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男妲己? 大原朝,江浙行省,杭州路,钱塘县。 县东一茅屋贫室,葛贤满脸不可思议的呆滞之色,半坐于冷榻,眸光一点一点挪移,不多时便将处处彰显贫穷的屋子扫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在墙角处立着的货担之上。 杯盘碗碟,草鞋剪刀,珠串簪钗,纸鸢泥偶……货物繁多,琳琅满目,实在吸引人,上头还插有一扇,扇面书两行大字:旦淄形吼是,莫摇紊前程。 “我……我是个货郎?” 葛贤下意识吐出这句,似刹那给颅脑开了光,内里轰鸣,旋即便是潮水般的记忆涌来。 未有多久他面上的呆滞与陌生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鬼般的惊惧苍白,恨不得大骂苍天般的愤恨无奈。 倒也是怪不得葛贤,他先是晓得自己穿越了。 原身也唤葛贤,乃是一货郎,家住钱塘,父母双亡。 这便罢,真正让葛贤惊恐的,是他从原身记忆中知悉了这是一个怎样疯狂惊悚的世界。 确是古代,且似是元朝,但此元非彼元。 此间王朝唤作【大原朝】,乃是一个横跨数个大陆,疆域无限,号称“如今日头出来处、日头没处都是咱们的”的无上凶蛮帝国。 只是这王朝,哦不,应该说这整个世界都不对劲,精怪遍地,神异处处,好似任何物事都能成精一般。 更可怕的是此世统治阶层,不管皇帝官员,还是神仙高僧,竟都已不是“人”,皆为妖魔精怪亦或是邪神之流。 它们原先是人,只是修炼获得力量后,便都成了另一个凶残物种般,人族也好,其余种族也罢,都被它们视为猪狗韭菜,圈养收割,肆意吞吃。 先前大原朝鼎盛时期似有诸多束缚,有规矩秩序,是以平民尚有喘息繁衍之机。 可近年来大原朝分崩离析,烽烟四起,眼瞧着露出了王朝末年迹象,各地大大小小的“统治者们”便也开始显露出本相以及不堪入目的吃相来。 就如这名为陆化龙的钱塘县县令,半月前显了本来面目,竟是一头怪形怪状,似虎非虎且生有蝙蝠膜翅般的妖魔,此獠当夜便喷吐妖雾围了钱塘县,划为自家地盘,将数万县民圈养。 陆县令好食人肉,胃口极大,又恐将县民吃绝,是以每日遣伥鬼持铜锣、利刃,推板车铜鼎,一户户上门割肉,按人头算,成人三两,小孩可免。 割完后会发止血药,敷上后不多时就可愈合,不损人命。 还会发放一种名为【太岁谷】的诡异粮食,味极美,更可饱腹,不消几日竟能将割去的血肉补回。 按说有这等妖魔县令,数万县民即便不暴起反抗也该举家逃离才是,但钱塘并未有一家一户逃离,甚至于还有大量县民接纳了从外逃来的亲友。 缘由也简单,盖因在眼下的世道,食人肉却给予补偿的县令,是可得到好名声的,比之残暴、无耻的地方官乃至于封疆大吏处处皆是。 至于说逃去荒野深山、幽谷水泽之地,却更不成,极度凶险,皆是妖魔怪物不说,更充斥着大量无解的诡异、神秘现象,停留久些必死无疑。 因了这些,陆化龙这位人肉县令在杭州路辖下九县县令中名声极好,因其嗜好大腿肉,麾下伥鬼们多从此处下刀,是以这厮得了个“割股县令”的雅称。 “这都什么世道?” “每日遣伥鬼来割你大腿一块肉的妖魔县令,居然还能被感恩戴德,名声极好?” 葛贤破口大骂,并下意识想喝问此世平民还有无希望。 正经仙神呢?天道公理呢? 很快就又从记忆中得了答案,此世的确有许多修行道路可让人族修炼并拥有超凡脱俗的力量,只要有天赋,并寻着合适的路径就可一步登天,超脱于世。 比如那陆化龙,原本就是人族,但天生虎纹虎眼,修炼有成后得了朝廷册封,坐上县令宝座。 只是不知为何? 多数修行者不管原本如何,只要得了力量,最终都腐化了。 有例外,但极少。 当葛贤接收记忆到此时,忽然发现原身竟也是有修行天赋的。 超凡感知! 这,便是葛贤一月之前觉醒的天赋。 对于世上一切超凡,不管活物死物,皆有强烈感知。 借着这天赋,加上货郎身份,原身攒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奇物”,同时也在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如何正式踏上修行路,从孱弱的人族变作仙神之属。 别说,还真被其寻着了一些路径。 此世毕竟由那些妖魔仙神所统治,是以不管朝廷还是旁的势力,招收属下时也会选择那些拥有天赋的加以培养,尤其如今乱世到来,群雄逐鹿,又催生出了许多势力,大肆扩张,广招人马。 需求最紧俏的一类人员,正是探子、细作、间人这些。 有意扩张的势力、组织会广撒网先发展一大批,再进行正式的筛选吸纳,原身因为货郎身份和一些诡异名气而得了便宜,竟收到不止一家组织的邀请。 致命的是,这家伙都接了。 只见唰的一下,葛贤面色惨白,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吐槽道: “好家伙,多姓家奴是吧。” 接收记忆到此时,葛贤原以为已足够炸裂。 可未有多久,当最后一股记忆涌来,同时也是他彻底适应这全新躯体的这一刻,极其难以言表,昨夜床榻留存的余韵感受汹涌而来。 葛贤后知后觉看向床榻所在,一片狼藉,不堪入目,有辱斯文等等词儿浮现。 只见得本该只有被子枕头的床榻之上,赫然又出现了竹夫人、斑驳铜镜、古画仕女图以及一把破旧青伞,更有一把缠着七彩丝线的扫帚掉在床下。 这些物事,无一例外,正是葛贤所收集的奇物们。 每一样,皆有玄异。 如那竹夫人,本只是消解酷暑之玩意儿,随处可见算不得稀奇,但这一件却不同,好似成了精怪,只要抱着其入睡,便可在梦中与一神女相会,可解相思,可释大欲,代价不过是数日萎靡罢了。 又说那破旧青伞,实也是妖精也,将其撑开并默念“求娘子相会”,伞下即刻就会出现一个身穿青衣的美貌妇人,侬侬软语,好不诱人。 剩余铜镜、仕女图乃至于扫帚,皆有类似之处。 原身觉醒天赋一月,费尽心思总共收来这五件奇物,可以想见他究竟是何等样人,好色少年是也。 好于此,也殒命于此。 葛贤脑海中最后记忆:这厮接受了多个细作势力的邀请,自觉不论如何都可踏足修行之路,昨夜极为兴奋,竟意外又觉醒了第二种天赋。 超凡魅惑! 那一刻他体内开始散发出诡异气机和异香,对于超凡之物似有着无穷吸引力,虽散发不远,但也让屋中所有奇物暴走,集体显形,朝他扑来……。 “所以,我是被吸干而亡的?” “既是如此,为何我如今只觉龙精虎猛,通体舒畅,而这些奇物竟大半都废了?” 葛贤先是满脸古怪,继而显出疑惑之色。 原身其实也不是个傻的,虽极为好色,收集来了这些物事,但也晓得不管使用哪一件,舒服过后都要付出代价,会被吸走大量精气,萎靡数日是小事,可怕的是必定会短寿。 五件奇物中,有四件都背上了不止一条人命,最凶残的是那古镜,内里存在着的镜奴,宰了至少十几人,且是男女通吃,很是凶残。 葛贤极为惜命,所以到手后,奇迹般的忍了足足一个月也不去受用,只是时常使用自己的第一种天赋,呼唤里面的妖精相见,过过干瘾。 按说以昨晚的动静和用法,葛贤此时该成人干了。 可他此时感知己身,所得反馈却是:精满神足,增寿一年。 反过来那几样奇物在他感知中都已成了凡物,内中精怪灵异,彻底消逝。 当然,也有例外。 那把扫帚,仍是奇物。 葛贤蓦地探手将之取来,随后用过往语气,柔声喊道: “白家姐姐莫要慌张,我已恢复清明,已可收敛体内气机,只是对于昨夜之事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还请白姐姐出来一见,相告于我。” 许是惧怕,又或是过往一月聊出来的情谊。 他刚一说完,那扫帚上七彩丝线闪烁,随后就见得一位身穿白衣,容貌偏上,神色羞怯的女子显现出来。 此女正是扫帚精,她倒不曾杀过人,生性柔弱,嗜好打扫屋子,非要洁净一尘不染,上一任主人是个姓白的穷酸秀才,是以她也跟着姓白。 其眸中尚存惊惧,现身后下意识就往后飘了几步,而后才对着葛贤施礼,并将昨夜他爆发天赋因而昏迷后的诸事相告。 原来葛贤觉醒魅惑后,初始的确让所有奇物暴走,显形出来要吸干他,且真个已得手,将其一身精元血气分了个干净。 眼瞧着少年郎成了人干,妖精们心满意足要走,谁料少年体内也生吞吸之力,眨眼之间竟是将她们反吸过去,非但将精元全部取回,更生生将她们吸废,仅扫帚精幸存。 葛贤听罢,面色不动,心头则忍不住惊叹道: “所以是因祸得福?我那第二重天赋不止是魅惑,实则还附带有反吸神通,对于超凡奇物有着致命吸引不说,还能将吞噬夺取她们的神异?” “这不是传说中采阴补阳的妖狐手段么?我成男妲己了?” 第二章 伥鬼白日行 “男妲己倒也不是不行,只要这天赋不是被动便好。” “这次运气好些没被吸干反得了不少好处,下回若是控制不住莫名散发香气惹来真正的大妖魔,生吃了我可怎生是好。” 葛贤一边嘀咕着,一边则开始默默感受己身,欲彻底适应这具身躯的同时,也洞悉其中变化。 许是运道好,又或者本该如此。 原身的第一种天赋超凡感知,正合此时运用,他只一念起,体内诸多关窍与玄妙变化,包括昨夜变故后残留的一些痕迹,也都在此时浮现出来。 不多时葛贤面上便露出恍然之色,心头既欢喜也叹息道: “原来竟是这般,原身运道实在不佳,他那魅惑天赋与感知一样,皆可收发由心,只在第一回觉醒时控制不得,但初始范围极小,若那时周遭并无多少妖魔精怪,或者少些,只一两件奇物,也可安然度过,若是只有一件,魅惑自带的采补异力,更可助其获得好处。” “偏生他少年好色,攒了足足五件专门吞吸精元血气的奇物女魅,因此丢了性命。” “而我这魂魄附体重生,好似将这躯体内的一切天赋都放大了许多……?” 最后一念虽还有些疑惑,但葛贤已很是笃定,只不晓得究竟放大了多少倍。 至少感知范围与采补之力,都确定远超原主。 而昨夜所得一应好处,也在此刻细细浮现,除却精满神足、增寿一年这两桩外,又感知到了体内萦绕着的数种异力。 分别是呼风唤雨、画皮、蛊惑这三种。 “第一种可唤来一阵甘霖细雨,该是竹夫人与青伞女合赠。” “第二种可画出一副女子人皮披于己身,必是来自那仕女图。” “第三种可蛊惑一些意志不坚的生灵,想是来自古镜妖。” “可惜,皆是临时能力,都将在十二个时辰内散溢干净。” 葛贤心底想着可惜,实则也没有多失望。 事实上,初始感知出自己那魅惑采补天赋,竟然连精怪奇物的天赋都能暂时掠夺过来时,葛贤很是惊喜。 哪怕他如今还不是修行者,也隐隐能猜到这恐怕很是逆天,更笃定这必是他夺舍后将天赋放大许多的结果,原身之采补,只怕就真的只是采补些精气罢了。 诸念落下,葛贤忽而又看向扫帚精,想起什么般忽而问道:“对了,既然她们都控制不住来吸我,白家姐姐你是如何忍住的?” 听得这问题,扫帚精那雪白面上唰得飞起两坨红晕,跺了跺脚,又羞又恼道:“我……我也不知怎的,根本无法忍耐你体内异香,只是那四个妖女凶蛮,将你身躯四分,我抢不过她们,上不得这床榻。” “……” 葛贤本以为是扫帚精有什么奇妙本事能抵挡他的魅惑,哪里料到竟是这原因,一时也是失语。 瞧着扫帚精似是过于羞恼要遁回,葛贤连忙又喊住,而后开始请教起一些有关修行之事,他虽得全原主记忆,但奈何原主在这方面仍是个初丁,否则也不至于死得那般冤枉。 他倒期望着那“多面细作”之事能成,能借此踏足修行路,可惜还未成行就生生爽死。 可惜的是,他问也是白问。 那扫帚精一脸奇怪的瞧过来,随后回道: “我……我只是一把扫帚啊,如何能知仙神之事,原以为主人你该知晓的,所以每回唤我出来,也只谈情说爱,不问修行。” “倒是那古镜里的女奴,昨夜曾失言喊说,若能吞了似主人你这般拥有两种天赋的凡人,她说不定也可【入道】,成为修行者。” “她应是知悉一些修行事的,只是主人过往喊她出来,只一味的夸她美艳,要她与仕女妖一道跳艳舞给你看……。” “咳咳,有人要来了,白姐姐先归宅安歇吧。” 葛贤听到一半脸色就不对了,虽说都是原身之黑历史,但如今魂肉合一,他听来也觉得臊得慌,好一个少年郎,玩得真是花哨。 出言将一身雪白的娇俏少妇赶回扫帚后,葛贤径直起身下床,随后打开门栓,门外是个小院,院中有水缸、桌凳等物,还立着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贫院陋室自然是原身父母所留。 此间是钱塘县城东左二厢,槐花老巷,是个不甚富裕的平民地界。 葛贤将扫帚精赶回也没说假话,他的超凡感知范围不小,的确察觉有人来了。 还未真个现身,那聒噪刺耳的铜锣声已然响彻,惊得整个老巷躁动不已,左邻右舍,一屋一院内纷纷跑出人来。 诸多议论声,随之飘入葛贤耳中: “不是这么倒霉吧,昨日不是刚割过一回,怎这些遭瘟的伥鬼又来了,莫非又抽中我们槐花巷了?” “必定是了,抽奖之事本就玄虚,县内六厢五十二坊,时常有地界被重复抽中,我们槐花巷才第一回已算幸运了。” “无事,割就割吧,我还有另一条腿可用,反正要不了我的性命,还可多得些太岁谷子,我家几个小伢儿近来胃口可变大了不少。” “唉,谁叫我们都拖家带口呢,不似葛家那小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竟然还有闲钱收买伥鬼不割他肉,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割肉只疼那么数息,换回来的太岁谷子可香得狠,他可是一口没尝过。” “也不独那小子这般做,听闻那些城中大户,还有一些色目人也惯常收买伥鬼不割肉,都是些怕疼的不惜福的,以他们的身份若挨一刀,所得太岁谷子比我们可多一倍。” “嘘,不要命了,怎敢饶舌这些。” …… 葛贤一边走向院门,一边听着这些议论,眉头微微皱起,脑海中与之相关之记忆也便一一涌现出来。 县令割肉之事他醒来时便知,给药给粮之事也知,至于所谓抽奖,则是那【割股县令陆化龙】的又一骚操作,这厮按照钱塘县六厢五十二坊的格局,每日抽四分之一区域收割,其余地界则是轮空。 除此外,割肉事还分了等级,那些伥鬼得了主子吩咐,对南人下手最狠,割肉最多,补偿却最少,寻常汉人则好些,色目人又更好些,至于城中大户则干脆豁免了此事。 在寻常百姓眼中,是那两种人怕疼。 葛贤身份为寻常汉人,他每回都是使银钱收买伥鬼免去割肉事,也从不曾要过那太岁谷子蒸来吃,自然不是他怕疼,而是他察觉了些许不对劲之处。 念头到此时,葛贤正好开得院门,顿时原本还隔着一层院墙的热闹景象变得实在,撞入其眸中。 本就不甚宽阔的巷中,从头到尾已挤了不少人,更有数十个稚童来回奔跑玩闹,不论男女老少都看向那巷口处,翘首以盼等着什么的到来。 只第一眼,原身曾瞧见的诡异迹象,也被葛贤所见: 第一桩便是所见邻居们,不管老少男女竟然每一个都是神色兴奋,精力十足的模样,须知如今乃是乱世灾年,虽说这里都不是流民饥民,但也不该是这等面貌才是。 而第二桩则是那些活泼孩童,竟个个白白胖胖不说,奔走间,每一个身上都带着一种奇妙的谷子香气,精纯而热烈,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恨不得将这些“人参娃娃”般的孩子抱过来嘬上几口。 这画面,下一刻便成真: 只见得巷子口处,铜锣声近,随后就见得十几个几乎与邻居们毫无分别的男男女女,敲着锣,拿着刀,推着板车哗啦进入槐花老巷。 他们分成左右两排,每一辆板车上皆放着一尊一人高的铜鼎。 左侧女子妇人先有动作,也不知缘何有那般大的气力,竟是轻而易举将那瞧来达数十斤重的鼎盖掀开,刹那间,十几股令人肚腹翻涌,口水大作的谷子香气凝聚,肉眼可见,眨眼飘荡充盈整个老巷。 本就蠢动的孩子们,顿时欢呼着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喊道: “有香喷喷的饭饭吃喽。” “好香好香,我要吃。” “姐姐姐姐,求求你们了,先给囡囡吃一口吧。” “还有我,我也吃一口,就一口。” 那些一息前还都面无表情的诡异妇人们,见得孩子们凑上来,纷纷都露出灿烂笑容,各自抱起一个,在孩子们柔嫩脸上狠狠嘬了几口,随后好似根本不怕烫般探手入鼎,捏出一粒粒晶莹剔透,闪烁着斑斓光芒的饭团子,塞入孩子们口中。 与此同时,右侧那些男子们也都动手将铜鼎打开,这一遭却见得十几股新鲜血肉的臊气涌出,不需要他们呼喊,原先还在吐槽着的邻居们,此刻竟也都是满脸的笑意,热情上前,露出一条条大腿来。 若不看场景,只听笑声的话,谁都会以为这是发粮食发福利的美好场景。 可此时站在院门处的葛贤,眉头紧皱,毛骨悚然,只觉一股凉气自脚底涌上天灵,令此时的他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他那超凡感知,瞧了个分明: 那些看似为“人”的男男女女,不经意间竟个个眼冒绿光,头顶萦绕黑气,笑容好似傀儡,细瞧起来,男子左手无小指,女子右手无小指,分明皆是伥鬼一类的妖魅。 而这些伥鬼,此刻竟行走于烈阳之下,一边喂食稚童诡异饭团,另一边则磨着利刃,割下一片片大腿肉,扔入那些铜鼎之中。 初来乍到,已消化原身记忆的葛贤自以为有所适应。 可此时见得这一幕幕,他仍是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愤怒与恐惧同时迸发出来,不由自主呢喃问道: “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若有修行者,又是何种修行者?” 第三章 各路反贼起 槐花老巷并不大,锣鼓车队很快便到了葛贤院子前。 恍惚间,他面前已然满是伥鬼,同时两股截然不同的香气纠缠着直往他鼻中钻去,内里似有非凡异力,勾得葛贤腹中馋虫大动,舌间齿缝口水横流,令他大感恶心的是这本能生出的馋虫并不只是针对那香喷喷的米饭,更是对准了那一片片腥臊肉排。 葛贤睁眼瞧去,果然见得一尊尊铜鼎内的“太岁饭”和“大腿肉片”。 肉片不愿看,真正令葛贤不由得一挑眉的是,那粒粒晶莹的米饭在他定睛多瞧两眼后,竟倏忽变得一片血红,同时他心头腾起一股没来由的强烈感知:这米饭食不得,食之必将短寿。 太岁谷子不能吃,原身已有所知。 短寿,则是其超凡感知的最新成果。 不过不等他多瞧,男男女女的伥鬼们已然围了上来,葛贤感知清晰,这些伥鬼生前都是何种性情不知,变作鬼魂后似都随了“主人”般,眸中满是扭曲之色,充斥着一种克制隐忍的癫狂姿态。 与过往一样,在葛贤上缴钱财后,放过了他的大腿。 只是在离去时,明显是故意的,一句句议论声钻入其耳中: “倒是个富裕的货郎,不过他那点积蓄该也撑不得几日了。” “屡次不割股,又没钱纳捐者,该如何处置来着?” “主人说过了,赏给我们。” “我要吃他大腿,两条腿都要。” “我要食他那张嫰脸,哼,平生最恨小白脸。” “都是些粗胚,汝等别瞎惦记,那小子已被我们姐妹提前包圆了,瞧他那鲜嫩模样,至少可让我们姐妹生吃三日而不死,可有得舒服哩。” …… 显然,葛贤已被这些凶恶、扭曲的男女伥鬼视作囊中玩物。 他默默听了个全,随后面无表情回转屋中。 直至此时,他才算是进入状态,全然明白这是怎样的世界,又是何种世道,也渐渐适应“大原朝货郎葛贤”这一全新的身份。 对于己身处境,原主也知,且已有应对之策。 无他! 正是那多姓家奴,多面细作之事。 他本就是觉醒了天赋之人,已经与平民百姓不同,虽暂时寻不着修行路子,无法拜入仙神门下,但只要依靠那超凡感知随便傍上一个组织,自然可轻松解决那些伥鬼的觊觎。 更重要的是,他可顺势接触那无比渴望的修行世界。 为此,那些通过不同渠道发来的邀请,葛贤一个不漏全接了。 当然,你接受归接受,能否从这些组织手中得到奖励和好处,取决于你作为“探子”能献上何种价值的情报。 现在还不曾献上过任何情报的葛贤,只能算是外围。 哦不! 连外围也不是,无名小卒尔。 “欲当多面细作,的确是莽撞了些。” “不过我这超感、魅惑两种天赋,的确是非常适合这行当啊。” 一念及此,葛贤顿时有所动作。 他这货郎平素有两种卖货路线:一是就在县城内走街串巷,卖予街坊们;二是上山下乡,卖给那些镇民村民。 先前妖魔县令以妖雾围城,他只可行第一种。 后来那县令许是见周遭多得是比他凶残的统治者,是以干脆放开妖雾,由得县民去留。 结果无一外逃不说,还传颂其他良善慈悲的美名来。 何为比烂? 这,便是了。 虽已可出城,但葛贤这一回却不打算走。 他要寻摸来一份上佳的“情报秘辛”,还非要在城里不可。 动念间葛贤换得一身色彩鲜艳的短衣,戴好幞帽,又将一串满是眼珠子符文的特殊项链挂在脖颈,随后便走向角落,将那琳琅满目的货担挑起。 亏得肌肉记忆还在,否则他这个葛贤还真没这顺畅的本事。 路过那一把系着七彩丝线的扫帚时,似又想起什么,脚掌一勾,将之送上床榻,径直丢下一句道: “却是要辛苦白姐姐一遭,将我这陋室好生拾掇一番。” “小小答谢,不成敬意。” 话罢,这厮就出门去了。 他一走,青烟飘荡,那一身孝的娇俏少妇便现身出来,不去计较那厮要他打扫屋子的事,只满脸疑惑道:“答谢?” 好在她也是个聪慧的,二字刚吐出,顺势瞧见自家魂宅已然躺在那无比狼藉、不堪入目的床榻之上,再联想到不久前的对话,立时便明悟过来。 不由羞红了脸,狠狠啐了一口道:“这少年郎,愈加的不知羞了。” 啐罢,这少妇本想着忍耐不愿轻易遂了那厮的愿。 怎奈何,她生性爱洁,未有几息便认命般开始忙碌起来。 而此时的葛贤,已正经进入角色。 挑着货担出得门户,便取了个拨浪鼓在手边,一边摇晃着,一边则开始叫喊起来,却也不是胡乱喊的,自他口中出来的赫然是一首腔调十足,抑扬顿挫的说唱。 内容除了他的那些货物外,还夹杂着其他的自吹自擂: “各位街坊客人,葛家少年郎上门咯。” “百般杂物宝货皆有,更可颂仙经,晓风水。” “可写杂文,能立契约。” “专医牛马,会治小儿。” 这厮摇摇晃晃,越唱越是起劲,不多时就做成了好几单生意,任是谁去看也不会对他生出什么怀疑来,只当是个颇为俊俏,惯惹大姑娘俏少妇喜欢的少年货郎。 很快葛贤便晃荡着,走过偏僻街巷,倏忽间进入钱塘县的主街。 只一个转角,原本还只是隐隐约约的热闹景象,轰然一下变得凝实。 映入其眸中的,正是一幅市井图。 虽说热闹、繁华,全然无法与前世的现代商业街相提并论。 但那些叫卖吆喝、茶楼酒肆、车马来往……算是彻底消除了葛贤心头最后一点不适。 他认命似的叹息一声,旋即咧着嘴喊着“专医牛马小儿”融入人群之中。 …… 约莫半个时辰后,主街角落一家茶肆内,此刻正热闹非凡。 因了这里茶水便宜又方便走动,是以汇聚了好些人,既有走街串巷卖货的货郎们,也有些辛苦奔忙的脚商,还有些粗狂的江湖人士。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几个货郎中,有个瞧来很是俊俏的少年郎卖弄似的起了个头,很快便勾引得这群人开始谈天说地,互相分享见闻。 先是那些货郎和进城买卖的乡民们,你一言我一语道: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城外三十里的胭脂镇前夜遭了灾,一头不知从何处来的【上吊鬼】闯入镇中,一夜之间,全镇数百人全部被吊死在了房梁上,实在是太惨了。” “这算什么惨,胭脂镇旁边的放马乡被一伙茹毛饮血的荒野马贼盯上,耗费数日悄悄在乡外建了一座【蝇神庙】,庙成之日,那蝇神妖魔降临,将乡上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当成了孕育妖魔子嗣的血肉温床,那场面……呕。” “这其实也还好,至少无有痛苦不是,隔壁的富羊县你们知道么,其县令刘华不知是修炼出了岔子还是旁的,深夜三更时忽然发狂,变作一头无有皮囊,浑身是嘴的恐怖妖魔,当夜就喷吐毒水,围了县城不让人出去,随后开始食人,朝廷的救官第三日才赶到将之击杀,那时县内人口已不足一半。” “嘘!不要命了,这也敢说?