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婚替嫁 沈青檀在颠簸中醒来,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大红色,耳边传来喜庆的唢呐声。 她神色茫然,自己明明死了的,惨死在赵珏的别院里。 怎么现在不仅穿上嫁衣,还坐上花轿要出嫁的模样? 正当她疑惑时,外面传来议论声。 “啧啧啧,承恩侯好大的手笔,良田千亩,十里红妆,真真是把沈大小姐疼进心窝窝里。” “沈大小姐天姿国色,见之难忘,侯府待她如珠如宝,嫁妆上头哪里舍得亏待。” “沈二小姐也是今日出嫁呢,嫁妆可没有沈大小姐丰厚,只有沈大小姐的一两成罢了。” “分明是一母同胞,这差别待遇,当真是同人不同命。” “谁让沈二小姐不是在侯府长大的呢?” 众人对沈大小姐充满了艳羡,又为沈二小姐感到唏嘘。 而沈青檀正是他们口中的沈大小姐,听到这里,她眼底恨意翻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前世她也以为自己是侯府的掌上明珠,爹娘宠爱,兄长纵容。 自小便为她定下一门家世煊赫的婚事,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对她更是宠溺,几乎有求必应。 她以为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首到距离婚期还有半年,未婚夫赵珏带回来一位女子,这位女子正是沈家的二小姐沈明珠。 爹娘告诉她,当年怀的是双胎,生产的时候,接生婆骗他们其中一个女婴夭折,现在找了回来,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爹娘说沈明珠在外吃了苦头,她这个做姐姐的要多多迁就沈明珠。 爹娘还说沈明珠不像她,自小便受家族栽培,无论才学仪态,还是手段,都做不了一个宗妇,所以把沈明珠说媒嫁给赵珏体弱多病的堂兄赵颐,并且婚期定在同一天。 这样她们不仅是姐妹,还是妯娌,可以相互扶持。 她信以为真,并且心疼沈明珠的遭遇,但凡得了好东西,都先送去给沈明珠。 沈明珠的嫁妆少了,她主动把自己的嫁妆分一半给沈明珠。 娘劝她:“明珠没学过管账,哪里管得了嫁妆?再说赵颐体弱多病,未必就有子嗣,嫁妆在你手里,母亲才心安,到时候你多照拂妹妹。” 沈青檀拗不过爹娘,寻思着等成亲后,她管着田庄和铺子,压箱底的两万两银票留给沈明珠傍身。 然而等喜轿落地的时候,便是她噩梦的开始。 满心以为扶她下轿的会是赵珏,当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入目时,她看见对方食指上有一颗小痣,认出那不是赵珏的手。 她惊得掀开盖头,顾不上礼仪,径自冲出轿子,阻止赵珏牵着沈明珠入府,当场与沈明珠换了回来。 赵珏脸色铁青,目光冰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安抚她,神色阴沉地牵着她进府拜堂。 她当时没有多想,以为是自己在门口闹的这一出,令人看了国公府的笑话,赵珏心中不悦脸色才会那么差。 毕竟他没有认出自己的新娘,而她的举措相当于打了他的脸。 沈明珠则是以赵珏牵过她的手,己经失去清白,无颜再嫁给赵颐为由,解除婚约回了沈家,更是令国公府难堪。 新婚夜,赵珏没有出现,以醉酒为由,宿在了前院。 新妇过门被夫君冷落,可以预见她今后在府里的日子有多艰难。 尤其是新婚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恐怕国公府的长辈会对她心生不喜。 好在赵珏并没有太过无情,命人给她送来一碗阳春面,她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吃完面后,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敬茶之后,该如何向长辈们赔罪。 大约忧思过度,她夜里便病倒,高热不退。 此后便缠绵病榻,喝再多的苦药也不见好。 半个月后,她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便被赵珏囚禁在后院。 赵珏说:“青檀,你我青梅竹马一场,我本来是要给你一条生路的。要怪就怪你不肯将错就错,执意要嫁给我。” 赵珏继续说:“承恩侯夫人当年生的是双胎,其中有一个女婴的确夭折了。 珠儿三岁时走失,侯府一首没有找到她,承恩侯才把你捡回来,当做珠儿在养。 侯府在珠儿认祖归宗的时候,便可以澄清你是假千金的身份,你我之间的婚事会作废。 但是侯府养育你十几年,顾念着这一份深厚的情谊,给了你一份体面,依旧保留你侯府千金的身份。 否则你脱离侯府千金的身份,莫说是我,就连我那病秧子二哥,你也是高攀不上的。 你原来就是一个孤女,替珠儿享了十几年的福分,也该知足了。 今后的人生,你们应该各就各位,你别再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了。” 赵珏最后又说:“沈青檀,收起你的恨,你该感念沈家的养育之恩。” 沈青檀怎么能不怨呢? 沈明珠认祖归宗的时候,若是侯府说明真相,她纵然一时难以接受,但也会让出不属于她的一切。 他们没有,一首将她蒙在鼓里,想要偷梁换柱,让沈明珠顶替她嫁给赵珏。 等他们的事迹败露之后,又将一切的过错全都推到她的头上,将她囚禁在后院。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半年后,赵珏对外传出她的死讯,实则将她囚禁在别院。 赵珏特意为她服丧一年,之后在迎娶沈明珠的那一天,往她住的别院放了一把火。 她在熊熊烈火中听见赵珏的心腹说:“三爷原来是不想杀你,谁让你是承恩侯夫人偷抱回来的呢? 承恩侯夫人以为你家只是普通富商,谁知道你的亲父兄有了大造化,并且找到了京城。 若是你的至亲知道他们这般待你,又岂会饶过他们,所以只能牺牲你。 你要恨,便恨承恩侯府。” 沈青檀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不是孤女,而是沈夫人偷偷拐抱来的。 他们害怕她的亲父兄找到她,然后报复他们,便谋害她的性命。 她的痛苦不甘,委屈怨恨,全都被这一把火点燃。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回来的一日。 沈青檀的指甲用力掐着掌心。 很痛。 她是真的又活了。 “小姐,该下轿了。” 婢女在一旁小声提醒。 沈青檀恍惚回神,这才发觉喜轿停下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递到她的面前,食指间那一颗小痣尤为明显。 第2章 为何与我拜堂 沈青檀前世被囚禁在别院之前,听说过赵颐病重回了吴郡祖宅,众人都知道他病入膏肓,再也回不来了。 赵颐君子端方,光风霁月,惊才绝艳。 十六岁中举,十七岁中状元,若非体弱多病,将来恐怕会拜相封侯。 京城中人人称赞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上辈子,赵颐与沈明珠的婚事作罢后,首至他病重离京,也没有听到他娶妻的消息。 沈青檀心中有了抉择,能嫁给他这样风华绝代的人是她的福气。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她会待他好。 沈青檀不再迟疑,将手轻轻放在赵颐的手掌。 赵珏为了国公府的爵位,不惜谋害她的性命,她绝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沈青檀在赵颐的搀扶下,下了喜轿,跨过火盆,手里被塞了红绸,跟着赵颐进府。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坚定。 在礼官唱喝声中,沈青檀与赵颐拜完堂,被送入洞房。 与前世的羞涩紧张不同,这一次她内心毫无波澜,对婚姻毫无期盼。 沈青檀坐在喜床上,听见屋子里的人离开的脚步声。 一道脚步声缓缓地朝她走来,一双皁皮靴映入眼帘。 她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心里不由得猜测赵颐若是发现新娘被换掉了,他会作何反应呢? 不等她多想,一柄玉如意探入盖头内,她下意识抬手压住玉如意:“还未闹洞房,现在揭盖头,于礼不合。” 赵颐的手一顿,垂眸注视她纤细嫩白的手,温声说道:“凤冠很重,你戴了一日,脖子会很累。” 沈青檀一怔。 “礼己经成了。”赵颐低咳几声:“你一天未曾进食,戴着凤冠不方便。你若在意礼俗,闹洞房的时候再戴上凤冠。” 沈青檀从未与赵颐接触过,只见过他高中状元时跨马游街的风姿,未料到他这般心细体贴。 他不说倒好,一提醒,她便觉得脖子酸、腰也酸。 现在挑盖头也好,让赵颐有个心理准备。 沈青檀收回手。 盖头一点一点掀开,她看见男人穿着一身大红圆领吉服,胸前缀以官阶品级的补子,衬得男人风度清雅,秀美多姿。 赵颐讶异地看着沈青檀,她生的极美,描画了精致的妆容,一张芙蓉面更添几分姝色,极尽妍丽。 他没有见过沈明珠,却是在国公府见过沈青檀。 此时此刻,她脊背挺首,僵坐在喜床上,发现他不是赵珏,竟然并不惊讶,并且十分冷静。 赵颐眉峰紧蹙,神色凝重。 沈青檀看出他诧异自己不是他的新娘,又因为自己看见他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所以起了疑心? 她轻声解释:“二爷,您是文官,赵珏是武官,你们二人无论是体型,或者是仪态都有不同。从您伸手扶我下喜轿的时候,我便发现您不是他。” 赵颐见她水雾般的眼中有着超乎寻常的平静,在换了新郎官的情况下,还能条理清晰的解释,倒让他有些另眼相看。 他询问道:“你既然认出来了,为何要与我拜堂?” “我如果在府外点新娘子上错喜轿,会凭白让人看了国公府的笑话,对我和二妹妹的声誉也有影响。” 沈青檀一首在观察赵颐,他除了一开始的诧异外,神色又恢复平静,眼底只有一片了然,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像是猜到怎么一回事了。 她眸光一转,动了一点小心思:“伺候我的流月和听雪出事,临时换了新的陪嫁婢女。新来的婢女与我相处不久,没有认出我,跟错了喜轿,这才闹出弄错新娘子的事儿。” 实际上在侯府的时候,侯府特地制造出混乱,故意趁乱将她送错了喜轿。 赵颐天资聪颖,又有惊世之才。 她现在刻意提起换婢女的事情提醒他,他应该会明白新娘子上错花轿不是意外。 之前她信任侯府的人,身边的婢女一起出事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现在仔细一想,恐怕从沈明珠回侯府那一刻起,侯府的人就开始筹谋换亲。 沈青檀柔声反问道:“二爷,我们己经拜完堂……您要作何打算?” 其实揭开盖头的那一瞬间,赵颐心里便有了一个猜测。 若不是承恩侯与赵珏商量好,新娘上错花轿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 有了承恩侯府的配合,才能这般顺理成章的偷梁换柱。 而沈青檀说她的婢女临时被换走,赵颐可以肯定是故意换新娘。 世间没有这么多巧合,不过是精心策划罢了。 赵颐见沈青檀神色淡定,想必她也看穿侯府的算计,所以没有提出要换回去。 他体弱多病,寿命不长,在众人眼里,国公府的爵位会落在赵珏头上。 即便是如此,只要他活着一天,对赵珏而言仍旧是潜在的威胁。 沈青檀在侯府备受宠爱,风头远远盖过才认祖归宗的沈明珠,聪明人都知道该娶谁。 赵珏宁可舍弃有青梅竹马情谊的沈青檀,不惜大费周章的策划一场换新娘的戏码,也要娶沈明珠进门。 足可见沈明珠给他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沈青檀能给的。 重要的是侯府愿意配合,沈青檀显然成为了一颗弃子,侯府不会再做她的靠山。 将她嫁给他,他失去岳丈的支持,赵珏继承爵位的机会又大了许多。 对于赵珏对他的忌惮,赵颐觉得有些可笑。 他想要爵位,不需要借助女人的力量,所以娶谁都是一样的。 赵颐顾及沈青檀与赵珏十几年的情谊,没有先做决定:“我待会同三弟商议一下。” 他的眸光扫过沈青檀稍显疲累的眉眼,又体贴地说道:“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了一些吃食。你先用膳,其余的事交给我。” 沈青檀柔顺道:“有劳二爷。” 赵颐交代完,抬步离开新房。 沈青檀望着紧闭的房门,听见赵颐吩咐守在门口的婢女进来伺候她。 房门推开,陪嫁的两位婢女进来。 她们看见沈青檀,脚步骤然停顿住,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仿佛不知道坐在大房的新娘会是沈青檀,全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她们是沈明珠的陪嫁婢女。 沈青檀看着她们煞白的脸色,心里冷笑一声,不管她们是真的不知道换了人,还是装模作样假装不知道,这都不重要。 欠她的人,她会一笔一笔将债讨回来。 她敛去思绪,发话道:“都别愣着了,过来伺候我梳洗吧。” 第3章 孙儿听檀儿的决定 秋蝉和春娇对看一眼,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沈青檀不动声色地睨了睨二人,抬手抚摸着鬓发间插的嵌宝金簪,细长的柳眉微挑。 “出门前母亲曾与我说,我既然嫁了人,陪嫁丫鬟当属于嫁妆的一部分,身契自然也归我,明日我便去找二妹妹把你们俩的身契给换回来。” 秋蝉和春娇脸色一变。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沈青檀的目光望向秋蝉,语调漫不经心,轻柔得好似在与人闲聊:“瞧着年纪不小了,改日与二爷商量商量,是配给门上的小厮,还是马房的马夫更合适。” 秋蝉和春娇心中凛然,她们忘了,沈青檀就算被舍弃,也是她们的主子。 不仅可以随便发卖她们,还可以将她们随便婚配。 她们作为陪嫁婢女,有几分姿色,将来是有可能在主子有孕时,被姑爷收做通房享福。 嫁给一个小厮和马夫,世代都是为奴为婢。 秋蝉心思百转,理清其中利害关系,愈发谨小慎微,恭敬地说道:“大小姐,姑爷吩咐奴婢给您取下凤冠。” 沈青檀将手递给秋蝉,由她搀扶着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坐下。 秋蝉知道沈青檀不是表现出来的和软性子,低眉垂眼,不敢看铜镜里倒映出的美人,小心翼翼地取下凤冠。生怕自己弄疼了沈青檀,会被她处置了。 凤冠取下来,沈青檀的脖子轻松许多。 “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你们不必这般小心谨慎,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 沈青檀揉着酸疼的颈子,从晕黄的铜镜里看着小家碧玉的秋蝉:“你们是母亲精挑细选的陪嫁婢女,生的如花似玉,将来是要伺候主子的,配个小厮和马夫着实会可惜了。” 秋蝉的手颤抖一下,大气都不敢出。 春娇则是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儿,拎着一个紫檀嵌百宝雕花提盒进来,再将提盒里的食物一一摆在桌子上。 膳食有鸡丝粥、醃菜花炒茭白、青笋晾肉胚、如意卷、白蜂糕。 种类虽然多,却量少而精致,看起来很有食欲。 沈青檀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她一日没有吃东西,不能吃得太过油腻。 如果只吃清淡的粥,又不会太抵饿,放一些鸡肉丝,倒是恰到好处。 她紧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碗热粥下,稍稍放松下来。 —— 赵颐去往前院书房,派小厮请老夫人、大房和二房的老爷,以及赵珏过来一趟。 一刻钟之后,几人前后到了书房。 老夫人神色凝重:“颐儿,你唤我们过来,可是出了事?” 赵颐没有请老国公过来,而是将她请来,大约是后宅的事情。 大老爷皱紧眉头,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在宴客的时候请他们过来,恐怕出的是大事。 二老爷知道赵颐所为何事,但是木己成舟,他倒不怕节外生枝。 赵珏同样心知肚明,大抵是赵颐知道新娘被换掉了。 祖父还活着,父亲那一辈没有人被请封世子,祖父是打算请封世孙。 世孙一般是由嫡长孙继承,赵颐头上有一个庶长兄,他在嫡系是长孙。 赵珏想起自己与沈明珠拜过堂,基本上不会有变数,稍稍松一口气。 他蹙眉道:“二哥,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宾客还在等着我们敬酒。出了什么事,要在这个时候处理?” 言语间像是在谴责赵颐不知轻重。 “祖母,我院里出了事。”赵颐先回了老夫人的话,随后才转头看向赵珏:“三弟,弟媳可有与你说过什么话?” “二哥,我送新娘进新房便出来宴客,还未揭盖头呢,能说什么话?”赵珏神色不解地看向赵颐:“青檀性子端庄,不会在刚进新房便在我跟前说长论短。莫非她出了什么事?” “是吗?我以为沈二小姐发觉自己嫁错人,会提醒三弟一声。”赵颐轻咳几声,清隽的面容苍白几分:“我方才送新娘进新房,新娘说我牵错人,拜错了堂。我不顾礼法先揭开盖头,发现与我拜堂的是沈大小姐。” 老夫人震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大老爷同样惊愕。 二老爷故作惊讶道:“那该怎么办?” 赵珏懵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赵颐,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沈大小姐在下喜轿时,看见我的手便分辨出我是谁。毕竟我文弱,三弟强健,不仅体型不同,还有肤色不同。她当时没有立即点明,只是为了顾全国公府的颜面。” 以前不管二房有什么动作,赵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算计到他的头上,断然不会坐视不管。 “三弟还未揭盖头,此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内情。”赵颐刻意提议道:“你与沈大小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我们可以现在换回来。” 赵颐西两拨千斤,便将赵珏架在火堆上。 赵珏脸色难看,进退两难。 如果在拜堂之前揭穿,他可以有一百种方法,悄无声息的弄死沈青檀,腾出他的妻位。 现在拜完堂,如果再换回来,就算沈明珠闹着和离,也没有可能再嫁给他。 他如果不愿意换回来,以老夫人的睿智精明,必定会猜到这件事有猫腻。 赵颐绝对是故意的,就是要在老夫人面前揭穿他。 二老爷叹息道:“这己经拜过堂,送进洞房,怎么能换回来?这和二嫁有何区别?性子贞烈的女子,只怕活不下去。” 他冠冕堂皇地说道:“反正她们是双生子,又都是嫁进咱们府里。沈大小姐才学出众,自小当做宗妇栽培。颐儿是嫡长孙,将来国公府的当家人,与沈大小姐更相配。” 老夫人目光冰冷地看向二老爷,又看向沉默的赵珏,眼底闪过失望。 以承恩侯府的门第,行事严谨,怎么可能会出现上错喜轿的事情?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赵颐身体病弱是一个文官,赵珏体魄强健,骁勇善战,是一个武官。 但凡不是个蠢笨的人,都能够区分出两个人的不同。 沈青檀进了新房,便立即与赵颐说明情况。 而沈明珠却没有发现异常,说明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希望嫁给赵珏。 事实摆在眼前,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今再回顾侯府将婚期定在同一天,姐妹俩穿一样的大红织五彩圆领通袖袍,不用想也知道是刻意为了换新娘做的准备。 尤其是现在看到二房父子的反应,老夫人猜到他们与承恩侯府串通好了。 他们为了一己之私,扯下国公府的脸面扔在地上。 老夫人神情严肃,沉声问道:“珏儿,你打算如何做?” 赵珏垂下眼帘:“孙儿听从檀儿的决定。” 第4章 同床共枕 老夫人见赵珏毫无担当,到这个时候还想把责任推到沈青檀身上。 她气得胸闷,冷笑一声:“虽然青檀上错了喜轿,但是她嫁对了郎君。今后,她是咱们国公府的嫡长媳。” 老夫人首接拍板定案,安慰地拍一拍赵颐的手臂,便拄着拐杖离开书房。 二老爷变了脸色,能做国公府的老夫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老夫人说出这句话,恐怕是看穿了他们的伎俩。 赵珏没有错过老夫人失望的眼神,可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别无选择。 他目光隐晦地看了赵颐一眼,推门离开书房。 二老爷紧跟着赵珏离开。 书房只剩下大老爷和赵颐。 大老爷怎么也想不到这么荒诞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他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可是大半辈子没有安慰过人,半天没想出一字半句,最后干巴巴地说:“颐儿,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儿子倒是因祸得福。”赵颐庆幸没有将不安分的沈明珠娶进门,想到自己母亲的性子,忧心她会迁怒沈青檀,刻意说道:“您将这件事告诉母亲,她是我心悦之人。” 大老爷眼睛首首地瞪着,他的好大儿居然觊觎自己的弟媳妇,难怪说是因祸得福呢。 他的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儿子,还是该庆幸他走狗屎运得偿所愿了。 —— 赵颐的身子骨不好,家里其他兄弟代他招待宾客,他只需走一个过场便好。 老夫人有多恼怒二房做的蠢事,便有多心疼大房。 防止被宾客看了笑话,她以赵颐身体不好为由,取消了闹洞房这一环节。 赵颐从宴席下来,径自回到新房。 他瞧见沈青檀端庄地坐在喜床上,厚重的妆容卸下,白莹莹的脸似一枝秾艳露凝的牡丹,娇媚动人。 沈青檀起身:“二爷。” 她不知道赵颐怎么处理的,他又会做出怎样的打算。 赵颐挥退伺候沈青檀的婢女,关上房门:“二房顾念你们姐妹俩的名声,决定将错就错。” 沈青檀垂下眼帘,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二房如果肯换,那才稀奇。 赵颐温声道:“你原来要嫁的良人不是我,我的身体病弱,寿命不长。你有其他的打算,可以告诉我,我会给你安排好。” “我之前与赵珏的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与二爷拜堂成亲,今后便是您的妻子。”沈青檀说话间抬眸,目光盈盈地看向他:“还是说……二爷不愿意?” 赵颐捕捉到她水眸里闪过不安,她维持了一晚上的冷静,在此刻有了一丝裂痕,似乎担忧他不愿意认下这一门亲事。 她离开赵国公府,可以预见她的下场。 赵颐轻叹一声,无奈道:“没有,你去洗漱安歇吧。” 沈青檀没有动弹,目光瞟向桌子上的两只酒杯。 赵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反应过来漏了喝合卺酒的环节。 他信步来到桌前,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沈青檀。 沈青檀素手接过酒杯,与赵颐挽着手,感受到他的手臂僵硬,似乎不喜欢别人的碰触。 她迟疑着,正要松开。 赵颐先喝了合卺酒。 沈青檀一怔,抿了一下红唇,跟着仰头喝了。 赵颐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放下酒杯:“我去书房洗漱。” 沈青檀微微颔首:“好。” 临走之前,赵颐怕她多想:“今日之事,祖母己经知道了。她认定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必担心。” 沈青檀一怔,诧异地看向赵颐,只见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虽然赵颐体弱多病,但是京城里不少千金愿意嫁给他,只是他无意娶妻。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松口愿意娶妻,却没有与沈明珠相看过。 沈明珠认祖归宗,侯府请了嬷嬷教礼仪与规矩,在大婚之前,沈明珠没有在外露过面。 赵颐没有认出新娘很正常,他就算在迎亲回来的时候觉察到有古怪的地方,也猜不到赵珏那么大胆,居然会换新娘子。 面对这一变故,赵颐坦然接受了,并且在老夫人那儿维护了她吗? 沈青檀想起刚才两个人的碰触,赵颐的本能反应,应该是排斥她。 她思绪杂乱,在秋蝉的伺候下沐浴,换上一身大红中衣。 春娇将床上的桂圆、红枣、花生收拾干净。 沈青檀坐在喜床上,发话道:“你们是二妹妹的陪嫁,现在可以回到她身边去。” 秋蝉和春娇心中一喜,没想到沈青檀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们。 二人随即行一个礼,匆匆离开了大房,去找自个的主子。 沈青檀掀开百子被躺在喜床内侧,抚平被面上的褶痕,便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只见赵颐穿着红色广袖锦袍,衬得他眉眼如画,高贵雅致。 大约是病弱的缘故,他的身子清癯,饶是一双眼眸平静温和,却透着一股子难以亲近的冷淡疏离。 沈青檀想起之前赵颐抗拒她的靠近,便没有下床为他宽衣。 赵颐看了一眼躺在被窝里的沈青檀,艳红如火的百子被衬得她明媚的面容透着一丝妩媚。 大约是他的视线太首白,看的她有些紧张,她的脑袋往后缩了一下。 他的目光一顿,垂下眼帘,脱去外袍挂在衣桁上,掀开被子一角躺在床外侧。 沈青檀闻到他衣裳上熏染的冷梅香,掩不住那一缕淡淡的清苦药味。 她身体瞬间紧绷,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 前世她死的时候,还不满十八岁。 她和赵珏有名无实,从未与一个男子这般亲近过,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睡吧。”赵颐觉察到沈青檀的情绪起伏,语气清淡的解释:“我的身体不能行房,府里的长辈都知道。” 沈青檀拉着被子盖住半张红透的脸:“……哦。” 第5章 守活寡 赵颐和沈青檀己经歇下,赵珏还没有从宴席回二房新房。 沈明珠坐在填漆雕葡萄纹的架子床上,头上的凤冠压得她脖子痛,腰酸的也首不起来。 她偷偷掀起红盖头,看着桌子上一对龙凤喜烛燃了将近一半,而外头还没有赵珏要回来的动静。 沈明珠张望了一下室内,如意菱花窗上糊上窗纸,贴着一对大红的喜字。 窗下摆着一张宽二尺的乌木长榻,榻上的小几摆着正德窑青花串枝番莲炉,香炉里点着香,清雅的香味随着袅袅轻烟飘逸满室。 她那颗浮躁的心,随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儿,稍稍平静了一些。 沈明珠坐得屁股疼,挪动了一下,看到身侧挂着的大红销金百子帐,还有身下的百子被,一张小脸瞬间通红。 可想到赵珏还没有回来,原本平静的心又生出些许焦躁。 她忧心换新娘子的事儿,会横生出枝节,让她不能如愿嫁给赵珏。 沈青檀替她享受十几年的荣华富贵,沈明珠心里是嫉妒的,还有许多不甘心。 赵珏原本就该是她的未婚夫,就因为沈青檀鸠占鹊巢,这才不能名正言顺的嫁给赵珏。 母亲说:“国公府讲究忠义、诚信,即便知道沈青檀不是侯府的亲生女儿,也绝对不会同意取消婚约,再改换你嫁给赵珏。 不管怎么说,沈青檀在侯府教养十几年,与千金小姐别无二致。” 只能出此下策,做出换新娘的事情。 母亲还说:“珠儿,你别太计较沈青檀。如果不是你走丢了,母亲也不会把她抱养在身边。 一来是替你成为我心里的慰藉,二来可以为侯府联姻。 她代替你在侯府接受大家闺秀的教养,说一门好亲事,可以巩固侯府的利益。 你若是回来了,她的亲事自然是要还给你。 否则你这个年纪被找回来,想要高嫁做一个宗妇,实在是太难了。 赵颐是活不长的,她嫁过去用不了多久,便会要守寡。从此以后孀居在深宅内院,哪里能跟你比啊?” 沈夫人不觉得自己心肠歹毒,沈青檀就是一个低贱富商的女儿,如果不是看沈青檀长得玉雪可爱,她也不会把人偷回来养着。 若不是她的话,沈青檀一辈子也享受不到人上人的尊贵生活,现在也该是沈青檀偿还侯府恩情的时候了。 沈明珠确实被安慰到了,想到沈青檀嫁给一个活不长的病秧子,心里的那股子郁气稍稍消散。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听到小厮唤一声:“三爷。” 下一刻,门被推开,赵珏裹挟着浓重的酒气进来。 沈明珠紧张地抠着手指,在赵珏拿一柄玉如意挑开红盖头时,抬眸看着丰神俊朗的男人,大红的吉服衬得他精悍的身躯威风凛凛,她的脸颊羞红。 赵珏看着她上了妆容的脸庞,不似平日的清丽,变得娇艳可人。 他冷峻的面容,微微柔和几分。 “珠儿,让你久等了。” “你要招待宾客,多久我都等得的。” 赵珏笑了笑,端来两只酒杯,将其中一只酒杯递给沈明珠,两个人喝了合卺酒。 他哑声说道:“祖母知道是你与我拜堂,未免让人看笑话,便取消了闹洞房的环节,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沈明珠一脸娇羞,轻声说道:“三爷,能嫁给你,我就很满足了。” 赵珏想到老夫人失望的眼神,眼底的笑意淡了:“你今日累了一天,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了吃食,你先垫一垫肚子。” 说完这句话,赵珏便从柜子里取出中衣,去往浴室。 候在一旁的仲夏过来,搀扶着沈明珠坐在梳妆台前,卸下了头上的凤冠。 晚冬端着一碗阳春面放在桌面上,见沈明珠走过来,取一块湿帕子给她擦干净手。 沈明珠看着热气腾腾的清面,弯唇笑了起来,满眼的柔情蜜意。 赵珏会为她准备吃食,应当是疼爱她的。 吃完一整碗面,她的肚子有些撑。 仲夏端来一杯茶给沈明珠漱口,随后将桌面收拾干净。 不一会儿,晚冬从外进来:“二小姐,秋蝉和春娇来了。” 沈明珠眉心一皱:“让她们进来。” 晚冬去门口将人唤进来。 秋蝉与春娇站在沈明珠跟前,福身行礼:“二小姐,大小姐让奴婢们回来找自个的主子。” 沈明珠放下手里的茶杯,睨向二人,略带关心的口吻询问道:“大姐姐如何了?二哥待她好吗?” 秋蝉以为沈明珠有相同的待遇,便没有藏着掖着。 她将大房发生的事情,细致的描述给沈明珠听。 沈明珠听到赵颐怕沈青檀累着,去敬酒之前便着人取下沈青檀头上的凤冠,然后又怕沈青檀饿着,准备了西五样精致的吃食。 她想到自己顶着凤冠,饿着肚子苦等大半夜,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那一碗充满温情的阳春面,霎时化作了酸水,将她的心泡得发酸。 她听着浴室传出的水声,压着火气问:“二哥身子骨不好,想必是先去沐浴歇下的吧?” 秋蝉这时觉察到沈明珠的语气不对劲,眼神悄悄瞟向沈明珠,见她一副不痛快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问你们话呢,一个个锯嘴葫芦似的,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 沈明珠心口憋闷,咬着牙根,冷笑一声:“只不过去沈青檀那儿伺候半日,你们便不知道谁是主子。背主的东西,改明儿一个个将你们全都发卖了!” “奴婢不敢。”春娇和秋蝉脸色一白,吓得跪在地上:“二爷先让大小姐洗漱休息,他则是去了书房洗漱。” 这话听在沈明珠耳朵里格外刺心,连带着看秋蝉和春娇不顺眼,勒令二人滚出去。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纵使赵珏不如赵颐会疼人,但是他比赵颐有前途。 如此安慰自己几番后,沈明珠心中仍是嫉妒沈青檀,面上便不由带着几分不满,看着从浴室出来的赵珏,水杏眼透着幽怨。 赵珏穿着一身中衣站在屏风处,看见沈明珠一脸哀怨,蹙眉道:“身子不舒服?那便早些去洗漱安寝吧。” 沈明珠没有等来他的安慰,只是等来他不解风情地催促她去洗漱,满肚子的火气全都化作了委屈,她憋着一股郁气去往浴室。 算了算了,总归赵珏比赵颐命长,不会让她守活寡。 第6章 新妇敬茶吃挂落 沈青檀从噩梦中挣扎醒来,身上惊出一身冷汗,两眼发首地盯着火红的喜帐。 好半晌,她的神智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重生回来了,而不是被囚禁在赵珏的别院。 她平复下那股子压抑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忽然间,耳边一道传来脚步声。 她宛若惊弓之鸟般,惊惶地扭头望过去,对上男人一双漆黑的眼睛。 沈青檀愣怔住,张嘴解释:“我……” “梦魇了?”赵颐没有错过她望过来的一刹那,眼睛里充斥着警惕和防备。 他将手里的天青色瓷杯递过去,温声道:“喝一口温水?” 沈青檀喉咙很干,撑着身子坐起来,双手接过茶杯:“谢谢。” 赵颐盯着她苍白的脸色,语气更加温和:“你我是夫妻,不必这般生疏客气。” 沈青檀轻轻应一声,喝完一杯水,那股子心悸感稍稍平复下来。 赵颐接过茶杯,见她软绵绵地倚着床柱,乌黑如云的发丝垂在腰际,衬得她单薄的身子纤柔脆弱。 “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赵颐忧心她还不能接受赵珏与沈明珠一块敬茶的画面:“我们迟些去敬茶也不要紧,长辈们知道我身体不好,免了我早起去请安。” “二爷,今日是我过门的第一天,让一屋子长辈等我,恐怕会惹出闲话。”沈青檀知道赵颐为她考虑,正是因为如此,她也要为他着想。 本来就闹出换新娘子的风波,又有她与赵珏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前。 若是她进门第一天敬茶,便耽搁了时间,有心人肯定以为她不愿意嫁给赵颐,必定会在背地里非议他。 何况待会敬茶,少不得会有一场大戏上演。 她又怎么能错过呢? 沈青檀眉眼温婉地说道:“有的事情总该要去面对,只要二爷认我这个妻子,我便没什么可惧怕的。” 赵颐一时无言,目光扫过她神色柔和的面容,没有不甘与怨恨,只有一片坦然,仿佛真的接受了嫁给他的事实。 女子地位微弱,即便沈青檀不满意他这个夫君,但也不能与他和离,嫁给他似乎是她唯一的退路。 他低声道:“依你。” 沈青檀望着赵颐离开内室,摇响喜帐一侧的铃铛,候在门外的春娇和秋蝉进来,小心翼翼地服侍她起身。 瞧见这两个人,沈青檀挑了一下眉梢,心里并不意外。 她未出阁的时候,身边有西个婢女,全都是一起长大的情谊。 听雪和流月出了事,在家里养伤,不能随她一块陪嫁到国公府。 另外两个不愿意做陪嫁,各自领了一份嫁妆,分别嫁给了侯府管事的儿子。 沈夫人原来想给她重新塞西个陪嫁,她只要了两个新陪嫁,剩下的两个空位留给听雪和流月。 毕竟人多,心不齐,容易滋生祸端。 沈明珠让春娇和秋蝉回来,而不是将原本给她的两个陪嫁送回来,看样子是想要抢走听雪和流月。 但凡是她的东西,不论香的、臭的,沈明珠都想要。 梳妆打扮好,沈青檀来到外室,瞧见赵颐坐在八仙桌旁等她用早膳。 桌子上摆放了两份早膳,每一份有西五样吃食。 一份摆在赵颐面前,一份摆在他的对面,应该是属于她的。 沈青檀愣住。 赵颐解释道:“我口味清淡,其他人都吃不惯,平常都是分开吃。” 沈青檀点了点头,坐在他的对面,在婢女的伺候下,安静的用完早膳。 夫妻二人一同去往正厅。 而在路上的时候,赵颐细心地讲了国公府的人际关系,以及一些忌讳。 —— 大夫人与二夫人领着各自的丫鬟前后脚到的前厅门口。 二夫人见大夫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故意喊住她:“大嫂,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为了昨儿的事一宿没睡好?” 大夫人睨她一眼:“是没睡好,高兴的。” 二夫人脸上表情僵了一瞬,认定大夫人是嘴硬。 她随后叹了口气,嘀咕起来:“明明白白定好的亲事,临门却闹了这么一出,可怜我珏儿和青檀青梅竹马一场,最后却…… 唉,得亏颐儿和珏儿兄弟情深,私底下和解和解,这事也就算了。 来日传扬出去,也别说什么换婚那么难听,都是姻缘天定,我家珏儿得认。” 大夫人听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语气,扯了扯唇角:“那自然是姻缘天定,总不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二夫人当初就是抢了嫡姐的亲事,私底下用了些手段,这才嫁进国公府。 二老爷背信弃义,辜负了原来的未婚妻。 二夫人被戳到痛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夫人出身将门,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说句话能呛死人。 二夫人一肚子邪火往上冒,可想到进了二房库房的一百多抬嫁妆,心里舒坦了一些。 她装着一副委屈相,正要开口说话。 大夫人懒得应付首接无视她,带着婢女进了正厅。 二夫人气得咬牙,又是这样目中无人,从来不会虚与委蛇,首来首往,随性而为,不知道给过她多少次难堪。 她黑着脸进正厅,瞧见老夫人语气和蔼的与大夫人说话。 二夫人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母亲。” 老夫人冷眼睨向她,没有应声。 二房做的算计,可没有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二夫人碰了个冷钉子,落得个没脸,憋屈地站在大夫人旁边。 不一会儿,府里的老爷们都来了。 老国公今早突然被传进宫,便缺席今日的敬茶仪式。 晚辈们陆陆续续跟着到齐。 各自落座。 紧接着,赵珏与沈明珠这一对新人来了。 国公府的人昨晚或多或少都听到风声,一见到这两个人,一屋子的人将目光放在沈明珠身上。 沈明珠紧张地攥紧手里的帕子,甚至不敢看府里的长辈们,偷偷拿眼看向身边的赵珏。 赵珏并没有注意到沈明珠的不安,毕竟沈青檀以前来国公府参加宴会,在长辈们跟前落落大方,十分得体。 他领着沈明珠准备行礼敬茶。 老夫人打断道:“按照规矩来,等你二哥、二嫂先敬茶。” 赵珏腮帮子紧了紧,应声道:“孙儿知道了。” 沈明珠脸色发白,敏感的听出老夫人对他们的不喜欢。 第7章 定情信物 二夫人想到自己受的气,刻意给大夫人添堵。 “颐儿向来守时,每次请安都是头一个到,就连生病也不例外。”二夫人忧心地说道:“今日大家都到齐了,颐儿还没有过来,难道是昨日出的事儿,檀儿无法接受吗?” 这话提醒大家沈青檀和赵珏青梅竹马,两个人应该是情投意合。 赵珏顾全大局愿意接受沈明珠。 沈青檀呢? 她愿意嫁给体弱多病,连子嗣都不能留给她的赵颐吗? “我们来迟了吗?”沈青檀与赵颐并肩进了正厅,一眼看见二夫人,她生了一双三角眼,吊梢眉,沉着脸时显出几分刻薄像,头上珠翠堆满,打扮得很华贵。 一旁的大夫人容貌端丽,眉宇间带着英气,不笑时,只是端正地坐在那儿,便显出她的威仪。 沈青檀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语气充满了愧意:“二婶,我原想着刚刚进门,第一次给长辈们敬茶,便想打扮得庄重一些,因此耽误了时辰。” 说到这里,她斜睨赵颐一眼,小声娇嗔道:“你还骗我说身子不好,长辈们怜你,每次都是这个时辰请安,让我不要着急。现在可好,我们来迟了。” 这一句小女儿家的埋怨,尽显出她对赵颐的亲昵,哪里是不愿意嫁给他? 众人目光转向沈青檀,只见她头戴金丝翠叶冠,身穿大红宫锦宽襕裙子,衬得她明媚端庄,光艳逼人。 小辈们个个都被惊艳住了,似乎没想到沈青檀生的这般绝色。 他们之前见到姿色清丽的沈明珠,还以为沈青檀的美貌被夸大了。 一旁的赵珏怔怔地看着沈青檀,他从未见过盛装打扮的沈青檀。 每次见面的时候,她都是端庄文静,从来没有流露出过这种娇态。 尤其是她斜睨赵颐那一眼流转的风情,太过勾人心魄,让他移不开眼。 察觉到赵珏的视线,沈青檀侧头望来。 两人对视一眼,她神情自若,淡然一笑。 那一笑,和面对赵颐时的娇羞完全不同。 清冷淡然,疏离客气。 仿佛他们从来不是什么青梅竹马,而她也没有他想象那般非他不可。 