骊骅对一个老者都那样礼遇,对这些人也不会太过苛刻,定能给他们比甘琼英给他们更好的出路。 骊骅的眼神从惊讶到茫然,而后他的视线锁着甘琼英,细看的话,竟然有些咄咄逼人。 他想要说些什么,想要指责甘琼英既然无心无爱,何故蹉跎拘禁那么多人? 可他得知她这般薄情待那些面首,内心之中却升腾起了某种隐秘的,为他自己所不齿的欢愉。 因此他可几度张口,却没能吐出一个字。 第29章 她说的是真的吗? 甘琼英没注意他的眼神,放开了门,轻轻托着他的手,看着掌心的伤,问他:“疼不疼啊?”甘琼英语气很软,透着满满的关心。 这是甘琼英第二次问他疼不疼,第一次,是他咬舌之后。 骊骅紧盯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甘琼英又说,“夫君,你即便是同我赌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随意自伤。” 骊骅眉头狠狠一跳,飞快地把手抽出,整个人透着一种被逼到无路可退的窘迫。她这么轻易就看出了他是自伤,骊骅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低头垂眸,不知道甘琼英知道他这样,会怎么想,更不知道自己该与她如何相处,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狡辩。 而甘琼英察觉他耳朵飞速泛红,眼神躲闪,还以为自己一时失言,说错话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句话能规劝大多数自伤自毁之人,却不包括骊骅。 因为若是甘琼英没有猜错,骊骅正是被父母舍弃的那一个,连父母都不曾爱惜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在骊骅的面前说这样的话,就显得大言不惭。 “我只是……替你觉得疼。”甘琼英硬着头皮找补了一句,“你的舌头也是,手心也是,多疼啊,以后别再这样了。” “不喜欢、不开心、不想要,都可以直接说,”甘琼英说,“我都依你的。”财神爷。 骊骅垂眸站在那里不吭声,像一尊化石的门神,虽然面皮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但是他整个人都显得很阴沉。 他自然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却只觉得可笑。 最可笑的是生平第一次会疼他的人,会在乎他意愿,是不是开心,想不想要的竟是曾经给过他无数次伤痛羞辱之人。 骊骅一面沉溺,一面怨恨,被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拉扯,他快要被撕碎,甚至有些恼恨起了甘琼英。 她为何要变呢,若她一如从前,他便不会产生任何的期待,倘若他们之间一直都只有恨,他便能够决绝行事,什么也不必顾忌在意。 可她为何要如此? 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骊骅慢慢抬眸,双眸之中酝酿深压在眼底的风暴,他很想直接问她,你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可他最终也没有问出口,甘琼英扯着他的袖口,把他拉进屋子里面。 将骊骅按着坐下,自己则搬了椅子靠近他落座。 她继续说道,“你要保证不再自伤,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这句话看似像是哄人,实际上是她唯一的实话。 面前这位可是她剧情的挡箭牌,是每月给她二十万雪花银的财神爷。 他这双手,那是摆弄金山银山的手,怎么能受伤! 而且甘琼英又发现了骊骅一个弱点,那就是他不仅无法应对旁人的善意,更喜欢旁人在意他的样子。 对甘琼英来说,善意何其简单,表现出在乎更是信手拈来。 想到骊骅每月给她的二十万两,就像她曾经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段子一样,老公每月给几千万,给他的三儿伺候月子,那也是当仁不让。 甘琼英整个人在他面前柔成一汪水,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骊骅听得双耳麻木,浑身僵硬。 半夜三更,太医还未等到太医院,又被公主府赶去的车辆接回来了。 太医姓庄,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平日里只给几位宫妃和太后瞧病,几乎不会出诊,但端容公主的命令谁敢违背,他下了马车,抬袖悄悄打了个哈欠,拖着沉重的步子紧赶慢赶,终于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了。 但是等他看到驸马手上的伤口的时候,太医也短暂怀疑了一瞬,他甚至还检查了驸马身体的各处,但一通检查下来,他迷茫了。 庄太医一边处理手上的伤口,一边惊疑不定看着驸马。 而这时甘琼英则是紧张过度地询问那道口子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多久才会好?” “会留疤吗?阴雨天时还会疼吗?” “若是以后留疤了,可有什么药物去除?” 在甘琼英问出第一句时,庄太医就被震惊到老手一抖,原来他被急匆匆叫过来,竟真的就是包扎这个扫帚条划出来一样的伤口吗? 骊骅有些羞愧,面皮能绷住,耳朵却悄悄发红。 “烦请太医好好看看,”甘琼英俯身,又说:“伤口包扎好,一并给驸马检查下他的腿。” “驸马身子一直虚弱,可有什么补药调养身体吗?” “对了,驸马的舌头先前受伤了,但是他这两日一直说话,会不会影响伤口愈合?” “平日里吃东西要注意些什么吗?” 庄太医被问得晕头转向,但是他不敢在脾性暴虐的端容公主的面前,表现出任何的不耐。 于是他斟酌着依次作答。 “舌头伤口不大,应当不会对日后说话有影响,公主放心。” “驸马的腿疾病乃是自小落下,想要彻底治愈已然不能,但是老臣可为驸马开方,再辅以药包热敷治疗,至少阴天下雨,不会再受疼痛折磨。” “驸马体弱亦是胎里带来,药膳可以调理,驸马年轻,只要温补跟上,日后于寿数倒是没有影响。” “驸马倒是气色看上去不太好,唇色面色皆与常人有异,老臣摸脉像看,恐是肾虚所致……” 终于骊骅听他们两个越说越离谱,已经聊到他肾虚,要给他补肾了。 骊骅忍无可忍道:“我真的无碍。” 这几个字,骊骅几乎是咬牙说的,他看向甘琼英,“时辰不早了,快让太医早些回家吧。” 甘琼英倒也没有再坚持,知道他是面具不透面色,被说成肾虚也是忍不住要发笑。 在送走太医后,她再次温柔主动牵起了骊骅的手,从这屋子里回主院。 身后一众侍婢远远跟着,两拨人互相之间离得老远,甘琼英和骊骅两个人的侍婢因为之前多有龃龉,很是不和。 因此一群人看着他们主子琴瑟和鸣地手拉手月下漫步,个个面色诡异,抓耳挠腮。 甘琼英牵着骊骅,像是沿途欣赏美景一般缓步慢行,如此和谐的场面,此前可未有过。 路上灯火阑珊,甘琼英刻意放缓脚步,实则是为了配合骊骅跛足的速度。 夜风温柔轻抚面庞,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相牵的手微微晃着,看上去当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路过一处拱桥时,骊骅侧头瞥了一眼河中的倒影,他似乎从未与人这样过,他的身边也没有这样能同他并肩的人。 他能感觉到甘琼英在刻意照顾他的速度,没有将他拉得狼狈踉跄。 自从嬷嬷死后,就再无人牵着他的手缓慢走路,他已经快忘记被人温柔以待的滋味。 其实在他被逼来了南召之时,得知要与端容公主成婚的计划时,除了感到无措茫然,他也曾对这一场荒谬的婚姻抱有期待。 或许……他能拥有一个家呢。 人总是缺少什么,便会迫切地渴求什么,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期待一个家,一个对他说“回家”的人。 石桥很快走过,渐渐望不到倒影,他收回了视线。 他看着甘琼英的后脑,在这一刻控制不住,疯魔一样地想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让他随意处置她的面首,是真的吗? 在意他的痛苦伤痛,是真的吗? 她那些听来便令人面红耳赤的软语温言,绵绵情话,都是……真的吗? 两个人回到了主院,骊骅先前已经洗漱好,甘琼英让他在屋内等候,自己先去洗漱。 可回来时,骊骅已经在床里面睡下了,对此她也早有预料。 甘琼英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上床,不发出一点声音。 骊骅知道甘琼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也知道她盯着自己的脊背看了许久,他也很累了,眼睛却还是睁着,久久不肯合眼,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他在等。 外面轮班的人更换时,屋内的烛光爆了个灯花,身边的人呼吸比方才更平稳。 快了吗? 甘琼英迷迷糊糊睡着,上一秒还躺得挺直,下一秒双手开始到处摸索,甘琼英半夜睡觉要抱东西的习惯发作,她最后摸到了骊骅后背,立刻挪着身子凑上前,自他的身后将他抱住了。 骊骅是有所预料的,但当温热的手触碰到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感受到温热成片,甘琼英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腰侧,很快连腿也骑上来,骊骅才将发酸的眼皮慢慢合上。 眼角划过一点细碎的亮光。 他没有哭,只是在羞耻甚至憎恨自己的行为。 但是他控制不住。 他一直都很抗拒别人的触碰,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尝试过接近他,但是他往往都会反应过激地挣脱,拒人千里之外。 连伺候在身边多年的三九和甜角,都不曾近他身。 并非是他厌恶旁人的亲近,而是他有一种难以启齿的癖好。 他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渴望被拥抱、亲吻、被抚摸、甚至被强势的亲近。 这一度成为他无法抑制的欲.望,而他深深地,为这种渴望困扰并且感觉到羞耻。 他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简直如同一个被灌多了成瘾药物的勾栏女子,无人拥抱便要彻夜难眠。 他又怎敢……自甘下贱呢。 第30章 他还会说这种话吗? 甘琼英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和骊骅正抱在一起,她又抱着骊骅睡了一夜。 甘琼英起身,看着骊骅的睡脸,心中感叹了一句习惯害人。 说来甘琼英活着都没有谈过恋爱,按理说重生一遭,抱着个大男人睡觉,总要脸红心跳胡思乱想一下的。 小说里都是那么写的,先婚后爱什么的。 但事实上能战战兢兢地活着这件事,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和心劲儿。 她现在所有的想法,就是把控住眼前的局面。在既定的悲惨结局之上,打出一个不一样的he来。 因此她哪怕把骊骅当抱枕搂了,也没有春心荡漾的感觉。 反倒是觉得自己抱着什么东西睡的习惯害人,等再睡觉,她得让满月给她加床被子,免得驸马觉得她是故意占便宜。 见骊骅还熟睡着,她慢慢收回手和脚,轻轻下床,动作全部放缓,距离床有足够距离后才叫满月伺候自己洗漱。 甘琼英以为骊骅一直背对她,是还在熟睡,生怕吵着人,毕竟以己度人,早上被吵醒这件事能列入人生十大酷刑了。 却不知道床上的人早就缓缓睁开了眼,黑长的睫毛扇动两下,眼神平静温柔,或许比她醒来还要早。 满月手上利落服侍甘琼英,半蹲在她身边整理衣裙。 而甘琼英还睡眼惺忪,在想着早饭要吃什么,昨天折腾一天,现在唯有美食能治愈她。 “公主。”外面有一婢女来报,打断了甘琼英的思绪,满月此时也整理好,退到桌旁倒茶。 甘琼英缓步走到椅子落座,姿态慵懒等着早饭端来。 对那婢女点点头,示意她说话。 “今日一大早,李公公便来了,见公主还未醒便让奴婢代传,”婢女低头,语速不快不慢,“陛下说今日要召见公主进宫。” 甘琼英原本松散坐着,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坐直。 满月闻言也是一怔,递上一盏热茶,甘琼英故作镇静,表情毫无波澜,实则心里很慌乱,“今日?” 婢女答:“是。” 怎么突然召见了? 甘琼英很快想通了是为什么,不由暗恼,大概是昨夜连续两次接太医,轮值的太医都有固定班次,她从中打乱了秩序,可不是要惊动宫里吗。 当然,皇帝是不会关注太医轮值的,但皇帝关注她。 打发了传话的婢女后,她本能地想扶着额头思考对策,但还是收住手转而去接热茶,想喝一口压压惊。 一定是那十八个监控器悄悄往宫中递了话,千防万防,监控难防! 那十几双眼睛盯着,有点风吹草动都被知道了,怕是她哪只脚先进门皇帝都一清二楚。 要遭。 要遭啊。 甘琼英这段日子有些放松,自己现在一时间也想不起她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言行举止。 。 她也不是没做准备,穿越已快俩月,皇帝是迟早要见的。 但真到要见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害怕,因为她除了读过的那一点剧情,对皇帝、对这个朝代、对一切宫廷礼仪,可以说两眼一抹黑。 而且甘琼英的慌张甚至不是源于她什么都不了解,要硬着头皮进宫,而是她私下勾连朝臣,还收受贿赂的事情。 穿越过来后,甘琼英第一次看见书房中明目张胆放着那些端容公主受贿的书信也是一惊,谁贪污受贿,还把证据摆在明面上的? 但她当时没心管也没空理,就一直搁置了。自她穿越后,那些书信便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现阶段的她在剧情之中处境等同四面楚歌,虽说剧情中皇帝一直对她纵容,但搅乱官场这一大罪就算是公主也难逃严惩,况且剧情中甘琼英做的荒唐事可是数不胜数。 今天强硬将罪臣之子纳入府中,明日又追着敌国质子屁股后不肯撒手,闹得人尽皆知,让皇家颜面扫地。 这一桩桩一件件,皇帝只要是想弄她,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剧情之中关于皇帝和端容公主之间描写很少很少,只说皇帝纵容她,可皇帝明知道她心属金川质子钟离正真,却把她嫁给低贱商人,这一点甘琼英始终想不通。 她回忆多次也不记得这两人有什么交集,剧情中提到两人共处的片段,甚至完全没有笔墨。 甘琼英想到上次原主回绝两次皇帝召见,非但没有得到惩罚,反倒是皇帝还派人送来东西看她,由此可见端容公主在皇帝面前向来嚣张。 甘琼英一直都在维持人设,也没出过什么纰漏,但她今天打算在皇帝面前认怂。 为了小命不丢人。 用早膳时,甘琼英还在想这件事,平日里吃可口饭菜她都一脸享受,今天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骊骅也频频看她。 骊骅几次抬头都见甘琼英一脸凝重,他本来也享受这一餐,毕竟昨晚晚饭也没吃好,可见甘琼英满脸愁容,根本没有吃几口,他也跟着没有了胃口。 骊骅放下了筷子,抬起头想与她对视,却始终没有等到对方抬头。 骊骅暗自深吸一口气,思索再三后开口询问,“何事烦心,可是那位曲将军状况不佳?” 甘琼英从烦乱中被他好听的声音拉回神,抬眼看向她。 骊骅继续说,“若公主实在担心曲小将军的伤势,也不至于到食不下咽的地步,哪怕太医无法治愈,也不是全无办法。” “坊间有位神医,妙手回春,但性情孤僻,从不收诊金。”,骊骅说到这里停顿了,抿了下唇,看甘琼英认真在听,他再次开口,声音却冷下了两个度。 他缓缓抬头,看着她,眸中也染上冷意,:“那位神医收一种果子,我的庄子里正巧有。” 说到这里,骊骅又停下了,又看了甘琼英一眼。 才语速缓慢地说,“我可以前去拜访那位神医,请他过府,为曲小将军诊治。” 说完他低下头,不再与她对视。 甘琼英闻言没吭声,自己小命能不能保住,哪有功夫关心别人? 她正心烦,实在懒得管,随意对骊骅说:“府内的事情你做主,你看着办吧。” 而后她想到那件事,又犹豫了一下说:“我今日要进宫一趟,晚上不知能不能回来。” 甘琼英低头看着碗,完全心不在焉,“要是我晚上没回,你今夜……就要自己睡了。” “哎。”甘琼英说着叹了一口气,“我也要自己睡了。”不知道有没有的睡呢。 郦烨闻言愣怔了片刻,这几句话说得……怪怪的,好像多么不舍,好像他们分开就不能睡觉一样。 他们一共也没有在一起睡几次啊。 想到这骊骅的耳朵便又有要泛红的趋势,他继续拿起筷子,眼中的温度也渐渐恢复。 所以她食不下咽,不是在意曲小将军,是在担心进宫? 骊骅顿了顿夹了一口菜,反复咀嚼咽下,他想劝一劝甘琼英,但叮嘱一类的话于他而言很难说出口。 “不要......”骊骅低头顿了顿,最终开始开口劝道:“不要和陛下起冲突。” 他怕贸然劝诫甘琼英会生气,会摆出两个月之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见没被打断,才继续说,“收敛些性子。” 哎? 起猛了? 他还会说这种话吗? 甘琼英很惊讶,她面上绽开笑容,从善如流道:“谢夫君提醒,我保证照做。” 怪不得刚才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她总算知道骊骅方才的踌躇原来是为了劝自己。 她当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骊骅都开始会担心她了,离他们站在同一阵营还远吗? “我听你的。”甘琼英又郑重地补了一句。 两人对视,甘琼英面容带笑,骊骅实在受不了她的眼神,垂下目光躲避她过热的注视。 第31章 面圣 出发之前,甘琼英提前做了些准备。 先是让满月准备了膝盖护垫,以防被罚跪。 但是剧看得多,那里面动不动就跪,她经不起折腾,电视剧里面一跪就是一个时辰起,她光是看着都觉得膝盖骨疼。 “满月,”甘琼英想来这些还不够,“吩咐小厨房做些糕点,小块轻薄一点的,要萝卜糕,不那么噎人。” “是,奴婢这就去办。”满月连连应是后起身,她心里是犯嘀咕的,宫中那么多吃食,公主带萝卜做什么? “等等,”甘琼英回头看向自己的脸,一大早愁了这么多事,怎么还容光焕发,小说中女配角的脸这么抗打? “给我重新梳妆,”甘琼英再次吩咐,“口脂淡一些,面上扑白一些,看着最好病恹恹的。” 满月虽然不明白,但手脚麻利,在更衣时还按照甘琼英说的,多给她穿了两件里衣,挑拣了朴素些的衣衫,发饰也是中规中矩,以不失礼,亦不过分华丽为最佳。 内侧缝了口袋,里面藏着萝卜软糕。 软糕软而薄,贴身放着不易察觉,而且香味很淡,可以被脂粉味盖过去。 未几,甘琼英装备齐全,膝盖的软垫很厚实,她尽量比平常迈步再小些,衣裙宽大,没人会发现异样。 满月跟在甘琼英身后,她们朝着门口走,状态和昨天夜里完全不同,甘琼英恨不得这条路一直长到没有尽头。 没多久她看见了门口的车架,令她意外的是,她还看见旁边站着个熟悉的面孔,是骊骅。 骊骅竟然来送她? 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吗? 她这次的笑是不自觉扬起的,她自己都未察觉,距离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她便开口道:“夫君。” 只两个字,骊骅便又感觉耳根隐隐发热,他微微点头,幅度非常小,几乎难以察觉,却是真切地应了她。 甘琼英加快了脚步,走到骊骅身前,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不疼了吧?” 她直接抓过骊骅的手,轻轻捏着没有被划破的那只,摆弄他修长手指,托住受伤被包扎的部分,用指尖轻轻点了点。 骊骅手指轻微抖了抖,显然有些不自在。 周围两个人的随从都在,身侧还有宫里的公公,但他没有抽开手,再次点了点头。 “厨房那边我已经吩咐好,午间和晚间都做了你爱吃的,你早上没吃多少。”甘琼英眼含不舍,轻轻摩挲他的手,“府内已经跟陈瓦知会过了,你若要出门,只管使唤他们,记得按时吃饭。” 骊骅这一次开口了,却只有一个字,“好。” 甘琼英不知道骊骅为什么亲自来送她,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她必须利用好,这位公公等她一早上了,定是皇上的人,她且得好好演一出夫妻同心,鸾凤和鸣。 他要是把今日所见讲给皇帝,也就坐实了她现在对驸马痴迷的事情。日后打发那一百来号面首时自然就好办很多。 