莫不是以为大白日伥鬼不出来。” “这有什么,相比其他恶鬼妖魔,陆县令已算是好人,只……只是稍稍有些怪癖罢了。” 说到此处,为免犯忌讳,那些外来的脚商连忙接续上。 他们所分享,却又是更远些更广阔地界发生的事,且都是些反贼乱军的传闻: “咳咳,换一个换一个,我乃远行过来,想必你们还不知晓,这大原朝啊又多了一路反贼,那头人唤作倪问君,先是也打着红巾军的名头,后来莫名得了传说中的【阴山鬼族】支持,麾下饲有百鬼,极为凶残,接连攻下汉阳以及襄阳等城池,听闻连大原王族都杀了不少。” “只一般罢了,各位可曾听过刘伏通之凶名,他起事极早,其打出‘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的旗号,意欲恢复大宋国,传闻其背后也有仙神支持,且不止一支,只我听过的便有【弥勒寺】、【红莲教】这两大仙佛法脉。” “寻常寻常,反贼中还是那张世诚最为势大,听闻其血脉特殊,疑似与那【龙巢】有关联,其军中养着不止一条真龙,行云布雨,搬运河川皆不在话下……听说啊,杭州路已被其盯上,说不定有朝一日就来攻打这钱塘县。” “这些反贼听来多是一些借势无谋之辈,我自滁州而来,那里如今也已被一路乱军所占,其头人唤作【朱洪武】,其背后有甚神秘仙神我倒不知,只晓得其麾下人才济济,天骄辈出,恐非池中之物啊。” …… 第四章 万法万神 茶肆角落中,带了个节奏又深藏功名的葛贤,此刻正听得津津有味,同时心头也忍不住感叹道: “这劳什子【大原朝】疆域再大只怕也是无用,注定要分崩离析改朝换代了。” “寻常百姓都无有顾忌谈论反贼,可见撑不得几年喽。” “若按照我前世历史,这些个反贼乱军中,成事的该是那【朱洪武】,所谓的开局一个碗嘛……。” 念头到此,葛贤摇了摇头。 虽有些许相似之处,但明显大不一样。 不止是“此元非彼元”,原身记忆中,从大原朝往前面数的历朝历代,也多了许多玄奇吊诡之处,足可让葛贤晓得不可瞎套前世之历史进来。 也因了这些,让如今的葛贤处于一种复杂状态中,既惊惧于此间恐怖,也兴奋于对未知的探索。 而让他笑容愈加灿烂的是,在听罢乡间诡事、反贼乱军后,很快那些江湖人士接续上,开始说起了一些修行方面的逸闻奇事,直让葛贤将两只耳朵都竖起,不愿漏了哪怕一字一句。 “唉,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得了再多又如何,终逃不过生老病死,若能长生才好,可惜我无那福分,只听闻我们这些凡人,或是天生,或是机缘巧合觉醒天赋异力,许可被仙神瞧中,收为弟子。” “这等事我听过,有樵夫上山遇二神弈棋,恍惚过得百年,奇事也。” “听闻浙西地界有一书生坠井,非但没死还娶了井龙王之女,以赘婿身,得成仙神。” “这些过于缥缈,我倒听说老家有一遍体生脓疮的癞痢头小儿,侥幸在荒野遇仙神,唤作【申阳仙人】,乃是申阳洞之洞主,仙寿已八百年,那小儿也不知踩了多少狗屎,竟能拜之为师。” “哈哈哈……兄台你莫嫉之,那小儿一身血骨只怕都已化作屎溺,所谓申阳仙,实乃一头八百岁的老猿魔,惯常在桂州肆虐食人。” “我等江湖儿女,本就有路径,何苦去求这些虚无缥缈之事。诸如那【少林寺】,听闻寺内秘传神功《易筋经》,可将妖魔、恶鬼之筋移植体内,以此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与仙神无异,还有那《袈裟伏魔功》,只消将伏魔神纹镌满全身皮肤,形如袈裟,亦可拥有超凡异力。” 听到此处,葛贤差点没握住茶杯。 好家伙! 这么个易筋经啊? 显然不止是就俗世变成妖魔仙神版本,江湖也是。 不过不等葛贤对这些“诡异武学”生出兴趣来,人群中一老者摇头接口道: “仙神难觅,这些异武却也不是好学的,江湖中势力最大、弟子最多的丐帮,创出诸如打狗棒法、莲花落、莲花掌、铜锤手、八仙掌等等武学,可为了修炼这些,丐帮弟子皆要先将《采生折割》、《血祭百鬼》练得纯熟……代价为何?无他,人性尔。” “都听老朽一句劝,我等凡人要成仙神比登天还难,辛苦寻觅要么是旁门左道,要么是孽神邪法,即便借此踏上那道途,下场也必好不了。” “若真想修成正果,只怕还是要去寻【万法教】才是,觉醒天赋,寻得对应的灵神法殿,自可入道。” 初听来,这老者所说极有道理。 便是葛贤,也都想着点头了。 可很快人群中就有反驳响起: “呵,据我所知,那富羊县令与钱塘县令都是万法教中人,且信仰的恰好都是教中四灵神,只不过一个追随【无窍灵神】,一个追随【食蛊灵神】罢了。” “富羊县令发作时吃绝一半人口,这钱塘县……” “晦气,富羊之事乃意外也,万法教自古以来便是国教,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敢胡说八道?” 眼瞧着就要大吵起来,茶肆老板好似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径直打岔。 “今天好似就是陆县令祭祀食蛊灵神庙的日子,听闻会发太岁谷子和赏钱。” “咦,时辰差不多了。” 几乎就是在老板说完没多久。 县城主街,另一端倏忽鼓噪起来,旋即就见得众多身穿衙役衣物、兵勇甲胄的伥鬼涌出,很是粗暴的清场净街,随后就见的一支敲锣打鼓,无比隆重的队伍从县衙方位走过来。 那队伍前后方两侧,皆有衙役在往外抛洒赏钱,以及一袋袋提前装好的太岁谷子。 一边洒,一边喊: “今日大吉,县令大人亲祭【食蛊灵神】,诸县民可去观礼随祭。” “今日大吉,县令大人亲祭【食蛊灵神】,诸县民可去观礼随祭。” 当威压、赏钱和粮食聚在一起,平民毫无反抗之力。 阵阵欢呼声中,祭祀队伍疯狂膨胀,钱塘县好似进入庆典气氛。 葛贤,也在其中。 事实上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的场景。 他虽说接了不止一家细作组织的邀请,但还不曾上交过一份情报,连外围都不是,自然也就无法从这些组织内得到好处,更别说真正进入这些组织,踏足修行之路云云。 眼前则是他的机会,因为那几家组织下发的任务清单繁多麻烦且多不同,但稀罕也有个相同的,那就是他们对于“钱塘县令陆化龙”都极为感兴趣。 只要葛贤能窥探来一些与之相关,看得过眼的情报,自可过关。 不过此时,葛贤一边随祭祀队伍前进,一边脑海中还在思量着那老者所说的修行路径。 诡异武学! 万法教! 拢共两种,前者暂接触不到,先按下不提。 而后者,随着葛贤开始细致翻阅脑海中原身记忆,面色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毕竟是一个异界陌生人的半生记忆,先前只是囫囵吞枣似的消化。 要彻底变成此间真葛贤,尚需要些时间。 “万法教,亦称之为万神教。” “好似上古之时便已存在,不断扩张壮大,终于在【大炎汉朝】武帝那一代时,其教内一位董姓护法彻底取信于武帝,罢黜百家,独尊万法,此后虽反反复复,起起落落,但万法教在多数时候,皆占据国教之位,直至现下的大原朝也是如此。” 念头到此,似乎仍旧不值得过于惊奇。 不过是一个势力庞大,占得国教位置的教派罢了。 可很快的,葛贤知晓更多,眸中讶色愈加浓。 “万法之所以也称万神,乃至于此教好似百无禁忌,只要投靠来的【仙神】都会接收,并给予相应的称号尊位,于是乎此教内所供奉的神灵数量膨胀不知多少,便是最博学的万法祭祀也很难全知。” “不过总体而言,似分为灵神、肉神两派。” “倒是【万法教主】只一位,其还有诸如太上帝君、昊天至尊等等称呼。” “麾下则有众多强大仙神为属下,有天兵天将可驱使,听来,怎这般像是前世的……天庭?” 最后一念刚起,葛贤自己先摇头否了。 哪里的天庭能培养出“食人县令”、“割股县令”这样的信徒来? 他刚想到这些,倏忽发觉自己已然随着队伍来到了祭祀地界。 前方,蓦地出现一座很是奢华、诡异的大庙。 怪形怪状不说,用以建庙的材料也多是黑石、碎铁等物,还镌满了一道道令人瞧之恶心的纹理,大庙上方有一块锈迹斑斑的青铜匾额,其上镌有五个蝌蚪篆字。 原身虽自我吹嘘会写杂文契约,实则都是制式,本质上算是个半文盲,自然识不得蝌蚪篆。 不过此时也用不着认识,猜也猜得出。 那匾额上所书,该是: 食蛊灵神庙! 众多县民靠近后,皆是面露难色,显然不愿入。 只是在那些伥鬼驱使、利诱之下,纷纷便都哭丧着脸,依旧欢呼着进入。 葛贤也挑着货担,晃悠悠跟随,眸中怀着强烈的好奇之色。 此庙建成有一段时日,但原身惊惧,从不曾入内观瞧,是以也就不晓得所谓的【食蛊灵神】究竟是一尊何等模样的仙神。 下一刻! 答案揭晓。 葛贤踏过门槛一瞬,其眸中即刻映照出一尊高达四五丈,全由铁铸而成的雕像。 所塑之神,虎首人身,背生利刺,有翼,凶戾无双,偏又披着一件七彩斑斓之道袍,姿态则好似真就一位惩恶扬善,食蛊驱魔的灵神天君。 这一息,葛贤立于庙前。 面上赫然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复杂神色,本觉得惊悚,可重生后短暂之经历,脑海中记忆,以及不久前听闻的一桩桩逸闻诡事。 都在无比清晰的提醒他,如今他所处之世道,发生什么,出现什么,都有一种诡异的合理,无甚可惊的。 “即便……好食人的远古凶兽。” “摇身一变,竟成了一尊【食蛊灵神】,受人族跪拜,受香火祭祀。” “既然此兽变作的灵神在那万法天庭内颇有些地位,此天庭是何种模样,想也不必多说了。” 第五章 葛贤欲捡尸 观看着那装模作样披着道袍,好似仙君般的铸铁神像,葛贤心头倍感荒唐的同时,也对那万法教生出了浓厚兴趣。 嗜好食人的远古凶兽【穷奇】,在其包装下变作灵神天君,受人族香火。 那万法教主呢?其真身本相又是何种模样? 教内其余万神呢?又都是什么远古孽神或是妖邪凶兽? 当然,最让葛贤在意的还是这一条明显已成为此世主流的修行路径,是否都是这般? “适才那茶肆老者说,觉醒天赋者,只要寻着相对应的【真灵殿】,就可入道修行。” “显然富羊县令、钱塘县令这二人都是这样成的,后者传闻天生就得虎纹虎眼,所以其对应的就是食蛊灵神。” “那我呢,超感加魅惑两种天赋……莫非对应的灵神是青丘九尾狐?真要当男妲己?不要啊。” “若避免不得,又该往何处去寻狐狸庙呢?” 葛贤渐渐露出口嫌体正直的本性,嘴里喊着不愿当男狐狸,心下已在盘算如何找门路了。 说来也是巧,下一刻他就听着了活生生的例子: 却是那明显也为伥鬼的庙祝,许是得了县令吩咐,除却庙祝外还客串起“说书人”的角色。 只是其所讲述的,只一桩故事。 正是有着割股县令雅称的陆化龙,前半生的丰功伟绩,光辉历史。 为主人宣讲,内容想来有不少粉饰,但包括葛贤在内的众多县民,此时都听得津津有味。 “我家主人乃姑苏陆家子,某日主母入梦见得食蛊灵神,是以吾主降生时遍体虎纹,更得一双可伏百鬼之虎眸,尚在襁褓中时便可无视阴阳之别,见得魑魅魍魉,身上虎威可慑服方圆十里内的妖鬼,保得家宅安宁。” “幼时便显神异,少年任侠,得诸少侠投靠聚义,降妖伏魔,庇佑一方,后又中进士,文武双全,名震九乡。” “终得食蛊灵神指引,修成正果,不日就可超凡脱俗……” 人群中,葛贤正试图从庙祝这一句句肉麻夸赞中,寻出陆化龙这厮修行的蛛丝马迹,并打算悄然开口引导,再带一带节奏。 可就在此时,他面色骤变。 压下想要抬头东张西望的念头,继续动用己身的超凡感知,细细感应并甄别周遭那突兀出现的,一股股超凡气息。 原先的感知中,方圆数百米内并无超凡,皆是寻常县民。 随着那庙祝越讲越多,愈加兴奋,竟不知不觉中,吸引来了大量非凡俗存在靠近,且在葛贤敏锐感应中,这些不知是人是鬼的超凡存在,每每听到“陆化龙”三个字时,都会溢出浓浓的恶意来 “庙外正假装休息,装扮怪异,好似从湘西地界来的那一支商队,无一例外全是超凡存在,且他们马车中也不知藏着何物,阴冷僵直,死气沉沉,毫无精血流淌动静……莫非是僵尸一类的东西?” “还有角落里那十几个乞丐,体内气血有异,更甚虎豹,不会就是丐帮吧?” “最恐怖的是那吆喝着过来的,一伙汇聚男女老少的卖艺团伙……” 感应到第三伙人时,葛贤心头警兆轰鸣,再不敢多看,连忙收敛目光。 只这一瞬,他甚至还没瞧清楚那些人的面目,脑海中便先感应出了一团团蠕动血肉,腐烂淋巴结等物,同时他自己的躯体也蠢蠢欲动,似要病变,这促使他非但收回目光,连超感也暂时先关闭。 心头一边嘀咕着“什么鬼东西”,一边察觉不对劲就想要先行退去。 只是葛贤刚退出神庙,还未来得及退至众人身后,变故再生。 “县令大人到!” “凡民回避,口诵上名,赞吾主之恩德。” 随着伥鬼吆喝,主街县衙方位,又一支更为奢华的仪仗队伍行来,包括葛贤在内的众人谁也不会去看那些伥鬼,甚至于连赏钱都没第一时间去哄抢,而是都将目光投在那奢华队伍中间的神輿之上。 层层华丽帷幕后面,赫然端坐着一位身量高大,容貌奇伟的男子。 不必开灵感,葛贤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凶险,即刻猜到这人必是那【割股县令陆化龙】。 只是让他大感惊讶的是,陆化龙并未着县令衣袍,而是披着一件色彩斑斓,妖冶夺目的花衣,此衣袍就是换个女人来穿也会显得艳俗。 可陆化龙非但穿了,还无内衬,坦荡荡就这么披着那花衣,显露着大半精壮之躯。 不过这当口,也无人去看这些,所有人的目光皆被神輿前方一露台上两只截然不同的伥鬼吸引去了。 一鬼,生得极好,着雪白长衫,若完好时任是谁见了也会赞一声好书生,可现下这书生正披头散发,满脸污血,捂着缺了鼻子的地方哀嚎着。 另一鬼,生得极丑,满脸痦子黑毛,凶恶奸猾,却又得了赏赐,被财宝、美人所环绕,好不快活。 不待众人细瞧,披着花衣的陆化龙似有什么“恶疾”发作般,那精壮身躯内有异物鼓动,眨眼间显出虎纹,背后生利刺,肋下鼓起肉瘤,噗嗤破碎,膜翅似就要伸出,人脸似也要变作虎首。 就听他嘶吼一声,随后猛地蹿出,拎着沾满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起那白衣书生来,抽完后他面上才露出酣畅之色,转而又赏了那丑汉一袋子财货。 这一幕幕,看得县民们目瞪口呆又很是不解。 直至人群中,有压低了声音传来解惑: “那书生唤作公孙星,乃是陆县令多年好友兼军师,县令能有如今成就,公孙先生有功劳,只不知何故恶了县令,成了伥鬼,还要遭此厄难。” “至于那丑汉,是钱塘远近驰名的奸猾懒汉,流氓恶人,怎就能入县令之眼,得这般多赏赐呢?” “我瞧县令似压制不住变化了,我们要不要逃……?” “能逃去哪儿?方圆千里内有比钱塘更安宁之地?陆县令虽说变得诡异,好食股肉,至少可庇佑我们活命啊。” …… 见得听得的这些,让葛贤心头无比不安。 他能猜出来,陆化龙很不对劲,对比过往,性情大变不说,还莫名多了“好花衣”、“好食股肉”、“恶忠崇奸”等怪癖,瞧来又好似渐渐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妖魔之躯。 再一瞧混在人群中不断靠近的那些怀有恶意的超凡者,葛贤脑海中倏忽翻腾起前面听过的一道传闻:富羊县县令追随同为四灵神之一的【无窍灵神】,莫名发狂,吃绝半县人口……。 不妙猜测,刹那浮现。 “不好!” 葛贤觉出不对劲的刹那,立时开始动作。 脚步奇快,先行退至众人身后。 仍觉不够,三两下又往街角退去。 而他那本无来由的预兆,下一刻竟就成真。 先前被葛贤感知到的那一伙身着奇装异服,有男女老少的卖艺团伙中,忽然走出个鹤发童颜,又高又瘦的老者,对着陆化龙朗声喊道: “久闻陆县令大名,这般乱世中能庇一方安宁,寻常人可做不到。” “我等远道而来,便为县令献上一首【灵肉曲】,以赞功德。” 话罢,根本不等陆化龙回应。 其背后那些人便取出骨哨、骨笛、古琴、箜篌等乐器,开始演奏起来。 刹那间,葛贤那超感竟被动打开。 强烈预兆,浮现脑海:“那曲子听不得,挣脱不出,必要灵肉崩溃,欲念汹涌。” 毫不犹豫的,葛贤扯下碎布堵死双耳,又猛抓一把湿泥塞得严实,饶是如此,那最后一息入耳的残音,依旧让葛贤心脏狂跳,欲念蠢动。 而当他回头看去时,赫然就见得一幅宛若《地狱狂欢图》般的景象映入眸中: 所有县民,甚至于那些伥鬼,皆陷入欲念幻象中,癫狂摇曳。 而那演奏曲子的队伍,哪里还有人样? 所谓男女老少,分明是一头头披着“人皮”的妖魔,或者说,本也都是人,因修炼所致,如今俱都是一副模样:通体苍白,但在各处都出现了“血肉赘生物”,或是一颗胚胎,或是嵌合器官,或是膨胀的五肢等等。 受它们所弹奏曲子影响,本就有些控制不住的陆化龙,也终于彻底显出本相。 震慑十里的嘶吼中,一头与庙中【食蛊灵神】很是相似仍披着花衣的虎形妖魔跃出,并发狂似的开始大肆吞吃周遭的县民。 除却如葛贤一般逃得快的,或本就在边缘处的,如今有哄逃四方的机会。 其余凑热闹的县民,几无幸免。 见此,为首的老者喜不自胜,抚掌笑道: “合该如此,多吃些,吃好些,你体内的食蛊灵胎才是大补哩。” “动手吧,先砍去其四肢,锁了脊骨,免得这厮逃出钱塘,毕竟是修炼《食蛊仙法》的,道行比那富羊县令要强不少。” 随着他一挥手,另外两伙人也现身。 先是那些原本还病恹恹的乞丐,倏忽个个都可飞天遁地般,朝陆化龙杀去。 继而是行脚商人,铜铃声起,一辆辆马车破碎,一具具浑身腐烂,臭气熏天的僵尸,蹦跳着也朝陆化龙而去。 葛贤一边与其他县民一起逃窜,一边不断回首听瞧这些。 刹那便明悟过来:“先前富羊县的惨剧,也是这伙人干的,都什么来头?似乎在专门猎杀大原朝的【妖魔官员】,将它们的妖魔身躯当做是大补药?陆化龙就这么栽了?” 此时葛贤超感已开,一念至此,不由自主就去感应陆化龙,想知晓这位割股县令成色如何。 谁料这一窥探,顿时就让葛贤面色一白,噗嗤一声,呕出血来。 “甘霖娘……好恐怖!” “都已经是虎妖了,还要扮猪吃老虎么。” 葛贤这吐槽还没落下。 神庙前,异变再生。 原本还癫狂无比,大肆吞吃县民的妖魔陆化龙,在乞丐、僵尸们袭来瞬息,其身躯猛地膨胀数倍,眨眼间就见得一头几乎与神庙一般大,可俯瞰整个钱塘县的虎形妖魔现身,其背后膜翅一扇,腥臊风暴凝聚,眨眼将所有乞丐、僵尸吹飞。 随后,便是猖狂笑声: “哈哈哈……本官还奇怪,是哪里来的魑魅魍魉宰了我的好兄弟,原来是你们这帮【永生教】余孽,外加几个废物乞丐,几头死尸。” “也是蠢得要命,想是以为本官和富羊县那愣货一样,压制不住灵胎,导致心魂分裂,走入火魔,易被汝等宰割了。” “此番倒也要谢谢你们,灵神祂老人家瞧不上乞丐死尸,但有十具永生教徒血肉,加上一县稚童体内孕养的【太岁蛊虫】,足可助本官从祂老人家处讨来进阶源质和进阶功法了。” “今日大吉,本官将彻底稳固蜕凡境。” 话音未落,就见陆化龙一双带利爪的膜翅猛地收回,噗嗤一声,他竟是将自己双耳生生刺聋。 随后又听他仰天长啸,钱塘全县可闻。 在葛贤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视线范围内所有稚童皆瘫软倒地,一只只色彩斑斓,躯体好似琉璃肉冻般,且散发着浓浓肉香的蛊虫自它们体内爬出,齐齐振翅朝着食蛊灵神庙方位飞去。 而那处,一场惨烈杀戮正在上演。 …… 隔着数条街,逃出生天的葛贤遥遥相望那区域。 从感知反馈来看,胜负天平全然偏向陆化龙。 他那沉浸于杀戮中的妖魔身躯,仍披着那花衣,只是此时丝毫不觉滑稽,只让人心胆俱裂。 葛贤毫不怀疑,若“陆化龙”放开来吃,兴许能在一夜之间将全县人口吃绝。 按说此时的他该赶紧回家,收拾细软跑路才是。 可莫名的,其眸中闪烁起了异样光芒,他目光偏了偏,看向神庙周遭区域。 先前他看了个真切,记得清楚,感知中也无错漏。 “这场围杀中,主力和操控者明显是那些唤作【永生教】余孽的修士。” “而那些修炼诡异武学的乞丐,和操控僵尸的湘西人士……皆是炮灰喽啰。” “第一个照面,便死伤惨重,有不少被食蛊风暴卷去四方角落,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若能捡漏一两个,先拷问一番秘辛,再摸尸一番,在这妖魔乱世中,我当不至于再两眼一摸瞎。” “正好,我那一个个吞吸来的临时异力即将消失,浪费不得啊……。” 念头闪烁中,葛贤倏忽也动了。 第六章 打狗棒法 此时此刻,钱塘省两方妖魔正疯狂厮杀,丐帮和赶尸人两拨炮灰也不知受了【永生教】余孽何种辖制,初始挨了一记狠的死伤惨重,却依旧在喘息过来后奔赴战场助阵,喊杀声响彻全县。 当然,也有些倒霉蛋,第一波就失去了自理能力。 就比如这时,葛贤循着感知瞧见的这个赶尸人。 阴暗潮湿的巷子,满是脏污的水沟边上,赫然躺着一个人的半截身子,身上的异装道袍也仅余半截,包裹不住血肉模糊的腰部,更倒霉的是这人失去的不止下半截,连带着一只手,小半颗脑袋也被风暴撕碎,不知散落何方。 瞧五官脸面,是个长相丑陋的年轻人,旁的不醒目,只那一颗长有拇指大黑痣的鼻子让人印象深刻。 其余外露皮囊则呈灰黑色,瞧来坚硬冰冷,以某种腥臭血液刻了些鬼画符般的纹理,嘴部兜着一件由金属甲片打造的饰物。 这人似已耗尽法力,无法呼唤残躯,仅能抖动甲片发出类似“口哨”般的诡异音调,驱使着一头仅余一条腿的僵尸,四处蹦跳着,替他在臭水沟中捞取残躯。 那僵尸瞧来由“人族”变化成,只与寻常人不同,臃肿肥胖,如犀似牛,蹦跳间地面都在震颤,可见生前必是个猛汉。 不多时,倒真叫它从臭水中捞出来一只手,凑至那赶尸人断裂处。 随着唿哨声,诡异一幕发生: 灰白粗糙的断口处,骤然伸出一条条好似血蛆般的红筋,散发着妖异红光,眨眼刺入断手,生生拉拢,旋即恢复如初。 继而,是其他残躯。 随着他渐渐恢复全躯,他面色倒愈加灰败,躯体抖颤不说,巷子内更不断响起“呕呕呕”的声响,每呕吐一回,甲片晃动中,就可见得一滩滩恶臭粘稠的尸液夹杂着数十条白白胖胖尸蛆落地,径将地面腐蚀的嗤嗤作响。 显然,修复身躯要付出不菲代价。 因了此,这赶尸人不断嘟囔着大骂陆化龙,连句重样的都没有。 葛贤不懂湘西话,只听得出诸如“猪脑壳”、“狗日的”、“哈卵”几句,恐怕不止是在骂陆化龙,连那些永生教修士也一块骂了,想是指责他们没有收集好情报就动手,这回要阴沟里翻船了。 “虽然是尸没错,但这厮还能骂人。” “恐有凶险,换一个。” 动念间,葛贤放弃对此人下手。 默默隐去,依着感知去寻下一个。 尽管在他的超感中有模糊反馈,若他将呼风唤雨、画皮、蛊惑三种异力全用上,有不小几率可将这赶尸人降伏,吃干抹净后,宰了便是,能和丐帮、邪修混迹在一起的赶尸人,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不过,葛贤却不愿意冒一丁点风险。 接下来约莫数十息内,葛贤好似游魂般乱窜,遥遥观察那些丐帮弟子和赶尸邪修。 暗中瞧来每一个都身受重伤的样子,可惜都还能动弹,甚至能骂人。 如此,便不符合他的要求。 “既然能乱动,能骂人,就有可能暴起杀人。” “这些个邪修,谁晓得藏了什么底牌。” 嘟囔中,就在葛贤都快要放弃时。 他七拐八拐后已至城内一大陂处,前方陂边乱石丛中,赫然躺着一具好似死尸般的破败身躯,虽还能微微抽搐,却明显瞧得出已是重伤垂死之境。 外相是个老乞丐,穿着破烂衣物,缝有足足五个色彩鲜艳的大口袋,四肢瘫软,身下则是一片脏污,分明已是遍体骨折,大小便失禁了。 “嚯,还是个五袋长老?” “只是运道最为不佳,这都快被刮到城外去了不说,还倒霉撞在这乱石中,浑身上下只怕寻不着一块好肉了。” 葛贤这般嘀咕,却仍旧没有上前。 他仍是在暗处观瞧,亲眼见得老乞丐身上时不时亮起诡异的绿芒,似是想运起“内力”似的东西修复躯体,怎奈何每每到一半就黯淡下来。 多次尝试后,在葛贤感知中,这老乞丐体内气机近乎彻底熄灭。 心知再不动手,就真的是死尸一具了。 他想要的,可不只是从那老乞丐身上掏摸来一些诡异武学之类,情报秘辛才是他真正欲得之物。 