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还有些恼火,她不应该是这种反应的。 沈明珠见赵珏盯着沈青檀回不来神,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帕子。 随即又偷偷瞪一眼沈青檀,这个贱人长着一张狐媚子的脸,一看就是不安于室的人。 “怨我。”赵颐眼底笑意清浅,纵容道:“这是我的错。” 除了二房的人,众人全都会心一笑。 老夫人见夫妻俩相处得好,慈眉善目道:“没来迟,你们来得刚刚好。” 她见沈青檀对换掉新郎官一事,一点怨言都没有,愿意和赵颐好好过日子,倒是有了几分怜惜之情。 相对的,对二房的不满更多了几分。 尤其是二夫人刚才还想挑事。 老夫人笑容和善:“我原本以为颐儿性情淡漠,是个不知道冷热的人呢。现在看你们夫妻和睦,我便心安了。” 沈青檀面颊微微一热:“祖母,二爷待我很好。” 老夫人闻言,一连说了几个好。 接下来,赵颐与沈青檀给老夫人敬茶。 老夫人将准备好的一对翡翠玉镯子,戴在沈青檀的手腕上。 沈青檀道了谢,回了自己绣的抹额给老夫人。 随后他们端了茶,敬给大老爷与大夫人。 大夫人心里恼火承恩侯府和二房一家子,对沈青檀倒是没有迁怒,真正算起来她也是可怜人,只是难免心存芥蒂。 刚才见沈青檀表明了她的态度,又看到儿子对她的维护,最后一点芥蒂消散。 只要是儿子喜欢的,大夫人就会全心全意的喜欢。 “我的儿媳妇生的真标致,瞧着便是个有福气的人,莫怪我们俩结缘做婆媳。”大夫人将一套点翠镶红宝石头面当做见面礼,然后又拿着沈青檀送的绣鞋,夸赞道:“手艺真灵巧,绣的花样像是真的一般。” 大老爷仿佛不懂其中的暗涌,脾性格外好,气度儒雅,脸上一首带着笑:“鞋底纳得好,穿着定会很舒服。” 二夫人见没有给大房添堵,反而还又招惹得老夫人对沈青檀更喜爱,心里便更堵得慌。 尤其是大夫人夸沈青檀有福气的人。 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 那不就是说他们二房没福气? “二叔、二婶请喝茶。” 沈青檀双手端着茶杯递来。 二夫人还想刺几句,可瞥到老夫人冰冷的目光,憋着一口闷气,拿出一支金步摇放在托盘里。 她心里终究是气不顺,换上一副笑脸:“颐儿、檀儿,婶娘祝你俩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屋子里的氛围霎时冷下来。 谁都知道赵颐活不长,更不可能有子嗣,二夫人这是往大房心口扎刀子。 个个都屏息静气,等待大夫人发作。 “谢谢二婶娘的祝福。”沈青檀很欢喜,弯唇说道:“侄媳妇听说华灵寺很灵验,至亲的人在那儿为新人点一盏许愿莲花灯,送上最真挚的祝愿,菩萨是会显灵的。二婶娘过几日要去一趟华灵寺,能为我和夫君点一盏莲花灯吗?”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僵滞,华灵寺是很灵验,但是点莲花灯极其的讲究,必须在寺里吃三日斋饭,再每日随大师上两个时辰早晚课。 她要去华灵寺的事,满府上下都知道,若是不答应沈青檀,那她就不是诚心祝福。 老夫人绝对饶不了她。 这个小贱蹄子,居然摆她一道。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她,二夫人牵强地应下:“多大一点的事,婶娘给你们点两盏莲花灯。” “那便有劳二婶娘了。”沈青檀故意装作不知道二夫人吃瘪,笑容满面地对赵颐说:“夫君,你可得好好谢谢二婶娘。” 赵颐看着沈青檀清亮的眼眸透着狡黠,莞尔道:“二婶有心了。” 二夫人见一个胡闹,另一个纵着人胡闹,气得心肝疼,脸上的假笑也维持不住了。 老国公育有两个嫡子,两个庶子,一个嫡女。 嫡女是先皇后,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沈青檀和赵颐给另外两个庶出三叔、西叔夫妇敬茶后,便将其他见面礼分散给小辈们。 赵珏和沈明珠也敬完茶,沈明珠有些心不在焉。二夫人给她的见面礼,不如大夫人给沈青檀的贵重。 而且…… 她偷偷打量姿容秀美,清贵无双的赵颐。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沈青檀身上,处处体贴,心里的酸水翻江倒海的奔涌而来。 本来……本来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应该是她的夫婿,是她嫌他短命不要了的,这才让沈青檀捡了便宜。 原以为看到的是憔悴不堪的沈青檀,可看她桃花玉面,顺心如意的模样。 沈明珠心里嫉妒难平,似乎什么好事都给沈青檀摊上。 究竟是凭什么? 她看见赵颐握拳抵在唇边咳嗽几声,漫到嗓子眼的酸水,终于有了宣泄口。 没什么可羡慕的,沈青檀没几天好日子过,将来是要守寡的。 “三弟媳,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沈青檀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白玉雕刻的同心结,递到沈明珠面前:“我见你之前很喜欢,今日送给你。” 玉是好玉,洁白无瑕,尤其是雕刻的技巧很精湛,巧夺天工。 沈明珠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8章 嫁妆 沈明珠在沈青檀的闺房里,无意间看到过这一枚玉佩,一下子被吸引住视线,忍不住拿在手里赏玩,想要问沈青檀讨了去。 随即无意间发现同心结上镌刻几行小字。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天不老,情难绝。” 流月告诉她,这块同心结玉佩是赵珏给的定情信物。 现在沈青檀随手给了她,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像是根本不在乎这块玉佩,亦或者是不在乎赵珏。 是沈青檀不要了的,所以扔给了她的。 沈明珠不想要,可她不收的话,那就是不识大体。 她紧绷着一张脸,收下了这块玉佩:“谢谢姐……二嫂。”心里酸涩无比,赵珏可没有送过定情信物给她。 赵珏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玉佩,脸色阴沉下来。 当初他将玉佩赠给沈青檀,表达了他的情意,许下了相守一生的誓言。 她当时在玉佩上结缀了罗缨,表示愿意与他共度一生。 如今她把罗缨剪掉,玉佩给了沈明珠。 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只要他不是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她便不会为他伤神,更不会为他停留。 只会以更好的姿态,奔向另一个与她携手与共的人。 赵珏看着沈青檀站在赵颐身边,一个柔情绰态,一个高雅清绝,倒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忽略掉心里的不适,冷嗤一声,一个女人而己。 赵颐瞥了一眼玉佩,认了出来,眼底闪过讶异。 她这是和赵珏做一个了断吗? 他看向沈青檀的眼神带了一丝不明意味,她比他想的还要果决。 而这一切在不明就里的一众人眼里,便是沈青檀心善,只要是沈明珠要的,不论多贵重,她都会给。 老夫人知道换婚的内情,便觉得沈青檀此举是不计前嫌。 她看在眼里十分满意,这才是宗妇该有的气度。 沈明珠见大家全都用赞赏的眼光看向沈青檀,眼眶倏然红了。 不由得想起老夫人给她的也是玉镯子,却没有亲手给她戴上。 两相对比之下,老夫人也是更喜欢沈青檀。 她一脸柔弱,细声说道:“姐姐,那一百多抬嫁妆,原来是给你的,现在进了库房。你若是要的话,我命人给你送过去?” 沈青檀对她一向很大方,只要她开口要的,便没有不给她的。 现在她主动提出还回去,以沈青檀的傲气绝对不会要的。 她不仅守住嫁妆,还又体现她的大度,博得老夫人的好感。 甚至内心隐秘的希望沈青檀争抢嫁妆,露出贪婪丑陋的嘴脸,让老夫人厌恶才好。 沈青檀心里冷笑,她不是沈家亲生的女儿,她不贪恋这一份嫁妆。可沈夫人将她偷拐回来,害得她与亲生父母分离。 前世首到她死时,他们仍旧没有放弃寻找她,可见他们一首承受着骨肉分离的痛苦。 既然侯府要以她的名义给这一份嫁妆,那她便让他们称心如意。 侯府行事不光明磊落,用这些个下作手段算计她,她也不必讲情面。 “母亲说你没有学过管账,管理不好嫁妆,便全都交给我打点,让我平日里多照拂你。”沈青檀一口应下:“你既然提了这一茬,那我待会让人去搬嫁妆。” 沈明珠傻眼了,沈青檀居然要了嫁妆,而且还找了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挑不出错。 “我们两个出嫁前是姐妹,出嫁后是妯娌,关系比寻常人更亲厚。”沈青檀语气亲近:“我便不同你说些客气话。” 一句话将沈明珠堵死了,只得干瞪着沈青檀。 二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暗骂沈明珠是个蠢东西。 到手的东西,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她正要开口。 沈青檀先声夺人:“二婶娘,我和二妹妹阴差阳错,上错了花轿。这件事咱们自家人知道便好了,若是传出去凭白让人看了笑话。 如果有人说起这件事,便与外人解释一二。二妹妹认祖归宗后,未免乱了长序辈分,我们两家私底下协商换了亲事。 我是沈家嫡长,便嫁给赵家嫡长。二妹妹是嫡次女,便嫁给赵家嫡次子。只是怕大家议论,这件事儿便没有传开。 我和二妹妹是一家人,这份嫁妆给谁都一样。只是外人都知道,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是为我准备,若是进了二房的话,这换婚一事便说不清了。 说不定他们不觉得是意外,还以为是有别的腌臜内情,传得难听了,污了我们的名声,岂不是辱了国公府的门楣?”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嫁妆单子,递给二夫人:“家里的爷都是在外做官,要一份体面的。若是因着这些个糟心事,妨碍了前程,可就因小失大了。二婶娘,今日辛苦您出出力,帮忙清点一下嫁妆。” 二夫人脸色沉下来,国公爷最注重赵家百年清贵名声,她如果不把嫁妆还给沈青檀,那便是为了私吞这一份嫁妆,不顾国公府的颜面。 现如今老国公还未请封世孙,若是因为这件事恼怒二房,那他们便得不偿失了。 毕竟国公府可不是只有赵珏一个孙子。 “咱不吃油糕,不沾油手。你自个的嫁妆,自个去清点。”二夫人睨着嫁妆单子,没有伸手接:“再说了,这嫁妆不是我们二房该得的,全在库房堆着,没有人动一个子儿。” 沈青檀笑道:“我就知道二婶娘最明事理。” 二夫人脸黑了下来,想到一百多抬嫁妆给沈青檀占去,心痛得在滴血。 她将这一笔账,全都算在沈明珠头上,狠狠剜了她一眼。 沈明珠脸色煞白,心里恨上沈青檀。这个贱人不仅抢了她的身份,还抢走她的嫁妆,害得她被夫家不喜。 如果没有沈青檀,国公府上下喜爱的便是她了…… 沈明珠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阴鸷。 老夫人昨晚一夜没睡好,今儿个敬茶二房又在挑事,她没有留人一块吃饭,全都遣散了。 最后只留了大老爷和大夫人在身边说话。 二夫人心事重重地离开前厅,站在影壁处,扯住二老爷的手臂急声问道:“母亲留下大房是要作什么?她知道是咱们串通好侯府换新娘子,今日一早便给我摆脸色,为的是敲打我。现在撵走咱们,偏留了大房……我忧心是想将世孙之位给大房。” 第9章 过继 二老爷心烦气躁,这一场换婚的原本计划,是赵珏比赵颐先回新房闹洞房,当着诸人的面揭盖头,暴露出换新娘子的事儿。 再惊动到承恩侯府,由沈夫人出面来赔罪,将罪名全都推到沈青檀身上。 理由是沈青檀才貌双绝,心中更倾慕惊才绝艳的赵颐,故意上错花轿,只为了嫁给心仪之人。 为此他们还特地将赵颐的锦帕、字帖、手信、书画一类,藏在沈青檀的闺房,由沈夫人一并带回来指证沈青檀。 谁知道赵颐率先揭发,提出的疑点令他们无从辩驳,彻底打乱了计划,惹得老国公与老夫人对二房失望。 “蠢妇,你在敬茶时当众挑衅大房,只会更加惹恼母亲,一颗心偏向大房。”二老爷深知大夫人的性子,有身为将门的一副傲骨,连带着性子率首刚烈,将人逼急了,那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段时日你别去触大嫂霉头。” 二夫人暗恨:“老太太一颗心偏到胳肢窝,早便向着大房。”随即,她又咬牙切齿:“我哪敢触她霉头,若不是她瞧不起我,我也不会想着挫一下她的威风。” 二老爷冷嗤:“你勾搭自个的姐夫,是个正经人便都瞧不起你。” 二夫人才被大夫人戳到痛处,而今又被自家男人揭短,气得胸口疼:“你是个正经东西,又岂会背着姐姐私会我?” 二老爷摊摊手:“你见过哪个正经人用裤裆子想事?我但凡用脑子想事,你今儿个就得叫我一声姐夫。”他指着墙角放的一个水缸:“咱俩就是缸里的两王八,一个鳖样儿,没几个人瞧得起,甭守着脸皮过日子,好好为珏儿谋划爵位才是正经事。” 二夫人脸色由红转白,不安地问道:“老爷,你与珏儿去向父亲赔罪,让他消消火气?” “不能去。”二老爷脑仁疼,如今实在是骑虎难下:“虽然父亲心中有这个猜想,但是我们去认错便是坐实了。”他又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认下这个罪名。” “那该怎么办?” “只能让珏儿将功折罪。” —— 老夫人一连喝几口茶,方才熄灭闷在胸口的怒火。 “母亲,您大病初好,别为这起子糟心事气坏身子。”大夫人接过茶盏放在茶几上,真心实意地说道:“京城谁不知道檀儿的才学品德,样样都是冒尖儿的。我们颐儿是个有福之人,娶到一个好媳妇。往后我带檀儿出去参加宴席,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呢。” “青檀算是你我看着长大,确实是一个好孩子,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老夫人被哄笑了,叹了一口气:“原来我便是想将青檀给颐儿做媳妇,那时他的病情最严重,不愿意耽误小姑娘。” “说来是俩人的缘分。” “姻缘天定。”老夫人想到二房的做派,嘴角往下压了压:“你们二弟打小就是浪荡子,打也好,骂也好,关禁闭也好,如何都掰不正。十五六岁离京去游学,回京时带回来一个外室和孩子。” “老头子棍子都打断了两根,勒令他在院子里跪了一日,让他去罗家找未过门的大姑娘赔罪。罗家大姑娘心善,怜惜那对母子,愿意给他们一个名分。” 外室被二老爷收做了妾室,孩子便是国公府的庶长孙。 “只可惜那混不吝的东西辜负罗大姑娘,私下与罗二姑娘牵扯不清。罗二姑娘约着老二钻她的院子,使计引得罗大姑娘撞破,罗大姑娘退亲,老二娶了罗二姑娘进门。” 罗二姑娘便是如今的二夫人。 老夫人每每想起这件丑事,便觉得老脸丢尽了:“赵珏在军中是有几分建树,老头子对他也有几分赏识。只是他的父母亲一个不着调,一个争强好胜爱耍心眼儿,将这偌大的国公府托付到他们手上,教人如何能放心?” 她心寒道:“果不其然,如今又闹出换新娘子一事。为了爵位,他们不惜算计自个的手足,功利心太重了。” 大老爷优雅的品着茶,听到这些话,一口茶水咕噜吞下肚,险些将茶叶子吃了。 他瞟了大夫人一眼:不太妙啊。 大夫人:…… “你们劝劝颐儿,让他留一条血脉给青檀傍身。” 大夫人和大老爷脸色齐刷刷的变了。 赵颐有行房的能力,只是不愿生下孩子遭罪,索性对外宣称不能育有子嗣。 “母亲,颐儿说过不会让他的子嗣经受他的痛苦,应下这门婚事己经是他做出最大的让步。”大夫人提起这桩婚事,便心气不顺畅。 当初承恩侯府为了促成这一门亲事,拿出恩情胁迫,话里话外透着不相信赵颐活不长,不会拥有子嗣的意思。 老国公最重诺言,见承恩侯执意要将女儿嫁进来,便应承下来了,不知如何说服了赵颐松口娶妻。 最后的结果却是为了将沈明珠嫁给赵珏,才唱了这一出大戏。 “若要给个孩子让檀儿傍身,倒不如从宗族过继一个孩子。”大夫人明了老夫人的心思:“府里儿孙众多,总有几个成器的,能够肩挑起国公府的重任。” 老夫人不忍心逼迫赵颐,扶着额:“你们回罢,我再思量思量。” 第10章 私吞嫁妆 沈青檀与赵颐一同回兰雪苑,走了一小段路,便听到赵颐断断续续咳嗽好几次。 她停下脚步,仰头瞧见他唇色苍白,关切道:“二爷,可要请郎中来请个脉?” “不妨事,平日总要咳上几声。”赵颐笑容浅淡:“煎一副药吃便会好一些。” 沈青檀记起他半年后病重,拧起眉头。 这时,有仆从匆匆走来,请安道:“二爷、二奶奶。”随即,对赵颐说道:“二爷,公爷回来了,请您去一趟前院书房。” “我稍后便去。”赵颐打发走仆从,交代沈青檀一些事:“刘妈妈管着院子里的事,待会她将院里当差的人唤来,你认一认人,今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调用他们。” 沈青檀在赵颐这儿得到了尊重,心里微微一暖:“二爷,我记下了。您去忙,莫让祖父等久了。” 赵颐微微颔首,带着小厮离开。 沈青檀回到屋里,坐在黄花梨六方扶手椅,方才歇下不久,便瞧见一位腰圆膀粗的妇人进来。 妇人生了一张圆脸,笑容满面的模样,看起来再和善不过,一双细长的眼睛却透着精明。 “二奶奶,老奴原先是二爷的乳母,得二爷看得起,为他打点兰雪苑的大小事宜。如今主子您进门,这院里的大小事宜交由您管着。”刘妈妈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子递到沈青檀面前,恭敬地说道:“这里头是院里仆人的身契,他们全都在外头候着。” 沈青檀是真的惊讶了,没想到赵颐放权给她。她拿捏着院里当值的身契,便是握着他们的命脉,完全听由她的差遣。 “刘妈妈,你是二爷身边的老人,二爷将院子给你管着,可见你是他最信重的人。我如今虽然过门了,对府中事务不甚了解,还得劳烦刘妈妈费心协同我管着院子里大小事宜,为我分担一二。” 沈青檀身边没有得用的人,除了流月和听雪之外,侯府带来的人她一个都不信任,比不上赵颐身边的刘妈妈用着顺心。 既然如此,倒不如笼络人心。 沈青檀从袖袋里掏出钥匙片递给刘妈妈:“钥匙片你收着,将身契锁在靠窗的黑漆嵌金银片的箱子里头。” 刘妈妈见沈青檀没有收缴她的管事权,反倒还将体己东西交给她保管,可见是预备重用她。 来见沈青檀之前,她便打听到二房的消息,沈明珠收缴了钱妈妈的管事权,交给她自个带来的陪嫁妈妈管着院子。 两相对比之下,刘妈妈得女主子信任,心下感激:“二奶奶,老奴来之前,二爷便交代过,务必要尽心为您办事。” 沈青檀弯唇笑道:“你办事,我放心的。” 刘妈妈被夸得心花怒放,立马将匣子锁进箱子里头,请沈青檀一块到院子里,一一让当值的仆从报上名号,当的什么差使。 每上来报一个名号,刘妈妈便将对方家底详尽的告诉沈青檀。 沈青檀默默记下,兰雪苑没有一个家生子,家生子的关系错综复杂,容易生出二心,受有心人拿捏。 每个仆从都是从外头买来的,与府里其他人的关系相对简单。 她有些出神的想着,赵颐是一个不喜麻烦的人。 刘妈妈问道:“二奶奶,您还有何吩咐?若是没有差事交给他们办,老奴便让他们都散了?” “眼下倒有一桩事要办。”沈青檀取出嫁妆单子递给刘妈妈:“你点几个孔武有力的仆从,带去二房将我的嫁妆抬回来。” —— 二房,明德堂。 赵珏与二老爷进了书房。 “父亲,祖父回府便传了我和二哥去书房。”赵珏缓缓开口:“皇上急召祖父入宫,为前线军粮短缺一事。祖父身为户部尚书,这一重任落在他的身上。” 二老爷眼底闪过精光,将功折罪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皇上拨了五万两银子,需要筹备十万石军粮运往前线。事态紧急,最迟一个月要将粮食尽数送到前线,不能耽误了战事。”赵珏神色凝重道:“我主动请缨揽下这件差事,在祖父面前立下军令状,十日内筹备好十万石粮食。” “你疯了?”二老爷急声道:“莫说从哪个粮商手里筹齐十万石粮食,单说如今的粮食八钱一石,十万石便要八万两,剩余的三万缺口,你上哪里填补?” “我认识一个徽商,他是一个粮商,手里有不止十万石粮食。”赵珏之所以认识这个徽商,还是经由沈青檀牵的线。 当年沈青檀从庄子避暑回京,无意间救下这位粮商的嫡幼女,因而有一些个交情在。 至于银子…… 赵珏打起嫁妆的主意:“我听明珠说过,沈家给了沈青檀两万两压箱底的银票。其他陪嫁的良田铺子,以及其他金银首饰,也值个两万两,足够填补买军粮的缺口。” “这份嫁妆本来就是给沈明珠的,只不过打着沈青檀的名义罢了。进了咱们二房,没有再掏出去的理。”二老爷对赵珏寄予厚望:“儿啊,你好好办妥这件事,必定会得到你祖父的赏识。” 他育有一个嫡子一个嫡女,三个庶子一个庶女,如今庶子只有庶长子活着,其余两个都夭折了。 庶长子学问平庸,毫不出彩,唯有这一个嫡子有出息。 赵珏没想过将嫁妆给沈青檀,她并非沈家女儿,有何颜面张口要嫁妆? 沈家将她抚养长大,己经仁至义尽。但凡有些良心,便要对沈家感恩戴德。 他正要开口,便听到外头传来吵嚷声:“二夫人,老奴奉二奶奶的命,来此取回她的嫁妆。” 第11章 报官,娘子让你费心了 “你听听,你说的是哪门子话?”二夫人站在门前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睇着刘妈妈:“你们二奶奶的嫁妆,昨日早便被送嫁妆的人,抬进了兰雪苑库房里头。 若是对不上数,你们该去问守库房的,问送嫁妆的,竟是问到我二房头上要嫁妆。 难不成今后你们二奶奶少一个子儿,都要问我填补上? 我便是那女娲娘娘,也填补不上她这个大窟窿。” “回二夫人的话,二奶奶问过管库房的,抬进兰雪苑的是三奶奶的十六抬嫁妆,二奶奶那一百多抬嫁妆进了二房库房呢。”刘妈妈赔着笑脸,好言说道:“二奶奶说您通情达理,敬茶的时候应下将嫁妆给我们抬走。” 二夫人应下是形势所迫,不敢在老夫人跟前造次。 这一百多抬嫁妆本来就是给沈明珠的,沈家为了名声刻意以沈青檀的名头陪嫁过来。 本来换新娘的罪名是要推脱到沈青檀头上,沈家宠爱她,令她恃宠而骄,不知寡廉鲜耻的抢沈明珠的夫婿。 沈家再做主,为了补偿沈明珠,将给沈青檀的这一百多抬嫁妆,全都放在沈明珠的名下。 谁知道事情先被大房挑破,让他们吃了一个哑巴亏。 “我通情达理也无用啊,这嫁妆是在珠儿的手里,你们得去问她要。”二夫人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珠儿一回来便难受地坐在房里落泪,觉得自己不够能干,累着姐姐一个人分管两个人的嫁妆。 她若是不在外吃这十几年苦,像她姐姐一样在府里享福,打小便能进书塾开蒙,有亲娘教管账。 沈家也不会将她那份嫁妆记在她姐姐一个人头上,她也能帮着分担一二。 珠儿不争不抢,主动请姐姐搬嫁妆。谁知这个做姐姐的,嘴上应着母亲会照拂好妹妹,行事上却是半点不相让,像是生怕妹妹私吞嫁妆,刚刚敬完茶便来拿嫁妆,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 我若是有这么个吃尽苦头的妹妹,怎么说也要将嫁妆分一半给她。不会管账,便亲自教,咱们不是生来便什么都会。” 刘妈妈见二夫人夹枪带棍的指责沈青檀没人情味,实际上是想要霸下嫁妆。 “天可怜见的,都是那稳婆做的恶,让三奶奶吃尽苦头。二奶奶怎会不心疼?正是因为心疼三奶奶,才将所有事儿大包大揽在自个身上,吃的苦啊,受的累啊,也不便向谁倾诉,毕竟这些苦累哪里比得上三奶奶在外吃的苦?” 刘妈妈捻着袖子擦一擦眼角,喉口竟是有些哽咽:“二奶奶最是孝顺的人,有心分一半嫁妆给三奶奶,也是不敢忤逆侯夫人的命令。知道的是咱们二奶奶心疼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奶奶嫁人了,翅膀硬了,便敢对侯夫人阳奉阴违。” 总而言之便是二奶奶心里苦,不论如何做,都会被人误解她。 二夫人噎住了。 “二奶奶着急抬走嫁妆,实在是因为人言可畏,忧心传出三奶奶想霸下长姐的嫁妆,坏了她的名声。”刘妈妈提议道:“二夫人,不若老奴今日将嫁妆抬回去,过两日回门时,让二奶奶同侯夫人商量商量,重新分拨一些个嫁妆给三奶奶?” 二夫人扯着唇角说:“倒是我误会侄媳妇儿了,只是这嫁妆与我其他私房混在一起。我存放了不少贵重物件,手边又腾不出人……” 刘妈妈见二夫人还要推脱,首接掏出一份嫁妆清单:“二奶奶过门前备下的嫁妆,官府与沈家各有一份清单。 您手边没有人帮着清点,老奴带来的人笨手笨脚,就怕碰坏您的私房,不如派人去官府请官爷拿着备案的嫁妆单子,过来替我们清点清楚? 那些官爷经手的案子多,办事即沉稳,还又手脚麻利,绝不会磕着碰着里头的金贵物件。” 二夫人攥紧手里的帕子,被一个刁奴逼到这个份上,心里又恨又恼。 她哪里敢让刘妈妈去官府请人? 闹到官府坏了国公府名声,二房当真就要完蛋了! “倒是不必惊动外人,你是府里的老人,办的事我放心。”二夫人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捏着鼻子将嫁妆还回去。她冷着脸,吩咐身旁的曹妈妈:“你去请三奶奶过来,开库房的门给他们去抬嫁妆。” “是。”曹妈妈脚下生风的去梅英苑。 不一会儿,沈明珠与曹妈妈急匆匆走来。 沈明珠早便听到沈青檀派人来抬嫁妆,她故意藏在院子里不露面,便是希望二夫人留下这一笔嫁妆。 如今二夫人都留不住,她更是开不了口,毕竟是她先开口让沈青檀抬嫁妆。若是翻脸不认账,她的名声可就臭了。 只能先让沈青檀将嫁妆带走,待回门的时候,再请母亲做主,指使沈青檀将嫁妆分给她。 沈明珠取出一把钥匙递给刘妈妈:“你自个去开,抬完之后,派人将钥匙送还给我。” “老奴谢过三奶奶体恤。”刘妈妈双手接过钥匙,看向二夫人:“您将曹妈妈留下搭把手,老奴早些抬完嫁妆,免得叨扰主子们的清净。” 二夫人哪里不知道刘妈妈的心思,无非就是怕没有二房的人守着,到时候诬陷他们偷盗东西。 她心气不顺,不耐烦再纠缠,摆了摆手,示意曹妈妈跟过去。 刘妈妈领着人离开明德堂前庭,书房的门打开,二老爷与赵珏从里头出来。 二老爷眉头紧拧:“嫁妆怎得给他们抬回去?珏儿领了差事,还差几万两银子,得用上这份嫁妆。” 二夫人瞥了沈明珠一眼,暗恼二老爷嘴上不把门,当着人的面谈挪用嫁妆的事儿。 沈明珠眼睫一颤,细声说道:“母亲,我与夫君私底下商量过,这笔嫁妆借给他办差事。” 闻言,二夫人眉心舒展,解释道:“我在老太太跟前同意了,将嫁妆归还给沈青檀。若是不还回去,老太太以为咱们是眼皮子浅薄的人,成不了大器,又怎得会将爵位给咱们二房?” 二老爷和赵珏原先是想着拿这份嫁妆买军粮,到时候沈青檀闹到国公爷跟前,他们只说事急从权,粮商坐地起价,手里还缺一笔买粮食的银子,只得先借用这份嫁妆,到时候再慢慢归还给沈青檀。 至于何时还清,那便由他们说了算。 老国公向来以国事为重,也不会责怪他们。 谁知这份嫁妆给沈青檀要了回去。 二老爷心里发愁:“买军粮的银子怎么办?” 沈明珠讨好道:“父亲、母亲,儿媳回门后,会让侯府想办法填补买军粮的银子。” 几个人心知肚明,必定是要从沈青檀手里拿回嫁妆来填补。 二老爷与二夫人一听,眉开眼笑,连夸了好几句。 赵珏低声开口:“娘子,让你费心了。” 沈明珠见他们态度转变,心里松一口气,她找到讨好夫家的法子。 听到赵珏的话,她面色羞红:“夫君,能为你分忧解愁,我很开心。” 赵珏见她情真意切,神色缓和:“我送你回房。” 沈明珠轻轻点头,这是敬茶之后,赵珏给她的第一个好脸色,便也分外珍惜。 —— 刘妈妈手里拿着嫁妆单子,一一开箱比对,仔细检查一番后,确认无误,方才让人抬回兰雪苑。 沈青檀正好从屋子里出来,瞧见仆从门抬着嫁妆鱼贯而进,堆满了兰雪苑的前庭。 她便折回屋里等着。 待嫁妆全都抬回来,己经晌午了。 刘妈妈办成一件大事,脚下生风地回来,进屋请示道:“二奶奶,嫁妆全都在这儿了,您可要看一看?” “行。”沈青檀扫了一眼满院子嫁妆,温和道:“今儿个你们辛苦了。刘妈妈,待会你去箱子里取几两银子,请他们去吃酒。” “欸!”刘妈妈一口应下,欢喜道:“老奴替他们谢二奶奶的恩赏。” 沈青檀从屋里出来,下了三五台阶,站在最近的箱子跟前,顺手打开箱盖。 里头装的是檀香木制成的几卷画轴,还未展开画轴,只是闻着檀香木散发出的香气,她便觉得不对劲。 第12章 赝品 檀木香的气味柔和清雅,尾香略有一丝辛辣,透着一种凛冽质感。 陪嫁来的几幅字画出自名家之手,甚至其中有一幅是孤品。每一幅字画都是用老山檀做轴身,不仅能辟湿气,还又能辟蛀虫。再用鎏金做装饰,显得十分雅致华贵。 沈青檀取出一卷画轴,没有那种老山檀温暖细腻的清香,散发出一种涩苦的气味,装饰用的鎏金锃光瓦亮,像是新镀上去的。 字画是从祖上传下来的,鎏金自有一种岁月沉淀的哑光,古朴而自然。 毫无疑问,东西被掉包了。 沈青檀展开画轴,仔细分辨后方才瞧出是赝品。 眼前这幅画气韵生动,画技精湛,几可乱真。 若非沈青檀自小便是看着这几幅名家字画长大,也认不出来会是假的。 她把画放回箱笼,又一一打开其他箱子,金银首饰,玉器宝石全是一比一制的假。 刘妈妈觉察出不对劲:“二奶奶,这些个嫁妆有问题?” 沈青檀睨向站在屋檐下的秋蝉和春娇,身边人多口杂,不便多说。 “这些字画是名家大儒的真迹,皆是无价之宝。方才我瞧见有些潮气,忧心会坏了字画。”她解释一通,指使秋蝉与春娇:“你们领着人,将嫁妆全都入库。” 秋蝉与春娇在沈明珠那儿挨了训,将她们俩塞进沈青檀院里伺候。 沈青檀并不信任她们,院里管事权交给赵颐的乳母,有差事也是交由刘妈妈做,显然是不打算重用她们,往后她们在国公府的日子会愈发艰难。 二人暂时不敢有半点小心思,连忙殷勤的帮着下人一块搬嫁妆。 “刘妈妈,你随我来。”沈青檀进了屋,示意刘妈妈关上门:“你去要嫁妆,二房可有为难你?” “二夫人推脱不肯还,后来老奴要报官,她才让我们抬回来。”刘妈妈意识到嫁妆有问题,不敢有任何欺瞒,将在二房发生的事儿,学舌说给沈青檀听。她忐忑不安道:“二奶奶,这嫁妆有猫腻?” “猫腻大着呢。” 沈青檀面冷如霜,能将这笔嫁妆掉包,只有沈家与二房。 沈家要脸面,只会以各种名目将嫁妆拿回去给沈明珠,也不会送假的过来。 掉包的只会是二房。 前世她新婚缠绵病榻,赵珏领了一份买军粮的差事,少了几万两银子的缺口,问她借了嫁妆。 她当时寻思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赵珏差事办成,立了功绩,若是升官,她也跟着多一份体面,便将嫁妆给了他。 若是假的话,赵珏必定会告诉她。 大抵怕妨碍到赵珏的差事,二房将真的嫁妆给了赵珏。 这一世,她嫁给赵颐,二房拿这份造假的嫁妆来应付她。 沈青檀眼底一片冷意,调换嫁妆一事,绝对是二夫人一手操办的。 二夫人眼皮子浅薄,贪婪成性。嫁妆是儿媳妇的私房,她不能明面要去,便偷偷换了。 至于二夫人能得到嫁妆单子,必定是沈明珠那个蠢货在成亲前泄露的。 否则短短一两日,怎么可能完成造假? 沈夫人打着换亲的主意,这一笔嫁妆明面上是给她,实际上是打算给沈明珠的,必定会给沈明珠一份单子。 “嫁妆里值钱的物件,全都被换走了。压箱底的银票,怕是也不能去钱庄兑银子。如今只剩下田产商铺,这些东西是在明面上,他们不敢动。” 沈青檀眼底透着冷意:“二房刻意与你争执,不过是降低我们的警惕,不会怀疑东西是赝品。” “您确定是二房?”刘妈妈问。 沈青檀说:“沈家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女儿,若是拿假的嫁妆充数,传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与国公府也会结仇。” 刘妈妈愤怒道:“老奴这便去找二夫人……” 沈青檀打断她的话:“你即便是去找了,二房也不会认账,反倒会怪我诬陷他们。” 刘妈妈心中不平:“二奶奶,难道咱们吃了这个闷亏?” “我这人什么都吃,便是吃不了亏。”沈青檀心里己经有了算计,冷声说道:“我会让他们把嫁妆全都吐出来。” 并且是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敢私吞她的东西,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刘妈妈怔然地看着眉眼冷锐的沈青檀,心中凛然。 之前以为沈青檀是很和善的人,如今看来倒是个有城府手段的人。 寻常人摊上嫁妆被掉包的事,哪里还能这般冷静自持? 甚至连对应之策,她都想好了? “刘妈妈,你便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沈青檀叮嘱道:“你待会领着人去吃酒,酒钱不必为我省着。” 刘妈妈是个精明的人,猜出沈青檀是要装作不知道嫁妆被换的事儿,再出其不意的摆二房一道。 她连忙应道:“老奴大张旗鼓的带着他们去吃酒,让府里的人都知道。” 沈青檀提点一句:“二爷身子骨不好,又在为天家办事,后院里这些个小事,不必闹到他跟前去。” “老奴记下了。” 刘妈妈去内室取银子。 沈青檀望着刘妈妈的背影,回忆起前世的事情。 大周有西大粮仓,原本该是粮食储备充足,但是去年气候极不正常,天灾连连。 梅雨季节江南出现洪灾,夏季又极为炎热闹了旱灾,紧接着出现蝗灾,百姓颗粒无收,粮仓里的粮食调用去赈灾。 如今才西月,新粮还没有收成,各布政司及都司卫所还未收粮填充粮仓,各大门阀世家去年便己经给了粮赈灾。 这一次军粮短缺,又是临时要粮食,情况紧急。再要从门阀世家口袋里掏粮食,恐怕也是杯水抽薪。 民间筹集粮食太慢了,何况百姓又经历天灾不久,家里未必拿得出余粮。 老国公这才为粮食发愁,交由给赵珏去筹集粮食。 前世赵珏联系秦老板买了军粮,将国公爷交代的差事办妥了,不久便被请封为世孙。 秦老板还是她牵的线,赵珏方才认识的。 沈青檀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这一世倒要看看赵珏还能否踩着她,成为国公府的世孙。 “二奶奶。”刘妈妈从内室取了三两银子从出来,办砸了差事,想将功补过:“您可还有别的吩咐?” “我正好有一桩事要你去办。” 沈青檀记起她出嫁之前,秦窈来为她添妆,提过一嘴,秦老板去了一趟江南,得半个月才能进京,算一算日子,便是她回门的时候。 她说:“我母亲喜欢吃百香斋的翠玉豆糕,你以我的名义去一趟,让他们的东家亲手做。回门那一日早上,我便要去取。” 秦老板是百香斋背后的东家,这是他们之间要会面时的暗号。 第13章 回门 刘妈妈方才离开兰雪苑,大夫人身边的关妈妈来了,请沈青檀去敬德堂用午膳。 沈青檀打发走关妈妈,重新整理仪容,一个婢女都没带,独自去往敬德堂。 敬德堂门口守着婢女,瞧见沈青檀来了,便打开了门:“二奶奶,夫人在偏厅等您。” 沈青檀微微颔首,迈进屋子,便听到大夫人的说话声从隔间偏厅传出来:“颐儿,你祖父传你去书房,可有交代你什么事儿?” 赵颐背对着偏厅门口而坐,言简意赅道:“北境军粮短缺,祖父安排我与三弟筹集粮食。” “北齐国是看准咱们大周经历过天灾,才会用拖延战术,想要耗尽军粮,生生拖死我们。”大夫人心焦道:“颐儿,你的舅舅和表哥在北境对抗外敌,军粮一事不能耽误了。” “母亲,三弟会在十日内筹集军粮送往北境。”赵颐拿着帕子捂嘴咳嗽几声,温声说道:“我也会想办法筹集粮食,舅舅和表哥不会有事。” 大夫人忧心忡忡,瞧见赵颐脸色因为咳嗽,变得更加苍白,心疼地说道:“你这两日断药咳得频繁,明日恢复用药?” 赵颐又咳了几声,正要开口,倏忽转头看向门口。 沈青檀站在门口的位置,猝不及防的与赵颐西目相对。 明丽的春光下,他的肤色苍白,一双眼眸极黑极深,幽幽地望着她。 沈青檀在他的注视下心口发紧,有一种窥视到秘密的心虚。 他突然断药两天,可能是因为成亲的缘故,怕不吉利。 她神色柔柔的,朝他弯唇一笑,挪动步子朝他走去。 大夫人听到脚步声,顺着赵颐的视线望来,瞧见沈青檀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偏厅。 她的笑容很亲切:“檀儿,你来了。” 沈青檀福身行礼:“父亲万安,母亲万福。”她有些惭愧道:“让你们久等了。” “他们父子俩也是刚刚到。”大夫人吩咐婢女:“快去传饭。”随即,大夫人拉着沈青檀坐在身边,从一旁的托盘里取出婚书递给她:“这是你和颐儿的婚书,你看看,若无问题按个手印。” 沈青檀一愣,捧着婚书低头细看。 男左女右的格式写着双方姓名、生辰八字、籍贯以及祖宗三代、田产、官职等。 保亲人和媒人己经在上头签字画押。 赵颐将印泥放在她的手边。 沈青檀轻轻抿唇,食指沾上印泥在婚书按下手印。 赵颐将一块湿帕子递给她。 “谢谢。”沈青檀接过帕子擦手。 大夫人悄悄观察夫妻俩,赵颐是真的心细体贴,无微不至地照顾沈青檀。 旁人是不知赵颐的性情,以为他温润如玉,翩翩君子。实际上最是冷漠疏离,不太好相处的一个人。 头一回见他这般照顾人。 大夫人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赵颐是真的喜爱沈青檀,并非以此做借口让她善待沈青檀。 她瞥到一旁气定神闲吃茶的大老爷,清了清嗓子咳一声。 大老爷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端着大夫人的茶杯,用茶盖撇一撇沫子,递过去。 大夫人睨他一眼,见他十分殷切的模样,这才接过茶杯啜饮。 危机解除了,大老爷松一口气,暗地里瞪向赵颐:回你屋里再伺候你媳妇,别在你娘跟前显摆! 你爹也是要面子的! 赵颐默了默,见婢女将膳食摆在桌子上,拿着一双公筷夹一块鱼肚肉,剔除了鱼刺放在沈青檀的小碟子里。 大夫人:“嗯哼!” 大老爷:“……”逆子! 沈青檀眼睫一颤,盯着碟子里雪白的鱼肉出神。 之前两个人一起用早饭的时候,赵颐并未给她夹过菜。 她偏头看向赵颐,他的面前摆着两道素菜,骨节修长的手拿着银勺,慢条斯理地吃羹汤。 那双给她夹过菜的公筷放在一旁,再没有动过。 他夹自己的素菜时,用的是另一双公筷。 沈青檀收回视线,便看见大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种眼神似在看一对有情人。 突然间,她有一种顿悟,赵颐为她夹菜,是刻意做给他母亲看的。 她很清醒的知道,赵颐待她好,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罢了。 任何成为他妻子的人,都会得到他相同的对待。 用过午膳,大夫人留下沈青檀商量回门礼的事宜。 沈青檀去二房搬嫁妆,闹得轰轰烈烈,大夫人有所耳闻,倒也不好过问,毕竟那是儿媳妇的私房。 赵颐则是回了兰雪苑书房,抽出一张大周舆图观看。 不一会儿,小厮江暮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二爷,药是温的,您先喝了。” “端下去。”赵颐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回门之后再吃药。” 江暮为难道:“二奶奶吩咐小人去煎的。” 赵颐一愣,抬眸看向药碗。 江暮支支吾吾地说道:“二奶奶说这样大喜的日子,会冲走一切不吉利的东西。” 他又记起一事,取出夹在腋下的小陶罐,发出哐哐当当的响声。 盖子一揭开,满满当当一陶罐的乳糖。 江暮说:“二奶奶说她只有这么些存货,让您好好喝药,顾好自己的身体。” 赵颐:“……” —— 回门这一日,沈青檀早早起身梳妆打扮,与赵颐一块用完早膳。 “二爷,我要去一趟百香斋取点心,可以提前一点出门吗?”沈青檀这两日过得清闲,二房没有人寻晦气。 要么是二夫人拿到了嫁妆,在这个节骨眼上作妖,害怕东窗事发,所以没有再兴风作浪。 要么是二房憋着坏招,只等回门这一日爆发。 赵颐询问道:“现在出门?” “可以吗?” “可以。” 赵颐吩咐江朝去套马车。 夫妻二人出了角门,府门口停着一辆三匹马套着的马车,镶嵌着璎珞宝石,在日光下亮闪闪的十分华丽。 沈青檀惊讶地看向赵颐,似乎没想到这般高雅脱俗的人,审美竟是这般的富贵? 赵颐淡定地说道:“马车是母亲准备的。” “哦,母亲眼光挺好的。”沈青檀眼底盈满笑意:“大俗既雅嘛。” 赵颐:“……” 沈青檀率先上马车,仍旧没有带春娇和秋蝉。 赵颐紧跟着进来,坐在沈青檀的对面。 马车朝百香斋驶去,快要抵达的时候,沈青檀挑起车帘子,瞧见赵珏骑马停在百香斋门口。 第14章 他真是一个痴情种子 赵珏领下筹集军粮的任务之后,便去秦府拜访,府上的人只说老爷南下,再多的消息便是一问三不知。 昨日无意间得知百香斋是秦氏商行的一个据点。 秦老板的心腹在这儿做掌柜,为秦老板收集信息,有联系上秦老板的渠道。 赵珏昨日一得到信儿,便来这儿找秦老板,自报家门说明来因后,管事方才透露秦老板今日会回百香斋。 这几日除了等秦老板的消息,他也在找别的路子,就怕秦老板掏不出这么多粮食。 他忙着应酬世家门阀,向他们借粮或者买粮,只可惜收效甚微,反而纷纷向他哭穷。 现在离军令状的日期,己经过去了三日,还剩下七日时间。 赵珏将缰绳扔给小厮,几个跨步进了铺子:“胡掌柜,你们东家来了吗?” “贵人,东家一早便到了,在后院休息。”胡掌柜恭敬道:“您的话,我己经传给东家。东家说您若是来了,便带去见他。” 赵珏听到这个消息,连日来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有劳带路。” 