于是她被搀扶上车,落座后还掀开帘子,依依不舍地对骊骅说,“我尽快回来,还是比较想和你一起吃晚饭,一起睡。” 那双凤眸满含柔水,原本耳朵发热的骊骅,闻言又是一怔,和甘琼英对视一眼,便飞速移开视线。 他脖子也开始泛起了红,这次是真的不好意思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被甘琼英盯得不自在,立刻转移视线去看身侧的公公。 这位公公他恰巧认识,骊骅的商会遍布南召,殷都之中更是有元辰商会,一些达官显贵虽然看不起从商之人,却没人讨厌银子。 这位李公公手中也有些产业,同骊骅的商会有所往来。 他知道这位李公公自小陪伴皇帝长大,在宫中备受天子宠信。 他的五官大气,一双招风耳更是显眼,皮肤也略白,身材富态,妥妥的有福之相。 三九上前递上分量足够的钱袋,骊骅用双手交到李公公手中,“公主性子急,进了宫望公公能多提点,千万别惹怒了陛下。” 李公公似有些意外,却丝毫不显,只是温和笑着,伸手拍了拍骊骅拿着钱袋的手,“那是自然,公主也是咱家从小看着长大的。” 听到回答,骊骅也放心,暗暗舒口气。 其实李公公长得慈眉善目,但并非是好说话的,只是两人也见过数次,熟络称不上,但显然通过对方的态度,皇帝召端容公主进宫不是为了责骂。 去往皇宫的路上,甘琼英一直都在认真地回想剧情。 可书中对此的描写少之又少,她只知道皇帝最后的结局,宫变之后,皇帝逃出了宫外,可却没能幸免于难,最终葬身在一场大火中。 不过宫内除皇帝外,太后是个更难缠的角色,书中有提到着老妖婆干涉内政,与摄政王沆瀣一气把持朝政多年,屡屡妄图篡位。 甘琼英抬手合十,在虚空之处拜了拜,祈祷自己千万不要撞见老妖婆。 甘琼英一路想得脑袋快炸了,马车终于停下时,她甚至松了一口气。 甘琼英掀开车帘,抬头便看见了巍峨庄严的大门,守城的侍卫们纷纷跪下行礼。 很快,她下了马车坐上了软轿子,侍从婢女没有被允许带在身边,都被带去里面的院子等候,只有身边的公公跟着她。 人人都想踏进这皇城,甘琼英却每走一步,心肝儿就颤一次。 刚穿越那阵子,她也想过皇城会是什么样子,但真正身临其境却没有半点兴奋。 整个皇城如同一头庞大的蛰伏巨兽,画栋雕梁飞阁流丹,皆被古朴厚重的威严牢牢压住,城墙各处,宫道各处身着甲胄肃立的卫兵随处可见,给人唯一的感觉,便是压迫和沉厚。 下了软轿子后又走了半个时辰,这才终于到了皇帝召见她的清明殿门前。 李公公搀扶着甘琼英,远远就看见门口的小太监施礼后立刻小跑去通传,她本想还有些缓冲时间,结果直接被带进了殿内。 踏进的那一刻,甘琼英真的想立刻向后转头逃跑,但这是梦话。 殿内不如殿外看着那般繁丽,整个殿内处处都是压抑的深色,只有端坐案台之后的人,今日着了一身酱紫,头顶金冠,算是唯一亮色。 屋内隐隐有股墨香气,甘琼英看到那人一旁的椅子摞了老高的奏折,椅子旁的小太监手中还举着一摞。 甘琼英只看了一眼,还未等将人看清,便迅速收回了视线。 她按照之前提前打算好的,站在距离桌案不远处的地方,端端正正跪下,行的是大礼。 “端容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可话音落下许久,殿中仍是一片死寂。 这时,书写的声响也停下了,笔杆碰撞笔架的清脆声音在殿内格外清晰,此刻屋内堪称落针可闻。 甘琼英稳稳低着头,她能预料到真正的端容公主,绝不会对皇帝行如此大礼,毕竟召见都可以无视。 但是她不行,一是她不知道原剧情里面两个人究竟如何相处,拿捏不好分寸,很容易丢了小命。 二是她不打算继续和皇帝刚,她要扮演一个重病后“幡然悔悟洗心革面”的好公主。 毕竟她刚穿越来的那时候,正是她追钟离正真落马修养,也算是“重病”。 大殿之内久久无声。 甘琼英忍不住用余光观察,结果她发现刚刚还带着她前来的举止放松,透着股慵懒劲儿的那位公公,都把肥胖的身体绷得像个被指头戳了的肉虫子,抽气抽得活生生瘦了一圈。 这么……震惊吗? 甘琼英也跟着有点慌了。 正这时,书案后的人似乎整理在袖口,她听到了布料碰撞摩擦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第32章 她差一点点就啃皇帝嘴上了! 甘琼英内心慌乱不已。 那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来自皇帝,距离越来越近,她脖子就越绷越紧,她脑中闪过电视剧里面看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什么的。 只祈祷这皇帝别脾气太爆,别打人别打人别打人……她经不住揍啊。 很快,脚步声在面前戛然而止,厚重的袍子带起一阵风,从甘琼英裸露的脖颈掠过,拂过她的脊背,只一瞬间,她骨寒毛竖。 甘琼英仍然低着头,因为太过紧张,她咽口水时甚至都收着力,就在她不知如何应对时,沙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那声音距离自己不过半米之遥。 “阿姊……是要和我彻底生分了吗?” ! 甘琼英一顿。 她断然没想到,皇帝竟然叫她阿姊,还自称我。 而且那语气,她要是没听错……隐约中竟然透着股哀怨,甚至还有些委屈。 甘琼英一时间陷入迷茫。 当今天下摄政王尚且在朝中把持朝政,而皇帝则是有名无实的傀儡,按理说他的年岁绝不会很大,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可那声音怎么听上去竟沙哑沉重得犹如中年人? 且她来之前就对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猜测颇多,但是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状况。 她还是没敢抬头起身,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反应才是对的,她只好继续无声地跪着,脊背越来越僵硬绷紧,大气都不敢出。 她不知道的是,皇帝并非居高临下俯视,而是站在原地伸出手,身子都俯下了,要去扶她。 可见她伏地不起坚持行大礼,只好无奈地叹气。 皇帝收回了手垂在身侧,说:“阿姊……平身吧。” 甘琼英还是没立刻抬头,听到这满含无奈的声音,心脏骤然紧缩一瞬,她忍不住皱了下眉。 “谢陛下。”甘琼英慢慢收回伏在地上的双手。 她摸不清状况,所以倍加谨慎,丝毫不敢懈怠,李公公立刻小跑过来搀扶她,甘琼英的视线范围渐渐扩大。 一双绛紫色的朝靴上映入眼底,靴的侧面是珊瑚米珠勾勒出的祥云图案,甘琼英脑中闪过疑问,难道下早朝后,皇帝就在这里等她了? 靴子的配色一般跟随龙袍而定,果然,她缓缓起身见到了袍底盘踞的海水江崖纹,均以金线绣制。 再往上是一左一右两条栩栩如生的巨龙,云缎的光泽度名不虚传,她的视线逐渐上移,看到了一块熟悉的玉环。 通体晶莹剔透,无半点杂质,或许是玉环的模子大多无甚区别,甘琼英甚至觉得和上次她从钟离正真那里要回来的那块有些相似。 她已经半站直了身体,此刻不得不缓缓抬头。 过于消瘦的下巴首先撞入眼中,下颚似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高挺的鼻梁向上,生着一双狭长凤眸,眉目斜飞,轮廓刚毅。 不难看出,那双眼和甘琼英的眼睛简直如出一辙。只是皇帝的显然更锐利,带着不怒自威的气魄。 到此刻,甘琼英才算是真正见到了皇帝的模样,紧张之感还未消除,一阵钝痛突然袭击胸腔,甘琼英不由得眉心蹙起。 晨起刻意画白的面庞,又退了几分血色,她咬紧牙强撑着站直,缩在袖口里的手却控制不住地有些轻微颤抖。 然后她对着皇帝,不由自主地说出一句:“陛下怎么清减了。” 甘琼英话出口后,自己先愣住,而后便是一阵难言的心惊,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伴随着心惊的是再难以抑制的心痛,她忍不住捂住心口,不断加剧的心痛让她顾不得去想自己为何会突然那冒出那句话。 她弯下腰,几欲倒地,李公公刚要上前搀扶,皇帝率先迈出一步,扶住了她。 “阿姊!你怎么了!” 皇帝在甘琼英倒地前用双手架住她,眼神中满是关切焦急,李公公也在一旁神色慌张,观察着甘琼英的状况。 “快去叫太医!”,皇帝神情惶急,看到甘琼英面色惨白,感知到她浑身轻颤,此刻简直像个无措孩童,全然无了帝王威仪。 站着等候的小太监得令立刻前去,李公公紧着在后补了一句,“必得是肖太医!” 随后他便和皇帝一起搀着甘琼英到偏殿的里边,将人扶到了床榻之上。 甘琼英疼到抽气,她脚下发软,身上无力,她脑中飞快想着,难道她是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心口才会这样疼痛。 她没有想到答案,按着心口躺下,但似乎此刻好像没刚才那般剧烈了。 甘琼英发现,皇帝触碰她的时候,她的心痛症状便好似缓解了很多,她忍不住看向皇帝。 而此时,皇帝焦急地起身去门口查看太医是否已经前来,甘琼英的心口在皇帝起身的那一刻又开始剧烈疼痛。 她疼到忍不住弯腰,听到皇帝对门口的婢女说了什么,但她完全听不清。 幸好很快,皇帝回来了。 甘琼英顾不得什么,索性大着狗胆子,抓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果然不再乱转了,身体明显一僵,手指也蜷起,可他没有躲避。 “阿姊,太医很快就来了。” 他声音艰涩,仿佛自己也被心痛折磨,强迫自己慢慢舒展开手指,任由甘琼英的五指与他嵌合,坐在了她身边。 但他显然越发不自然,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僵硬,“阿姊昨夜召了两次太医,可是因为身体有什么不适?” 说到这里,他垂下头来,“我不知阿姊身体不适,今日不该找阿姊来的。” 甘琼英攥住皇帝的手,心痛缓解了不少,她更加肯定了皇帝与她的心痛有密不可分的关联,但是她现在甚至顾不得去想这等荒谬的作用到底是为什么。 她听皇帝问她昨晚召太医的事情……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召太医是为了曲小将军和驸马? 这怎么可能,十八个监控器不是随时向皇帝报告她府内动向吗? 甘琼英一时间思绪万千,想不通这之中的原因, 她开口道:“不是因为我才召太医。” 甘琼英简单说了下昨日的事情,半点没有隐瞒,毕竟她根本分不清,皇帝方才问的话,到底是关心还是试探。 皇帝闻言抬起头,看到甘琼英似乎比刚才缓解了一些,可眼中的担忧却丝毫未减。 “那阿姊为何会突然心口痛?” 甘琼英心说这我哪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抓着皇帝能止痛呢。 甘琼英还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帝王的指缝。 掌心的手指修长,却像竹节一般坚硬,没一丁点的肉。 甘琼英注视着他,才发现皇帝的身量实在是清瘦至极,从被她抓着的手向上看,他露出袍袖的手腕,竟只有骊骅的一半粗细,身躯甚至有些撑不起宽大的龙袍。 眼下更是青黑,面上满是病容,哪里像一个大好年纪的成年男子?还是一国帝君? 皇帝如此年轻孱弱,是甘琼英来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更让她意外的是,她在皇帝的眼中,没有看到她以为的那种冰冷和厌恶。 反倒是在她心痛发作时,皇帝那种发自内心地慌乱着急被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而此刻,皇帝得知她缓解了许多,眼里更是涌上了一种压抑不住的依恋。 就是依恋。 像雏鸟对成鸟,像幼崽对成狮。又害怕,又敬畏,又小心又眷恋。 甘琼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灼热视线,攥着皇帝的手也越来越紧,甚至整个人都在向前靠,几乎要贴到皇帝的鼻子上了。 她在不由自主地,甚至是没有意识地去靠近皇帝,对他产生无法控制的好感,自然而然地想要去亲近。 皇帝却因为两个人距离过近,在鼻尖即将要相碰时,微微别开了脸,躲避甘琼英的视线。 他面上露出了一些不自然,被紧紧抓着的那只手潮湿出汗,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异常僵硬。 他轻声道:“阿姊,你要保重身体。” 他说着用些力气,把手指硬抽出来。 手心一空,甘琼英如梦初醒。 她这才意识到,皇帝在躲避她,眼神逃避,坐在床边的姿势僵硬无比,而她…… 她她她刚才在干什么吗! 她差一点点就啃皇帝嘴上了! 我草! 我是疯了吗?! 第33章 把一国之君抱在了怀里 甘琼英简直怀疑自己刚才被夺舍了,因为她竟然对着皇帝耍流氓! 她和他才初见,她就算是什么色中饿鬼,也不至于如此啊! 而且……而且她真的不好色。 怪。 真的好奇怪啊。 甘琼英以为今天进宫能够弄清一些剧情里面没有写到的谜团,但是现在她发现,一切仿佛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连她自己都差点失控了! 皇帝那种依恋的眼神,和他的行为显然不符合剧情。 甘琼英想不通,而且今天一切都太诡异了,她在一路上想过的多种可能,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对得上。 剧情里帝王如同未曾长毛的雏鸟,被太后和摄政王当做傀儡牵动,可偏偏对她这个恶名在外的长公主却格外亲近。 这到底是为什么? 若当真这般的亲近,又岂会将她嫁给一介商人? 这根本说不通啊。 谁来救救她。她脑子要炸了。 她能确定的是皇帝对她的亲近,并没掺杂着虚假,更不是逢场作戏,是真心实意的亲近。 这个甘琼英是绝对能分得清的,她没死的时候,自己也是有妹妹的人,亲情那种感觉很难说清,但她确实感受得到。 而她只一面就“见色起意”妄图对皇帝耍流氓的事情,她把自己都给震傻了。 但未容她多想,小太监突然带着太医来了。 甘琼英以为受帝王信赖的太医,当如庄太医一样,老成稳重,谁料来的竟然是个年轻俊俏的少年郎。 帘幔垂下,太医为甘琼英把脉:“公主近日来劳心伤神,忧思过虑。心痛应当是由此引发。” 甘琼英此刻心痛已然缓解一半,忍不住吐槽,她穿越以来过得胆战心惊,能不忧思过虑吗? 她很想让太医查查,她是不是脑子有坑。 不然她为什么现在还是很想去拉皇帝的手? “怎会如此?”皇帝焦急开口。 “那可有方式舒缓情绪?” “心痛会否留下遗症?” “肖太医,再开些疗养身体的药膳方子吧,公主她消瘦了许多,想来是进食不佳……” 皇帝突然话多了起来,围绕着太医细细询问,甘琼英听着不断冒出的问句,觉得此情此景相当熟悉。 这不是昨天她问骊骅身体状况时的情景再现吗? 甘琼英变成了昨夜的驸马,而皇帝变成了昨夜的她。 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最后甘琼英无奈开口道;“陛下,我没事。” 皇帝听到她开口,这才看向她,“让肖太医给阿姊行针吧,肖太医医术卓绝,针法更是厉害。” 这语气带着商量的意味,像是怕甘琼英不允,于是皇帝开始承诺,“阿姊放心,我平日里,都是要肖太医行针缓解头痛之症的。” 皇帝这次主动坐在了她身边的不远处,看着她笑了下,似是在哄人。 “行针......”甘琼英看着一排细长的银针,想说,不必了吧,她这心痛显然不是身体的原因。 应当是剧情的原因。 可她却被皇帝的笑弄得走了神。 甘琼英从未想过,那样明媚的笑脸竟然在一个帝王的面上展现,他甚至还有一个小梨涡。 此刻瑞凤眼也弯成月牙,倒真像是寻常人家的弟弟。皓齿齐白,眼角弯弯,堪称可爱。 可她正看着那笑脸,熟悉的钝痛再次传来,甘琼英才好一点的心口,顿时又感觉到了一阵疼痛,还是酸涩的闷痛。 她欲伸手去拉皇帝,此刻只想把他紧紧拥在怀中,亲近一二。 但是甘琼英克制住了。 死死地克制住了。 好吧,她承认自己好色。 但是再色胆包天,也不该这时候对皇帝耍流氓! 皇帝和太医见她如此,立刻决定行针为其缓解。 婢女为甘琼英宽衣,皇帝退出里间,在外间等候,他手指再次蜷起,在屋内紧张地踱步。 甘琼英本以为她的心痛和皇帝或者剧情有联系,太医的行针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被扎成了刺猬之后,她的心痛之症竟然有了极大缓解,显然这嘴巴没毛的肖太医,竟然还有两把刷子。 行针结束后,太医也开了些药告退。 甘琼英抚着胸口,祈祷不要再疼。 婢女扶着她起身,而此时皇帝亲自捧着她的衣服进来,衣服上还放着一块包裹着什么的帕子。 帕子布料柔软,随着走动的幅度,四角向四周垂落,一股清香突然涌来,皇帝怔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见了被帕子包裹着的萝卜软糕,眼中瞬间涌上一层湿润。 皇帝轻轻闭了闭眼,鼻尖感到一阵酸涩,再次抬头时,眼中因泪水而变得更加明亮,“阿姊,这是带给我的吗?” 他双臂慢慢收紧,他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滚动,缓步移动到甘琼英的身边。 “阿姊还记得我最喜欢吃萝卜糕吗……”皇帝的视线锁着萝卜糕,他缓慢蹲下,就在甘琼英的膝边。 “阿姊……”皇帝哽咽,那双凤眸几度微敛,含着的晶莹呼之欲落,他自下而上看着甘琼英,两行热泪终是无可控制地顺着面颊滑落。 内侍们见此全部自行退出殿内,还带上了门, 皇帝捧着萝卜糕,像是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低头咬了一大口,边咀嚼边落泪,当着甘琼英的面狼吞虎咽。 泪水掉在萝卜糕上,也被他吞入腹中,他本是半蹲着,到最后竟双膝触地,似是在给甘琼英下跪。 甘琼英怔住了,心口的疼痛还未完全消失,她现在头也开始大了。 甘琼英带萝卜糕,是想着万一她被皇帝惩罚,还能偷吃一口。 现在见皇帝一口接着一口,一边哭一边塞,噎得眼睛都圆了。她竟有种难以遏制的鼻酸,想跟着他一起哭。 美色害人啊! 怎会如此! 甘琼英咬住舌尖,告诫自己千万克制住! 甘琼英见皇帝快噎得翻白眼了,立刻下床,她有些手忙脚乱,倒茶时茶水都倾泻出了杯口。 皇帝艰难咽下嘴里的糕点,还不肯放下手中的萝卜软糕,就着甘琼英的手喝下茶水。 手中的萝卜糕近乎没了大半,只剩下了一些碎屑,他狠狠抹了脸,红着一双兔子眼看甘琼英说:“我以为……” 他又哽咽,声音颤抖,豆大的泪珠还在往下掉。 “我以为阿姊此生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不会再给我做萝卜糕吃了。” 甘琼英闻言头皮发麻,这玩意根本不是她做的…… 她不敢贸然说话,只能绷着已经僵硬的面皮站在那里,脑子里在疯狂分析着她应该怎么回应。 “阿姊还怪我吗?”皇帝的声音颤抖,这一句也问得小心翼翼。 但甘琼英完全不知怎么回答,就用沉默应对。 皇帝没有得到答案,眼神非常难过,但是他强笑了下,又径自转移了话题。 “快要到阿姊的生辰了,府内可着手准备了?” “若是缺什么,只管差人来宫中拿,若不然从宫中找几个老成的嬷嬷过去帮阿姊操办吧?” 甘琼英还是没有回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快过生辰了。 甘琼英一直不说话,皇帝的声音就越来越低落。 “召见两次,阿姊都回绝,”皇帝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本以为今日也不能见到阿姊的。” “阿姊,”皇帝始终蹲在地上,仰着头,满眼钦慕地看着甘琼英。 他声音带着一些颤音问她,“日后……能不能多来宫中看看我?” 甘琼英还是沉默,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回应什么! 救命! 啊! 她心又开始痛了。 “对不起,”皇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黯然地将甘琼英的衣物放在床上。 而后低下头,蹲在那里片刻,竟开始捂脸恸哭,“阿姊,对不起!” “将阿姊嫁给驸马是最好的选择了,我实在别无他法。”他埋在自己消瘦的双掌之中,哭得脊背颤抖。 “阿姊……是我无能,对不起……” 后面的话淹没在哽咽声中。 甘琼英一直没有开口。 她手中还拿着茶杯,看着跪地痛哭的皇帝,心里也泛起层叠的酸痛。 皇帝虽然比她高一个头,却哭得佝偻,身躯在甘琼英面前蜷缩成一团,像一条常年吃不饱的小狗。 她不忍地闭上眼睛,他哭得太可怜了。 可是即便闭上眼,面前人的悲伤和无助,依旧能伴着哽咽低泣,钻入她的耳朵,在她的心口化为一阵阵的抽痛。 甘琼英片刻后睁眼,伸手抓住皇帝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 而后张开了双臂,把一国之君抱在了怀里。 随着心痛渐渐缓解,她才发觉皇帝的眼泪浸湿了她肩头的布料。 这本来该是悲伤的一幕。 