下一刻,葛贤动了。 在他踏出暗处时,那大陂堤坊之上,倏忽飘荡细雨,吹拂微风。 已至弥留之际的老乞丐,一边呕血,一边恍惚时。 忽然,他惊觉头顶出现一把青伞,将细雨遮蔽,而那伞下分明出现了一道瞧来柔弱的女子身影。 老乞丐原本充斥着不甘、怨恨的浑浊眼眸内,即刻浮现出惊人的贪婪和求生欲望,心头不断喊着:“快,近一点,再近一点。” 伞下女子,果然如他所想探下身来,似是要询问他。 没有任何犹豫,老乞丐面色倏然变得扭曲狰狞,眸中猩红一片,其老迈之躯立时发生异变,虬结肌肉暴起,一根根粗硬犬毛涌出,一口恶臭大黄牙更是刹那伸长暴突……眨眼间,这老乞丐竟变作一头斑秃恶犬。 人狼般猛地跃起,朝那伞下女子咬去。 动作时,这歹毒老狗还特意传音入耳: “小姑娘,老朽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这老狗已咬下。 在他预想中,接下来口中该能品尝到鲜嫩肉,温热血,可助其恢复气力,活得性命。 可下一息他只觉入口之物坚韧无比,全然撕扯不动,分明是一张妖物皮囊。 低眉瞧去,哪里有甚少女血肉,果然是一张油光水滑的水獭皮。 而那青伞更是离谱,竟是一片大荷叶。 意识到遭了哄骗,这歹毒老狗顿时气得口眼歪斜,正好体内最后一点气力也彻底耗光,腥臭之躯重重砸下,落地后体内又是一阵闷响,更是再无一根好骨头,嘴里呕声不断,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脓血翻涌而出。 这一遭,老狗再无余力,走向殒命。 其躯也肉眼可见的从斑秃恶犬,变回虚弱老乞丐的模样,口中不断嘶吼着:“青伞女,苍獭妖,想不到我洪不义死前还要被这种不入流的精怪戏弄,我恨,好恨啊……。” 他确实该恼,所谓青伞女实则就是水獭成的精怪,专门魅惑美少年相合,无甚本事。平素这类精怪遇上他都要变作口粮,一口一个。 就在他意识彻底模糊时,眼前似出现了一张自己年轻时的脸,耳边传来一道道呼唤:“洪不义……洪不义……。” 便在这呼唤中,老乞丐自觉走马灯般,回忆完了自己的一生。 诸般隐秘,所有阴私,全无遗漏。 “我洪不义,无悔平生,只恨当初没有再无耻一些。” “若我能丢弃所有人性,当个真正的畜牲,断不至于无法筑基,我明明已入道啊,我已触摸到了那至高无上的道,我本可长生不死,永享仙福……。” 在这呢喃中,老乞丐彻底咽气,变作一滩烂肉。 他尸体前,葛贤面色复杂的蹲伏下来。 自然不是因为老乞丐临时前的呓语而感叹,在他动用【蛊惑】后,这老狗不止将所知一切都泄露给了葛贤,同时还自述了一番生平。 葛贤听罢后,只觉这厮死有余辜。 若非他最后殒命的速度极快,葛贤甚至想亲自动手。 “老货原名本唤作洪不易,乃是一天生恶种,幼时嗜好纵火,整日与泼皮恶人厮混,后意外焚了自家屋子,将亲弟弟烧成残疾,自感非池中之物,饥荒年月时遇丐帮过境,主动加入,还窃走家中所有存粮,作拜帮之用。” “入丐帮后,洪不易得了粗浅功法努力修行,奈何天赋不佳无法入道,最终铤而走险修炼邪功《混元诀》,此法要求灭情绝性,是以这厮回转老家,将父母弟弟尽数杀绝,后来破境时又将自己师傅也毒杀,终于真正入道。” “此后为自己改名为【洪不义】,自认是不仁不孝不义之人,只求逍遥,只求自在。” “是以这老狗几乎是无恶不作,不管是修邪法,还是折磨稚童,采生折割,凌虐敌人,奸淫掳掠,皆抢在最前。” “且因为修了一种代价最多的邪功,因此伴生出最多恶癖,每日大半时辰都在承受折磨,心性愈加扭曲,道行却无多少进益,蹉跎大半生,也不过在丐帮中混了一个【五袋长老】的位置。” “不过老狗仗着辈分高,又颇擅口舌功夫,竟在此次行动中占了个重要位置,因此身上藏着不少好东西,如今自然都该便宜我。” “当然,收获最大的还是这老狗之记忆。” “此世修行路径为何?诸般情报秘辛又有那些?如今皆入我耳。” 念头闪烁到此时,细瞧葛贤双眸,先前那些疑惑迷茫果真已去了大半。 与此同时,他也已摸尸完毕。 有洪不义记忆,他自然晓得那五个大口袋以及其身上暗囊中藏着的所有物事。 并未都取,而是挑挑拣拣,取走了一些无有后患的好东西。 比如他最为看重的,乃是一本唤作《打狗棒法》的秘籍。 听来,似与前世武功同名。 实在全不一样,此间棒法根本就是凶煞邪功,葛贤愿意取走它,自也是有因由的。 打包好后,葛贤不再停留,将己身痕迹一一抹除,随后便快速遁走。 日后不管是丐帮还是陆化龙麾下伥鬼发现这老狗尸骸,都不会察觉出什么,只当本该如此,便晓得遗失多物,也只当是那风暴所致。 哪里能想到一小小货郎,竟能以那般诡异方式,将丐帮一位奸猾似鬼的五袋长老骗个底朝天。 ps:求一下追读和月票,拜谢兄弟姐妹们啦。 第七章 道化六境 葛贤成功摸尸后,并未立刻回转家中,只刻意放缓了脚步,默默等待着什么。 其实钱塘县满城平民,也在等。 唯一不同的是,葛贤比寻常平民们拥有多一点力量,如今知晓得也多些,选择自然也就多了一两种。 当然,与那厮杀的双方相比,皆与蝼蚁无异。 而尘埃落定,也比预想中来得早。 葛贤先一步有所感知,往神庙区域眺望,下一刻那响彻了近一个时辰的【灵肉曲】倏忽停止,随后便听得一道既苍老又年轻且充斥着放纵气息的声音响彻: “万法教四灵神,以食蛊最狡诈,陆道友很是随神,奸猾似鬼,是我等选错了人。” “如今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我等便送陆县令一番造化,此为欲肉之火,灵念之蛇,若道友破不开此劫,你这几已固化灵胎的法身就送予我等分食……。” “若道友破开了,我等便都变作灵粮,让道友彻底稳固蜕凡境,不必忧虑恶癖发作,心魂分裂而亡。” 这一番话听来啰嗦,实则眨眼说完。 最后一字落下时,那处地界已然生出变化: 所有永生教邪修同时施法,唤来一簇簇很是妖艳的火焰,剩余乞丐、赶尸人连同所有僵尸皆是猝不及防被当做养料,眨眼烧净使得火焰“嘭”的蹿至十几丈,将陆化龙的妖魔身躯包裹。 而这所谓欲肉之火中,赫然出现了足足十条人首蛇身,通体猩红滑腻的“妖物”,正是邪修们所化。 它们缠绕着陆化龙,试图从他身上各处孔窍钻入其体内。 葛贤遥遥观瞧,只一眼便连忙移开。 那火! 那蛇! 先后引发体内血肉和欲望蠢动,心知一旦看久些,必要遭殃。 很难想象,被包裹其中的陆化龙又面临的是何种程度的污染,不过显然占上风的依旧是他。 这尊妖魔县令甚至懒得回应,只猖狂笑着,比先前剧烈不知多少倍的食蛊风暴涌出,风火相冲,令人再瞧不真切。 约莫十息后,雷霆炸裂,就见得一头虎妖大笑着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同时,这位县令大人向全县之民颁布了难以想象的,新的仁政: “今日后,本县取消【割股令】,太岁谷子替换为普通米粮,家有稚童可多领一份。” “本县将不禁外出,不禁书信,不禁祭祀。” 这新政一出,城内仅是忍耐了刹那,很快各坊各巷内便都爆发出了欢呼。 先前家中有孩童又见得它们晕倒,体内爬出“太岁蛊虫”,是以都忍不住对陆化龙这妖魔县令生出怨恨来。 而现在诸怨皆消不说,转而都开始赞颂起陆化龙的恩德来。 一时间,钱塘县如在庆典,欢腾雀跃。 …… 唯独葛贤一人,此时却笑不出来。 他站在某个暗巷中,抬头仰视着那云层中,正巡游着的一道庞大阴影,咀嚼着超感反馈,旋即呢喃道: “原来这就是蜕凡境么?” “彻底蜕去凡胎,斩灭人性,超凡脱俗,晋为灵妖。” “今日后,再无人族县令陆化龙,有的只是一头真正意义上的食蛊灵妖。” “值得么?” 最后一念问出,葛贤也自觉好笑。 任是谁此刻都能听出陆化龙那笑声中的畅快自在,在他看来,必然是无比值得。 当然对于葛贤而言,也有个好消息,那就是他不必跑路了。 他初来乍到,今夜侥幸得了些好处,急需一处安宁地界发育壮大一番,从洪不义老狗自述中可知,附近地界再没有比钱塘县更适宜之地。 原先就非常适合,适才陆化龙又宣布了新的仁政,更是绝无仅有的好地界。 至于已经彻底“蜕凡”的陆化龙,为何要这般做? 如今已知晓许多修行常识、秘辛的葛贤,思量一番后,心头即刻浮现出一个令人惊悚莫名但又很是合理的猜测: “先前陆化龙为了满足己身恶癖和培育太岁蛊虫,所以才有割股令和供给太岁谷子。” “如今他彻底蜕凡再非人族,却拥有超脱伟力,只怕已是将全县之民当成真正的‘猪’开始饲养了。” “好吃好喝,还愿保县民们拥有好心情……” 后面之念,葛贤未再细想。 他此时甚至并无多少愤怒想法,只是瞧过一眼后,又挑起那货担,晃晃悠悠往家中去。 途中,他脑海中也一点一点消化着从洪不义处得来的修行常识、天下大势等等。 先说如今这大原朝的变故,朝政格局等等。 葛贤之前已探听过许多,洪不义处,也就多了些更高一层的八卦。 如大原朝疆域虽大,实则下面还分了【四大汗国】,且那四王与主大陆之君多有矛盾,早已不认,内战连连等等。 再说这世上修行势力,确以【万法教】为尊,但也有许多道脉能与之对抗。 诸如永生教、极乐门等等背后疑似存在着界外邪神的势力。 又或者如龙巢龙宫、青丘、花果山、阴山等等血脉圣地。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修行本身。 “所谓修行,对于人族而言,便是以诸如吞吃、模仿、移植、交合、诱骗……等等各种方式获取超凡异力的过程。” “由此,也衍生出了诸多道脉法脉,各自不同。” “只是随着漫长岁月,渐渐汇聚成了一套诸道脉皆认可的境界体系,被统称为道化六境。” “自最初的【入道境】开始,往后又有筑基、蜕凡、通神、显圣、合道五境。” “入道境,通常是指将蕴有超凡道炁之物或者血肉,纳入体内,并度过排异反应,方为入道……若度不过,则是必死之局,此世不知有多少渴求修行之辈,死在这看似不起眼的第一关。” “筑基境,正是指体内异力‘道化’己身的过程,如皮囊、血肉、脏腑、骨髓等等,皆将道化,这将使得修士开始拥有许多强大法术,但道化时蕴着无数凶险,随意失败一处,都可能让修士变作妖魔,再无法复原不说,更大几率是因此暴毙。” “蜕凡境则更是凶险,道化异力将融入躯体每一处角落,修士将蜕去凡胎,炼出灵胎,此时多数修士的性情将发生一些变化,生出一种种无法控制的【恶癖】,严重者则干脆心魂分裂,走入火魔,变作疯癫妖魔,肆虐世间。” “至于往后的三境,太过高端,非洪不义这区区丐帮修士所能知晓,是以葛贤此时也不知细则。” 他消化这些时,也顺势想起现如今瞧见过的修行者。 “妖魔县令陆化龙、永生教邪修、洪不义、赶尸人……” 葛贤念叨着,随后意识到了什么。 眉头微微皱起,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此世修行者!” “似乎不管高端主流,还是底层,或是邪性些的……最终结果都要变作非人?” “或者说,所谓道化六境,根本就是从人变成非人存在的过程。” 嘀咕到此处时,葛贤脑海中浮现的是洪不义之尸骸。 他死前是人,死后勉强也有人形,但其头颅已拉长扭曲了些,颇似老犬,指甲粗长,体毛旺盛,分明已算是妖魔化了。 洪不义自述:他修行邪功《混元诀》入道,然功法只是辅助而已,真正使其晋升“入道境”的,乃是一块指甲大的妖犬血肉,那一夜的排异反应极其恐怖,他若没能挺过来,将直接变作一头妖魔狂犬,被其他丐帮修士拿去修炼邪法。 这里面,又涉及丐帮一大隐秘:这个底层道脉实则世世代代都在供养妖犬,帮内所有诡异武功、兵器宝物,皆与妖犬一族有关。 “所以,丐帮这底层法脉的一切,实则都是妖犬所赐。” “就如同【陆化龙】这般强大的存在,追究根源的话,也要落到那食蛊灵神身上,再往上追溯,则是那号称有万神存在的万法教。” “想来那瞧着能与万法教对抗一二的永生教,也该是这般了。” “我若踏足修行之路,也逃不过要变作非人妖魔的下场?” 念头翻涌到此,葛贤已站在了自家小院之前。 他脸上因成功摸尸,初识修行而生出的喜色,早已消逝得干干净净。 毕竟是来自前世地球的灵魂,人族刻印不可磨灭。 修行获得超凡伟力可以,他极甘愿。 飞升成为仙神,长生久视,那更是极好。 但,变作妖魔? 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尤其葛贤细细观察过“陆化龙”这例子,敏锐感知出来,道化后变为非人存在,不止是躯体上的变故,更是心魂深处的彻底蜕变。 甚至,可说是一种涉及血脉种族本质的变化。 “那陆县令,本为人,父母生养,也在人族中长大。” “修行后,躯体道化为虎妖,食人豢养伥鬼不说,还生出专吃人类股肉这等恶癖……道行大进,彻底蜕变后,他更是无比欣喜将钱塘县数万人当成是猪狗畜牲一样开始圈养……。” “此时只怕将其父母带去他面前,下场也不会好,已是非我族类之境。” “道化六境,仅蜕凡就这般了,那往后的通神显圣合道,又当是何种骇人光景?” “万法教为俗世主流,最大修行道脉,尚且是这般,其余道脉怕是要更严重。” …… 此时的葛贤,哪里还有一开始时见得修行机会的欣喜,整个人好似遭了一盆盆冰水浇头,只觉冰冷彻骨。 第八章 我欲收容万物 若只是因修炼,致使凡躯异化,变作妖魔仙神之体,葛贤并不会有太大抗拒。 可从今夜所见的一个个例子来看,异化的,分明是最根源的本质。 “唉,我可不愿有朝一日非要吃人肉,喝人血过活,且性情都跟着扭曲。” “也不知晓是否全天下的修行路径都是这般,按说不该啊,应有正经炼炁士才对……” 葛贤一边叹息,一边挑担归家。 也就在他很是绝望时,忽而前方自家屋中亮起灯光,随后那木门吱呀一声微微打开,在那摇曳油灯辉芒照耀下,显出一间亮堂堂且干净整洁的屋子来,与他离家时可谓是两个模样。 屋内角落处,则站着一个俏少妇,正一脸期待的瞧过来,显然是在等待着葛贤这个主人的夸赞。 初始时,葛贤实在无那心情。 可在他瞧见扫帚精,也就是白家姐姐那一刻,脑海中立时有灵光炸裂。 随后,颇为激动的心念迸发: “对啊,谁说我没有旁的路可走了?” “我醒来前,除了超凡感知这一天赋外,无有丝毫异力,与孱弱人族平民几乎一样。” “今夜不是照样以呼风唤雨、画皮、蛊惑三种异力,从那丐帮五袋长老洪不义处得了这般多好处。” “我那第二天赋,是为采补,可在魅惑成功后,吞吸超凡异力入体,且不止一种,还毫无所谓的【排异反应】,哪怕都是临时能力,这难道不是一条路径?” 想到此处,葛贤顿时又兴奋起来。 他如今的修行常识,皆出自于丐帮邪修洪不义,算不得多权威。 但这老恶犬毕竟活了那么多年,该无什么错漏才是。 从他记忆可知: 凡修行者,不论出自哪一种道脉,万法教也好,永生教也罢,或是那些血脉圣地,乃至于最底层的大量旁门左道……无一例外,皆要通过“排异”这一关,过不得,便无法入道,无法以凡人之躯释放超凡异力。 但今夜,分明多了个异数。 葛贤顷刻反应过来,自己这天赋不说是绝无仅有,恐怕也称得上违逆常识的稀罕事。 洪不义知晓的多种天赋中,并无这般诡异的。 “原身只怕也无,他有的应该只是魅惑,反向采补这一神通,或许是我带来的?” “不过如今仍有许多要确认,比如我那【魅惑采补】是只针对雌性精怪,还是说通杀万物?” “原身好色,只盯着竹夫人仕女图一类精怪奇物收集,还不曾有其他奇物作为参照。” “另外那些采补来的异力,是否都只是临时存于体内?” “我能否借用那些异力来修炼……?” 伴随着一道道念头翻涌而出,葛贤再也忍耐不住。 放下货郎担,嘭一下关了门户。 旋即在白家姐姐惊恐的目光中,这厮毫不客气鲁莽上前,一把拽住她,往床榻拖拽。 倒也是无法,他这陋室内竟无有一张桌子。 好在葛贤很快又松开,只在这般短暂的几息内,他便已完成了有关自己天赋能力的第一桩验证: “在我发动魅惑并成功之前,我无法采补对方体内的【超凡异力】。” 显然,他捉了扫帚精的手,试图直接从她体内采补来异力,结果失败。 此刻他并没有获得诸如“清净咒”、“离尘咒”之类的法术,也没有扫洒屋子、清洁自己的强烈欲望,尽管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第一桩验出结果,葛贤自是要继续,全然不顾俏少妇一脸的幽怨,将之赶回魂宅,不许她今夜再出来。 安顿妥当,确认安全后。 葛贤盘坐干净床榻,将今夜之收获一一排出,共有五样。 分别是一块表面布满颗粒的腥臭异石,一根布满牙印的绿竹杖,一枚巴掌大的金色鳞片,以及两本薄薄的人皮书册。 五样物事,皆有不小来头。 异石唤作【犬宝】,乃是丐帮秘密供养之妖犬体内所孕,腥臭无比,却拥有颇为精纯的妖犬之力,若有丐帮配套的邪功,任何人都可凭借吞吃此物而晋升“入道境”,洪不义佩戴于身,则是为了镇压妖化迹象,否则他随时可能变作一头妖犬而暴走。 绿竹杖名为【打狗棒】,算是丐帮的专属兵器,铸造极耗功夫,需先寻得荒坟野地中食过人肉的“疯犬”九十九头,再以上佳的君山竹吸干它们精血,方能得一根,非五袋以上长老不可领取。 鳞片最是珍贵,来自于一头血脉浓度已不低的龙属妖魔。 至于那两本书册,一册正是丐帮看家邪功《打狗棒法》,另一册则唤作《降龙十八掌》,乃是此次丐帮杭州路分舵倾巢出动,相助永生教邪修围剿富羊、钱塘两位县令的报酬。 据说是那为首的永生教邪修,冒着得罪【龙巢】的凶险,亲自去钱塘江中捕龙,这倒霉蛋本也是人族,侥幸得了机缘而入道,且已经晋升至筑基境,可惜没撑住而走火入魔,彻底失了灵智,变作一头龙魔,于钱塘江中肆虐。 嗜好弄翻过路船只,吞食掉入江中旅人。 遭邪修捕捉,被其百般凌虐、实验后,最终化出了这一门全新的诡异武学。 一经施放,有降龙之威。 当然,只是吹嘘罢了。 降不得真龙,只是有些歹毒异力存在,又对一些蛇虫精怪有克制。 为免发生意外而丢失,分舵舵主亲自携带半截龙尸以及功法原本,又拓印了数本残册,分开给了几个得力属下,洪不义辈分老所以也分了一本残册,一枚龙鳞,册子上面只有前头三掌。 丐帮杭州路分舵! 都以为参与此事,算是大功一件。 事后将龙尸、功法往帮中一献,全舵都要享福,那舵主更认为自己可借此功,去竞争副帮主的位置。 哪里料到最终结果会是全军覆没,鸡飞蛋打。 只可惜了《降龙十八掌》这一门诞生不久的诡异武学,还没来得及发威,就变成残册,仅剩最后的三巴掌,落于葛贤之手。 原本葛贤以为,这些奇物、功法是白白抢来了。 因为不论使用哪一样,都要去度“排异”一关,即便度过,也免不了妖魔化。 洪不义等乞丐们不介意,临死前还嚷嚷着要早早放弃人性当个真畜牲云云,葛贤却不愿那般做,已想着干脆放弃了。 却也没想到如今峰回路转,又来了希望。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了。” 这念头腾起时,葛贤已然开始动作。 他自然也是个谨慎的,并未立刻就全力释放魅惑,而是先一指头点在那绿竹杖之上,随后缓缓放出约莫数十分之一程度的“魅惑”。 初始并无动静,葛贤也未失望,径直加大力度。 当魅惑提升至十分之一时,异变倏生。 奇物绿竹杖,似生了灵智般,死死黏在葛贤手指上,并试图吞吸葛贤体内的魅惑异香。 这一幕发生,葛贤脸上立时不可遏制的浮现出惊喜之色。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容不得那绿竹杖多吸,反过来发动了“采补”之力。 眨眼间! 葛贤只觉体内似存在着一个无底洞般的旋涡,开始吞吸指尖所触及之物。 不过是三两息,那布满妖犬牙印的绿竹杖猛地一哆嗦,之后其上存在着的妖异光华便彻底黯淡下来。 再去瞧,径已变作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枯黄竹杖。 而此时此刻葛贤体内,分明多出了一团妖异绿炁。 感应时,此炁所化异力也浮现出来: “打狗!” “动用此异力后,只要握住任何棍状物,皆可对犬类造成巨大伤害。” “若与《打狗棒法》配合,可杀伤犬妖之类的妖魔。” 几乎是立刻的,葛贤满脸皆是笑意。 他仿佛是陷落沙漠之人骤得了甘霖般,喜不自胜。 尽管他也感知到体内那异力,将在二十四个时辰内消散,但这仍旧是一件大喜事。 “竟然……真的可以。” “我不止是男妲己,我寻得了一条新的路径,甚至可能是独属于我的修行路径?” 因见识经历还远远不够,葛贤还不敢全部说死。 但有一点他可以笃定,那就是他将可以不必作为一个凡人,在这惊悚恐怖的妖魔乱世中瑟瑟发抖了。 他寻着的这一条路径虽然还很是模糊,但已足可让他拥有自保之力。 欢喜动念中,葛贤目光又飞快落在床榻另外两样奇物之上。 更多实验! 开始了。 …… 也不知过去多久,深夜,钱塘县,葛家。 那原本已被“扫帚精”收拾得整洁干净的屋子内,此刻陷入混乱风暴中。 只见得小小陋室中,竟出现了至少十几头妖犬虚影,它们精瘦斑秃,涎水横流,眸泛血光,似在某种意志驱使下,齐齐朝着屋子中央处的一道身影扑去。 而那身影,仅仅手持一根枯黄竹杖,随后便施展出了一门精妙绝伦又狠毒异常的棍法来。 明明是初炼,却无丝毫烟火气,轻描淡写间,杖影闪烁,点杀了一半妖犬虚影。 剩余一半继续扑来,葛贤却在此时收了那竹杖,腰侧轻飘飘一掌击出,空气中顿时翻涌出一头狰狞怪龙虚影,龙口一张,径将剩余妖犬吞了个干净。 风暴顿熄,尽皆安宁。 葛贤环视周遭,随后先自我点评了一番先前所动用之异力。 “纵是如洪不义这等丐帮老邪修,佩戴犬宝,以绿竹杖来施展《打狗棒法》,也需要数月勤修,方可如我这般如臂使指。” “而那《降龙一掌》,则非要再换另一个邪修,先将那龙鳞纳入体内,再扛过排异反应,勤修降龙十八掌秘籍数年,这才有可能如我这样轻松写意施放。” “至于为何会这般?” 念头闪烁中,葛贤又看向自己的皮肤以及手掌。 毫无变化! 依旧是属于人类的手,和皮。 修行界常识之一:动用超凡异力,要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 比如妖魔化,实则已不能说是代价,乃是一种征兆迹象。 莫说别的,强如【妖魔县令陆化龙】,他发威时,躯体也是从人族变成了一头食蛊灵妖。 而洪不义这老狗,在耗尽最后一点气力试图吃点新鲜血肉时,也是老老实实变作一头“妖犬”,跳跃起来吃人。 那些赶尸人,施法时,同样也是毫无人样。 可见,此乃共识。 但这一刻,折腾许久的葛贤身上,却并未生出利爪、鳞片等异物,体内也没有散发出任何腥臊臭气来。 这画面,令他心情大好。 在进行过诸多实验后,他已经确认了一些事,并生出一些猜测来: “我先魅惑精怪异物,再进行采补,这实则已算是一种降伏的过程。” “对于这些异力而言,我才是上位者。” “是以它们丝毫反抗不得,只能慢慢消散,在那之前则将任由我驱使,不用我付出任何代价。” “旁的修士,不论何种道脉法脉,兴许只可单独使用一种异力?” “而我,似乎是百无禁忌,多多益善?” “且在用过后,不会因此妖魔化。” 葛贤语气仍有些不确定,但种种迹象表明,他的猜测该是真的。 当然,只是这些的话,葛贤依旧会很是欢喜,但也不至于有这一刻的大好心情。 毕竟这些“异力”,实则算是他借的。 或长或短,最终都将散去。 之后,他又要变作一个孱弱之极,无有自保之力的凡人货郎。 而真正让葛贤颇有些“欣喜若狂”意味的,是他在刚刚那一瞬间,感受到的东西。 如今已过得十二个时辰,他先前所得呼风唤雨、画皮、蛊惑三种异力,早就消散无踪。 但此时,葛贤依旧无比激动的,怀着某种期待,动了动念头,低声喊道: “风来!” “雨来!” 刹那间,这陋室中,一阵微不可察到仅仅能让灯火微晃的轻风吹拂而起,随后昂头仰面的葛贤又感受到面部的微微湿润,比生了一层细汗好不了多少。 但再次验证成功的葛贤,此刻却恨不得大笑。 “成了,真个成了。” “这就是我的修行路径,此世万千奇物,无尽精怪,皆可为我所用。” ps:四千字,我在尽力提速加量。 第九章 柳莺巷狐妓 今夜一番折腾,除却让葛贤发觉了一条很是稀罕,且大概率独属于他自己的修行路径外。 