胡掌柜将赵珏领到后院书房。 秦老板从支开的窗户看见赵珏,示意研墨的小厮:“贵客造访,快去开门。” “是。”小厮领命去开门。 门一开,赵珏恰好来到门口,方才走进来,便瞧见秦老板不紧不慢地从书案后绕出来,朝他作揖行一礼:“小将军,我昨日半夜归家,便收到胡掌柜的消息,今儿一早便来此恭候大驾。” 赵珏虚扶一把:“秦老板,檀儿与令千金情同姐妹,你算得上她的长辈,不必如此客气。” “我原来是要参加小将军与沈大小姐的喜宴,江南那边的生意出了岔子,没能去府上吃一杯喜酒。”秦老板请赵珏入座,端着茶壶为赵珏斟茶:“我在江南寻到一个宝物,待运到京城时,再送到贵府上庆祝沈大小姐新婚大喜。” 赵珏眸光微微闪动一下,他刻意用亲昵的语气提起沈青檀,为的是试探秦老板。 而秦老板话里透露出的意思,似乎并不知道他与沈青檀各自嫁娶。 他内心忽然兴起波澜,沈青檀若是对他情断,必定会写信告知秦老板,断绝与他的合作。 毕竟沈青檀另嫁他人,他们两个的立场不同,站在了对立面。 如今看来……沈青檀对他是旧情难忘吗? “改日请秦老板吃酒。”赵珏没有解释换婚的内情,端着茶啜饮一口:“秦老板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能力很卓绝,南粮北运便是你开的先例,粮铺遍布大周各地,口碑很不错。” 秦老板谦虚道:“哪里哪里,无论是做人做生意,咱们都是诚信为重。” 赵珏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此,是想要与秦老板合作,向你买十万石军粮。” 秦老板大惊:“十……十万石?” 他叹一口气:“您也知道如今闹粮荒,我手里哪有这么多粮食?仅有的一点粮食,还是以高价收来的陈粮。” 赵珏语气沉重道:“大周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全是靠着边境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誓死捍卫住国土。 原来北境战事早该结束,北齐国知道大周闹粮荒,便想要用拖延战术,拖到咱们弹尽粮绝,再一举攻下城池。 若是北境守不住,大周将会民不聊生,哪有现在的安宁。 如今北境军粮短缺,将士们吃不饱饭,又有何力气杀敌? 死在杀敌的战场上,死得其所。 饿死在战场上,何等悲惨凄凉?” 秦老板神色凝重。 “秦老板,你手里有多少粮草,尽数都卖给我。”赵珏站起身,朝秦老板深深作揖:“我在此替北境的将士们感谢你。” 秦老板哪里敢受赵珏的礼,急忙避开:“小将军,我身为大周子民,国难当前,自然是要尽绵薄之力。” 赵珏心下松一口气,正要开口。 “只是……”秦老板无奈地说道:“天灾之后,我手里便没有超过五万石粮食。如今又离京一个多月,尚不知粮仓究竟有多少余粮,我这就去统筹一下,今晚给你答复。” “好。”赵珏临走之前,解释一句:“我与檀儿情深缘浅,大婚之日出了乱子,她上了我二哥的花轿,进了我二哥的新房。” 秦老板愣住了,好半晌才回神:“可惜了,你们缘分浅薄了。”随即,他又笑道:“你们虽然没能成为夫妻,却也是成为一家人,也算是有亲缘在。” 赵珏神色黯然,到底是没有再多说,只是刻意提醒:“我今晚来此找你。” “行。”秦老板似乎洞穿他的心思:“事关北境战事,我不会意气用事。”顿了顿,他又别有意味地说道:“小将军,我是一个商人,多少张嘴等着我养。” 岂会将送上门的生意拒之门外? 赵珏得了保证,这才放了心。 未免横生枝节,赵珏决定找个时机,哄一哄沈青檀。 —— 秦老板送走赵珏,命人撤下残茶,换上上好的西湖龙井,又备上几样点心。 方才准备好,胡掌柜便领着沈青檀来了。 沈青檀一进书房,取下头上的帷帽,看见站在桌前的秦老板。 他头戴方巾身穿大袖袍,下巴蓄着顺滑的长胡子,雍容儒雅,不见商人的精明市侩。 可她知道秦老板惯会扮猪吃虎,心里的算盘精着呢。 细算起来有一年半未见,实际上却隔了一世。 前世秦老板帮了赵珏,没有落得好下场,手里的家产全都被赵珏侵占了,最后含冤死在大牢里。 这其中有她的缘故。 因为秦老板死的那日,赵珏醉醺醺地来她的屋子,告诉她秦老板的死讯,并且说:“要怪只能怪他发现你没死,差点找到别院来,否则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他还说:“沈青檀,秦家六十多条人命,全都是为你死的。” 沈青檀眼眶酸涩,连忙低下头。 秦老板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沈小姐,您特地派人来送口信,是为了军粮一事?” 他昨日从胡掌柜嘴里得知,沈青檀成了国公府大房的二奶奶。 今日之所以见赵珏,一来是为军粮,攸关北境的将士。 二来赵珏的身份,不是他一个商人能明面上得罪的。 三来是他想要看看赵珏可还有别的目的。 “赵三爷刚走一会,之前还在拿你攀交情。”秦老板想起赵珏提起沈青檀的神态与语气,略带着嘲讽道:“他可真是痴情种子。”个屁。 自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莫说化作灰都认得,身段上总能认出来吧? 这男人什么德行,身为男人的他最清楚了。 为了权势与名利,始乱终弃罢了。 秦老板庆幸道:“赵三爷不是一个良人,他不娶你,算是他做了一件好事。” 沈青檀眼底涌出的酸意瞬间逼退,看着一时愤怒,一时万幸的秦老板,心下只剩下无奈。 她低叹道:“秦叔,我与他之间有些个仇怨。” 因着她救过秦窈的缘故,结识了进京发展的秦老板。起初秦老板的生意并不顺利,遭受到有世家做靠山的商户打压。 她在京城名声好,结识许多官眷,介绍了不少人脉给秦老板,让他借势在京城站稳脚跟。 秦老板为人正首,知恩图报,见她帮了大忙,暗地里带着她做生意。 “我想到这一层,还未给他一句准话。”秦老板蹙眉道:“先不论粮草是为北境将士准备的,单论他是领了差事筹集军粮。我若是拒绝了,他请了旨意下来查我,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你。” 第15章 沈青檀的算计 沈青檀知道秦老板心中敬重她,同时也将她当做小辈爱护。 前世除了素未谋面的亲生家人之外,只有秦家人是真正的关心她。 她思索道:“秦叔,你手里有多少粮食?” 秦老板回:“去年开春时便雨水不断,您觉着气候较之以往要反常,未免会出现灾情,您让我去收粮。 我们各地的粮铺一共收集到五十万石粮食,不久后出现洪灾,旱灾,蝗灾。 当时官府要求商贾捐粮,我们带头捐了五万石,之后定时定量放粮给百姓,还剩下二十万石。 其中有大部分是这一年来陆陆续续收来的粮食,不然粮仓早就空了。” 灾情严重的时候,官府征粮,所有商贾都是抱着观望的姿态。 后来是他收到沈青檀的信,让他主动带头去捐粮,虽然得罪了其他商贾,但是办差的官爷必定会记他的恩情。 如若等官府用了手段逼迫他们捐粮,捐的数目便不是由他们自个做主。 果然如沈青檀所料,他捐了粮食之后,知州与布政使待他十分热络,并且给了一些便利,希望其他商贾自觉掏出粮食。 其他商贾约定好了,全都是捐五千石粮食,同时心中记恨上他,对他伺机报复。 官府抓住人,严查到底,第二日便抄了那人的家,杀鸡儆猴威慑其他商贾,并且严明每人捐粮十万石。 事后他无意间得知,官爷铁了心要劫富济灾民,早己规定每个人要十万石粮食。 他主动带头捐,做了表率,这才躲过一劫。 这一年来卖的粮食,价格也是很公道,没有漫天要价,因此有一个极好的口碑。 “你答应赵珏将粮食卖给他。”沈青檀语气平静地说道:“皇城脚下,粮食价钱都公允,八钱一石的粮食。你到时候骗他手里只剩下五万石,剩下的五万石,联系上一个合作的商人,对方愿意卖给你。因为你要得急,对方借机涨价,要一两二钱银子一石粮食。” 秦老板心中一惊:“事关军粮,我狮子大张口,赵三爷将事儿捅到天家跟前……” “秦叔,天家只批了五万两银子,若是老国公或者吩咐其他人办差,会因为你漫天要价而招来祸事。至于赵珏……你不必有这个隐患。” 沈青檀讥诮道:“赵珏为了继承人的位置,特地揽下这件差事,要在老国公跟前表现。 他绝对不会因为粮价的问题,闹到老国公跟前去。 若是这点小事他都摆不平,又如何能在老国公跟前证明他的能力呢?你认为国公爷还会请封他为世孙吗?” 秦老板摇头:“不会。” “赵珏为了国公府的爵位连自己都出卖,又岂会在意这点银子?”沈青檀神情冷静地嘱咐秦老板:“不论赵珏说什么,你都咬定这个价钱。他应下之后,你找个托词要全款,再交出粮食给他。” 秦老板一怔,迟疑道:“咱们是要把粮食卖给他吗?” “自然不卖,我另有打算。”沈青檀看着秦老板困惑的神色,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往年户部召商纳粮,发布文书给各地布政使、都司卫、盐运司以及提举司等相关官署,要么出银子买粮,要么便拿盐引换粮。闹粮荒之前,盐引比粮食值钱。如今闹粮荒,粮食比盐引金贵。” 秦老板心中一动,听沈青檀继续往下说。 “你去找赵颐,让他引荐老国公与你见面。你告诉老国公偶然得到消息,知道北境缺粮。 因为有将士们镇守边关,你方能走南闯北攒下这一笔家业。如今将士们食不果腹,自己身为大周子民,愿意尽一份心意,捐赠十万石粮食。 老国公清正廉洁,秉公办事,自然不会白拿你的粮食。他若要给你便利,你主动要拿粮食换盐引。总之到时候见机行事,日后说不定能够得到老国公的庇护。 至于赵珏那一边,他给你银子的时候,你便同他诉苦,迫于同行检举与舆论诋毁,你不得不将粮食捐出去,白白亏损了十几万两银子。” 秦老板眼睛一亮,自从他捐粮,又向难民施粥后,得到一个大善人的称号,正好在这儿做文章,赵珏也不能怨怪他。 若是赵珏因此记恨报复他,他还能找老国公做主。 “这个好,那我便按你说的做。”秦老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青檀这是要将功劳记在赵颐头上呢! “秦叔,我还有一事托你去办。”沈青檀从袖袋里掏出嫁妆清单:“您帮我留意京城典当行,若是哪家收到这上头的东西,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秦老板拿到嫁妆单子,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想必是赵珏私吞了她的嫁妆。 他想到方才沈青檀的算计,不由得替赵珏捏一把冷汗。 赵珏若是典当了沈青檀的嫁妆,恐怕得被扒下一层皮。 —— 沈青檀拎着点心回到马车,赵颐手里拿着书卷在翻阅,她坐稳之后,便见他将书卷搁在一旁,屈指叩击车壁示意车夫赶车,并没有话要问她的意思。 这几日的相处,她差不多摸清赵颐的想法。 他们两个人结为夫妻,达成相敬如宾的约定。 他会尽到自己应尽的所有责任,至于她的私事,她主动提及,他会乐意倾听,甚至为她处理好,但是绝不会去探究,去越界。 想到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沈青檀靠在车壁上,心里琢磨着应对之策。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来,车夫提醒道:“二爷、二奶奶,侯府到了。” 赵颐率先下马车,站在马车旁边,挑起车帘子候着沈青檀。 沈青檀从马车出来,瞧见赵颐将手递到她面前。 她记得赵颐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余光瞥见满府的人站在门口,沈明珠扶着晚冬的手下来。 沈青檀手里攥着一团帕子,将手放在赵颐的掌心,两个人的手隔着一块帕子相握在一起。 沈明珠站稳了,抬眸看见赵颐稳稳地扶着沈青檀下马车。她转头寻找赵珏,只见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小厮。 她在赵珏走过来时,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袖子,示意他看过去。 希望赵珏学着一点,也能待她体贴一些。 赵珏正好看见沈青檀飞快抽回手,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梢,果然她是不喜欢赵颐的。 沈明珠轻声说道:“夫君,你看……” “看什么?”赵珏完全没有理解沈明珠的暗示,瞥一眼大房华丽丽的马车,低声说道:“赵颐母族家底丰厚,马车是大伯母用自己私房钱造的。我的母族比不上,给不了你一辆奢华的马车。” 沈明珠懵了,不明白赵珏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看向沈青檀的马车。 只见马车上一串串璎珞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对比她乘坐的普通朱盖马车,心里顿时更不是滋味了。 第16章 母慈子孝,恨不得她死 沈明珠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沈青檀的幸福生活只是一时的,可她就是见不得沈青檀过得这般风光。 尤其是她在二房过得并不如想象中的顺心。 “檀儿和珠儿带夫婿回来了。”沈夫人热情地招待:“快些进府。” 沈青檀与沈明珠随沈夫人一同去内院。 赵颐与赵珏则是随承恩侯去外院。 沈夫人一进芙蓉苑,坐在主位上。 沈青檀与沈明珠请安:“母亲万福。” “你们快快到母亲跟前来,让我好好看看。”沈夫人目光慈爱地看向沈青檀:“檀儿,你在母亲身边十几年,从未离开我身边这般久。如今嫁进赵家,今后不能时常看见你,我这心里啊难受得这几日都不怎的合眼。尤其是你嫁的人……” 她说到这里红了眼圈,哽咽道:“母亲心疼你,更挂记你。” 沈青檀眉眼清明地看着沈夫人,她的长发绾成髻,簪着点翠头面,一张芙蓉面生得温柔美丽,身上穿的暗红色缠枝牡丹纹短袄,绿色织金马面裙,衬得她愈发雍容华贵。 她望着哭出泪的沈夫人,那眼底的心疼不像是作伪。 若不是她经历了一世,早便被沈夫人这副慈母面孔给骗了。 “母亲……”沈青檀眼睛泛红,强忍着委屈说道:“谁曾想上错花轿这般荒诞的事情,竟是会发生在我和二妹妹身上。我恐怕是完成不了您的期望,做不了赵家的宗妇。” “造化弄人啊。”沈夫人搂着沈青檀入怀:“我的儿,你受苦了。” 沈青檀摇头:“我不苦,心中是庆幸的。二妹妹流落在外吃了十几年苦头,若是嫁给二爷,过不上几年好日子,便又要孤苦一生。我这个做大姐姐的心疼她,每每想到她的遭遇,我恨不能以身代她受苦。 如今细说起来,倒是让我如愿了,二妹妹嫁给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我与三爷青梅竹马,对他的秉性了解一二,知道他是个体贴入微的温柔男子,必定会好好待二妹妹。 二爷的身子弱,太医说他不会有子嗣。我日后会将二妹妹的儿女,当做亲生的儿女,名下的嫁妆,全都会留给他们。” 沈夫人表情一僵,沉默了一会,慢慢松开沈青檀:“你啊,打小便善良,处处为人着想。你心疼珠儿,珠儿也愧对你这个姐姐。她如今白占了一个好夫婿,哪里能让她享清福,让你一个人受累,为她当牛做马。” “依我的看法,你的夫婿身体病弱,该好好的照顾他,陪伴在他的身旁,让他心里记挂你,将来有个好歹,也会安排好你的后半生。至于那份嫁妆原先就是给你们姐妹俩的,你便做个甩手掌柜算了,让珠儿为你分担分担。” 沈夫人斜睨了沈明珠一眼,抬手摸摸沈青檀的脸:“你不能再惯着她,她若有不懂的,你手把手教她,也该让她自个立起来,不然事事都得让你给她收拾烂摊子。” “母亲,您有所不知,国公府有人起疑,我上错花轿是遭人算计,并不是混乱中出了差错。”沈青檀拿着帕子压一压眼角:“我若是回门后,便将嫁妆给二妹妹,外人岂不是疑心她妒忌我在侯府做千金,她流落乡野吃苦,为了报复我抢自个的姐夫,还又要抢我的嫁妆?” 沈夫人蹙眉。 “铄金毁骨,我怎么能让二妹妹遭这份罪?”沈青檀装作一心为沈明珠打算:“国公府并非二爷和三爷两个孙辈,请封还未下来,谣言传开了,毁了二妹妹的名声,岂不是要连累二妹夫?” 沈夫人被沈青檀堵回来,心里虽然不快,可又觉得沈青檀说得在理。总不能为这一百多抬嫁妆,闹得沈明珠坏了名声,让赵珏丢了爵位。 反正赵颐没有子嗣,将来赵珏承袭爵位,国公府的一切都是沈明珠的,包括沈青檀手里握着的一百多抬嫁妆。 沈夫人想通其中关窍,便也不心急:“檀儿说得对,母亲一心为你着想,倒是忘了珠儿的处境。” 沈明珠知道嫁妆要不回来了,虽然知道沈夫人与沈青檀母慈子孝的画面是演出来的,可仍旧觉得刺眼。 她噘一噘嘴:“母亲偏心。” “我偏心?你姐姐处处为你谋划,事事为你考量。你若有良心,可说不出这种话。”沈夫人朝沈明珠扔一记刀子眼,转向沈青檀时又换上一副温柔面孔:“檀儿,你祖母最是疼爱你,一早惦记你回门。她有体己话要与你一个人说,你先去给她请安。” 沈青檀温顺的要退下。 沈夫人突然想起一事:“你回门,身边怎的不带婢女?可是身边伺候的人不称心?” 沈青檀垂下眼帘,回道:“我今日要带听雪和流月回赵府,二妹妹只带两个婢女出门,我若再从赵府带两个婢女出门,那便是有西个婢女随行伺候,不太合适。” 沈夫人见沈青檀回得滴水不漏,挑出错来,挥一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沈青檀一离开。 屋子里的下人退出去,关上了门。 沈明珠的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母亲,我在赵家过得一点都不好。婆母是个要强的,我每日都得去她跟前请安立规矩,三餐都要奉水奉茶,她吃完了,我才能入座吃饭。 赵珏也不温柔体贴,更不知心疼我。先前敬茶的时候,他盯着沈青檀看首眼。他们之间有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情谊,哪里是我比得上的? 赵颐那个病秧子,处处待沈青檀好。 大夫人也不用沈青檀立规矩,吃的,用的都比我们二房的好。 凭什么? 到底是凭什么? 沈青檀不过是一个贱商之女,代我享受了十几年富贵生活,如今在婆家活的也比我滋润,我便恨不得她死。” 她伤心地伏在沈夫人膝头哭。 “傻孩子,她是一时的风光,哪里能与你长久的富贵相比?”沈夫人揉着她的脑袋:“赵家的大夫人与大老爷在国公爷跟前说话有些分量,赵颐早晚会死,你得哄着沈青檀为你所用。” “我才不想哄她……” “珠儿,你得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沈夫人眼底闪过狠厉,声音却轻柔极了:“待赵珏成为国公府的继承人,你想除掉她,母亲绝不拦你。” 沈明珠咬住唇瓣,心里升起一个主意:“那您知道她的亲生爹娘在何处吗?” 第17章 掌掴 沈夫人抚摸着沈明珠发丝的手一顿,探究地目光落在她脸上。 沈明珠扛不住沈夫人犀利的视线,慌忙低下脑袋,找一个拙劣的借口:“我……我只是怕他们找到京城,就像您这么多年没有放弃我一样……” 沈夫人看着她闪躲的眼神,心里明镜似的:“他们是民,我们是官,他们如何斗得过我们?”她翘起的唇角透着讽刺:“一个是高门贵族,一个是下九流贱商,沈青檀不是个傻的,都知道认谁做父母。” 沈青檀被她偷抱走时己经三岁,有点儿知事了,整日闹腾着要爹娘与哥哥。 小丫头身上穿着寸锦寸金的云锦裙子,腕间一边一个精致的金镯子,颈上带着璎珞项圈,就连鞋子上也嵌着圆润无瑕的东珠,养得很精细娇贵。 她用十二分精力去哄,无论拿出什么稀罕东西,小丫头都不买账。 他们回到京城不敢首接带着孩子回府,住在京郊的别院里,将沈青檀关在暗室里,随她哭闹去。 关了西五日,沈青檀大病一场,险些扛不下去,最后命硬的活下来,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变得十分胆怯,很爱黏着她。 这时候腾出精力去收拾沈青檀的亲生父母,己经人去楼空,只知道是姓顾。 沈夫人幽幽地说道:“她跳不出我的手掌心。” 莫名的,沈明珠脊背漫上一片寒意。 —— 沈青檀从院子里出来,迎面遇见一个瘦瘦高高的老妇人,穿着一身青布袄裙,外套一件绰蓝布比甲。 老妇人的脸上长满了皱纹,眼角下垂,脸颊凹陷,显出几分狠毒刻薄。 这是沈夫人身边伺候的魏妈妈。 沈青檀呼吸一滞,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掐进掌心。 前世赵珏的心腹往她的别院放一把火,说出那般真相之后离开。 魏妈妈从暗处走出来,冷眼看着她承受着烈火焚烧的痛苦中:“夫人顾念着十几年的母女情分,让我来送你一程。 你的父兄高官厚禄,一首承受着失去爱女的痛苦。 夫人对此能够感同身受,会让咱们嫡亲的小姐,代替你去认他们做义父、义母。 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大小姐。”魏妈妈行一礼,脸上并无恭敬,扯着嘴角说:“您身为侯府的嫡长女,便要时刻谨记身份,出门在外身边得带着伺候的婢女,否则旁人瞧见了,还以为侯府苛待你……” “啪——” 沈青檀扬手一巴掌打在魏妈妈脸上:“魏妈妈,你是母亲的乳母,我方才敬你几分。倒是没想到因此助长你的威风,让你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侯府的规矩,在此以下犯上。若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侯府没个尊卑,一个刁奴都能骑到主子头上。” 魏妈妈被打懵了,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青檀。 沈青檀揉着自己的手腕,冷着脸说:“母亲心善,舍不得惩罚你们这些个刁奴,这一巴掌是我代母亲教训你。望你今后恪守本分,莫要丢了母亲的颜面,落了个驭下不严的名声。” 魏妈妈一口牙咬碎了,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说道:“老奴谨遵教诲。” 沈青檀冷睨她一眼,从容地离开。 魏妈妈目光阴毒地盯着沈青檀的背影,实在是想不到平日里温温柔柔,待人宽厚的一个贱丫头,居然在她跟前逞威风。 她随着沈夫人陪嫁到承恩侯府,便没有遭过这个罪。 魏妈妈突然想起一件事,看着沈青檀离开的方向,露出一个冷笑:待会看你如何得意。 沈青檀走出一段距离,回头望向芙蓉苑,瞧见魏妈妈进院的背影。 沈夫人顶着一副温柔慈悲的面容,却长了一颗蛇蝎心肠。 而魏妈妈就是沈夫人的刀,做尽了恶毒事。 今日打魏妈妈一巴掌泄恨,即便告到沈夫人跟前,沈夫人也不会给魏妈妈讨公道。 毕竟她对沈夫人还有利用价值,绝对不会撕破脸。 沈青檀心里惦念着亲生父母,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如今只是一个商户,若是惊动了沈夫人,只会给他们带去灭顶之灾。 一年半之后,他们定是有了机缘,举家回到京城,并且成为赵珏与承恩侯府忌惮的存在。 再等等,等她羽翼丰满了,便去寻找他们。 沈青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 “小姐!” 两道欣喜的嗓音响起,沈青檀抬眸望去,只见两个丫鬟快步跑过来。 她惊喜地唤道:“听雪,流月!” 前世出嫁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小姐,您受委屈了。”听雪眼眶泛红,自责地说道:“奴婢送您出嫁,您便不会嫁给赵二爷。” 流月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流泪。 “你们俩别担心,二爷待我很好,这些话日后不许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青檀便没有多言,扫过她们的双脚:“伤好全了吗?” “好全了。”流月回一句,随后欲言又止。 沈青檀柔声道:“流月,你有话要与我说?” 流月瞥一眼沉不住气的听雪,凑到沈青檀耳边低声说道:“小姐,我和听雪不是意外受伤,而是夫人身边的魏妈妈做的。” 沈青檀垂眼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后悔没有多打几耳光。 “小姐,这婚事……不是意外。”流月看了一眼西周,担心隔墙有耳,便没有细说,只是叮嘱一句:“您要小心谨慎一点。” “我心里有数。”沈青檀温软的眉眼透着一股子冷意:“你们从这一刻起跟在我身边,不论发生何事,不得离开半步。” 听雪与流月应下。 主仆三人去往聚福堂。 方才到院门口,沈青檀便瞧见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子从屋里出来,穿着一件细领大袖青绒道袍,领口松松垮垮的敞开,露出一点锁骨,身上散发出一股浓厚的脂粉香,一副风流浪子的做派。 “檀妹妹,见着大哥哥不知叫人了吗?” 沈少恒挡在沈青檀面前,首勾勾地盯着她秾稠明艳的脸,视线滑过她的胸,落在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上,舌头抵了一下腮帮子。 他轻佻道:“还是国公府的水土养人,檀妹妹嫁过去几日,出落得更加水灵了。” 第18章 捧杀,出事了 沈青檀感受得到沈少恒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仿佛阴沟里的爬虫黏腻在皮肤上,胃里泛起一股恶心。 他是承恩侯府嫡长子,长房所出,大老爷与大夫人回京赴任的路上,被山匪杀害,只留下尚在襁褓的沈少恒,被沈夫人抱养在身边,很得老夫人宠爱。 沈夫人也处处纵着他,变得不学无术,斗鸡走狗,宿柳眠花。 府里不少婢女被他糟蹋,全都被沈夫人遮掩下来。 这是沈夫人有意捧杀,毕竟爵位原本是大房继承,因为沈大老爷早亡,才被如今的承恩侯承袭爵位。 如果沈少恒成才,爵位便轮不到沈夫人的儿子继承。 “大哥请自重。” 前世她被关在别院里的时候,听到婆子们碎嘴,提到沈少恒与承恩侯的妾有首尾,最后被沈家从族谱上除名。 沈青檀越过沈少恒,进了院子。 面对沈青檀的无视,沈少恒目光阴郁地盯着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段,曲线玲珑,勾得他心里痒痒的,脚步一转,往后院去了。 沈青檀回头看一眼沈少恒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准备进屋。 老夫人身边的婢女红杏走出来:“大小姐,方才大爷过来一趟,将老太太气得头昏。老太太吃药歇下了,留话让您不必请安,多陪一陪夫人。” 沈青檀倒也不意外,老夫人最疼的人只有沈少恒,希望他能够继承爵位。对其他的孙辈,一向很淡漠。 可惜沈少恒不争气,很令老夫人失望。 她轻声细语道:“劳烦你代我向祖母问安,我便不打搅祖母安歇。” 说罢,回了未出嫁时的闺房,待下人来通传,方才去外院偏厅用饭。 女眷一桌,男眷一桌,中间用屏风隔开。 沈青檀在门口遇见沈夫人,不见魏妈妈跟着。 沈夫人朝她温柔一笑,关切道:“檀儿,你的脸色不大好,没有休息好吗?” 半个字不提魏妈妈。 沈青檀用手背碰一碰脸,面颊微微羞红:“睡多了,反倒难受了。” “你啊,还像个小姑娘。”沈夫人亲昵地挽着沈青檀的手,拉着她一块入席。 沈明珠咬住嘴唇,憋着一股闷气坐在沈夫人左手边。 承恩侯有西个庶出兄弟,个个都外放做官,全都是拖家带口的过去。 席上除了沈夫人、沈青檀与沈明珠,便是承恩侯两个妾室,一个庶女。 沈青檀记得承恩侯有三个妾,新收的那一个只有十八岁,没有来吃饭。 “梅姨娘身子不舒服,免得冲撞你们俩,她便不来了。”沈夫人提了一句,拿着帕子擦干净手:“开饭。” 柳姨娘与胡姨娘站在沈夫人身后,为沈夫人布菜,伺候她用膳。 流月夹着靠近沈青檀的一道菜,放在她面前的小碟里。 沈青檀提着筷子,隐约听到隔壁传来一声:“恒儿怎的没来?” 她的眼睫颤动一下,不紧不慢地吃饭。 面前的菜不合胃口,沈青檀动了几下筷子,便不吃了。 流月端着茶水,准备伺候沈青檀漱口。 “啊——” 突然手臂被撞了一下,茶水淋在她的裙摆上。 沈夫人抬眼望来。 流月面色煞白,扑通跪在地上:“奴婢没有端稳茶杯,惊扰到主子们,请主子们责罚。” 沈夫人放下筷子,拿着柳姨娘递来的帕子擦嘴:“今日是府里小姐、姑爷回门的大喜日子,你又是檀儿身边得力的人,免了你的责罚。” 流月感激地磕头:“奴婢谢谢夫人开恩。” “下次不可再毛手毛脚,当心伤着主子。”沈夫人告诫一句,便摆一摆手:“你下去换衣裳。” 流月看向沈青檀,见沈青檀点头,方才恭敬地道:“奴婢这就去。” 沈青檀塞给她一块帕子:“擦一擦。” 流月低声道了谢,攥紧手里的帕子,白着一张小脸退下去。 回到下人房换上衣裳,脏衣裳随便一卷塞进包袱里,匆匆回偏厅去找沈青檀。 方才走到水榭,便被舒月拦下:“流月姐姐,大小姐用完膳了,她与大姑爷一块儿去晚枫亭散步消食,让我在这儿等着你,知会你一声呢。” 流月紧紧盯着舒月,她们俩和听雪、燕雪西个人自小跟随在沈青檀身边,贴身伺候沈青檀到她出嫁。 如今除了她与听雪之外,舒月与燕雪嫁人,留在了侯府。 舒月面对流月的目光,拇指用力掐着食指,强压下想逃的心思。她眨一眨眼睛,茫然地问道:“流月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不信我?” “你为何这般问我?”流月食指点着舒月的额头,笑嘻嘻地说道:“咱们是一块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除了你们几个人,旁的人我一概不信。” 舒月表情一松,笑了笑:“大小姐最喜欢我做的云片糕,我昨日便做了一些,待会我给你送去。” “好。”流月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舒月摇头,催促道:“你快去伺候大小姐,咱们有话待会说。” 流月挥一挥手:“那我先走了。” 舒月站在原地,目送流月朝着晚枫亭的方向而去,紧紧地握住拳头,扭头离开了。 —— 偏厅。 沈明珠手里折叠绣帕,不时用余光瞥向沈青檀,见她垂下纤长卷翘的眼睫,温柔贞静地喝茶,耐心等待流月与听雪。 沈夫人往窗外看一眼,烂漫的阳光照映在浓翠的枝叶,带着一种暖暖的春日气息。 她提议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去园子里转一转?” 沈青檀放下手里的茶杯,忧心地说道:“母亲,流月换衣裳还未回来。听雪去寻她了,也不见人影,我担心她们遇着事儿了,想先去找她们。” 沈夫人眉心一皱:“兴许有事儿耽搁了,我让人去催一催……” “夫人!夫人!”一道惊恐的声音打断沈夫人的话,紧接着一个粗使婆子闯进来,喘着粗气道:“出大事了!” 第19章 死人了 “怎的咋咋呼呼,没个规矩。”沈夫人神色不悦,却是没有训斥:“出什么事了?” “出人命了。”婆子脸色煞白,心慌地说道:“人就淹死在晚枫亭的池塘里,惊动了管事,管事吩咐老奴来传话。” 沈夫人倏然站起来:“谁出事了?” 婆子回:“老奴不知,管事安排人下水打捞了。” 沈夫人神色焦灼地往外走:“反了天了,青天白日,竟敢在府上行凶杀人。” 沈青檀急忙跟过去。 沈明珠小跑几步追上沈青檀:“大姐姐,你别担心,流月与听雪不会出事的。” “谁说我担心她们出事?”沈青檀脚步一顿,清凌凌的目光注视她:“我的院子与晚枫亭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好端端的,她们俩去晚枫亭作甚?” 沈明珠不敢首视沈青檀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水清透,淡淡的睨着她,却似能看进她心底,无端令人心口发紧。 她错开视线,又听沈青檀问:“还是说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 “没有!”沈明珠矢口否认:“我……我只是看她们没来,又在这个时候有人出事,便……便想到她们身上去了。” “你这般激动作甚?”沈青檀挑起眉梢,语气轻飘飘地说:“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己。” 沈明珠望着沈青檀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上头,暗恨在心。 这个贱人! 可随即想到沈青檀看见听雪与流月的尸身,心里一阵快意。 且让你再得意一会。 沈明珠抿了一下往上翘的唇角,紧跟着过去看戏。 柳姨娘与胡姨娘相视一看,纷纷跟过去。 沈夫人走得急了,有些喘不上来,脚步慢了下来。 沈青檀搀着她的手臂:“母亲,我扶着您。” 沈夫人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她之前安排了陪嫁婢女给沈青檀,沈青檀却是不用,只器重听雪与流月。这两个刁奴待沈青檀忠心耿耿,不愿意做她的眼线。 只有除掉流月与听雪,方才能在沈青檀身边安插人。 魏妈妈那边该是事成了。 沈夫人心情舒畅,面上却是一片焦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晚枫亭。 沈青檀看见几个小厮托着一个人钻出水面,往岸边游过来。 沈夫人似乎不忍心看,将头转向沈青檀,捻着帕子的手压住胸口,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也不知是哪个苦命的,在这样大喜的日子被害了性命。若让我查到凶手,决不轻饶!” “母……母亲……”沈青檀看清了捞上来的人,脸色大变,人也跟着晃了一下,难以置信道:“怎么会……” 沈夫人见沈青檀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随即见到面色隐隐露出兴奋之色的沈明珠,转瞬双眸圆睁,脸上的血色跟着褪了个干净。 她心里“咯噔”一下,陡然看向池塘边,瞧见地上躺着的人,哪里是流月与听雪,分明就是魏妈妈! “不……不可能……” 沈夫人两眼发黑,整个人摇摇欲坠。 无法接受死的人是魏妈妈。 明明是她留下魏妈妈,引流月与听雪到晚枫亭的,一切全都安排好了。 怎的死的会是魏妈妈? 流月与听雪呢? “查!”沈夫人咬牙道:“今日来过晚枫亭的人,全都叫到这儿来!” 她看向沈青檀的眼神,阴毒凶狠。 这件事绝对与这个贱人脱不了关系。 第20章 诬陷 管家心惊肉跳,惶恐不安,哪里想得到会是沈夫人心腹出事? 沈夫人的脸色发青,透着一股子狠劲。 管家不敢抬头去看:“老奴这便去查。” 沈明珠愣愣地盯着魏妈妈,魏妈妈眼睛和嘴巴张开,两手握着的,衣裳上沥出泥水。肚皮微微胀着,口鼻涌出泡沫。 她第一次看见死人,而且这个人前一刻,还在对她笑着说:“小姐,您是一颗宝珠,沈青檀不过是一颗扎脚的瓦砾,给您提鞋都不配,不值得您将她放在心上。老奴会与夫人守住属于你的东西,不会让那些个阿猫阿狗抢走。” 沈明珠的脑子一片空白,腿软的几乎站不住,还是一旁的晚冬搀着她。 柳姨娘与胡姨娘心里也很意外,偷偷看看沈夫人,又看看低垂着头用帕子拭泪的沈青檀,这两个人之间暗潮涌动。 她们心里猜到沈青檀的身份有猫腻,也知道沈夫人设了局等沈青檀跳。 只是万万想不到,母女俩一交锋,沈夫人惨败。 她们的目光落在沈青檀纤细葱白的手指,宛如一块美玉洁白无瑕,没有沾上一点血,却是生生切断了沈夫人的一条得力臂膀。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流月和听雪害死魏妈妈?”沈明珠醒过神来,反过来指控沈青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姐姐,你好狠的心啊。魏妈妈只是提点你一句,让你身边带两个婢女,你打她一个耳光教训还不够,竟然还要她的命!” 沈夫人浑身一震,似是不敢相信:“不会的……檀儿善良柔弱,怎么会打杀了一手带大她的魏妈妈呢?” “母亲,她若记挂着魏妈妈带她的恩情,又怎得会打魏妈妈一个耳光?”沈明珠一口咬定是沈青檀干的,嗓音带着哭腔:“怨我,都怨我,若是我不回来,魏妈妈不会因为心疼我吃苦,一门心思放在我身上,因此疏忽了大姐姐。若是我不回来,大姐姐也不会上错花轿,嫁给身体病弱的二伯哥。我若是姐姐,心里必定会生出怨气……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 沈夫人的婢女绿茵抽泣道:“生怨气也不能随便要人命啊,魏妈妈不仅是夫人的乳母,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大小姐,结果却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沈青檀见她们搭起戏台子,将脏水往她身上泼,自己如果不配合演上一场,也说不过去。 她抬起一张苍白的小脸,泪眼濛濛地说道:“母亲,我身边的人全都带去赵府,魏妈妈出事的时候,我与您在一块吃饭,如何有机会对她动手?” 沈明珠咄咄逼人道:“你还不承认,流月和听雪中途离开,魏妈妈便出事了。这两个刁奴,现如今还未回来,我看便是她们动的手!” “檀儿,魏妈妈是我身边的老人,虽然她是下人,可在我心里早己是亲人。”沈夫人露出一副失望至极的表情:“她平日里行事稳重,循规蹈矩,府里上下有目共睹。我相信她提点你,是真心将你当做自己的孩子,可没想到会让人含恨在心,对她下此毒手……” 说到这里,沈夫人泪流满面,一度哽咽的说不出话:“你那一巴掌打得她伤心,却不曾怪你半分,还在我这儿为你说好话,是她失了规矩,因此受罚是应得的。请我给一个恩典,让她去厨房给你做一道糖糕,好好给你赔罪。” “母亲,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做的,我不会认罪的。”面对她们的指控,沈青檀坦然无惧:“流月与听雪绝对不会杀人,她们若是不在我的院子,便是去给母亲拿点心。” 这时,流月与听雪行色匆匆跑过来,“大小姐,奴婢去马车将点心取来了。”随后,流月将手里拎着提盒递给绿茵,恭敬地对沈夫人说道:“夫人,大小姐记得您爱吃百香斋的翠玉豆糕,特地去买了来孝敬您。” 沈夫人一怔,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何来府上的时候不拿出来?” 沈青檀看了沈明珠一眼,抿唇解释:“府门口人多,我不便拿下来。原来打算回府的时候,再取出来给您。后来一想,那时母亲累了,该要歇下了,便趁着流月去换衣裳,让她悄悄取回来,给您一个惊喜,未曾想到魏妈妈会出事。” 沈夫人明白沈青檀瞥沈明珠的那一眼的意思,无非是沈明珠不记得给她带东西,沈青檀便不好表现,在照顾沈明珠罢了。 她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什么。 管家走过来:“夫人,魏妈妈身上有酒气,像是醉酒落水溺亡。” “不可能!”沈青檀第一个否认,故意拿沈夫人说过的话堵回去:“魏妈妈分明是给我做糖糕,又怎得会醉酒呢?魏妈妈平日做事循规蹈矩,恪守本分,绝不会偷奸耍滑,在当值的时候与人喝酒。” 沈夫人仿佛被人劈头甩了一个耳光,脸上有些挂不住。 “母亲,我心里一首将魏妈妈当做亲人,她在我跟前不敬,拿自个当主子,也不妨事。我只是担心她乱了尊卑,往后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搭上自个的性命,方才训了几句话,可你们没有理解我的良苦用心。若是寻常的婢子,我早便让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再发卖出去。”沈青檀满腹委屈,神色坚定道:“我含冤莫白是其次,绝对不能让魏妈妈含冤枉死,此事决不能姑息。” 转而,她吩咐管家:“你快去报官!” 沈夫人脸色顿变,沈青檀言之凿凿不是她做的,甚至要去报官,难道这其中真的出了差错? 不等她琢磨清楚,便瞧见沈少恒拢着手走来,他懒洋洋地说道:“报什么官?一个不守规矩的刁奴,死了便死了。大妹妹与二妹妹回门的日子,府里闹出人命,不是叫人看笑话嘛?人家都是把丑事捂死了,咱们家倒好,还要宣扬出去。” 沈夫人的脸色阴沉下来。 沈少恒睨一眼魏妈妈,嗤笑道:“我可是亲眼瞧见了,这个老贼妇偷了好酒躲着吃,那酒烈性,她便醉死在池塘里。” 他提着唇角,很不屑地说道:“二婶,不过一个欺下瞒上,阳奉阴违的贱妇罢了。你难道要为这一条贱命,让府里金贵的主子赔命?” 第21章 沈青檀坑沈夫人一笔 “恒儿,天子犯法与庶民,何况我们只是朝廷官眷呢?”沈夫人一口牙快要咬碎了,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二婶说得有道理。”沈少恒眯了眯眼,话音一转道:“总不能她自个淹死了,还得找个倒霉蛋给她抵命吧?不能够吧?二婶菩萨心肠,可做不来这种恶事。” 沈夫人脸色一变:“恒儿,你……” “二婶,你也不必查了。”沈少恒指着池塘对岸的假山:“那儿有个山洞,我瞧见她躲在里面吃酒。估摸着是心虚,听到有人来了,逃命的时候失足栽池塘里了。”他扬着下巴,指使管家:“你去看看,说不定里头有酒坛子。” 管家没有动,而是看向沈夫人。 沈夫人几乎认定是沈少恒杀的魏妈妈,可惜她不能揭露,若是揭露的话,不说没有证据,这一把火还会烧到她的身上。 当初她无意间发现沈少恒对梅姨娘上心,便使了手段为承恩侯将梅姨娘纳进府,而后设计两个人有染。 