但是甘琼英要用尽全身的洪荒之力,才能压抑住自己的流氓之魂,不趁人之危,侧头在皇帝湿漉消瘦的脸蛋上亲吻。 这一次进宫,她才意识到,这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魔幻千万倍。 很多事情,书中没有给任何答案,现实更是错综复杂。 还有,谁能来告诉她,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对皇帝起了色心? 她真的不好色啊…… 而且她有驸马! 她跟皇帝……不是姐弟吗! 第34章 “不行!”皇帝几乎是脱口而出. 甘琼英将皇帝拥在怀中,心头涌起酸涩痛感。 “阿姊......”皇帝止不住抽泣,“是我无能,我找不到其他办法......” 这一声声抽泣好似钝刀在甘琼英心上刺下,慢慢划开伤口。而且更糟糕的是,拥抱除了会缓解疼痛外,还会勾起色心,她和皇帝距离越近,就越是想亲近。 “如果我再有用些,”皇帝哽咽着,说话时难免吞掉几个字,“定不会叫阿姊受半点委屈......” 皇帝趴在她的肩头,甘琼英轻轻拍抚皇帝的后背,看似是在安慰,实际上她已经多次忍住想要亲他的冲动。 甘琼英对自己在这时候“色心大起”是绝望的。 但同时她也察觉到不对劲,按理说她就算是再喜欢,也不至于此啊……好像是被操控一样的亲近之感,甘琼英想来想去,总觉得是剧情作祟。 要是由着身体行动,现在她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她必须要搞清楚原主和皇帝之间到底存在什么联系,可皇帝一直道歉,别说她想套话,就是想插话都难。 哥们,别哭了吧。 姐姐的心要受不住了。 内心积压已久的愧疚一朝得到释放,皇帝的情绪随着涌出身体的眼泪,渐渐恢复平稳,他盯着眼前一小片洇湿的布料,抬手粗暴地抹了抹脸。 他是真的无用,到了如此地步,竟还要阿姊安慰他。 “阿姊,”皇帝微直起身,分开一些距离,他双眼潮湿,看着甘琼英说,“你能来,我好高兴。” 甘琼英也在此时收回手,与皇帝对视,他眼中仍然湿润不堪,泪水随时都会流出一样。 甘琼英看他太伤心,出言安慰道:“阿姊见你也很高兴。” 皇帝听了甘琼英的话,微微晃神,这一刻他好似真的回到了从前,好似他和阿姊之间的那些隔阂,全都消失了一般。 “阿姊,我们去寝殿吧。”皇帝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身背对甘琼英时,搓了把脸上狼藉。 “好。”甘琼英点头。 几个婢女为甘琼英更衣时,皇帝按了按酸痛的双眼,突然的会面让他喜不自持,抬头看天时,才发觉日轮已走到头顶,已到了午膳时辰。 静安殿中,两人坐在桌前,殿内放着很多品种不一的翠竹,还有一些甘琼英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满眼都是绿色,木香充斥整个大殿,让人身心放松。 皇帝吩咐宫人准备膳食,甘琼英则端坐着等待,无论皇帝说什么菜,她都说好,因为她太饿了。 “羊皮花丝、仙人脔、小天酥、清风饭......” 皇帝不假思索,连续说出几道菜,甘琼英觉得菜名很熟,仔细一听,竟都是她穿越以后,在公主府内常吃的东西。 “清风饭记得甜味稍重些,”皇帝说完朝着甘琼英一笑,“阿姊喜甜。” “好。”甘琼英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笑着道,“劳烦陛下记着。” “阿姊……为何要一直称我陛下。”皇帝满眼委屈地看着甘琼英。 甘琼英闻言一哽,根据这半天相处,她已然明白,她和皇帝虽有龃龉隔阂,但私下应当是非常亲昵的关系。 如今他们“冰释前嫌”,她确实不该称皇帝为陛下。 但是问题很大! 她根本不知道皇帝叫什么! 甘琼英脸上堆着笑,转移话题道:“令人再做一盘萝卜糕吧。” 皇帝闻言神色虽然有些黯然,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都好。”他对着甘琼英讨好一笑。 不消片刻,婢女们鱼贯而入,依次摆放膳食。 甘琼英坐在桌边上,脑子里分析进宫这半日的一切。 皇帝连她喜好都如此熟知,对她如此依恋,叫她阿姊,不吝善意和眼泪,他们两人也并不似传闻那般关系紧张,而应当是很近亲的。 她对皇帝不由自主地产生那些荒谬的冲动,若是剧情作祟,那她和皇帝……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想事情时难免走神,身后的太监突然一嗓子,惊得甘琼英肩头一抖。 “陛下!”小太监慌张快步而来,顾不得帽子被风带偏,他像是一路疯跑过来,此时双手拄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太后......太后要传陛下用午膳......” 太后! 甘琼英忍不住朝后看去,再回头时,见皇帝表情剧变,如临大敌一般,他猛地看向了甘琼英。 “阿姊,快走。”皇帝慌张起身来拉她,“现在就走!” 甘琼英突然被皇帝拽离座位,她脖子向后一仰,听到了咔咔的骨节响声,她在后面问道:“啊?去哪儿啊?” 皇帝喘气声突然加重许多,他拉着人朝门口走,嘴里不断说着,“阿姊快走。” 甘琼英被拉着踉跄,感觉到他掌心的力度逐渐加重,她都不知道,身体清瘦的皇帝力气竟然这么大! “不行,得从偏殿走。”,皇帝走了一半,又陡然调转方向,神经质一般还不断嘟囔着,“来得及,来得及……” 甘琼英勉强跟上皇帝的步子,殿内的一众宫人,包括李公公在内都是一副慌张摸样。 到底怎么了? 她也不想见那老妖婆,可皇帝的反应这么剧烈,她是没有想到的。 婢女们跑在前推开偏殿大门,一束刺眼的正午阳光洒进来,她们纷纷怔在原地,而后像见到洪水猛兽般连连后退。 皇帝突然停下,甘琼英撞上了他的后背,珠翠乱飞砸到了她额头,想要揉揉时,却发现她的手在抖,准确来说,是抓着她手的皇帝在抖。 她一抬头,看见了一堆陌生面孔。 皇帝想要向后退,但显然已来不及,他下意识挡在甘琼英前面,身体止不住的颤却让他露了怯。 他可是皇帝,即便是真的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也不该如此。 甘琼英越过皇帝身形望去。 只见偏殿门口,一位姑姑带着一众侍婢,正堵在偏殿的门口,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 “胡姑姑怎会来此?”皇帝绷着脸和肩背,问出的话中却带颤。 胡姑姑是太后的心腹之一,太阳穴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她颧骨过高又清瘦,站在那里就透着股刻薄。 “奴婢参见陛下、参见端容公主。”胡姑姑一行人跪拜,异口同声。 皇帝悄无声息退后一步,给李公公使了个眼色,而后开口,声音沙哑,“姑姑起来吧。” “谢陛下。”胡姑姑恭敬行礼。 李公公立刻上前来扶着甘琼英,甘琼英还未明晰状况,又要被李公公带走,可还未转身便被叫住。 “端容公主,太后她老人家口谕,许久未见了公主,甚是想念,”胡姑姑刻意升高音量,“今日听闻公主进宫,特地在颐年殿设宴。” “不行!”皇帝几乎是脱口而出。 第35章 这位小白花你是谁? 胡姑姑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紧张地反复吸气,他勉强压抑颤抖,说道:“端容公主近日心痛不止,肖太医才施针完毕,朕正要着人送她回府安歇。” 甘琼英和李公公不敢再迈步,她看见皇帝的脊背单薄,却牢牢挡在她面前。 “竟有这种事!”胡姑姑大惊失色,立刻进殿来直奔着甘琼英,边走边说着“公主现在可好些了?” 皇帝见状向后倒退,视线锁着胡姑姑,他抬臂挡在甘琼英身前,将其护在背后,好像在玩什么老鹰捉小鸡,声音更低重,“不劳姑姑费心!” 皇帝紧盯着胡姑姑说:“太医说了要静养,公主的车驾已经在候着了。” 胡姑姑被阻拦,顿住步子,抬头微微一笑,甘琼英才看清,这姑姑笑的时候,眼里的白仁消失大半,堪称恐怖。 只见她薄唇轻启,吐出一句,“太后也已经在候着了。” 胡姑姑这时稍稍转头,吩咐道,“叫太医去颐年殿候着,若晚了一刻,不止是他,连带着其他人都要一同领罚,公主的身体要紧,肖太医尚且稚嫩,还是让给太后请脉的傅太医来给公主仔细检查一下。” 这句话看似是威胁太医,她的言词看似顾虑周全,实则是对皇帝和甘琼英警告,这不是邀请,而是胁迫,看来这场鸿门宴非去不可。 “陛下、公主,”胡姑姑嘴角勾起,“请吧。”。 两人同乘一架步辇,皇帝的拳头始终紧紧地攥着,面皮绷紧,额角的汗珠不知滑落了几颗,脖子也直挺挺地梗着。 甘琼英去抓皇帝的手,想宽慰几句,却被皇帝反握住。 她看到皇帝的眼神不知望向何处,甚至透着股呆滞,她用力回握了几下,皇帝才抬头看向她。 “阿姊!”皇帝突然回神,转头看她,双手抖动不止抓着她的手,边摇头边小声说“待会一定不要喝汤,任何汤都不要喝!” 甘琼英不明所以,但见皇帝如此反应过度,便也认真点头。 她知道太后是个狠角色,向来辣手无情,可她对皇帝做过什么,竟到了让皇帝闻之色变的地步。 皇帝和甘琼英被带进颐年殿,清新的花香涌入鼻腔,再往里走时,一股浓重的药味冲散那股清新。 鹦鹉在笼中乱飞,却始终挣脱不出,太后正背对着他们,手中持着一根银质的细棍挑逗鹦鹉,地面散落着些许彩色的羽毛。 皇帝和甘琼英正要行礼,太后头也没回便说,“免了吧。”声音清亮,甚至有些悦耳。 二人直起身,甘琼英浑不在意地抬头,而后捏了把大腿强忍震惊,太后的模样她不是没有想象过,但眼前的这人显然和独揽大权企图篡位的太后毫不沾边。 这位小白花你是谁? 太后竟然是可爱卦的? 一双圆而亮的无辜大眼,睫毛浓密黑长,鼻子精致小巧,年纪看上去不大,而且长着一张极具好感度的脸,任谁看都觉得她是个纯善之辈。 只是与这小白花长相不符的是,太后装扮隆重,两侧的流苏密密实实地垂下,头上几乎看不见一缕黑发,全部都被金色和宝石的彩色占据,再多来一根发簪,都无处下簪。 衣裙是正红色的,裙摆宽大铺地,比寻常的尺寸要大出许多,富余的布料都能再做一身夏衣。 太后声音温和,招呼着两人,她一手拉着一人走向桌前,“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束。” 说着她自己则坐在中间,笑意一直挂在脸上。 甘琼英无法把剧情之中的老妖婆和眼前这个太后重合在一起,因为太后的语气温柔,引人不自觉想放松。 “自成婚后,端容便少来宫中了啊。你的婚事本宫也不赞成,”太后拉着甘琼英的手,轻微拍了拍,眼中是满满的关心,“可现在事已至此,日子总要过下去。” 甘琼英忍住想抽回手的冲动,可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摆,她尽量保持冷静,说,“此前是儿臣想不开了,如今倒是觉得驸马很好,儿臣如今与驸马琴瑟和鸣。” 太后闻言微微愣了一下,片刻后笑道:“甚好。甚好啊……” 随后太后又说了些老生常谈的话,多半是女子要三从四德,甘琼英也应着,但她突然发现太后的脸好像有点异样,妆面精致但却厚重,尤其是眼角处,要掉粉似的,想要画出如此效果,不知需要糊上多少层。 未等她细细端详,婢女们接连入内,眼前很快铺满精致可口的饭菜,这才盖过了那股药味。 甘琼英不敢动筷,这无异于白雪公主她后妈手里的毒苹果,观赏性和毒性一样强,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但都来自太后一人,她像个和蔼的长辈,好像对格外晚辈关心疼爱。 “虽说端容嫁出去了,但还是一家人”,太后给甘琼英夹了菜,眼神温柔如水,“往后常进宫来,可不要生分了。” “行宫虽说大,但却偏远,”太后凑近甘琼英,“闲暇时别闷在府里,多去走动走动。” 太后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对她莞尔一笑,“下月正巧,惠安长公主要在城郊举办夏猎,端容不如一同去玩玩吧。” 甘琼英僵笑,太后看了一眼一直埋头不语的皇帝,说道:“陛下也会去的。” 不等甘琼英回答,太后已经开始规划,“据说惠安大长公主的猎场之中也种了许多名花,正可制成糕点,去岁送入宫中一些,很好吃的。” 好像甘琼英参加宴会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太后仍在说,“对了,端容会骑马,回头本宫做几身骑行装,你也去挑挑料子。”。 甘琼英虽然对她的长相震惊,但是可没忘了她在剧情中是个搅弄风云的老妖婆。 着实佩服她这等演技,还有这温柔刀,刀刀要人命的路子。 端容公主才他妈的从马上摔下来,可能摔死了,不然她怎么会穿越? 这笑面虎是要给她送骑装,还是要送她见阎王? 甘琼英看着眼前的精致面皮,有些想后退,她发现太后嘴角处已经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是不断微笑挤压形成的,而且她似乎是皮笑肉不笑,整个人处处不协调。 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包裹在华服之中的受人控制的傀儡,罩着不属于她的外壳。 甘琼英去看皇帝,一直没有出声的皇帝面色苍白地坐着,嘴唇也失去颜色,比方才在马车之中的状态还差,双眼直勾勾的。 甘琼英被拉着一直说话,皇帝在场却如同透明,被完全无视,她发现皇帝的视线始终锁着桌上的一个汤盆,她看清后后脊突然汗毛倒竖。 “不要喝汤!” 甘琼英想起皇帝的嘱咐,此刻看着那汤,眼皮不受控制地直跳。 怕什么来什么,太后不再寒暄,她站起身时,拿起了一把汤勺,褐色的汤水缓缓倒入玉碗,汤勺碰撞瓷碗的声音,一声声刮在甘琼英的心上。 这时,太后将碗递给了皇帝。 ! 甘琼英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绷直的脊背不敢放松半分,气氛压抑,她生怕稍不注意,呼吸都会错乱。 “这益补汤是专门熬给皇帝的,”太后眼角带笑,“近日皇帝多有劳累,可得好好补补才是。” 皇帝颤抖着抬手接过,嘴唇紧抿,他视线一直锁着玉碗。 甘琼英看到他手指泛青,显然用了很大力气才堪堪端住,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皇帝竟然没有犹豫,将碗放到了唇边。 太后一直注视着皇帝,看到皇帝咽下几口,才肯回头看向甘琼英。 她又弯起那双圆眼,绽开温和的笑容,“益补汤男女都有益,端容也尝尝。” 未等甘琼英反应,“哐当”一声突兀响起,几滴液体飞溅到她脸上,她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原来刚开始进入殿内的药味,正是这个! 玉碗翻倒,汤水飞溅,浸湿了胸前的龙纹,皇帝哆嗦着手扶正玉碗,倾洒的汤不断沿着桌边滴下落在龙袍上,他却不管不顾,猛然抬头绝望地望向甘琼英,一双通红眼几乎要渗出血来。 “多大的人了,”太后淡然一笑,语气带上几分嗔怪。 她再度起身,拿过那只玉碗,边舀汤边说“可别再打翻了。”她双手将玉碗放到皇帝眼前,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陛下不是最爱喝吗?” 皇帝的衣服沾湿,汤洒了满地,殿中的奴婢却无一上前,她们默不作声,仿佛是直立的死物。 太后看着皇帝,温柔询问,“皇帝面色如此难看,再喝一些吧。”,她故作关心,端着碗的手又向前近了几分。 甘琼英只觉得毛骨悚然,太诡异了,这宫中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她看出来了,这汤显然是有问题! 现在下药都不背人了? 甘琼英脑中像有一百只玉碗相互碰撞作响,太后还在逼着皇帝接碗,而皇帝竟然再次接下,认命般地再次递到唇边。 甘琼英欲哭无泪,傻子都能发现这汤里有猫腻,正在她担心皇帝的处境时,太后再次起身盛汤,而这一碗放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咫尺之遥的玉碗和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甘琼英听到太后开口,像是不容违逆的审判。 “端容,你也喝一碗。” 甘琼英瞬间浑身一僵,如临大敌。 怎么还有她的份! 老妖婆没完了是吧! 第36章 “立刻下去.” 甘琼英恶心想吐。 浓重的药苦味与太后的脂粉香融合,充斥她的鼻腔,味道难以形容。 她盯着面前的玉碗,缓慢地伸出手,玉碗触感温凉,甘琼英却觉得冰冷刺骨。 太后笑而不语,不再看身旁的两人,菜肴上桌许久终于被送入口中,她微微点头发出赞叹,似乎今日的菜很合她胃口。 甘琼英脖子后的汗凝结成珠,这汤喝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尚且不知,但她记得皇帝的嘱咐,这汤喝不得,她必须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眼下直接拒绝不可行,情急之中她想到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直接装手滑弄洒算了。 玉碗慢慢端起来,甘琼英轻声嘟囔着:“好烫。” 正准备手一倾斜就倒掉,却听见“哐当”一声! 她忽地抬头,豆大的汗珠从脖颈滑进衣领。 玉碗在桌上摇晃,碗中已无汤药,皇帝的嘴角残留着褐色的痕迹,他双眼猩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涌出血来。 甘琼英还未在那声惊吓中回神,皇帝却突然起身直奔她来,宽大的衣袍厚重带起一阵风,她手中的玉碗被夺走! 动作过于突然,部分药汤倾泻而出,溅在桌上的珍馐中。 然而,更令甘琼英震惊的是,皇帝竟想将汤药再次一饮而尽。 甘琼英手中一空,她想要起身拦下,却被大力按住肩膀。 肩上的大手颤抖剧烈,指节泛白,用力到甘琼英感觉到钝痛。 甘琼英始料未及,呼吸一滞,头顶吞咽汤药的声音,似巨石一声声砸在她心口。 可她现在该怎么办? 身为始作俑者的太后仍在慢条斯理地夹菜。她看到袖口被溅上药汤,忍不住皱眉,手指松了力,菜又落回盘中,汤汁被激出几滴落在桌上。 太后面上不动声色,甚至笑着放下筷子,方才可口的菜,此时她却觉得食之无味。 皇帝饮尽后,抓着玉碗砸在桌上,玉碗直接碎裂,尖锐的断口刺破掌心,鲜血不断漫出。 这是他自踏入这颐年殿之后,唯一的强硬。 他站在甘琼英与太后之间,是阻隔也是保护,他手上的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太后的脸。 “母后,”皇帝的声音不再颤栗,而是带上了帝王该有的低沉坚毅,“汤喝尽了。” 太后闻言微微一笑,垂眸淡定整理袖口,护甲在洇湿的深红色水圈上摩擦,温声软语道,“皇帝冒失了,本宫的衣袖都沾湿了。” 见皇帝没有如她所料露出畏惧神色,太后惋惜般叹口气,道:“这身今日才穿了一次呢。” 她抬头与皇帝对视,而后展开温和的笑颜,语气像是哄人,却在越过皇帝,看着甘琼英说:“罢了,一件衣服而已,不值一提。” 桌上的菜肴早已冷却,香气早就淡了,只有浓重的药味久久不散。 两人无声对视,一个面色苍白身体不稳,似乎站立都用尽了力气,一个从容淡定眉眼带笑,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皇帝微微倾身,声音嘶哑如鸦,“儿臣与公主,这便告退了。” 他没有等到太后的允准,径直拉着甘琼英的手腕不管不顾地朝外走。 胡姑姑似早有预料,已在门口阻拦,她一言不发,却不惧天子之威,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甘琼英感受到手腕上的手又收了几分力,再看胡姑姑拦路,猜测皇帝是想带着自己硬闯出去,就在她也做好准备向外冲时,太后的声音在身后慢悠悠地响起。 “本宫累了。”太后声音清丽,伴随着一声慵懒的哈欠,“让陛下回去好好休息吧。公主身体不适,请傅太医过府诊脉开方。” 她像是体贴入微的长辈,每一句都在为小辈着想考虑。 胡姑姑目不斜视,直盯着皇帝的眼睛,“是。” 说完,她便低头退到一旁,这时,殿内的人似乎原地复活,再次有了生机,纷纷跪下行礼,“恭送陛下、公主。” 皇帝拉着甘琼英快步走出殿门后,太后缓步走出,随手掀开珠帘,珠子碰撞叮当作响,此刻她面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厚重脂粉也盖不住她的怒气。 一众宫人大气不敢喘,个个抖如筛糠,刚才的大礼还未得到起身的指令,他们再次化为死物在原地伏地。 胡姑姑立刻上前搀扶太后,吩咐道“来人,把午膳撤了,重新为太后更衣。” 这一声令下,众人像是被解了禁令迅速爬起,几人手脚麻利地整理桌面,两人前去拿干净的衣物,一人点燃熏香。 片刻后桌上洁净,药味被冲淡,殿内恢复清新,她们动作快速,却始终没有发出瓷器碰撞的声响,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而颐年殿外,与其说皇帝是拉着甘琼英,不如说是拽着,他身高腿长疾步匆匆,甘琼英勉强才能跟上。 “陛下!” 李公公和一众人正在殿门口的台阶下方等候,见皇帝出来后一拥而上,有个小太监跑得太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众人的面上满是担忧。 李公公上前搀扶,看见了龙袍上的汤渍后双眼突然泛红,声音已然带上哭腔,“陛下。” 皇帝没有应答,只顾拽着甘琼英逃离颐年殿,好像怕慢了一步,便会被重新召回那个地狱。 宫人们紧跟在身后,他们顺利乘上步辇,落座后皇帝松开了甘琼英的手腕。 甘琼英肩膀酸疼,感觉手腕上粘腻,低头一看不禁一惊,手腕竟然已经有红紫色的痕迹,还有皇帝的血。 龙袍上残留着不少药汤,车厢内药味浓重,皇帝的额角与脖子汗湿,他浑身不受控地发抖,侧脸绷出凌厉的弧度,他在咬牙强忍。 “陛下,怎么了?”,甘琼英的询问没有得到回应。 “陛下!” 皇帝还是未应声,但他突然像是无法忍耐疼痛紧闭眼睛,将受伤的手缩在袖口中,头不断磕着步辇的内侧。 甘琼英想去抓他却被躲开,于是开口询问,“那益补汤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想印证自己的疑虑,但这一切太过诡异,“陛下每次见太后都要喝吗?” 这时皇帝突然转头看向她,双眼已然猩红,“停下!” 他有气无力,声如蚊蝇,这一句宫人们并未听见,步辇还在行进。 行了几步路后,皇帝伸手掀开布帘,另一手指紧攥成拳,还是气弱声嘶,“停下!” 步辇被叫停,宫人们守在周围虽有疑虑,却不敢吭声,李公公焦急地在原地踱步,侧耳等待着里面的传音,半晌,却听见啪的一声,他大惊失色。 “下去,”皇帝盯着甘琼英,语气冰冷,“立刻下去。” 第37章 彻底失去了意识 甘琼英的手背泛红,神情错愕,她刚刚想去扶皇帝却被狠狠甩开。 皇帝的过激反应让她怔住,午膳前明明还情浓于水,此刻急转的态度让她不知所措,可皇帝眼中的情绪分明不是厌恶。 “立即送公主回府,”皇帝对着步辇外说。 他为了克制自己不露出药力发作的状态,咬伤了舌尖,“以后没有朕的传召,不得入宫。” 甘琼英:“陛下......” 后面的话甘琼英生生咽下,她看到皇帝的嘴角有血,是吐血了吗? 她慌张凑近,可容不得她说什么,皇帝竟然上手直接拉她下车。 挣扎间,皇帝握住她的肩膀,双眼中满是浓化不开的悲痛隐忍,那一眼,甘琼英便不再挣扎了,任由着被推出步辇。 步辇外的宫人见车帘翻动,李公公立刻上前,正好扶住了被推出来的甘琼英,在她落地的那一刻,抬着步辇的宫人们便立刻继续前行。 夕阳西下,暖色的柔和日光洒在宫墙上,盛夏的热风拂过,可甘琼英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脊的潮湿还未干,闷痛再次从心口传来,她不由得蹙起眉。 李公公一直跟在甘琼英身侧,几次想要搀扶都被她抬手制止。 甘琼英强忍着疼痛,面色越发苍白,她想到皇帝不顾一切也要替她喝下那碗有问题的补汤,想到李全在看到皇帝出太后寝殿后的慌张神情,顾不得什么谨小慎微,必要问出个结果。 “李公公,”,甘琼英脚步未停,“益补汤是什么汤?” 李公公显然一顿,自以为掩饰过去,说出提前准备好的答案,“补气安神。” “你是当本宫是个傻的?”,甘琼英不再向前,转身回头问他。 李公公自然也不敢前进,弯腰候着,再次重复了一遍,“益补汤有补气安神的效用。”。 甘琼英被敷衍,眸光凌厉起来,可她现在宛若一个病人,双唇失去颜色,她又问了一遍,“益补汤是什么汤?” 李公公嘴唇狠狠抖了抖,却不再吭声了。 两人僵持不下,突然他扑通跪地,头重重磕了几下,再抬头时甘琼英看见了他额头泛红和满脸的泪痕。 “公主,别再问了.....“李公公哭求着。 “陛下......”李公公不断摇头,泪如雨下,“公主得空,定要常进宫,公主来是陛下最欢喜的事了。” “至亲血肉啊,公主万万不要同陛下生分了,”李公公呜咽着,眼泪簌簌滚落。 终于他忍不住冒出了一句:“陛下他在公主举步维艰,若是连公主都要疏远......” 陛下怕是连活下去的念想都没了。 甘琼英看着李公公,等他再说下去,他却嘴犹如蚌一般死死闭起来,再不肯多说什么了。 钻心的疼加重,甘琼英忍不住捂住心口,呼吸时都觉得心在抽着疼。 今日的一切让甘琼英身心俱疲,她甚至无力去扶跪在地上的李公公,“公公起身吧,本宫清楚了。” “公主明白陛下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就好。”李公公再次磕头,抬袖抹去眼泪,想要搀扶甘琼英却再次被拒。 “不必送了,”,甘琼英抬手制止,而后转头,手心已经渗出一片潮湿,“接下来的路,我记得怎么走。” “公主若是心痛再发作,”李公公说,“可随时召太医去公主府,但是傅太医开的方子,公主切莫服用。” 李公公不敢违逆皇帝的命令,却也不能忤逆公主,他远远跟在甘琼英身后。 甘琼英脚下飘忽,一头雾水。 她一手捂紧心口,另一手紧握成拳,鞋底踩在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可她内心却十分烦乱,她想不通这一切。 她第一次意识到,在这深宫院墙内,自己是如此渺小。 宫门口有几道人影闪过,甘琼英并未注意,她盯着脚下的石板路,缓慢地前行。 李公公在此时停下脚步,默默行礼,而后一直目送甘琼英出了宫门,被公主府的人扶住,他才转过身抹了把眼泪,快步朝着静安殿的方向走。 “公主!”满月看出甘琼英的不对劲,立刻上前,一手搀扶,一手架住甘琼英的腰,“这是又心口疼?” 身体有了些许支撑,甘琼英似乎也撑不住了,疼痛更加剧烈,她眼前忽明忽暗,眼皮也越来越沉。 一众侍婢见状纷纷上前,取下小凳,撩开车帘,三两人合力搀着甘琼英上马车。 甘琼英的额角渗出汗,钻心的疼痛却不肯停止,她顶着满头冷汗爬进车中,然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甘琼英突然看见在车内端坐的骊骅,她明显一愣,骊骅看她面色惨白,也有短暂的一怔。 两人相看无言,甘琼英坐下后靠在车壁上,不断抚着心口缓解疼痛,她眼前有些发黑,问身侧的人,“夫君是来接我的吗?” “发生什么事了?”骊骅跳过问题,看到她手腕的血迹眉头紧皱,接着又问,“身体不适?” 只那一瞬间,甘琼英有种想哭诉的冲动,受委屈时就怕别人是一句询问,可她忍住倾诉的欲望,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 她想说她差点喝下毒药,想说皇帝多变的态度,想说自己完全没料到今日的一切,想说今日后悔来到宫中。 可是她要怎么说? 她甚至自己都不明白这一切。 她现在只想回家躺下睡一觉。 剧烈痛感让甘琼英忍不住弯下腰,她感觉眼前一黑,“心口好疼......” 她面无血色,无力再说一个字,马车的摇晃在她看来是天旋地转,她甚至无法抬起头看向骊骅,便径直倒下去。 骊骅忙接住甘琼英,声音急切,朝着车外喊,“立刻回府,快!” 甘琼英努力强睁开眼,可却什么也看不清。 她脑中纷乱,皇帝崩溃痛苦的样子,李公公那番奇怪的话,画面重叠快速切换,几乎要冲破脑袋。 马车加快速度,骊骅扶着浑身瘫软无力的甘琼英,看出她状态极差,他稍一松手甘琼英便会立刻倒地,只能将人护在怀里。 他以手背试甘琼英额头的温度,后又查看甘琼英手腕上的血迹,发现并无伤口后,明显松了口气。 “三九,”骊骅对着窗外道,“公主身体不适,你速速赶回宅邸,让人去庄子摘果子,请钟柳山的神医进府。” 周遭的声音含混不清,眼前的影子晃动不停,甘琼英感觉耳朵像是注了水,那水漫过了她全身,将她淹没,她只感觉浑身冰冷,如坠寒窟。 她双手摸索寻找身边的热源,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抱住骊骅的胳膊,朝着他怀中蜷缩,渴求汲取一点温暖,缓解一二。 声音越来越远,视线渐渐模糊,甘琼英眼皮如坠着千斤重,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身后传来的温度,竟莫名觉得有些心安。 可心口的疼痛仍然强烈,她昏昏沉沉,再也无力睁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38章 咬她!狠狠地咬她! 甘琼英做了一个梦。 她之前也做过几次类似的梦,但是都很短暂,而这一次的梦境格外的长,也更加的真实。 真实到她哪怕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无法挣脱,并且犹如身临其境,化身为梦中人。 “阿姊!” “阿姊!” 有个稚嫩的孩童声音响起,音量越来越大,直至响在耳边。 甘琼英猛地睁眼,便发现自己的眼前站着个奶团子娃娃。 睫毛扑闪着,一双大眼惹人怜爱,小脸蛋上还有些脏污的泥土,他嘴巴一张一合,露出不全的乳牙,嘴里叫着“阿姊阿姊。” 阳光强烈到晃眼,甘琼英抬手遮了下,她盯着小娃娃看了片刻,环顾四周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败的庭院中。 这梦境真的好真实…… 甘琼英起身想四处看看,奶娃娃追在她后面,拉住了她的手。 甘琼英低头一看,发现她自己的手上都是红色印子,大大小小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到了,更让她震惊的是,这双手分明是小孩子的手。 甘琼英几步凑到院中的水缸前,看见了一张稚嫩的脸,最多不过十岁。 她轻微晃头,倒影也跟着晃动,她张了张嘴巴,倒影也是同样动作。 “阿姊,这个给你吃……”奶娃娃手里拿着一截脏脏的,植物根茎一样的东西,递给甘琼英,对她笑着说,“酸酸的,好吃。” 甘琼英盯着他嘴角的梨涡,一阵头晕目眩,然后就失去了身体的支配能力。 她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了一下,不是肉身的那种挤压,反倒像是灵魂被挤压,视角发生了转变,她变成了旁观者,但是却被困囿在一个小小的身体里。 甘琼英看到自己接过了那根茎,塞在嘴里咀嚼了一下,酸涩的滋味霎时间充斥了口腔,涩得她几乎落泪。 “好吃吗?阿姊?”小奶团子问。 甘琼英听到自己回答:“好吃,长生真乖。”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甘琼英都在用这种诡异的旁观视角,看着这对姐弟生活在这个破败的庭院之内。 他们找尽了一切能入口的东西,包括水缸里面偷水喝淹死的老鼠。 而随着某天夜里,一恶嬷嬷闯入院子,要将小奶团子抱走,甘琼英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大姑娘,老奴劝你,将六郎给老奴。”那恶嬷嬷生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带着两个丫头,叉着腰堵在门口,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甘琼英跟着两个孩子的视角,看着她时是仰着头的。 “你放肆!”甘琼英听到“自己”说,“我乃慧娴公主之女!六郎乃是惠王幼子!将来若有一天,待惠王,待我王叔登上那贵不可言之位,必将你等背主的恶仆尽数车裂,凌迟!” 少女娇嫩的声音带着绝路兽类的声嘶力竭,她手中攥着一截被削尖的木棍,护着身后的奶团子,以孱弱单薄的身体,对抗对他们来说,犹如大山一般的恶仆。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凌厉,似旷野无羁的孤狼,那恶嬷嬷竟是一时未敢上前,口中却毫不客气。 “惠王?你王叔?”恶嬷嬷嗤笑一声,啐了一口道,“慧娴公主骨头渣子都烂没了,死得那么不体面,怀的还是野种,是皇族之耻,皇城之中谁还记得你这个公主之女?” “你当真金贵,怎会被扔到这鸟不拉屎的行宫?” “至于六郎,惠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子嗣绵长,怎会记得同行宫贱婢一夜欢愉所生的贱种?” “再说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惠王出征北疆,在混战之中坠马失踪,你竟还指望惠王御极登天?哈哈哈哈……” “把那小崽子给我,你这女娃娃还能继续在这里混着,我们几个人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你只消日后认清自己的身份,好生伺候着我们便是了!” 老嬷嬷说着不再废话,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立刻冲上来抢人。 甘琼英一生从未如此愤怒无助过,她看着“自己”抓着一截树枝,同这些恶仆拼命,听着身后的幼弟猫崽子一样嘤嘤哭泣。 她恨不得自己化身为野兽,甚至一条狗也好,死也要将这些妄图抓走她弟弟的恶仆撕烂! 但是她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比起她护着的奶团子,一样孱弱得像是风中摇曳的小草。 她被迎面撞翻,手中紧攥的树枝扎了一下其中一个人,便不慎在被推翻的时候,插入了自己的腰腹。 奶团子被抓住,不住地踢打,拼命地叫喊。 “阿姊!阿姊!阿姊救我!” 甘琼英倒在地上,心如火焚,五脏俱裂,她咬着牙,撑着肮脏的地面站起来,将肚子里的树枝拔出来,失心疯一样朝着那些人身上戳。 “放了长生!” “放了我弟弟!” “放了他!” 她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化为疯狗,腰腹涌出的血浸透了她破旧的衣裙,她把抢夺她相依为命的弟弟的恶仆,戳得哀哀痛叫。 “甘霖!咬她!狠狠地咬她!” 被夹在腋下的小奶团子,那个笑起来像个小猫儿一样,眼睛弯弯,还长着酒窝的无害小孩儿,闻言闭合了哇哇大哭的嘴,一口狠狠咬在抱着他的人身上。 整个行宫似乎在这一刻化为了炼狱,尖叫声和哭喊划破夜空,三个大人,竟没能制得住两个小孩。 恶嬷嬷受不了,只好一把将怀里的小孩扔在地上。 那小孩儿哪里会躲,“砰”地一声,跌在了地上,撞上了门口的石墩子,顷刻间就没了声音。 “啊——”甘琼英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已经撕裂了,快速冲上去,抱住了小孩。 将他翻过来的时候,他头顶已经鲜血淋漓,活活被撞出了一个洞。 “我杀了你们——”甘琼英这一刻的心情正如一个被扔入滚油的活兽,她抓着那截沾满鲜血的树枝,当作利爪,摇摇晃晃朝着那三个人扑了过去。 那三个人俱是被吓破了胆子,一边嚷嚷着疯了,一边后退,飞快地将院门给关死了。 甘琼英撞在了门上,哐哐拍动,喉咙之中尽是嘶哑的叫喊,犹如地狱爬上人间的厉鬼。 而门外三个人却惊疑不定地在按着伤口嘀咕,“死了吧?死了就好,死了就能交差了,不一定要把人送出去……” “这样死在里面,正好也算不到我们头上,我们只说他们是自行伤到的就好了!” “对,对,把门关死,反正上头交代也就是弄死小的……” “关死!”最后传来老嬷嬷恶毒的声音,“把那个死丫头也一起关死!” 甘琼英此刻却已经脱力,浑身颤抖着爬向生死不知的奶团子。 外面的大门被堵上,落锁上的声音响在午夜破败的宫殿之中,她们要将两个孩子,活生生关死在这院子里。 甘琼英捂着腹部,抱着奶团子昏死过去了。 梦境到这里扭曲变化,像是一副被消音的画。 甘琼英终于能够恢复被迫感受一切的状态,恢复旁观。 她看到女孩和男孩像两只可怜的,还没断奶的小狼崽,没有了成狼的庇护,即便是遍体鳞伤地胜了一次侵略者,却终究还是要死的。 而甘琼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两个孩子,正是少时的端容和皇帝。 第39章 剧情没有写的真相 很快画面又重新开始流动,老天似是怜悯这对幼崽,开始下起了大雨。 甘琼英又被拉入了被迫感受的状态,她感觉自己被雨点砸醒,然后艰难睁开眼睛,张开嘴,接雨水喝。 雨腥味伴着口腔的血腥冲进喉咙,她积蓄了一点力气,开始爬起来,把生死不明的弟弟背在背上,艰难地朝着屋子的方向挪动。 他们在这个院子里,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发热、感染、饥饿、相互抱着取暖。 在他们几乎要死在这院子里的时候,一行人撞开了院子的门,冲进来,把他们带出了院子。 只是他们一时间并未能够将两个人分开,赶来救人的人们发现,他们两个被紧紧捆在一起,用破旧的衣裳当成绳子,连接在腰上、手臂上。 甘琼英最后被迫感受的,是已经开始腐烂的腰上伤口传来的疼痛和臭味儿。 接着画面变幻,他们都得救了,惠王凯旋,斩杀敌军将领,烧掉敌军粮仓,以一己之力,将持续多年的战争生生逼停。 带着当时皇子之中无人能出其右的军功,风光回朝,一朝被封为太子,身边一群人跟着鸡犬升天。 而他之所以想起了自己扔在行宫多年的孩子,是因为他失踪的这段时间,他的孩子几乎被戕害殆尽。 而从行宫找回来的这个,也是九死一生。 但好在,救回来了。 甘琼英看着梦境里面,那个真正的年幼端容,也因为拼死保护惠王的第六子甘霖,本为皇族耻辱的她,也跟着逆风翻盘。 画面开始变得非常快,一切都顺理成章,岁月如流水,有了成为太子的惠王庇佑,端容一招扬眉吐气,桀骜恣睢的性情也开始逐渐显露。 加之老皇帝薨逝,惠王这个太子登基,称惠成帝。 更是善用谣言,将曾经的皇族之耻,端容那未婚生子的生母,改写成了一段与当朝大将军可歌可泣生死相随的忠贞爱情。 而端容被破格封为公主,惠成帝感念她保住了自己仅存的血脉,对她恩宠过盛到遭人非议的程度。 而被封为端容的公主,与太子之间更是亲如亲生的姐弟,整日混在一处,嬉笑怒骂,甚至同吃同睡。 有一样的喜好,相依为命长大的两个孩子,更是有着旁人绝对没有的默契。 只是日久天长,端容公主渐渐察觉到自己看着弟弟时,想的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谁能阻止少年情动? 一次醉酒后混不吝的试探,让姐弟两个人的关系变得疏远。 因为动心的只有端容一个,身为太子的甘霖,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是吏部尚书之女,秀外慧中,才情无双,已经快要被皇帝赐婚为太子妃了。 端容发疯恼怒,故意约那尚书之女赏花游湖,然后设计让她跌落湖中。 虽然她最终还是将人救上来,并未将其杀死,但是姐弟两人因此生了隔阂,许久不曾往来。 而未等时间冲淡他们之间不敢产生的扭曲情愫,惠成帝突然重病,已经到了难以起身的地步。 本就风雨飘摇的权势迎来新一轮的震荡和倾轧,当时皇帝为了巩固地位娶的寇丞相之女,惠成帝自认为与他举案齐眉的梓潼,将他推入了地狱。 寇氏如同大树,多年扎根地下,虬结的权势犹如树根,已然无人能够撼动。 而正是那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寇氏凝安,用经年累月亲手熬制的益补汤,一点点断送了惠成帝的性命。 大厦已倾,太子甘霖羽翼未丰无人可用,登上皇位也是被处处被掣肘,成了寇氏手中玩偶。 风光无两的国之帝姬端容,也一夕间成为了可笑的落毛凤凰。 朝臣联合弹劾,数罪并列,嚣张多时的端容,成了众矢之的,眼见着便要被斩落云端。 而甘琼英这冗长的梦境之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太后寇凝安,再度熬制起了益补汤。 她带着令人牙酸的虚假微笑,将这汤药递给了当今皇帝,甘霖。 甘琼英在梦中被迫感受一切,双眼的泪水几乎将灵魂流干。 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强行缝补在一具残破的躯壳之中,而那躯壳里面,显然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爱憎悲痛,一生不甘。 甘琼英猛地抽了一口气惊醒,梦境崩塌的那一刻,她听到自己声嘶力竭喊道:“长生奴!” 她乱挥的双手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她睁开眼,神不附体,好似还漂浮在幻境,又好似化身为了端容。 长生奴是甘霖的小名。 是他先前在皇宫之中,唯唯诺诺问甘琼英是不是还怪他,为什么叫他皇帝的时候,想要甘琼英叫的小名。 颐年殿里,那碗皇帝抢着喝掉的汤药,正是令惠成帝消瘦致死的穿肠毒药。 而这一切,是当时甘霖心甘情愿答应的,因为只有他做傀儡皇帝,才能保护他的阿姊。 而当初的端容,如今的甘琼英,便是太子被太后紧紧攥在手中的软肋。 让那向来软弱的孩子,用消瘦的肩背扛起不属于他的重担,日日服用穿肠毒药,熬着一眼能够望到头的生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甘琼英泪如泉涌,头疼欲裂。 “公主,没事了,再忍一忍,太医很快就行针结束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安抚。 