更惊觉这条路径,兴许前途光明,至少目前看来是大有希望。 源于那最后的验证! 他先前采补来的三种道炁异力,用完后都散去。 可他福至心灵再次呼唤时,竟奇迹般的又呼唤了一些出来,尽管比“原版”微弱了不知多少,可谓是百不存一的程度,但这一股极其微弱的异力,分明已经算是永久性的被葛贤所掌握。 更加令人惊喜的是,不止是呼风唤雨,蛊惑、画皮这两种异力分明也隐隐存在。 当然,也如风雨一般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步。 “不过这些失而复得之异力,能否通过修炼,再度壮大呢?” 此念腾起,葛贤即刻进行细细感知。 未过去太久,答案与相应猜测同时生出: “不行!” “这些异力似是变成某种血脉神通被固化在了我躯体中,我可呼唤出来使用,但总量有限,用过便会散去,需等待再次凝聚,不论如何都壮大不得……这倒像是我对这些‘租借’来的异力,进行了雁过拔毛似的抽成?” “我本就不是修士,既无功法在身,也不曾纳物入道,自然也就无法让异力时时刻刻进行增殖?” 想明白这些时,葛贤面上喜色不由得黯淡了些。 “原版的呼风唤雨本就不甚强大,也就唤来一阵甘霖清风,范围笼罩一处堤坝而已。” “我采补来后被削弱成刚刚那般模样,再呼唤时,给我洗把脸都不够,世上还有比这更鸡肋无用的异力么?” “无意外的话,我如今拥有的【打狗】、【降龙】两种异力分别消散后,我也将从中薅来百之一二程度的异力,固化在躯。” “届时,估摸只可打一打凡俗野狗,降一降蛇虫草蜥……好生丢人。” 葛贤一边嘀咕。 脑海中,则是不由生出对应的滑稽画面来。 不过很快他又欢喜起来,心怀希望道: “即便再微弱那也是超凡异力,永固于我体,自然算是我葛贤拥有的神通。” “再壮大之事也不是没可能,我可不断采补更多奇物精怪,集多种异力于一身……若运道好些,能侥幸采补个大的,比如洪不义那老狗一直惦记着的丐帮镇帮之宝【神犬碧玉杖】,能掠夺来的异力,当不至于再这般凄惨。” “当然,也不可过多浪费,不可频繁采补。” 念头三两转,葛贤恢复信心。 他初尝超凡之妙,虽见识不够,但仍觉得自己大有前途,且脑海中有诸多念头、思绪翻涌,绞尽脑汁盘算着后续要进行的一种种实验,思量着如何利用好自己的天赋,如何变得更加强大。 其他想法未定,只先定了一计: 收容! 尽可能的多收容一些奇物、精怪,多多益善,百无禁忌。 “嗯?” “想瞌睡来了枕头,差点将这等好机会错过。” 葛贤原本还想着继续做做实验,看能否在体内两种强横异力消散前多薅一些,突然却是想到眼前正好有一个让他能多收容些奇物、精怪的机会。 他白日在钱塘县闲逛,带节奏,观斗法厮杀,不就是为了收集情报,而后去寻那一家家间谍、细作组织售卖么。 一番折腾,差点把正事忘了。 尽管今日在那【食蛊灵神庙】处发生的一幕幕,见证者实在多,瞧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秘辛。 不过他葛贤,大不一样。 自那洪不义处,他可是得了猛料。 只是他沉浸于己身修炼事,一时之间把这茬忘了。 如今反应过来,哪里还敢再耽搁。 那猛料虽然很是值钱,却也是有时效性的,一旦拖延太久,兴许就不值钱了。 想到这里,葛贤连忙取来纸笔,一鼓作气画了七八张长相气质全然不同的“女子图”,高矮胖瘦,应有尽有。 至于说共同点,那就是丑。 一则因为他如今拥有的“画皮异力”微弱之极,二则是不管原身还是葛贤自己,画技都很糟烂。 不过毕竟是一重伪装,再蹩脚也比没有好。 葛贤将这些皮囊塞入怀中,旋即探手又将那扫帚精捉来,交代一句好生看家,趁着夜色尚深快速出了门。 他一走,俏少妇从魂宅内飘荡而出,原本还欣喜,以为主人还是嘴硬心软又将她放出。 谁料一睁眼,瞧见的便是满地狼藉无比混乱的屋子。 雪白娇俏的脸上肉眼可见变红,显然是恼了,若此时葛贤还在这里,少不得要挨她一顿臭骂,就算她不敢骂出口,也会在心底腹诽葛贤。 至于现在,她倒是敢一边动手收拾,一边小声道: “到底是个鲁莽少年,全无定性,便是野猪也没有这般能拱的,我刚收拾好的屋子啊……。” …… 葛贤又出家门,遁入夜色,寻着一个暗巷便开始更换“皮囊”。 因为刚刚经过那惊人的斗法厮杀,钱塘县如今人心惶惶,都躲在家中,鲜少有人出门,很是方便葛贤操作。 不多时,少年货郎消失。 自巷中走出的,乃是一个矮瘦女子,借着一旁臭水沟的水面和月色,葛贤瞧了瞧自己如今的模样:皮肤枯黄,发若杂草,嘴眼歪斜,实在是丑。 真正的画皮异力,自是能让葛贤变成一个国色天香女子,但他如今只拥有削弱版,也不好再多挑剔。 再说了,这般蹩脚的易容术,显得愈加真实。 葛贤一边自我肯定,一边则循着原身记忆,先往一处唤作“柳莺巷”的地界去。 时辰尚有余裕,是以他并未动用异力,如寻常人般走着。 途中,则是继续思量斟酌自己这心血来潮的计划,是否有纰漏,是否行得通。 “原身觉醒天赋后,心急入道,这才不够谨慎接了多个细作组织的邀请……他以为感知窥探到什么情报秘辛后,可以一家一家对比条件,择选最好的一个组织加入,实在是莽撞了些。” “即便他真个窥视到什么秘密,最终下场只怕会在正式接触第一个组织时就被强行收编,若不从,直接殒命也很可能。” “此世修行者一个个都是非人模样,自然也不会发什么善心。” “我虽大不一样,却也要谨慎些,不可泄了真身。” 叮嘱完自己时,葛贤人已站在那柳莺巷口。 还未入内,阴暗角落里陡然闪现出两尊铁塔似的身影,乃是两个身穿短打的大汉,皆为肌肉疙瘩,满脸凶煞不说,额头各隆起一颗肉角似的大痦子,泛着血光的眼眸同时盯着葛贤。 他们拥有异力,但算不得修士,乃是狐族随手培育出用来驱使的“血牛奴”。 便宜易得,整个【大原朝】数不尽的狐族驻地中,随处可见。 两头牛奴见得画皮后的葛贤,初始只一愣,很快便都哄笑起来,瓮声瓮气驱赶道: “哪里来的丑女,去去去,速离了这里。” “虽说咱们这柳莺巷比不得【大都】的那些青楼,也稍差城中的瓦舍勾栏,但怎么也不会收下你这般姿色的娘们,你若真想吃这一碗皮肉饭,怕是只有去那些娼窝黑寮去了,其余便是船妓之类,怕也是没人会要你。” 这番话入耳,葛贤心头顿时火起。 显然他是被这两头看门狗当成是来应聘妓家的女子了,还出言嘲讽。 葛贤回想了一番“洪不义之记忆”,衡量过后,蓦地出手。 一双看起来干瘦的手掌猛地探出,如蛟龙出海般,猛地捉住两大汉之手,降龙巨力微微吐露,差点被捏断手的两人顿时想要哀嚎,但严苛的规矩又让两人不得不咬紧牙关,很快就咬出一嘴血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眸中的惊讶和含义:这丑娘们是修炼“龙族邪法”的。 正当两人下意识要传讯求援时,耳边传来葛贤那变化过的,颇为尖锐刻薄的声音: “上门是客,管我是美是丑。” “再说本大爷此来,乃是为了售卖一桩你家主人早就想知晓的情报消息,你二人若耽误了正事,只怕要被拉去配种,听闻就算是这世上最精壮的汉子,只要进入那狐母坟中,至多一炷香,体内再存不住一滴精血,非要漏个干净不可。” 两句话入耳,两头牛奴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可怕之事,粗壮身躯猛地抖颤起来。 顿时变得乖觉,便争抢着为这张口闭口本大爷的丑陋龙女带路。 这一幕,让葛贤再次确定洪不义之经验果然管用。 青丘狐族! 乃是举世皆知的血脉圣地之一,势力极大,甚至有不少“狐祖”在万法教内也有对应的灵神尊位。 狐族在各地皆有据点,方便行诸事。 而柳莺巷,正是狐族在钱塘县内最低级的据点之一,明面是经营那皮肉生意的,暗地里也负责打探一些世情、消息等等。 洪不义就曾与她们做过买卖,这群披着人皮的孽狐捉了人族女子炼邪法,有几个意外跑出去,恰好被洪不义等一群乞丐撞见,反手捉了送上门来,得了好大一笔赏钱。 当然,最终一枚铜板都没能带走,又很快耗费在了狐妖们的肚皮之上。 先前邀请原身成为细作探子的,也是在这巷子内厮混的一头狐妓,在原身挑着货郎担经过时,买了他的一把梳子,一枚铜镜,又察觉出他有些天赋,便随口招揽了一番。 如今葛贤回想起来,即刻猜出那狐妓该是不怀好意。 入得巷子,葛贤立时嗅得一阵阵既腥又臭又香的复杂气味,装作随意的观瞧左右。 毫无意外的话,一幕幕不堪入目,皮肉纠缠翻滚之景映入眼眸,配合着的还有一声声呻吟、嘶吼等曲调。 尽管葛贤前世来自地球,经历过娱乐大爆炸,已是见识过许多美好肉体。 可适才瞥见的那些“狐妓”,竟每一个都堪称美人,各有胜场,怪道生意会这般好。 同时,也让葛贤不由得在心底发出感叹来: “今晚钱塘县的斗法动静那般恐怖!” “这群人倒依旧淡定,仍要来寻欢作乐,也是稀奇。” “只怕,是被彻底迷了魂吧。” 猜测中,他也悄然发动了超凡感知。 数个呼吸后,配合洪不义那厮的讲述,葛贤顷刻有了定论: “所谓狐妓,本都是人族,后因修炼狐族邪法而异化。” “几乎都在【入道境】,且并不稳固,代价恐怖,若无法持续采补精血,这数十头狐妓,要么暴毙,要么失去灵智变作疯癫狐妖。” “另外,她们的采补神通,远逊于我。” 最后一念,便是葛贤选择柳莺巷作为第一处买卖地界的原因。 虽然有洪不义的经验,加上画皮伪装,体内也拥有打狗、降龙两种异力,计较起来战力已经比【丐帮五袋洪不义】要强许多。 但谨慎些,总共不会有错。 哪怕他被狐妓们捉了,他也可发动魅惑,继而反杀。 思量起来,确是极为安全。 很快的,葛贤便见得柳莺巷的主人,出乎多数人预料,来者并不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而是一位身材清瘦,行如弱柳,眉目含情,眸中又充满幽怨之色的年轻女子。 似是行得急了些,香汗稍稍打湿了她身上薄纱,立时又显出无穷诱惑来。 几乎所有男子,第一眼瞧见她,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并欲探究其身上故事,知其心意,得其欢喜。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葛贤。 他在见到人后,第一时间想起洪不义自述时泄露出来的几句话。 “柳莺巷那狐妖,出身必然极贵,恐怕是那种大族出来的女子,也不知为何就想不开,放着万法教内一些平和功法、灵神不去追随修炼,反而去炼了青丘狐族的功法,还是最凶险最恐怖的【食心狐】一脉。” “那小娘们瞧着柔弱,让人想压在身下疼惜,啧啧,可她若是脱下人皮,胃口之大,足可在一夜之间吃下数百人。” …… 此时此刻,葛贤心头忽而大感惊悚,盖因他那自动维持着的超凡感知,在这一刻给了极为可怕的反馈。 恍惚间,他似瞧见了一道散发着浓烈香气,无比曼妙玲珑的身影,蠕动着过来,覆盖一切,笼罩一切,欲要将他葛贤从里到外都包裹吞噬进去。 第十章 葛贤听墙角 “甘霖娘……这娘们想吃我。” 中招一瞬,葛贤下意识就骂娘。 显然这种意外是他先前没有预料到的,洪不义也不曾说过这柳莺巷狐妓老鸨是个一见面就动手的疯批女子啊,只说是个令人我见犹怜的娇弱小娘。 天底下,有这样式的娇娘子? 葛贤心头大骂的同时,也已呼唤体内降龙异力,随后就见得葛贤对着面前狐妓小娘接连拍出三掌,龙吟嘶吼响彻幽香静室,三条怪形怪状的孽龙炁影也凝聚而出,扑向那病恹恹的少女。 若真是个病弱人族少女,这一击过后,只怕满室都要涂满碎肉。 可惜,那是头妖狐。 只听得一阵银铃笑声,狐女随手一拍,即刻龙殒炁散。 同时葛贤心头警兆轰鸣,可惜来不及作甚,一只白皙无比的小手落在他脖颈处,躯体顿时一软,又有真正的“上位妖炁”入侵体内,轻易就慑服葛贤身魂,也令那还剩下的打狗异力动弹不得。 直至此时,这面色苍白又满脸病态红晕的少女才靠过来,一脸感兴趣之色盯着葛贤。 虽然仍旧一头雾水,但不妨碍葛贤先发难道: “狐女这是何意?” “我上门来做生意,缘何出手害我,这就是你们青丘狐族的待客之道?” 他这大帽子还未扣成,先惹得那狐女发笑起来。 很是慵懒的摆摆手,随后就笑着回了几句让葛贤心头咯噔的话。 “青丘狐族这名头大得很,再怎么往上数,也轮不着我这狐妓巷子来背。” “你这‘龙女’若售卖别的情报秘辛,自是能满载而归,不至于落入我手。” “偏生你中了计,上门来兜售我家夫君的消息,哪里能容得你走脱呢。” “瞧你这一身精穷模样,该是还未去别家卖,甚好。” 妖狐每说一句,葛贤皮囊下的面色就难看一分。 这都什么运道? 这都什么展开? 柳莺巷狐妓老鸨,是钱塘县令陆化龙的妻子? 先前葛贤自以为对这个“诡异世道”已经有了一些适应,再遇什么吊诡之事,不会惊骇失态。 如今瞧来,他还是天真了。 “我利用能力而获得情报,以为可以借着时效性还在,将一份情报拆解成数份,然后寻到青丘狐族、鬼族、反贼乱军、邪神教派等等组织,一家家分开售卖,赚他个盆满钵满。” “谁能想到?直接折在第一关,妖魔县令,娶了个妓院老鸨,刻意放出欲求陆化龙情报的消息,设为陷阱,再引蛇出洞,我倒霉催的还就是第一条入瓮的蛇……洪不义误我。” 葛贤一边继续喝骂,一边则心念疯转,思量着脱身之策。 可惜,他只动念就晓得,不管是硬闯还是偷袭,似乎都无用。 唯一的机会:动用魅惑之力,看能否将这妖狐迷住,反向采补,或者趁机遁走。 只是他也无有把握,洪不义猜测中这妖狐当是筑基境修为。 可刚刚她动手的一刹那,葛贤分明感知到了类似陆化龙那种等级的危险气息,无那般浓烈,但也足够让葛贤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按照修行界标准,体内永久性的拥有超凡异力为入道……躯体身魂永久性变异,且可以显出至少“半人半妖”模样,可算筑基境……至于蜕凡境,自是超凡脱俗彻底蜕去人身,化作自在妖魔。” “我那魅惑天赋,应可通杀【入道境】的奇物或是精怪。” “筑基境,只怕力有未逮。” “蜕凡境,那必是做不到。” “这妖狐既是陆化龙之妻,即便达不到蜕凡境,怕也不会太远。” “苦也,莫不是要栽在此处……实在不成,我便只得真个尝试当男妲己了。” 就在葛贤哀叹不已,并想着要不要下海破坏旁人家庭时。 那妖狐,已然开始脱他衣。 确切的说,是剥他身上皮囊。 就如葛贤第一眼时所感受到的那样,这外相是“娇弱小娘子”的狐女,实则就是个疯的。 一边动手摸他全身,一边又是满脸红晕,羞怯笑道: “你这龙女也是个老实的,既是精穷怎不去抢呢,反而套着个这般丑陋蹩脚的皮囊,来我柳莺巷骗吃喝。” “天底下谁都不晓得,吞龙炁,修龙法的女子,就没有丑陋的。” “快快,让姐姐瞧瞧你的真面目,之后咱们再好生磨磨镜子……待姐姐我玩腻了,再放你出去接客,你若等不及,姐姐可先给你取个好名字哩,不若就叫【香娘】如何……” 说到最后一句,狐女骤然住口。 满脸厌恶之色捏着一层丑陋画皮,随后又无奈看向葛贤。 发觉是男子? 不,入目所见仍旧是个丑陋不堪的女子模样。 当然,换了一种丑法。 “呵,倒是个调皮的妹妹。” “今日我倒非要瞧你真身了。” 话罢,狐女又继续摸脱。 不多时,又一层皮囊被狐女剥了下来,而后她就见得了第三层皮囊。 狐女嘴角咧开,竟是被生生气笑了,随之生出的兴趣也更大。 可就在她欲继续脱,葛贤也打算尝试魅惑一番时,忽然静室外有狐妓侍女来报: “夫人!” “老爷来了。” 这变故让狐女面色微变,那浓烈性致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消失了。 不过她倒也没立刻就放走葛贤,而是扭过头盯着他瞧了几眼后,忽而想到什么,戏谑笑着道: “好妹妹莫急,待姐姐我应付完那臭烘烘的大虫,再来好生疼爱你,先委屈你昏迷一阵,在我狐尾囊中待一待。”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从这句话中听出这妖狐与陆化龙之间的夫妻感情,只怕不太融洽。 不过葛贤也来不及多想,仓促间,只来得及瞪圆了眼睛,亲眼看着那娇弱小娘眨眼间化出妖躯,一点一点,毫无遮掩,妖异道炁裹着沾染血污的毛皮翻卷而出,眨眼变成一头约莫两丈高,生有三尾的狐兽。 那尾,无毛,乃是瞧来柔软粘稠,好似大片新鲜红肉的“肉尾”。 三尾合拢,变作一个肉囊,将葛贤装了进去。 入囊一瞬间,浓烈腥臊的妖炁冲来,立时将其弄晕。 之后辉芒闪烁,狐女便又恢复人形模样。 恰好也是这个时候,门户推开,一位身量高大,堪称器宇轩昂的男子入内。 正是名震九乡的钱塘割股县令,陆化龙是也。 匆匆一瞥,见得狐女收回肉尾变化的最后一幕,陆县令眸中立时闪过不悦之色。 他脸上的神情,像极了发觉“婆娘偷汉”却又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忍耐的憋屈夫君。 当然,他也晓得婆娘并未偷汉子。 因为偷的……其实是女子! 自家娘子的嗜好,在二人拜堂成亲之前他便知悉,但他不能有任何异议,这是作为高攀,甚至可以说是赘婿的代价。 不过这些年他渐渐有些忍受不得了,缘由自然是因为他的修为道行日益增长,翅膀渐硬,羽翼丰满。 若不是顾及“岳父大人”的强大和官威,他早几年就要发作。 现下他仍不敢做什么,既不能强迫这疯癫娘子,也不能行休妻之事,只得捏着鼻子勉力维持着。 他不敢作甚,可狐女却敢。 一见这厮好似吃了苍蝇般恶心的模样,狐女俏眉一竖,随后以一种娇俏可人,很是悦耳的喝骂道: “陆化龙,你少在我面前摆出这副遭瘟脸来,当初可不是老娘我要你娶我的,是你这厮想从【耶律天正】这老乌龟绿王八身上得到资助,才眼巴巴主动要当倒插门女婿。” “怎么,今日从【食蛊灵神】处得了块大虫血肉,得了本《食蛊仙经》,自觉翅膀硬了,所以敢同老娘甩脸子了?” “你这厮若真有种,可去耶律天正或者我玉凤哥哥面前甩。” “哼,你当老娘是那般急色,随时随地都要发情的野狐狸么,不过是捉了头上门来售卖你这位大县令情报的莽撞龙女,正审问着呢,你突然闯进来。” 狐女这一怒,加之有无比合理的原因,陆化龙立时面色缓和。 不管真假,连忙放低身段上前柔声安抚起来。 这对假夫妻却不晓得,此刻在狐女那狐尾肉囊中,本该昏迷不醒的“龙女”正睁着眼睛,侧着耳朵,竭力释放着自己的超凡感知,窃听着夫妻二人的对话。 只一照面泄露出的秘密,已是让葛贤大觉了不得。 “耶律天正这名字,似是个大官?莫非是那大原朝的江浙行省丞相耶律天正?” “好家伙!” “堂堂封疆大吏之女,竟是一个狐妓老鸨?” “也就是说这狐女也姓耶律,只不晓得名字为何,从她那般形容耶律天正来看,只怕父女关系极其糟糕,毕竟寻常女儿可不会喊自己父亲为老乌龟,或者绿王八。” 葛贤既激动也麻木,今夜所经历的反转与诡异展开实在太多。 也是巧合,狐女那随意手段足可让任何入道境修士昏迷,唯独他葛贤不同。 本就不是正经修士,妖炁入体,刚起效没多久,就被葛贤下意识“采补”掉了。 这变故,倒是让葛贤对自己的天赋能力又多一重了解。 “狐女之妖炁异力,侧重于魅惑。” “如此,便与我就拥有的魅惑神通有部分重合,被判断是同源异力,是以采补成功。” “且之后我可感知出来,我那魅惑天赋,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到的微弱增强。” “按照这等思路,我以后是否可以通过采补同源异力进行修炼?比如我已永久性拥有且大概率将要拥有的呼风唤雨、画皮、打狗、降龙等异力……” 此念生出,葛贤面上直接露出狂喜来,直恨不得马上脱困,寻机进行一次次实验。 老实说! 先前葛贤虽安慰自己,寻着了修行路径。 但他也知,那实在太弱,只可截留所采补之异力百之一二乃至于千之一二,且得来后,毫无成长性。 这能有多大用? 就算让他采补到“移山填海”的奇物或是精怪,削弱百倍千倍后,就可搬动些小石头了。 如此,即便让他肆意采补成百上千的奇物、精怪,加起来怕也是打不过随意一头“筑基境”的妖魔,更别说往后的蜕凡境妖魔,还从未见过的通神境等等。 可现在,大不一样了。 他,看见了自己这稀罕修行路径的成长性。 当然,他如今的首要之事是脱困,顺带继续窃听外界那一对假夫妻,言谈之间泄露出来的惊天秘密。 初始时,所听来都是一些家庭内部的八卦,阴私之事。 越听葛贤越是咂舌,受到的冲击力也越是大。 怪不得他,实在是这耶律家太过混乱,甚至完全称得上一句“虐恋情深”的评价。 “狐女真名唤作【耶律玉燕】,其父正是大原朝封疆大吏之一,江浙行省之丞相耶律天正。” “此人乃耶律家族出来的天骄人物,拜的是万法教中地位极崇高,传闻有全知之力,可通晓万物,知一切鬼神的【万法天枢上相灵神】,得其血肉,修其仙经,道行已是实实在在的通神之境。” “何为通神?可观想灵神本尊,领悟无上神通者,方为通神。” “不过听来这般厉害的耶律天正,实在也确实算是老王八一头,盖因这厮也算是赘婿出身,只不过他娶的乃是大原朝之公主,王族血脉,以此而发迹,自然也就很是惧妻。” “那公主霸道凶蛮,不允他纳妾,他就真不敢纳。” “只是后来与身边的狐族侍女日久生情,还悄然诞下一对兄妹,妹妹耶律玉燕,哥哥耶律玉凤。” “怎知此秘泄露,那公主随意发动神通便将狐族侍女生生烤成‘人干’,又不知存了什么歹毒心思,将女儿还于耶律天正,而自己则将儿子带在身边教养。” “也不知这一家子后来经历了什么,最终的结果是:耶律玉燕变成一个嗜好磨镜之事的疯癫女子,又极为仰慕那成年后几乎见不着面的兄长耶律玉凤,时常为了他而做出一些出格行为。” “耶律玉凤则得了王族公主的大力培养,自小便展露天骄姿态,拜的是【万法教主】,修的是无上神魔大法……这又让耶律天正很是嫉妒,父子关系无比恶劣。” 第十一章 发卖钱塘县 狐尾囊中,葛贤被迫听得一桩桩阴私八卦。 虽说也算是涨了见识,但解不开他心头慌张,听得越多,眉头皱得越紧。 尤其那不时响起的一声声听来悦耳,实则肆意、变态的笑声,更令葛贤明白自己是落在一个什么妖魔手中了。 “耶律玉燕是个嗜好磨镜事的疯批大小姐,幼年环境与经历又使得这厮有些心理变态。” “落在她手,若叫她晓得我其实不是‘龙女’而是个男子,下场只怕要凄惨,这可如何是好?” “我身上虽还剩五层皮囊,却又哪里够她撕呢。” 葛贤本就难受,正疯狂思量脱身之策。 谁知道接下来钻入他耳中的秘密,倏然变成了另一种。 比阴私八卦,要严重一百倍的那种。 他只听到外界传来陆化龙的声音,这厮轻描淡写开口道: “玉燕,岳父大人要我同【永生教】的邪修演戏,我已是依言做了,想来今日之事传入省府后,足可打消包含章这‘铁面黑炭头’的怀疑,以方便岳父大人行事。” “不过你我夫妻,也该为自己打算一番了,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我在耶律家得不到太多支持,若不能好生积攒出一批资粮,日后只怕都无法晋升至【通神境】。” “你意欲何为?” “呵,简单,卖了这钱塘县就是。” 这句入耳,葛贤顷刻间瞪圆了眼睛。 卖了一县之地? 怎么卖? 答案,下一刻便入葛贤耳中。 “钱塘县本就是杭州路之核心地界,各大势力皆是垂涎三尺,只惧【大原朝】之势,不敢乱伸手,但如今一瞧就是王朝末年之景,那些个野心勃勃之辈,胆子也都肥硕起来。” “当然,若要卖个好价钱,仍需布置一二。” “比如附赠十几万肉质鲜嫩,不含邪毒,心魂自然的人族。” “永生教不能卖……却可以借着岳父大人的旗,将之悄悄卖给鬼族、龙巢或是那极乐教,它们出价,必不会低。” “你倒是会做生意,我允了,我来替你蒙骗耶律天正那老王八,事成之后,你三我七。” “成交!” 这几句,简直如雷霆轰鸣般,在葛贤心头炸响。 怪不得了! 陆化龙这割人大腿肉吃,又用满县城稚童身躯来豢养“太岁蛊虫”的妖魔县令,解决邪修后,竟然大发慈悲撤回了所有限制,给钱给粮,还不需要县民付出任何代价。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呢。 