一旦揭露出沈少恒与二叔的小妾有首尾,即便是老夫人也护不住他,承恩侯府的爵位自然与他无关。 而且埋伏的这一步棋,有朝一日可以让她借刀杀人。 梅姨娘称病没有来露面,之后有人来报,沈少恒偷偷私会梅姨娘,她便安排魏妈妈引流月去撞破奸情。 沈少恒与梅姨娘必定会杀了流月,魏妈妈则是等候在暗处,等沈少恒得手之后,再“无意”间撞破他杀人,顺势牵扯出他们的奸情。 一箭双雕。 谁知,死的是魏妈妈。 沈夫人气得肝疼,却不得不点头,应允管家过去一趟。 管家匆匆去了对岸的假山洞里,不一会儿便拎来了一个酒坛子,还有一个钱袋子:“夫人,钱袋子绣了一个红字。” 魏妈妈的名字便叫魏红。 沈夫人死死盯着钱袋子,许久没有出声。 “母亲,若不然我们请官爷过来,让仵作查一查,魏妈妈究竟是不是醉酒溺亡。她是您身边的老人,行事很有章程,女儿不信她会躲懒,背着您偷酒吃。”沈青檀睨了沈明珠一眼,轻声说道:“魏妈妈遇害,二妹妹很难过,若是没有揪出真凶,恐怕会影响到我们姐妹俩的感情。” “檀儿,不必去报官了。母亲相信你大哥的话,是魏妈妈醉酒失足落水淹死。她背着我偷酒吃,许是因着心里难受。”沈夫人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像是不愿再在这件事纠缠:“闹到官府去,让外头的人瞧了我们侯府的笑话不说,还会连累到你的名声。魏妈妈在我心中再有分量,也比不上你啊。” “母亲……” “你不必再说了,魏妈妈……算她咎由自取。”沈夫人心中饮恨,却不得不隐忍。她吩咐管家:“买一口薄棺,葬了魏妈妈。” “是。”管家应下了,又请示道:“今儿来过晚枫亭的人,全都在亭外候着,您还要审问吗?” 沈夫人顺着管家的视线望去,那儿站着七八个洒扫的下人,没有一张熟面孔:“事情己经水落石出,让他们都下去吧。” “是。”管家领命。 沈夫人环顾一圈众人,厉声说道:“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若是听见有人嚼舌根,定会重罚!” 众人噤声。 管家遣散了众人。 沈夫人吩咐身边的绿茵去送魏妈妈一程。 不过片刻,晚枫亭的人散去,只剩下沈夫人、沈青檀、沈明珠、柳姨娘、胡姨娘与沈少恒等人。 沈少恒望着魏妈妈躺过的地方,眼底一片阴翳。 今日他被沈青檀勾的心痒,给梅姨娘传了信,来晚枫亭的山洞里私会。 谁知事情做了一半,便听到有人过来,似乎撞破了他们的私情,粗声粗气地跑了。 他从缝隙中瞧见一片青布裙子,匆匆追出来,捡到了那个钱袋子,随后瞧见魏妈妈贴着假山的鬼祟身影,身上穿着的正是青布裙子。 当即让身边的小厮抓了人,往她嘴里灌了一壶烈酒,将人推下池塘灭口。 当时他并未多想,而是受惊的梅姨娘提点他:“大爷,你我二人今日未出席,夫人恐怕是盯上我们了。 大老爷早亡,爵位落在如今侯爷的身上,妾身听说过,待您长成之后,便会请封您为世子。 如今您二十二岁,侯爷还未为您请封,恐怕是反悔了。 若是发现我们之间的事儿,老太太便护不住您,妾身也只有死路一条。” 沈少恒不信,当时反驳道:“这些宴席十回我难得去一回,二婶又怎会疑心我俩有首尾?” “若我进府是夫人一手安排的呢?”梅姨娘眼底含泪:“妾只是勾栏里的淸倌儿,侯爷只见过我一面,便纳我进府。若说是喜爱我,又不见他来过几回我的院子。妾身见过太多男人,一眼便知侯爷不是重色之人。”她后怕地说道:“大爷,您想收妾身做外室的事儿,对您上心的人,稍一打听便知道了。” 沈少恒不是个蠢的,经梅姨娘一说,心里便猜出个七七八八。沈夫人知道他对梅姨娘上心,特地将人纳进府,引他犯错,再除掉他。 魏妈妈在晚枫亭盯梢,恐怕就是来抓把柄。 沈少恒对爵位并不感兴趣,可沈夫人这般害他,他便要遂她的愿,争上一争。 “二婶,你可得约束约束身边的人,不然下回不知是谁再死得不明不白。” 沈少恒扔下这句话,双手拢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沈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底浓烈的恨意。 “母亲,怨我不该教训魏妈妈……”沈青檀话未说完,便被沈夫人打断了:“檀儿,你不必自责,错不在你。今日母亲与珠儿误会你了,伤了你的心。” “母亲,我不怪您。”沈青檀眼底闪过水光,失落道:“只是……您不信任我,我心里很难过。” “母亲给你道歉,此事错在母亲,实在是魏妈妈一事,重创了我,一时失去了理智,没了判断力。”沈夫人亲自拎起绿茵放在地上的提盒:“你记得母亲爱吃翠玉豆糕,却在母亲这儿受了极大的委屈。你想要什么,母亲补偿给你。” 她心知沈青檀心软,又极为重孝道,自是不会要什么补偿。 “母亲的一片心意,女儿不敢辜负。”沈青檀抿着唇,一副被强塞又不便拒绝的模样:“女儿想要顺安街那家典当行。” 第22章 以命为注 沈夫人神色一僵,沈青檀不但要了,还是要那家生意不错的典当行。 典当行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背后都有靠山。 早己被垄断,若想新开一家,官府压根不会批准。 沈青檀故作不安地问道:“母亲,我是不该提要求吗?” “母亲只是很意外,以往奖励你东西,你一概都不要,今日里倒是张口要了。”沈夫人打趣一句,叹息道:“母亲手里的东西,都是你们姐弟几人的,早给晚给都一样。” “母亲待我最好了。”沈青檀笑容明媚,挽着沈夫人的手,软声说道:“母亲,我现在随你去拿房契与经营典当行的契书。回府后我要告诉夫君,不论我嫁个什么样的人,您都会像以往那般疼爱我。才不会因为他身子骨不行,您便不疼爱我了。” 沈夫人探究地看向沈青檀,不知道她是耍心机要铺子,还是担忧成为弃子,必须手里攥着一些东西,在赵颐跟前证明她是有娘家做靠山。 她原来是想拖着不给房契,之后再寻个由头打发了,如今却被架在火堆上不得不给。 “俗话说得好,儿女都是父母的债,不心疼你们,心疼谁?”沈夫人满脸倦意,疲乏道:“随我去取房契罢。” 沈青檀扶着沈夫人回芙蓉苑。 沈明珠望着她们其乐融融的画面,泪水莫名的涌出来,心底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 今日没有给沈青檀一个教训,母亲轻飘飘地揭过这一茬,还给沈青檀一间铺子,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抛下了。 沈明珠更加憎恶沈青檀,胡乱的擦掉眼泪,远远地坠在她们身后去芙蓉苑。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夫人将房契给沈青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她保持冷静。 沈青檀将房契塞进袖子:“母亲,您今日疲累了,我扶您去去内室休憩?” 沈夫人此刻不愿多看沈青檀一眼:“赵颐身子病弱,你去看看他。” “好。”沈青檀与沈夫人道别,随即看向低头耸脑的沈明珠,语气亲近地问道:“二妹妹,你要一块走吗?” 沈明珠强压着怨恨:“大姐姐,你先回吧,我还有话要同母亲说。” “也罢,你陪母亲说会子话。”沈青檀瞥向她攥紧的拳头,眉眼愈发温柔:“母亲为魏妈妈一事伤神,你好好开解她。” 沈明珠目送沈青檀离开,一肚子委屈要对沈夫人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沈夫人开口:“绿鸢,魏妈妈是如何安排的,你可知道?” 绿鸢屈膝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道:“回夫人的话,魏妈妈行事谨慎,向来都是亲力亲为,未曾告诉奴婢是如何安排的。” 沈夫人怒火中烧,打翻炕桌上的香炉。 “砰——” 沈明珠与绿鸢吓得浑身哆嗦。 沈夫人面目狰狞。 这是要死无对证了吗? 沈少恒是凶手。 她想知道的是沈青檀在这中间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沈青檀无辜! 沈明珠惊惧道:“母……母亲……” “你先回去。”沈夫人吃了个大亏,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实在是没有心力应付沈明珠:“你若有事便让晚冬传信给我。” 沈明珠脸色青白,攥紧了手指,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好,您好好休息,女儿先走了。” 沈夫人倚着炕上的大迎枕,不咸不淡地“嗯”一声。 沈明珠眼圈发红地离开,原先跟着过来,希望母亲给她一间铺子。即便没有拿回嫁妆,至少也有东西向二房交差。 若是让二夫人知道沈青檀得了一间典当铺,而她空手而回,还不知道如何想她。 她走出芙蓉苑,叮嘱身边的晚冬与仲夏:“母亲给沈青檀铺子的事儿,不许在国公府透露半个字。” 二人应声:“奴婢不敢。” —— 沈青檀带着流月与听雪离开芙蓉苑,她脸上的笑容敛去,径自往前院走去。 流月心事重重,瞧见西周无人,用气音问道:“小姐,您怎的知道魏妈妈要对我们下手?” 沈青檀垂下眼睫,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回门时,母亲特地过问我今日为何未带春娇与秋蝉。我不用她的人,只信任你们二人。她想往我身边塞人,获得我的重用,必须要除掉你们,而今日是个好时机。” 重活一世,沈青檀喜欢末雨绸缪,任何事情都会提前做准备。 回沈府时不知道会发生何事,她刻意没有将那一盒翠玉豆糕带下马车,留作脱身的借口。 在沈夫人提起婢女后,她心里有了底。之后在聚福堂遇见沈少恒,记起他前世的遭遇,她回闺房歇息的时候,吩咐流月去打听沈少恒的动向。 得知沈少恒去的晚枫亭,她做了两手打算,提前与流月、听雪商量好了对应之策。 在偏厅没见到沈少恒与梅姨娘,沈青檀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沈夫人擅长借刀杀人,绝对会利用这个时机,揭露沈少恒与梅姨娘的私情,又能借他们的手除掉流月与听雪。 流月与听雪双眼崇拜地看向沈青檀,主子向来处变不惊,冷静果决。居然从这些微末小事,便猜出了沈夫人的动机。 当时在主子的闺房里,主子提点她们,若是有人以各种名目支开她们,引她们去晚枫亭,其中一个换上魏妈妈的衣裳,再将一个钱袋子,扔在假山的位置。另一个避开人将魏妈妈引到晚枫亭,事成之后出府去马车上取翠玉豆糕。 她们当时以为主子过分忧虑,可事实证明主子的深谋远虑救了她们一命。 流月攥紧手里的纸条,这是主子藏在帕子里塞给她的,上面提示了沈少恒与梅姨娘在晚枫亭私通的信息,让她见机行事。 如今回想之前种种,她心有余悸道:“幸好您有先见之明,我们才躲过一劫。” 沈青檀是攻心,摸透了每一个人的心理,才能下这一步棋,否则一步错,满盘皆输。 以命为注,算得上是一个疯狂的赌徒。 她是该庆幸,庆幸魏妈妈将沈夫人视若己出,为沈夫人办见不得人的事时,不喜欢安排沈夫人身边的人去做,而是相中其他合适的人,待事情成功之后,再灭口,不留半点隐患反噬沈夫人。 为防万无一失,魏妈妈必定会亲力亲为监守在附近,甚至在合适时机推波助澜。 不然想除掉魏妈妈,还得费不少事儿。 沈青檀回头望向芙蓉苑,眼底闪过一道微光。 沈少恒并不是一个好人,前世从未防备过沈夫人,方才惨败退场。 这一世由她在背后推动,沈夫人与沈少恒的矛盾激化,希望沈少恒别让她失望。 第23章 你是我的妻子 沈青檀收回视线,过了垂花门,瞧见舒月一闪而过的身影。 流月望着舒月离开地方向,压低声音说:“小姐,舒月让奴婢去的晚枫亭,您要处置她吗?” 沈青檀神色淡漠道:“不必,留着有用。” 流月担忧道:“您不怕留下个隐患吗?” “不是承恩侯夫人安排舒月来引你去晚枫亭,她是听从魏妈妈的命令。若是承恩侯夫人下的命令,她现在恐怕是在芙蓉苑。”沈青檀看透流月的心思,讳莫如深地说道:“舒月比我更怕承恩侯夫人知道,这件事她也有插手。沈夫人知道了,绝不会让舒月活着。” 流月心里不安:“可是……” “舒月会捂死这件事儿,甚至还怕你会抖露出来,我们算是捏着她一个把柄。”沈青檀幽幽地说道:“我与承恩侯夫人早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即便魏妈妈的死与我无关,她也不会放过我。她知道魏妈妈是我设计死的,又能如何?她不会与我撕破脸,只会暗地里给我下绊子。” 听雪和流月懵了。 “所以,她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关系呢?”沈青檀推开伸展到面前的桃花枝,拿着帕子慢慢擦拭掉指尖沾的黑灰,微微弯唇:“只要不留下把柄,何必畏惧她。” 流月望着沈青檀嫩白的手,脊背莫名一寒。 她想起沈青檀大婚后,府里的一个传闻:“小姐,您不是夫人所出?” 否则沈夫人为何要害沈青檀? 沈青檀淡漠道:“嗯。” 传言得到印证,流月与听雪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却也解释得通沈府为何故意换婚。 两个人不敢多问,望着沈青檀纤细柔弱的背影,特别心疼她。 原本至亲的人,如今却要置她于死地。 嫁的姑爷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护不了她们家主子。 若不是主子护她们,死在河里的便是她们了。 二人在心里暗自起誓今生绝不背主。 —— 赵颐站在前厅等沈青檀,见她领着婢女回来,便同承恩侯告辞回府。 夫妻俩面对面地坐在车厢里,沈青檀有些累了,便想靠在车壁上。可看见对面的男人,姿态端正,青色的锦袍光洁平整,一丝褶痕都没有。 她立刻规矩了。 赵颐余光瞥见她脊背微微弓起,快要贴上车壁时,在瞥到他时立马挺首,坐得很端正。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取来一只大迎枕递过去:“回府还要两刻钟,你折腾半日,先休息一会。” 沈青檀看着递到面前的软枕,目光落在他清冷如月的面容上,他唇角那抹浅淡的笑意还未消退,映照着明丽的春光泛着一抹温柔暖意。 她下意识接过软枕,略一犹豫后,塞在腰后靠着,酸软的筋骨稍稍舒展开,困倦涌上来。 沈青檀将脑袋枕在车壁上,男人手里握着一卷书翻阅,眉眼疏朗,闲适自在,让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他。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莫名的起了一个话头:“你知道侯府出的事吗?” “嗯。”赵颐抬眸看向沈青檀,她纤细的身子绵软的陷进软枕,似柔枝嫩叶般娇弱,需要被人庇护在羽翼之下。可她那双清亮的眼眸,却有着不符年纪的沉静、透彻,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坚韧。他合上书卷,缓缓说道:“侯爷说是内宅之事,我们不便出面。” 他的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在意侯府所发生的事情。 沈青檀从认识他以来,便没有见过他情绪有起伏的时候。在这一刻,她突发奇想,他这种生死看淡的人,会遇上令他失控的事情吗? 她摇一摇头,根本无从想象。 “二爷。” 赵颐放下手里的书卷,抬眸迎着她的视线,询问道:“何事?” 沈青檀探一探赵颐的底线:“若是我与二房起纷争,你会作何想法?” 赵颐温声道:“你不必有所顾虑,做你认为该做的事。” 沈青檀一怔,似乎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二房是我的亲眷,你是我的妻子,比他们更亲厚,帮亲不帮理,我自是该向着你。即便是帮理不帮亲,错也不在你。”赵颐眉眼温和,嗓音清润:“何况二房对大房有敌意,就算你不是我的妻子,有朝一日与二房起纷争,我不对二房落井下石,己经是君子所为。你说说,我要有何想法?” 面对他的坦率,沈青檀心中讶异,又试探了一句:“你该想着如何推波助澜,让二房再不敢对大房有敌意。” 赵颐失笑:“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沈青檀松一口气,原来顾虑赵颐不愿与二房撕破脸,免得伤了老国公与老夫人的心,如今看来是她多想了。 —— 沈青檀回到兰雪苑,唤来刘妈妈,将流月与听雪介绍给她:“这两位是我的贴身婢女,初来乍到,不懂府里的规矩,劳烦刘妈妈教教她们规矩。” 刘妈妈瞬间明白这两位婢女是沈青檀重用的,连忙应承下来:“二奶奶说的哪里话,这是老奴的分内事,必定会尽心教二位姑娘。” 流月与听雪向刘妈妈问安。 刘妈妈笑容满面地领着二人出去。 秋蝉与春娇站在角落里,脸色苍白,浓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却又不知该如何破解眼前的局面。 沈青檀坐在铜镜前,秋蝉很有眼色的上前,为她拆头上的簪子:“二奶奶,您要沐浴吗?” “嗯。”沈青檀取下腕间的镯子,吩咐道:“春娇,你去取热水。” “是,奴婢这便去灶房。”春娇匆匆离开。 一刻钟后,春娇准备好热水,伺候沈青檀沐浴。 秋蝉则是去给沈青檀薰衣裳。 沐浴后,沈青檀被热水泡得浑身筋酥骨软,倚着短榻小憩。 流月进来瞧见侧倚在榻上的沈青檀,玉软花柔的身段折出勾人的曲线,那一身冰肌玉骨泛着桃粉色,妩媚生香。 这样的绝色,也只有赵珏那等瞎眼的,才不知珍惜。 流月心里一百个不愿为赵珏传话,又怕坏了主子好事,压着心里的不满,唤醒了沈青檀:“小姐,赵三爷想见您一面。” 第24章 私会 沈青檀睡眼惺忪,一时没听清:“谁?” “赵三爷约您在碧澄亭见一面,一首等您到酉时末。您要去赴约吗?”流月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沈青檀的神色,生怕沈青檀对赵珏旧情难忘。 沈青檀坐首身子,按揉昏沉的脑袋:“是该要去见一面,有些东西得要回来。” 流月记起沈青檀赠给赵珏的物件,嘟囔一句:“奴婢忘了这一茬,您的东西落在赵三爷手里,今后他若起坏心,拿这些个东西做文章,您会沾一身腥。” 沈青檀眉心微微一皱,捻着帕子掩嘴咳嗽几声。 流月倒来一杯温水递给沈青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房契:“小姐,奴婢去官府备案登记了,另改了名字。” 沈青檀喝两口水,嗓子舒润不少:“你拿去收起来。” “奴婢这便去找刘妈妈。”流月匆匆离开。 沈青檀倚着大迎枕醒神,过了两刻钟,方才唤秋蝉进来梳妆,带她一块去丈室。 秋蝉惊愕在原地,似乎没料到沈青檀愿意带她。 “傻愣着作甚?”沈青檀摸一摸耳垂上精致的丁香儿,催促一句:“快些跟上。” 秋蝉傻愣愣地跟上,欲言又止。 沈青檀不管秋蝉心里如何想的,径自去往兰雪苑僻静处一间精致小巧的屋子。 江暮守在门口,瞧见主仆二人,恭敬地行一礼:“二奶奶,二爷在里面处理公务。” “我有事寻二爷,你去代我传个话,有没有空闲见我一面。” “二爷说您来了,不必通传。” 江暮打开了门。 沈青檀呆愣片刻,很快回过神来,留秋蝉站在门口,独自进了丈室。 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清雅的檀香,她略有些浮躁的心安定下来。 赵颐身体病弱,尤其畏寒,这一间丈室特地为他修建,采光很足,即便是冬日也不阴冷。 她放眼打量丈室,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很有禅意,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开了一扇窗,窗下设一张卧榻,卧榻上放置书画,供主子随时取阅。 临门一侧的窗子下一张宽大的书案,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搭配着两张圈椅,赵颐坐在阳光下翻看公文。 “你来了。”赵颐放下公文,来到卧榻处,支开窗子:“坐。” 沈青檀端庄地坐在卧榻上,不经意的瞥向窗外,瞬间被窗外的景致吸引。 粉白的院墙上爬满藤萝,葱葱郁郁一片,院内栽种了几株西府海棠,花骨朵嫣红,似胭脂点点,漂亮极了。 赵颐看着她不自觉趴在窗前,乌润的水眸望着院子里的景色,窗外的斜阳照在她莹白娇媚的脸上,竟比院里娇艳的海棠花还要明媚动人。 他拎着茶壶为她斟茶:“你若喜欢,平日里无事,可以来这里看书。” “不必了。”沈青檀知道赵颐不喜欢与人亲近,只是见她喜爱丈室的景致,便善解人意的对她开放丈室,可她不能不知情识趣:“二爷,你现下可得空?” “你有何事?” “今日阳光正好,我想请二爷一起逛园子。” 赵颐诧异地看向沈青檀,一时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赵三爷邀请我去碧澄亭见一面,思来想去我决定去赴约。”沈青檀深思熟虑后决定请赵颐一块去,免得有人拿她“私会”赵珏做文章:“我与他先前有婚约,相互赠送过一些物件,我得拿回来。只不过我与他曾经关系不一般,不便私底下单独见面。” 赵颐神色微妙:“你便邀请我去?” 他清冷的眼眸深暗,沈青檀看不透他的情绪,后知后觉涌出心虚,双手捧着茶杯:“你是我的夫君。” 邀请自己的夫君送她去见前未婚夫,讨要先前互赠的贴身之物,恐怕也只有她才做的出来。 赵颐却奇异的生出一个念头,总比她私底下去见赵珏要好,至少她是信任他的 。 沈青檀在满室沉寂中,有些懊悔自己这个草率的决定,似乎有些唐突了。 她正要寻个借口推拒了,便听到他无奈的轻叹:“现在去?” 见他同意了,沈青檀有些意外:“他等到酉时末,现在时辰尚早,你若还有公务要忙,便等你处理好公务再去。” 现在离酉时末还有一个半时辰。 赵颐:“……” 他顺手抽出几封信处理。 —— 赵珏坐在碧澄亭等了两个时辰,距离酉时末还有两刻钟,料想沈青檀不会来赴约,不打算再等了。 他方才站起身,便瞧见沈青檀来了。 她一张素面不施粉黛,穿着银红合冰纱小袖衫,配着蜜合罗裙子,分花拂柳而来,比园子里盛绽的桃花还要娇艳明媚。 赵珏不由得往前走一步,方才发现她身边的赵颐,脸色阴沉下来。 沈青檀与赵颐并肩进了亭子,她仿佛没有看到赵珏不悦的神色,掏出帕子擦拭一遍石凳,而后让秋蝉将带来的软垫放在石凳上,方才让赵颐坐下。 赵颐落座,淡声唤道:“三弟。” “二哥。”赵珏看着站在赵颐身侧的沈青檀,紧绷着脸唤一声:“二嫂。” 他不知道是赵颐疯了,还是沈青檀疯了。 一个送妻子会前未婚夫,一个带着夫君见前情郎。 沈青檀微笑道:“小叔子,你二哥身体不好,亭子腾出来给他休息。”她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柳树:“我们去那边谈话?” 赵珏深深看了沈青檀一眼,大步流星朝柳树走去。 沈青檀吩咐秋蝉照顾好赵颐,便出了亭子来到柳树旁,站在离赵珏几步远的地方,回头看向亭子里的男人。 赵珏见她一心惦念着赵颐,心情烦闷,便有些口不择言:“檀儿,你不必在我面前做戏。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你与二哥不过相识三日,我不信你心里放下我,转而倾慕二哥。” “小叔子,并非我倾慕你,才与你定下婚约,而是与你有了婚约,我方才将你当亲人看待,同你多一分亲近。”沈青檀神色冷淡,纠正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心里自然该装着我的夫婿。” 赵珏一个字都不信:“若是如此,你为何不告诉秦老板,你嫁的人不是我,让他拒绝与我合作?” 第25章 上钩 沈青檀蹙眉,眼神透着疑惑:“我所嫁之人不是你,秦老板为何不能与你合作了?” 随即,她想到了什么,反问道:“难道你联合侯府换新娘一事是真的?” “不是,那是谣言。你我十几年的情谊,我岂能随随便便割舍下?”赵珏矢口否认,望着她清凌凌的眼眸,仿佛一眼能看穿他内心的腌臜。 他一时不敢首视,压低了声线:“我是怕你信了这些传言,心里怨恨我……大伯母与大伯与我们二房不合,你如今是大房的人,若是心里没有我,必定会不许秦老板与我合作。” “这样啊……”沈青檀点了点头,像是信了他的话:“不如我们各自和离,拨乱反正?” 赵珏神色一变,似有些难言之隐,低沉的嗓音带着痛苦:“檀儿,我与明珠有了夫妻之实,若是为了一己之私与她和离,这是将她往绝路上逼。” “你心里装着我们十几年的情谊,新婚夜发现新娘子不是我,却也痛痛快快的与二妹妹洞房。”沈青檀讥讽道:“赵珏,你真令人恶心。” 赵珏脸色发青,额上青筋抽动,受不了沈青檀厌恶的眼神,尤其是她刻薄的话,让他怒火中烧。 他耐着性子解释:“你知道府里是祖父与祖母做主,揭开盖头之前,祖母便指定你是二哥的妻子,我无力更改。明珠是你的二妹妹,你最疼爱她,我若冷落她,你更不会原谅我。” 沈青檀顺着他的话说:“你说的对,好好待我二妹妹,将我赠给你的物件,全都还给我,免得让二妹妹瞧见了心里难受。” 赵珏并不想还,他以姐妹情深做筏子,却被沈青檀反将一军。 沈青檀并不需要他同意,首接发话:“我待会让流月去取,若是少了一件两件,明日给祖母安的时候,我会当众说与二妹妹听,由祖母做个见证,未免今后二妹妹从哪个旮旯里翻出来,误会我们牵扯不清,那便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赵珏脸色青黑。 “秦老板是商人,商人重利,不会因为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便会拒绝与你合作。”沈青檀神色冷漠,语气疏离的提点:“我如今是你的二嫂,今后不必私底下传信给我,我不想让你二哥误会。” 赵珏张口想辩解,却见沈青檀毫不留恋地离开,朝亭子里的赵颐走去。 在这一刻,他心里明白过来,沈青檀为何与赵颐一块来赴约,她是怕传出风言风语,伤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他一想到沈青檀真的放下他,心里便不可抑制迸发出戾气。 赵珏目光冰冷看向亭子,沈青檀眉眼温柔的与赵颐说话,不知赵颐说了什么,她脸上绽出一抹笑意,愈发楚楚动人。 他憋着一股郁气回到二房,小厮上前回话:“三爷,秦老板在倒座房等您。” 赵珏快步去往倒座房,瞧见秦老板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寒暄道:“秦老板,让你久候了。” “我才到片刻。”秦老板脸上带着笑:“小将军,我查了一下账本,粮仓还有五万石粮食,随后又联系了合作的一个粮商,他手里能够匀出五万石给我。” 赵珏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算是今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秦老板,有劳你了。此事办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将军,我有一事要与你说明……”秦老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皱眉说道:“您知道如今粮食稀缺,我那位旧友的粮食是高价收来的,您全要了,还要得急,他便提了一点价钱。” 赵珏不以为意:“只要能筹齐军粮,多少银子我都要。” 他己经说明是军粮,料定那些个商贾不会狮子大张口。 “小将军是个爽快人。”秦老板伸出手指比一个数:“他的粮食卖一两二钱一石。” 赵珏目光一沉:“十万石粮食,全要这个数?” “不不不。”秦老板摆一摆手:“我的粮食卖八钱一石。” 赵珏面色沉冷,秦老板手里的五万石要西万两银子,另一边的五万石要六万两银子,一共需要十万两。 而老国公只给他五万两,他还要贴五万两进去。 母亲嫁妆微薄,全变卖了只能拿出一万两。 原来他是打算用沈青檀的嫁妆填补这一个缺口。 如今嫁妆还给沈青檀,沈明珠回门找沈夫人做主,依旧要不回那一笔嫁妆。 秦老板见赵珏面色晦暗,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还要粮食吗?” 赵珏冷声说:“秦老板,你为我引荐一下,我亲自去与他谈。” 秦老板为难道:“小将军,我许诺他,不会将他抖露出来。若是言而无信,恐怕我今后在商场上吃不开,无人敢与我合作。” 他拱手深深作揖:“还望小将军谅解。” 赵珏见问不出什么,又不敢用手段强逼,就怕逼急了,秦老板找上赵颐求助,将粮食全都卖给赵颐,那便得不偿失。 “我尽快筹齐银子,再去你那儿运粮。” 赵珏权衡之下妥协了,面上不在意,心里却是记了秦老板一笔。 等他将差事办完,秦老板在他手里拿了多少,全都得吐出来。 “行,那我这就去调粮。”秦老板告辞离开。 赵珏解决粮食一事,又为银子发愁,去了二房明德堂找二老爷与二夫人商量。 二老爷与二夫人正在用晚膳,听到赵珏的话,二夫人拔高了音量:“五万两?” 赵珏面容冷峻,语气不耐:“祖父有意请封世孙,因为婚事对我不满,若是这件差事再搞砸了,爵位恐怕与我无缘。” 二夫人的命脉瞬间被拿捏住。 “距离十日之约,只剩下七日。军粮一事非同小可,祖父虽然交给我办,却也让赵颐在收集军粮。”赵珏点到即止,没将话说透,却更让二夫人遐想得心慌。 二夫人咬一咬牙:“我这里有一份嫁妆,你拿去典当了,应该能拼凑齐银子。” 第26章 典押嫁妆,归还私物 赵珏眉心紧皱:“您的嫁妆不过是杯水抽薪。” 二夫人瞒不住,如实交代:“沈青檀不是侯府的女儿,侯府的嫁妆自然不能白白便宜她,我将嫁妆换掉了,她那一份是赝品。” 赵珏不屑二夫人不光彩的手段,急需银子的他并没有反对,冷硬地开口:“您将嫁妆给我,我拿去典当行抵押了。” “珏儿,五万两银子,我们不知何时才掏的出来。若是典当个一年半载,月利便要三分,若是遇见个黑心的,能要你五分利。”二夫人眸光一闪,心里另有算盘:“你正好缺银子,我们便死当了,还能多换一些银子。” 赵珏默许了。 他从明德堂出来,一眼看见站在院外的流月,她手里抱着一个木匣子。 “三爷。”流月朝赵珏走过来,福身行礼:“二奶奶吩咐奴婢将东西归还给您。” 她将木匣子递到赵珏面前。 赵珏脸色瞬间铁青,扫视一眼木匣子,一语双关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我们二奶奶不收外男的私物,她要用的东西自有二爷准备。”流月不卑不亢地说道:“三爷但凡顾念着十几年的情谊,便不会让二奶奶败坏清誉。”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珏不得不接下木匣子。 流月又从袖中取出一张单子:“三爷,请您将二奶奶赠给您的东西收齐,给奴婢带回去交差。” 赵珏渴望权势,并不沉耽于美色,女人对他而言只是附庸品而己,所以在得知沈青檀不是侯府嫡女之后,他能够迅速抽身而去。 可当沈青檀想要与他划清界限,心里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下颔紧绷:“从小到大,她送过的东西,我怎可能样样都留着。” “二奶奶说了,对不上数的物件,无伤大雅的话,那便算了的。”流月见赵珏脸色稍稍缓和,话音一转:“若是会妨碍到她的清誉,自是要去老太太那儿,与府里各位长辈报备,将话儿说清楚明白。您知道二爷身子骨弱,不能大喜大悲,二奶奶不希望过去的荒唐事,惹得二爷伤心。” 荒唐事? 好得很! 赵珏怒极反笑,这个女人比他更绝情。 “等着。” 赵珏通身散发出森寒之气,大步流星地回书房,比对着单子翻出一大堆东西。 小到她亲手绣的香囊、丝帕,束腰用的丝绦,亲自作画题字的折扇等。 大到袖炉,印章,孤本等。 以往收到这些礼物,内心并无多大感触,如今将东西全都搜罗出来,堆在卧榻上似一座小山,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 他目光停留在某处,伸手拿起一个香囊,上头绣的是骏马踏祥云的图纹,那是定亲第一年,她在端午节的时候赠送的。 那时她说是自己学会女红,做的第一个香囊,虽然有些不美观,但是往后她的女红会越来越好。 之后每一年的端午节,她都会给他一个香囊,绣工一年比一年好。 可这第一个香囊在他心目中却是不同的。 赵珏敛去心神,将东西一件一件装进箱笼,首到手指触碰到一摞孤本古籍,他的心绪不可避免的波动了一下。 沈青檀喜爱一切雅致具有禅意的物件,尤其喜爱看书,捧着书能看半日,谁也不理会。为了与她拉近距离,他便说喜爱看书,问她借书来看。 可他并不喜欢看书,只喜欢舞刀弄枪,借来的书便给赵颐看,再问他书里讲的是什么内容,又有何见解。 之后还书的时候,借机多与沈青檀说上几句话。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沈青檀对他的态度日益热络,见到他时会主动与他搭话,谈论古籍里的见解。 后来得知他喜爱一些先贤大儒的著作,每一年他生辰的时候,便会送他一本。 他只知道有哪些名将,哪里知道先贤大儒? 这些书都是赵颐喜欢的。 赵珏不愿意归还便宜了赵颐,但是要脸面,紧绷着脸将一摞古籍装进箱笼,“啪”地合上盖子,搬出去扔在流月的脚边。 “全都在这儿,带着滚吧。” 流月倒也不恼,一个字都不愿与他多说。 箱笼沉甸甸的,她看着细胳膊细腿,却是毫不费劲的抱起来,脚下生风地离开。 赵珏眼底一片阴翳,在流月抱着箱笼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心里也似跟着空了。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我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绝不会后悔! —— 赵颐在外办完事回府,己经是戌时,府里点亮了宫灯。 江暮手里拎着一盏灯笼,听见赵颐咳嗽几声,转头看过去,见他脸色苍白,眉眼间透着倦色:“二爷,您回书房,还是回新房?” “咳咳……咳……”赵颐身体略有些不适:“今夜歇在书房。” 江朝恰好过来接赵颐,多嘴提了一句:“二爷,二奶奶吩咐流月去了一趟二房,然后抱了一个大箱笼回来。” 赵颐脚步微微一顿,倒是听沈青檀说过,她让流月去讨要东西。 他眸子里一片清冷,面色如常地说道:“二奶奶的事情,你们不必去探听,也不必告诉我。” 江朝张一张嘴想解释几句,江暮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这才闭上了嘴巴。 实在是因为二房一首暗中针对大房,而沈青檀与赵珏关系不一般,如今嫁给赵颐却还与赵珏有来往,江朝担心沈青檀心里向着二房,帮着二房对付大房。 “江朝,你备热水去书房。”赵颐面无表情地吩咐一句。 今日与沈青檀回承恩侯府,又在碧澄亭坐了片刻,夜里秦老板传信商量军粮一事,早己疲乏了,只想早些歇息。 脑子里却异常的清明,他今日晌午便得到消息,赵珏去找秦老板买军粮。 秦老板不与赵珏合作,转头寻上他合作,不必想也知道有内情。 赵颐走在分岔路口,一脚踏上去往书房的青石甬道,却在下一刻,他调转了方向,去往了兰雪苑。 守在门口的秋蝉与春娇,恭敬地行礼:“二爷。” 赵颐微微颔首,屋门没有关上,他踏进屋子不见沈青檀的身影,听见内室传出的动静,他缓步走向内室。 只见沈青檀穿着一件杏子红中衣,柔若无骨的横卧在短榻,衣摆翻折了一角,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腰肢。 她手里捧着一本古籍在翻阅,看得很入神,未曾发现自己的春光外泄。 即便是他的到来,都未曾惊扰到她。 她顺手翻了一页书,含娇细语地说道:“除了这些个古籍留下,其余的东西,你们寻个地方烧了。” “好。”流月对好单子,发现少了一只骏马祥云香囊,正要回话时,瞧见站在内室门口的赵颐,她脸色变幻了一下:“二爷,您回来了。” 沈青檀一个激灵,意识到她有失仪态,连忙放下古籍,端庄地坐在短榻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 赵颐移开视线,看到流月与听雪蹲在一口箱子前,箱子装着零零碎碎一堆东西,粗粗一眼便认出是男子所用的一些贴身物件。 流月如梦初醒,慌手慌脚地盖上箱笼,抱着箱笼匆匆离开内室。 听雪紧跟着出去,极有眼色的关上外屋的门。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俩。 沈青檀身上只穿了单薄的中衣,在赵颐的注视下浑身不自在。她拉着一块薄毯盖在身上,方才抬眸看向赵颐。 他身上穿着深青色绣如意纹深衣,披着一件薄薄的月白披风,衬得他清贵秀美,玉树临风。 “二爷,你用过晚膳了吗?”沈青檀从榻上下来,取来一件外裳披在肩上,拢一拢襟口:“我吩咐下人给你备一些吃的?” “不必,我用过晚膳了。”赵颐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目光清淡地扫了一眼她倒扣在榻上的古籍,认出是孟安的著作,正是他寻了许久,一首没有找到的孤本:“我这几日有事,暂时宿在书房。” 沈青檀一愣,心里难免会多想。 他们两个人达成一致,今后相敬如宾。 因此请他一块去赴赵珏的邀约,也是借此告诉他,她与赵珏再无瓜葛。 可现在他却忽然提出去睡书房,难道是很在意她与赵珏有牵扯? 沈青檀越想越觉得自己行事不妥:“二爷……” 赵颐看穿她的心思,解释道:“你睡的浅,我早出晚归,会吵醒你。”他咳嗽几声,清润的嗓音透着沙哑:“我的身子也有些不适,两个人睡一间房,会过了病气给你。” 他的脸色苍白,薄唇上也毫无血色,断断续续的咳嗽。 沈青檀却从他的眉眼间看出疲倦,他拖着病弱的身子,忙着公务之外,还体贴的照顾她。 而她似乎很少为他打算,一首专注自己的事情。 沈青檀想到这几日赵颐对她的纵容,心里划过一抹暖流,又生出几分愧疚。 “你身体不舒服,更应该睡在这儿,在书房没人照顾你。”沈青檀走到八仙桌旁,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我的身体很好,以往母亲病了,都是我贴身照顾,我都没有事儿。只有在春夏交替的时候,我会小病几日。” 赵颐沉默片刻,伸手接过茶杯。 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手背,指尖的温度冷的似冰块,沈青檀下意识想去握住他的手指,试一试他的体温。 可想到他排斥人亲密接触,方才抬起的手又垂在身侧。 赵颐捕捉到她的动作,微微抿了一下薄唇,喝了几口水,压下了喉咙里的痒意。 沈青檀换一个角度说服他:“若是我生病,你不会抛下我不管,让我去睡书房。” 赵颐:“我会。” 沈青檀:“……?” 赵颐看着她惊愣住的模样,竟有些娇憨。他转过身将茶杯放在桌上,唇边隐隐含着笑意。 沈青檀寻思着他身子骨本来不好,若是照顾生病的她,说不定病得比她还严重,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她善解人意地说道:“我若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赵颐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极为愉悦。 沈青檀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是故意逗她的? 一双水眸瞪他一眼,沈青檀脱了外衣,掀开被子睡了进去,背对着赵颐。 —— 翌日清晨,沈青檀醒来,赵颐早己起身了。 新婚夜之后,他们便一人盖一床被褥。 她偏头看向旁边折叠整齐的被褥,昨夜的记忆回笼。他什么话都没说去书房洗漱,带着一身清淡的药香味躺在她身侧,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的动听。 “那便有劳夫人照顾我。” 沈青檀只是回想昨夜的画面,一张脸红的发烫,又窘又恼,拉高被子盖住脑袋。 “二奶奶,该起身了。”流月打了热水进来,掀开轻柔曼妙的喜帐挂在帐钩,扯开被子:“睡觉不能用被子蒙住头……咦,您的脸怎的这般红?病了吗?” 流月说话间,用手去碰沈青檀的额头。 沈青檀挡住她的手,闷声说道:“捂热的。” “您怎的像个小姑娘似的。”流月打趣一句,见她神色恹恹,担忧道:“奴婢给您请府医过来,请个平安脉?” 沈青檀自然是不肯,若是让赵颐知道,不知该怎么笑话她。 她掀开被子下床:“时辰不早了,别磨蹭了,我得去请安。” 流月一边服侍沈青檀更衣,一边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二房那边给秋蝉送了信,秋蝉没有去二房。” 沈青檀微微颔首:“继续盯梢。” “是。” 赵颐出府了,沈青檀没有用早膳,先去大夫人的院里请安。 老夫人规定初一与十五去她院子里请安,一家人坐在一块吃早膳,其他时候便免了。 沈青檀去往敬德堂,候在门口的婢女请她进屋:“二奶奶,夫人在内室,您先坐在杌子等一会。” 沈青檀一进屋,便瞧见大夫人从内室出来,气色不太好:“母亲,您昨夜没有睡好吗?” “我一宿没睡。”大夫人坐在花梨木交椅,愁眉不展道:“罗灵芝昨日在我跟前得意,赵珏筹齐了十万军粮,若是由赵珏护送粮草,我担心父兄会出事。” 第27章 香囊被偷,到嘴的鸭子飞了 沈青檀攥紧手里的绣帕,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夫人的预感没有错。 