甘琼英努力眨了眨眼,竭力想要把心中的痛苦驱散。 模糊的视线很快被帕子擦干,她看到了骊骅看她的担忧眼神,。 甘琼英闭上眼,总算是明白了一部分剧情没有写的真相。 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会那样消瘦。 为什么见了皇帝,她会心脏闷痛。 因为她……是端容啊。 或者说,她这重生的身体之中,还残留着端容的一切记忆。 而她成了端容。 她看着她曾用命护着的小孩,她心爱的不舍得苛责逼迫的男子,她从小到大相依为命又深爱的表弟,为了她,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被人肆意践踏残害。 如何能不肝肠寸断,心痛欲死? 第40章 甘琼英最擅长的就是猥琐发育 夜半三更,甘琼英等骊骅睡着了之后,爬起来让满月扶着她去府内后面无人居住的空旷之处。 “让你准备的东西备好了?”甘琼英紧了紧披风,侧身问满月。 “放心吧公主。”满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包袱,“按照公主吩咐的,都在里面了,香烛纸钱一应俱全。” 甘琼英点头,满月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问一问原由,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对自己的主子,有着绝对的忠诚和信赖,即便是甘琼英带着她去杀人放火,让满月递刀子泼火油,也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更何况甘琼英只是带着她到无人处烧纸。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 这一天很多百姓在岔路口烧纸,祭奠死去的亲眷,期盼他们能够在阴间过得好一些。 甘琼英本来是考虑找个十字路口的,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 因为她不是要给什么死去的亲眷烧纸,她是要给自己烧。 或者说,她是要给“端容公主”烧纸。 自从那日从皇宫出来之后,甘琼英梦境连连,每一次,都像是身临其境地看了一场3D大电影。 那些都是真正端容的记忆,那些爱恨嗔痴,不甘与悔恨,都尽数呈现在甘琼英的面前。 而她像个暖水瓶,被迫敞开瓶口,被灌入滚烫鲜活的,不属于自己的爱恨嗔痴,只让她内里被烫得水泡连连,脱皮腐烂。 甘琼英足足有好几天,别说是试图让心情变好,她就是想要不哭,也很难做到。 她这几天像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娘子,整日埋在驸马的怀中嘤嘤哭泣。 她最开始还挣扎一下,不想让驸马看笑话,毕竟他们两个虽说是夫妻,但说白了,也不太熟…… 但是后来她就放弃了,情绪不能自控的感觉太难捱了,甘琼英身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现代人,即便是身患癌症英年早逝,一辈子累积起来的悲痛,也抵不住端容的一角。 她这几日化身嘤嘤怪,把驸马爷肩膀的衣料哭湿了一层又一层。 心痛反反复复,苦药汤子一天灌好几遍,甘琼英到后来都觉得,汤药算什么? 她的命才是最苦的。 幸好这两天终于不做梦了,而且正值七月十五,甘琼英觉得,她必须得给端容公主烧个纸。 不为别的,她总觉得,她控制不住想要亲近皇帝也好,做梦也好,心痛也好,都是因为端容的灵魂,或者是意识还留在她的身体里没有离开。 甘琼英蹲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子,火盆点着了之后,就用小棍子挑着,朝里面放纸钱,顺便把满月给支到了几丈之外的荒院门口,去看着人了。 这个院子,已经是残垣断壁,几欲塌陷了,甘琼英一边烧纸,一边环顾四周,这里依稀还能看出,是当年端容小时候和皇帝相依为命的小院儿。 端容当了公主后,盛宠无边,将行宫弄成了自己的公主府,到处修缮重建,却始终没有动这个小院。 她应当是怀念的,却又不敢怀念。 甘琼英和她被迫共感过,对这里的感觉也是十分的复杂。 环视了一圈,又看了看周遭确实没有十八个监控影卫能落脚的空旷地,她便垂头看着火盆,从包袱里面摸出两个大黄纸金元宝,扔进了火盆。 “公主啊,你要是还在这身体里,我可以把身体还你,你费点劲,把我挤走就好了。” 她本来也不想占据他人身体而活,纵使珍惜得来不易的性命,但是端容有那么多的不甘,她又没有,何故要跟她夺取生的机会? 火舌舔舐金元宝,很快元宝烧了起来,映得甘琼英脸上赤红。 她表情一言难尽,想要得到一些“端容”的回应,又怕她真的回应自己。 毕竟她就算穿越了异世,也确实受不住“真见鬼”的刺激。 隔了一会儿,甘琼英继续说:“如果你没法重返人间,又不甘心,不放心……甘霖。” 甘琼英说到这里,心脏一阵抽痛。 她顿时后颈发寒,被吓得不轻,这无疑在印证,端容就算不是灵魂未散,也确实残存了一部分意识在身体中。 甘琼英艰难地咽了口水,声音变调地说:“我会帮你照看他。” “占据了你的身体非我所愿,”甘琼英说,“但是既然占据,我也无法自行离开,生命可贵,我会帮你照看你的亲人。” 甘琼英不是被端容残存的意识给吓到,才说这样的话。 她是真心真意地这样想。 她原本只想着自保,设法扭转剧情,改变悲惨的结局。 但是进了一趟皇宫,如今她才明白自己的岁月静好,都是皇帝为她日日饮鸩换来,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火盆烧得滋啦作响。 甘琼英又把包袱摊开,从里面摸出一个纸叠的白白方方的玩意,上面点缀了一些芝麻,凑近了一看,有点像萝卜糕。 “吃点吧。”甘琼英用发紧的声线说,“甘霖非常非常的挂念你。” 她忍着心酸的滋味说:“他虽然对你没有情爱,却满满都是对长姐的依恋和思念,你没有白白地维护他,他还是你的可爱的小孩。” 甘琼英说到这里有点泪目。 抽了抽鼻子,抓了一把萝卜糕纸活扔进去。 对着燃烧得越发旺盛的火盆说:“从今往后,我只要能在剧情的夹缝之中求得一条生路,绝对会拉着长生奴一起活下去。” 甘琼英话音一落,火盆“砰”地一声,火苗窜了老高,差点撩上甘琼英的脑门。 她跌坐在地,感觉夜风乍起,浑身冷汗被夜风一吹,冰冷刺骨,像是某人无声的诘问。 甘琼英目光在跳跃的火光之中坚定道:“我说话算话。” 她蹲在那里,把带来的一整个包袱的纸活全都烧完,灭了火,这才扶着膝盖站起来。 夜风再度袭来,卷着燃尽的烟尘,吹拂过她的周身。 甘琼英迈步离开这里,满月很快也朝着她走过来。 甘琼英每走一步,都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等到离开了院子,回到了主屋门口,她仰头看漫天繁星闪烁,只觉得重获新生。 迷蒙的前路已经清晰无比,她不用再去纠结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明白了她和皇帝如今是跷跷板一样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明白了剧情里面的端容,根本不爱钟离正真,她也不是一个追着撵着男人,自甘下贱的恋爱脑。 她只是为了不让那金川质子同荆西联合,必须去搅合他们之间的联盟。 她不是为了一个男人疯了,她舍弃声名,勾连地方官员,收受贿赂,豢养府兵,甚至收了那么多的面首,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 她在为她心爱的小孩,那个为她饮鸩如饮甘泉的弟弟,争得一线生机罢了。 这本书,这个世界,是围绕着男女主角的爱恨纠葛而展开,但是甘琼英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真实之感。 不是几页纸的浅薄描述,不是一两行字能概括一生。 书中描述的部分,只是这个世界最不起眼的冰山一角。 她穿成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恶毒女配,她是一个挣扎求生,为了自己和亲人豁出一切,孤注一掷的可怜人罢了。 只可惜朝堂势力盘根错节,不比当年在一个小院里面拼死对付三个生了歹意的恶仆那么简单。 她近乎舍弃一切,粉身碎骨,一个权势有限的公主,能做的事情太过有限。 即便是她没有不慎身死在甘琼英穿越的节点马蹄之下,她最终的书中结局,也没能护得住皇帝,更是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甘琼英看着闪烁的星河,叹息一声,她惋惜端容的境遇,因为没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了,无论是换成任何一个女子。 但也是在惋惜端容终究执拗过头,她是生长在皇家的贵女,即便是挖出脊骨做成了刺,插满了脊背来伪装凶兽,也难以脱出她的境遇和生长环境,来看待问题。 她像一柄开刃的长刀,横冲直撞,刀折身死,却忘了刀这个东西,不仅仅能用来捅人,还能用来切菜,还能耍花,还能当烧火棍。 说白了,就是端容公主不懂什么叫猥琐发育。 而甘琼英最擅长的就是猥琐发育。 第41章 你的面首红杏出墙 明晰一切之后,真正的端容怀抱仇恨与顾勇,撞不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窄路。 甘琼英也不知道眼前的棋局,到底怎么走才能赢,太后寇家氏族盘根错觉,摄政王狼子野心,其他的皇子更都不是省油的灯,荆西王野心勃勃,邻国金川更是胃口大张,妄图吞并南召……但这重要吗? 甘琼英不会下棋,但是她可以掀翻棋盘,把对手撞飞啊! 甘霖生性懦弱,根本不适合做皇帝,她也不可能为了让金川不与荆西联合,而去追求下巴冲天长的金川质子。 他们可以跑路。 天大地大,她先前一个人不敢轻易脱离身份,古代女子势弱,柔弱无依恐无法自保,但是带着弟弟跑就不一样了! 现在她身边的那十八个监控,都已经不是单纯的监控了,那是皇帝给她的人呢,皇帝给她的肯定是最好的,最忠诚的,这就是她们未来跑路的资本。 能为她饮鸩如水的忠犬弟弟,就算是天塌下来,也绝不可能背叛她,这不就巧了吗? 甘琼英本来的思路就是设法从剧情之中脱身,现在有了弟弟,万事俱备……只差银子!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 只要给她一些时间筹谋积攒,把鸡蛋放在八百个篮子里面,到时候天高海阔,谁能拦住他们姐弟潇洒天涯? 甘琼英胸如山海,开阔无边。 且等她使劲儿把殷都这一滩水搅浑,然后浑水摸鱼,带着甘霖隐姓埋名野鹤闲云去! 去他妈的剧情。 甘琼英带着微笑推开门,准备狠狠睡个好觉。 然后就看到了正对着门口,坐在她面前的骊骅。 甘琼英浑身一僵。 半夜三更爬起来出门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去干什么好事情……虽然她是去给“自己”烧纸,但是这又不好说,因此她一时间有点心虚。 “公主好忙啊。”骊骅手中端着杯盏,视线从她周身扫过,如有实质一般,轻声细语,却压迫莫名的足,“公主是担心曲小将军的病情,所以漏夜去探望了吗?” 骊骅攥着杯子,很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失控。 这些天他每天守着甘琼英,像一株贪婪的藤蔓,吸取甘琼英的虚弱、柔软、甚至是依赖。 从前甘琼英有多么强硬,这段时间的短短几天,她就有多么的柔弱可欺。 她双眼泪汪汪按着心口朝着他怀中钻,岂止是钻到了骊骅的怀里,简直钻得他心头又痒又痛。 他一边告诫自己,她是端容,是曾经险些将他折辱致死的跋扈公主,一边又忍不住心软成泥,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在她的依赖和柔软之中。 骊骅这才发现,他到底有多么期待有个人是“属于他”“依赖他”的。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是期盼有个家,到了一种疯魔的地步。 甘琼英这段时间的每一滴眼泪,每一次抓着骊骅的手喊疼的时候,都像巨锤,砸得骊骅的防备,他的骄傲,包括底线都将要分崩离析。 他甚至有些邪恶地想,想让她这一生都患有此等心悸疼痛的毛病,这样……她就会一直依赖自己,抓着自己泪汪汪软绵绵地喊夫君。 只是骊骅也终究克制住了邪恶的想法,让三九请了神医驻府,为甘琼英诊治开方。 好容易这两日她恢复了一些,骊骅是真的没成想,她竟是有力气半夜三更地起身,跑去私会她的那些小情人了。 其实曲小将军还不能起身,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甘琼英半夜爬起来的时候,将搂着他的手臂从身上挪开,他就已经飞速地醒了。 他跟到了她一路去了后院方向,便没有再跟了。 他不想看到她去见谁,或者说他不敢看到她去找谁。 骊骅只比甘琼英早一点点回来,身上还带着星夜徘徊在外面的潮湿冷气。 他的掌心又破了,但是他像是没有痛觉一样,看着站在他面前,明显心虚地甘琼英。 他很想问她,“你不是说那些人都要处理,随我喜欢吗?” 为什么你又要这样按捺不住,夜半三更跑去偷情! 骊骅紧盯着甘琼英说:“我忘了跟公主说了,曲小将军是中毒。” 甘琼英闻言愣了一下,“什么?” 骊骅本不欲将这件事告诉甘琼英,他是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水推舟放那小将军一马。 但是甘琼英今夜出去私会面首,骊骅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活生生捅了一个窟窿,潺潺留着也已经中毒颇深的黑血。 每一滴都叫甘琼英。 他索性让她看看,她捧在手心带在身边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骊骅将几张薄纸放在桌上,示意甘琼英看。 甘琼英走近拿起,上面是一种毒的名字,名唤“重生”。 甘琼英眼皮一跳,而后又看到了一些记录,一些人的口述供词,包括药店的伙计,打扫后院角门的下人。 最后一张纸,购药的署名,正是甘琼英前段时间,一直带在身边的银月。 甘琼英眉头紧锁。 骊骅好听的声音中带着一些恶意在她身边响起。 “你的婢女勾连你的面首,想要在府内跟你玩一出假死脱身。” 骊骅看着甘琼英的表情说:“曲小将军的姐姐在官妓营得罪了贵人,曲小将军偷了你好多钱,打着你的名号,将他姐姐安置在了城郊。” “银月七岁进府,曾是曲小将军姐姐的丫鬟,曲家落败,被买入公主府内。” “你的婢女吃里扒外,你的面首红杏出墙。” 骊骅几乎失控,像个被夫君辜负的深宅怨妇,隐忍多时,终于忍不住爆发,揭穿“丈夫”后宅见不得人的阴私仇事。 他说:“你竟还在意这些人到身体才刚刚恢复,就要半夜跑出去私会,焉知他们都是何等目的,万一有人曲意逢迎,待你松懈之时,床笫之间取你性命,你……” 骊骅的话音一顿,因为甘琼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手心怎么又破了?”甘琼英捧着骊骅的手心,神色紧张地问。 第42章 她可以放飞自我了. 骊骅手指蜷缩了一下,一些因为激动哽在喉间的话,不上不下,实在是被噎得难受。 他方才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在失言,他今夜就该装成什么也不知道,不该像个捉奸的丈夫一般,妄图将“红杏出墙”的夫人质问得哑口无言。 但是他难以自控。 他无法想象,也难以接受,她对着那些面首温柔纵容,谈笑风生的模样。 她会不会也露出像是这些天依恋他时的那般神情,朝着那些面首的怀中钻。 更甚的是他在不断猜测,她会不会也为了情趣,叫那些面首为夫君,为郎君? 只要稍微想一想,哪怕骊骅没有真的看到私会的画面,只是看着她朝着那个院子走了,也觉得五内犹遭火灼。 所以他控制不住地说了那些,他已经在后悔出口的话。 但他没有料到,甘琼英是这个反应。 “满月,去喊府医来……” “算了,去府医那里拿一点包扎的伤药来吧。” 满月在门外站着,听到吩咐后立即出门。 甘琼英捧着骊骅的手,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把扎入手心里面的一点树枝青皮给撕出来了。 可不是稀世珍宝吗? 这位可是活的财神爷。 居家跑路之必备珍宝! 她把自己这辈子对人的柔情蜜意都砸进来,好不容易把人弄家里来。算算时间,距离下个月的二十万两,已经可以倒计时了。 甘琼英想想就觉得格外的开心。 尤其是在她知道一切隐情,决定要带着皇帝跑路之后,骊骅就是她所有的资本来源了。 “夫君啊,”甘琼英捧着他,真心实意的一脸心疼,“你若是再这样自伤自毁,我可要明日着人把整个公主府内所有的树全都砍了。” 她说得一脸认真,这行宫依山傍水而建,内设真山瀑布,温泉游湖,蔚为壮观。 行宫之中的树更是数不胜数,若真是全都砍了,等于伐空了一座山,虽比不上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是荒唐的十分别致了。 骊骅看着甘琼英,甘琼英又说:“我是去烧纸了,今日是七月十五,你没闻到我身上的怪味吗?” “我怕扰了你休息,才半夜偷偷去的,并没有私会什么人,只是去了府内比较荒凉的一个院子里,刚巧也在那些公子住的院子附近。” 甘琼英来自现代,知道夫妻之间,重在沟通。 虽然他们夫妻是假,貌合神离,可是跟财神爷之间那当然是不能有半点龃龉。 于是她决定真真假假,捡着能说的都坦白了。 “你知道的,这公主府曾经是行宫,我今日去的院子……是我和皇帝小时候一起住了好多年的院子。” 甘琼英拇指搓了搓骊骅的手背,说道:“我是想起了惠成帝,也想起了我早逝的母亲。” “这些天噩梦连连,梦到了许多年幼之事,你不也知道吗?” 甘琼英说到这里,带着些许嗔意看向骊骅说:“我不想总做噩梦,他们活着时我确实不孝,烧点纸求个心安。” “怎么就值得你夜半三更爬起来捉奸,还把自己的手又戳破了?” 甘琼英话音一落,骊骅便触电一般,将手掌收了回去,藏进了袖口。 他的神色也十分不自然,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来应对这种情况。 “你没睡着,见我半夜起身怀疑我去与男子私会,为何不叫我?” 甘琼英好笑道:“你是我的夫君,煌煌天日下,圣旨赐婚的驸马爷,即便是我当真红杏出墙,你只管抓住拉回来,再去打杀了奸夫就是了。” 甘琼英侧身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凑近他说:“拿自己出气,是非要我心疼吗……” 她语气中满是揶揄。 骊骅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接话,眼中心中都很复杂,有心想开口提起从前她的恶行,连皇帝都管不住,天潢贵胄行荒唐事,他一介贱商,除了受着,他又能拿她如何? 但是他又死死抿住了嘴唇,并不想提起从前。 她的转变虽然让他无比错愕惶恐,终日惴惴不安,却让骊骅越发的无法抗拒。 正巧这时候满月拎着府医的药箱子回来了。 甘琼英亲自脱了外衫,挽了袖子净了手,给骊骅处理伤处。 好在这一次伤口倒也不深,就是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树木的枝杈被戳进手心,还挤压出了许多汁液,要仔细擦洗。 她做得认真,从不沾染阳春水的双手,拿玫瑰牛乳泡出来的娇嫩指尖,划拉在掌心痒痒的。 痒得受不了。 骊骅却没有躲。 甘琼英又是将好话不要钱地说:“夫君切莫再如此了,看着确实好心疼,有什么事情,你我夫妻都好说好商量着,和和气气的就解决了嘛。” “反正我都听你的。”甘琼英柔声说。 她同前些日子相比,简直换了一个人。 说是大变活人也不为过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骊骅知道自己不应当沉溺与眼前镜花水月一般的幻象。 可她这般温柔笑意,缱绻无边,他像是一脚踏入了沼泽,挣扎得越狠,陷得越快。 没人能懂,他有多么期待这样。 这样和一个人正常相处,和和气气,随时随地都能被触碰。 骊骅像甘琼英几句话就顺毛的猫,摊开自己的掌心,任由她动作。 殊不知甘琼英现在已经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刚穿越来时她只觉得自己四面楚歌,什么都怕。 不敢崩人设,不敢表露自我。 对骊骅好,把财神爷弄回家,还要找理由,装矜持。 搞钱都要畏畏缩缩,用恋爱脑粉饰太平。 但是现在她可不怕了,皇帝是她这边的人,别管如何,她如今可是跋扈在外的长公主呢。 除了皇帝,她还需要在意谁? 还有谁? 她可以放飞自我了。 因此这些天甘琼英对骊骅表现出的依赖、弱势,包括此刻小狗腿儿一样的奉承谄媚,那都是真心实意的。 