真就一边当猪养,一边已经开始寻觅买家准备一股脑全卖了。 好买卖! 好大的胆子! 就在葛贤还在肉囊中消化这惊悚秘密时,外界那夫妻二人也停了家常,转而开始办事。 不多时,那幽香静室中便开始响起一阵阵让人面红耳赤、欲念大作的声音。 怪异的是,叫唤的并不是耶律玉燕。 葛贤又侧耳去听,随后露出满脸嫌弃之色,又在心底惊叹道: “这对夫妻,玩得倒是真花。” “无法真刀实枪的做,于是转而去玩虐恋。” “耶律玉燕符合施虐者的印象,但陆化龙缘何愿意当受虐者?” “莫非这厮因为修炼《食蛊仙经》,除了生出食股肉、披花衣、崇恶厌忠这三恶癖外,还有个受虐的第四恶癖?” “不对,今夜他已稳固蜕凡境,不受恶癖辖制,这分明就是他的真实欲望所在。” …… 虽说很不情愿,但这一回,葛贤是真正听了墙角。 且一听,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若是可以,葛贤倒是想关闭超凡感知,不去听那污言秽语,恶心声响。 奈何他需时时注意着,免得错过了脱身的机会,误了己身性命。 这时机,很快来了。 随着虐事结束,陆化龙心满意足回转县衙。 而耶律玉燕,本是打算就此睡去,陡然又想起自己尾囊中还关着一头蠢笨之极的龙女。 径直化出三条肉尾,随意抖了抖,即刻就见到一个“昏迷着”的丑陋女子滚了出来。 许是被摔疼了,这龙女很快醒转。 一睁眼,就见耶律玉燕凑了过来。 这女子的反差实在过于强烈,明明是个心魂扭曲的疯女人,偏偏顶着这般柔弱好看,令人生怜的少女皮囊。 眼瞧着这一脸“纵欲过度”的疯婆子,又要来撕扯自己身上皮囊。 葛贤连忙骨碌一下起身,随后不经意间,释放出一些与之同源的魅惑炁息来。 只一丁点! 不敢多,尽管耶律玉燕劳累过后已多少性致,但葛贤仍旧害怕给多了会刺激她又振作起来。 她也是头蜕凡境的妖魔,随意一动就可将葛贤压在身下,丝毫反抗不得。 为得脱身,葛贤果断开口,软语相求道: “狐女大人,这一遭我认栽,愿陪你一年,供你采补,只望一年后还我自由。” “哦,你这莽撞龙女改口倒是快,想是猜出与我双修可得好处了。便允了你,不过除非你生得比我还美,否则根本用不得一年我就玩腻了,你若伺候的好,自可还你自由身。” “好!且容我去洗漱一番,那皮囊粘连之术很是脏污,需施秘法方可复我容貌。” “准了。” 说完,耶律玉燕果然唤来了一个妩媚狐妓,要她带着葛贤下去洗漱。 交代完后,这妖魔体内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随后软软倒于床榻,似就要沉沉睡去。 也是这个时候,她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人身。 伴随着一阵布帛撕裂的动静,一头散发着浓烈腥臊气息,遍体血污,生有三条肉尾,充斥着妖异美感和恶心味道的狐兽便诞生出来。 蜷着尾巴,海棠春睡,只是自其嘴角淌出的涎水分明蕴着剧毒,肉眼可见飘荡出粉红轻烟。 好在葛贤感知极快,及时屏住呼吸,没嗅一口。 随后跟着那唤作“春娘”的妩媚狐妓,去往洗漱之地。 初始时,这春娘只当葛贤是来与她们争宠的,是以敌意颇深,在房内时还笑意盈盈,出了门就开始摆脸色,更试图教一教葛贤规矩。 可惜她的道行太浅,仅是寻常入道境妖狐。 这如何抵御得住葛贤的魅惑,为免出事,他还只放了比房中更少量些的气息。 于是乎,刚走出十步时,为了嗅得异香,春娘直接就上手挽住葛贤,张口闭口已是姐妹相称,瞧来亲热极了。 又走出二十步,春娘还没探听出葛贤身上一丁点信息,倒是将自己所有秘密卖了个干干净净,顺带着还出卖了自家主人。 “好姐妹,你身上怎这般好闻,不管怎么瞧你都好生顺眼。” “我可与你说,主子其实很好伺候,只要你不提及诸如她父兄之类禁忌,平素时她很是宽容,若你能让她欢喜,必可得些赏赐。” “主子虽算不得是真正的【青丘狐】,但主母大人却与青丘缘法不浅,是以主子自小便不缺道炁血肉与仙经功法,加之又是耶律家唯一的千金小姐,说是一方豪富也不为过。” “就是主子性情豪放了些,否则纵然去了【大都】,也该有大把的青年才俊追求。” …… “原来如此,对了春娘,这柳莺巷瞧来布局好生复杂,我初来乍到,只怕迷路闯祸。” “这不必担心,你日后既是要伺候主子的,谁敢给你脸色看,平素看守的也就是一些【牛奴】、【狐鬼】之类的蠢仆精怪,若撞见了,只管喝骂就是,若你实在忧虑,春娘我这腰牌先借你佩戴,明日你去见了主子,自也是有的。” “明日?” “也是你幸运,主子与陆老爷每回行那事之后,都要酣睡数个时辰才醒转,你要侍寝只能是明日了。” …… “倒是打岔了,前头春娘你说得了玉燕大人赏赐的一门什么功法来着?可否让我涨涨见识。” “若是旁的骚蹄子,不论如何央求,春娘瞧一眼便算我输,你自是不一样。” “此法啊,唤作《狐心素女窃元诀》,虽不是出自青丘,却也是一位狐族前辈所创,只消先吸干九个阴年阴时出生的女子,养成一颗【素女狐心】,再行房事,窃干九十九个男子体内精血元气,可助我彻底稳固在入道境,不必忧虑暴毙之事。” “如今春娘我功成一半,已有狐心,只差去吸干那些臭男人啦。” “哦真的么?春娘快予我看看你那狐心,美是不美,香是不香。” “呸,倒是看错了你,不是个莽撞龙女,怎这般急色……纵是要看,你也须洗涮干净,把真容显出,到时候我们姐妹一起床上去看,你顶着这般丑陋容貌,春娘我可下不去嘴。” “好好好,快快随我去那处假山,我这就施秘法显给你瞧。” …… 二人还未行满百步,这唤作春娘的狐妓已是被葛贤迷了个七荤八素,随后被其半路拖拽入那假山暗窟。 她原以为能与龙女行那假凰虚凤之事,抢在主子之前尝个鲜。 哪里料到,一进去就丢了性命。 伴随着一阵低沉龙吟,这狐妓面上的灿烂笑容都还未散去,白皙脖颈已是生生被扭转了一个方向。 胸脯处则破开一个血窟窿,一颗血肉模糊的狐妖心脏被掏将出来。 某种程度上来算,这才是葛贤首次杀人。 他仍旧顶着那丑陋皮囊,气息微微急促,随后盯着掌中捏着的心脏。 杀这春娘! 他本有两种选择,另一个自然是采补之。 入道境的狐妓,又在无声无息中彻底被他魇住,只要轻轻发动采补,足可将她吸成狐妖干。 但葛贤在听春娘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吸干那些女子过程后,径改了主意。 虽有些暴力,但此时瞧来,他的选择确实没错。 只见得手中狐心,血污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蛆般的红筋,更赫然镶嵌着足足九张细小的女子面庞,表情全然一样,不知生前遭了何种可怕折磨,痛苦而扭曲。 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心脏爆碎化作飞灰前最后一刻,九张人脸尽都舒缓开来。 见这一幕,葛贤却并不觉欣喜。 只是突然有些庆幸,先前从洪不义处抢来了犬宝、打狗棒法、龙鳞、降龙十八掌等物后,没有冒冒然随意择选一物纳入体内,踏足入道境。 “截止如今,所见所知的修行路径,竟都是这等模样的。” “怪诞而惊悚,全无人性可言。” “因此而修出来的根本算不得什么仙神,分明是在不断养出一头比一头凶恶的妖魔邪神。” “小小一个狐妓春娘,食九女而修法……一方县令养十万民踏足蜕凡,仍觉不够,贪欲炽烈竟想着再养肥些全部发卖出去……那这对变态夫妻上面的【耶律天正】呢,堂堂江浙行省之主,又该做些什么勾当?” 葛贤区区一个底层货郎,虽有际遇,但见识有限,自然不会绞尽脑汁去思量。 他成功杀得春娘后,本该惯例进行摸尸,但出于谨慎,决定这回不摸,只是摘了那腰牌,辨明路径后,借着夜色疯狂遁逃。 有那腰牌通关,一路上,倒也是有惊无险。 不管是牛奴还是狐鬼,果然都不敢为难他,将他恭恭敬敬送出了柳莺巷。 出得巷子,葛贤丢了腰牌,并未立刻归家。 而是在城中四处乱钻,且专门往诸如粪坑、臭水沟等地界去,每去一处,便脱一层皮囊。 耗了足足半个时辰,确认身上无有任何异物,感知中也无任何凶险后,他才小心归家。 …… 如上一回时那样,他刚入得小院,房门吱呀打开,油灯亮起,随后映照出一个亮堂堂,干干净净的小屋来。 那角落处,俏少妇又是羞怯站着,满脸期待的瞧过来。 此时实则已临近天亮,也就是说这扫帚精,在他离去后又是忙活了一两个时辰,这才将屋子收拾干净。 在这一刻前,葛贤因为今夜出师不利,先是陷在疯癫狐女之手,困于肉囊听了大半夜的阴私八卦不说,还凑巧听了一桩惊骇隐秘,是以有些神思不宁,只想着如何逃出钱塘县,寻个安全地界再说。 如今瞧得这一幕,不由一笑,道: “看来倒也不是所有修士、精怪都是妖魔邪灵之属,我家这扫帚精,瞧着就很正经嘛。” 第十二章 陆县令真人杰也 心绪变化之下,葛贤也如了俏少妇的愿,好生夸赞了一番她打扫屋子的手艺。 只是他那夸赞法,却让俏少妇很是难受。 “幸好当初白姐姐悬崖勒马,否则这洒扫之事就得我自己来了。” “我哪有这等本事,便是传说中的《离尘咒》,想来也不过就是这般效果。” 听到这两句,扫帚精忍不住又是羞恼。 恨不得撕了这浪荡少年郎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我那是悬崖勒马么?我那是没抢过四妖女,上不得床榻。 俏少妇正欲回嘴,却忽然见到葛贤归家后仅仅思量了几息,突然就开始收拾细软,瞧那模样,竟是一副惹了什么大祸事准备要跑路了。 没忍耐住,径问道:“你这是作甚,欲往何处去?” 葛贤一边继续收拾,一边快速回道:“暂时没想好,不过这钱塘县多半不能待了,先往省府去吧……实在不成,就去那【大都】,只要寻个安宁之地,总能混口饭吃。” 他这般动作再正常不过,毕竟不久前他可是亲耳听到不止一件阴私八卦和惊悚阴谋。 那些狗血虐恋还好说,最关键的是“妖魔县尹欲发卖钱塘县”一事实在可怖,县民们都以为陆化龙这县尹虽说有些恶癖,但本质上还是个好官,刚晋升境界就给全县发福利。 哪里能想到,发福利是假,当猪养肥一波卖掉才是真。 葛贤不想当肉猪,另外他的确是犯了事。 窃听县尹夫妻阴私事! 哄骗县尹夫人感情! 宰了夫人家的丫鬟! 随意一桩,都是死罪。 葛贤这头正收拾着时,俏少妇忽而开始游走起来,这里停停,那里晃晃,含羞带怯,欲言又止,渐渐就要变作爱而不得的哀怨之色,若有旁人在此瞧着,保管会将这少年货郎打入负心人的行列。 初始时葛贤还不解其意,不过很快明悟过来,不由失笑。 随后上前,颇为郑重的将那系着七彩丝线扫帚,也就是俏少妇之魂宅拿起,欲往货郎担上悬挂,同时还特意对着少妇问道:“葛某这一遭许要远行避难,白姐姐可愿随同?” 听起来似是调笑,实则葛贤很是认真。 降临此世以来,所见皆是披着人皮的惊悚妖魔,修行路径也是一条比一条可怕。 对比起来,这“扫帚精”倒正经可爱些。 且颇有前世所阅览过的《聊斋志异》那般风格,带在身边,令他心情稍好。 那俏少妇见目的达成,自己没有被抛弃,顿时也露出灿烂笑颜来,正欲说什么。 突然! 不管是她,还是葛贤。 同时都感觉到了什么,面色微变。 用不着葛贤开口,俏少妇径又变回游魂飘回那扫帚中。 而葛贤则是皱着眉头,看向小院之外,有感知清晰传来,不速之客上门,且不止一个。 几乎就是下一刻,小院门户被嘭嘭拍响,霸道粗鲁的喊声随之响起:“葛贤出来,县尹大人有令,征召城中所有货郎、脚商……。” 原本葛贤感知到来者是几个气息强大的“伥鬼”时,以为自己的祸事发了,已打算翻墙遁逃,挣扎一二。 听得那喊声,才止了动作。 随后连忙开门,装作一副刚睡醒,哈欠连天的模样,披着外衣,迎向小院外。 果然见得院外正站着三个身穿衙役衣物,配有长刀,气息凶煞的伥鬼,皆是一脸不耐拍打着门户,见得葛贤快步迎上来。 连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就吩咐道: “你就是葛贤,钱塘县在册货郎之一。” “县尹大人之令,你已被征召入了【钱塘宣讲队】,今日便需随其他货郎脚商一起,去往钱塘县周遭的镇、乡、县亦或是荒野流民聚集之地,向他们宣讲县尹大人的仁慈新政和恩德。” “并指引他们来钱塘县,安居乐业。” “汝等每日皆要出发一趟,报酬丰厚,钱粮皆有。” 这番话入耳,葛贤心念电转,立时想起昨夜所窥听的阴谋隐秘。 三两念头,便猜出缘由。 “这陆化龙,好生无耻,好生贪心,决定将整个钱塘县卖掉已足够狠辣。” “他倒仍觉不够,家猪数量不够,野猪来凑是吧,组织什么宣讲队去招募别的县、镇、乡内的人族,连那些已经如野人般的荒野流民也不放过。” “我葛某人也是倒霉,刚惦记着要逃,这就被抓了壮丁?” 葛贤心头大骂,面上则毫无异色,和三个伥鬼衙役周旋拖延,说已知悉上谕片刻后便去汇合云云。 谁料马上就遭了拒绝,领头的伥鬼毫不客气喝骂道:“哪来这么多废话,挑上你的货郎担马上出发,宣讲队已在主街等着,耽搁了时辰,当心老子扒了你这俊俏小白脸的面皮,吃净你一身鲜嫩血肉。” 挨骂时,葛贤已在想着要不要对这三个伥鬼动手脚,争取些时辰出逃。 可也就是在这个当口,突兀他的感知中。 柳莺巷方位! 一股骇人之极的气息爆发,浓烈之极的狐炁化作一股隐约可见的妖魔气柱,冲天而起。 恍惚中似有一声无比尖锐暴虐、蕴着愤怒的狐狸叫声,遥遥传来。 不止是葛贤,面前三个伥鬼也都有所感觉,对视一眼,皆瞧见对方眸中的惊惧。 而此时,他们眼前,一息前还拖拖拉拉的少年货郎似乎被骂怕了,连忙低头称是,随后就快步回转屋中去挑那货郎担。 葛贤转身挑担时,立刻听得背后伥鬼的几句议论声: “瞧见了么,似是柳莺巷处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得主母暴怒。” “啧啧,看来主人是不太敢去柳莺巷找乐子了,若是被盛怒中的主母抓住,怕是有得乐子吃。” …… 三个伥鬼衙役,不知柳莺巷中的耶律玉燕在发什么疯。 葛贤,自是知道,毕竟祸事就是他闯下的。 说来昨夜葛贤能从那狐妓巷中逃出,也算是个极幸运的意外。 若陆化龙没来,他几无可能脱身。 前者耗去了耶律玉燕大半精力和性致,使得其暂对葛贤无有兴趣,让其下去洗涮,以为可以明日吃。 她又哪里能想到,那看似道行低劣、性情莽撞的龙女,实则是个浪荡少年货郎所假扮,且这厮还拥有“魅惑”这般稀罕天赋。 一番操作! 成功逃出魔掌。 以魅惑之力,只身出得狐妓窟,葛贤那【男妲己】的称号完全可以坐实下来。 如今耶律玉燕愤怒嘶吼,必是发觉了“春娘”的尸骸,晓得昨夜捕获的龙女已然遁走,这才恼怒。 倒不是怜惜那一头唤作春娘的狐妓,只是觉得丢了颜面,很是愤怒罢了。 接下来,怕是要遣出手下,或是干脆施法擒龙。 虽然葛贤笃定昨夜没出什么纰漏,小心谨慎,连“摸尸”这等好习惯都没维持,确保身上不沾染一丁点异样气息。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避一避风头才最好。 于是乎他干脆也没再挣扎,乖乖回屋挑了货郎担,就随着那三个伥鬼衙役,往主街去。 途中,葛贤隐约间还可听得街坊、县民们压低声音的议论。 昨日斗法厮杀,陆化龙显出那等凶煞妖魔躯体,虽说后来宣布了仁慈新政,却依旧拦不住人心惶惶。 尤其最致命的那一幕:大量蛊虫自孩童们体内爬出。 “爹,娘,囡囡好疼,好饿啊。” “呜呜呜,我身体里还有虫子么,我好害怕。” “孩儿明天能不能不吃那些好看的谷子了,里面……里面有虫子。” “乖孩子,咱不吃,再不吃了。” “孩子他爹,我们要不要逃去仁和县,哪里虽然也有些盘剥事,但好歹能保住性命……” 葛贤能听见这些,那几个伥鬼衙役也可。 奇怪的是,他们面上并无怒色,只是齐齐嗤笑道:“愚民也,过不得半个时辰,他们必要换一番模样,对主子感恩戴德。” 仿佛就是了印证这句话,过得数息。 钱塘县各处,齐齐出现热闹动静,随后各厢各坊各巷,便开始此起彼伏的响彻欢呼之声。 缘由? 依旧是那些个力大无穷的伥鬼,敲锣打鼓,挨家挨户上门,只这一回不再是要割肉,或是喂食太岁谷子。 而是发放真正的粮食,乃至于钱财。 不管是南人、汉人,还是富户平民,皆得了好大福利。 雨露均沾! 满城欢喜! 真就是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在葛贤亲眼见证下,陆化龙的雅号竟是“割股县令”变成了“仁德县令”。 那些本打算趁着今日大开城门逃离钱塘的县民们,毫无意外,一家一户,尽都改了主意。 纷纷都认为,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中,陆化龙所治理的钱塘县乃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 若葛贤不知道背后缘由,见得这一幕幕,兴许也会这般认为。 可惜,他晓得,是以只觉荒唐难言。 他眼眉低垂,什么也做不得,只默默等待着。 又是数十息过去,他并未等来什么凶险,无有妖狐降临。 顿时,心头大松了一口气,明白自己昨夜那一关算是闯过去了。 尽管如今,又要面对另一关。 汇聚主街途中,葛贤也见得其他货郎、脚商被伥鬼衙役押着前行,人数越来越多,果真就凑齐了一个规模不小,全由货郎、脚商和几个精擅于吆喝的摊贩组成的宣讲队伍。 与县民欢喜的神色不同,宣讲队每一人,皆是愁眉苦脸。 仿佛不是要去宣讲县尹功德,而是要赴刑场,被砍头。 葛贤也知缘由为何? 无他,凶险太重。 原身记忆中,有清晰警告:非人族聚集之地,不管是荒郊野地,大山幽谷,还是秘林河沼,皆有妖魔埋伏,厉鬼游荡,亦或是充斥种种无法理解,不可名状的惊悚异象,不论哪种都可轻易要人性命。 虽说人烟所在,也算不得多安全,至少是多一重保障的。 那些伥鬼衙役说得分明,宣讲队伍要去收拢钱塘县外的四方流民,那自然是什么地界都得去一趟。 如此,他们要经受的危险便不知有多少了。 晨时出去是活人,暮时归来变作残尸,毫不稀奇。 与他们不同,葛贤心底却没那般忧虑,他那超凡感知开着,自有惊人反馈出现: “好家伙!” “一道、两道、三道……足足数十道截然不同,各有来头的【入道境】超凡气息隐在暗处。” “陆化龙这厮,果真是会做买卖的,晓得可持续发展,组织了宣讲队不说,还给配了一个护卫队。” “且为首的这两头伥鬼……” 心念闪烁中,葛贤看向宣讲队伍最前方。 瞧来也是两头衙役伥鬼,只是明显比其他的要高一级,听二鬼自我介绍,分别唤作“张不足”、“赵无有”,尚是人族时就是陆化龙麾下得力干将,化作伥鬼后,更得了超凡异力,已是真正入道。 待队伍聚齐后,这二鬼看出货郎脚商们心中恐惧。 对视一眼,嘿嘿冷笑,随后对着众人道: “莫要慌张,汝等皆是我家主人的,纵去了钱塘县外,又哪里容得了旁的妖魔来吃。” “兄弟们且都现一现身,好让这些货郎们安安心。” “免得待会吆喝我家主人功德时,连把子力气都没有。” 话音未落,就在这大白日,二鬼先一步齐齐变身。 两股味道不同的腥臊臭气猛地爆发,鬼雾烟尘中,先见得左边那张不足身高陡然达丈余,血肉膨胀,肚腹如一个硕大肉囊般弹开,血盆大口坠至胸前,内里鬼牙交错,好似可以将任何血肉都塞进去,分明是头【饱死鬼】。 而右边的赵无有,同样涨至丈余,只是其皮肉干瘪,骨刺横生,一双鬼眸泛着浓烈血光,口中似无底洞般,充斥着对食物的渴望,竟是头【饿死鬼】。 本就有所感知的葛贤见此,顿时心惊: “听说鬼族修行艰难,人族若要化作游魂怨鬼容易,若要化作拥有强大力量的异种鬼类,条件极为苛刻。” “陆化龙也不知耗了什么资粮,培育出这么两头异鬼来……” 葛贤只是微惊,而其他货郎、脚商则是大惊失色。 有些慌张的,更忍耐不住要奔逃。 可下一刻,宣讲队伍周遭虚空泛起涟漪,一道道各具诡异,瞧来皆已经与人族不同,显出一些妖魔化迹象的修士身影,同时显现出来。 葛贤也装作惊慌模样,不经意间则是飞快扫掠,将这难得凑齐的数十个截然不同修士,尽数瞧了一遍。 大涨见识的同时,心头又生出新的结论,只叹道: “陆化龙陆县令,真人杰也。” “晓得自己夫妻发卖【钱塘县】,兴许底气不够,这是又将整个县城内数得着之大户豪绅都拖了入伙。” “统治阶层,一起养猪,一起卖城,太会玩了。” 第十三章 水猴子也养猪 “不不,甚至陆化龙那厮,可能只是哄骗了城中的豪绅们出人出力,到最后可能连带着他们也一起卖给什么鬼族、龙巢等等。” “毕竟和耶律玉燕三七分账已足够肉疼,哪里还愿分润出去?” 葛贤心头猜测陆化龙之恶毒时,其余货郎则被吓够呛。 周遭,一下子钻出来数十头“妖魔”,若无衙役伥鬼提前说明,这会儿个个都要屁滚尿流,四散奔逃。 葛贤早知,这会儿倒是趁机多加窥视。 他之所以能判断出这些修士,出自钱塘县内各个豪绅大户,是因为他们身上颇为显眼的衣物,以及其中一些人,原身本就认识。 “那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遍体生着黑乎乎的柔顺鼠毛,分明就是城中【宫家米铺】的二掌柜,瞧这模样,该是用了某种与‘鼠类妖魔’相关的异物或者血肉而入道的,恶癖不会是偷油吃吧?” “那嘴巴合不拢,吐出一条条肉须触须的男子,竟是城中大状师宋正言之弟,也是宋家三子,这般模样,鬼知道是修了什么邪法,入得什么道。” “还有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裸露在外的皮肤,密密麻麻全是针头,身上还穿着【济慈医馆】的坐诊大夫衣袍,不知这又是何种法门?” “最古怪的是那女子,原身记忆中可记得她是专卖布匹的大户汪家之长媳,看起来似乎还有人形,但她一双柔若无骨的双手中却充斥着恐怖异力……莫非,修炼的是《化骨绵掌》之类的诡异武学。” …… 葛贤半是观瞧,半是猜测,几乎晓得了护卫队全体能力。 同时,他也再次确认一事: 虽然这些豪绅大户遣出来的,必都是底层修士。 但也足可判断,此世修行界一旦开始入道修炼,都要渐渐失去人形。 “即便如此,只要能入道修行,所有凡人也是趋之若鹜吧。” “毕竟没有谁能忍受超凡脱俗的诱惑,尽管第一关【排异】,就足可让多数尝试者暴毙。” 葛贤感叹时,宣讲队和护卫队已是出发。 在满城欢腾相送中,离了钱塘县,遵从伟大县尹大人的命令,去县外将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野人,招回钱塘。 今日天色不佳! 刚出城,众人就见得暗沉沉天幕笼罩之下,那目视无有尽头的大片荒郊野地,密林幽山,不论哪一处,皆是各有各的阴森可怖,夹杂其中,是一条条并不宽阔的官道,如小蛇小蚯般,延伸向别的人族聚集地。 往稍近一些地界去瞧,隐约可听得一些尖锐嘶吼和意味不明的叫声,目力稍毒辣些,还可瞧见一头头乱窜着的豺狗、狼鬼影子。 这些不入流妖物嗅到“新鲜人类”的气味,纷纷从那些荒坟野地蹿出来,瞪着一双双猩红兽眸,远远盯着宣讲队,哈喇子淌了一地。 队伍刚有躁动,前方领队的伥鬼衙役张不足、赵无有同时发出嗤笑,安慰道: “慌什么?这些孽畜不敢靠近的,昨夜我等便奉命,在钱塘周遭洒满食蛊神浆,有食蛊灵神的气味笼罩整座县城,莫说是这些沾了点妖气,不入流的畜牲,就是真正的妖魔来了,也不敢进城。” “有效期,至少半年。” 二鬼这么说,实则安慰不到货郎们,毕竟他们是要出城下乡的。 倒是葛贤听罢后,心中一动,又让他猜出一桩秘密来。 “呵!” “所谓食蛊神浆,想来就是【穷奇】的尿液,加水稀释后洒遍周遭,威慑妖魔不敢接近。” “半年期,该是陆化龙、耶律玉燕这对变态夫妻的养猪时限。” “还好还好,尚有时间。” 葛贤这头思量完。 那边张不足、赵无有二鬼,又朗声道: “汝等记好喽,城外凶险,虽有我等庇佑,但也需遵守规矩,不得乱窜,不得有任何异动。” “我们要去的第一处地界是那钱塘江边的九刀村,那里前几日遭了灾,被江底的水怪、水鬼入侵吃掉半村人口,如今正需我等前去宣讲,只要入了钱塘县,有陆大人庇佑,不必忧虑这些。” “出发!” 