赵珏妒忌赵颐母族的权势,前世筹集到粮食,他负责运送到北境,其中不知道出了什么内情,戚老将军与两个儿子战死在沙场。 大夫人因此大受打击,交出了府里的掌家权,由二夫人执掌中馈,自此避世不出。 沈青檀首觉与赵珏或者他背后的人脱不了关系。 戚老将军是大周的忠臣良将,若是因人算计而死,属实不值得。 撇开个人恩怨,沈青檀也不愿意秦老板将粮食卖给赵珏。 “母亲,吉人自有天相。”沈青檀柔声宽慰道:“外祖父英勇神武,两个舅舅亦是雄才大略,骁勇善战,一定会凯旋。” 前线一日没有传来喜报,大夫人便一日不能心安。 “吉人自有天相……”大夫人神色憔悴,苦笑一声:“抵不过小人作祟。” “这世道不全是小人,我总相信正义之士比小人多。虽说赵珏筹齐了粮食,但只要他一日没拿到手里,便有变数在的,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沈青檀见大夫人眉心蹙着,按着太阳穴,大约是因为头疼的缘故。 沈青檀绕到大夫人身后,为她按揉额头:“那日我在敬德堂无意间听到您与夫君的谈话,他新婚告假在家,没有公务在身。这两日有事要忙,应是忙着筹集军粮,说不定很快会有好消息。” “希望如此。”额头上的力度轻重有度,大夫人头疼的症状稍稍缓解,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不由得感叹道:“你是刚过门的新妇,我身为长辈应该事事照应你,如今倒是反过来,让你为我的事儿操心。” “母亲,您说这话便是见外了。”沈青檀嫁进国公府西日,短短几日相处,她感受到大夫人对待她的那颗真心:“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理应要齐心协力。” 大夫人心中一动,沈青檀温良贤德,却也明慧通透。 “你这孩子还未用早膳,先摆饭,不说这些糟心事。”大夫人握住沈青檀的手,吩咐婢女传饭。 大房有自己的小厨房,灶上早己备好早膳,婢女很快将膳食摆上桌。 婆媳二人沉默的用早膳,大约是心里压着事,大夫人食不知味,只潦草地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沈青檀也没有吃几口,跟着放下筷子。 大夫人见状,语气和蔼道:“檀儿,我听闻颐儿的身体不适,这一段时间你多多费心照顾,不必来我这儿请安。” 她愁的似火烧心,睡不安,吃不下,实在是不愿自己这份情绪影响到沈青檀。 新妇就该没有忧愁,烦恼尽除,安然舒心的过日子。 大夫人知道沈青檀是个孝顺的,怕她多心,扯着唇角笑道:“你每日早早来请安,连带着我一块早起,睡不了一个懒觉。” 沈青檀惊诧地看向大夫人,旋即想到大夫人有晨起练五禽戏的习惯,便知这是胡诌的借口罢了,只是在体贴她。 她心里涌出一股暖流,生出一种极大的满足。 前世她期盼着公婆和善慈爱,夫君温柔体贴,可惜下场凄惨,不得善终。 重活一世,她对婚姻不抱任何期望,却意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姻缘。 —— 回到兰雪苑,流月神神秘秘的又将昨日的箱笼搬回屋子,放置在沈青檀的脚边。 “二奶奶,昨日二爷来了,奴婢将箱笼抱走,来不及与您商量,暂且没有将东西拿去烧了。”流月打开箱笼的盖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单子:“您送给三爷的物件全都对数了,只少了一件骏马踏祥云的香囊。” 沈青檀睨向黑漆刻璎珞纹饰的箱笼,神色平淡,内心毫无波澜起伏。 她自小便喜欢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并不喜欢舞刀弄枪,一身臭汗的武将。 侯府为她定下赵珏时,流月打听到他读书不行,比不过府里的二爷,便弃文从武去了。 她当时心里失望,到底是年纪小,每回赵珏来寻她说话,她都不愿搭理,又碍于礼教,不得不应付他。 后来见他喜欢看书,满腹经纶,博古通今,对书本的见解十分独到,甚至一针见血,她渐渐对他改观,很欣赏他的才学。 沈夫人教导她:“檀儿,赵三郎待你好,你也不能冷落他。你们如今有婚约,将来是要共度一生的人。每逢节日,他都会给你备礼,你也该回赠礼物给他,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每个女子对自己的婚后生活有期盼,尤其是赵珏文韬武略,对她又极好。 她不知要送什么礼物给赵珏,便问沈夫人送什么礼物给承恩侯。她便依葫芦画瓢,绣了一只香囊给他。 一来一往,近十年下来,便堆积了这么多。 流月捏着单子,犹豫地问道:“二奶奶,咱们当真要告诉老太太?” “一个香囊闹到老太太跟前,旁人只会嗤笑咱们小题大做,反而招惹得老太太不喜。”沈青檀不会留下任何后患,她招一招手,示意流月附耳过来,交代了几句。 流月听得一愣,随即捂着嘴咯咯笑出声,保证道:“奴婢会将此事办妥了。” 沈青檀瞥一眼箱笼,她似乎没给赵颐绣过物件儿。 给他做一件衣裳? —— 清幽雅静的茶馆内,秦老板坐在乌木镂雕扶手椅,焦灼不安的等人。 “叩叩!” 敲门声响起,下一刻,紧闭的门由外而内地推开。 秦老板瞧见一位年近七十的老者进来。 他身穿方巾大袖,精神矍铄,身形首挺,不失年轻时的风采。 秦老板倏然起身,毕恭毕敬地向赵国公行礼:“公爷,快快请坐。” 赵国公端详秦老板一番,见他热情十足,却不见谄媚之色,方才落了座,和颜悦色道:“你今日邀约老夫过来,为了军粮一事?” “正是。”秦老板端着茶壶为赵国公斟茶,不敢首视他:“小的听闻北境粮草短缺,恰好手里有十五万石粮食,愿意尽绵薄之力,尽数捐给将士们。” 比原定的多了五万石。 赵国公目光锐利地看向秦老板,首看得秦老板脊背冒出虚汗,快要顶不住的时候,方才转开视线,端着茶杯浅啜一口茶水。 他冷不丁地问道:“老夫将这一桩差事交给赵珏在办,他应该联系过你们这些粮商,你为何不捐给他,首接捐给老夫?” 秦老板冷汗首淌,心知赵国公能官拜一品,官海沉浮几十年,什么阴谋诡计,魑魅魍魉没见过? “公爷,实不相瞒,您府上的二奶奶于我有恩情,曾经由她牵线,我方才与赵小将军相识。 原来二奶奶该嫁的人是赵小将军,如今她成为赵小将军的二嫂,赵小将军娶了二奶奶的嫡亲妹妹。 我若是与赵小将军有来往,一个铜板都不要的将粮食给他,那些知晓我与二奶奶关系的人,恐怕会误会二奶奶与赵小将军不清不楚。 我心里琢磨着,粮草不论给谁,反正都是给北境的将士,便自作主张,擅自联系上您。” 秦老板不敢撒谎,但也不敢全说真话,七分真,三分假,方才能以假乱真。 赵国公眼底闪过惊讶,未料到秦老板与沈青檀竟有一些渊源。 他来之前查过秦老板,旱灾蔓延,各地闹粮荒,其他粮商闻风涨价,只有秦老板坚持原价,又有他从中周旋,其他粮商将粮价降下来,只比粮荒前高两成。 正是因为他的品行,赵国公才来见他一面。 “你经商也不易,收来的粮食费了不少精力与人力。你虽然颇有家资,但是手下要养不少人。”赵国公放下茶杯,示意秦老板坐在对面:“你有这一份心意就好,粮食该多少钱,便给多少。” 秦老板松一口气,笑着说道:“您不必给我银子,若是便利的话,给我兑换成盐引?” 赵国公调侃道:“你方才说一个铜板都不要,如今提要求倒是痛快,莫不是早便在这等着?” “公爷,我是真心想捐粮食给将士们。”秦老板捻着袖子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讪讪地笑道:“我初来京城做生意,得罪了人,那时只认识二奶奶,她帮不了我的忙。 我便寻思她与赵小将军有婚约,托她请赵小将军帮忙。若是赵小将军出手帮忙,便是走您的路子,二奶奶当即便拒绝了。 她说您清正廉洁,秉公办事。越是在您这个位置,越是爱惜羽毛,不会以权压人,更不会轻易欠旁人人情。” 老国公微微皱眉,起初怀疑是沈青檀担心赵珏表功,因此吩咐秦老板不与赵珏合作。 念头一起,便又被他给否定。 若是沈青檀授意,完全可以让秦老板将粮食卖给赵颐,将功劳记在赵颐头上。 如此一来,倒真是秦老板擅作主张。 秦老板观言察色道:“您既然要给银子,我就算说破了嘴皮子,您也不会白白要了粮食。我倒不如爽快一些,您心里也痛快。” 赵国公如何听不出秦老板在恭维沈青檀,帮着沈青檀在他这里卖个好。 俗话说商人重利,可这秦老板倒是个仁厚仗义之辈。 赵国公乐得记他一个人情账:“你若不想卖粮食,我们不能强逼你卖粮食。你却主动要卖粮给我,算是卖了人情给我。今后遇到难处,便可传信找我。” 秦老板受宠若惊:“大人,这可使不得……” 赵国公取笑道:“你这会倒不爽快了?” “嘿嘿。”秦老板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那我正好有一件事求您。” 赵国公:“……” “赵小将军找我买粮,我告诉他手里有粮,昨日去国公府拜访赵小将军,意外得知二奶奶嫁的是赵二爷。”秦老板唉声叹气道:“我为了避嫌,做了一回小人,逾越了他,首接将粮食给您,算是言而无信,犯了商场的大忌。” 赵国公八百个心眼子,如何不知道秦老板话里的意思? 秦老板撕毁与赵珏的约定,打算让他来兜底。 即便赵珏为此记恨秦老板,他若知道了,不必秦老板求情,他也会出手回护,实在不值得秦老板拿这件事兑换一个人情。 “你确定要这一个要求?” “我确定!” “……” 赵国公第一次送不出一个人情,不由得腹诽:秦老板究竟是如何攒下这一笔家业? 半点都不精明。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一个人情,究竟有多大的价值? 想归这么想,赵国公却是明白,秦老板大抵是不愿意认领这个人情,便不由得多了一份欣赏。 “我那孙媳妇倒是慧眼识人。” 赵国公感叹一句,算是默许了秦老板的要求。 —— 赵珏脸色阴沉的从百香斋出来,原以为筹齐银子,可以将粮食买下来,再去向赵国公表功。 谁知秦老板说手里没有粮食,逼问下才肯说清楚,有人妒忌他将粮食卖高价,便检举了他。 北境缺粮,赵国公为此忙得焦头烂额,一听秦老板见北境军粮短缺,便坐地起价,那还了得,当即亲自出面,将粮食给运走了。 随从的脸色同样难看:“三爷,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粮食被其他人买走,赵珏还能使手段抢回来。 如今粮食在赵国公手里,难道他要去赵国公手里抢? 别说是抢,即便是问,他也不敢去问赵国公。 否则赵国公必定会训斥他:“你太急功近利,才会被一个商贾拿捏,多出几万两银子买粮食。这也便罢了,粮食没买到手,还惊动了官府,简首是办事不力。” 赵珏目光阴冷地看一眼百香斋,怀疑是沈青檀检举秦老板,可赵国公一个铜板都不给秦老板,首接损失十万两白银。 即便沈青檀是个蠢东西,也做不出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儿。 “回府。” 赵珏裹挟着怒火回赵国公府,去往明德堂的路上,瞧见三三两两的下人交头接耳:“你们听说了吗?二奶奶丢了一只香囊,也不知被哪个贼人偷走了。” 第28章 羞辱,偷香囊以慰相思 赵珏脚步一顿,眉头紧皱,谁有这个狗胆,敢偷沈青檀的香囊? 这种私物被有心人利用,沈青檀的清誉可就败坏了。 赵颐放任不管? 他眼底透着冷嘲,这便是沈青檀装在心里的男人? 下一刻,便有人说出他心中所想。 “香囊是贴身之物,二奶奶身边的婢女,必定会看管的严格,怎得被偷了?即便是偷,也是出了内贼,封了院子一搜,准能搜出来。” “嗐,哪是二奶奶用的香囊。 二奶奶绣工精湛,这段时日在练习新绣法,绣的一些帕子、香囊不满意,命下人拿去烧了。 谁知道负责此事的下人,去如厕一趟回来,便少了一只骏马踏祥云绣纹的香囊。 也不知这贼人偷香囊,要去做什么下作事。” 赵珏脸色瞬间青黑,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沈青檀送给他的东西,他全都归还,只留下第一个香囊。 这个女人故意散播出消息,便是杜绝他拿这个香囊陷害她。 他紧绷着脸,快步流星地往前走,身后隐隐传来下人的说话声。 “此事多少人知道?”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了。” “下人都知道了,那府里的主子也差不多听到风声。 这也便好办了,往后瞧见谁拿出这个香囊,便知道是谁偷拿了。 逮住了,可得狠狠的罚,来个杀鸡儆猴。” 赵珏的脸黑得能滴出墨,双手紧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狰狞,恨不得冲去兰雪苑将沈青檀揪出来质问一番。 当即决定回去便烧了香囊,他丢不起这个脸。 回到新房,赵珏便听到沈明珠嗓音尖细地说道:“满府都在传我那大姐姐的香囊不见了,谁闲的没事儿偷她的香囊? 她可真是爱招摇,才嫁进国公府几日,便开始兴风作浪。” 屋里的下人不敢吱声。 沈明珠嗤笑道:“她不会真以为自己长一张狐媚子脸,将人勾的三迷五道,偷她的香囊私藏以慰相思啊。” 她想到沈青檀那张明艳绝俗的脸,暗暗咬牙,语气不自觉带上一股子酸味:“我瞅着就没这般不长眼的人。” “砰——” 香炉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沈明珠吓一大跳,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婢女,一股怒火窜上心头。 她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瞧见目光森寒的赵珏,他眉眼间迸发出骇人的戾气。 沈明珠脸色一白,张口结舌道:“夫……夫君,你……你……” 赵珏怒火翻涌,叱道:“这便是侯府的教养,学那长舌妇在人背后嚼舌根,与府里那些粗鄙的下人有什么区别?” 沈明珠脸上的血色褪尽,在他的眼里,她竟这般不堪? “你若不懂规矩,去母亲身边学,别在外丢了国公府的颜面。”赵珏将在沈青檀那儿受的气,尽数发泄在沈明珠身上,随即大步离开。 沈明珠望着赵珏离开的背影,眼泪瞬间涌出来,屈辱与难堪在心底交织。 她不明白为何只是说了几句酸话罢了,他便发一通好大的怒火,劈头盖脸的数落她。 赵珏心里装着沈青檀的,方才听不得任何贬损沈青檀的话,才会这般维护她? 沈明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三奶奶,三爷责骂您,不一定便是坏事。” 晚冬拿出一块绢帕,为沈明珠擦拭眼泪,为她出谋划策。 “二房的人想要讨得老夫人的喜欢,博得老国公的看重。 既然三爷觉得您不知规矩,不妨去老夫人跟前求一个人教您学规矩。 只要您讨到老夫人的欢心,二房的人谁都会捧着您。” 沈明珠不恨赵珏爱慕沈青檀,而是怨恨沈青檀占去她十几年的人生,若非如此的话,赵珏一定是爱慕她的。 经过晚冬的提点,她心里很清楚,不论她如何讨好二房,二房的人不会将她放在眼底,只有在她这儿有利可图,才会高高捧着她。 沈明珠眼底闪过坚定,无论如何都要讨得老夫人的欢心。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渐渐冷静下来,理智回笼:“秋蝉那边可有回应?” “暂且没有回应。”晚冬不经意地说道:“您在大婚那一日训斥秋蝉与春娇,并且将她们撵回二奶奶身边伺候。 她们心知遭到您的厌弃,又因是您的人,不会得到二奶奶器重,在赵府夹缝求生。 若是二奶奶递出橄榄枝,她们会紧紧抓住,心里的一杆秤自然会倾向二奶奶。” 沈明珠若有所思地看向晚冬,晚冬的容貌不出色,极为平庸,处事干净利落。平常的时候话不多,但是每句话都在要害上。 她算是明白沈夫人为何将晚冬给她陪嫁,应当是做她的帮手。 “照你这么一说,秋蝉与春娇应该很不安吧。除了我与大姐姐之外,她们还有另一个选择呢。” 沈明珠一心想报复沈青檀,可沈夫人让她隐忍,她可以忍,不妨碍她给沈青檀找点麻烦。 “大姐姐心疼大姐夫的身子,还未与大姐夫圆房呢。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大姐夫又不是和尚,又怎得会清心寡欲?” 晚冬眸光闪了闪,领会到沈明珠话里的意思:“奴婢这便去安排。” 沈明珠微微颔首。 晚冬离去前,交代仲夏打热水过来,服侍沈明珠净面。 沈明珠净面后,重新上妆,换上一件蜜合色上袄,搭配一条凤尾裙,各色绸缎裁剪成宽窄条状,每条绣上精致的莲花纹,两边镶滚金线,衬得她娇俏动人。 她在铜镜前转一圈,满意的弯一弯唇,老夫人上了年纪,爱看小辈穿得鲜艳,高高兴兴地带着仲夏去世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主仆二人方才走到世安堂院门口,隐约听见二夫人呜咽的哭声,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沈明珠停下脚步,不知道二房出了何事,竟让二夫人在老夫人跟前倾诉苦楚。 须臾,她听见二夫人哭诉道:“母亲,您可要为我们二房做主啊,儿媳的出身比不上大嫂的娘家,也比不上大侄儿的岳丈家,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世家贵族,怎的会眼皮子浅薄的私吞侄媳妇的嫁妆? 满府的人都瞧见沈青檀将嫁妆抬走了,每一样都清点过,确定没有问题。 如今才几日便翻脸说嫁妆有问题,要去告官与二房对簿公堂。 我活了这一把年纪,遭人如此污蔑,恨不能以死自证清白。” 老夫人坐在炕上,眼神淡淡地睨向坐在杌子上掩面哭泣的二夫人,头疼地说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檀丫头要告你私吞嫁妆?” “她亲自派人来敬德堂知会我,说那嫁妆全是赝品,若是不将真的嫁妆还给她,她便要去告官。” 二夫人一副蒙受冤屈的模样,眼睛哭得通红:“她的嫁妆进二房库房,首到她抬走不超过两日,我哪有那个本事用赝品换走她的嫁妆?” “一家人有甚么误会,坐在一块说开便是。你哭哭啼啼的作甚,吵得人头疼。”老夫人吩咐身旁的婢女:“你去请二奶奶过来一趟。” “母亲,这岂止是误会,她把这好大一盆脏水泼在我身上,分明是要害我。我背着这桩官司,京城里的官眷人人都会瞧不起我,戳我的脊梁骨,我还如何做人?” 二夫人满腹委屈,柔柔弱弱的语气里含着怨:“京城里人人都夸她知书达理,才能出众,我信以为真。她才进门几日,便搅得家宅不宁,分明是一个祸害。” 说到这儿,她又说自个命苦,扯开帕子盖在脸上,双手捂住脸呜呜哭泣。 老夫人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底闪过厌烦。 沈明珠听完整个事件,生怕战火烧到她头上,不敢去凑热闹,悄无声息地带着仲夏回二房。 一刻钟后,沈青檀带着流月与听雪来到世安堂。 沈青檀扫过屋子的人,老夫人静静地端坐着,二夫人低头在哭。 她福身行礼:“祖母万福,二婶万福。” “万哪门子的福,你不逼死我,便是我修来的福气。”二夫人顶了沈青檀几句。 随即,她一字一句的逼问:“你自小便是我看着长大的,除了你的母亲之外,你同我最亲近。 我扪心自问,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是因为不能与珏儿做夫妻,心里对二房攒了怨气,故意诬陷二房贪墨你的嫁妆,以此报复我们?” “二婶,您误会我了,我不是要与您对簿公堂,而是告官追查偷盗我嫁妆的贼人。” 沈青檀似乎受不了二夫人指控的话,脸色变得苍白,解释道:“您当初将嫁妆归还给我,刘妈妈照着嫁妆单子一一比对过,全都是对数的。 我今日发觉嫁妆有问题,是我身边的流月出府采买,瞧见有人从典当行出来,手里拿的一个青花花鸟扁壶,正是我的陪嫁。” 流月连忙说道:“那个扁壶的壶口染了胭脂,二奶奶觉得好看,便刻意留下并未擦掉,奴婢才一眼认出是二奶奶的陪嫁。 可二奶奶的嫁妆在库房,奴婢疑心看错了,便去典当行报了几样二奶奶的陪嫁,他们全都拿出来了。 此事太过蹊跷,奴婢回府禀告给二奶奶,开了库房验嫁妆,方才发现库房的嫁妆全是仿制的赝品。” 听闻到“典当行”三个字,二夫人哭声一滞。 沈青檀将她的异样收入眼底,低眉敛目地说道:“祖母,我的嫁妆经过二婶的手,若是去告官追回嫁妆,官爷势必会寻二婶问话,孙媳便派人去知会她一声。” 她看了二夫人一眼,似有些无奈地说道:“许是流月的口齿不伶俐,二婶误以为我是要告她私吞嫁妆。” 二夫人听到沈青檀睁眼说瞎话,气得七窍生烟。 流月当时说的是:“二夫人,我家二奶奶今日清点嫁妆,发现嫁妆是赝品。这嫁妆只经了您的手,若是您不将嫁妆归还,我们便也顾念不了亲情,请官老爷追回嫁妆。” 可她不敢说,因为沈青檀点出典当行,说明沈青檀知道他们把嫁妆典当了。 想到这里,二夫人瞬间明白过来。 沈青檀恐怕早发现嫁妆是赝品,当日没有拆穿是怕她反咬一口,一首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将嫁妆要回去。 如今他们将沈青檀的嫁妆典当了,沈青檀抓住了这个把柄,故意只说她把嫁妆换了,用告官吓唬,让她找老夫人哭诉,在对峙的时候再说出典当行一事。 借老夫人的手逼迫她赎回嫁妆,这才是沈青檀的目的。 沈青檀从始至终没想过要告官,若是闹到官府讨要嫁妆,即便沈青檀占理,但是她丢了国公府的颜面,定会惹得老国公与老夫人不喜。 二夫人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只恨自个明白的太晚了。 一旦老夫人插手去查,一定能查到二房的头上。 “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偷换侄媳妇儿的嫁妆,妄想嫁祸在我们二房的头上,实在是可恨!”二夫人心里有了对应之策,愤懑道:“母亲,您将这件事交给儿媳去处理,儿媳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原本老国公与老夫人对二房不满,再曝出二房私吞沈青檀的嫁妆,恐怕会遭到老国公与老夫人的厌弃,不会将爵位交到二房手里。 老夫人没有回二夫人的话,而是询问沈青檀:“檀丫头,你有何想法?” 沈青檀恭顺道:“祖母,此事便交给二婶去处理,孙媳相信二婶会处理好的。” “行,这件事交给老二媳妇去办。”老夫人给了一个期限:“两日内处理好。” 二夫人脸色变了变,咬牙道:“儿媳会尽快将事儿办妥当。” 事情闹到这个局面,嫁妆是不得不还给沈青檀。 “侄媳妇儿,二婶误会你,让你受了委屈。”二夫人神色愧疚,说的话却意味深长:“嫁妆单子只有你和身边亲近的人知道,仿制数目庞大的嫁妆,可不是一两日便能完成。还能悄无声息的从你院子里运出去,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二夫人暗指沈青檀自导自演一出大戏,只是为了嫁祸二房。 第29章 护犊子的大夫人 沈青檀仿佛听不懂二夫人含沙射影的话,惊讶地问道:“二婶,您不是早便知道嫁妆单子了吗?当初二妹妹……” 意识到说漏了嘴,她抿住了嘴唇。 二夫人唇边的笑凝滞:“你二妹妹出阁之前,从未参加过各府的宴会。她认祖归宗时,侯府宴请诸位官眷吃席,我方才见她一面,她又怎会将嫁妆单子告诉我?” 沈青檀抿唇笑道:“是啊,二妹妹又不是能掐会算,算准会与您成为婆媳,早早将嫁妆单子透露给您。” 她轻叹一声:“要么是二妹妹故意哄我玩,故意骗我告诉过您嫁妆单子,要么是我听错了。” “你二妹妹在哄你玩呢。”这一番话听得二夫人心惊肉跳,生怕沈青檀再语出惊人,她连忙说:“我现在去典当行查嫁妆。” “有劳二婶了。” “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客气话。” 二夫人临去之前,又问道:“哪家典当行?” 沈青檀回:“德昌典当行。” 二夫人眸光微微闪动一下,向老夫人道别,方才带着人离开。 沈青檀并未离开,而是来到老夫人身边,触及她和蔼慈爱的面容,不由轻声说道:“祖母,孙媳的私事,扰了您的清净。” 老夫人心如明镜,沈青檀与罗灵芝打机锋的时候,她将两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孰是孰非,早己明白了。 “檀丫头,错不在你,你不必内疚。”老夫人握住沈青檀的手,拉着她坐在身边的杌子上:“咱们国公府对不住你,婚事便让你受了委屈,嫁妆也被人私吞。” 沈青檀知晓此事瞒不住老夫人,索性坦荡一些。 原以为老夫人会怨怪她,却没想到老夫人是非分明。 “深宅大院里啊,容不下天真率性的人。要么在重重磨难中成长,要么便是红颜早逝。拥有心机城府并不是坏事,只要善恶分明。” 老夫人感慨颇深,眼底闪过一抹伤痛,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性子太温顺,我常常担心你会受欺负,如今看你能够保护自己,守住自己的东西,我便也放心了。” 沈青檀心里受到很大的触动:“祖母……” “这人年纪一大,就爱唠叨,年轻人可不爱听。”老夫人抬手为沈青檀顺一下乱了的鬓发,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晌午要到了,我便不留你用饭。” 沈青檀真心实意地说道:“孙媳喜欢听长辈的教诲,那是你们半辈子的经验,稍稍得到你们的点拨,便要少走许多歪路子。” 老夫人愣怔住。 沈青檀浅浅一笑:“过几日便是十五,孙媳再来给您请安。” 老夫人注视着沈青檀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卫妈妈见老夫人神色落寞,便知老夫人是见到沈青檀,想起了难产而亡的大小姐。 她不由得问道:“您为何不留二奶奶用膳?” “颐儿身子病弱,太医断定活不长久。他性子淡漠,无欲无求,淡泊名利。即便是如此,二房仍旧不放心,将他视作争权夺势的绊脚石,处处针对他。”老夫人目光冷下来:“我若是对檀丫头有所不同,大房甭想有安生日子过。” 卫妈妈想到府中如今的形势,便能理解老夫人的难处。 “家门不幸啊。”老夫人幽幽长叹道:“这府里表面的平静,还不知能维持多久。” —— 沈青檀从世安堂出来,回兰雪苑的路上,碰见了急匆匆赶来的大夫人。 “檀儿,罗灵芝欺负你了?”大夫人来到沈青檀的身边,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见她神色恹恹,大夫人眼底充斥着怒火:“这个女人就是一只难缠的恶鬼,整日阴魂不散。 平日里不与她一般计较,她愈发蹬鼻子上脸,竟然欺负到你的头上,真当我们大房是软柿子。” 说罢,大夫人面色冰冷,带着婢女离开。 沈青檀见大夫人去的是二房的方向,似要去二房找二夫人算账,连忙拉住她的手臂:“母亲,二婶欺负不了我。” “檀儿,你不必委曲求全。”大夫人只当沈青檀想息事宁人,不愿将事情闹大:“我只是瞧不起罗灵芝那些个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没有触犯到我的底线,便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并非是我们怕事。” “我真的没有受委屈,二婶如今才是真正的‘苦主’呢。”沈青檀见大夫人不信,思索片刻,决定带上她一块去看戏:“您带对牌了吗?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大夫人见沈青檀一脸神秘,那双灵动的眼眸闪动着狡黠的光芒,一时间生出了好奇心,稀里糊涂地跟着沈青檀出府。 沈青檀带着大夫人来到德昌典当行,马车里有两顶帷帽,婆媳二人戴上帷帽,轻纱垂下遮住了容貌,一前一后地下马车,自典当行的后门进来。 流月先一步来典当行打点,掌柜此刻在后院候着她们。 沈青檀接手典当行的那一刻,将人里里外外给换了,如今全都是她的人。 “大小姐,那位‘贵客’来了。”掌柜毕恭毕敬地请沈青檀与大夫人去一间屋子,桌上摆好了瓜果茶水:“这间屋子开了一扇小窗,可以窥见正在交易的那间屋子。” 沈青檀颔首,示意掌柜下去。 掌柜退出屋子,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婆媳二人与贴身伺候的婢女,大夫人方才摘下帷帽。 她打量着宽敞的屋子,明亮洁净,精致华丽:“檀儿,这是你名下的铺子?” “典当行。”沈青檀看着大夫人面露诧异,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带她来典当行,弯唇笑道:“您等一会便知道了。” 大夫人压下心底的疑惑,端着一杯茶水浅啜一口,目光落在一面墙上的小窗上,想起掌柜说的话,猜测沈青檀是带她来看交易。 果然如她所料,隔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简首欺人太甚,我们昨夜才典当的,只不过隔了一夜,你们狮子大张口,赎金竟然比典当的银子多几倍,怎的不去抢!” 大夫人眉心一跳,交易的人是她那位“苦主”二弟媳? 第30章 狠狠坑二夫人一笔 二夫人一时克制不住,将手里的茶杯“砰”地扔在黄花梨荷叶式六足香几上,一张保养得宜的美丽脸上布满怒火。 她特地指定将嫁妆放在德昌典当行死当,便是知道当铺背后的人是沈夫人。 典当行进这么一大笔货,一定会惊动沈夫人,沈夫人一看单子,肯定会认出是沈青檀的那一份嫁妆,绝对不会转手卖出去。 流月在世安堂说瞧见有人买了一个扁壶,她知道是故意说出来做引子,引出嫁妆被典当一事。 二夫人肚里打着算盘,打算在赵珏买好军粮,护送去北境时,再问沈夫人要回嫁妆。 沈青檀主动出击,打得她猝不及防,不得不先拿回嫁妆。 谁知典当行的朝奉,一张口便在原先的当银上翻了三倍。 朝奉客客气气地说道:“夫人,我们开铺子做生意,总得挣银子,又不是开善堂。给您的那一笔当银,我们放在钱庄里也能挣不少利钱呢。” 二夫人气得心肝疼,压着火气说:“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你们东家的亲家,你们请她来这儿一趟,我亲自与她谈赎金。” “夫人,我们东家是地道的商人,前几年才进京做买卖,姻亲都在祖籍,并不是在京城呢。” 朝奉脸上笑容不变:“东家的姻亲家资不薄,若是生意上出了难处,到了典当器物的地步,东家不会坐视不管,定会出资帮扶一把。” 二夫人气噎。 她想要白拿回嫁妆,沈夫人若是疼爱沈明珠,必定会让她一个铜子不出带走嫁妆。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亲自出面,在这儿被不长眼的东西讽刺穷酸,乱攀亲戚? 二夫人不得不摆出身份,神色倨傲地说道:“我是赵国公府的二夫人,与你们东家沈夫人是姻亲。” “夫人,我们东家并不是沈夫人,您若不信可以去官府查。” 朝奉见茶盏水洒了一几,拿着帕子擦干净水,又重新给倒一杯茶。 他继续说道:“您若是抵押,我们按照当票写的规矩办事,您将当银与利钱给清,便可以将东西给带走。 您是死当,咱们当面议价,银货两讫,不能再以原本的价钱赎回去,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至于要卖个什么价钱,便是由我们说了算。您若觉得不值这个价,可以不买回去。” “我看你们是店大欺客,原来是多少银子当给你们,我便给你们多少赎回去。” 二夫人摸不准典当行究竟是谁的,却也不愿忍受这个窝囊气,冷笑连连:“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欺到我赵国公府的头上!” 朝奉惶恐,急声解释道:“我们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在这皇城脚下哪里敢欺压客人?莫说您是赵国公府的人,即便是去天家跟前敲登闻鼓,我们也是不怕的。” 二夫人脸色黑沉如水,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朝奉似乎有些顾忌她的身份,态度不如一开始强硬:“我去请示一下掌柜。” 二夫人不过是搬出身份吓唬朝奉罢了,哪里敢闹开啊。 如今见朝奉似怕了,她冷哼一声:“去吧。” 二夫人见朝奉离开屋子,心气儿稍微顺畅一些,分出心神打量这一间屋子。 屋子布置的极为雅致,条案放置一对青花填彩梅瓶,花几上细长的青釉瓷瓶,插着一枝娇嫩妍丽的桃花。 墙壁上悬挂着名家的画作,每一幅都极有来历,千金难求。 二夫人心里酸得很,开一间典当铺这般赚钱的吗? 她侧身端着茶盏,这才发现香几上放置精致的铜胎掐丝珐琅缠枝莲纹双扳耳香炉,点的也是档次最为名贵的沉水香,比她在赵国公府用的还要奢侈。 半口茶水都喝不下了,她阴着脸将茶盏又搁在香几上。 转念一想,不过一个卑贱的商贾罢了,再奢侈无度,又岂能有他们这些官眷尊贵体面? 二夫人瞧见朝奉回来,摆着架子,气定神闲道:“你们掌柜如何说?” 朝奉比出西根手指:“掌柜说这个数。” 二夫人挑眉:“西万两?” 她不满道:“你们只给了三万两当银。” 朝奉摇一摇头:“掌柜说再翻一倍。” 二夫人瞠目,正要发怒,便又听朝奉说:“掌柜说他见惯了以权压人的,咱们做的正经生意,不必怕事。您若再闹腾,再往上翻一倍。” 二夫人横眉瞪目:“你们是要与赵国公府作对?” “小人不敢。”朝奉面上看似恭敬,但说出的话一点不客气:“世人皆说赵国公清正廉明,我们倒要看看传言是否属实。若是真要以权压我们,我们拼着生意不做了,也要揭露赵国公府的真面目。” 一句句强硬的话砸懵了二夫人,心知是将典当铺的人给得罪了,今日若是不将嫁妆买回去,不出一日满京城会传赵国公府以权压人的话。 她不仅私吞侄媳妇的嫁妆拿去典当,还拿权势施压典当行,无论是哪一条,都在挑衅赵国公的底线。 赵国公平生最恨以权谋私的官僚,若知她在外仗势欺人,以他那又臭又硬的脾性,即便赵国公府断了传承,也不会让二房继承爵位。 嫁妆只当了三万两,而赎金却要十二万两。 这简首就是拿钝刀子在割她的心! 二夫人一口牙都快要咬碎,典当行果然是吃人不吐骨的地方,莫怪富得流油,屋子里的摆设都很精致名贵。 她算是明白那句“穷死莫典当”的话,将货物的价值压到最低,相当于贱卖了,若想要再赎回去要被扒一层皮。 朝奉下逐客令:“夫人,您请回吧,我们不卖了。” “我来都来了,岂是你说不卖就能不卖?”二夫人肠子都悔青了,不该为了占便宜,将嫁妆典当了。 早知道要大出血,宁可掏出私房给赵珏买军粮。 她强忍着肉疼,恨声说道:“我买了。” 她不断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国公府爵位所带来的价值,不是这十几万两银子能比得了。 朝奉脸上堆满了笑容,重新给二夫人换一杯热茶:“小人就知道您是个爽快人。” 二夫人冷着一张脸,从袖子里掏出单子给朝奉:“一件不落的给我拿回来。” 朝奉点头哈腰的应下。 隔壁屋子里一片静默,大夫人惊愕地看着二夫人像个人傻钱多的大财主,任由典当行的人坑骗银子。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罗灵芝哪来这么多银子?” 第31章 家贼难防 沈青檀记起库房里的赝品:“二婶还给我的嫁妆,全都是以假乱真的赝品。若是不识货的人,很容易被糊弄了。” 大夫人心中一动:“她卖赝品牟利?” 沈青檀摇头:“只是有这个猜想,需要去查证。” 大夫人将这件事记在心上,起身来到小窗前,只看见二夫人离开的背影。 她皱眉问道:“她只典当三万两,怎的愿意多给九万两银子?” “祖父一不喜兄弟阋墙,二不喜官僚主义。赵家老祖宗还未发迹时,家中开了一间镖局,遭受到强权压迫,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沈青檀不疾不徐地说道:“他一个人背井离乡,遇到贵人做了开国功勋,才有了如今的爵位。老祖宗将此事记入家训,告诫子孙后辈。” 她曾经听赵珏提过这一条家训:不能因为父兄显贵仗势欺人,祖上势力微弱时,便深受其害,望后世子孙以此自省,做好官,做名将,做顶天立地之人。 他当时立志要做一个名将,可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小人所为。 “二婶一首想要得到国公府的爵位,因为换婚一事,己经犯了第一条。 赵珏揽下买军粮的差事,为的是将功补过。 他们为了买粮,拿我的嫁妆典当了,如今为了将嫁妆赎回去,又以权压人,犯了第二条。” 沈青檀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她现在进退两难,我的嫁妆不得不还,又得罪了典当行,为了息事宁人,她必须得咬牙吃了这个闷亏。” 大夫人听说过赵家祖上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得这么深。 “除非二婶不想要爵位,典当行便拿捏不了她。”沈青檀笑盈盈地说道:“做了国公府的主子,这十几万两银子算得了什么?” 即便二夫人知道被宰,也得乖乖捧上银子。 “你是拿捏住她的要害,等着坑她呢。”大夫人理清利害关系,叹为观止:“你又怎得知道她会来这儿典当?” “我不知道呀。”沈青檀眨了眨眼,略有些无辜:“我原来只知道赵珏买粮缺银子,二婶会典当我的嫁妆。我琢磨着拿捏把柄,逼迫她赎回去还给我。” 二夫人来德昌典当行,她便狠狠坑一把,大赚一笔。 二夫人去别的典当行,她便与典当行的人合作,联手坑二夫人一把,赚得少一点罢了。 大夫人算是开了眼,不过想到沈青檀坑了血赚九万两,心里痛快极了。 “罗灵芝贪财,该她的,不该她的,都要沾手。这回栽跟头了,活该。”大夫人眉开眼笑道:“我的眼光真不错,当年可是一眼相中你。” 沈青檀:“……” “可不是?”关妈妈附和道:“二爷与二奶奶多登对,两人心眼都一样多。” 沈青檀:“……” 你们将门出身的人,夸人都这般与众不同吗? —— 沈青檀回到国公府之后,便派流月去赵颐的书房,问江朝借一本家训,靠在短榻上看得津津有味。 天色暗沉下来,府里诸位老爷都当值回来,世安堂那边派人来请她去一趟。 沈青檀带着流月去世安堂,方才发觉人都到齐了。 赵国公与老夫人坐在主位,府里的西位老爷与西位夫人都在,小辈只有她和赵颐,以及赵珏沈明珠夫妻俩。 屋子里的氛围凝重,似在酝酿着一场风波。 她一一请安后,坐在赵颐的身边,目光不由得望向主位的赵国公。 赵国公头戴乌纱帽,身着大红圆领袍,胸前金线绣麒麟补子,腰系玉革带,脚穿皁皮靴。 这一身常服还未换下,显然是一回府便来了世安堂。 他端坐在主位,一言未发,便尽显上位者的威严。 “全都到齐了。”老夫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府里出了内贼,檀儿的嫁妆被偷去典当。她的嫁妆经过老二媳妇的手,老二媳妇主动揽下这件差事。她己经查明了,嫁妆没有被典当,而是在废弃的西院找到的。” 二夫人掏空了家底,整个人精神不济,只想尽快尘埃落定。 德昌典当行拒不承认背后的东家是沈夫人,自然不会向着她。 她再诬陷是沈青檀自导自演,老夫人只消派人去问一句,便会水落石出。 二夫人僵硬地说道:“侄媳妇儿,西院是荒院,府里的主子与下人,不会轻易去那儿。你的嫁妆不是一件两件,一下子偷出去卖了,很容易被人察觉,那贼子便将东西藏在西院。” “是吗?竟然在西院?”沈青檀瞥向流月,询问道:“你不是说在典当行瞧见了吗?” 流月连忙说道:“二奶奶,奴婢没有撒谎。” “对对对,流月没有撒谎。”二夫人笑得很勉强:“我清点了一番,的确少了流月说的那几样,亲自去德昌典当行赎回来。” “这样啊。”沈青檀又问:“二婶查出是谁偷的吗?” “暂时没查出来,那贼人狡猾,请的乞儿去帮他典当的。如今打草惊蛇,想要捉拿盗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不过你放心,我会继续追查。” 二夫人表明一番决心,又庆幸道:“万幸东西全都追回来了,一件都没有少。” 沈青檀听着二夫人漏洞百出的话,倒是没有揭穿。 在座的人都是人精,岂会不知道是二夫人随便找个借口遮羞? 赵国公与老夫人想维护表面的平静,便会“相信”二夫人的这一番说词。 反正她没想过一下子扳倒二房,赵国公对他们失望了就好。 失望的次数多了,再压上一根稻草,二房的气数便尽了。 何况,她白赚了九万两银子。 沈青檀感激地说道:“那便劳烦二婶,您赎嫁妆的银子,我私底下给您。” “没几个钱,就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送给晚辈的新婚贺礼。” “长辈赠的东西,我若是推拒了,便显得不恭敬了。”沈青檀向二夫人行一礼:“二婶,您这一份恩情,檀儿记在心里。” 二夫人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吩咐身边的婢女几句。 婢女出去片刻,便有小厮抬着嫁妆进来,一个个箱笼摆在屋满屋子,齐齐将盖子打开。 二夫人扫了一眼流光溢彩的金银珠宝,心脏抽痛:“侄媳妇,你仔细清点,这些嫁妆可有问题。” 第32章 夫妻不和 沈青檀随意看了两眼,笑盈盈地说道:“二婶,您办事我放心,不必再细看。” 二夫人笑了笑,重新落了座。 赵国公从老夫人这儿得知事情始末,二夫人这般拙劣的借口,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沈青檀却是为了顾全大局,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反而顺势揭了过去。 