她是真的心疼骊骅。 这他妈的是点金手啊! 她病中这几天粘着骊骅,骊骅就在她病床旁边处理账册。 她偷偷瞄了一些。 好家伙,这哥们动动手指头,那就是白花花的数十万两银子。 换算成现代那就是妥妥的霸道总裁! 动动手指上亿啊! 这样的手因为她半夜起个夜烧点纸,就气得弄破了,她罪孽深重啊!天理不容啊! “可别留疤了,”甘琼英说,“你那只手才好点,舌头也没有好利索,不行,明天我得让太医来一回,再给你好好看看,弄点除疤的药物。” “马上进雨季了,你的腿明天开始也要热敷草药,我看着你……” 骊骅听着她絮絮叨叨自己,看着她的温柔神情,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包扎好伤口,甘琼英简单洗漱了一下,而后拉着骊骅去睡觉。 骊骅身高腿长,他和男主角钟离正真是双胞胎,身体条件自然是顶配,哪怕脸上带着遮盖真正容貌的面具,只看身姿,也是神韵清华,挺拔清隽。 只是走起来左脚有一点跛。 甘琼英总是很配合他的速度,从不会将他拉得狼狈,但是再怎么掩饰,再怎么走得慢,也是有些同常人不同的。 骊骅走在她身后,微微躬身,看着她拆卸了发饰后露出的头顶发旋,心中因为她每一步体贴的等待,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 两人个俱是无话,很快洗漱上床。 时间已经很晚了,甘琼英打了个哈欠,规规矩矩的双臂压着被子,以一种标准的姿势入睡。 当然了,真睡着了是什么姿势,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她现在和骊骅一起睡,已经睡得非常自然了。 床很大,两个人堪称井水不犯河水,鉴于自己睡觉爱抱东西的毛病,甘琼英觉得在两个人中间加个被子的事情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不过今晚先这样…… 骊骅依旧转到里面躺好,身体也是规规矩矩。 他睁着眼,等着甘琼英睡着。 但是此刻他真是一丁点的睡意都没有。 他看了看自己被包起来的手,目光垂落在布巾上面好久都没有动。 然后第一次,他转过来了。 面朝着甘琼英。 嘴唇动了好多次,才低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甘琼英恍恍惚惚,闻言“嗯?”了一声,疲惫地睁开眼睛。 但是她十足有耐心,这种状态之下,还能对骊骅勾起一个温柔的笑给他看。 没办法,谁抱着大元宝睡觉,也会笑醒。 骊骅看着她的笑,抿了抿唇,然后说:“曲小将军的事情,真的交给我办吗?” 骊骅声音有些紧绷,压得很低,“你还喜欢他吗?” 他问得太轻了,甘琼英太困了,没听清,也就没有回答。 骊骅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应,深吸一口气, 憋了片刻后提高声音道:“若是你喜欢曲小将军,我会将他的那些鬼心眼都剪了,让他认命好生待在后宅侍候公主!” 甘琼英被吓醒,肢体一抽抽,听到了骊骅的话,哭笑不得外加迷迷糊糊,伸手过去,胡乱地不知道摸了哪里,拍了拍。 “随你随你,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我谁也不喜欢……” 甘琼英摸着骊骅的脸,闭着眼睛手指挠挠,像在勾小动物的下巴安抚,说:“就只喜欢夫君……”的钱。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人都说半睡半醒的状态最像醉酒,而酒后吐真言,无意识说出来的,才是真的。 骊骅听了她的话,双眼一直锁着她的侧脸,眼中情绪翻滚不休。 那其中并没有甘琼英以为的,还有骊骅之前一直表现出来的温顺守礼,胆怯懦弱。 满满的只有令人心惊的偏执。 一个终生在风雪之中行路的人,以为自己一生也要这样赤身裸/体走下去,直至冻死荒野,却突然碰到了一堆越烧越大的火,会怎么样? 他先会畏惧,会疑惑,会害怕。 但只要他烤到了一丁点的热,他就会如同趋光的飞蛾,哪怕葬身火海,皮肉焦烂,也无法忍受再回到风雪之中。 第43章 是要……亲吻他 甘琼英自从给自己烧完纸,基本上就没有再感觉到心痛了。 很大的原因可能是她没有再总是去想那些不开心的,毕竟端容公主的不甘痛苦,和她甘琼英有什么关系? 过了十五,眼见着就是惠安大长公主的生辰,甘琼英这几天正在冥思苦想。 绞尽脑汁地讨好驸马爷,好让他帮忙选个送给惠安大长公主的生辰礼。 毕竟自己选是要花钱的,虽然公主府内也是有库房的,但是甘琼英某天跟着满月进去转了一圈之后,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必须抱紧财神爷的金大腿。 因为她整个公主府,如今都是个空架子。 好似风干掉的螳螂,虽然看上去还有那么两把大刀,实际上已经死去多时,成了空壳。 而且她的钱,据她试探满月的口风,好么,都花在了刀把上。 她只要一听后院那些公子身上花了多少钱,甘琼英就有种自己被一群蚊子嗡嗡叫着吸干血的恐惧。 然后,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 甘琼英捧着她整个府内的所有账本,把正在处理事务的驸马堵在了书房。 “夫君,厨房炖了参汤,晾差不多了,现在正好入口。” 甘琼英一身轻便的浅色纱裙,长发束成简单样式,发饰去繁留简,却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爽感。 她抱着账册倚在门边,见骊骅悬笔看过来,她微微侧身,满月就端着汤碗进来了。 笑眯眯地对着驸马说:“公主今晨专门跑到厨房看着火的,炖了整整一个上午,驸马也千万要多喝一点。” 满月对骊骅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为别的,因为甘琼英发现皇帝是她的人,而她身边的监控器也都是保护她的之后,她根本不需要维持端容的人设。 了解了这些,她立刻抓紧时间,给满月彻头彻尾地上了一课。 小到公主府的开销进账,大到家国存亡,以及商业发展对历史以及的整个人类的影响。 满月终于狠狠地意识到,权贵口中的贱商,在推动人类社会发展上有多么重要。 要是公主府没有了驸马这个活财神,他们四千多口人都得扎脖上吊,或者集体到街口要饭去。 当然了,这其中有些夸张的成分。 但是满月被甘琼英一通灌输,硬是开了窍,如今看见驸马骊骅,自动把他的脸变换成金元宝,那可不是见之眉开眼笑,恨不得抱着啃上一口吗? 正所谓仆肖其主,主仆两个统一思想战线之后,整个公主府霎时间变得和风细雨,所有对驸马的人有看轻和排外思想或者举动的,一律严惩不贷,若有屡教不改的便发卖了事。 因此几天之间,毫不夸张地说,驸马骊骅已经彻底成了公主府的真正主子。 他一言一动,牵动了整个公主府四千多人的神经。 连向来眼高于顶桀骜难驯的公主府侍卫长陈瓦,被甘琼英耳提面命了两次之后,都把他那一张常年僵着的脸抻平了,看见驸马进出公主府,不仅主动安排马车,还会笑呢。 把三九笑得每次看见他都尿意十足,总觉得他不是示好,是想要趁他们不备杀人灭口。 甘琼英这几天那可是起早扒瞎地溜须拍马,把一个千随百顺的小娇妻演绎得淋漓尽致。 于今天早上,她终于蹲到了这个月的二十万两。 加上上个月的二十万两,甘琼英现在足足有三十五万两! 不是她不会算数,是他妈的府里开销太大了。 毕竟四千多张嘴,从来也没有过过什么节衣缩食的日子,从上到下讲究排场,没有人知道节省为何物。 甘琼英仿佛每一天睁开眼,都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长着腿跑掉,追都追不上。 满月把参汤放到骊骅的手边上,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盯着骊骅喝。 骊骅拿起汤碗的手指都有些僵硬,他身边伺候的甜角更是整张脸皮都在抽搐。 倒也不怪他们“受宠若惊”,实在是整个公主府都活像是感染了疫病。 满月之前和甜角有些龃龉,这几天找甜角深夜谈心,搂着甜角睡了几宿,现在甜角一看到满月,不光不跟她争什么,还总是面红脖子粗。 因此这屋子里一共就四个人,气氛却怪异的很,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怀了好几个鬼胎,看着是四个人,实际上是一群人。 骊骅端着汤碗,把补身体的汤药喝了。 满月小小年纪,笑得活像是骊骅的奶娘,一张脸充满了看孩子吃奶吃得欢的慈祥。 “奴婢再去给驸马看着药膳,这药膳最讲究火候,一刻也离不开人呢。” 满月说着,端着空掉的碗和盘子,顺便把甜角一起拉着要出门。 甜角绷着一张难以形容的小脸说:“姐姐别拉我,我要给驸马研墨呢……” “你们姐妹去玩吧,我来帮夫君研墨。” 甘琼英顺势上前,把账册都放在桌角,挽起袖子便开始研墨。 她平日里都是一身华服,今日衣着轻便,研墨倒非常合适,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甜角被满月给拽走了。 屋子里就剩下甘琼英和骊骅。 两个人日日同床共枕,同进同出,但是门一关,莫名有股难言的气氛弥漫开来。 骊骅将毛笔放下,侧头看着甘琼英说:“公主有何事?” 甘琼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账册朝前推了推,对驸马道:“这是公主府的所有账册,我瞧着头疼,夫君帮我看看吧。” 甘琼英拖了凳子,紧贴着骊骅坐下。 骊骅面皮未动,但是耳朵的薄红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是遮不住的。 公主最近……未免有些过于黏人。 尤其是生病之后,几乎终日待在府中,推掉了所有她从前喜欢的邀约,除了骊骅出去巡视店铺的时候,整日都跟在他的身边。 她最近连钟离正真的邀约都推了两次。 最开始三九怕骊骅搬来公主府受委屈,找钟离正真帮忙。 钟离正真倒是想帮,奈何端容公主根本不见他。 端容公主为了钟离正真做出来的那些出格事多不胜数,不顾名节一往无前,追在他身后落马重伤。 但是现在居然不肯见他。 骊骅知道了也十分震惊。 “公主府内的账册,不是有专门的嬷嬷管着吗?”骊骅不动声色,并没有立刻去看那些账本。 确实是有专门的嬷嬷管着呢,还都是宫中皇帝给她派出来最好的人了。 可那些嬷嬷的规矩行事是一流的,却不善经营,不懂市井行情,虽然将公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但终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甘琼英不能光指望骊骅每月给的接济钱,她也是有些产业的。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这是跟驸马要渔具呢。 为了她的跑路大计,她总得把这些遍布各地的庄子和铺子都先运作起来,才好去发展能够瞒天过海的其他分支。 把鸡蛋放在无数个篮子里,到时候无论她和皇帝朝哪边跑,都有蛋吃呢。 “嬷嬷们年事已高,”甘琼英说,“来公主府本也都是养老来的,怎好一直让嬷嬷们为我操劳。” 甘琼英研墨过后洗了手,擦了擦站在驸马身后,竟然上手给他揉捏起了肩膀。 骊骅后背霎时紧绷无比,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敏感,后背尤其敏感。 不过他紧绷着身体应对,却没有让甘琼英停下。 因为他除了敏感之外,还有另一重难以启齿的癖好,那便是他哪怕抗拒,也非常喜欢同人肌肤接触,甚至是渴望。 甘琼英低声温柔,歪头凑在骊骅耳边说:“夫君善经营,我的这些庄子店铺都是入不敷出,不若一并交给夫君打理,看看能否起死回生。” 反正都给你了,不能起死回生,就是你的问题! 甘琼英这纯粹就是要耍赖。 只是她的态度着实太好,骊骅没法拒绝,因为盘活几个铺子庄子,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他只是比较震惊,府内账册全部给他打理,那不是等于将整个公主府交在他手上吗? 这种等于将自己脖颈送到他人手中的作为,岂不是和任由他人拿捏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恐怕不妥吧。” 骊骅想侧头看看甘琼英的表情,却不慎和她凑近的脸蹭在了一起。 骊骅整个人都瞬间僵死,紧张地扶住了桌角。 他知道甘琼英突然的转变,就是因为见色起意,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睡了好多天了,虽然也多有亲密举动,却都是止乎于礼。 甘琼英从第一天想同他合房之后,这都搬进公主府半个多月了,再未有过分之举。 骊骅以为她这般凑近,是要……亲吻他。 他脑中顷刻间混沌,不知作何反应。 第44章 甘琼英有的是骚办法 不过甘琼英却很快退开了。 她摸了摸两个人蹭在一起的鼻子,笑着说:“夫君大才,掌管天下商会,管家还不是手到擒来?没什么不妥的,如今你我夫妻琴瑟和鸣,我以后就仰仗夫君过好日子了。” 这可是真心到再不能真心的话。 她就是要把一切都跟骊骅绑在一起,反正她公主府亏空成这副样子,她有什么好怕? 她一个穷逼,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 这样才能蹭到财神爷露出指缝的金山银山。 她好慢慢布置筹谋,待日后剧情崩乱山河破碎之时,她好给她和皇帝,用金玉铺出一条求生路来。 骊骅闻言没动,他保持着那个偏头的角度,慢慢地回身。 他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有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从心底的缝隙慢慢钻出来,很快化为一缕烟尘,消失不见。 骊骅坐在那里顿了顿,说道:“既然公主信任,那我可以接管府上的事物,只不过需要从商会那边调度过来几个人,要先盘点公主府的库房、商铺,包括派人去各地查看庄子的实际状况……” 甘琼英自然无一不应,一叠声的“好好好。” “都听夫君的。” 骊骅犹豫了一下,又试探道:“公主府内的人情往来,我也需要一份详尽的名单。” 这便是要彻底摸清公主的势力网,这是骊骅同甘琼英成婚的初衷。 是他的亲生父亲,以他身边跟着的侍从的性命相要挟,要他必须做的事情。 就是要借端容公主的势,为他的弟弟提供各种便利。 既不能真的让他弟弟同端容公主有所牵扯,免得惹了一身腥,也要借她的势搅弄政局,那便只能牺牲一个人同她纠缠。 骊骅就是那个牺牲品。 可笑的是他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牺牲品。 只是骊骅从前无论如何打探都因公主身边守卫森严无法成事,却没料到峰回路转,她转头就将一切都摊开在他的面前。 如此的毫无防备,如此的猝不及防。 甘琼英闻言道:“这也不难,我让满月整理出名单和一应往来的次数礼单。” 甘琼英还故意神神秘秘道:“不瞒你说,我这些年手上紧,受了不少各地贿赂,这种事还是低调一点,咳,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准要骂我的。” 甘琼英一副将胸膛之中的心都掏出来给骊骅看的架势。 骊骅惊悸之余,心中也腾起了难言的滋味。 她竟是连这种事情也告诉他了…… 一时的见色起意,真的能令人如此掏心掏肺吗? 骊骅拿过账本,慢慢翻看着,尽力压抑他心中跌宕的不平和不安。 而甘琼英明知道他和钟离正真关系匪浅,却依旧把一切交给他,并非是多么信任他。 甚至都不是在试探他,看他会不会和钟离正真勾连。 而是她未来要走的路,和这些势力网,和钟离正真在剧情之中注定要成就的大业,都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她的人叛她不叛她,她的势力被谁利用,全都无所谓。 没有比现在更加糟糕的局面了,如果骊骅真的将一切都透露给钟离正真,钟离正真彻底搅乱眼前的局势,那正好方便甘琼英趁乱行事。 总之甘琼英成功把一手的烂摊子甩了出去。 整个人神清气爽。 “既然是夫君管家,那惠安大长公主的寿宴,夫君觉得送点什么东西合适?” 甘琼英打蛇随棍上,骊骅账本都没有看完,她就开始朝他要东西了,因为她的库房里,根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要想自己送,就要拿她手里的银钱去想办法买。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手里的钱有正经用处。 骊骅还没有意识到甘琼英的真正目的,迟疑了一下说:“我要先了解惠安大长公主的喜好。” 甘琼英见他手指上被墨水污了一块,就随手拧了帕子,坐在他身边,促膝长谈一般,拉过他的手指,边擦拭边说:“这惠安大长公主,是我生母的姐姐,天生要强,嫁的是前朝的探花郎,喜好嘛……” 甘琼英根据端容的一些记忆,细细地把惠安大长公主的喜好说了。 一点也没有隐瞒,因为她必须在过几日大长公主的生辰之上,把她给哄住。 在端容的记忆中,端容公主和惠安大长公主素来不和,惠安大长公主见她便会教训她,说话极其难听,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 更有深层的原因,是因为端容的出生,才害得端容的母亲,也是惠安长公主的亲妹妹难产而亡。 这姨娘看不上她也是有原因的,原本端容的出身就不光彩,害死了亲娘,肆意妄为这许多年,尽干荒唐事,哪个长辈会喜欢? 但是在端容的记忆里面,几次端容闯祸出圈,后来能轻松摆平,太后手眼通天,也没真的把端容怎么样,这惠安大长公主在其中必然是有插手的。 甘琼英利用端容的记忆检索多时,发现事到如今,唯一能够护着她和皇帝的宗室,就只剩下这惠安大长公主。 甘琼英此次夏猎必须要去,还要舍了脸皮,把她这位姨母哄得回心转意。 哄人礼物最重要,她可劲儿说了一通,让骊骅替她千万仔细斟酌。 “夫君,这件事就都交给你了。” 甘琼英说:“此次的寿宴在大长公主城外的庄子里,顺带举办夏猎,我若是没有猜错,会遍请城中贵女公子,大长公主的孙女如今将要及笄,她肯定是要帮她相看相看如意郎君呢。” “到时候夫君随我一起去。” 骊骅闻言手一抖,猛地抬头看她:“你说什么?我怎么能去?” 他的身份,氏族皇亲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商者最贱。 他如何能去那种场合,而且……他们从未一起出过门,世人都知道,他这个驸马,连公主府的家奴都不如。 “我们是夫妻,你是驸马,如何不能去?” “按理说,成婚总是要拜会长辈的,我们自从成婚以来,还未曾拜会过姨母,此次一并拜会祝寿,岂不美哉?” 她肯定是要带骊骅去。 还要在那里和骊骅上演一出鸾凤和鸣。 至于目的嘛……那肯定是要搅乱剧情里面钟离正真和雪娥郡主的“一箭生情。”。 剧情里面端容也去了此次夏猎,作为“恶毒女配”,她当然是四处不讨好,闹了很多笑话,害人不成反受伤。 还间接促成了钟离正真和雪娥郡主温雪玲的美好爱情。 甘琼英现在就是端容,在她准备好后路之前,绝不可能让钟离正真和女主温雪玲顺利开展奸情。 甘琼英和真的端容的目的都一样,让他们不能在一起,只要金川皇室和荆西王那只大老虎联合,南召必定开始风雨飘摇。 还不能飘,等她弄好后路再飘。 因此甘琼英和端容,一死一生的两个人,来自不同世界走着不同成长之路的两个偶然相交的灵魂,终究在剧情上走向了殊途同归。 搅乱干扰男女主。 只不过比起端容的横冲直撞,头破血流,以身献祭,以血让人胆寒畏惧。 甘琼英有的是骚办法来达到目的。 比如……她绝不可能追着钟离正真跑。 她要让他追着她跑。 而骊骅,正是她最趁手的工具。 第45章 吹天吹地,吹得骊骅脚不沾地 七月二十四,惠安大长公主生辰。 于城郊西山皓月庄设宴,宴请各家贵女共赏荷花,泛舟饮酒,交流诗画琴艺。同时宴请各家公子,赴西山皓月峰夏猎,切磋箭术骑术,打马球,饮酒烹茶,泡皓月暖泉。 惠安大长公主如今年过半百,是如今皇族宗室之中,最举足轻重的存在。 因此七月二十四日当天,整个殷都大部分的氏族公子贵女,尽数驾马乘车,赴西山皓月庄赴宴。 甘琼英自然也是一大早上,就被满月从被窝里面扯起来,傅粉点唇,一层层的华服锦缎架起了公主的尊贵和威仪,最后自然是珠翠满头,环佩叮咚。 甘琼英对镜打瞌睡,头宛如小鸡啄米,一点一点。 “公主今日必定艳压群芳。”满月说,“这浮光流月缎,还是陛下亲赏的潮州贡品,据说行走起来浮光溢彩,似流月照身,裁制成衣,果然不同凡响。” 甘琼英只觉得大夏天穿太厚了,热得要死。 这种盛夏时节,若是放在现代,那就是空调配西瓜和大裤衩背心。 只可惜现在她偶尔都会恍惚,尤其是有了端容公主全部的记忆之后,经常有种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荒谬之感。 毕竟她在现代生活的那二十几年,都没有穿越后的这一个多月惊心动魄。 