这些伥鬼、邪修们必是得了不小好处,是以热情高涨。 有他们押着,货郎脚商们再如何惊恐也没挣扎不得,只好乖乖跟上。 离城,下乡。 刚一偏离官道,途径一处稀疏野林,略带土腥味的野风一吹。 所有货郎脚商皆是感受到了一股股无形恶意侵扰过来,纷纷缩了缩脑袋,抱紧双臂,汗毛竖起,疯狂吞咽唾沫。 而葛贤更觉难受,他对于一切超凡气息都无比敏感,所以这一刻他脑海中直接开始轰鸣起来,好似各种声音侵扰,尖叫、嘶吼、呢喃、狂笑、嚎哭……使得其立时脸色惨白,躯体抖颤。 好在他如今也算是“入道境”修士,很快并镇压下来,并学会了屏蔽、筛选。 倒是因祸得福,对自己的天赋运用更深。 下一刻,他心头警兆爆发,心底惊呼道:“不好……。” 葛贤来不及思考是否要暴露自己进行提醒,凶险变故已至。 随着一声尖锐嚎叫,野林四方,竟是同时蹿出来上百头诡异豺狗,朝着队伍疯狂扑来。 葛贤眼力甚毒,只一眼就看得分明。 这些怪物,生得极丑,外相似犬,通体土栗色,长喙,牙齿枯黄稀疏,舌上布满倒刺,叫声如厉鬼也就罢了,狂奔起来也好似鬼魅般,眨眼便越过数十丈距离,朝着一众货郎脚商扑去。 他们倒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但面对这等怪物,如何抵御? 只近了,被这些“鬼犬”的腥臭口气一喷,便都双腿瘫软,差点屎尿齐出。 好在这时,护卫队发威了。 先见得那二伥鬼齐齐大吼变身,狞笑着道: “莫慌莫慌,此乃好事也。” “诸位道友,这些畜牲唤作【椿尾鬼豺】,本都是些野狗,因吃多了人肉异化而成,好食人,尤嗜婴儿,无甚威胁,体内鬼气与我兄弟二人有些益处,不必下辣手打死,只全部打残就好,交给我们兄弟二人吞吃。” 话音未落,护卫队数十个邪修齐齐现身,迎向这群鬼豺。 谁也没想到出城后的一场厮杀,来得这般快。 这群被新鲜人肉气味吸引过来的鬼豺,果然如二鬼所说,对于修士而言毫无威胁。 不管哪一个邪修,都可以轻易打碎它们的颅脑脊骨。 一时间,凄厉鬼叫连连响彻。 货郎脚商们缩在一起,竭力躲避。 葛贤混在其中,趁机窥视一众邪修们的手段,顿时瞧了个清晰,先前猜错的也纷纷纠正。 当然,也有猜对的。 比如那【汪家长媳】,还真就是练“诡武”的。其手段,也酷似化骨绵掌,轻飘飘一掌拍过去,迎面冲上来的鬼豺立刻化作一团软肉,吧唧一声砸落。 观战间隙,葛贤突兀又觉凶险。 环视周遭后,连忙就地取材拾起一根下粗上尖的树枝。 果然,下一息又生惊变: 因双方数量上有不小差异,加上二鬼交代邪修们不要太狠辣。 束手束脚之下,总有人疏忽,竟被七八头“椿尾鬼豺”突破进来,一口一个,刹那间有七位货郎被叼住,倒霉些的,当场就被拖拽倒地,一口咬在脖颈处,鲜血喷溅,直接交待了性命。 葛贤也被一头鬼豺盯上,抬头就见有着长喙的狗脸扑来,臭气熏天。 “孽畜!” 唾骂一声,葛贤并未动用体内异力,而是只凭借感知,猛地蹲下,将尖锐树枝举起。 下一刻,伴随着哀嚎鬼叫,这头凶戾鬼豺竟被葛贤生生划开了肚腹,随着其冲过去的速度,热乎乎的脏器肠子洒落一地,依稀可见里面残存着的一些属于人类的血肉、牙齿、毛发等物。 能完成单杀奇迹,自然是因为葛贤对时机的妙绝把握。 而在旁人看来,倒似是那鬼豺主动敞开肚皮往这少年货郎棍尖上撞,惊叹于他的好运道。 也是差不多时间点,二鬼领着一众邪修杀绝鬼豺,连忙回援解决剩下几头。 可惜的是,变故的这几息时间,已死了两个货郎。 对此,不管是二鬼还是众邪修,皆没有要给交代的意思。 连句歉意话也没说,只叮嘱货郎脚商们机灵点,随后便见张不足、赵无有维持着“撑死鬼”、“饿死鬼”的本相,将地上所有鬼豺都吞吸成白骨。 各自露出高潮似的表情,拍了拍肚皮,喊道: “继续出发!” …… 还未至第一个地界,便减员二人。 令货郎脚商们再次感受到了钱塘县外的凶险,虽然心头多是不满,接下来的路程却无比乖觉,完全贴着两头伥鬼和一众护卫队,生怕又莫名遭了灾殃,丢了性命。 而接下来,果然又遇上了许多凶险。 除了如椿尾鬼豺这类不入流精怪外,更出现了一些匪夷所思、惊悚莫名的异象。 如有一种名为“孟婆风”的怪风,只要被其吹拂中,立刻就会身魂俱丧,呆滞无神,忘却一切,跟着那风往荒野深处而游荡。 哪怕是修士,若只入道境的话,也无法豁免。 好在这风有形,作灰白之色,且速度不快,肉眼可提前瞧见,避让开来。 又有一种唤作“焚心火”的异物,可凭空生出,初始是拳大一颗的绿鳞火焰,似是有灵,速度奇快,会主动往生灵身上冲撞,一旦被其撞上,立刻就会被引发自焚烈焰,由内而发,三两息就可将一个人烧成枯骨。 好在此火多在荒坟野地生出,避开行走就可。 饶是有这些知识指引,众人行至那“九刀村”之前,又死了一个货郎,一个脚商。 还未寻着那些数量不少的流民野人就已是如此,若寻着了,队伍陡然扩大十倍、百倍,如何还能保证安全? 张不足、赵无有二鬼,也想到了这些,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解决办法,只无能狂怒。 一路上,不断喝骂。 与之相反的是葛贤,他混在队伍中,眸中异彩连连,心念翻涌。 经历颇多后,他渐渐确认一事:他的超凡感知范围之广,之敏锐,足可碾压场中所有修士。 不管是精怪妖物,还是神秘异象,根本无法瞒过他。 每一回,都被他提前知悉。 也便是说! 若这队伍,甚至是扩大后的队伍,由他葛货郎来领路,可保不损失一人。 虽然生了这念头,但葛贤并未轻举妄动。 一是时机未至! 二是他还未瞧见好处! 而这两样,他很快等了来。 经过一番波折,队伍很快抵达钱塘江边上的九刀村。 这本是个不小的村子,临江而居,有数百户,村民达上千人,情报说不久前遭灾,被吃掉不少。 众人抵达后,立时敲锣打鼓,将剩余村民吸引出来便要进行宣讲。 很快众人便晓得他们错了,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宣讲队”。 村中还幸存着的约莫六百人,不论男女老少,个个都是面黄肌瘦,惊魂未定,脸上眼中全是恐惧。 听闻他们来自钱塘县,且配有数十修士以及县尹麾下大将作为护卫,邀他们去往县城避难,安家后可提供钱粮。 顿时,俱是欢呼雀跃,感恩戴德,激动些的直接跪下,隔空呼喊着陆县令的尊名。 不费任何唇舌,这些村民抢着答应后,主动回转屋中,飞快收拾行李来。 这般顺利! 令众人皆是心情大好。 唯独葛贤,此时面色微变,死死盯着不远处那波涛汹涌的钱塘江,明明是大白日,那水面却有着灰黑色水云升腾,好似龙蛟一般,翻滚不休。 而在葛贤那范围巨大的“感知”中,近处江底,那些个暗礁、地窟之内,赫然有着足足数十道充斥着阴冷邪恶的超凡炁机汇聚。 似等待着某个时机,蠢蠢欲动。 葛贤再稍稍回想来时,二伥鬼所说的,有关于九刀村的情报,心底立刻有了一道匪夷所思但又极为合理的猜测,又是忍不住骂娘道: “这鬼世道!” “耶律玉燕、陆化龙这一对背景深厚的变态夫妻养猪卖城就罢了,怎么一群水怪水鬼水猴子也学会了圈养人类?” “能吃完不吃完,留着一半继续生养,等待下一回收割是吧。” 骂完时,葛贤心底也有了决断。 第十四章 葛货郎欲投朱洪武 定念后,葛贤突兀走出货郎队伍,上前对着张不足、赵无有这两头县令大将施了施礼,随后低声道: “两位大人,小的有生死攸关的要事禀报,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是葛贤之前解决鬼豺时,所使用的那近乎滑铲手段让二鬼印象深刻。 此时见他这般说,虽有些不耐,但还是点了点头。 二鬼刚过去,下一刻从这少年货郎口中吐出的话,差点令他们面色大变,再来一回原地变身。 “实不相瞒两位大人,在下虽是凡人,前些日子也觉醒了一桩天赋,可感知到一些凶险,和非人族的超凡气息。” “如今在我感知中,近处那江底,正有数十头水鬼、水怪汇聚,只怕是要我等不利啊,若它们趁着村民汇聚,队伍开拔时发起袭杀……” 葛贤话未说完。 二鬼皆是惊骇,用不着葛贤继续,他们对着护卫队一众邪修使了个眼色。 众修围拢过来后,那名为张不足的伥鬼,悄然显出自己撑死鬼的法相,猛地“呕”一声,竟是从腹中吐出一面雕刻有食蛊灵神的方形铜镜来。 随后持镜施法,注入鬼炁,往那钱塘江底照去。 波纹荡漾中,先显出一幅模糊景象,继而变得清晰。 数量达五六十头,且瞧着各有异力的“水怪”,即刻被众修以及葛贤看见。 瞧它们的模样和姿态,的确都是正埋伏着,恶意满满,等待发动袭杀。 为首的一头,最是引人瞩目。 虽仍旧是人族模样,却已朝着水兽发展,容貌丑陋,不着一缕,通体灰绿,只肚皮泛白,脖颈两侧有腮,手脚有蹼,脸上赫然还有着两颗硕大无比,猩红如玉,却充斥着冰冷嗜血的眼珠子……活脱脱一头半人半蛙的凶兽。 其一只手还握着一柄怪异长枪,枪尖好似一枚螺旋独角,冷光涌动,分明是件不俗兵器。 哪怕是隔空瞧它,也让葛贤大感不适。 倒是二鬼,此时同时冷笑道: “原来是魏大守这厮,这狗东西本是个渔民,在钱塘江边厮混,传闻这厮命好,意外得了一个蚌精喜爱,化作人族女子模样嫁他为妻,更将自己体内孕养百年的【蚌珠】取出来给他吞服,又损耗身魂与之交合整夜,助他度过排异一关,成功入道修行。” “谁知道这王八蛋是个没良心的,入道后觉得蚌精没利用价值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册邪法,当夜杀了蚌精,砸碎其躯,拿去钱塘江上祭祀江底的【龙宫】,以谋求能入龙族麾下,修行大法。” “看他如今这模样,竟然成了?” “两位道友放心,这厮没成,我家与钱塘水族有些来往,正好晓得这狗东西之事,他那过于反复的歹毒性情也被钱塘龙族所厌恶,只是碍于他献祭得法,不好拒绝惩处,于是便赐给他一滴脩辟之鱼的污血,给了一页《黑水残经》,将之驱赶至江边,由得其自生自灭。” “如今看来这厮也有些修行天赋,入道颇深,自号【绿蛤水君】,纠集了一些水鬼水怪,四处劫掠吞吃人族。” “呵,怪不得这厮身上一丝‘龙相’都无,原来是被钱塘龙族当成孽兽培养了。” “正好,我等设个埋伏,看他贪是不贪,若因贪婪而入瓮自然也就怪不得我等下死手。” 三两句间,张不足、赵无有定了毒计,其余邪修自是遵从。 而葛贤似被二鬼记了功劳,刻意将其放在了安全位置,还交代说一旦遇上危险可呼喊救命。 面上葛货郎露出感激之色,心底也笑,唤作魏大守的渔民孽兽入不入瓮还不知,这两头伥鬼倒是先入他葛贤之瓮了。 二鬼之后会如何安置自己这一稍有天赋的货郎,葛贤已有先知。 而接下来的发展,果然如他料想。 …… 九刀村剩余六百村民耗费了足足半个时辰,将行李收拾好后,开始拖拖拉拉往钱塘县赶。 若是寻常时,二鬼连同众邪修早已开口呵斥,要他们快些。 这一刻自是不同,刻意纵容不说,修为最强的二鬼更提前去了前头领路,后方数十个邪修,也都分散开来。 这般大的“破绽”卖出,果然江底那一众水怪水鬼再忍耐不住。 伴随着轰隆巨响,大浪骤起,似有异力驱使,越过江岸,朝着村民扑来。 浪头,赫然就站着已非人的渔民魏大守。 虽异化为兽,却仍可口吐人言,就听他嘶哑着声音吼道: “哪里来的伥鬼邪修,好生大胆。” “这些村民乃是本君所豢养,汝等竟敢劫掠,便都一起留下吧。” 他话音未落,那浑浊巨浪中,一道道诡影跃出。 瞧来品种实在丰富,既有大鱼大龟所化精怪,也有鱼首人身的异兽,还有些则干脆就是本相为肿胀尸骸的水鬼,各有异力,齐齐扑来。 惊慌失措间,数十邪修匆匆迎战,第一回合便处在下风。 尤其还要分心去庇护村民,情势顿时凶险。 也就在此时,惊变生出。 两道猖狂大笑声,竟自它们后方传来,那自称“绿蛤水君”的魏大守扭头一瞧,登时瞠目欲裂,欲要喝骂。 可惜,第一声都没来得及骂出口。 就见得那江岸处,一头撑死鬼,一头饿死鬼,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各自吞了一半巨浪,断了它们后路以及异力之源。 釜底抽薪! 真毒计也。 水怪水鬼之流,离了水,便蹦跶不了多久。 刹那,它们肉眼可见的虚弱下来,战局眨眼扭转。 魏大守也知中计,本欲奋力一跃回归钱塘江,张不足、赵无有二人哪里会允,二鬼同时出手将之拦截。 更不计较公平与否,直接以二打一。 几乎算是一面倒的惨烈屠杀,此刻上演。 勉强算是这一幕景象“导演”的葛贤,默默观战的同时,脑海中也进行着细致推演,尤其是此间顶尖战力,杀妻证道魏大守,以及撑死饿死二伥鬼的战力。 凶名赫赫的魏大守,动作凶暴,能释放诸如水炮、毒水箭、蛙鸣等妖术,丝毫不令人意外。 倒是那二鬼,原先葛贤只以为是两头侥幸得了陆化龙宠幸而赐予法相的伥鬼。 此时一瞧,二人竟是以“恶鬼法相”施展诡异武学,一招一式,皆已近宗师之境,威能骇人,只怕在变鬼前,他二人就已是不俗强者。 片刻后,葛贤得出最终结论: “单独一对一斗法厮杀,在打狗、降龙两种异力未消散前,我在护卫队一众邪修中至少排前三,至于那两头各自炼成不同法相的伥鬼,以及魏大守,该是一个都打不过。” “那仅剩三掌的诡异武学【降龙十八掌】名字响亮,实则算不得多厉害,微薄之极的一点龙炁,拍在两鬼那三米多高的恶鬼身躯上,恐怕也就留下个白印子,倒是去拍那魏大守,说不得有些种族克制上的加成。” “看来哪怕是同为入道境,战力也是天差地别的。” “再有十几个时辰,体内两种异力散去,留存百之一二,莫说是那三个,就是随意一位邪修,都可将我当成小鸡仔般生生捏死……我那魅惑采补天赋,倒是还不曾尝试过,能否采补修士?” “弱啊,我还是太弱小了。” 这些念头,并未让葛贤颓然。 正相反,就是对于自己处境的清晰认知,才使得葛贤抛弃了先前想法,转而有了更稳妥之谋划。 因了此行! 葛贤知悉县外之凶险实在可怖,若无法聚众,无法成为强大修士,只单独一人的话,绝无可能安然逃离钱塘,即便命好成了也没用,须知整个江浙行省都处于耶律玉燕疯婆娘父亲手中。 从他所窥秘辛来看,耶律天正,也不是个好玩意。 再说,就算葛贤运道逆天一股脑逃出江浙行省,难道就能保证其他地界、其他行省会更好? 王朝末年,根本无处可躲。 “可惜那些反贼乱军还没打过来,若是有,我还可去投靠一二。” “最近的是张世城,勉强可投,至不济我寻机再投朱洪武便是。” “嗯?投他的话,前面还好,日后需谨慎些……” …… 这头葛贤还在胡思乱想,那边屠杀已完。 没了水源支撑,魏大守这一支“妖魔水匪”,全然不是二鬼以及众邪修对手。 不多时,被料理干净。 便是那有着狠辣凶名,且修行路径为人所知的魏大守,也只是多坚持了十几息,随后就无比憋屈的被张不足、赵无有两鬼各自吃掉一手一脚,生生变作“人彘”滚落地面。 战斗,到此便算结束。 可便是葛贤也没料到的变故,下一刻生出: 也不知魏大守究竟对“九刀村”做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事,见其变作人彘,再无反抗之力,原本还慌乱躲避的村民们。 倏忽都是止步,对视一眼后,个个呼吸急促,终于没能忍耐住,手脚并用齐齐朝着魏大守扑去。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待货郎、众修们反应过来时。 已经有七八个村民成功伏在魏大守身上,不顾一切开始啃噬他的血肉。 一边啃,一边嚎: “我的儿啊,爹爹替你报仇了。” “我的乖囡囡,再等等,娘吃了这畜牲的肉就来陪你。” “孽畜啊,我吃了你。” “哈哈哈……魏大守你也有今日,你不也是我们九刀村之人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吃你的父老乡亲。” 从这些哀嚎中,不难拼凑出魏大守究竟做了什么。 杀妻证道? 只是个开始。 这厮入道前,似是个忠厚老实的渔民。 入道后,性情大变。 宰了那“蚌精”后就更是变态,随着修为渐深,生了诸多恶癖,除了嗜好深潜于暗礁水窟外,也喜好弄翻江面渔船,捉了落水之人来吃。后发展到纠集水鬼水怪,上岸捉人吃,做大后更挑剔极了,只吃血肉鲜嫩的稚童婴孩。 造孽极深,这一刻是遭了报应。 如今这一幕瞧来很合理,但二鬼和众邪修见此都是面色变化,大骂道: “快,阻止这些蠢货。” “大人有命,不得让这些人族受到污染,须维持血肉纯洁。” “哼,还来得及,将他们吞入腹中的蛙肉都挖出来。” 话音刚起,他们已经很是凶暴的闯入进去,将前仆后继的村民们都掀飞,更直接捉了那最先吃到魏大守血肉的七八个村民。 不管是男是女,也不顾他们如何挣扎哭嚎,掀开衣物,生生刨开肚腹,将那一团团还未消化的“魏大守血肉”挖出,再又粗暴敷药,由得他们在痛苦中愈合。 这一幕,震慑全场,再无人敢妄动。 葛贤又去瞧那魏大守,这位绿蛤水君早已咽气,连个全尸都无。 其面上,是一种让葛贤很是熟悉的脸色。 不甘! 悔恨! 葛贤晓得,魏大守死前只怕不是在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如先前那“洪不义”一样,在懊悔没能再狠辣一些,没能再早一些丢掉人性,这才身死道消。 “洪不义,丐帮一脉,练的诡异武学,绝对的底层修士。” “魏大守,有奇遇,练的是龙族大法。” “二者皆无人性,也不知是他二人本性如此,还是说被血肉、功法所影响?” …… 葛贤并未思量多久,只悄然看向另一边,二鬼连同众邪修已在打扫战场,清点这场厮杀所收获的战利品。 张不足、赵无有这两位妖魔县令的得力干将,同时还在低语对谈: “原本以为我们兄弟二人领了个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如今看来未必,有那少年货郎相助,我二人说不得可超额完成任务,届时主子必有重赏。” “嗯,只是不可让主子晓得那货郎存在,否则只怕是先吞再吐,也炼成伥鬼,届时便又算是我们兄弟,再来相助,功劳可就大半要归那小子了,须遮掩下来。” “这好办,哄他一哄,给些好处,保管他听话。” “若是不安分,我先吃了他……” 二鬼眨眼商量好。 旋即由那张不足开口,呼唤葛贤过去道:“那货郎,此战有你一份功劳,你且过来挑一件物事去耍。” 这话响起,顿时所有货郎、脚商都对葛贤投去了羡慕嫉妒目光。 而葛贤,面上露出惊喜,心头却毫无波澜。 他决定不去闯荡荒野时,就转而想好要在钱塘县内进行修行发育了,所以才会相助二鬼。 既是保住己身性命,毕竟无他插手的话,说不得那劳什子“绿蛤水君魏大守”就要得逞。 同时,也是为了获得好处,且不会进入陆化龙和耶律玉燕这一对变态夫妻眼中。 所谓灯下黑,正是如此。 后续发展,全如他所料。 第十五章 葛货郎得化龙篇 葛贤听得呼唤,快步往一片狼藉,血肉铺陈的战场去。 途中,还经过那七八位食过异化血肉,被剖了腹,仍在哭嚎的村民。 心生怜悯时,也揣度了一番先前二鬼仓促间吐露之言。 那三两句之意,甚至是背后的秘密,对于葛贤来说丝毫不难猜。 “先是不再喂食县民们那些明显有问题的太岁谷子,又交代要保持外来之民的血肉纯净。” “呵,被污染的人族不好售卖是吧。” “不管是鬼族,龙巢,还是别的什么买家,只怕都有同一条要求:须血肉纯净。” 他猜测完时,也已行至二鬼,以及众邪修面前。 面上保持着谦卑微笑,同时对着两头强大伥鬼,以及来自城中豪绅大户的数十邪修施了一礼。 他动作时,还悄然放出了一缕微不足道的“魅惑”气息。 没错! 葛货郎,又使阴招。 有先前对付耶律玉燕和那唤作春娘的狐妓之经验,葛贤已知晓自己这天赋,确实有大用。 用的狠了,可逆转反杀一些凶险。 若用的轻些,可在无声无息间获得几乎所有生物的好感。 这让葛贤想起前世一些网络游戏中所谓“魅力值”的设定,颇为相似。 果然,他礼毕时明显感觉到,众邪修中原本还存在着的至少半数敌意目光,都渐渐消弭,莫名其妙都决定不再计较这货郎过来分润他们的战利品。 而打定主意要利用并隐藏好葛贤的二鬼,则好似心怀愧疚般,竟分别给葛贤指点了一句: “小子,此次我等能无有损伤宰杀这些水族精怪,你居头功,便允你在这些战利品中先挑一样。” “那颗【蚌珠】最是稀罕,本就有蚌精积累许久的水属阴炁,后又经魏大守修炼打磨,注入精元血气,里面已诞出一缕黑水阴炁……你若得了它,纳入体内,只要能度过【排异】一关,今夜就可入道修行,我可做主将那一页《黑水残经》也予你。” “排异一关不是好过的,大半欲入道者暴毙于此,你若暂时不想冒险,可选那长枪,魏大守这狗东西不知从哪里淘换来一根西海鲸角,熔炼成枪,威能不俗,攮了我哥俩好几个大窟窿,你可拿去防身。” 听到这里,葛贤当即就判断出来。 这二鬼,不是好鬼。 口是心非的很,根本不是诚心指点。 稍稍机灵一点的人都能听出来,这二物,分明就是被他们看中。 场中其余邪修,各自用目光扫掠战利品并悄然挑选时,也都刻意避开这两件宝物。 葛贤自然不会去触霉头,更何况他本就不打算选那蚌珠和鲸枪。 在其走近那一堆血肉模糊、乱糟糟的“战利品”时,体内始终开着的超凡感知便在疯狂悸动,提醒着葛贤,那堆各式各样的东西里面,究竟哪一样才是最珍贵的。 有这指引,葛贤从一开始就确定了目标。 哪怕他如今也不晓得那物事,究竟珍贵在何处,一样是必选。 他装模作样的,以目光挑拣一番,随后开口道: “在下的确不敢轻易踏足修行,全无把握应对【排异】一关,听人说好多胆大的都死在上面哩。” “不过那【鲸枪】看着也太重了,抬起都费劲,如何护身。” “我看这物件,挺适合我的。” 话罢时,葛贤探身上前,顾不得血污,直接取走一枚很是奇怪的猩红色龟壳。 当然,说是龟尸也可,毕竟上面还残存着大量烂乎乎的龟肉。 在众多战利品中,此物甚不起眼。 二鬼以及众邪修见他这般“识趣”,纷纷都是点头赞许。 邪修中,那疑似修炼了诡异武学《化骨绵掌》的汪家长媳,真正好心道: “小兄弟眼光不俗,此怪名为【簸箕龟】,无头,无尾,也无四肢,浑浑噩噩,无有丝毫灵智,只长着数百个用来吸血的小嘴,若遇上有人落水,它本能凑近后,几个呼吸就能将一个成年人族体内鲜血尽数吸干。” “你取了这龟壳,回城后耗些钱粮让人替你打磨一二,可作防具护身。” “多谢姐姐指点,弟弟铭感于心。” 葛贤这厮,不止会魅惑会采补,嘴也甚甜。 三两句之间,就将那修炼邪功的汪家长媳哄得喜笑颜开。 同时那二鬼和众邪修,也是顺利分完战利品,个个收获颇丰,心情极佳。 停滞许久的队伍,再度启程回城。 …… 来时葛贤在货郎队伍,回时却只得去护卫队厮混了。 缘由也简单,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都是被押来宣讲的货郎,凭什么就只有你立下大功还得了赏赐,加上他这个少年货郎竟有胆子与那些伥鬼、邪修们厮混,货郎脚商纷纷视他为异类,不敢敌视嚼舌,疏远却是必然。 对此,葛贤面上装出难受之色,心底则是调笑道:“万万没想到,售卖情报为生的多面细作事业虽然半道崩殂,但阴差阳错我还是打入了敌人阵营。” 念头落定,葛货郎毫不客气的继续使用阴招。 借用那可让人放松警惕,心生好感的魅力值,葛贤趁机向一众邪修,乃至于两头伥鬼大将,请教起了各种修行相关的常识性问题。 有关利用这有着稀罕感知天赋的少年货郎来完成任务一事! 二鬼已提前知会过众修士。 见他又诚心求教,众人也没隐瞒,挑挑拣拣回答了他不少问题。 一时间,葛贤见识又涨许多。 与那丐帮五袋长老洪不义相比,此间两头伥鬼大将外加城中各个豪绅大户培养出的修士,每一位在修行界中的位置都要更高,知悉的自然也更多,结论也更加权威可信。 葛贤不时就觉茅塞顿开,修行界的神秘面纱又掀开一些。 他毕竟识趣,见好就收,后续未再插嘴,只是在闭嘴前悄然引领了一下节奏。 果然,二鬼连同众邪修谈性渐浓,直接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了天下大事,以及一桩桩修行界的秘闻。 葛贤越听,心头阴霾愈重。 从他们口中不难知悉,如今这【大原朝】可谓是凄惨之极。 