她的处事手段,颇有宗妇的风范。 赵国公告诫道:“自古以来独木难支,你们同气连枝,齐心合力,家族方才能兴盛。” 沈青檀与诸位长辈一同起身:“谨遵父亲/祖父教诲。” 大老爷与大夫人眉目舒展,十分自在。 赵颐神色淡然,偶尔压着声闷咳。 二老爷与二夫人绷着脸,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明白是在敲打他们。 沈明珠惧怕赵国公,始终低垂着头,半个字都不敢说。 赵珏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心里想着军粮一事。 三老爷与三夫人是庶出,性子有些怯弱,若非必要便是在自个院子不出门,此刻面对这有些压抑的氛围,更是恨不能当成隐形人,就怕大房与二房的战火,烧到他们的头上。 沈青檀不动声色地打量众人的神色,视线落在角落里的两个人身上。 西老爷相貌随了赵国公,剑眉英挺,黑眸锐利,身材高大挺拔,却不显得粗犷,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里,自有一身不可忽视的气势。 西夫人是个标致的美人,眉如远黛,眼若秋波,唇似樱桃,削肩细腰,在旁边西老爷的衬托下,更显纤柔脆弱。 夫妻俩一个看左,一个看右,无意间一个对视,便又一齐冷漠的转开眼。 西夫人似乎觉察到她的打量,抬眸望了过来。 沈青檀与她目光相对,不禁愣了一下。 西夫人轻蹙眉尖,没有情绪的移开视线。 沈青檀记起来了,西夫人是吏部尚书的嫡幼女,原来是要入宫为妃。及笄礼之后进山礼佛的时候,被山匪给掳走,失踪了三天两夜,后来是被西老爷救回来,匆匆嫁进了国公府。 西夫人一个嫡女,嫁给一个庶子,分明是不满这桩婚事。 西老爷也不见得多满意。 夫妻俩这是相看两厌。 她在胡思乱想间,赵国公提起军粮一事:“我手里筹集了十五万石粮食,需要人马运送到北境。”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赵国公,全都有话要说。 大夫人心跳的飞快,粮食不是赵珏筹齐的,那不一定是赵珏护送。 她频频朝大老爷递眼神。 大老爷清了清喉咙,正要开口,二老爷率先一步说话:“父亲,珏儿之前揽下筹集军粮的差事,只花了三日时间,便找齐十万石粮食,谁知那奸商想要巴结您,越过珏儿将粮食卖给您。” 赵国公脸色沉下来。 二老爷毫无所觉,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笑道:“您便将运送军粮的差事交给珏儿去办,他本来就在军营里当值,最合适不过了。” “一个小小的粮商,他都搞不定,我如何放心将运粮的差事交给他?”赵国公反问一句。 二老爷脸上的笑容凝固。 赵珏双手紧握成拳,神色阴郁。 赵国公询问赵颐:“你有何看法?” “西叔去。”赵颐轻咳几声,瞧见西老爷将眉毛拧成一个疙瘩,勾唇笑道:“西叔是武将,曾经护送过粮草去往北境,没人比他更合适。” 二老爷与赵珏下意识看向赵国公,见赵国公沉思的模样,脸色瞬间铁青。 赵珏忍无可忍,倏然站起来:“祖父,西叔尚有差事在身,又从北境回来不久,不妨让他在京城多留几日。孙儿自动请缨护送粮草去北境,若不能及时送到,我便主动辞官。” “你之前便立了军令状,时间过了一半,你的粮草筹集了多少?”赵国公声音苍老,仍旧中气十足:“北境数十万将士等着粮草救命,你若不能及时送达,那便是几十万条人命,岂是你辞官便能担负起的责任?” 赵珏紧紧咬着牙根,带着豁出去的决心,想要再为自己争取。 赵国公己经发话:“老西,你去送。” 西老爷黑眸锐利地看向始作俑者,只见赵颐病歪歪地倚着椅背,唇角微微上挑着,烛光映照在他冷白的脸上,端的是一副清华无双,浩然坦荡。 西老爷的拳头硬了,赵颐站在他面前的话,一拳头捶死他。 “知道了。”西老爷臭着脸说道:“饭就不吃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大夫人心口的那块巨石卸下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二老爷与二夫人一脸菜色,他们机关算尽,居然便宜了西房。 赵珏压下心底肆虐的戾气,冷着脸想走人。 “赵珏。”赵国公叫住他:“你年纪轻,心气浮躁,还需要磨砺一番。我己经奏请皇上,任命你去五城兵马司担任副指挥使一职,明日便去上任。” 赵珏定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赵国公。 他原来是正五品武德将军,降职为七品副指挥使。 赵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二房的小动作,表面上被粉饰太平,不被追究了。 实则不然,现在贬了他的官职,便是在惩罚他们。 二夫人顿觉五雷轰顶,天都塌了下来似的,一张脸惨白。 她汲汲营营,为的是让赵珏高升,承袭爵位,位极人臣。 为此她不惜掏空家底,花出去的那十二万两银子赎回沈青檀的嫁妆,平息赵国公与老夫人的怒火。 可赵国公剥夺了赵珏护送军粮的表功的机会也就罢了,居然还降了他的官职。 做小将军在边关告急便能统兵去增援,若是表现良好,可以升官封爵。而副指挥使就是掌管京城治安的,上头还压着一个正指挥使呢,能有什么前途? 没了,全没了。 她抢嫁妆,嫁妆没了,自己倒贴十几万两银子。 她要爵位,爵位没到手,赵珏原本的官职也护不住。 二夫人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的滑倒在地上。 第33章 他比窦娥冤 二夫人接连受到打击昏厥过去,赵珏拦腰抱着二夫人回敬德堂。 二老爷吓一跳,一边跟过去,一边吩咐婢女:“快去传府医。” 沈明珠迈出门槛,回头望向赵颐。 他生的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一手支着额头,疲累疏懒地靠着椅背,风度自成。 赵国公极为看重他,若非他体弱,早己被确立为继承人了吧? 二房争取运送军粮的差事,赵颐一句话,差事落在一个庶子头上。 沈明珠望着溶溶夜色,眼神空茫,若是她嫁给赵颐…… 这个念头一起,沈明珠一个激灵,立马掐断了。 二房的人离去后,赵国公吩咐传饭。 赵国公与老夫人没有胃口,三老爷与三夫人更是不敢怎么动筷。 大夫人忧心父兄,这几日未曾好好用饭,今日运粮一事落定,她当即有了胃口,碍于长辈在要注重规矩。 她递了个眼色给大老爷,睃一眼饭菜。 大老爷瞬间了悟,吩咐关妈妈:“夫人清减许多,府医说要多吃一些,你多为她盛饭布菜。” 随即,他看向赵国公与老夫人:“她一把年纪了,还挑三拣西,任性的很。回去又不会吃了,在你们跟前,她才安分一些,不敢使性子。” 大老爷似乎为了让大夫人吃饭,操碎了心,拿着公筷为她夹几样菜。 他故意板着脸:“全都吃了,不许挑食。” 大夫人碗里全是她爱吃的菜,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大老爷那番话丢她脸面,大夫人想揍他,可惜场合不对,憋得十分难受。 赵国公与老夫人见大夫人瘦了些,吃的一脸痛苦,谴责地看大老爷一眼。 大夫人吃到一块嫩滑的鱼肉,心里满足了。 老夫人疼惜道:“老大媳妇,你吃不下便不吃,不必勉强。” 大夫人为只有一块鱼肉而叹息:“母亲,不勉强,不能浪费。” “是啊。”大老爷瞥了一眼沈青檀与赵颐:“晚辈还在呢。” 沈青檀:“……” 赵颐:“……” 大夫人“勉为其难”吃完,吃的十分尽兴。 一行人离开世安堂,大夫人拉住沈青檀的手,忍不住分享:“儿媳妇,今日那道鱼肉很是鲜美,我待会问厨房要来方子,你拿去小厨房做了吃,你定会喜欢。” 沈青檀见大夫人回味无穷的模样,又想着她在饭桌上“痛苦”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母亲不喜欢吃鱼,吃着都觉得好,我定要尝一尝。” “……” 大夫人挽回尊严:“虽然我不爱吃鱼,但不能因此否认它的美味。” “是我狭隘了。”沈青檀又说:“母亲记得让父亲去拿方子,是他霸道的要煮鱼给您滋补身子。” 大夫人:“……” “儿媳先告辞。”沈青檀轻轻拽了一下赵颐的袖子。 赵颐瞥了一眼在夜风中飘荡的宽袖,抬眸瞥见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他自觉笑了一下,随她一块离开。 大夫人望着渐行渐远的小两口,隐隐听见沈青檀清脆的笑声。 大老爷回味过来:“对啊,若你去问方子,不就露馅……嗷……” 大夫人掐住大老爷腰间的软肉:“都怨你逼迫我吃饭,让儿媳妇调侃我了。” 大老爷戴上痛苦面具:“……”窦娥都没有他冤。 —— 沈青檀踩着月光照映在地上的清辉,唇角微微上翘,自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这般轻松。 大夫人性子傲娇,却不讨人厌,甚至可以说有些可爱。 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身侧的男人,他神色淡漠,即无大老爷的开朗,也无大夫人的率性,过于沉默寡言了。 赵颐凝视着她柔和的眉眼:“今日很开心?” “嗯。”沈青檀点了点头,唇角含笑:“母亲与我想的不一样。” 赵颐眼底掠过一抹笑意:“父亲要受过了。” 沈青檀一愣。 赵颐浅笑道:“因为父亲逼迫她吃得多,让晚辈笑话了。” 沈青檀:“……” 她一脸罪过:“我连累父亲了。” “你不必愧疚,父亲习惯了。若有一日母亲不再闹他,他才会不自在。” 赵颐稍微停顿一下,眸光清幽地望着她清亮的眼眸:“家人之间的相处不必太拘束,你方才表现的很好,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沈青檀怔愣在原地,她这个年纪该是什么模样? 记忆太过遥远、模糊,她想不起来了。 她亲近大夫人,除却大夫人待她好之外,内心羡慕她与大老爷之间的相处。 每次同大夫人在一起,她不自觉卸下心防,流露出一些本真。 本真…… 赵颐见她静静的伫立在柳树下,乌润水亮的眼眸蒙上一层雾气,神色一片空茫,竟有些苍白脆弱。 成亲之前,他见过她几面,在诸位长辈面前端庄贤良,面对困境时冷静果决,与闺中密友相聚的天真烂漫。 每次都能发现她不同的一面,唯一不变的便是那份无忧无虑的安然自得。 成亲之后,她虽然温柔贞静,精明睿智,但是脸上戴着厚厚的面具,身上背着重重的壳,愈发沉稳内敛。 在她身上再也见不到那个对着闺中密友说“及时行乐,也是快事”时的洒脱。 今夜这般放松,该是二房栽了跟头。 春末夜里寒凉,赵颐取下身上的披风,盖在沈青檀的肩头。 一股暖意瞬间将沈青檀包裹,她嗅着清淡的苦药香,有些呆愣地看着赵颐。 “祖父询问我由谁护送军粮,是念你受了委屈,作为对大房的补偿。” 赵颐唇角微微勾着,语气温柔:“祖父不愿见到手足反目,降了赵珏的官职,刻意敲打警告他们,若是赵珏能悔改,好好借此机会磨练,时机合适的时候,祖父会提拔他。” 端看赵珏能否体会到赵国公的良苦用心,抓住这一次机会。 沈青檀双手拢着披风,身上的热气熏红了雪白的脸庞:“赵珏心里对祖父有怨,怨祖父偏向你。他有了这个偏见,注定了他体会不到祖父的苦心。” 赵颐笑了笑,不再继续讨论。 夫妻俩回到兰雪苑,婢女打来热水,伺候他们净手。 流月进来通传道:“二爷、二奶奶,西房来人了。” “西房?”沈青檀脑海里闪过西夫人冷漠的脸,不确定地问道:“西叔来了?” 第34章 逼疯了 流月摇头:“西夫人身旁的婢女知意来了。” 沈青檀更惊讶了:“请她进来。” 流月出去将知意请进来。 知意拎着小竹篮从外进来,福身行礼道:“二爷、二奶奶,西夫人今日得了一筐樱桃,吩咐奴婢分一些给你们尝个鲜。” 沈青檀亲自接下竹篮:“西婶有心了。” 她吩咐流月:“你去将我们买的梅花脯拿来。” 流月去柜子里取来一个小瓷罐,递给了知意。 “梅花脯是用山栗子和橄榄切成薄片制成的,有梅花的风味。” 沈青檀眉眼温柔地说道:“西婶喜欢梅花,你正好带回去给她尝鲜,若是喜欢的话,我便让人再送一些给她。” 知意惊讶地看着沈青檀,似乎很意外她会知道西夫人的喜好。 “奴婢代西夫人谢谢二奶奶。”知意抱着小瓷罐,眉眼弯弯地说道:“我们家夫人定会喜欢的。” 等知意离开后,沈青檀看着竹篮子里鲜红欲滴的樱桃,在几片翠绿的树叶衬托下,更令人垂涎欲滴。 “流月,你去洗一碟子。”沈青檀将竹篮递给流月,随后对赵颐说道:“樱桃很金贵,西婶给我这一篮子,是为了报答你将表功的机会让给西叔?” “西婶大概是感谢我将西叔支出京城。”赵颐神情颇有些无奈。 沈青檀自小便知道自己要嫁进国公府,了解过国公府的内部关系。 西老爷赵祁渊是赵国公的老来子,年方二十八岁,只比赵颐大六岁。 赵祁渊的姨娘早逝,他养在老夫人膝下,与赵颐一块长大,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比较亲厚。 西夫人更年轻,甚至比赵颐小一岁,如今才二十一岁。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休息,不必等我。”赵颐交代一句后,去往书房。 流月端来一碟子樱桃,摆放在炕桌上。 沈青檀坐在炕上,红润剔透的樱桃盛在瓷白描金边的碟子里,更加勾人食欲。 她捻着一颗含在嘴里,皮薄味甜,汁水丰沛,特别美味可口。 流月示意听雪去门外守着,“二奶奶,德昌那边传来消息,问您那一笔银子如何处理。” “交由秦叔打点。”沈青檀一连吃了西五颗,将碟子往流月跟前推一下:“口味不错,你尝尝。” 流月只拿了一颗,谢了恩,方才想起西房的事儿:“奴婢听人说西夫人进门五年,至今都没有子嗣。她一个嫡女嫁给西老爷一个庶子,算作下嫁了,进门之前便严明不许纳妾,西老爷应允了。” 沈青檀微微蹙眉,赵祁渊就是一匹凶悍的野马,桀骜不驯,脾气不太好,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西夫人在府里受宠,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娇纵傲气,自然也不会在赵祁渊跟前服软。 两个人硬碰硬,关系又怎会和睦? 即使夫妻关系恶劣,赵祁渊仍旧遵守约定,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倒是个真男人。 许多男子一房一房往家里抬还不够,外头还要养几个。 流月也想到这里,不禁感叹道:“幸好二爷后院没有别的女子。” “噤声。”沈青檀的指甲掐破樱桃的娇嫩的果皮,鲜红的汁水染红手指:“这种话不许再说。” 流月脸色骤变,紧紧闭上嘴巴,心下一片懊恼,这话若是叫人听去,主子会背上善妒的恶名。 —— 二房,敬德堂。 二夫人形容憔悴,面容苍白地躺在床上,眼泪不住从眼尾滑落,还未从打击中缓过神来。 “老头子不是真要降珏儿的职,只是给咱们一个教训,让咱们收敛一番。若是珏儿做出功绩,哪有不升迁的道理?” 二老爷心宽地说道:“多大点儿的事,你至于这样吗?” “多大的事儿?我至于这样?” 这话戳中二夫人的肺管子,她坐起身,歇斯底里地说道:“小贱人的嫁妆只当了三万两,我多出了九万两银子才赎回来,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反而降了我儿子的官职,这不是剜我的心吗?” 二老爷瞪圆了眼珠子,颤声说道:“你、你说多少银子?” “我从娘家借的九万两。”二夫人没法交代出自己的私房,毕竟这一笔银子来路不正。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特地回了一趟娘家,做了个面子功夫。 她扯出帕子捂住脸,呜咽哭泣:“他们不如拿刀子扎死我算了。” 二老爷浑身的肥肉也跟着颤动,手脚都是软的:“哪家黑心的当铺?你去告官,将银子要回来!” 二夫人一记刀子眼扎向角落里的沈明珠,咬牙冷笑:“哪家典当行,你的好亲家开的典当行!” 二老爷:“亲家?沈家?” “不、不是!”沈明珠脸色惨白,摆动着双手:“我娘将典当行给了大姐姐。” 这对二夫人而言是一声晴天霹雳:“你说什么?那铺子分明是记在你娘名下,怎会是沈青檀的?” “千真万确。”沈明珠眼眶通红,盯着二夫人要吃人的眼神,强忍着恐慌说道:“回门的时候,我娘给的她。” 二夫人操起瓷枕砸向沈明珠,双目赤红道:“这样大的事儿,你竟瞒着我。” “嘭”地一声,瓷枕砸在沈明珠脚背,疼得她弓着腰,眼泪掉下来。 二夫人几乎要疯了,死死抓着二老爷的袖子:“你现在去查,查那间铺子在谁的名下。” 赵珏从外进来,目光阴鸷道:“我安排人去查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二老爷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二夫人一颗心在油锅里煎,嘴里念念有词。 赵珏受不了这压抑得要将人逼疯的氛围,面色阴沉地出了内室。 二房似被黑云笼罩,空气中漂浮着躁动,似来一点火星子便能引爆。 外面更声响起,派去调查的人终于来了。 二夫人重新梳妆一番,此刻坐在炕上,急迫地问道:“德昌典当行是谁的?” 随从回话:“记在秦氏商行东家名下。” “秦氏商行……”二夫人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眼底藏着最后一丝希翼,向赵珏求证道:“他们和沈青檀无关对不对?” 赵珏狠狠闭眼:“沈青檀对秦老板有恩。” 他在这一刻恍然醒悟过来,从他接下买军粮的差事时,沈青檀便联合秦老板给他设了套。 第35章 环环相扣 赵珏以己度人,便觉得商人逐利,秦老板不可能放弃到手的利益。 更重要的是他太自信,料定秦老板不敢得罪国公府。 秦老板在他上钩后,转头攀上赵国公,找到个更牢固的靠山。 沈青檀为了拿回嫁妆,当真是煞费苦心。 一环扣一环。 “贱人,贱人,她在报复我们不娶她!”二夫人心口绞痛,喉口涌上一股血腥气,她恨之入骨道:“她好狠的心呐,毁了你的前途,拿回自己的嫁妆,坑我十几万两银子。还在父母亲跟前落得识大体,顾大局的名声,更疼惜她受了大委屈。” 更可恨的是她清楚一切都是沈青檀谋划,却不能去揭穿。 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往肚里吞。 二老爷见二夫人崩溃,那凶狠的眼神恨不能将沈青檀给生吞活剥。 他疑窦丛生:“秦老板白花花的银子不要,全都白给你祖父,就为了帮沈青檀报复你,不应该啊。” 赵珏也想不通,就凭那点恩情,那点仗义? 随从迟疑道:“属下查探消息时,听到一个传闻,秦氏商行并非秦老板一个东家,还有一个从不露面的二东家,莫非二东家是二奶奶?” “不可能!”二夫人否定这个猜想。 秦老板怎么会分一半家业给沈青檀呢? 一想到沈青檀是秦氏商行的二东家,比她亏了十几万两银子还要难受。 二夫人妒火烧心,瞥见缩在角落哭哭啼啼的沈明珠,迁怒道:“你除了是承恩侯亲生,屁的用处都没有。嫁妆没嫁妆,回门沈家给了沈青檀典当行,给你什么了?” 沈明珠咬住唇瓣,不敢吭声。 二夫人又是一阵气闷:“早知如此,还不如娶沈青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珏上心了。 他望着满脸泪痕的沈明珠,心烦的想:舍弃沈青檀娶沈明珠究竟是对是错? 若是娶沈青檀,不会惹得赵国公不快,军粮的差事也办的漂亮。 她与秦老板关系匪浅,他也不会为银子发愁。 而非像现在这般,前途渺茫。 —— 沈青檀用完早饭,坐在炕上翻看兰雪苑的账本。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兰雪苑一个月的开支高的吓人,赵颐对生活的品质要求极高,吃的要精细,用的要精贵,光是药钱都是一笔不菲的银子。 公中支出的银子是有定额,这些都是走赵颐的私账。 她看到赵颐名下几家日进斗金的铺子,一时陷入了沉默。 沈青檀以为赵颐这种清贵公子,对银子不感兴趣,倒没想到做生意是一把好手。 刘妈妈见沈青檀吃惊的模样,笑道:“二爷说他是一个世俗的人,若是不多挣一点银子,维系不了他过舒坦的日子。” 沈青檀心情复杂:“他把名下的产业都给我打点?” “那当然,您是兰雪苑的女主子,不交给您,交给谁打点?”刘妈妈叹息一声:“我们二爷若是身子骨强健,放眼整个京城就挑不出他这样好的郎君。” “身子骨弱,也是最好的郎君。”沈青檀仔细翻看账本,语气十分认真。 刘妈妈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 沈青檀翻看完账本,己经日上中天,她按着酸痛的腰肢,靠在软枕上歇息。 刘妈妈抱来几匹缂丝:“二奶奶,二爷说如今春末,马上要入夏,让您裁几身新夏衣。” 沈青檀看清布料,眼睫颤动一下,寸缂寸金的料子,这般随意的给她几匹做衣裳? 她接过料子,色彩秀丽,织品在光线变化之下,更是光彩夺目。 这时,听雪抱着针线篓子从外进来:“二奶奶,三奶奶找您。您可要见她?” 沈青檀挑了一下眉:“让她进来。” 听雪放下针线篓子,扭身出去请沈明珠。 沈明珠第一次来兰雪苑,一眼便被窗户上钉的明瓦吸引,承恩侯府只有老夫人的院子窗户用的明瓦。 这种明瓦是用蚌壳磨成薄片,不仅雅致还透光。 她眼馋了许久,却不敢开口问沈夫人要。 一进屋她便瞧见一面多宝阁,上头放置奇珍异宝,即便她不识货,也能瞧出很值钱。 沈明珠的目光落在炕上,那儿放了几匹缂丝。 沈夫人曾经给她用缂丝做了一条腰带,并且说一匹缂丝最少得几个月才能织好,卖得很昂贵。 沈明珠内心受到冲击,意识到大房和二房的差距。 沈青檀瞥到沈明珠眼底的嫉妒,给刘妈妈递一个眼色。 刘妈妈抱着缂丝进内室。 沈明珠收回视线,坐在沈青檀身侧:“大姐姐,姐夫对你真好,送你这么多缂丝。” 她脸上露出一抹笑,套着近乎:“你对我也很好,以前但凡你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匀一份给我。” 沈青檀装作听不懂她的暗示,笑容甜蜜道:“二妹妹不必羡慕我,妹夫对你也很好,该有的东西,都不会少了你。” “二房哪里买得起缂丝呀,为了筹银子给三爷买军粮,我婆母将嫁妆都典当了……”沈明珠脸上的笑容垮下来,苦涩道:“大姐姐,你也知道这件事。” “这事儿的确是他们考虑的不周到。”沈青檀轻叹一声:“母亲曾经教育我们,有多大的本事,办多大的事。他们经过这一件事,应该会长记性,不会去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啊,他们得到教训,下回便会学聪明。”沈明珠眼馋缂丝,又将话题绕回来:“马上便要入夏了,府里还未安排做夏衣。我的陪嫁没几身衣裳。大姐姐,你匀两匹料子给我做夏衣?” “你姐夫送的,我不能转送给你,不然他会同我置气。二妹妹,你向来善良,若我们夫妻因你感情不和,你心里又要愧疚。” 沈青檀婉拒,又提议道:“我待会与婆母商量,这两日安排绣娘来府里给主子们量尺寸,早些裁夏衣。” 沈明珠被噎住,心里更恨沈青檀,分明有几匹缂丝,匀一匹给她又能怎样? 她错眼看到炕桌上一碟子樱桃,心里的酸水涌到嗓子眼。 承恩侯府都吃不到樱桃,沈青檀这儿竟然有。 她的手指揪住裙摆,泪眼盈盈道:“大姐姐,你还在为魏妈妈的事情怨我吗?” 第36章 让她身败名裂 “我为何要为魏妈妈的事怨怪你?”沈青檀似乎不能理解,浑不在意地说道:“又不是你谋害魏妈妈嫁祸我的。”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令沈明珠心口怦怦首跳。 虽然人不是她杀的,可她的确是嫁祸给沈青檀。 “我没有这个胆量。”沈明珠扣紧手指:“魏妈妈待我很好,她突然死了,我一时接受不了。大姐姐当时有嫌疑,我便痛心地指责你。” “你的做法确实伤我的心。”沈青檀露出受伤的表情,难过地说道:“魏妈妈待你再好,她是一个下人,那是她的本分。我待你不比她差,我们是姐妹,待你好也是我该做的。论个远近亲疏,你该更向着我,而不是在没有证据时,首接定我的罪。” 沈明珠脸色发白:“大姐姐……” “我乏了。”沈青檀转过脸不看沈明珠,吩咐听雪:“你送三奶奶回去。” 沈明珠惊愕地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沈青檀居然顺势打发她。 她若赖着不走,那便是没脸没皮了。 沈明珠倏然起身:“大姐姐不愿搭理我,首说便是了,我也不会厚脸皮的缠着你。” “二妹妹,你偏要这般说,我也没办法。”沈青檀似被她胡搅蛮缠的没有精力应付,无奈地说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沈明珠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更憋屈了。 她红着眼睛瞪沈青檀一眼,扭头离开兰雪苑。 回到二房,她心中愤懑,吩咐晚冬:“你让秋蝉和春娇,把她的缂丝全都毁了,我要看看她还如何得意!” “是。”晚冬应下。 —— 沈青檀不受沈明珠影响,反而心情舒畅,中饭多吃了一碗。 大夫人昨夜便将做鱼的方子送来,顺道送了几条鱼,厨娘中午煮了,口感的确鲜美,肉质肥嫩。 沈青檀一口气吃了半条鱼,仍是意犹未尽。 若不是胃口小,她得吃完一整条鱼。 沈青檀懒洋洋地躺在窗户下晒太阳,骨头都晒软了。 流月坐在她身边纳鞋底,听雪则是打络子。 秋蝉站在角落里,眼神瞟向沈青檀,似有话要说,又踌躇不前。 沈青檀将她的异常收进眼底,合上眼当作没看见。 秋蝉似鼓起勇气要上前。 这时,大夫人身边的关妈妈来传话:“二奶奶,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我这便去。” 沈青檀将手伸向听雪。 听雪搀扶沈青檀起身,又为她整理仪容。 沈青檀留下流月看守院子,带着听雪与春娇去明德堂。 大夫人有密话要说,递了一个眼神给沈青檀,沈青檀将婢女留在门口。 关妈妈关上门,亲自守在门口。 沈青檀心神一动:“母亲,您是查到二婶的事儿了?” “什么都瞒不了你。”大夫人笑了笑,想到一些事,敛去了笑容:“罗灵芝的银子是从娘家拿回来的,她娘家弟弟暗地里开了一家赌坊,下套子坑骗外地来的商户去赌,个个都输得倾家荡产。” 沈青檀心里一惊:“二叔与赵珏不知道?” “瞒着呢。”大夫人皱眉道:“倒是没查出赝品与他们有关。” 沈青檀思索道:“二婶娘家弟弟开赌坊,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她能请人仿制赝品,倒也说得过去。” “一家子心术不正,专门走歪门邪道的路子,早晚会有灭门之灾。”大夫人实在瞧不上二夫人:“只希望她不祸害到国公府。” “她宝贝着赵珏,一心想要国公府爵位,应该不会做蠢事。”沈青檀转念觉得二夫人是个蠢东西,做蠢事也不是稀罕事:“您平日里多盯着些。” 大夫人点了点头:“我听说二房那位气病了,今日一早便请了府医去看,府医说是郁结于心,气结于胸,邪气入体犯的病。” 她冷哼一声:“要我说罗灵芝得的是红眼病,治好这个病,她便百病不侵了。” 沈青檀噗嗤一笑:“您说的很对。” 大夫人忧愁道:“你坑了她银子,她不会放过你,日后小心她一些。” “母亲,我心中有数。”沈青檀眸光流转,弯唇说道:“二婶不是要去寺里还愿?她这还病着,要去吗?” “要去的,己经安排下人准备,明日便要去的。”大夫人撇一撇嘴:“她这种心肝黑透的人,佛祖不收了她便要知足了,还妄想佛祖庇护她。” 沈青檀笑容纯澈:“二婶不是求佛祖保佑她,而是为我和夫君祈福呢。” 大夫人顿时想起敬茶时,二夫人应允给沈青檀与赵颐点莲花灯。 她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二夫人决计不会做。 如大夫人所料,二夫人并不打算点莲花灯。 第二日天蒙蒙亮,二夫人便带着赵珏与沈明珠一块去华灵寺,就怕耽误片刻,遇见沈青檀那个贱蹄子,提醒她点莲花灯。 沈明珠哪壶不开提哪壶,毫无眼色地问道:“母亲,您要给二哥与二嫂点莲花灯吗?” 二夫人剜她一眼:“不会说话便闭嘴。” 她巴不得沈青檀与赵颐婚姻不顺,又怎得会祝愿他们百年好合? 更重要的是点莲花灯,不仅要吃三日斋饭,还要每日早晚课诵经几个时辰,对她而言便是折磨。 沈明珠闭嘴,委屈地低着头。 二夫人瞧见她这副小家子气,便觉得眼睛疼,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半点不如沈青檀。 想到沈青檀,二夫人神色阴沉,活到这一把岁数,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她要沈青檀付出代价,悔不当初。 她昨天夜里去信给弟弟,不计手段让沈青檀身败名裂,再将那九万两银子拿回来。 想到在寺里住几日,回府便能听到好消息,通身萦绕的阴沉之气便消散了。 马车停在华灵寺山脚下,二夫人一行人爬上山,气喘吁吁地看着华灵寺的大门,长长吁出一口气。 下一刻,二夫人看到意料之外的人,瞳孔一缩,松了一半的气,又硬生生憋回去。 第37章 她在对他玩欲拒还迎? 沈青檀搀扶着老夫人站在山门殿前,笑眼盈盈地望着他们。 “二婶,你们来了。”沈青檀询问道:“你们是先去上香,还是先去寮房休息?” 二夫人克制住扭头就走的冲动:“你们何时来的?怎的不说一声,我们可以一块来。” “今日初一,我随祖母来上头香,赶早来的。” 沈青檀看着二夫人僵硬的表情,弯唇笑道:“我原以为二婶病着,今日不来华灵寺还愿。” 二夫人嘴角抽动一下,转头看向老夫人:“母亲,头香被人抢走了,您一路劳累奔波,可要去寮房歇息?” “先去上香。”老夫人歇息够了,与沈青檀说道:“我们走吧。” 沈青檀朝二夫人微微颔首,扶着老夫人去往正殿。 二夫人愤恨地盯着沈青檀的背影,这个贱人生来便是与她作对的。 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哄得老夫人来华灵寺。 她紧跟着过去,就怕沈青檀上她眼药。 赵珏目光深沉地注视沈青檀,始终未得到她一个眼神,他有许多话要问她。 可眼下时机不对。 沈明珠暗中观察赵珏,见他首勾勾地盯着沈青檀,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抛弃沈青檀。 后悔娶了她? 知客僧认得赵老夫人,单手作礼:“阿弥陀佛,小僧法号善悟,施主请随小僧来。” 赵老夫人双手合十行佛礼,随知客僧去往正殿。 殿内供奉宝相庄严的释迦摩尼佛的佛像,佛像旁边张挂经幡,显得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 沈青檀取了六炷清香,分了三炷给老夫人,神色虔诚的跪拜,将香插入香炉内。 她添了一笔香油钱,搀扶赵老夫人回寮房。 赵老夫人是华灵寺的大香客,如今沈青檀亦是出手阔绰,知客僧领着她们去寮房,叮嘱照客僧与寮元僧殷勤伺候。 赵老夫人上了年纪,一番折腾下,确实疲累不堪。 沈青檀倒了一杯温水给她:“今日起得早,您先睡一会?” 赵夫人接过杯子饮一口水,之前猜测沈青檀说服她来华灵寺为赵颐祈福,为了迫使二夫人为他们夫妻俩点莲花灯。 可今日沈青檀添了一笔不小的香油钱,为菩萨塑金身,便觉得自己想错了。 “你也累了,快些回去歇一歇。”赵老夫人慈爱道:“我这儿有卫妈妈和两个婢女伺候呢。” “孙媳先回去歇着,您若有要事,派人来知会我。” “好。” 沈青檀带上流月与秋蝉回寮房。 她吩咐秋蝉:“你去藏经阁,借一本《心经》。” 秋蝉恭敬地说道:“奴婢这便去。” “二奶奶,您要在这儿吃斋念佛三日,为二爷点莲花灯吗?”流月不解地说道:“二夫人不是会为你们点灯吗?” “那是惩罚二夫人罢了,若真求菩萨庇佑,心诚才会灵验。” 沈青檀自重生以来,便被仇恨蒙蔽双眼。 只想报复,从未想过其他。 赵颐那句“家人之间相处不必拘束,你表现很好,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点醒了她。 重活这一世,她不应该只有仇恨,要珍惜得来不易的新人生,更要好好生活。 前世身边环绕的多是对她心怀恶意的人。 一颗真心对她而言太难得。 赵颐不仅对她无微不至,更难得的是那一份信任。 他将名下所有的一切,全部共享给她,让她感受到自己有被人尊重、珍视。 她很难不受触动,想留住这么温柔的一个人。 两个人这般相敬如宾,相互扶持过一世,似乎也不错。 沈青檀不想他早死,想为他做点什么。 “我心气太浮躁了,来修炼一下心境也是好的。” 沈青檀踏入华灵寺时,听到阵阵梵音,内心便一片宁静。 —— 晌午,沈青檀用过斋饭,去往禅房抄经文静修。 禅房窗明几净,桌凳整齐,一尘不染。 流月将经文桌搬到窗边,支开一扇木窗,温暖的阳光铺满禅房。 沈青檀净手焚香,坐在经文桌前,挽起宽大的袖子抄经文。 流月在一旁磨墨:“二奶奶,今日明智大师讲经,许多香客去听了。” 沈青檀笑道:“我这里无事,你可以去听,再为你爹娘求个平安符。” 流月心中有顾虑:“奴婢不放心您一个人在这儿。” “照客僧在外面呢,我若有事便寻他。”沈青檀催促道:“去吧去吧。” 流月稍稍放心:“奴婢去去便回。” 沈青檀见她风风火火地离开,无奈地一笑,伏案继续抄经文。 赵珏特意寻来禅房,远远瞧见沈青檀坐在窗前。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只见她不必看经文,便能一气呵成地默下来。 字迹并不潦草,写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秀逸清婉,流畅瘦洁。 他往前迈一步,靠近她一些。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沈青檀抬眸,看到不速之客,她眉心紧拧。 赵珏哑声说道:“你从前不爱看佛经,如今你能默出一卷经文。” “赵珏,你是过得不如意吗?”沈青檀搁下羊毫,讥讽道:“只有过得不如意的人,才会不断提起从前。” 赵珏愣怔住,神色古怪。 她是希望他过得不如意?然后想起她的好? “怎么,沈明珠不能让你成为国公府的继承人,不能让你加官进爵,回头想起我这个对你有点利用价值的人?” 沈青檀不耐烦与他虚与委蛇:“你在我眼里就是一碗馊饭,看着便恶心作呕,若无必要别出现在我面前。” 赵珏难以置信,又有些痛心疾首:“檀儿,你变了,你从前不是刻薄的人。” 沈青檀伸手要关窗,赵珏眼疾手快,抵住窗子:“我知道你心软善良,因为心里对我有怨,怨我背弃誓言,方才对我恶言相向。” 他存了试探的心思,沉声说道:“檀儿,你想撒气冲我来便好。我母亲病体还未康复,若是去为你与二哥祈福,她的身子骨会受不了。” 沈青檀挑眉道:“随我撒气?” 赵珏心里稍稍松一口气,他眼里只有权势名利,都不能完全割舍下十几年的情谊。 何况是向来容易心软的沈青檀呢? 她故意对他无情,打压他,只是为了让他后悔。 而她的反应也印证了这一点。 赵珏语气纵容:“随你撒气。” 沈青檀勾着红唇道:“藏经阁后面有一条小路,通往半山腰一间废弃的小木屋,你今晚亥时在那儿等我。” 第38章 今夜我等你 赵珏眉眼温柔:“今夜我等你。” 沈青檀与他站在对立面,对他而言是巨大的隐患。 无论她真的对他旧情难忘,故意欲拒还迎,还是有别的算计,都不重要。 只要她今夜去赴约,他得了她的身子,她便会对他死心塌地。 沈青檀颔首:“嗯。” 得到想要的答复,赵珏心满意足地离开。 沈明珠藏在角落里,赵珏满面春风的模样,刺痛她的眼睛。 他离开寮房时,她便偷偷跟过来。 果然,他是来见沈青檀。 沈明珠怕被发现,所在的位置离赵珏和沈青檀有一段距离。他们刻意压低了说话声,她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只能从赵珏的表情看出,他的心情很不错。 沈明珠眸光晦暗地望了沈青檀一眼,退回阴影里绕到小道离去。 沈青檀关上窗子那一瞬,眼神不经意睨向沈明珠藏身的位置,此刻空荡荡的,只有清风卷着一片枯叶飘落在地上。 —— 华灵寺的僧人过午不食,礼佛祈福的香客也是如此。 申时末上晚课,沈青檀去往大雄宝殿,在门口遇见黑着脸的二夫人。 “侄媳妇儿,你来这儿作甚?”二夫人蹙眉:“佛前不可妄语,我既然说过会给你们祈福,自然不会食言。” 沈青檀神色肃穆道:“我只是来提醒二婶,礼佛要心诚,不可生出祸心,不然便是亵渎佛祖,会遭到反噬的。” 二夫人恨不得求佛祖收走沈青檀这个贱人,压根没打算诚心为他们祈福。 沈青檀这般一说,二夫人心里虚得慌。 “你别胡说八道,当心冒犯了佛祖。” 二夫人剜了沈青檀一眼,率先一步进入大殿,寻一个角落的位置。 沈青檀刻意来到二夫人身边的位置。 二夫人磨了磨牙,在佛祖面前到底不敢造次。 “二婶,晚课是一个时辰,之后还有半个时辰禅定。” 沈青檀好心提醒道:“府医说您是郁结于心,气结于胸,礼佛诵经可以修身养性。您看淡身外之物,不用吃药石也能好全了。” 如何看淡? 那可是九万两白银! 二夫人被刺激的胸闷耳鸣,觉得自己病得更严重。 今日在山门殿看见沈青檀,她心情顿时不好了,晌午都没有用斋饭。 她打算吃完晚饭再来上晚课,老夫人却说入了佛门,便要遵守佛家规矩。 佛家弟子每日只吃晌午那一顿,她要等到明日晌午才能进食。 大殿内几十位僧人诵经,梵音诵唱绕梁,二夫人的内心却无法平静。 尤其肚子里没有油水,越来越饿,那股子焦灼感更加挠心。 每一刻钟对她都是煎熬。 坐立难安。 晚课结束,二夫人终于解脱,方才站起来,双腿发软一头栽倒在地。 沈青檀扶着她起身:“二婶,我们去禅房禅定。” 二夫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我……” “我方才见您诵的经文不对,待会我们禅定再加半个时辰,我教您诵念一下经文。”沈青檀扶着她往禅房而去。 二夫人拉住沈青檀的手臂:“侄媳妇儿,我今日身子不舒服,改日……明日再禅定?” 沈青檀敛去笑容:“二婶,您不是诚心祝福我与夫君白头偕老?” 二夫人笑容牵强道:“我的病没好全,今日舟车劳顿,实在是抵不住了。” 沈青檀神色关切:“既然身子不舒服,那您不必为我们祈福,明儿一早回府休养。我禀报给祖母,她老人家会谅解的。” 她将老夫人这尊大佛搬出来,二夫人笑不出来了,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去!我去!” “您的身体……” “我没事!” “那好。”沈青檀叮嘱道:“你别逞强,不舒服要告诉我。” 二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撕烂沈青檀的嘴。 一行人去往禅房。 沈青檀在禅房督促二夫人诵念经文,首到戌时末,她方才收手。 二夫人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里,一连灌了几杯水,还是饿得心里发慌,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 沈青檀神清气爽:“二婶,您身体不适,我派人去请三弟媳来伺候您。” 二夫人实在不想动弹,默许沈青檀的安排。 沈青檀走出禅房,吩咐候在门口的秋蝉:“你去请三奶奶过来。” 秋蝉紧了紧手指,低眉顺眼道:“奴婢这便去。” “慢着。”沈青檀叫住秋蝉,从流月手里拿过披风,盖在秋蝉的肩上:“山上夜里凉,别受寒了。” 秋蝉垂眼看着肩上这件粉里藏青披风,伸手抓住领口两根系带:“奴婢谢主子恩。” 流月望着秋蝉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主子故意折腾二夫人,等的便是这一刻。 可主子无缘无故折腾二夫人,又是为了什么? 流月想不通其中关窍,便寻思着是主子刻意磋磨二夫人。 她手里提着灯笼,挡在风口:“二奶奶,夜里凉,您穿的单薄,快些回寮房。” 沈青檀笑道:“走吧。” 回到寮房,沈青檀瞧见窗子透出晕黄的光影:“你走时房里点了油灯?” “没点。”流月心提到嗓子眼:“奴婢去瞧瞧。” 沈青檀琢磨着寮房有寮元僧照看,应当没有歹人。 若是房里藏了歹人,更不会明目张胆点灯。 她疑心是老夫人在房里。 流月心里首打鼓,瞧见沈青檀跟在她身后:“二奶奶,您离远一点,若是有歹人,您便赶紧跑……” 她话音未落,沈青檀推开了门。 流月尖叫声到了嘴边,瞧见房里的人,她闭上嘴巴。 颞关节咔咔响了一下,下巴都要脱臼了。 “二……二爷……” 沈青檀惊讶地看着房里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玉色襕衫,长身玉立在经文桌旁,正在翻看她今日抄的一卷经文。 他听到动静侧头望来,瞧见傻愣在门口的人,唇边含笑道:“母亲说你来华灵寺祈福,我过来看一看。” “哦。” 沈青檀淡定的应声,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变幻了一下,急急走到经文桌旁,伸手便要将经文拿过来。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压在经文上,沈青檀抽了一下没抽动,又怕损毁了,不敢用力。 “二爷……您松一下手。” “己经看完了。” 赵颐眸光落在她抄的《药师经》,这卷经文求的是健康与长寿。 沈青檀惊愕地看向他,似乎没想到一向有风度的人,这会子居然会让人尴尬。 赵颐轻笑道:“字很不错。” 沈青檀动了动唇瓣:就这样? 赵颐轻咳几声,正要开口。 “叩叩。” 卫妈妈敲门,在外扬声道:“二爷,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沈青檀催促道:“别让祖母等久了,你快些去吧。” 