好在虽然热得要死,她却是公主,还是个奢靡至极,专门喜好铺张浪费讲究排场的公主。 因此她的屋子里,她所有待着的地方,包括稍后她行路的马车里面,都是会放冰的。 倒也不是不能忍。 她梳洗打扮完毕,从妆奁之中,摸出了一块圆润莹白的玉环,正是她之前追着钟离真正要回来的那一块。 要回来之后甘琼英就一直放在妆奁之中妥善保管着,如今重新绑了络子,青络子配上白玉,看上去便极高雅贵重。 正配她的财神爷。 甘琼英梳妆好了之后,被婢女们扶着出门,一大早的骊骅也被他身边的人给拉着打扮,把骊骅弄得晕头转向。 最繁杂的金线水纹靴,最低调却而奢靡的潮州浮光流云缎,紫玉的冠钗配成套,配色以素雅为主,却处处都透着尊贵和心机。 甜角恨不得把自己这辈子见识过的所有好东西,全都一股脑地堆在骊骅的身上,生怕自家大公子要被人看轻了去。 骊骅倒是不甚在意,主要是他被旁人看轻的时候太多了,且他私心里,从不觉得从商低贱。 商场正如战场,他非常享受在商场之上点兵布将,挥斥方遒的感觉。 他动动手指,便让一城灾民有吃有喝,也能抬抬物价,便让他看不顺眼的氏族权贵焦头烂额。 骊骅并不以他人的轻视而自轻。 尤其是……甘琼英最近同他说,他这双手乃是点金之手。 他便是能够点石成金的财神爷。 虽然只是给她重新调配了她铺子里面的一些货物,让生意起死回生,她那般说实在是有些过了。 但是骊骅不得不承认,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奉承和追捧。 尤其是她看上去那么真情实意,半点不掺虚假,眼中尽是敬佩。 骊骅从未体会过这样哪怕做一点小小的事情,也会被毫不吝啬夸赞追捧的滋味。 这本来是父母长辈用来哄小孩子的套路,无论做什么,哪怕是多吃一口饭,都要夸一夸。 但是偏偏骊骅孤苦长大,一个老嬷嬷能藏住他这被皇族抛弃的“祸害”不死,已经是极限了,如何又能够像寻常家长一般,处处看顾到? 况且古代世界,寻常人家的男子,那也是要严格教育,以期后面顶立门户的,断然不会溺爱。 于是甘琼英这“不合时宜”的溺爱,像骊骅人生之中一场经年迟到的大雨,如今一股脑地瓢泼而下,已经快要把骊骅淹死在里头了。 “夫君,夫君!”骊骅正对镜走神,回忆甘琼英各种夸赞的时候,甘琼英的声音便如同从脑子里跑出来一样,转了一圈,又钻入了他耳边。 “夫君呐!你有没有梳妆好?马车已经备好了,你……哇!” 甘琼英提着裙摆,边兴致勃勃地叫骊骅,边进门。 骊骅闻声转过来,甘琼英立即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眉飞色舞地笑起来,好似看到了什么谪仙临世。 骊骅见她这反应实在是哭笑不得,甚至有些僵硬起来。 太夸张了。 甘琼英还在道:“我的天,这是我的夫君吗?当真不是哪位神仙犯了错,被贬下凡尘便宜了我吗?” 甘琼英自从放飞自我之后,那就是个骊骅吹。 各种吹。 吹天吹地,吹得骊骅脚不沾地。 她走近一些,围着骊骅转来转去,啧啧有声。 骊骅若不是面皮难以透红,此刻已然面红耳赤了。 “甜角给你装扮的?当赏!”甘琼英对满月道,“驸马身边的人伺候得好的,全都有赏!” “好嘞!”满月喜滋滋接话。 最近甘琼英动不动就赏骊骅身边的人,满月一开始还有些许微词,但是很快甘琼英又给她科普了一下,什么叫做羊毛出在羊身上。 满月醍醐灌顶,深觉公主当真智慧深远。 现如今整个公主府内,驸马同公主府的人堪称其乐融融,驸马和公主更是,无论是谁说话,连个重音儿都没的。 那可是连寻常的相爱多年的夫妻之间,也没有的和谐美满呢。 甜角被夸了,还被赏了,到底是年岁小,一点矜持很快就散了,忍不住道:“驸马爷腰细腿长,这身锦袍赶制得着急,奴婢以为长了呢,没想到正好。” 甘琼英闻言更是夸张道:“那怎么可能长?驸马爷的腿本宫可是夜夜都瞧着的,长得很,床头到床尾都空不下呢。” 眼见着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床榻之上,甜角闹了个大红脸,羞得差点哭了。 甘琼英也不逗小孩儿,边啧啧边走到了骊骅身边,伸出手竟是来丈量他的腰身。 骊骅戴着人皮面具,收拾得再怎么利索,那也只能算是中上之姿,清隽秀芝。 但是他腰背实在挺拔,如松柏芝兰,被玉带紧紧束着,精瘦却暗暗透出力量。 并不孱弱。 甘琼英却掐了一下道:“嘴里还疼吗?舌头伸出来我看看好了没有,怎么我都没有注意,你腰这么细。” “我就说,你吃得太少了……” 骊骅已经是耳如火烧,微微垂眸看向甘琼英,将她抚在自己腰身,令骊骅险些忍不住随着她的抚动战栗的手拿下来,压低声音带着一些无奈道:“好了。” 这么多下人看着呢,什么都往外说。 骊骅实在是无法适应她有些浮浪的言语,每次都要被她臊红,这一屋子的人亦是。 第46章 视线垂落在她小巧透红的鼻头 甘琼英把手从骊骅腰上收回来,逗一逗而已啦。 她看着骊骅嘴角抿起,压住那一点点上翘的弧度,克制又矜持,但根据甘琼英这么多天细致入微的研究和观察,知道骊骅这是开心的体现。 财神爷开心就成,她从袖口摸出了那块玉环,亲自上前为骊骅系上。 “这个是陛下赐我的,据说价值连城,”甘琼英说,“这等金贵之物,正配我金贵无比的夫君。” 系好之后,而甘琼英微微后退一步说:“瞧,多配!” 骊骅低头看了一眼,却微微愣了下。 他抬眼看向甘琼英,先前那点隐秘的欢喜,像水上被戳破的泡泡,噗嗤一下,就散了。 骊骅已经掌管了公主府,知道公主府一切的东西,这玉环他并没有见过,但是确实看过图的。 在端容公主送出去的礼单子上面。 这东西,是她前段时间,送给金川质子钟离正真的生辰礼,怎么会又拿来送给他? 这样品相绝佳浑然无雕饰的玉环,绝不是随便能拿出一块的。 她日日都跟自己在一起,到底什么时候去见了钟离正真? 骊骅的心情一寸寸地沉压下来,低头看着玉环,轻声道:“陛下钦赐之物,公主转送他人本就不合适。” 骊骅说着,要去解下来,他才不要! 甘琼英却一把按住他的手,小声道:“陛下钦赐,乃是在你我成婚之后,本就是赐给你的,我一个女子,带这样大的玉环不相宜。” “是我前阵子糊涂,将它不慎夹带着误送出了府,前段时间我不是去参加了一个宴饮,那时候便要回来了,重新换了络子,一直都没机会给你。” 甘琼英面上带着讨饶:“夫君不要跟我计较,我做的错事我都知道,你气我可以罚我嘛,这本就是你的,不要解下来。” 大概是那句“这本就是你的”,安抚了骊骅。 他们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这玉环之前是送给谁了。 甘琼英道:“大长公主的寿宴,陛下肯定也会到的。” “自成婚以后,我们还没一同见过陛下,今次去西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姨母和弟弟一并见了吧。” “夫君别生我的气了,我以后不敢犯糊涂了嘛。” 甘琼英的坦白,确实把骊骅才毛躁起来的内心抚平了。 他同端容公主成婚那时候,闹得十分难看,成婚第二天就被打到重伤不起,如何能去宫中面圣? 皇帝显然也不想见他,只着人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给他,还专门派个内侍来敲打了他一番。 那些不开心的过往,骊骅很少去想。 如今旧事重提,本应是个解不开的隔阂,却因为甘琼英的直白和歉意,哀求地摇着他袖口的模样,就如水中滴落的墨点,很快消散不见。 骊骅不着痕迹叹息了一声,把袖口从甘琼英的手里拽出来。 神情还是很紧绷,却没有再去解那玉环。 甘琼英达到目的,喜笑颜开。 她就是要骊骅大张旗鼓地戴着,要不然怎么钓鱼。 她粘着骊骅,和他一同上了马车,启程朝着西山皓月庄行进。 车上,甘琼英也没有放松,她知道沟通非常重要,而且她怎么可能让骊骅带着不愉快的心情去皓月庄,那还怎么秀恩爱? 于是上了车,甘琼英脱了繁重的外袍,坐在了骊骅的身边,把甜角和满月都遣出去,亲自捏着金缕扇,给倚着车壁看书的骊骅打扇。 端容公主向来穷奢极侈,这马车大到能装下好几匹马,冰好的瓜果茶点,摆在磁吸的桌子上,无论怎样颠簸盘子都绝不离开小桌。 四周是软座,中间就奢侈地放着一大盆冰。 甘琼英把冰盆拖得近一些,哪怕是自己想要趴上去解暑,也并没有行动,只是一个劲像个殷勤的小丫鬟,用金缕扇将带着冰凉的风,扇向骊骅。 至于什么公主威仪,皇家脸面,要它能吃吗?能当银子用吗? 甘琼英姿态还能更低,莫说是打扇,洗脚也使得。 她想得非常清楚,她根本就没有将骊骅当成一个男人,或者说没有将他当成一个人。 一个给月二十万白银的老公哎,还给她盘活了好几间铺子了,日后进项绝不止二十万两。 这样的男人是男人吗?不是的,是神。 伺候神那叫伺候吗? 她和皇帝活命,最紧要的关键,都在骊骅这里。 她可不是像个小狗腿嘛。 骊骅却受不住她这般殷勤,这些日子越发看着她连脸面都不要地同自己示好,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 端容公主的厉害他领教过,凶名在外,行事邪佞,但是骊骅真没想到过,她当真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竟是这般模样。 骊骅不由得想,从前她都是这般追着钟离正真吗? “好了。”骊骅不愿意再多想。 他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如此,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甘琼英说:“公主何至于此。” “至于,”甘琼英说,“夫君不开心了,当然至于。” 她用手背蹭了下鬓边,接住一点汗水。 骊骅叹口气,拉着她坐直,从怀中掏出了帕子,给她一点点地沾掉鬓边的汗水。 甘琼英看着他讨好地笑,骊骅望进她的眼中,一双灿亮的星眸有些晦涩。 “公主……对其他人也是这般吗?这般地不管不顾,放低姿态,只要对方开心?” 骊骅问完就后悔了,这又岂止是失言,这简直像是在诘问。 甘琼英却立刻摇头,看着他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对旁人自然是不会的。” “我从前虽然糊涂,却也是公主啊。如何能放低姿态至此,那不是有损皇家威仪吗……” 甘琼英倒也没有胡说,端容的记忆之中,假意追求钟离正真,手段频出,为人不齿,却绝没有什么放低姿态。 骊骅闻言心尖一跳。 眸中晦暗更深。 甘琼英继续道:“旁人如何能同你相比?” 没人能一个月拿得起二十万两。 骊骅听闻她说的话,呼吸都跟着紧了起来。 两个人相对而坐,微微摇晃的车厢,让他们时近时远。 骊骅看着她汗津津地笑着,精致的妆容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出汗而花掉,反倒是如同浸透了蜜糖的梅子,透着一股子隐隐约约的甜香。 令人看了便口舌生津。 她对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骊骅一直在想。 若当真是见色起意,那他这张假脸,竟是让她如此满意吗? 她也追着钟离正真过,若是她知道了他真正的模样……她会喜欢吗? 骊骅想到这里,惊觉自己在想什么,被针扎一样迅速遏制。 他露出真容会死的,一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是他所谓的父亲给他最高的宽容。 骊骅一时间心中升起了从未有过的逆反心理。 他凭什么不能以真正的模样活着? 见色起意又如何呢? 色也是他,意也是对他,又有何不可? 他看着甘琼英,视线垂落在她小巧透红的鼻头,魔怔一样随着马车的颠簸,向前凑过去。 第47章 你何故要害我夫君啊! 骊骅凑过去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不知道是甘琼英一句接着一句的夸赞让他失了理,还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坦白和哄劝让他失了智。 总之理智全无的骊骅凑了上去,那动作极其的突兀,哪怕是在行驶而摇晃的马车之中。 甘琼英根本没有意识到骊骅到底想要做什么,随着骊骅突兀的凑近,她来不及有什么闪避的动作,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不过就在骊骅伸出手,抚住了甘琼英的侧脸,捧着她要偏头凑上去之时,外面骤然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陈瓦的声音又粗又急道:“稳住车辕,护驾!” 甘琼英的身体随着车子的剧烈撞击,先是向后,而后直直朝着骊骅砸去。 骊骅反应极快,用正好扶着甘琼英侧脸的手掌,压住了她的后颈,将她压到自己的怀中,两个人一起先是倒在了马车车座之上。 然后又一起滚到了软垫上,骊骅护着甘琼英,不仅牢牢抱住了她的头脸,更让她稳稳地摔在了他的身上。 随着“哐啷”一声巨响,冰盆翻倒。 冰水交杂着在马车之中蔓延,顷刻间浸透了骊骅的后背。 被这冰冷一激,骊骅瞬间从魔怔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刚才是在干什么? 他是想要做什么呢…… 骊骅看着从他身上爬起来的甘琼英,那一刻的身体和心,都冷到了极致。 “夫君,你没事吧?”甘琼英紧张地在骊骅的身上摸了摸,说,“没磕到吧!” 骊骅太冷了,冷到骨血,冷到他根本无法张开嘴去回应她的问话。 “满月,外面怎么回事儿?”甘琼英提高声音对着马车外喊了一声。 而满月也正好这时候打开了车门,对着甘琼英道:“公主,是雪娥郡主的车驾受惊,不慎同我们的马车撞在了一处。” 甘琼英挑起眉,“谁?雪娥郡主?” 女主角? “正是。”满月说,“雪娥郡主的车驾翻在山沟里了,侍卫们都下去救人了……” 甘琼英没吭声,皱起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一段又是哪门子撞上来的剧情。 不过她也没工夫理会,拉着骊骅的手臂,试图将他扶起来。 招呼满月道:“冰盆翻了,来人给驸马拿一身干爽的衣裳。” “是。”满月立刻去拿衣服了。 但是骊骅却并没有马上顺着甘琼英的力度,让她拉起来。 他躺在冰水之中,想要让自己彻彻底底清醒过来。 他想到昨夜他收到了钟离正真送来的信,钟离正真得知他会跟着甘琼英去西山皓月山庄,约他伺机见上一面。 骊骅将那纸条看过,便焚烧得干干净净。 但是焚烧得再怎么干净,也阻止不了他要设法为钟离正真传递消息的事实。 他同她成婚,从一开始便是要利用她的,他们之间无论看上去多么让人沉溺,他终究也是要背叛她的。 她那么信任自己,将整个公主府的一切都交给他掌管,他却要将她的关系网全都透露给钟离正真…… 只有这样,他在金川被扣押的那些跟随他多年的属下,才能一直活着。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辅助完钟离正真达成目的之后,设法脱身。 这本是他早早就谋划好的一切。 可是事到临头,骊骅却险些失控。 他竟然想……竟然想要同甘琼英做真正的夫妻,竟然想要将她纳入怀中,与她唇齿相依相缠,尽情且贪婪地吸取那些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柔和重视。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甘琼英见他躺在那儿不动,吓得不轻,双手一直在他的头脸和肩膀处摸索,生怕他是撞着了哪里。 幸好她虽然摸了一手的湿腻,却都是冰化之后的水,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血迹。 很快满月带着侍婢们进来,众人一起将骊骅扶起来,收拾这一马车的残局。 骊骅终于起身,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处,整个人的情绪却很不对。 甘琼英见他没有受伤,垂头配合着婢女们的动作更换衣物,便松口气,只当他是被吓着了。 想到他方才在撞车的瞬间那么护着自己,甘琼英心中泛起些微的酸软。 骊骅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 甘琼英接过婢女手中的干帕子,为他绞干浸透了冰水的黑发,心中暗自决定,等到以后剧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金川的铁蹄注定要踏入南召的国土,山河破碎之际。 她即便是要带着甘霖远走,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骊骅的性命。 他在剧情之中,死于端容公主的折辱,死于剧情的倾轧,似乎他不死一下,钟离正真就缺少了一个能够站得住脚的理由,来踏平南召的山河。 毕竟为亲人复仇这样的梗,在小说之中,总是特别的动人。 而甘琼英现在已是端容,她一定不会让骊骅那般凄惨地丢了性命。 等骊骅换好了衣裳,外面吵闹也平息了下来。 甘琼英见骊骅一直垂着眼睛,神情郁郁,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是吓着了吗?” 骊骅缓慢地抬起双眸,看向了甘琼英毫不做假的关切眼神,心中更是拉扯得十分难受。 他的眼神晦涩,抿了抿唇,低声道:“是吓了一跳。” 甘琼英却突然上前,一把拥抱住了骊骅,结结实实地拍了拍他道:“夫君这般胆小,却还在撞车的时候护着我,我真的好感动。” “那你在车里待着,我下去看看。” 骊骅垂着头,直到甘琼英下了车,表情还尽是被紧紧拥抱后的空白。 他心中的天平,似乎又因为这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再度倾斜了。 甘琼玉却根本不知道骊骅在纠结个什么劲儿。 如果她知道的话,肯定会大大方方地告诉骊骅,随便背叛,随便利用,她无所谓。 给加点钱就行。 甘琼英被满月扶着下车的时候,温雪玲已经被从山沟里面找出来了,正站在林子边上,身边围了一大群的侍婢。 陈瓦同雪娥郡主的侍从交涉,甘琼英听了几耳朵,知道这一次的撞车,是纯粹的交通事故。 她神情慌张,一张本就生得清纯无辜的小脸,简直惨白一片,如同梨花簌簌,我见犹怜。 一身烟粉色的纱裙,似乎被扯坏了两块,正在她裙子的下摆随风摇曳,好不狼狈。 甘琼英站在自己的马车边上,看着她被婢女扶着朝着这边走,脚步似乎有点不利索。 清晨的山林鸟雀喳喳,阳光顺着树缝洒下来,晃得人眼睛不由自主眯起来。 甘琼英见她走近,突然在晃得她眼睛发花的细碎阳光里面,想起今天这可能不是什么纯粹的交通事故。 她就说古代交通本就不够发达,行车都不快,路又死宽,不是蓄意很难出车祸。 这都到城外几里了,这宽敞的官道上,就他们两拨人,能撞一起也是离奇。 这显然是伟大的剧情的作用啊。 甘琼英隐约记得,雪娥郡主在今次惠安大长公主的寿宴之上献舞来着,但是舞到中途就摔了。 然后自然是一大群人紧张兮兮地围过来,各位太医诊断询问过后,得知雪娥郡主是在来贺寿的路上,被端容公主的车驾撞了。 之后雪娥郡主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又冒死进言,请惠安大长公主为她家可怜的郡主做主,直指端容公主撞击车驾是故意的! 是要撞死她家郡主,又顺便扒了一大堆端容蓄意迫害雪娥郡主的小肠。 细细数来,端容的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而且每一条罪状,那都是实打实的,半点不掺冤情。 惠安大长公主虽然是端容公主的亲姨母,却到底这么多年,为了端容也擦了不少次屁股,俩个人来往稀薄,并不亲近。 恰逢寿宴被人如此搅局,实在心中不悦,也觉得端容荒唐至极。 然后便申斥了一番端容公主,让她在寿宴之上极其没脸。 之后的剧情,那自然就是端容被唯一还算敬重的长辈申斥,心中委屈难过一齐涌了上来,自然是更恨雪娥郡主。 再然后自然又是一番无底线无下限的“恶毒”作派,但是恶毒女配,那肯定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最终端容在这一场寿宴之上可没少遭罪,还啥也没干成。 哎。 甘琼英想到这里,有点心疼。 她心疼端容,明明就不是个阴沉邪佞的性子,偏偏将自己逼成了那样,也是无奈之举。 否则皇族这群狼环伺各自为营的状态之中,她又如何能强行撑到国破家亡,还当真把弟弟弄出了皇宫呢? 只可惜最后剧情里甘霖也没能活。 甘琼英迅速在脑中梳理了一下这段剧情,对她不去撞女主角,剧情就来让女主角撞她的事情非常无语。 但见雪娥郡主也正走到自己面前,被她的婢女们扶着,正要说话,立即先发制人道:“雪娥郡主,你我无冤无仇,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何故要害我夫君啊!” 第48章 “你……你血口喷人!” 温雪玲原本被撞了一下,翻到山沟里面滚了好几圈,小腿还隐隐作痛,本就极其倒霉了。 她都不知道好好的马行着路为什么突然惊了,身边的小丫鬟琉璃刚才贴着她耳边描述,说端容公主车驾在他们之前,他们的马匹刚才已经查看过,那折了腿的辕马蹄子上分明踩了钉子。 