烽烟四起,反贼乱军处处都是就罢了,更有诸如永生教、极乐教之类大量邪神法脉肆虐。 除此外,各大行省也是天灾频发,祸殃不断。 王朝末年! 这四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听着听着,葛贤之前自己猜测的一些结论,也渐渐被证实: “第一条,天底下的修行路径,从入道境开始,几乎都是朝着非人去修炼的……越是非人,越是强大。” “第二条,前面的王朝不知,但大原朝就是个无上妖魔王朝,上至皇帝宰相,封疆大吏,下至县尹等小官,皆为修炼有成的妖魔,至少是能化出妖魔躯体来的筑基境……可以说,非妖魔之属,在大原朝当不得官。” “当然,这说法也是极端了些,毕竟就算化作非人存在的官员,也不都是陆化龙这般贪婪凶残的,至少【万法教】中,就有不少友善灵神,比如那位号称全知,疑似就是白泽的万法天枢上相。” “所以正确说法,或许该改成:修为不够强大者,当不得官,也造不了反。” 除了这些,葛贤还听了一些有趣逸闻。 甚至有两三条逸闻的主角,就在身侧众邪修之内。 比如被葛贤嘴甜喊了一路“姐姐”的汪家长媳,入门当夜,丈夫急病暴毙,本是要孤苦一生,谁料意外觉醒某种天赋,被汪家看中,送去那隐秘低调的【古墓派】,学得化骨绵掌而归。 又或者是一位唤作“徐白莲”的俊俏邪修,乃是城中豪绅徐家的公子哥,生得极好,被省府一位强大女修看中,传闻其乃是通神境,追随万法教中肉神一脉的【九首巫神】,道行甚是强大。 徐白莲主动当了其面首三日,轻松度过排异一关不说,还得了诸多好处,众邪修中他修为排前三。 …… 相比出城时的劫难,回城队伍膨胀数十倍,却又意外顺遂。 早得了消息的钱塘县衙,已提前在城门口准备好稀粥,更有一袋袋粮食、地契、钱财等物,一眼就可瞧出欢迎流民的诚意。 见到这些,九刀村幸存村民们先是愣住,继而集体欢呼起来。 甚至于在老村长带领下,直接向着陆化龙的府邸方向叩拜,山呼万岁。 队伍后方,葛贤看着这一幕,滋味复杂,心头叹道: “此世福祸如何,全然说不清。” “人道艰难啊!” 在葛贤叹息时。 宣讲队被勒令解散,明日同一个时辰,再来此报到。 而护卫队那一众修士和伥鬼大将,则都面露喜色,去往县衙领赏。 这时就没了葛贤的份,且半是威胁半是劝诫他老老实实,莫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来。 尽管在这之前,他们都喊他小兄弟。 但也都默契的将之隐藏,不愿他来抢功,哪怕是喊了一路的汪家姐姐也是如此。 葛贤早有预料,甚至是乐见,他可不想去见陆化龙,然后被那厮吞吃后再吐出来,变成随身伥鬼,供他驱使。 更重要的是,葛贤确已有些忍耐不住,要验证此行收获。 快步归家! 屋中一如走时那般整洁,因还是白日,扫帚精老老实实待在她的魂宅中沉眠,挂于货郎担上,毫无动静。 葛贤也懒得唤她,只动用超凡感知,确认周遭无任何异样后,将那血糊糊的“猩红龟壳”从包裹中取出。 按照那汪家长媳所说,这龟壳也就可拿来打造一件护身防具。 当然,因那诡异红龟是邪祟精怪,有吸血异力。 也就是说,葛贤只要将其采补了去,就可得一道吸血之力。 不过此物乃是己身灵感所指。 葛贤自然不信就这么点效用,必有奥秘藏于其中。 顾不得脏污,先举起后翻来覆去细致查看一番,无有收获后又拿来小刀,剜去烂肉,洗净污血,循着心头感知,开始从里到外,一寸一寸摸索着。 未有太久,葛贤眼眸一亮,似想通了什么,竟将龟壳表面一块块甲片撬开来。 立刻的,数百个歪七扭八但依稀可辨认的文字出现,也不知用了什么颜料写就,也为猩红之色,生生腐蚀入骨。 葛贤快速观瞧,很快晓得:这是一张唤作《化龙经》的残页,其他神通法术全都没有,只有一篇数百字的“化龙精要”。 “所以,先前两头伥鬼大将和一众修士都猜错了。” “那魏大守虽然没能被钱塘龙族接纳,没能修炼龙族大法,却不知道通过什么法子,得到了一张化龙经残页……应不是正经法子得来,否则也不至于藏得这么深,若不是我在,魏大守一死,这残篇怕是再无可能重见天日。” “这化龙精要乃是龙族大法,上面说只要觉醒【呼风唤雨】天赋之人,再得到一些龙之精血物,修行化龙篇,就可拥有化龙之力……嗯?” 念头到此,几乎是在一瞬间。 葛贤脸上立时浮现出欣喜若狂之色,心脏也随之凶猛跳跃起来。 呼风唤雨,他会。 龙精血物,他有。 化龙篇,就在手中。 也就是说,只要这篇“化龙精要”没说谎,他葛贤现在就可以进行修炼,然后获得化龙之力。 不过真正令葛贤兴奋莫名的,并不止是这些。 在瞧见化龙篇瞬间,说他葛货郎敏锐也好,说他福至心灵也罢,他分明察觉出那里面蕴含着一条,真正独属于他的通天大道。 “此世之凡人,根本无有可能踏足修行,不是因为那凶险无比的排异一关,而是因为……天赋。” “修行界铁律:唯有觉醒天赋之人,方可入道。” “寻常修士,一生可觉醒一种天赋,以此为基础而修行符合天赋的功法。” “天才些的修士,许可觉醒两种天赋,道途更顺遂。” “天骄级别,则是强大天赋或是两三种乃至于更多天赋。” “而我如今要验证的,是我采补来的那些异力和血脉,算不算是我的天赋?” “若是算,我岂不是可以无上限累积天赋……也意味着,此世万法,只要被我凑齐了条件,我皆可修炼?” ps:打算写个大长篇,力量体系做得比较细,大家慢慢看就知。 第十六章 妖狐屠龙夜 葛贤窥见己身道途,是以兴奋莫名。 诸念翻涌起来,愈发觉得可行。 “说起来原身也是不俗之辈,觉醒感知、魅惑两种天赋,不论怎么算也是强人,若他有机缘能入道,日后成就当不弱于天生虎纹虎眸的陆化龙。” “只可惜运道不好,死在了第二种天赋觉醒时的灾殃中,不过生生爽死也不失为一个好死法。” “而第三种【采补】天赋,乃是随我而来,只是缺陷也大,采补完后必将要消散,百不存一,这意味着即便我能成功采补一尊仙神,事后也得不着该有的力量,颇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意味。” “如今此事若得验证成功,那我这天赋,只怕是寻着了无比合适的用法。” “毕竟通过‘修炼’得来的道炁异力,应当不会再消散,只是不知对应的恶癖是否还会生出?” 葛贤一边思量着,一边也是细细研读那化龙篇。 寥寥数百字,一字一句皆错过不得。 此世修炼之事一看就是要命的,不谨慎些不行。 按照《化龙精要》所述,凑齐三种条件后,须先将那蕴有龙之精血的物事纳入体内,度过“排异”一关,再感念己身呼风唤雨之天赋,召来风雨,之后修炼精要秘诀,若顺遂的话便可使得身魂化龙,得超凡异力。 初次化龙所得力量之强弱,取决于修士天赋,以及用来入道的异物。 这么看来,这篇精要应当是龙族的基础修炼法,专门用来入道的。 显然那“绿蛤水君魏大守”不甘于成为一头孽兽,日后给龙宫看大门或者当打手,悄悄弄来了这秘法,仍是想成龙。 奈何,苦做嫁衣成全了他葛货郎。 念头到此,葛贤已开始动作。 先去院中将那大水缸搬入屋子,化龙篇中要求化龙之地需近水,江河湖海皆可,若实在没有,山溪池塘也可将就将就。 葛贤倒是想出门去寻一个这样的地方,可惜城外荒野凶险,而城内最近的一处堤岸池塘又是他的行凶现场,他哪里敢返回,只好拿这大水缸糊弄一番。 反正这一遭他只是为了验证,一切从简即可。 眨眼脱去衣物,翻身入缸。 第一关为纳物入体,吸收龙之精血,熬过排异……他已提前完成,正是那枚丐帮辛苦得来,用以修炼《降龙十八掌》的龙鳞,至于排异之事,葛贤颇有些怀疑,以他采补天赋之凶残,究竟是谁排谁,就算已熬过了。 于是乎,葛贤坐定后,闭目凝神,下一刻低声轻喝道: “风来!” “雨来!” 许是因为在大水缸里,这次他呼来的风依旧轻柔,雨水却大了不少,至少不再是只能洗脸,提升至洗头了。 只笼罩水缸范围的甘霖细雨中,葛贤开始修炼《化龙精要》。 过程,并不难,以心神之力引导龙精血游走全身穴窍,使得气血交融,引发蜕变,生出龙相,称之为化龙。 熬过第一重即算功成,但只能算普通资质。 熬过三重,为上佳。 熬过六重,为出众。 熬过九重,则为天骄。 初始时葛贤还在思量这能有多难熬,当第一重开始时,他感受到了。 难以想象的剧烈痛苦使得他差点哀嚎起来,一口牙几要咬碎,全身涨红,青筋暴起,汗如雨下,更恐怖的是紧随其后的那种从骨髓,乃至于从魂魄深处迸发的“麻痒”之感。 直令葛贤恨不得当场拿来利刃,一寸一寸将自己全身皮肉都刮下来。 这般痛楚,足足持续了十息之久。 此时他完全理解了,为何多数修炼龙族秘法的修士,都选择在第一重化龙时结束。 非是不愿,实是不能。 葛贤原本也想这般做,但在第一重结束时,异变又生。 他那另一种天赋“超凡感知”忽而被激发般,拖拽心魂沉浸体内,随着那精血游走全身,无比细致的观瞧着“蜕变”的全过程。 他仿佛是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经脉、脏腑、骨髓……以及所有穴窍,一点一点,蜕变为龙。 那种毁灭、再生,可称之为“种族蜕变”的过程,一轮接着一轮,竟让葛贤压下痛苦麻痒,转而生出酣畅淋漓之感来。 ……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嘭”的一声,水缸炸裂。 葛贤猛地醒转过来,第一时间瞧见的是满地狼藉,被腥臭杂质和污血搅浑浊的黑水,夹杂其中的血肉碎块等等。 来不及多瞧,也来不及计较自己究竟熬了几重,第一时间自视己身。 立刻的,他面上露出骇然之色。 此时这屋中哪里还有什么少年货郎,分明站着一头龙属怪物。 赤条条的身躯,肌肉虬结,覆满黑金鳞片,手脚也变作龙爪模样,身后更生了一条粗壮龙尾,探手去触颅脑,果然也生了龙角、龙牙等器物。 “龙相俱全,好生完整。” “我……我这是熬了足足九重?” 葛贤一边说着,一边掏摸着自己的全新身躯。 若有旁人在此,就能瞧见古怪一幕:一头生得极为雄壮凶煞的龙人,正在自摸。 而且,他越摸越是兴奋,狰狞龙嘴咧开至耳后,笑得极为灿烂。 “果真如此!” “我采补来的血脉、异力,只要被我截留体内,永固于身,那就算是我的天赋。” “日后我若再得了别的道脉法门,只要凑齐条件,我皆可修炼。” “最重要的是,我化龙后,并未生出什么【食人】、【夺宝】之类的恶癖来。” “这意味着纵使我不做人时也不必丢弃人性,甚好甚好。” 因是初次确认自己的修行路径,又无师承教导,是以葛贤颇为啰嗦的嘀咕思量着。 同时,又是兴奋的进行更多实验。 就见葛贤不断在“人”与“龙人”之间切换,再次确信,他可无碍使用这化龙之力。 又见他取来那猩红龟甲,此物用处已尽,更算是个风险,留不得。 下一刻,葛贤以一双龙爪紧握龟壳,猛地大力揉搓起来,伴随着咔嚓声响,无比坚硬,刀剑难伤的龟壳,竟被他直接揉碎成了满地的骨粉碎屑。 估量了一下,与白日时所见的那一众邪修和水鬼水怪们相比较,他这力量必可进前三之列。 说不得只有那给大修士当过面首的“徐白莲”能压过他一头,汪家长媳那样修炼诡异武学的修士,甚至可能都破不了他的防御。 当然,依旧不是张不足、赵无有这两头伥鬼大将的对手。 “这已足够了,毕竟我只能算是初入道的新丁修士。” “从两日来所见所得可知,这世道实在难混,不管是避入深山还是隐于市井,若无力量傍身,皆是取死之道。” “为今之计,还是先当好我的卧底,多涨涨见识,攒些力量再说。” “最好能多采补一些血脉异力,多收集一些道脉秘法……嗯?” 正思索着,葛贤忽而又有一个新发现。 他采补来的异力,在一定时辰内会消散,截留百之一二。 原有打狗、降龙两团道炁,正处于这过程。 但如今去瞧,打狗道炁仍在散去,但降龙道炁竟已消失不见。 不,更准确的说,是被他在化龙过程中耗损掉了。 感知出这些,葛贤又是眼眸一亮,惊喜道: “也就是说!” “若我能通过另一种方式,趁着采补来的道炁异力还没消散时用掉,就能全吞了去。” “比如我再得一门与【妖犬】相关的道脉秘法,凑齐条件,如法炮制……。” 想到这里,葛贤自己也忍不住摇头失笑。 难度太高条件太苛刻,根本不可能。 能得《化龙篇》,已经算是撞上了一桩大机缘,哪里还能再强求。 就在葛贤这般感叹,并打算再恢复“人身”时。 他不如如何都想不到的惊变,骤然发生。 此时钱塘县已是入夜,那熟悉的柳莺巷方位,突兀有一道无比激昂、堪比雷霆的号角声,连绵不绝的响彻起来。 只闻第一声,葛贤便心脏狂跳,双眸变作猩红,满是贪婪占有之欲,心底更生出强烈冲动,让他近乎本能的要撞碎面前墙壁,随后往柳莺巷狂奔过去,仿佛那里有着他无比渴望欲得之物。 葛贤完全来不及思量,猛地一咬舌尖,喷出大口龙血,争得刹那清醒,随后强行解除己身化龙之态。 复得人身,葛贤大口喘息,同时心头忍不住破口大骂: “是耶律玉燕那疯女人?” “就这般记仇,丢了一点颜面,一天没寻着我,这就放出这么大的狠招?” …… 这诡异变故发生,葛贤第一时间怀疑耶律玉燕自然是有理由的。 号角声响彻整个钱塘却没引发任何躁动,显然除了“龙属生灵”外,其余人根本听不着。 而来源又是柳莺巷,大概率就是耶律玉燕这性情癫狂的县尹夫人,耶律家大小姐,觉得昨夜大丢颜面,又一整日没能抓到葛贤这厮,于是乎动用了大招,直接用某种秘宝,强行拘摄周遭所有龙属生灵前去觐见。 好生霸道! 好生凶残! 葛贤之怀疑,很快就得了验证。 下一刻,满城躁动。 却不是因为县民们听见了号角,而是有大量蛇蛟鱼虫之类的精怪、妖物,从阴沟、水井、池塘、江河等等地界钻出,四面八方,朝着柳莺巷汇聚。 虽说这些精怪妖物,皆被夺了心神,一心狂奔,依旧免不得要侵扰百姓。 各厢各坊,恐惧惊呼此起彼伏。 “蛇,好多长着角的毒蛇。” “我的天啊,那是蛟么?好大一条,足有七八丈,这妖物莫非一直就躲在咱们太庙巷水井底下偷吃香火,多少年了?” “快去看清湖河,河底暴涌,有至少数十条怪鱼怪蛟上岸了。” “天上,天上似有飞蛇云蛟之物……。” “这究竟发生何事了?莫非有龙君、龙女之类的真龙血裔今夜坠于钱塘,这才引得这些沾边的龙属精怪前来朝拜。” “朝拜?你且瞧瞧这些精怪贪婪嗜血的模样,即便有真龙坠落,怕也是要被分尸。” 因为王朝末年,怪事频发,连割股县令都有了,百姓们渐渐麻木。 但今夜这震撼一幕,依旧让所有县民惊骇不已。 更骇人的,他们却瞧不见。 而已变作人身,不知何时又悄然爬上屋顶的葛贤,则是远眺着,以己身超凡感知,将柳莺巷接下来发生的恐怖一幕幕,窥了个清晰分明。 那里,正发生着一场无比惨烈、血腥的……屠杀。 在夜幕和某种法力波动遮掩下,耶律玉燕显出了真正的本相。 食心妖狐! 相比葛贤在她闺房所见时,大了足足三倍余。 那肉眼可见,肆无忌惮翻涌出的妖异道炁,让葛贤直接回忆起了不久前以“食蛊灵妖”之躯,巡游钱塘全县的陆化龙。 原以为晋升后的陆县令已经压过耶律玉燕一头,如今看来,那夜之后两人才算是同一境界。 而在道行和神通妖术上,说不得仍旧是耶律玉燕更强。 葛贤惊叹中,就见得一头长着三条血肉尾巴的恐怖妖狐,趴伏于柳莺巷之上,其头顶有一枚好似由龙角制成的号角,无需人去吹,自行便会响彻一道道龙吟,吸引着所有龙属精怪生灵前仆后继。 耶律玉燕,则好似得了狂躁症般,下死手屠戮着它们。 一边屠杀着,一边好似心魂分裂般,发出不同语气的怒吼嚎叫: “不是,这个也不是。” “那丑龙女……你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乖龙女,我不撕你皮囊了,也不计较你杀我家春娘,你快些过来,姐姐这里有好宝贝予你,可曾听过【应龙灵神】所赐下的《应龙仙君宝卷》,姐姐我收藏有一册哦,你乖乖出来我便送你。” “臭婊子,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只要被我寻着痕迹,迟早要将你捉来蹂躏……。” 这一道道声音入耳,再搭配那血腥屠杀,让葛贤面色很是复杂。 盖因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耶律玉燕? 她出身极贵,又是县尹夫人,按说该自有一番气度才是。 可她为了仅有一面之缘的“丑陋龙女”,变得这般癫狂。 且葛贤相信,昨夜哪怕不是他去,不是什么龙女,而是换一个人,只要是让她丢了颜面,又没能抓住人发泄出来,那么都将导致今夜的血腥屠杀。 第十七章 妖魔原为保护神 对于龙属精怪、妖魔的屠杀,仍在继续。 葛贤有理由怀疑,耶律玉燕发疯时,陆化龙在背后替她遮掩,让那血腥残暴的一幕幕,不被普通百姓和县民所见。 当然,也不是那厮爱民如子有多么好心。 恐怕是觉得县民们如果见了那画面,心魂受创,又不好圈养,不好发卖了。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葛贤,此时倒是认真观瞧着。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有着天道公理,或者是天谴之类存在的仙神世界,对于自己引发出这样的灾劫,葛贤只怕会深感愧疚,此刻也该努力思量着如何补救了。 但此世到底很是不同,葛贤观察良久后,又确定一事:被吸引过来众多龙属精怪、妖魔,没有一头能称得上良善。 不管是观瞧痕迹细节还是进行感知,都让葛贤笃定,它们皆食过人。 而且,很新鲜。 最为明显的,是一头从太庙巷水井中飞出的怪蛟,它身体其余部位几乎都已化蛟,唯独头颅仍是人,瞧来是个满脸横肉,虬髯甚密的大汉,一边腾云驾雾飞腾,一边则以蛟爪抓着一条人腿撕咬着,血水四溅,甚是残忍。 如今葛贤也有些见识,瞥见立时有所猜测。 “这孽畜原先必定也是人族,不知撞了什么机缘,得了血肉、功法,并躲在那水井深处修炼,以香火气息镇压心魂分裂,午夜时出来捕捉县民,满足口腹恶癖。” “看那妖身,仅剩颗头颅没有完成蜕变,一旦也异化为蛟,便算彻底稳固筑基境,可开始准备冲击蜕凡境了。” “扑向柳莺巷的龙属妖魔中,这孽畜在前五之列,远比那些不入流的精怪,或是入道境的妖魔要强悍得多。” “可惜,即便他真的开始冲击蜕凡境,也不会是一头【食心妖狐】的对手,这一遭必要殒命。” 葛贤之念,正是预言。 这头怪蛟被贪婪驱使,扑向柳莺巷。 进巷后,被凝为实质的妖狐道炁一冲,蓦地醒转,转身要逃。 可惜下一息就被一条巨大狐狸爪子给拖了进去,残酷撕扯声响起,只是这一回被啃噬大腿的,轮到了怪蛟自己。 其余妖魔,下场也是一样。 仅仅半炷香不到,柳莺巷这一处让钱塘县许多浪荡男人称之为销魂窟的狐妓窝子,已是满地尸骸。 不过葛货郎窥得分明,陆化龙、耶律玉燕这对变态夫妻早有准备,上方杀戮着,下方一头头狐妓、牛奴、伥鬼等妖物,推着板车,拿着簸箕,不断收敛了尸骸,往巷子深处不知何时起修建的一个巨大池子中丢去。 那池中,满是粘稠血水不说,更养殖着一条条无有眼珠,裹着粘液,长有血盆大口,通体覆满龙鳞的某种鳗鱼状的凶残妖虫。 密密麻麻,让人心魂不安。 随着一具具尸骸倾倒入池,它们疯狂涌上去,钻出一个个血洞,眨眼啃噬殆尽。 池边,赫然就站着仍旧穿县尹官服的陆化龙。 一脸贪婪的瞧着那些似虫似蛇的鳗鱼精怪,口水都快要淌出。 “陆县令,果然是个会过日子的。” “晓得拦不住自家的‘疯批娘子’发疯,于是干脆就连夜建了个化尸池,一边毁尸灭迹,一边孕养喂食某种龙属的蛊虫。” “应是为了献祭给那【食蛊灵神】,以获得更强大力量和后续功法血肉?” “不过你们夫妻这么搞,城外钱塘江里那些龙族能愿意?” “嗯?果然来了……” 念头刚起,葛贤蓦地转头看向钱塘县外。 那笼罩于漆黑天幕之下,奔腾不休的钱塘江底,骤有一道骇人龙吟响起,无比精准,遥遥传递过来,响彻天穹。 似也是给耶律家颜面,所有县民皆听不见分毫。 已入道者,则可清晰听见一字一句,更可感受到从血脉深处浮现的,一种骇人之极,完全是生命种族层面的压迫感。 “食蛊妖,食心狐。” “你夫妻白日遣人来我龙宫借了【龙骨吹】,言说要拘摄一头亵渎你家娘子的丑龙女,看在耶律老丞相的面子上本座给了。” “如今吹得半炷香,方圆百里内该来的龙属妖魔都来了,不管你夫妻是否得偿所愿,宝贝都需还来。” “再多吹片刻,我家孩儿们都要躁动来寻,就这般吧。” 这明显出自一头老龙的嘶吼落下。 瞬息,使得龙属妖魔精怪暴走的号角声也止。 那枚唤作【龙骨吹】的宝贝,原地一滚,径变作一头约莫九寸长的斑驳骨龙,往钱塘江飞去。 没了拘摄用的宝贝,纵使耶律玉燕百般不愿,也不得不停止杀戮。 但她未曾第一时间恢复人身,而是以妖狐之躯,原地跳脚发疯,也不管那老龙能否听见,就尖声嘶鸣,怒道: “天杀的曲老鬼,这般小气,当年要不是耶律天正这老王八相助,你能当上钱塘江神?” “哼,日后仔细着,千万别叫我捉住痛脚……。” 接下来是耶律玉燕的无能狂怒,葛贤不敢再多瞧,连忙下了屋顶回转房中。 这一回,又见得熟悉景象。 油灯辉芒摇晃照耀,原本一片狼藉、污浊的屋子,已变得干净整洁,血肉、脏水杂质、水缸碎片等等,俱无了踪影。 床榻一侧,俏少妇立着,微昂着头瞧过来。 显然,等着夸赞呢。 葛贤自然是惊叹不已,此世真是怪奇,既有妖魔王朝,也有各种有着神妙本事的精怪生灵,比如这扫帚精。 她也是在这崩坏乱世中,颇为稀罕的,不曾害过人的精怪。 让葛货郎不由庆幸,重生过来那一日没有将她也采补了去。 此时,他更是无比真诚的对着俏少妇赞叹道: “白家姐姐好生厉害。” “看来日后葛货郎不管是居家修行,还是在外游历,皆少不得要白姐姐相随了。” 相比不断修炼,日益强大但恶癖极多的妖魔邪神,扫帚精这般精怪要简单许多。 听得夸赞便甚是欢喜,笑容灿烂。 这两日来,重生于此世的葛贤精神紧绷,思虑颇多,难得有放松歇息之时,他也暂时忘却心头烦忧,与白家姐姐这一精怪聊得欢畅。 哪怕这扫帚精所知甚少,问得稍深一些,她就只能露出一脸呆萌,回应一句:我只是一把扫帚啊云云。 饶是如此,葛贤也是不嫌。 可惜,她出来一回也有消耗,不多时还是回转魂宅歇息去了。 葛贤则是一边修炼《化龙篇》,一边思量着接下来要应对的局面。 他深知自己陷在险地,钱塘县以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县民,依旧随时可能会被陆化龙一起打包卖掉,且耶律玉燕也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这一遭请来的【龙骨吹】没能得逞,谁知道下一回又会出什么阴招。 偏生他又走不得,白日九刀村一行,足以令他晓得荒野凶险。 为今之计,只得继续摸索,同时用各种法子壮大己身。 好在,他与多数懵懂不知的县民不一样,他知悉部分真相,且前方也有修行路径,终归有挣扎之力。 …… 次日,城门口,宣讲队再度汇聚,无一缺员。 所有货郎脚商面上神色倒无多少恐惧,因为昨日都得了赏。 包括葛贤也是,除了钱粮外,还各给了几斤猪肉,现下这个年景儿,分明是厚赏。 尤其两头伥鬼大将还说,带回来的流民野人数量越多,赏赐也就愈加丰厚,一时间众人兴致都是高涨。 于是二鬼顺势说,这回要去的地界非是一处,而是两处,必是要跋涉一整日了。 与昨日相比,今日顺遂极多。 因为葛贤已不必忧虑暴露,可明目张胆的使用超感能力。 除了能帮助队伍避开诸如【孟婆风】、【焚心火】、【无底洞】等等莫名灾殃外,还可助力护卫队进行狩猎。 没错! 正是狩猎。 荒野之地,虽说凶险无数,但好处也多。 哪怕是椿尾鬼豺之类的不入流精怪,也有可取之处。 葛贤也是无奈,他完全被护卫队当成是“雷达”在使,一边前行,一边四处狩猎精怪妖物,获取各种奇物,蕴道炁之血肉,或是炼宝材料。 当然,好处也有他葛贤一份。 甚至于在二鬼坚持下,他葛货郎还得了优先选择权。 而精怪妖魔们的尸体,则全由张不足、赵无有二鬼吸干。 显然,这就是他们作为伥鬼的修炼方式。 吃的血食越多,二人的恶鬼法相也就越强。 不需要蕴含道炁的血肉,也不需要进阶功法之类,简单快捷不说,甚至也看不出什么有难忍的恶癖。 但徐白莲、汪家长媳、宫家二掌柜、宋正行等等邪修瞧过去时,眸中皆无羡慕之色。 