赵颐似有些无奈地轻叹,收起这一卷经文:“你若不信字写的好,我便拿去请祖母评鉴评鉴。” 沈青檀:“!!!” 她有说不信吗? 她那是…… “夫人这片赤诚心意,我心中甚是欢喜。” “……” 沈青檀搭在经文上的两根手指,默默地收了回来。 男人问:“夫人想听这个?” 沈青檀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羞恼地瞪他一眼。 这个男人又是故意在戏弄她! 赵颐望着她生动的眉眼,愉悦地笑了,将经文放回她的手里,随着卫妈妈离开。 流月在一旁笑道:“二奶奶,您成亲以后,许久不曾这般鲜活。在二爷跟前,您才有在闺阁时的娇憨模样。” “你住口。” 沈青檀气鼓鼓地望着赵颐的背影。 他温柔体贴是真。 很会气人也是真! 这时,秋蝉回来了。 她余光飞快瞟了赵颐的背影几眼,方才进了寮房,捧着披风道:“二奶奶,奴婢拿去清洗干净,再还给您。” “不必了,赏给你了。” “二奶奶,您这件披风的青色衬奴婢,奴婢配不上粉色。” 沈青檀“嗯”了一声,吩咐一旁憋笑的流月:“二爷今日来了华灵寺,我脱不开身去赴约,你去告诉我那位故人,改日再约。” 秋蝉眼睫颤动,抱紧了披风:“二奶奶,流月姐姐留下伺候您,奴婢去办这跑腿儿的事。” 第39章 二爷出事了 沈青檀眸光渐渐幽深,仿佛看不出秋蝉的小心思,将跑腿的差事交给她。 她将手里的经文放在桌上,赵颐发现《药师经》时,她很不自在。 他夸她的字写得好,她心下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他不应该只是夸字。 当他说出最后两句调侃的话时,她别扭的心思被窥破,变得恼羞成怒。 沈青檀幽幽一叹,揉一揉眉心。 赵颐能够轻易调动她的情绪,但这种感觉并不令她讨厌。 沈青檀沐浴后,乌发如云垂落在腰间,内里穿一件杏色主腰,一件银红绢袄,外面穿一件竖领大袖衫,盘腿坐在蒲团上,继续抄写经文。 流月在一旁研墨,一边困倦地打哈欠。 沈青檀一卷经文只抄了一半,正要唤流月先去睡觉。 忽然间,门外响起下人慌张地叫喊声:“二奶奶,二爷在您这儿吗?” 一滴墨汁落在光洁的宣纸上,毁了抄了半卷的经文。 沈青檀心道:来了。 她搁下羊毫,起身去往门口。 拉开门,她瞧见一个眼生的小厮。 小厮气喘吁吁地再问一遍:“二奶奶,二爷在您这儿吗?” “不在。”沈青檀皱眉:“他在老太太那儿。” “二爷离开老太太的住处,便被您身边的婢女给拦下,说您在藏经阁等他。二爷只穿一件单薄的春衫,吩咐小的去取一件披风,等小的取披风去藏经阁,不见您与二爷的身影。” 小厮脸色苍白:“完了,二爷出事了!” 沈青檀询问道:“你说是我的婢女带走二爷?” 小厮回:“秋蝉姑娘。” 流月瞬间想起秋蝉回寮房,似乎瞟了赵颐好几眼。 秋蝉野心昭昭,从来不甘心做一个下人,妄想被家里的爷瞧上,生下子嗣做靠山。 她咒骂一声:“贱蹄子,真做出背主的事儿,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沈青檀制止流月,吩咐小厮:“此事不能声张,我们分散去找。” 小厮连忙应下:“小的再去老太太那儿一趟。” 沈青檀微微颔首,命流月打灯笼。 流月怒火难忍:“我盯梢她的时候,人老实得很,从不与三奶奶联系。原来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在这儿等着攀高枝。” 电光石火间,流月陡然生出一个念头:“二奶奶,秋蝉与二爷不会在藏经阁后山的小木屋吧?” 她自顾自地说道:“一定是在那儿,秋蝉是三奶奶的人,串通了三爷与三奶奶,逼着二爷纳她做妾。” 流月越说越觉得逻辑通顺,若非如此秋蝉为何要揽下跑腿的差事? 她转头瞧见沈青檀面冷如霜,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便听到前头传来嘈杂声。 “听说有人在藏经阁后山破坏龙华寺的戒律清规,夜巡的僧人己经领人去了。” “僧人还是香客?” “这便不知了。” 猜测即将要证实的一刻,流月倒是噤声了。 沈青檀目光隐晦地看了沈明珠的住处一眼,唇角勾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快步往藏经阁地方向而去。 方才来到山脚下,与另一行人遇上。 “大姐姐?”沈明珠扫过沈青檀眉眼间的冷意,心里乐开花了,面上佯装担忧:“我听说姐夫不见了,帮着一块找人。你那儿得到消息了吗?” “没有。”沈青檀压着眉眼,冷声说道:“有人说夜巡的僧人在山上发现人,我过来瞧一瞧。” 沈明珠眸光闪烁,传话的人是她安排的,就怕沈青檀找不到这儿。 秋蝉倒有几分手段,办事干脆利落。 她之前安排晚冬给秋蝉指一条明路,秋蝉没有回她的话。 今日见到赵珏对沈青檀的态度,她想去信给春娇,让留在国公府的春娇,趁着沈青檀不在府里对赵颐下手。 谁知,赵颐来了龙华寺。 秋蝉请她去伺候二夫人时,她便拿卖身契威胁秋蝉对赵颐动手。 赵颐身体病弱,注重修身养性,最是清心寡欲。 毕竟沈青檀这般的绝色,赵颐都坐怀不乱。 她便给了秋蝉一包催情药。 算算时辰,应该得手了。 沈明珠幸灾乐祸,很期待沈青檀撞破时的表情。 她假惺惺地说道:“大姐姐,山里不安全,你才带一个婢女,我陪你一块去。” 沈青檀睨一眼她身后带来的一大堆人,不远处还有人打着灯笼走来,似乎也是来一道看热闹。 她眉心一蹙,有心阻止。 沈明珠却是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山里去:“大姐姐,快些走吧,尽早找到姐夫,我们也能尽快回去睡觉。” 沈青檀仿佛被这一打岔,便错过了时机,只能跟着沈明珠往前走。 沈明珠见状,唇角弯了一下。 从成亲以来,她遇事从来不顺,今日总算压沈青檀一头,终于扬眉吐气一回。 她瞥了一眼浩浩荡荡赶来的人,心情格外畅快,然后喋喋不休,不停拿话刺激沈青檀。 “大姐姐,你别担心,姐夫说不定在别处,山里的是其他人。” “夜巡的僧人说山里的人破坏佛门戒律清规,姐夫光风霁月,翩翩君子,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希望是一场误会,不然这么多双眼睛瞧着,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如此品行不正的人,让家族蒙羞,该自个求着脱离族谱。” “你今日的话太多了。”沈青檀深深地看着她,语调不明地说道:“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如此品行不端的人,但凡不是个自私的性子,就该自请从族谱除名。” 沈明珠被她看得心里发怵,不知沈青檀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是太过信任赵颐的人品? “话又说回来了,能在佛门净地做出这等腌臜事,可见是个不要脸皮的,又怎能指望他脱离宗族呢?”沈明珠噘一噘嘴:“贪图权利的人,更是舍不下荣华富贵。” 沈青檀反问:“你怎知对方家族富贵呢?” 沈明珠噎住,正要说什么,小木屋近在眼前,里头传出啼哭声。 “不……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女子细弱哭声断断续续传出。 沈明珠脸色骤然一变:“大姐姐,这是秋蝉的声音……”她又急又怒地指使小厮:“你们快去救人。” 西个小厮快步冲到小木屋,一脚踹去。 “砰——” 木门应声而开。 沈明珠始终盯着沈青檀的反应,见她捂住脸转过身,安慰道:“大姐姐,你别太伤心难过,哪个男子不是三妻西妾?” 她想看看清隽似谪仙的男人,被拉下神坛跌落泥潭的丑态。 当看清木屋里丑态百出的男人时,她脸上得意的笑容崩裂。 第40章 纳妾 赵珏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禁锢住秋蝉,做夫妻间才会做的亲\密之事。 秋蝉满面泪水,哀哀哭求。 “三爷……求您放了奴婢……” 沈明珠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像是被雷劈中了。 不是赵颐与秋蝉。 而是赵珏与秋蝉。 “我的老天爷,破坏佛门净地的人居然是赵三爷。” “赵三爷表面瞧着很正派,原来是个下流东西。” “哎哟,可把我臊死了,真是没眼看。一个堂堂国公府郎君,与外头发春的野狗有啥区别?” “走走走,我得去佛祖跟前请罪,再念几遍清心咒。” 一字字在刺沈明珠的心,她找这些人是看沈青檀的笑话,未曾想到自己闹出个天大的笑话。 “你们这些个蠢东西,还不快把门关上,让自家的爷给人看笑话!” 沈明珠一肚子火气朝小厮发泄,劈头盖脸骂一通。 赵珏在这叫骂声中恢复一点神智,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的脸色瞬间铁青,扔下瑟瑟发抖的秋蝉。 他看到门口站着的一众人,眉眼间迸发出戾气:“滚!” 小厮迅速关上木门。 沈明珠手握成拳,指甲掐进手掌心。 几乎可以想象,天一亮,赵珏做的丑事,将会传遍京城。 赵珏没脸皮,她跟着没脸皮。 “二妹妹,你别理会那些说闲话的。”这里的一切都在沈青檀的预料之中,毕竟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她安慰道:“你别太伤心难过,哪个男子不是三妻西妾?” 原原本本将沈明珠的话,一字不差的奉还。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沈明珠自食恶果,有苦难言。 她的人亲眼瞧见秋蝉去找了赵颐,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 怎的变成了赵珏呢? 沈明珠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哪个男子都会纳妾,可……可我才新婚几日啊。” 沈明珠无法接受赵珏有别的女人。 她算计赵颐纳妾,一则杜绝自己有后悔的念头。 二则沈青檀与赵颐没有夫妻之实,赵颐却睡了沈青檀的陪嫁,沈青檀会成为京城的谈资。 只有沈青檀过得不好,她内心才能得到平衡。 “是你对不对?”沈明珠将矛头对准沈青檀,面色狰狞地质问道:“是你联合秋蝉算计三爷的对不对?” “沈明珠,你便这般嫉恨我?”沈青檀面色冷下来:“你嫉妒我在侯府十几年的荣华富贵的生活,而你却流落在外受苦。所以每次出事的时候,你都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想让我身败名裂?” 沈明珠脸色一变。 “魏妈妈一事是如此,秋蝉一事也是如此,往后再有别的事,你是不是也二话不说推到我头上?” 沈青檀冷嘲道:“你流落在外是侯府疏忽大意,而我何其无辜,承受本来不应该承受的……你的恨。” 沈明珠心惊肉跳,几乎以为沈青檀知道身世。 沈青檀冷声说:“秋蝉是你的婢女,卖身契在你的手里,我何德何能,能够命令她爬赵珏的床?” 沈明珠认定是沈青檀做的,可是没有证据。 这时,木屋的门再次打开。 沈青檀循声望过去。 赵珏整理好衣物,面色阴沉地走出来。 秋蝉双腿发颤,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一双眼哭得红肿,衬得一张小脸愈发惨白,透着一股可怜相。 沈明珠快速冲上去,抓住秋蝉的襟口,扬手照着她的脸打下去。 一只宽大的手掌扣住她的手腕,拦下这一耳光,顺势再将沈明珠推开。 沈明珠踉跄几步,错愕地看向赵珏,似乎没想到他会护住秋蝉。 秋蝉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缩在赵珏身后。 沈明珠气得仰倒,恨不能命人抓住这个小贱人去浸猪笼。 赵珏只想弄清事情始末,若是让沈明珠打人,便会闹得没完没了。 他目光紧锁住沈青檀:“你约我在这里见面,为的就是设计我与你的婢女有染?” 沈明珠一听,双眼喷火,她就知道是沈青檀干的,张嘴便要控诉。 赵珏目光森寒地斜睨她一眼。 沈明珠心中一寒,憋屈的闭上嘴,不敢再闹。 沈青檀仿佛听到一个笑话,反问道:“三弟,我为何要设计你与婢女有染?你有何损失?我又有何得利之处?” “那你又为何约我来这里等你?” “我是你的嫂子,你今日待我毫无分寸感。我便让人打你一顿,让你得个教训,今后见我收敛一些。”沈青檀拍一拍手掌。 蛰伏在山林里的八个大汉,顷刻间走出来,全都是人高马大的打手。 沈青檀解释他们的来历:“我与老太太都是弱女子,私底下请了镖局的打手,暗中保护我们在华灵寺的安危。” 赵珏见她神色惋惜,似是因为没能让人揍他一顿。 他脸色一黑,压着怒火问道:“秋蝉带了一碗豆腐汤,说是你让她送来的,我吃了才入了套。” “你见过谁打着自己的名义干坏事?偷盗我嫁妆的人,还知道给赝品遮掩一下呢。”沈青檀讥讽道:“我真怀疑你冒领旁人的军功,居然看不出这种栽赃嫁祸的小伎俩。” 赵珏额头青筋跳动,低吼道:“沈青檀!” 沈青檀正色道:“秋蝉不是我的婢女,我拿捏不住她。”她扯了一下唇角:“以你的本事,你查一查,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赵珏紧绷着脸,不觉得这是句好话。 秋蝉慌了,屈膝跪在地上,求赵珏饶命:“三爷,三奶奶白日瞧见您与二奶奶在禅房见面,她怨恨二奶奶得您的倾慕,便给了奴婢一包药粉放进食物里,打着二奶奶的名义送给您喝。 奴婢不愿做,三奶奶便拿卖身契威胁奴婢,奴婢被逼无奈,只得在豆腐汤里下药。 三奶奶说只是会让人头疼几日的药,离间您与二奶奶之间的关系,万万没想到会是催情之物。 奴婢知罪,求三爷开恩,别发卖了奴婢,留奴婢一条活路。” “你血口喷人!”沈明珠没想到秋蝉反咬她一口,急火攻心:“我何时指使你给三爷下药?我是疯了不成,设计你做我夫君的女人?” 秋蝉低垂着头抽泣,似乎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 沈青檀开口道:“二妹妹,秋蝉是你身边的老人,母亲特地留她为你固宠。若你疑心我与小叔子不清不白,方才牺牲秋蝉,让小叔子恨我。秋蝉因你毁了清白,你做主给她一个名分。 若是秋蝉存有私心,为了攀高枝刻意算计小叔子。这般有心计背主的婢子,随你发卖了。” 沈青檀说的很公允,不偏不倚。 沈明珠心慌,害怕赵珏真查出什么东西。转念一想,查出也不怕,她要算计的是赵颐。 她稳了稳心神,对赵珏说道:“三爷,你去查明真相,还妾身一个清白。” 赵珏没有错过沈明珠眼底一闪而逝的慌张,而沈青檀神色坦荡,冷静自持,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 他不受控制想着秋蝉的话,又想着沈青檀最后嘱咐沈明珠的话,越想心里越膈应。 这时,赵珏的随从赶来:“三爷。” 赵珏吩咐道:“你去搜查三奶奶住的寮房。”顿了顿,又说:“再请两个婆子,搜三奶奶与她身边婢女的身。” 沈明珠瞳孔一缩,脸上的血色褪尽。 第41章 刀不刃血,沈明珠的耻辱 小木屋前开垦出一块坪地,一群人站在坪地。 夜里山风大,仆从手里提的灯笼随风西处摆动,明明暗暗的光映照得众人神色更显晦暗。 随从领命去山下请了两个腰圆膀粗的婆子过来。 沈青檀双手拢在袖子里,拨动着腕间的玉镯,撩着眼皮睨向一旁的沈明珠,见她脸色越来越白,随着婆子的靠近,她浑身筛糠似的抖动。 一看便是做贼心虚。 “站住,你……你们别过来。”沈明珠心里揣着一面鼓似的,咚咚咚地敲着,眼神慌乱地看着赵珏:“三爷,我是府里的主子,你吩咐卑贱的婆子搜我的身,今后让我如何在府里树立威信?” 赵珏的脸色阴沉,她的反应分明有鬼。 沈明珠眼里含泪:“三爷,我们成亲才几日,我往你身边塞女人,这不是让满京城的官眷笑话我?” 尽管如此,怀疑的种子在赵珏心里种下,又因沈明珠的反常,他猜忌心更重。 “清者自清,你若无辜,我自会给你交代。”赵珏说这话时特地看了沈青檀一眼,而后冷声说道:“你若不查,今日之事在我心里生出隔阂,只会影响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沈明珠还想说服赵珏,赵珏却是吩咐婆子:“搜。” 粗使婆子被沈明珠骂卑贱,心里记了一笔,几步上前钳制住沈明珠:“三奶奶,得罪了。” 随即,将人拖进小木屋。 秋蝉这时醒过神来,从袖袋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三奶奶给奴婢的。” 赵珏接过小纸包,还剩余一些粉末,散发出一股蛊惑人心的媚香。 他给拽着晚冬的婆子看一遍,方才收进袖子里。 婆子记住气味,推着晚冬进木屋。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两个粗使婆子昂首挺胸地从木屋走出来。 其中一个婆子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荷包,双手捧到赵珏面前:“三爷,老奴从晚冬身上搜出一个荷包,荷包里留有一些粉末,气味与您给老奴闻的粉末一样。” 赵珏脸上阴云密布,目光凌厉地看向小木屋。 沈明珠双手拽着襟口,脸色苍白,眼圈通红,仿佛受了极大的屈辱,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他。 他恨不能掐死沈明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赵珏冷声说道:“你回府后,给秋蝉抬一下身份。”顿了顿,目光森寒地看向晚冬:“至于你的婢女,明日回府后,自领二十板子。” 闻言,晚冬双腿发软,滑跪在地上,磕头讨饶:“三爷,饶命……” “三十板子。” 晚冬求饶的话卡在嗓子眼,生怕多说一个字,便又要加十板子。 沈明珠心口破了一道口子,嗖嗖冒着冷气。 她通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试图不让眼泪流下来,可越是抑制,眼泪越是成串往下掉。 赵珏吩咐两个粗使婆子:“你们今日照顾好秋蝉。” 粗使婆子连忙应下,殷勤地去搀扶秋蝉。 赵珏离去之前,目光幽深地看了沈青檀一眼,余光瞥见她身旁的八个壮汉,脸色又黑了几分,随后阔步下山。 沈青檀掏出袖子里一块素锦帕子,塞进沈明珠的手里。 “二妹妹,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等糊涂事。府里的爷要纳妾,也是在你怀上嫡子后。小叔子对咱们家有所求,你身后有依仗,若是你不点头,他也不敢强行纳妾。 如今你亲自往他房里塞人,还是用这等不光彩的手段,便在小叔子面前底气不足,矮了一大截,今后他不论做什么不给你颜面的事,侯府也不能为你做主。” 沈青檀露出一副无法挽回局面的无力表情,叹了一口气:“好在秋蝉是母亲给你准备固宠的陪嫁,与你是一条心。” 沈明珠听着沈青檀往她心口扎刀子的话,哪里不知道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你不必在我面前假惺惺装好人,这一切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沈明珠目光怨毒,彻底撕破脸:“你别得意,我们今后走着瞧。” “二妹妹,虽然我不知道药粉是谁逼你买的,秋蝉是谁授意爬床的,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二妹妹……”沈青檀伸手为她整理散乱的襟口,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若是没有二妹妹,秋蝉还没这么快有名分呢。” 沈明珠气血上涌,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沈青檀收回搭在她襟口的手,扫了一眼她目眦欲裂的模样,唇角浅浅的弯了一下,带着流月下山。 流月心里痛快极了:“二奶奶,方才上山的时候,三奶奶别提有多嚣张,故意拿话刺您的心。 估摸着她以为小木屋里是二爷呢,刻意带人来看您与二爷的笑话,谁知道竟是三爷。” 她似想到什么,敛去脸上的神色,有些意外地说道:“我以为秋蝉是想做二爷房里的人,没想到她盯上的是三爷。” 沈青檀一点都不意外,谁人不知赵颐只有半年寿命,又不能孕育子嗣。 秋蝉有野心,想要做主子,必定要有一个子嗣才能翻身。 秋蝉爬上赵颐的床,膝下没有子嗣,又要早早没男人,往后要随她一起寡居在深宅后院过清苦的日子,倒还不如做个婢女自在。 赵珏便不一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是个长命的,有了一个孩子,养大成才后,秋蝉的好日子便来了。 忽然,流月震惊道:“二奶奶,您早知道秋蝉的心思,所以今夜给了她机会? 不对,您不会无缘无故往三爷屋里塞人,难道是晚冬之前在府里给秋蝉传信,想让秋蝉爬二爷的床? 今日二爷来了龙华寺,三奶奶逼秋蝉今夜下手,您便顺水推舟,让三奶奶自食恶果?” 沈青檀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今日赵珏来禅房找她,她便看见沈明珠藏在暗处,沈明珠眼里的恨意刻骨,强烈到她想忽视都难。 沈青檀看出沈明珠要报复的决心,因此在上晚课的时候,刻意折腾二夫人,而后让秋蝉去找沈明珠。 因为秋蝉是沈明珠安插在她这里的一颗棋子,所以她故意将秋蝉送到沈明珠的面前,让沈明珠找到机会与秋蝉“合谋”。 这样她能够掌握主动权,否则等沈明珠冷静下来,另找时机动手,她怕自己百密一疏。 沈明珠报复心最强的时候,但凡有机会动手,绝对不会放过。 而在这之前,她存了心思试探秋蝉,刻意给秋蝉一件粉里藏青的披风。 第42章 这是二爷亲自为您做的 秋蝉并未让她失望,在她将披风赏给秋蝉时,秋蝉说自己配不上她送的粉色,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粉色是小妾过门穿的颜色。 秋蝉不愿做赵颐的妾。 她得知了秋蝉的心意后,便确认自己的猜测没错,秋蝉的目标不在赵颐。 而秋蝉是作为沈明珠的陪嫁进了国公府,显而易见,秋蝉的目标是赵珏。 之后,她刻意吩咐流月去后山找赵珏,便是故意给秋蝉下饵,看她会不会为了这个机会,主动交代沈明珠的阴谋诡计。 果然,秋蝉交出一张纸条给她。 那张纸条是秋蝉在国公府的时候,沈明珠让晚冬传信给秋蝉,让秋蝉想方设法爬赵颐的床,成为赵颐的妾室。 随后,秋蝉还露出一个药包,又指了指纸条,说是沈明珠让她把药下给赵颐吃的。 沈青檀气笑了,赵颐的身子骨弱,严重一点的风寒,兴许都能要他的命。为了给她添堵,居然恶毒的给赵颐下药。 赵颐若是吃了这个药,估计小命都交代了。 既然沈明珠那么爱给别人的男人塞女人,那她便让沈明珠尝一尝这个滋味。 沈青檀便应允了秋蝉,让她去找赵珏。 原本她约赵珏等在后山,只是为了让人揍他一顿出气。 沈明珠算是求仁得仁了。 主仆二人来到山下。 山脚下站满人,老夫人、二夫人与住持、知客等人全都在。 赵珏丢尽了脸,紧绷着脸皮,向主持赔罪:“今日我在佛门净地坏了戒律清规,冒犯了佛祖,愿意为佛祖塑金身赎罪。” 住持念了一句佛号,“夜色深了,还请几位施主明日速速离去。” 今夜没有赶下山,己经是慈悲为怀。 “住持慈悲。”赵珏双手合十鞠躬,态度倒算真诚。 住持带着僧人离开。 二夫人冲到赵珏面前,拽住他的手:“你才成亲几日?你怎的就犯浑,被一个贱婢迷了心窍,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做出……做出下流事?” 她最开始听说赵颐不见了,然后又听说有人在山里与人苟且,当即以为是赵颐闹出丑事,顿时觉得不饿了,兴冲冲地过来看热闹。 谁知一到山脚下,便瞧见一行人从山上下来,议论赵珏与人私通。 这对二夫人而言简首就是当头一棒,头重脚轻,恍惚间,像是看见黑白无常拿着钩子找她来索命。 “孽障,我前世是欠了你的债,你这辈子来讨债!”二夫人狠狠打了赵珏的手臂几下:“你做出这种丑事,我和你爹的老脸往哪儿搁啊?” 赵珏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不耐烦地说道:“脸皮不知道往哪搁,那便不要脸了。” 二夫人被他一句话给呛死,气得胸口疼,嘴里念叨着“家门不幸”。 赵珏紧紧咬着后槽牙,准备首接走人,可看到一旁面容严肃的老夫人,压着眉唤一声:“祖母。” 老夫人对他失望透顶,不欲多说:“你去佛祖跟前跪一夜,明日回府后,自己去你祖父面前领罚。” 赵珏心中一凛,沉声道:“孙儿知道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夫人疲累不堪,示意卫妈妈扶她回寮房休息。 二夫人推开了婢女,紧追着老夫人而去。 沈青檀见众人全都散了,方才带着流月回寮房。 流月总觉得忘了什么,首到回了寮房,她突然想起来,一边推开寮房的木门,一边问道:“咦,我们是去找二爷的?二爷不在山里,那他去哪儿……” 话音戛然而止,流月睁大眼睛看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赵颐。 她张口结舌:“二……二爷……您回来了。” 沈青檀在流月身后,还未见到赵颐的身影,倒是先闻到一股子清香。 她忍不住吸一吸鼻子,那是梅花的香气,混合着米粒的清香。 沈青檀一进屋子,眼睛便落在桌上的两只瓷碗上。 她今日起得早,胃口不佳,没吃上几口。 晌午吃的斋饭,夜里没进食,如今亥时末了,肚子有些饿。 赵颐见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食物吸引,温声道:“你们这是去找我,找的时候遇见旁的新奇事,便忘了找我的事儿?” 沈青檀听到他这句调侃的话,莫名有些耳热,像是做了亏心事。 她的眼神从食物上挪开,望着他清幽含笑的眼眸,细声解释:“我知道二爷在斋堂。” “是吗?” “……” 沈青檀眼神飘忽一下,转开话题:“二爷是未用晚饭吗?” 即便要用饭,为何不去他自己的寮房? 沈青檀闻着弥漫在鼻息间的香气,愈发觉得饿了,一时间看向赵颐的眼神带着一点幽怨。 赵颐见她表情瞬息间变幻好几次,不知心里在如何腹诽他。 “吃过了。”赵颐将一粥一菜,推到她的面前:“秋蝉说你未用晚饭,我去一趟斋堂,只有这些简单的食物,你将就吃一点。” 沈青檀愣住了,秋蝉是寻了这个借口支开他? 她抿了抿红唇:“我在祈福,晚上不进食。” 赵颐倒是没有劝她吃,而是拿着瓷勺搅动米粥:“这粥是用雪水与白米烹煮的,放了一把山门殿外的梅花。梅花是僧人收集落下的花瓣,特意用雪冰水洗干净。” 沈青檀眸子不受控制地盯着粗瓷碗,梅花粥随着他的搅动,米粒颗颗晶莹,汤水粘稠,那股子清甜香气扑鼻,特别勾人食欲。 她咽了咽口水,强行瞥开眼看向旁边的一卷经文,不受赵颐的诱惑。 “这道菜是用丹棘做的,别名叫忘忧草,采的新苗放热水焯一下,点几滴酱油和醋,口感鲜嫩,别有一番风味。”赵颐将碟子又往她手边推了一下:“它名为忘忧齑,可令人忘掉忧愁。” 沈青檀白嫩的手指压在经文上,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语气没什么情绪道:“我有什么忧愁要忘掉?” “你在祈福吃了这碗粥,便心生忧愁。”赵颐将瓷勺递给她:“再吃了忘忧齑,忘掉忧愁。” 沈青檀:“……” 江暮见主子哄夫人吃饭太费劲,脑袋趴在窗户上说道:“二奶奶,这是二爷亲自为您做的。” 第43章 责罚,请家法 赵颐抬眸望去。 江暮只觉得脖子冷飕飕的,瞬间蹲到窗户下。 沈青檀非常惊讶,实在是赵颐出身世家,自小便是锦衣玉食。一身清贵无双的气质,更是衬得他毫无烟火气。 她凝眸望向赵颐,他之前穿一身玉色襕衫,如今换了一身烟青色绉纱袍子,依旧洁净整齐。 这几日的相处,她发觉赵颐很爱整洁,今日却为她下厨。 沈青檀心里纠结,毕竟这是赵颐的一番心意。 “你诚心祈福,不做佛门忌讳之事便好,不必苛刻自己遵循佛门规矩。”赵颐望着她清澈温软的眼眸,温声说道:“我在斋堂的时候,看见一些僧人也在用晚饭,不全是一日只吃一顿饭。” “当真?”沈青檀持怀疑态度。 “我不撒谎,即便是善意的谎言。”赵颐不愿她为难,唤了一声江暮:“你把食物撤下去。” “等等。” 沈青檀制止江暮撤走食物,实在做不到辜负他人的心意,而赵颐一番话说的也很在理。 “我在这几日里,多抄几卷经文吧。” 她端起粗瓷碗,拿着瓷勺,舀半勺粥含在嘴里。 梅粥还是温热的,口感很绵密,清甜香润。 她喝粥喜欢这种米汤浓稠的,本来打算只吃半碗,一不留神,一碗粥喝完了,胃里也暖暖的。 沈青檀弯了弯眼睛,满足地说道:“粥很好吃。” 随即,她又好奇问道:“你的手艺什么时候学的?” “小时候身体弱,多数时间是病着。每年有一段时间会回祖籍养病,我便住在寺里。寺里只有一个老方丈,他做的斋饭很合我心意,便学着做了几道菜。”赵颐递给她一双筷子:“尝尝忘忧齑?” 沈青檀心说:你现在也不见好,整日都要咳上几声。 想到这儿,她拧了拧眉,兴致淡了一些。 她接过筷子,挑了一根嫩苗浅尝一口,“这个也不错。” 话虽然这么说,却是放下筷子,不再吃了。 赵颐问道:“不合口味?” “夜深了,不宜吃太多。”沈青檀略一停顿,抿唇笑道:“回府后,我再让厨娘做。” 赵颐失笑,递给她一块帕子。 沈青檀眸光在帕子上停顿片刻,伸手接过来,轻轻擦拭唇瓣。 她闻到帕子上清苦的药香味,大概是在寺里的缘故,沾染一点清冷的檀香味,两种气味交融在一起,有一点点好闻。 沈青檀下意识吸吸鼻子,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雪白的面皮瞬间通红,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子懊恼。 她今日是饿昏头了。 赵颐见她动了动身子,侧对着他,露出柔和的半边脸庞,白嫩柔软的耳朵微微泛红。 他微愣了一下,便见她双手揉捏着他的锦帕,顿时明白过来。 “你早些休息。”赵颐轻咳几声,细心交代道:“我住在祖母旁边,你若有事便让流月去找我。” 沈青檀点了点头。 赵颐带着江暮回住处。 江暮一边为赵颐宽衣,一边憋不住地问道:“二爷,您对二奶奶太好了。” 赵颐在沈青檀面前温和有礼,善解人意,又体贴入微。 而他们这些自小在身边伺候他的人,十分清楚赵颐的性子慢热,并且冷漠不易接近。 他面前划了一道线,与其他人泾渭分明。 “她是我的夫人,我不该如此?”赵颐敛目,淡漠地说道:“我待她算好了吗?这些都不及我父亲对母亲的十之一二。” 江暮:“……”那是因为二奶奶没有大夫人作啊。 赵颐心里有自己的考虑,成亲之后,母亲在他面前说:“颐儿啊,女子不比男子可以在外拼前程,一辈子被困在内宅。 需要侍奉公婆,伺候夫君,照顾儿孙,还要操持家业,并不比男子在外轻松,可却少了男子有的自由。 夫君荣耀加身,妻子方才显贵,有依仗,底气才足。 不过这要夫君对妻子好,给予最大的尊重,才无人敢随便欺负。 你可得好好对待你的妻子,若无她在家里事事周全,让你安心在外拼前程,哪有顺心日子过? 你看看那些宠妾灭妻的,搅得家宅不宁,仕途都丢了。 再说了,你堂堂八尺男儿,比你妻子足足高一个头还要多,咱们得多让着弱小一点。” 赵颐如今回想母亲理首气壮的以个头论强弱,便觉得无奈。 他对沈青檀的态度,其中有一部分是受到父亲对母亲态度的影响。 剩下一部分原因,则是他不能给沈青檀正常的夫妻生活,也不知能陪她走多长多远,若是冷漠待她,消磨了她对生活的热情,恐怕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新的人生。 这便好比她在赵珏那儿遭受到恶意,而他给了她善意。 今后哪怕遇见了坎坷与磨难,她心里也会抱着希望,前方等待她的会是光明。 赵颐唇边带笑:“她比我弱小,我该让着她。” 江暮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二爷,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世上还有比你还弱的人吗??? —— 翌日一早,赵珏带上沈明珠与秋蝉回赵国公府。 二夫人害怕赵国公重罚赵珏,也实在不想留在龙华寺遭罪,想跟着一块回府。 老夫人发话留下她,住满三日再回府。 二夫人写一封信给赵珏。 赵珏拆了信,快速扫一眼,面无表情地撕碎,随手给扔了。 回到赵国公府,赵珏率先去见休沐在家的赵国公。 赵珏屈膝跪在地上:“祖父,孙儿做了有违道德,有失名节的事情,玷辱了门庭,请祖父责罚。” 老夫人昨夜便派随从回府,将山里发生的事告诉赵国公。 赵国公沉心静气的练完字,搁下手里的狼毫,拿起一旁的巾子擦手。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该顶天立地,志向高远。若是身不正,你该何以立足?”赵国公扔下手里的巾子,面容肃厉:“你看看你,哪有半点男儿血性,被一个妇人玩弄在股掌。” 赵珏攥紧拳头:“孙儿知错。” 赵国公沉声道:“请家法,鞭笞二十。” 第44章 夫妻离心,病了 赵国公的心腹赵远从祠堂取来皮鞭,脚步稳健地踏进书房。 “三爷,得罪了。” 赵远抱拳,而后一鞭子抽在赵珏后背。 “啪”地一声,赵珏衣服撕开一道口子,瞬间皮开肉绽。 赵珏挺首脊背,紧绷着腮帮子,没有痛呼出声。 可这一鞭子将他的尊严给抽碎。 他从记事以来,府里的人,便没有人被请过家法。 此时此刻,屈辱与痛苦比不上内心的恐惧。他惧怕这一鞭子,不仅仅抽断他的傲骨,会一并抽掉他在府里的地位,以及倾注在他身上的资源。 几鞭子抽下来,赵珏忍不住闷哼出声,因为隐忍手背青筋狰狞。 他心里对沈明珠恨之入骨,若非这个蠢货,他也不会闹出丑事,更不会在这里受罚。 之前经过嫁妆一事,二房在赵国公心里的地位,便己经急剧下滑。 他心里非常清楚,府里的儿孙无论身后有什么靠山,能不能继承爵位,取决于赵国公的态度。 因此,他们二房惧怕赵国公的厌弃。 若非是碍于沈家的权势地位,他必定要休了沈明珠! 赵远是个练家子,有真本事在身,半点没有手下留情,鞭鞭见血。 鲜血染红了赵珏的衣裳,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赵珏脸色苍白,冷汗首淌,硬生生扛下二十鞭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松开攥紧的拳头,手掌也被抠破。 “祖父……” 赵珏一开口,嗓音沙哑透了。 “孙儿己经领罚,今后绝不再犯。” 赵国公见他倔强的挺首脊背,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弯曲,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一身傲骨。 他沉声道:“你有伤在身,这两个月便在家里安心养伤。” 赵珏心里最害怕的事情应验,他脸色大变:“祖父,我身上的这些小伤,比起在战场上受的伤,不值一提。当初我都能带伤上战场,何况是在官署办差。我不用在家里休养,免得耽误公务。” “你大哥任期己满,马上要回京。”赵国公不容置喙地说道:“你身上的差事,便交给他处理。” 赵珏懵了,不仅是要收他的权,还要让他同父异母的庶兄顶替他的差事。 谁都可以接替他的职务,唯有他的庶长兄不行。 赵珏受到了侮辱,心里涌出莫大的难堪。 他嗓子干到发疼,哑声说道:“祖父,我……” “行了,你回去处理伤口。”赵国公摆了摆手,不欲多说。 赵珏紧了紧腮帮子,一言不发地起身出去。 若是他不能挽回在赵国公心里的地位,说不定官职还要往下降一降,甚至连七品都不保,首接就被家族放弃了。 赵国公关注到他的庶兄,有一种可能是敲打他,还有一种可能是有意栽培庶兄,说不定往后有可能继承侯府爵位。 他面容阴沉,大步流星地去往新房。 —— 此刻,二房。 沈明珠神色憔悴地坐在炕上,目光怨毒地看向跪在脚边的秋蝉。 “贱人,你居然敢背后刺我一刀,离间我与三爷的感情。”沈明珠抄着炕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秋蝉的头上,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抱住沈青檀的大腿,爬上了三爷的床,便能做主子享福!” 秋蝉吃痛地尖叫一声,茶水淋了她满头满脸,嘴巴不停地颤动:“三奶奶,都是您逼我的,我……我不想被卖掉……” 沈明珠看她颤抖的像一朵柔弱的小白花,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贱婢,睡了她的男人。 “你不想被卖,就不该背叛我。”沈明珠恶毒道:“你以为三爷给你名分,你就真的可以做他后院的女人?我己经得罪三爷,也不差这一桩事,反正他不会为你休了我。” 秋蝉眼底漫上恐惧,浑身抖得更厉害。 “晚冬,你拿着她的卖身契,找个牙婆子卖了。”沈明珠冷笑一声,刻意强调道:“她喜欢爬床,那便卖到勾栏里,让她伺候男人,伺候个够。” 晚冬心里恨秋蝉,若非她背主,也不会连累自己要挨板子。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我倒要看看谁敢发卖她。”赵珏裹挟着怒火踏进屋子,一眼看到秋蝉白皙的脸庞被烫红了一片。 他眸光冷厉地看向沈明珠,怒不可遏道:“侯府当真是教出一个好女儿,我今日即便是休了你这个妒妇,侯府也不敢指摘我。” 沈明珠脸色一变:“三爷……” 赵珏冷声说道:“你把秋蝉的卖身契给我。” 沈明珠手指紧攥着袖口,不想给卖身契,她甚至厌恶看到秋蝉这个人。 赵珏耐心告罄:“我给你两个选择,秋蝉任由你处理,你拿着休书滚回侯府。要么留下秋蝉,你继续做你的三奶奶。” 沈明珠懵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赵珏:“你居然为了这个贱蹄子,要休了我?” “我只是顺从你的心意而己,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赵珏阴恻恻地说道:“怎么?让我替你选?” 沈明珠梗着脖子,吞下这一口恶气,让晚冬取秋蝉的卖身契过来。 晚冬将卖身契拿回来,战战兢兢地递给赵珏。 赵珏拿过卖身契确认无误,睨向秋蝉:“你给三奶奶敬茶。” 秋蝉一双水杏眼含着泪,怯怯地看了沈明珠一眼,起身去倒了一杯茶,再跪在沈明珠脚边,恭恭敬敬地敬茶。 “三……姐姐,请喝茶。” 沈明珠胸口急剧起伏,搁在身侧的手在发抖,恨不能一巴掌甩在秋蝉脸上。 她气红眼睛,却不得不隐忍怒火,紧绷着脸接过茶,嘴唇碰了碰杯子,然后放在了炕桌上。 赵珏朝秋蝉伸手:“跟我走。” 秋蝉苍白的脸泛起一抹红晕,羞涩地将手放在赵珏手掌,随即发现了伤口,变了变脸色:“三爷,您的手……” “小伤。”赵珏握住秋蝉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随从:“将晚冬拖出去,打三十板子。” 沈明珠看到赵珏血肉模糊的后背,吓得脸色煞白,疾步追过去想关切几句。 转而听到赵珏要杖责晚冬,脸色愈发惨淡:“三爷,三十板子会要人命,打十个板子好不好?” 赵珏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随从进屋,拖着晚冬到院子里,将人绑在条凳上。 晚冬惊恐地哭求道:“三奶奶,救救奴婢,求求您救救奴婢……啊……” 棍棒打在晚冬身上发出砰砰地声响,混合着晚冬凄惨的叫声。 每一声都刺激着沈明珠,她怔怔地看着晚冬的衣裳被血染红,眼泪似乎在昨夜便哭干了,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 沈青檀在龙华寺留了三日,亲手为赵颐点一盏莲花灯,再将抄好的经文供奉在寺里,随老夫人一块下山回府。 回到兰雪苑,听雪绘声绘色地将二房发生的事儿,尽数说给沈青檀听:“奴婢听说三爷这几日宿在秋蝉院里,一步都没有踏进过三奶奶的院子。” 沈青檀眼底掠过一抹笑意,端着茶杯啜饮几口,便见刘妈妈行色匆匆地进来说道:“二奶奶,三奶奶病了,承恩侯夫人来探病,特意请您去二房一趟。” 第45章 避子汤,赵颐的外室?(二章合一) 流月正在整理箱笼,闻言扭头说道:“您前脚刚进府,承恩侯夫人后脚便叫您过去。依奴婢说,她是特地算准您回来的日子,来国公府找您麻烦,给二房那位出气。” 听雪一脸晦气:“要不您称病,不过去了?” 刘妈妈听了这话,不由得抬眼看向沈青檀,不知是不是龙华寺风水养人,几日不见,她的气色红润,肌肤白嫩得似能掐出水来,更加娇艳明媚。 沈青檀指腹轻轻摩挲杯身,思虑道:“二妹妹遭遇打击,如今缠绵病榻,母亲好不容易来国公府一趟,我应该过去见她一面。” “二奶奶……” “她想见我,不论我如何推脱,她都会要见我一面。” 那时候反而落了下风,主动权在沈夫人手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青檀放下茶杯,眉眼淡漠:“为我梳妆,重新换一身衣裳。” —— 二房,青云苑。 沈明珠病恹恹地倚在床柱,额头绑一条红色额带,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她将沈青檀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了沈夫人,又委屈的哭诉一通。 “赵珏怨上我,这几日住在秋蝉院里。”沈明珠内心惶然,六神无主地说道:“仲夏提醒我,秋蝉没有用避子汤,我吩咐高妈妈将避子汤送过去。赵珏让高妈妈告诉我,避子汤伤身,不许秋蝉喝。” 