鉴于端容公主前科累累的迫害,这一次说不定也是端容公主蓄意谋害。 温雪玲原本气势汹涌是来找茬的,但是没等她开口,先被甘琼英质问了一番。 简直倒打一耙!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们不好好行车,在道上乱逛什么呢?” 甘琼英说,“方才撞车,将我夫君脑袋撞得头破血流,你说说吧,你到底是何居心?” 温雪玲死鱼一样瞪圆了眼珠子,似是要好好见识一下,这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开口正要辩解,却未能说出一个字,甘琼英又给她扣了顶大帽子。 “你……莫不是还在记恨那天宴饮结束,我的马惊了不慎将你撞下河里的事情?” “那次实属意外!”甘琼英说,“我当时便诚心致歉,还送上了干爽的衣物,是你自己不要,负气离开,我以为你是大人大量,没想到你竟是在这里等着要害我啊!” “你……你血口喷人!” 温雪玲面容涨得通红,瘸着腿朝前走了一步,原本秀美端庄的小脸,被气得扭曲。她本就对婢女说的深信不疑,毕竟端容公主害她可不是一两次了,但是过来也不是要直接指责,只是试探,被甘琼英这样一激,立刻口不择言。 “你的车架在我之前,我们本来走得好好的,马突然惊了,是因为踩到了钉子,焉知不是你让人放下的!” 满月闻言正要上前一步,她最擅长嘴炮,甘琼英没见过比她还能把黑说成白的人。 她出面,就算是端容真的扔了劳什子的钉子,也能颠倒黑白。 但是现在还不到她出场的时候。 这种小场面,甘琼英只要不用顾忌什么人设,自己就能干翻他们。 因此她一把揪住了满月的后领子,拉着她后退,上前一步问温雪玲: “你看见我扔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怎么扔的?那么巧就扔在你马蹄子底下了?” “你车驾惊了撞着我的,把我的驸马都撞伤了,你不道歉,现在反过来怪我的车驾走在前面害了你。” “雪娥郡主,就凭你这句话,本宫便能治你个污蔑皇亲的重罪!” 甘琼英直接把雪娥说的“你让人扔的”变成了“你扔的”,反口就给她扣了个污蔑的大锅。 一顿大炮把温雪玲喷迷糊了,才又问:“再说我扔钉子?这话谁跟你说的?” 温雪玲下意识朝着身边的琉璃看了一眼,琉璃跟在温雪玲身边多年,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两人情同姐妹,在荆西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养了一身野蛮性子,更是护主得很。 见自家郡主申辩不过,立刻上前道:“端容公主此言差矣,公主的车驾在前,确实……” “这是哪来的不懂规矩的野鸡,聒噪!”甘琼英指着温雪玲的婢女道,“满月,教教她规矩。” 满月像头被主人松开绳子的藏獒,冲上去就是“啪啪啪啪”四个巴掌,直接把温雪玲的婢女抽得跌坐在地上。 “大胆贱婢!主子们说话岂有你这贱婢插嘴的份!” 满月是抡圆了膀子扇的巴掌,眼见着琉璃的两腮便红肿起来,她捂着脸都被打傻了,眼泪不受控制涌了出来,对上满月意犹未尽的视线惊恐地一蹬腿,哭着叫了一声:“郡主!” 温雪玲见状立刻顾不得什么形象,尖声道:“端容公主,你不要欺人太甚!” 甘琼英看着温雪玲冲上前来,又被她身边的婢女挡住,温雪玲的侍从们也都上前,两边人一时间剑拔弩张。 甘琼英拨开人群,看着温雪玲,声音突然又放缓了,甚至带着点笑意道:“我怎么欺负人了?” “雪娥郡主讲讲道理。” “你自己的马惊了,撞了我的车,伤了我的人,却听信这贱婢的唆使,上前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我的清白。” “我尚且未曾追究你,只是为自己分辨几句。” 甘琼英说:“结果这贱婢冲上来冒犯了我,怎么,我堂堂公主还处置不得一个奴婢吗?” “满月,冒犯公主的奴婢,一般怎么处置啊?”甘琼英轻声细语地问。 甘琼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什么谨小慎微的路子。 她可是端容公主,是那个桀骜恣睢骂名满身的恶毒女配,她突然吃斋念佛了,谁信啊? 剧情显然也不允许啊。 要不然怎么她都没去撞人,这剧情还能拐着弯地把脏水泼回她身上呢。 只是她绝不会像真的端容一样,刚烈直肠,被旁人掌控失去主动权。 她要积极发疯,绝不内耗,反正无论出了什么事儿,根本不可能是她的错。 “回公主,”满月也算是被甘琼英给洗脑调教出来了,声音尖细,和她一唱一和,听着都瘆人:“冒犯皇亲,那自然是要杖毙!” 满月是紧紧盯着那个婢女说的,那婢女被她的恶意给激得浑身一哆嗦,哭得更凶了。 剧情里,端容被惠安大长公主申斥,坏事儿的就是那个“冒死苦诉雪娥郡主多次遭受迫害”的奴婢,这奴婢一冲出来,甘琼英猜测就是她。 既然如此,那就少不了要好好地吓唬她们主仆一番,顺便让这个奴婢在大长公主的面前,说不出话来便是。 于是甘琼英轻飘飘道:“此处没有趁手的卷铁灌沙杖,打死太费力了,把人拖远点勒死吧。” 眼见着温雪玲的表情变得越惨白,立刻去拉琉璃的手臂,却被甘琼英身边的婢女硬给拖走了。 而琉璃被架着手臂拉起来,吓得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猪叫:“郡主救我,郡主救我啊——” “啊——饶命啊!” 甘琼英心想,该,我吓不死你们两个小二黑!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把这个婢女勒死,她又不是什么魔鬼。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只是领会一下这身份的好处。 她可是公主啊,她这身份,能操作的空间可太多了。 第49章 六千两,不能再少了,六六大顺啊! 眼见着贴身婢女要被人拉走勒死,而温雪玲一腔恼怒无处可发,更不敢对着甘琼英再说任何不敬的话。 她瞪着甘琼英剧烈地喘息着,向来千娇百宠长大的明珠,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一肚子的狠话都汇聚到了喉咙,一张嘴就能吐出来一串“你不得好死”! 只可惜她把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也没敢吐出一个字来。 论身份甘琼英到底是个公主,哪怕她只是个权势倾轧之上的孤寡公主,朝中无权势依仗,更没有长辈做靠山,任谁都明白她的处境有多么摇摇欲坠。 皇帝再怎么纵容又如何?皇帝自己都是个傀儡! 甘琼英比温雪玲高一些,看着她一张小脸白白红红,最后变为泛青,从她怒意勃发的眼睛,就能看出她在心里肯定在骂自己妈。 但是她眉梢微挑,一双凤眸因为笑意弯起的弧度,狐媚惑人,又实在邪佞狡诈。 坏得流于表面,比真正的端容干坏事,还要带上三分无赖的气质。 就差把“你能奈我何”写在脸上了。 甘琼英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可只要南召大厦未倾,在这殷都皇城,脆皮做的公主,也比荆西土皇帝荆西王的宝贝郡主要金贵得多。 温雪玲的婢女杀猪一样的哀叫还在持续,她涕泗横流,从求温雪玲救命,变成了求端容公主饶命。 声音实在凄厉,惊起林中飞鸟冲破树丛而飞。 终于,短暂的对峙中温雪玲先撑不住了,琉璃真的在她身边伺候太久了,熟知她的一切喜好,真的换了人,她绝对会不习惯。 温雪玲咬着牙,上前一步,拖着她摔伤的瘸腿,给甘琼英规规矩矩地施礼,压着火迅速道:“是我言行无状冒犯公主,公主大人大量,切莫与我一般见识。” “烦请公主饶了我这婢子一命,她自小在我身边伺候,乃是我母亲拨给我的贴身婢女……” 琉璃已经没音儿了,温雪玲浑身僵硬不敢回头去看,她不是没有见过生死,只是没有见过与自己如此亲近的人惨死。 她以为琉璃已经在她犹豫之间,被甘琼英的婢女勒死了,因为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 她和端容公主也有过几次“交手”,对方行事向来狠辣至极,她的琉璃今日肯定是要折在这里了。 温雪玲垂着头站在甘琼英的面前,看似温顺驯服,实则内心暗自发狠,日后一定要让端容公主为此付出代价!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甘琼英就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见温雪玲低头了,立刻就顺着竹竿爬下去了。 “你这就对了,你早这么说话,哪还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甘琼英上前一步,亲手将温雪玲扶了起来,面上的那种桀骜一下子就没了,变脸如同翻书,拉着温雪玲的小手拍了拍说:“我可是讲理的,既然那丫鬟是你母亲送的贴身侍婢,我又怎好随意打杀。” “满月啊,快,把人放了吧。” 温雪玲抬头看向甘琼英,甘琼英对着她笑了笑,还拉着她的小手没放,姐俩好似的拉着她转身,正看到了她的贴身丫鬟琉璃,被满月和另一个人一起架着从树林子里面出来。 看上去毫发无伤,但是双眼呆滞,四肢软成了面条一样,被人提着出来的。 到底是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在明珠一样的小姐身边长大,没见过太多世面,还以为自己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下子就吓瘫了。 温雪玲看见琉璃没死,先是一喜,但是很快面上便热辣辣的红了起来,因为琉璃被送回了她的身边,软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双眼呆滞,像是被吓傻了。 这让本就在甘琼英面前没有了脸的温雪玲,更是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抽了好几巴掌一般。 她面色扭曲地挣扎了一下,想要带着她这一群丢人现眼的侍从尽快离开,甘琼英却没有放手。 她看着温雪玲,话锋又是一转,面皮从雷暴转了阴后,又转了晴。 她像个知心的大姐姐,路边的好心人一样看着温雪玲说:“你受伤了,你的马车也撞散架了,马蹄子也受伤了,走不了了吧?” 温雪玲闻言一口血差点迎面喷在甘琼英脸上。 被气得脑子都懵了。 但是很快甘琼英说出的话,更是让她一口老血堵得险些窒息。 甘琼英说:“你看,今日是惠安大长公主的寿宴,宴席的时间定在晚上,这个时间去了正好,但若是中午不到,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万一大长公主以为你怠慢故意迟到,你说你憋屈不憋屈?” “这里距离城外十几里,距离西山皓月庄也有二十几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带着一群侍从,打算瘸着腿儿在路上蹦吗?” 温雪玲瞪着她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她的队伍虽然马车坐不了了,但是侍卫也有骑马,她怎么就沦落到要在地上蹦着走了! 甘琼英却像是知道她的意思一样,又道:“啧,你看你的打扮,骑马合适吗?这身是舞裙吧,这风一吹……” 甘琼英看了一眼温雪玲的裙摆下方,欲言又止。 温雪玲闻言也是面色一青,她今天穿的的确是舞裙,专门定制的,为了凸显裙摆叠纱的飘逸和她的柔软身段,她的裤装特意改成了比较贴身的尺寸。 跳舞的时候偶尔翻跟头露一下那是若隐若现,可确实不能骑马。 甘琼英见她咬住了嘴唇,这才一拍她的手背说:“你看,我说的对吧,你现在回去找马车也来不及,不如这样,我就不计前嫌……带你一程?反正我的马车也很大嘛。” 温雪玲这一次是真的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甘琼英有这个好心! 果然还没等她开口道谢,甘琼英便道:“但是我公主府的东西也都是一等一的上品,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的。” “这乘两个人正好的马车,坐三个人肯定吃力,我这辕马可是我从小养大的老马,劳累它来多拉一个人,我也于心不忍,回家还要给它多添一些草料和豆子。” “这样吧,看在我们也熟识的份上,车子的磨损钱我就不跟你要了,你给我个给马买草料豆子的钱,一万两,我带你去皓月庄,如何?” 温雪玲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微微张着嘴,看着甘琼英一副亲姐妹的笑眯眯的模样,一开口不光讽刺她的贴身婢女琉璃不如畜生,还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万两的乘车费。 “你说……什么?”温雪玲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甘琼英便道:“你给我一万两,我带你去皓月庄啊,时间肯定来得及,我车上还带了冰和吃食,啊,还有跌打药丸药粉的,正好供你修整。” “我贴身婢女满月的针线出神入化,绣活远视近看那是犹如真物,你这舞裙,三两针就给你恢复原样!” “怎么样?一万两童叟无欺,绝对为雪娥郡主你服务到位,我的侍卫也会一起保护你,将你平平安安风风光光送到皓月庄。” 温雪玲直接被甘琼英这土匪下山一样的说法给气笑了。 咬牙道:“那真是多谢端容公主慷慨,只不过母亲自小便教导我,女子应当行止得宜,温良恭俭让。” “荆西连年多雪灾,荆西王府与百姓们向来同进退。我可不似端容公主能得陛下庇护,挥挥手便撒出金山银山,我手中只有父母贴的一些体己钱,拿不出一万两来乘车!” 她气得狠了,胸脯上下急促。 甘琼英不听她狗放屁,荆西王确实不贪污,但是他他妈的在剧情里面有金矿,朝廷不知道的那种! 要不是金山银山堆的心气儿高了,哪能一把年纪了暗戳戳地惦记上九五至尊之位? 因此甘琼英看着温雪玲道:“理解理解,我出门也不带那么多钱,倒也不用现在给我啊,参加大长公主的寿宴后,回去我可以派人去郡主府上取嘛。” 温雪玲简直不想和甘琼英再说任何一句话,连气带热的,她头脑有些发昏,脚腕还隐隐作痛。 她一瘸一拐地甩开甘琼英要走。 甘琼英看在她腿儿都瘸了的份上,松口道:“一万两太多了吗?那九千两?” “你看你跑哪去嘛,这个时间参加寿宴的肯定都已经差不多到了,今日贵人们出街,这官道被侍卫封起来了,百姓们都从另一条岔路过,你除了我,可再遇不到旁人了啊。” “八千两?哎,雪娥郡主你别走啊!” “七千两,七千两可以了吧,你的腿看上去很严重哦。” “六千两,不能再少了,六六大顺啊!” 甘琼英站在原地,对着一瘸一拐走的雪娥郡主喊话,像个兜售货物的货郎商贩,笃定她除了自己别无选择。 “你不会连六千两都拿不出来吧?”甘琼英见她要跑,开始激将。 温雪玲被侍婢扶着走了几步,果然脚越来越疼,又气又委屈的,眼圈都红透了。 听着端容公主锲而不舍的敲诈声音,整个人都直哆嗦。 太阳越来越大了,真要耽搁在这山林之中吗? 就在温雪玲咬咬牙,要妥协的时候,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温雪玲转头看去,看清了之后面色一喜。 甘琼英看清了来人,却是面色一沉。 第50章 一个比一个茶香四溢! 但凡是看小说的,都知道一个众所周知的规律。 那就是有女主角的地方,必定有男主角出现。 尤其是在女主被恶毒女配欺负的时候,男主角必定是要出现“英雄救美”的。 甘琼英眼看着不远处一辆马车朝着这边疾驰而来,马车旁边环着好几个骑马的护卫,马匹身上的铃铛,正是金川的标志捕风铃。 这种铃铛贯穿全文,南召铁蹄被金川的军队踏破之时,城中描写的便是呜咽的寒风伴随着捕风铃和甲胄相撞的声音,还颇有些悲怆。 当然了这种铃铛的作用,基本上就是作为每一次伴随着男主闪亮登场的bgm。 甘琼英想起这段剧情,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而被她“敲诈勒索”的温雪玲,果然像一只乳燕投林的小燕子,朝着钟离正真的车驾一瘸一拐而去。 甘琼英看着她的背影痛心疾首,宛如失去了到嘴的肥肉。 她仿佛看到在温雪玲的身后,那六千两雪花花的白银长了翅膀,成群结队地跟着温雪玲飞走了。 “吁!” 钟离正真的车驾停下来了,温雪玲一张小白脸透上了一些红润和期待,带着一众侍婢,已经站在了他马车的前面。 “雪娥郡主,这是怎么了?” 随着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马车的车帘,钟离正真那张俊美无俦又锋锐冷淡的脸,探出了车外。 但是他的视线只是短暂地落在了温雪玲的身上,虽然说是在跟她说话,但他却忍不住越过温雪玲,看向了站在其身后不远处的甘琼英。 而后微微眯起了眼睛,笑着说:“端容公主也在。” 他就用这样不冷不热的笑,从马车上下来,而后微微朝着甘琼英倾身施礼,“见过公主。” 他这四个字说得极其慢条斯理,带着些许除了在场的甘琼英和钟离正真本人,都难以捉摸的意味。 毕竟钟离正真能在这里看见端容,那是他的福气,他私下里为了帮助驸马骊骅脱身,已经约了端容公主三次了。 整整三次呢。 三次都被端容让满月去拒绝了,她还让满月捡着最难听的话说。 满月那张嘴,回来和甘琼英一学,甘琼英都听着直咂舌,因为她把钟离正真说得好像个痴缠高门贵女妄图一步登天的穷酸秀才。 钟离正真这是心里憋着火呢。 甘琼英要的就是这把火,她还得让他这把火再烧得旺一些。 因此甘琼英笑笑,态度倨傲地微微仰了下下巴,也学着钟离正真慢条斯理道:“这不是三殿下吗,怎么这个时间才赶去皓月庄,起晚了?” 不就是装x吗,谁不会啊! 钟离正真果然表情微微一沉,眸光如隼,盯住了甘琼英。 这个女人向来都在他的掌控之内,最近他却越发摸不着头脑。 钟离正真素来自傲自矜,笃定这端容公主几番作为,全都是吸引他注意力的手段罢了。 否则她干什么一直盯着雪娥郡主不放?她分明是怕他和雪娥郡主有了首尾。 “三殿下……” 就在甘琼英和钟离正真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眼珠子和思想胡乱碰撞之时,温雪玲可怜兮兮地叫了钟离正真一声。 “我……”她顿了顿,而后有些畏惧地看了甘琼英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我不慎伤了脚,这里距离城外太远,又赶着去给惠安大长公主贺寿,能否借三殿下的马车乘上一段路?” 这个典型的绿茶小技巧! 欲语还休欲言又止,任谁看了这场面,都要怀疑是端容公主把她害这样了吧! 甘琼英就说,女主角怎么可能是个真的小白花! 这本书里面唯二长得像是小白花的女人,一个是太后寇凝安,一个是女主角温雪玲。 一个比一个茶香四溢! 钟离正真闻言看了温雪玲一眼,正要答应,甘琼英想了想还是不甘心,毕竟六千两银子呢,换算成现代的钱,那可是一笔巨款! 甘琼英连忙朝着两个人走了两步说:“不合适吧雪娥郡主。” “我看你还是你跟着我一起乘车吧。” 六千两你来来来啊! 甘琼英为了搞钱,义正词严地说:“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的,你们孤男寡女,男未婚女未嫁,共乘一车,于情于理,是否孟浪啊?” “再说马车摇摇晃晃,若是一个不慎,跌在一起,雪娥郡主不是来殷都相看婚事的吗?” “这若是传出去,你未来的夫君再怀疑你和金川质子之间……” 甘琼英也学她说一半留一半,剩下的话反正没什么好话,他们怎么自行脑补想象,就看他们自己脑子有多脏了。 果不其然,甘琼英话音一落,温雪玲和钟离正真俱是面色一变。 本来站着都快贴上了,听了甘琼英的话后立刻拉开了距离。 甘琼英见状忍不住喜上眉梢,眼看着那长了翅膀的白银就要飞回来了。 结果钟离正真看到甘琼英这副做派,只当他先前推断她在欲擒故纵都是对的,只当她这是忍不住了,又要像从前一样追着他跑。 钟离正真心中笃定。 他这向来自诩孤高桀骜,将什么女子和小情小爱都玩弄股掌之间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顺了甘琼英的心“避嫌”? 他心眼小得像是绣花针的针鼻儿一样,前几日被甘琼英派人拒绝邀约还羞辱的事情涌上心头。 他决定偏不顺她的心意。 故意看向温雪玲关切道:“雪娥郡主既然受伤了,那就赶快上车吧。” 他说得还是漫不经心,余光一直在看着甘琼英的反应,甚至还上手故作要去扶温雪玲一把的样子。 他微微抬了手,见甘琼英果然一脸不甘愤怒地瞪着自己这边,钟离正真心中好笑又暗爽。 他不知道是谁给端容公主支的招,让她学会了欲擒故纵,但是他很确定,自己不吃那一套。 于是他几乎是盯着甘琼英的脸说道:“雪娥郡主只管上车,我一个男子,同侍卫共乘一骑就好。” “车子让给你。”钟离正真还真的扶了雪娥郡主一把。 虚虚地一扶,温雪玲便已然是红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