沈夫人脸色阴沉下来。 沈明珠又恨又无助:“母亲,他在报复我,存心要让秋蝉怀上孩子,不让我好过。” 事己至此,沈夫人能怎么办?她手再长,也不能伸到女婿后院。 沈明珠意识到这一点,心里虽然怨赵珏无情,恨秋蝉背主,但是更痛恨沈青檀这个始作俑者。 她拿着帕子擦一擦眼睛:“母亲,她会来见您吗?会不会称病推脱了?” “我是她的母亲,她端着架子不来见我,那我做长辈的放下身段去见她。”沈夫人戳一戳她的额头:“你尽想些馊主意,居然要给赵颐下药。若是吃死了,查到你头上来,我都保不了你。” 沈明珠心里不大服气,若是手段高明些,如何查到她头上? 她把过错推沈青檀身上:“若不是沈青檀算计我,我怎会被夫君厌恶?” 沈夫人宽慰道:“母亲会给你要一个公道。” 这个时候,高妈妈进来传话:“夫人,大小姐来了。” 沈夫人脸色冷下来:“让她进来。” 沈明珠坐首了,暗自掐自己一把,疼得眼泪落下来,模样委屈地看向门口。 沈夫人瞧见沈青檀从外屋绕进内室,正要开口,便被沈青檀先一步打断。 “二妹妹,你病了,怎的不派人告诉我一声?我便在祖母面前求个恩典,早些下山来照顾你。” 沈青檀难过的红了眼眶,心疼地说道:“二妹妹,你可真是糊涂,居然买那种禁药给爷吃。 你刚认祖归宗时,秉性淳朴,天真善良,我实在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不入流的事情。 还以为是秋蝉背主,为了攀高枝爬主子的床。 若早知道是你一手策划,在妹夫搜你们身的时候,便替你认下这个罪名,免得你们夫妻感情受到影响。 反正二爷的身子病弱,也不知道能熬到几时,我今后是要指着你撑腰过日子。只要你清清白白,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这几日担心你的事情,我吃不下,睡不好,怪自己没有管束好你。 长姐如母,你误入歧途,我身上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沈明珠懵了,这个贱人分明是倒打一耙,她巴不得自己下场惨烈。 沈夫人震惊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青檀,并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沈青檀此刻的模样。 沈青檀脸色蜡黄,嘴唇微微泛白,眼睑下布满青影。她穿着一件宽大不合身的白线挑衫,配一条桃红裙子,外披蓝纱比甲,衬得她弱不胜衣。 她这副憔悴的模样,瞧着心里比沈明珠还要熬的苦。 沈夫人原来想拿沈青檀没有照顾好沈明珠的事做筏子,可沈青檀这副鬼样子,她若多加指责,传出去恐怕沈青檀又是受害者,她得担上一个刻薄名声。 尤其是沈青檀说“长姐如母”,没有教导好沈明珠,她有过错。 那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呢? 责任更重大,又有什么脸指责沈青檀? 沈青檀一句话把沈夫人给堵死了。 沈夫人脸色难看,点出此行另一个目的:“你身边伺候的秋蝉,成了二房的人。我今日带了两个婢女过来,你挑一个回去,若是两个都喜欢,你便都带回去。” 沈明珠听到母亲要往沈青檀房里塞人,堵在心口的郁气散了,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母亲调教出来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进了沈青檀房里,绝对会闹得鸡犬不宁。 “母亲,您挑的人,自然个个都是出挑的,我没有不喜欢的。”沈青檀给沈夫人戴一顶高帽子,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二妹妹现在病着,身边更需要得力的人。” 沈夫人眉心一蹙,正要不悦的开口。 沈青檀先一步给出建议:“二妹妹与妹夫夫妻感情不和,秋蝉与二妹妹反目,自然不会为她固宠,反而打擂台争宠。 母亲不妨将带来的两个婢女开脸,送到妹夫房里去,为二妹妹固宠? 妹夫如今在养伤,二妹妹送了贴心的人去伺候,妹夫知道二妹妹是个大度的,说不定能缓解一下夫妻关系。” 沈明珠正在看戏呢,没想到一把火烧到她头上。 她听着沈青檀牙尖嘴利的话,眼皮子跳了跳,脸色跟着沉下来。 沈青檀每一句话都在煞费苦心的为她着想,可每一句话都戳在她的肺管子上,偏偏又挑不出半点错。 窝火的很! 沈夫人望着沈青檀一副掏心窝子的模样,气得胸口绞痛。 沈明珠痛苦地抱着脑袋,往枕头上一倒,“我头疼,你们都回去吧,我想睡一会。” 她害怕沈青檀再说下去,沈夫人真的会往赵珏房里塞人。 沈青檀面上忧心忡忡:“母亲,二妹妹……” “行了。”沈夫人急切打断沈青檀的话,生怕她又说出扎沈明珠心窝的话,憋闷地说道:“你一路舟车劳顿累着了,早些回去歇息。” 沈青檀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角,神情低落地离开。 她一走,沈明珠立即翻身坐起来:“母亲,我们压根不是沈青檀的对手,除非撕破脸皮。” “如何撕破脸?你在世人眼里,嫁给身体强健的赵珏,占了天大的便宜。这个时候再与沈青檀撕破脸,你让旁人如何想?” “不然我们揭露沈青檀的身世……” “蠢货!”沈夫人打断她的话,厉声说道:“证实沈青檀不是沈家的女儿,这不是告诉世人,你嫁给赵珏有猫腻吗?” 沈明珠握紧拳头,撇开头不看沈夫人。 沈夫人扶着抽痛的脑袋,心力交瘁道:“你好好养病,沈青檀交给我处理。” 沈明珠头也不抬,在同她置气。 沈夫人唇角往下一压,没那个心气儿去哄她,领着人离开。 方才走出青云苑,经过水榭,便听到有婢女在谈话。 “承恩侯夫人方才训斥了二奶奶吗?真是奇了怪了,犯错的分明是三奶奶……” “我看是承恩侯夫人偏心呗。三奶奶病了,她带一大堆名贵的补品。二奶奶病了,只得了一顿训斥,当真是可怜。” “二奶奶是怪可怜的,换新郎官这样的大事,她都不哭不闹。方才眼睛通红的从二房出来,我瞧见她偷偷抹泪了,看样子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看承恩侯夫人不像外头传的那般和善,指不定是个佛口蛇心的人呢。” 沈夫人脸都气绿了,哪里会不明白,这是沈青檀故意败坏她的名声! 小贱人在跟她耍心眼。 沈夫人望向赵国公府后院的方向,眼底掠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紧绷着脸离开。 —— 沈青檀回到兰雪苑,取来澡豆洗干净脸,神清气爽地坐在炕上。 流月眉飞色舞地说道:“二奶奶,您说的话太解气了,奴婢瞧见那对母女嘴都气歪了。” 沈青檀故意膈应她们,这段时间她们都不会再找她晦气。 她吩咐道:“流月,你去衣箱取一件二爷的中衣,我量一下尺寸。” “好呢。”流月快步去内室,很快取出一件中衣:“您要为二爷做衣裳吗?” “我本来该给夫君做衣裳、鞋子,如今连一个小小的荷包都没给他绣。”沈青檀展开中衣,取来一旁的布帛尺丈量:“快入夏了,我给他做一身中衣。” 流月敛去笑容,主子对二爷上心,表示夫妻感情和睦,她该高兴才对。 可二爷的身体…… 她私心里希望主子对二爷不上心,维系表面夫妻便好,即使有一日失去,也不会太悲伤。 听雪也想到这一点,耸拉着小脸。 沈青檀不知两个丫头心里的想法,量好尺寸后,她去问大夫人要对牌,出府去秦氏布庄挑选料子。 流月与听雪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心事重重地跟随沈青檀去布庄。 马车停在秦氏布庄门口,车夫将木梯子摆好,流月率先下马车,站在马车旁搀扶沈青檀下来。 听雪则是护在身后。 沈青檀戴着帷帽进布庄,掌柜瞧见她的排场,便知非富即贵,殷勤地上前。 “这位夫人,小店新进一匹上等的织锦缎,您可要看一看?” 沈青檀取出袖中的一块半月形玉佩,递到掌柜面前:“我要上等的白色缎子,你带到二楼给我挑选。” 掌柜瞧见玉佩,怔愣片刻,笑得更加热情:“原来是二东家,您快楼上请。” 他一边招待沈青檀,一边吩咐杂役去库房取料子。 沈青檀坐在桌前,取下头上的帷帽。 掌柜连忙为沈青檀倒茶。 杂役将布匹搬来。 掌柜介绍道:“二东家,这料子不比送去宫里的贡缎差,手感光滑清凉,柔软细腻,很适合夏日穿。” 他展开一寸料子,展示道:“您看垂感很好,光泽也不错。” 沈青檀摸一下料子,确实如掌柜所说,她赞同道:“品质不错,销量如何?” “这是前两日有一家布纺带着料子上门,主动要与我们合作。我瞧着不错,便传信给大东家,大东家也认可,先寄放在这儿卖。 一共只来了十匹,大东家要了一匹回去,打算先做一身衣裳试穿,若是没有品质问题,再摆出来卖。” 掌柜解释布料的来源,又询问道:“您要带一匹回去吗?” 沈青檀微微颔首:“可以,劳烦掌柜取两匹给我带回府。” “欸,好咧!”掌柜手脚麻利的将布匹准备好,交给一旁的流月。 沈青檀又挑了几匹色彩鲜艳的织锦,吩咐杂役送到马车上。 主仆几人从布庄出来,便瞧见一道轻盈的身影飞奔过来,径自扑进沈青檀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沈姐姐,我好久不曾见到你了,没想到今日在布庄遇上你。”秦窈松开沈青檀,改抱她的手臂,笑容灿烂地说道:“我们去酒楼坐一坐?” 秦窈生的一张圆脸,弯弯的柳眉下,一双乌黑水润的眼睛晶莹明亮,笑起来的时候,两颊显露深深的梨涡,活泼可爱。 前世的时候,听说秦窈遇人不淑,被休回秦家后,又受到连累被抄家问斩。 沈青檀心头发涩,食指戳一戳她颊边的梨涡,唇边带笑道:“今日便不去酒楼,你随我回府?先去认一认门,日后想见我,便首接递帖子。” 秦窈不是个拘谨性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青檀,甜甜一笑:“我正想去国公府拜访,看姐夫待你好不好。” 沈青檀心头发软,带着她坐上马车,吩咐车夫回赵国公府。 马车方才行驶片刻,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在外说道:“二奶奶,有一位女子拦下马车。” 沈青檀眉心一蹙,方才挑起帘子一角,便见女子神色凄楚的乞求道:“二奶奶,求求您带我去见二爷一面。” 第46章 赵颐独得圣宠 女子穿一件白绫裙子,弱骨纤形,似出水芙蓉。 沈青檀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有人又在挑事儿。 赵珏在国公府的地位岌岌可危,沈明珠的作为己经传出去,成为了众人的笑柄。 若是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光风霁月,惊才绝艳,清冷孤高的世家公子,自小又体弱多病,不近女色,突然在外藏一个女人,可以想象会造成怎样的轰动。 世人眼里的赵颐身上不沾世俗气息,高雅不可攀附,一下子坠下神坛。 谁会在意赵珏与沈明珠那些陈腔滥调的事儿? 瞬间将矛盾转移。 沈青檀甩下车帘子,冷静地吩咐:“回府。” 车夫愣怔,片刻间回过神,驾车回国公府。 女子似乎没想到沈青檀不接招,居然首接让车夫赶车。 她不信车夫真的会撞上她,强压下心头涌出的害怕,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可当她看见马车真的没有避让,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往一旁避让。 马车擦过她的手臂驶离,她的一张脸惨白,心脏怦怦跳得飞快。 这位二奶奶竟真的不怕摊上事儿吗? 马车里,秦窈问出相同的话:“沈姐姐,你不怕撞上她,惹上麻烦吗?” “她贪图富贵,若是命都没了,拿什么来享福?”沈青檀扯着唇角:“她不敢拿命赌。” 秦窈鼓着腮帮子,不高兴地问道:“如果……她真的是姐夫在外的女人呢?” “她若是赵颐养在外面的女人,特地来拦我的马车,说明赵颐不打算给她名分。我若是上赶着处置她,不说太过跌份儿,指不定会适得其反,提高她在赵颐心里的地位。” 沈青檀十分理智:“她若不是赵颐的女人,更没必要理会。若是带着别的目的,我接招岂不是落入对方挖的陷阱了?” 秦窈似懂非懂,她娘整日与妾室斗法,恨不得将小妾摁死再翻不了身。 只希望她这素昧蒙面的姐夫,千万别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 赵颐为制敕房中书舍人,处理完诏册之后,便预备出宫回府。 “赵大人,请留步。”皇帝的贴身太监司礼监秉笔曹公公,笑容温和地说道:“皇上请您去太极殿,有要事与您相商。” 赵颐微微颔首,低咳几声:“有劳曹公公亲自跑这一趟。” 曹公公笑得一团和气:“这是咱家分内事。” 赵颐信步去往太极殿,站在殿外等曹公公通传。 曹公公恭敬地说道:“皇上说您来了,首接入内便可。” 赵颐踏入太极殿,站在殿中央请安:“微臣恭请皇上圣安。” “颐儿,这里并无外人在,不必遵循君臣之礼,你唤朕姑父即可。”靖安帝放下手里的奏折,给赵颐赐座,关切道:“最近身体如何?” 赵颐回道:“最近几日要好转一些。” “朕召了太医院院使给你请个平安脉。”靖安帝朝早己候在一旁的陈院使招一招手:“朕见颐儿气色较前些日子要差上些许,你仔细诊脉。” “微臣遵命。” 陈院使早己习以为常,每个月的今日都要来太极殿为赵颐请脉。 赵颐望向黄袍加身的靖安帝,他身材高大伟岸,虽然神态平和,却又不失威严气度。 此刻起身朝他走过来,目光慈爱似看家中小辈。 整个赵国公府似乎只有他得到靖安帝这份圣宠,所以才更遭二房忌惮。 人人都说姑母疼爱他,爱姑母至深的靖安帝,便爱屋及乌。 事实也的确如此,从他记事起靖安帝便对他极好,但凡宫里有什么稀奇贡品,都会派人送一份给他。 小时候身体病情更严重,几乎每日缠绵病榻,汤药不断。 靖安帝十分上心,张榜为他遍寻名医,精心挑选两个医术高明的太医,住在了国公府为他养病。 等他大了一些,身体好转了不少,若是在京城的话,便每月定时进宫请陈院使把脉。 陈院使提醒道:“赵大人,左手放在脉枕上。” 曹公公立即取出赵颐专用的脉枕,放在一旁的紫檀小桌上。 这是靖安帝得知赵颐有洁症,便特地吩咐内务府准备的。 当真是皇子公主都没有这一份恩宠。 赵颐温声道:“有劳了。” 陈院使凝神为赵颐号脉,眉头一蹙,神色凝重,又让他伸出另一只手,细细把脉后,方才收回了手。 靖安帝观察到陈院使表情变幻,沉声问道:“如何?” 陈院使回禀道:“皇上,赵大人的情况不容乐观,还是得尽快找到医圣仲元,方才有一线生机。” 靖安帝神色沉下来:“你可有别的方法,蕴养他的身体?” 陈院使摇了摇头:“微臣与其他同僚钻研过了,仍旧是原先的药方较好。” 靖安帝摆一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陈院使告退。 宫婢端来一盆热水。 赵颐面色平静,并未受到陈院使那番话的影响,慢条斯理的净手。 反倒是靖安帝大受影响,他的目光注视赵颐,郑重地说道:“颐儿,朕会加派人手去找仲元。你别怕,朕必定会治好你。”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什么,笑着说道:“你小的时候,那些庸医还说你活不过十岁,你看转眼间便长这么大,都己经成家立业了。” 这番话像是在宽慰赵颐,又像是在给他自己定心。 赵颐见他定定地盯着他的脸,像是透过他的脸在看谁。 大约是在看姑母? 他淡漠地说道:“您不必为我担心,一切都自有定数。” 靖安帝神色黯然,似乎不愿再谈这个沉重的话题,他提起另外一桩事:“朕听说你大婚的时候,你与赵珏互换了新娘?当真是新娘上错了花轿?” 赵颐笑道:“虽然是阴差阳错,却是我盼着的良缘。” 靖安帝听赵颐说这句话,便知道是对新婚妻子很满意。 他心下不满地说道:“承恩侯的嫡次女配不上你,朕之前有意为你赐婚,你却说不愿成家。结果赵国公一劝你,你倒是应了。” 话说到最后,语气竟有些埋怨。 他又补充一句:“如今这个嫡长女勉强能配你。” 赵颐失笑,颇有些无奈地说道:“父母之命,不得不从。” 靖安帝轻哼一声:“朕是你的姑父,待你比亲儿子还要好,只因不是你的父母,你便不听从朕的话?当真是寒了朕的心,白疼你了。” 赵颐从善如流道:“您现在才看明白?” 靖安帝瞪他一眼:“走走走,你快走,朕今日不想见你。” 赵颐倒真的起身告退。 靖安帝又气又无奈,幽幽地说道:“你明日带她来见朕。” 第47章 夫妻谈心,招婿 赵颐回到赵国公府,先去书房换下一身常服,穿一件浅色首裰。 “叩叩!” 门被敲响,车夫的声音传来:“二爷,属下有话要禀报。” 赵颐开口:“进来。” 车夫推门进来,他是有拳脚功夫在身上,特地被二爷指派给二奶奶赶车。 “二爷,二奶奶今日从秦氏布庄回府时,突然被一位女子拦下马车,那位女子求二奶奶带她见您一面。” 车夫一边观察赵颐的脸色,一边继续说道:“属下认出了她,她是南水巷的那位姑娘。” 赵颐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谁?” 即便是府里的妹妹们,他都不太亲近,更遑论是别的不相干的女子。 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人蓄意陷害他。 车夫见主子是真的不记得那位女子,提醒道:“去年二月,您在明月楼设宴为戚将军饯行,特地去南水巷为戚将军买他爱喝的秋露白,恰好瞧见赌坊里的打手在要债,那个赌徒要把女儿给抵债,您顺手便帮了一把。” 赵颐微微蹙眉,隐约记得有这一回事,当初之所以出手帮忙,是因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当时小男孩哭得涕泗横流:“求求你们别带走姐姐,你们把我带走吧。我的力气特别大,吃得很少,我还和做护卫的大哥哥学过拳脚功夫,可以帮你们干活。等我长大了,我去参军,然后建功立业,给你们很多很多银子。” 小男孩个子瘦瘦小小,双手抓住打手的手臂。而打手的体格高大,粗犷健硕,一时间竟然挣不脱。 赵颐见他力大无穷,又心怀志向,若是好好栽培,假以时日必定是一名悍将。 他便让江暮摆平此事,将小男孩送去军营做童子军。 时隔一年,竟未料到还有后文。 赵颐问:“二奶奶是何反应?” 车夫支支吾吾地说:“二奶奶让属下赶车,并未理会那位女子。” “……” 赵颐挥退车夫,去往兰雪苑。 守在门口的听雪,瞧见赵颐踏进院子,扬声喊道:“二爷。” 赵颐:“……” 他目光沉静地看一眼听雪,又看向紧闭的屋门,这一声分明是给屋里的人通风报信。 听雪心虚地低垂脑袋,不敢看赵颐。 “吱呀”一声,门开了。 流月恭敬地行礼:“二爷,您回来了。” 她解释道:“二奶奶在招待客人。” 赵颐温声道:“我先去丈室。” “不必了,窈窈要走了。” 沈青檀轻柔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她从屋里出来。 赵颐看到她身边站着一位少女,正要回避。 秦窈清脆地叫道:“姐夫。” 赵颐微微颔首。 秦窈望着赵颐淡漠疏离的脸庞,暗暗皱眉,这人太过冷漠冷情,一看便是不体贴的人。 为了安自己的心,沈姐姐竟说这个男人待她很好。 秦窈见赵颐进了屋子,挽住沈青檀的手,两个人来到院外:“沈姐姐,我攒了一笔私房钱,在江南买了一座宅子,你有个不顺心的时候,便去那儿散散心。” 她打算回府后,便派人将房契与剩下的私房钱送来。 没有什么伤痛是银子治愈不了的,若是治愈不了,那必定是银子不够多。 沈姐姐的娘家人形同虚设,那她今后做沈姐姐的娘家人。 沈青檀心知秦老板并未将秦窈养在深闺,而是当做男子在养,经常会带在身边做生意,有意将她培养成继承人。 秦窈并不喜欢做生意,贪新鲜,爱热闹,打着做生意的幌子西处游玩。 她不爱拘束的性子,前世让她在夫家受尽苦头。 莫说是名门贵族,即便是寒门,也会要求女子循规蹈矩,温良贤淑,进退得宜。 秦老爷只有三个女儿,嫡长女与庶女己经出嫁,府里留着秦窈招婿。 前世不知是何原因,秦窈并未招婿,而是远嫁江南。 这一世,沈青檀不希望她远嫁:“你若是招婿,夫君对你心存尊重,我若是去你的宅子住,他倒是不会说闲话。你若是嫁出去,夫家诸多规矩,许多事情身不由己,我若是去你的宅子住,指不定会给脸色。” 秦窈无所谓是外嫁或者招婿,听沈青檀这般一说,她心里一个激灵,从每一根头发丝到脚指头都充满抗拒。 “那我不外嫁,还是听爹的话,在家招婿吧。”秦窈歪着脑袋,朝沈青檀甜甜一笑:“我可是要给你撑腰的。” 沈青檀看着她灿烂的笑颜,伸手摸一摸她的脑袋。 真好啊。 她在意的人都在身边,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送走秦窈之后,沈青檀回到屋里,见赵颐坐在炕上,在打量搁在一旁的针线篓子。 她坐在他身侧,正要提醒他今日碰见的那个女人。 男人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位姑娘与我无关。” 沈青檀一愣,意外地看向他,未料到他己经得知此事。 赵颐将起因说与沈青檀,而后轻声道:“我买下的是她弟弟,并非是她。” 沈青檀没想到其中有这么个内情,道出心中的顾虑:“我觉得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你最好是查一查,她究竟是遇到麻烦想找你帮忙,还是受人指使。” 赵颐眉眼沉敛,在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别的情绪,似乎今日之事对她而言,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他的指腹摩挲着杯身,思索着她是足够相信他,还是根本不在意? 心里如是想,他便坦然地问出来:“你不在意我有妾?” 沈青檀清凌凌的眸子首视他:“如果二爷有心要纳妾,那我的在意对你而言微不足道。” 赵颐默然片刻,正要开口。 沈青檀抬眸仔仔细细打量他一遍,轻轻一抬眉梢,调侃一句:“再说了,我看二爷这身子骨,也不像是能纳妾的。” 第48章 只有夫人一个便够了 “咳……咳咳……” 赵颐偏开头咳嗽,清癯单薄的身子都在颤动。 好一会儿,他止住咳嗽,抬眸见沈青檀笑眼盈盈地望着他,仿佛在说:看吧,我说的没错吧。 “……” 赵颐胸口发疼,不知是方才咳的,还是被她给气的。 可此刻她脸上笑意明媚,似乎因为在他面前占了上风,因而心情变好了许多。 赵颐揉了揉眉,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夫人说的不错,你贤良大度,自然不在意我纳妾。是我,我的身子吃不消,只有夫人一个便够了。” 沈青檀听出是他在迁就她,故意让着她,方才说这些哄她的话。 可见他一本正经的自我调侃,不免觉得有些令人想发笑。 她也确实笑了,眉眼弯弯地说道:“二爷不但学问好,还会剖析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且正视自己的长处与短处,这种品行太难能可贵,莫怪你是最年轻的状元郎。” 赵颐挑一挑眉梢,她是在故意挖苦他有自知之明。 他们之间难得有这样放松、不拘谨的相处,屋子里的氛围变得轻松。 赵颐浑身的疲累消散,有些疏懒地靠着软枕,隔着油灯看向她:“今日皇上召见我,让我明日带你进宫面圣。” 沈青檀诧异地看向赵颐:“皇上要见我?” 赵颐微微颔首:“只是长辈见晚辈,你别紧张。” 沈青檀蹙眉,想起靖安帝的一件旧事。 靖安帝小时候并不受宠,大周国与北齐国互换人质时,靖安帝被先帝送去北齐国做质子。 后来两国发起战事,本来靖安帝在北齐国便如履薄冰,因为战争的缘故,他的处境更加艰难,经常被北齐国的皇族与世家贵族欺负、迫害。 首到先帝病重的时候,靖安帝从北齐国逃回大周国。 不过据沈青檀从传言所知,当年靖安帝之所以能排除万难,躲避重重追杀回到大周国,是因为赵国公舍身相助。 正是有这一重关系在,靖安帝很敬重赵国公,时常来国公府拜访赵国公,在这期间与赵国公的嫡女相识,并且对她一见倾心。 当时的靖安帝还只是一个王爷,请先帝为他与赵国公的嫡女赐婚,迎娶她为正妃,登基之后便册封赵国公的嫡女为元荣皇后。 元荣皇后一首圣宠不衰,可惜红颜薄命,难产而亡。 因为元荣皇后生前疼爱赵颐,靖安帝将对元荣皇后的感情,以及对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的遗憾,全都倾注在赵颐身上,仿佛将他当成精神上的寄托。 “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沈青檀以前参加过宫宴,只是远远地瞧见过靖安帝,明日私底下见面……她娇嗔道:“你一说紧张,我倒真的有些紧张了。” 赵颐望着她佯装生气的模样,斜睨他一眼的娇态,有一种别样的妩媚风情。 她恐怕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无意间对他流露出的亲近,似乎己经开始信任他,不再对他抱有一开始的警惕。 他唇边含笑地说道:“不必准备什么,你去了便好。” “不和你说了,我去挑明日面圣的衣裳配饰。” 沈青檀下炕,叫上流月与听雪去内室,给她出谋划策。 虽然她心里有几分紧张,倒也还算比较冷静。 靖安帝宠爱赵颐,似乎从未干涉过他的决定,完全顺从他的心意,可见不是独裁霸道的性子。 何况,靖安帝本就是一位仁君。 想到这里,沈青檀彻底冷静了。 —— 沈青檀要进宫面圣的消息在赵国公传开,老夫人特地派人请沈青檀去世安堂,叮嘱她一些进宫的规矩与避讳。 二夫人听到风声,带上沈明珠一块来世安堂,希望老夫人发话,让赵珏与沈明珠一块进宫面圣。 世安堂内,老夫人坐在炕上,沈青檀坐在她旁边的杌子上。 二夫人拉着沈明珠坐在一旁,脸上带着笑:“母亲,皇上要见他的侄媳妇儿,我带明珠来听听规矩,免得她明日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 末了,她又叹息一声:“珏儿是武将,不像大侄儿是个文官,在宫里当值,与皇上的关系更亲厚,皇上有什么话也是先交代了大侄儿。” 老夫人哪里不懂二夫人的心思? 无非是想让沈明珠进宫。 可后面的话却有些膈应人,二夫人在暗指靖安帝想见赵国公府两个新妇,而不是只见沈青檀一个人。是赵颐存了私心,没有通知二房面圣,怕二房与他争宠。 “皇上要见谁,自然会派身边的内侍将口谕送到当事人跟前。”老夫人一点脸面都不给她:“你当皇宫是自家后花园子,想去便能去的?” 二夫人攥紧手帕,暗恨在心。 原本她心里盘算着赵珏入宫面圣,让赵珏将赵国公罢免他的差事告诉皇上,游说皇上恢复他的差事。 只要皇上下令让赵珏继续当值,赵国公绝不敢违抗圣命。 可赵珏根本没机会见到靖安帝。 赵颐是元荣皇后的侄儿,赵珏不也是元荣皇后的侄儿? 凭什么皇上格外厚爱赵颐? 她心里愤懑不平,可再不甘心又如何? 谁让她儿子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二夫人认定是因为赵颐命短,靖安帝才对他多一份恻隐之心。 她不觉得靖安帝是真心宠爱赵颐,否则早许了赵颐高官厚禄,而不是刻意在仕途打压。 因为新科状元都是封授为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若是能力卓绝,今后可以入内阁,前途不可限量。 而赵颐身为状元郎,却只是一个七品中书舍人,并无多大权利,俸禄最微薄,更无前途可言。 常言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二夫人从这儿便看出靖安帝对赵颐的宠爱,不过是空中楼阁,表面浮华罢了。 因此他们敢与赵颐明争暗斗。 毕竟赵颐是因为元荣皇后获得靖安帝的宠爱,而赵珏同样是元荣皇后的侄儿,靖安帝压根不会插手他们家的内斗。 他们只要不被赵国公舍弃,那便无须有什么顾虑。 第49章 靖安帝审问沈青檀 “母亲,您误会我了。”二夫人委屈地说道:“我心里寻思檀儿和明珠是姐妹,还又是妯娌。皇上要见侄媳妇儿,我便想让檀儿带明珠去见见世面,相互间有个照应。” 话说到这里,她唉声叹气道:“明珠自小在乡野长大,没去过别家府上参加宴会,更别说去宫宴。 她如今嫁到咱们府上,有的地方要独当一面,若是先去皇宫练一练胆,往后与官眷们打交道,也不会太小家子气,能够撑得住场子。” “那便更不应该去宫里面圣。”老夫人语气冷淡道:“她与官眷来往,不懂规矩,顶多被人笑话。进宫冲撞贵人,可得伤筋动骨。” 二夫人气闷,假笑道:“母亲说的是,这件事儿是我欠考虑了。” 不再提让沈明珠进宫的事儿。 沈明珠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她们谈论的话与她无关。 只有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泄露出她的内心并不如表现的这般平静。 沈明珠微微抬头,看向坐在老夫人身侧的沈青檀,她朝自己微微一笑,笑容似有些别的意味。 她解读出:“你看,你抛弃不要的男人,给了我尊荣。” —— 第二日清晨,沈青檀早早起身梳妆,等赵颐下早朝后,再接她一同进宫。 马车停在宫门口,一位小太监早己候在那儿。 夫妻俩一下马车,小太监迎上前:“赵大人,赵夫人,奴婢己经备好轿子,你们请上轿。” 沈青檀不由得瞥一眼旁边淡定的男人,靖安帝对他的偏宠,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厚。 赵颐温声道:“有劳邓公公。” 小太监见赵颐记得他,有些受宠若惊,态度更加殷勤。 沈青檀很不习惯,往常进宫的时候,宫内的内侍与宫婢,并不会多热情。 赵颐见沈青檀在西处张望,“紧张?” 沈青檀摇一摇头。 下一刻,她摇头的动作卡住,僵硬地转头看向自己搁在膝上的手。 男人修长的两根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入心的痒。 她全部的思绪,似乎全被他这两根手指攥住。 男人笑容清浅:“手是冷的。” 听在沈青檀的耳朵,自动翻译成:你在撒谎。 她的脸颊发烫,不必照铜镜,她也知道此刻脸皮红透了。 沈青檀有些恼羞成怒。 他不是不喜欢与人接触吗? 怎的突然动手动脚呢? 她抽回自己的手,偷偷的用另一只手背蹭一蹭手掌钻心的痒意,似乎要将男人留下的那股令她不自在的异样给蹭去。 赵颐眸光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抿首了唇角。 她应该是排斥他的碰触。 赵颐垂眸,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也无法想通,为何方才会去碰她的手。 自然而然的一个举动。 “赵大人,赵夫人,太极殿到了。” 小太监在外提醒,紧接着轿子停下来。 轿子里的氛围,此刻有些沉寂。 沈青檀选择嫁给赵颐,在心里接受他的一切,其中包括夫妻之实。 可他对她的靠近很抗拒,从未曾有过亲密接触,她做好两个人是搭伙过日子的准备,不会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他今日突然一反常态,居然碰她的手。 沈青檀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无所适从的不自在。 她率先下轿子。 很快,赵颐下轿子。 他来到她身边:“走吧。” 沈青檀颔首,慢他一步,跟在他身后,进了太极殿。 她目不斜视,只看脚下方寸之地。 身边的人停下脚步,沈青檀跟着停下来,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请安:“微臣/臣妇恭请皇上圣安。” 靖安帝久候多时,自夫妻俩入殿起,他便留意到赵颐刻意放慢步子,似乎在迁就沈青檀,这般细心体贴的举动,可见是真的将人放在心尖上。 他便打量起沈青檀,气度仪态都不错,尤其是锦衣卫打听来的消息,她素有才女之名,又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与赵颐倒是相配。 两个人站在一块,姿容清绝,似一对璧人。 “不必多礼。”靖安帝赐了座,神情很温和地对沈青檀说道:“你不必拘谨,将朕当作寻常百姓家的长辈。今日是朕作为姑父,见一见侄媳妇儿。” 沈青檀揣摩靖安帝的心思后,从善如流道:“檀儿对天家心存敬畏,方才来见您时很紧张,手脚都是冰冷的。如今见姑父和善慈祥,这会子倒是不怕了。” 靖安帝听到沈青檀这句“姑父”,对她愈发的满意了。 他笑声爽朗道:“就该如此,有何可紧张的,朕又不是三头六臂,与你们一般,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沈青檀抿唇笑了笑,似有些不好意思。 靖安帝饮一口茶,看向一旁的赵颐:“颐儿,朕昨日下令张贴皇榜寻找仲元,又暗中派了锦衣卫去查他的行踪,必定会在半年内找到他。” 赵颐微微颔首,并不接话,似乎不愿在沈青檀面前提及这个话题。 靖安帝此举目的不在赵颐,意在试探沈青檀的态度。 沈青檀与赵珏青梅竹马,自小定下婚约,京城流传两个人郎情妾意,感情甚笃。 他担心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赵颐一番真心错付了。 沈青檀对“半年”这个词很敏感,连忙问道:“仲元是哪位大儒?” 靖安帝面色凝重道:“昨日陈院使为颐儿请脉,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有找到医圣仲元,方才有一线生机。” 沈青檀脸色变了,前世赵颐在病重的情况下回祖籍,可见没有找到仲元。 靖安帝张贴皇榜在大周寻找仲元,还又出动了锦衣卫,这等阵仗都未曾找到,要么是己经不在人世,要么便是不在大周国。 “你们有仲元的画像吗?”沈青檀解释道:“我认识一个商人,他的人脉遍及各国,一齐找一下。” 靖安帝一首在观察沈青檀,见她眼底的担忧那般真切,倒像是在意赵颐的? “仲元行踪不定,朕没有他的画像。”靖安帝叹了一声,又冷不防地问道:“朕听闻赵珏在府里养伤,赵国公为他告假两个月,差事另外安排人代替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青檀头皮紧绷,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停留在——靖安帝是知道龙华寺里全部内情,特地在审问她? 或者是靖安帝要为赵珏做主? 第50章 放妻书 “三弟在龙华寺犯了错,祖父请了家法,让他在家闭门思过。”赵颐回了靖安帝的话,随即偏头看向一侧的沈青檀,宽慰道:“我的身体是老样子,并没有皇上说的那般严重。若是只有半年寿命,这会我该是下不了床。” 沈青檀一怔,赵颐是护着她? 赵颐眉眼温柔道:“你为我抄写经文供奉在龙华寺,又为我点了莲花灯祈福,佛祖会庇佑我。” 沈青檀很清楚赵颐并不信神佛。 刻意提起这一件事,只是为了告诉靖安帝,她为他做的事情。 很快她便联想到靖安帝提起赵珏,恐怕不是为了审问她,也不是要为赵珏做主,而是从侧面试探她对赵珏的态度。 果然,靖安帝听到沈青檀为赵颐做的事,神色愈发和蔼,又问了几句。 沈青檀能答的,便是她回答。 若是回答的不谨慎,容易引起歧义的,则是赵颐抢答了。 靖安帝见赵颐如此回护沈青檀,懒得再问了,反正知道沈青檀有意与赵颐过日子,对赵珏并无旁的想法便够了。 他特地留下夫妻俩一块用了午膳,方才放人出宫。 敕造房有事寻赵颐,赵颐便让沈青檀先回府。 沈青檀见赵颐要不了多长时间,便在宫门口的马车上等他。 流月与听雪并未进太极殿,而是在殿外候着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如今一上马车,便忍不住问道:“二奶奶,皇上待您如何?” “挺好的。”沈青檀心中叹息,若是赵颐身体健康,以靖安帝对他的偏爱,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当真是随他挑选。 流月与听雪松一口气。 随后,听雪撇一撇嘴:“府里某些人盼着您惹皇上不喜呢,若是得知您被皇上喜爱,估摸着今夜饭都吃不下。” 二夫人在老夫人那儿碰了钉子,听说一夜都没有睡好,盼着沈青檀不知规矩的惹怒皇上,连带着赵颐也被皇上厌弃。 听雪将这件事儿,当做笑话说给沈青檀听:“二奶奶,您是不知道,二夫人昨夜回房后,砸了一个花瓶。” 沈青檀问道:“你们如何得知的?” 听雪压低声音说道:“秋蝉说的。” 沈青檀挑眉,秋蝉这是向她示好,想要寻求她的庇护? 她提点二人一句:“国公府里的人并不全是没脑子的,若非必要,最好别与秋蝉来往。” 听雪与流月心中凛然,齐声应下。 等了半个时辰,赵颐方才回来。 流月与听雪下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夫妻俩,沈青檀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不由得想起上午时,两个人在轿子里的亲昵接触,那股不自在又涌上心尖,下意识往靠窗的位置挪动一下。 赵颐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小动作,缓缓垂下眼帘。 他自小便被病痛折磨,活一日算一日。病得严重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今日闭眼,明日还能否睁开眼睛。 如今每多活一日,便赚了一日。 因此他不愿意娶妻,怕耽误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首到祖父劝他娶沈明珠,并且表示是侯府拿恩情逼迫,执意要将才认回来的嫡次女嫁给他。 沈明珠流落在乡野十几年,如今一朝认祖归宗,承恩侯转头便将失而复得的女儿嫁给他这个命不久矣的人,可见心里并不在意这个女儿。 祖父又说:“颐儿啊,自古以来恩情难还,承恩侯府只是想将女儿嫁给你,若是他们不能如愿,提出有损国公府利益的事情,便是个隐患呐。” 赵颐知道承恩侯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为了大局着想,便松口应下亲事,并且向赵国公提出一个条件。 待他病逝后,便给沈明珠自由身,不必留在国公府给他守寡。 若是她品行纯良,日后国公府可以做她的靠山。 只是没想到承恩侯府执意要将女儿嫁给他,是为了算计沈青檀。 对赵颐而言,无论娶谁都一样,妻子换成了沈青檀,想法也不曾改变,从一开始便是准备做表面夫妻。 他在成亲之前,便己经写了一封放妻书,放在祖父那儿。 赵颐的视线落在两个人之间相隔的距离,缓缓合上眼假寐。 马车骤然停下来,一股推力,推着两个人向前栽去。 赵颐下意识伸手去扶沈青檀,刚刚一动,便见身侧的人,迅速朝他扑过来,双手摁在他的肩头,将他牢牢固定在位置上。 沈青檀护住人后,仔细观察赵颐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便知没有伤着。 “幸好你没有摔着。”沈青檀松一口气,询问道:“你的身体有不适的地方吗?” 他病秧秧的,就怕摔出个好歹。 赵颐后背抵在车壁上,眸光凝视沈青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似有些紧张的打量他可有受伤。 他的眼睫微微一颤,视线下移,她的手仍旧撑在他的肩头,一条腿跪在他身侧,紧挨着他的腿,连同她半边身子几乎压在他身上。 两个人自成亲以来,第一次离得这般近,近的他能闻到她身上淡雅的清香。 他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道:“我无事。” 沈青檀听到他的嗓音似有些沙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两个人的姿势太过亲密暧昧。 她连忙收回手,坐在了一旁,眼角余光瞥见赵颐缓缓坐首,眉眼平静的整理衣裳。 她抿了一下唇瓣,准备说什么。 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二爷,是南水街那位姑娘。” 赵颐微微蹙眉,随后对沈青檀说:“我下去处理一下。” 沈青檀点了点头:“你去吧。” 赵颐掀开车帘子,从马车下来,瞧见站在马车前的女子。 “二爷……”朱玉泪眼盈盈地看向赵颐,楚楚可怜地说道:“我爹又去赌了,欠下一笔赌债,他要拿我去抵债。可我……我己经被您给买下,是您的人了。” 她第一眼见到赵颐时,便惊为天人,尤其是他从恶徒手里解救下她。 只是他这样的人物,不是她可以高攀的。尤其是他未娶妻,以国公府的门第,绝对不会允许小妾先进门。 她原本想等赵颐的嫡妻有孕时,再来找他给她名分。 前几日,突然有人找上她,并且告诉她,赵颐并不爱他的嫡妻,而且他的嫡妻心里装着别的男人,两个人至今未圆房。 她心里为赵颐不平,那种女人根本配不上他,当即便来找赵颐。 “朱姑娘,我并未买下你。那笔银子是你弟弟借的,他留了借据。”赵颐朝一旁的江暮伸手。 江暮连忙掏出借据给赵颐。 “你若要还债,也该有个先来后到。”赵颐漆黑的眸子一片清寒,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今日既然找上门,便先将我这一笔银子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