缘由也很好猜测,二鬼再强大,却也终身受困于陆化龙,永无解脱之日。 许是混熟后无了防备,竟是又被葛贤从一路上的言谈之中,又窥见了一桩与他们这些伥鬼,以及陆化龙本身有关的秘辛来。 “陆化龙乃望族血脉,幼时便是天骄,好任侠,吸引了许多少年侠士去投,先前被鞭笞的公孙星正是其中之一,张不足、赵无有也是所谓‘诸少侠’的成员之二。” “后来这厮入赘耶律家,成为【食蛊灵妖】,干脆就将自己所有的幼年伙伴都吃了,俱炼成伥鬼。” “屈服者,如张赵以及其余几个少侠皆得好处,混成陆化龙麾下大将。” “不屈服者,如公孙星,则永世受刑。” “某种意义上,这帮人倒是完全实现了同生共死的兄弟义气。” “当然,只成全了陆化龙一人而已。” 就在葛贤猜测中,第一处地界到了。 城外三十里,南台镇,有人口数千余,因镇内有些丝绸产业,此间尚算富裕兴旺。 即便如今到了乱世年景,这镇子也瞧不出要败落的迹象,所以宣讲队到来后,直接碰了个钉子, 任由货郎们舌灿莲花,将钱塘县城形容的多么好,陆化龙有多么仁慈,钱粮多厚赐,也只镇上一些日子苦些的贫民心动。 多数人,岿然不动。 葛贤也在队伍中,他生得好,说唱功底也强,引来的围观人群也最多,但心动者依旧寥寥。 见此他倒是没有多欣喜,他很清楚这镇子既然能在乱世中幸存,没有如“九刀村”那样被妖魔盯上,必是有凭依的。 眼神一转,径落在镇子最显眼之处。 那里,赫然有一座颇为奢华的宫庙,牌匾之上,四个古篆大字极为醒目。 三娘娘庙! 葛贤感知中,庙内分明存在着三股强大道炁。 细细分辨,也无一是善类,阴冷嗜血气息全然遮掩不住。 “原来如此!” “南台镇民奉妖魔精怪为神,殷勤祭祀,得了那三头炁机不弱之妖魔庇护。” “或者说,此镇已经被三妖魔视为地盘,数千镇民则是它们储存好的血食,其他什么山精野怪,邪灵孽物敢来冒犯,便是与它们为敌。” “只是妖魔胃口甚大,南台镇民献祭何物才能喂饱它们?” “不过不管如何,护卫队既来了,哪怕看着是有主的,难道两头伥鬼大将和一众邪修就不会抢么?” 果然,他这几道念头甚至还未落下。 镇中立时响彻两道猖狂笑声,依旧是张不足、赵无有,二鬼智慧也是不低,三两眼也看出问题在何处,是以此时大踏步往庙中去,一众邪修纷纷也笑,随同往那庙中闯。 原本还嬉笑着的镇民们大感不妙,又不敢强硬阻拦,只得由镇长上前招呼。 庙中,有三尊女神泥塑。 打眼一瞧,颇为不俗。 居中一位是个美妇,淡妆红颜,眸似银星;左侧为一年轻美人,绿云堆发,白雪凝肤;右侧则是个婆子,鹤发如银,皮如老松。 众人正打量,那镇长拦在前头,恭敬介绍道: “启禀上官,此间正是红颜、绿鳞、银发三位娘娘之庙。” “有三娘娘庇护,我们南台镇这些年来才能……” 老镇长话没说完,就见二鬼连本相都没露。 各自出手,一巴掌拍在神台上。 轰隆巨响中,石台塌陷,立刻露出下面堆积如小山的各种尸骸枯骨,残肢断臂来,有的陈旧已为白骨,有的新鲜仍是血肉,甚至于还有半截人体,受害者还未死透,不时发出哀嚎之声来。 这一幕出现,所有镇民皆是惊叫起来,但并非是惊讶嚎叫,而是一种丑事、恶事被揭穿后的下意识反应。 葛贤瞧得分明,许多已为父母的镇民一边捂住孩童们双眸,一边则用愤怒目光看向张不足、赵无有,似在责备他们毁了神灵祭台。 至此,葛贤总算晓得,为何这南台镇喂饱三头妖魔了。 心头生出寒意,不可思议道: “全镇居民,数千人,一起奉妖魔为神。” “捕捉过路之旅人,作为血食祭祀,以求得庇佑。” ps:大家阅读时的一些疑惑,随着行文继续多半有解,还请耐心些,实锤是bug的话,可以喷我。 第十八章 鼠妖皇帝与人族百妃 葛贤一边叹息,一边抬头看向那三尊泥塑。 此刻,它们外壳正在崩解,三种截然不同,但皆是阴冷腥臭的妖炁弥漫而出。 一众邪修立刻开始驱赶镇民出庙,但有反抗者,直接便一巴掌一巴掌扇过去,三两息就见得一堆鼻青脸肿的镇民连滚带爬出了所谓的三娘娘庙。 而货郎、脚商们,第一时间就跑没影了。 再往回看,只听见张不足、赵无有的猖狂大笑声又是传来: “哈哈哈……一只红冠野鸡,一条竹叶青,一只白毛老猫,也敢妄称神灵。” “这些无知愚民认你们,朝廷认否?” 随着这二鬼的嘲笑,以及骤然生出的厮杀动静,三娘娘庙刹那崩塌。 烟尘四溅中,三头各具异形的精怪显出。 葛贤与众货郎定睛瞧去,果然如张不足赵无有二人所说,分别是一头足有丈余的红冠野鸡,一条悬于空中的竹叶青,一只苍老无比,斑秃处处,仅余一些白毛的雌猫妖。 三怪中,以那眸光锐利的野鸡精为首。 就见她昂首阔步而出,尖声辩驳那二鬼之言道: “朝廷?哼,如今朝廷自身尚且难保,认与不认又有何意义。” “若在【大原朝】鼎盛之时,我等不在册的精怪妖魔自是连冒头都不敢,而那些在册得了封赏的官员、仙神也都顾及着吃相,勉力可说此世主宰者是这些孱弱的人族,毕竟甚能繁衍。” “如今已至乱世,自然是看各家本事,强些的便可多吃多占。” “相比汝等背后那些开始扯下虚假面皮的贪官大吏,我们三娘娘极晓得【竭泽而渔】的道理,并不贪婪,是以此镇之民多虔诚侍奉我们。” “近日来过路的旅人、脚商亦或是江湖客难寻,他们甚至打算用镇中一些懒汉来祭祀。” “汝等寻我们麻烦,可问过他们愿是不愿?” 野鸡精刚说完,二鬼连同众修看向周遭。 就见得数百精壮镇民,在那镇长带领下,拿着些镰刀锄头,钉耙粪叉,互相鼓劲靠拢过来。 随后跟着起哄,纷纷喊道: “滚,滚出南台镇。” “就是就是,我们是真心侍奉三位娘娘的,她们不止替我们驱逐邪魔,还施法助我们风调雨顺,她们是不是妖魔,难道我们会不知么?” “钱塘县之法,管不到南台镇。” “莫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快滚出去,否则莫怪我们无情。” “哼,你们这些钱塘出来的贪官污吏,近年来什么光景又不是不晓得,若无三位娘娘庇佑,南台镇早已凋零,如今安宁下来,你们倒来这里装蒜,都给我们滚出去。” “还特意搞了个什么宣讲队,意欲诈骗我等去钱塘,以为我们没听过那【割股县令】的名头?” …… 葛贤正瞧着热闹,骤然听到最后一句,差点忍不住嗤笑出声。 主子受辱,二鬼俱怒,喝令一众邪修莫要动作,只看住镇中愚民,旋即便齐齐狞笑着显出恶鬼法相,扑向三头精怪。 一场被至少上千人围观的斗法厮杀,即刻展开。 并在数十息内,宣告结束。 没有一丝一毫的悬念,三娘娘败亡。 惨遭一众邪修镇压的南台镇数百精壮,以及其余镇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庙宇废墟之上,张不足和赵无有那无比惊人的伥鬼模样,以及他们脚下,三具渐渐化作骨灰的娘娘骸骨。 吸干战利品后,二鬼还唾弃呸了一句道: “呸!” “三头愚蠢精怪,尝过食人的甜头,便自以为能现世逍遥,能来当仙神之属,也不瞧瞧己身什么档次,怕是连万法教门朝哪开都不晓得,白日做梦。” 骂完,二鬼又看向南台镇民。 既已撕破脸皮,自是懒得再装,阴恻恻就道: “汝等愚民,错信这等不入流的野神淫祀,害了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回归钱塘后,钱粮赏赐减半。” “再给你们一个时辰收拾行李,待我等去将十里外的【安乐镇】镇民也招募过来,一起回转钱塘县。” “当然,你们若是不服气,可趁着这空挡再去寻些别的精怪妖魔过来,看能否庇得住你们?” …… 尘埃落定,二鬼留下几个邪修在镇中看着,随后便带着队伍继续往下一个地界去。 安乐镇,比之南台镇要大不少,足足有五千余人口,为产粮大镇。 不过此镇状况,却与南台镇很是不同。 见得宣讲护卫队伍前来,镇民们欢呼雀跃,颇有喜迎王师之态,不待宣讲队将恩惠赏赐说出,先就纷纷控诉起了镇中变故,言说此间有人造反,鱼肉百姓不说,且已称帝,赐官,纳百妃。 初始众人还当安乐镇是真个出现了一支新的乱军反贼。 可很快,众人便都瞧见一幕幕荒诞景象:整个安乐镇竟是被改造成了一个乞丐版大都,戒备森严,众多士兵来往巡逻,更有皇帝出巡,百官觐见,商谈政事后,那皇帝则与众多后宫妃子,在酒池肉林中玩乐。 荒诞之处在于,除了那些明显是强抢来的民女外,其余皇帝、百官、侍卫等等,无一例外皆是……鼠妖。 并不是多么强大的鼠妖,只是被强开了灵智,稍稍能做些姿态。 当然,要除去这一刻正高居于那所谓“摘星台”之上,搂着数十个人类妃子享乐的一头诡异鼠妖。 其鼠首人身,达二丈余高,眼泛红光,一双板牙闪烁凶芒,那乍看上去雪白如玉,再瞧却又臃肿腐烂的妖躯之上,赫然套着一袭缝满补丁的黄袍,头顶还戴着一顶锈迹斑斑,匆匆打造的生铁冠冕。 肉眼可见的惨绿色妖炁,自其体内弥漫而出,非但腥臭不堪,更蕴着强烈疫毒,凡不甚接近者,十息内就将感染各种疫病,暴毙当场。 那些个人类妃子虽不知何故免于此难,却也没有多好过,个个也都躯体腐烂,脸上带疮,皮囊长毛,细瞧都已浑浑噩噩,没了人样。 再看那宴台上的诸多美酒、菜肴,分明都是人血,人心、人肝等物。 瞧得这些,众人都是明白过来为何安乐镇民会控诉了。 何为毫无节制的贪婪? 这,便是了。 可真正让葛贤等货郎们惊讶的动静,则在后面。 二伥鬼大将,以及众邪修们,似都认识那“鼠妖皇帝”。 他们入得安乐镇后,那鼠妖也即刻遣了一头头怪鼠前去相邀,于摘星台饮宴。 可惜,众修皆不给面子。 去后一杯酒没吃,反而皆喝骂道: “白玉道人,你怎生变成这般模样?莫不是找死。” “好你个白玉鼠妖,你不过是一头异鼠得道,本无道途可言,朝廷允你在此间担任【子神】之位,还给你建了子神庙,你不思感恩便罢,竟敢将此地占为己有,还胆大包天到敢称帝纳妃。” “一头鼠妖,也称皇帝,你什么位份?” “好端端安乐大镇,被你搞得乌烟瘴气,所有镇民皆该随我等前往钱塘,求得真正安乐。” …… 从这一声声喝骂中,葛贤顷刻判断出此间状况。 台上那放浪形骸阴毒恶心的鼠妖皇帝,原本是大原朝册封的【安乐子神】,与前头那三娘娘相比,这道人算是正规的地方仙神。 只是如今,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异化了,鱼肉压榨起镇民百姓来,比之野鸡精、竹叶青这些淫祀野神,要酷烈十倍不止。 伥鬼大将与众邪修的喝骂,让台上的鼠妖皇帝先是愣神,继而变脸。 似被气得不轻,浑身抖颤,连连拍打桌案。 指着两头伥鬼大将,以及一众邪修大骂道: “好胆!” “看在往日情分之上,朕才邀你们这些贼厮前来共同饮酒作乐,你们倒还骄狂起来了。” “说朕应该感恩?朕在这安乐镇兢兢业业多年,使得此镇人口从八百余,膨胀至数千人,功劳苦劳俱是朕立下的……如今情势有变,我辈修行者不必再遮掩克制,难道还不允许朕痛快痛快,享受享受?” “再说了,过往有【万法圣教】替我等压制恶癖,如今根本无人管这档子事,朕就是想维持那慈祥子神的模样也做不到。” “索性反了他娘的,也过一过当皇帝的瘾头。” “莫以为朕不晓得你们这些贼厮的奸诈,无非就是见情势大变,俗世各处皆开始收割,觉得这些两脚兽颇有囤积居奇的价值,所以前来抢夺,将来好卖出一个好价钱云云。” “哼,怎容你一帮贼厮得逞,来啊,小的们,给朕拿下他们,剥了皮囊,刮了血肉,剖出心肝送来于朕下酒。” 葛贤不晓得这鼠妖,原先作为正经仙神时是什么模样。 但他如今外相,以及那肆无忌惮的猖狂语气,十足一副乡野土皇帝做派。 随着它“圣旨”一下,百官、士兵皆脱去衣物甲胄,显出一头头肌肉虬结,浑身腐烂,脏污恶臭的鼠妖之躯,随后朝着两头伥鬼大将,以及众邪修扑来。 葛贤见机最快,一边往后退,一边则飞快提炼出了那鼠妖皇帝话中秘辛。 说是秘辛,只是相对平民而言。 在他观察中,那些入道许久的修行者,几乎都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 “也就是说!” “大原朝鼎盛时,人族运道也昌盛,虽然如陆化龙、鼠妖等等身具官员、仙神之位的全是妖魔修士,但好歹有克制,有遮掩,维持着表面的繁荣。” “乱世一来,大原朝再无力维持平衡,无力替这些妖魔修士压制恶癖,时局才崩坏至此,人族遭遇大难,一省一县皆遭收割。” “若无意外的话,未来十几年中,人族数量将腰斩再腰斩,锐减至十室九空之境。” “诸如【陆化龙】之类的强大妖魔,提前预见这些,所以开始圈养血肉纯净之人族,囤积居奇?” 每提炼出一句,葛贤面色就难看一分。 他已是完全明白此世为何,也明悟过来自己究竟选了一条怎样艰难的修行路径。 还未消化这些,场中却又生出惊变。 也不知那唤作“白玉道人”的鼠妖是不是被恶癖烧坏了脑子,真当自己是兵强马壮的皇帝了。 自己不动,遣出一堆不入流的鼠妖去猎杀两头伥鬼大将,和一众明显都有着资源培养的邪修。 结果不言自明,全遭屠杀。 见得摘星台下血流成河,鼠尸堆积,它慌忙清醒。 连狠话都没说,下一刻直接放大招。 只听一声尖锐之极的鼠叫,安乐镇地底疯狂震颤起来,随后异象爆发。 一个接着一个“无底洞”显现,吞噬房屋以及镇民,其后那洞中更如同洪流般,涌出一股股鼠潮,一头头几乎与猫同大的“怪鼠”蹿出,叼住一个个镇民往洞底拖拽。 而鼠妖皇帝,则带着那人族百妃,退入最大一处洞窟。 入洞前,这厮终于又来胆气,尖笑道: “晓得你们这些贼厮背后都有人,朕就是杀了你们,后续麻烦也多,索性不费劲了。” “不让朕在地上当皇帝,那朕就去地底当。” “若有种,你们可跟来。” 最后一句落下,鼠妖携人族百妃没了踪迹。 四处奔涌的骇人鼠潮,则几乎拖拽走了安乐镇四分之三的人口。 这一幕太快,张不足、赵无有与众邪修皆反应不及。 此时,则都是大怒。 “这些洞窟地道是白玉道人所生鼠怪挖出,非是真正的无底洞,不必担忧。” “我等入内,将镇民抢回,否则大人必要惩处。” “听闻白玉老贼诸恶癖中有一种名为【藏宝】,它麾下又养着鼠潮,必囤了不少宝贝在老巢中,我兄弟二人做主,杀了白玉老道后,我等平分宝藏,绝不多拿,如何?” “善!” “杀!” 宝藏最动人心,几乎毫不犹豫的,众邪修纷纷随着二鬼跃入地窟,哪怕是先前不愿触碰鼠怪的汪家长媳也是如此。 而在他们入洞后,分散奔逃的众货郎脚商们,谁也没注意到。 某位少年货郎在听到“藏宝”二字时,双眸放光,随后在逃跑时,故意突兀一个踉跄,好巧不巧也跌入其中一个地窟,与鼠潮一起,钻入地底。 第十九章 朕之老妻,储物宝囊 荒野诸多要命的无解异象中,有一种唤作【无底洞】。 所指乃是行走时,地面突兀塌陷,显出或大或小的无底幽窟,将生灵吞入,传闻陷入无底洞之人,永无脱身之日。 当然,如今在安乐镇内出现的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地窟,全由那本相为“白玉妖鼠”的老怪所生子嗣,生生挖掘而出,并非真正的无底洞。 若非如此,莫说葛贤与众修,就是二伥鬼大将也不敢下去。 他故作“巧合”跌入地底之后,立时有四五头大猫似的怪鼠,呲着牙上来,咬住葛贤腿脚衣物,与其他吱哇乱叫的镇民一起,沿着四通八达的地道,往地底深处拖拽。 尽管有些恶心,且他有杀绝这些怪鼠之力。 但葛贤并不反抗,只随波逐流。 不多时,果然感知到地底各处,先后爆发的厮杀动静。 鼠潮,正遭遇屠杀。 莫瞧那从钱塘县出来的一众邪修,只有徐白莲、汪家长媳、宫家二掌柜、宋正行等等几人经常被葛贤念叨,实则其余修士,也不差多少。 毕竟都是豪绅大户所培养,修行所需资粮管够。 筑基难! 但在入道境这一档,皆是翘楚之辈,各有非凡本事。 这鼠潮涌动起来威能不俗,可遇上他们,只有被慢慢杀绝的命。 而更大的动静,来自于白玉老贼与两头伥鬼大将。 随着一句“天杀的伥鬼,竟敢吃掉朕的爱妃”响彻,显然那鼠妖皇帝被二鬼截住,也厮杀上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进展便是这些: 张不足、赵无有将“白玉老贼”缠住,随后它尖叫连连,哀嚎不断,显然打不过二鬼联手,渐渐受创。 而邪修们一边屠戮鼠潮,一边拯救镇民。 渐渐合拢,效果拔群。 原本被叼走的大半镇民,已有三分之一被救下,被指点着往地面去。 这些镇民们也是机智,见得“救星们”不顾危险跟随入地底,立刻开始大声呼救起来,生怕自己被遗忘,成了这些肥硕老鼠的腹中血食。 不过在其中,倒有个生怕被发现的,被拯救的。 正是葛大货郎! 他倒也不嫌恶心,就躺在几头怪鼠身上,由得它们驮着自己去往地底深处。 如此也就罢了,更过分的是他还刻意避开那些前来拯救的邪修们,每当感知中要接近时,他就踢踢那些怪鼠,令它们改变方位。 谁能想到? 这厮的超凡感知,还能这么用。 “这些怪鼠作为【原安乐子神】的孩儿们,叼了战利品,首先要拖拽去何处?自然是那所谓白玉老道的巢穴之中,多半也是其藏宝地所在。” “白玉老道曾经是官方册封的正经仙神!” “从其修为道行来看,单独比较,应在张不足、赵无有任何一头伥鬼之上,许已无限接近于筑基境。” “活得久,知晓得多,又有藏宝的恶癖。” “若能抢来这厮的宝藏,对我将大有裨益,实在错过不得。” …… 两头伥鬼大将,以及众多邪修,不论如何都想不到,被他们当做“工具人”使的少年货郎,悄然使了个暗度陈仓的戏码,已先他们一步,也是先所有被捕捉之镇民一步,出现在了白玉老道的巢穴之中。 连日来,他见识颇多,对于一些血腥、残酷之景颇有抵抗力。 但这一刻所见景象,还是让他忍不住咬了咬牙,心头生出无尽怒火和杀意来。 眼前,几与炼狱魔窟无异。 这是一处温暖、潮湿又污秽的巨大巢穴,一头头怪鼠正时刻不停的忙碌着,它们将一具具储备并腌制好的人族尸体拖拽出来,经过解剖、切割乃至于烹饪等等工序,制作出一道道不堪入目的血食。 所有血食,只为供养巢穴尽头处,一头体型已如同房屋般大的“母鼠”。 这母鼠侧躺着,一边大口大口吃着,一边则是吭哧吭哧生着。 刚诞生不久的鼠怪被送至其腹下,那一排一排分泌着汁水的物事,差点刺瞎葛贤双眼。 也不知汁水中蕴着什么“诡异妖炁”,新生鼠儿只需吮吸片刻,肉眼可见就开始发育生长。 看到这一幕! 葛贤明悟过来,为何那白玉老道能一叫就唤来鼠潮,他明明是一头雄性鼠妖,总不能是男妈妈吧,敢情根本不是他亲自生的。 只是不晓得,这老母猪般的鼠怪,是白玉道人之妻?还是其母? 葛贤虽有超凡感知,一时之间也是判断不出二者关系,只能推测,多半是夫妻。 所以忍不住呸了一句,唾弃道: “呸!” “一头色鬼老贼,无耻渣男,恐怕还在当【安乐子神】时就已经娶妻了,异化后放飞自我,将糟糠之妻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处,不断生娃,自己倒是在地面当皇帝,还纳娶了足足一百位人族女子为妃。” “计较起来,这厮道行修为虽然不如陆化龙,但无耻程度却比之更甚。” 葛贤嘀咕时,目光也渐渐从那巨大母鼠身上挪移至更上方。 那里,是一座高台。 样式与地面那所谓的摘星台很是相似,其上摆放着众多木架子,几乎都被各种物事放满。 琳琅满目,数量极多,且多数都闪烁着辉芒。 在葛贤感知中,更有一些物件蕴着道炁异力,明显是奇物之属。 “好家伙!” “这就是老贼多年搜集的宝藏?好生嚣张,就这么明晃晃的摆放着?” “虽说多数为钱财宝货,金银珠宝之类能闪光的,但细细感知来,也有些好奇物啊……” 心念闪烁到此,葛贤又循着感知,往那高台最前方看去。 有一打磨圆润的玉石条案,案上郑重其事的摆放着数样较为特殊的物事。 远远看去,分别为一张枯黄书页,一本不厚不薄,道炁浓郁的小册子,以及一枚巴掌大的玉牌。 当葛贤瞧见这三物时,无比强烈的吸引力随之生出。 在己身感知中,竟是比之前葛贤察觉出“化龙篇”时还要强烈一些。 真有好宝贝! 来对了! 葛贤心头刚生此念,并开始抉择是干脆动手,还是换隐秘些的法子,比如悄然窃取之类。 很快,那头老母猪般的“白玉道人老妻”替他做出了选择。 许是吃多腌肉,想换换口味,尝尝新鲜的。 见得几头鼠怪驮着葛贤这“活人”入巢,它立刻叫唤了几声,虽说葛贤听不懂鼠语,但从接下来鼠怪们欲要宰割、烹饪的举动可推测出来,这鼠母想吃他。 这一幕出现,葛贤自是不会再耽搁。 谁知道那白玉老贼能在二伥鬼和众邪修手中坚持多久,当速战速决才是。 没有任何预兆,也无多余废话。 葛贤瞬息呼唤体内化龙之力,伴随着一道恐怖龙吟,他当场变身。 半人半龙之躯显现,原本还躁动不休的鼠潮,立刻被那上位者气息镇压得动弹不得。 唯一还可挣扎的,是白玉道人的老妻。 它吱吱乱叫,蠕动着肥硕妖躯,不经意间朝着葛贤喷出了大量蕴着剧毒妖炁的汁水……或许这头本相明显也是“白玉妖鼠”的母鼠,原也如白玉道人般拥有不俗潜力,可惜如今沦为这等境地,在葛贤面前连反抗之力也无。 “莫叫唤,这便送你这皇后娘娘归西。” “嘭!” 进入鼠潮那一刻开始,葛贤就在忍耐。 如今既变身,哪里会客气。 先是含炁在口,吐出龙吟,将满巢鼠怪尽数震死,又上前跺得一脚,生生将那吃过不知多少人,生下不知多少鼠的老母鼠头颅踩碎。 接着那力,在血肉飞溅上身前,葛贤一跃上得高台。 未浪费去观瞧那些满当当的木架,径直来到玉案前,确认无凶险后,先后抓起那三样物事,快速翻看起来。 他先看那张枯黄书页,其上是一些极其古怪的文字图画,以他才识,一个字也不懂。 再去瞧那一本不厚不薄的册子,只数个呼吸不到,也不知葛贤看见了什么,面上立时有欣喜之色浮现。 其兴奋程度,确比先前得到《化龙篇》时更甚。 “安乐子神日志!” “这册子,是一本仙神日记?记载着那白玉道人,担任安乐子神这么多年来所作所为,同时也如一些地方县志般,收录了许多风土人情,逸闻秘事等等。” 晓得册子来历后,葛贤大感此次冒险值得。 下意识又翻了几页,匆匆扫掠,倒又晓得那玉牌为何物,正是与日志配套的,由大原朝官方赐下的,证明其地方仙神身份的玉符令牌。 就在葛贤欲探究探究那书页为何,并转身要去扫荡那些放置宝货之木架时。 巢穴之外,地底某处,一声无比凄厉的嘶吼响彻: “谁?” “是谁杀了朕的皇后,朕的老妻啊。” 任是谁都能听出来。 这嚎叫声的主人,此刻恐怕已痛彻心扉。 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甚至让白玉老道强行迫开两头伥鬼大将的围杀,随后其显化出白玉妖鼠之本相,暴走一般,沿着错综复杂的地道,往巢穴扑来。 沿途有任何阻碍,哪怕是自己的子嗣,也都被其生生撞成肉饼。 察觉到这动静,葛贤原本打算退走。 可随着白玉老道迫近,其妖躯之状态强弱,也即刻被葛货郎清晰感知了出来。 深受重创! 强弩之末! 只这两个评价就罢了,真正让葛贤完全走不动道,眸中浮现兴奋之色的,是他无意间翻到的一页,日志竟是写着: “此日,道行再进,隐可窥筑基之门槛,以多年积蓄贿赂上峰,求得其出手,以吾一身【白玉鼠毛】为代价,炼制储物宝囊一件。” “储物法宝??” 四个关键字眼,令葛贤眨眼间又有决断。 ps:求追读,求支持。 第二十章 葛贤也生恶癖? 感知到白玉道人正一边嚎叫,一边奔来。 葛贤又接连翻了几页,果然瞧见后面他自己又写储物宝囊已炼成,还沾沾自喜将其模样形制画出。 于是葛贤一边回忆着在地面时所见白玉道人身上装扮,很快锁定其随身一物,一边则是恢复了少年货郎的人族模样,顾不得满地血污,直接往那已成一滩烂肉的老母鼠身侧一躺。 反正那里血食堆积,尸骸遍地,他混在其中丝毫不突兀。 未有多时,随着一道道鼠妖嚎叫。 一头外相恐怖的鼠怪,生生撞入巢穴。 他的妖魔之躯约莫磨盘大,虽远远比不过所谓的“老妻”,但散发出的恶炁,却要远胜老母鼠。 其遍体如白玉,只是褶皱颇多,腐烂疮口也多,奔跑间脓水四溅。 炼宝的后遗症! 葛贤晓得,这白玉道人原先可是有着一身雪白鼠毛的,如今则混着根根金线,变成一枚景致宝囊,挂在其腰上。 “兰花,兰花你怎么了。” “朕的妻,朕的老妻啊……你死了,朕去哪里再找一只这么能生的母鼠啊,我的好兰花啊。” 白玉老道似是受创过重,伤了脑子,此刻全无在地面时奸诈模样,甚至连警戒心都无了般。 不管不顾,甩动着丑陋鼠头狂奔而来,不时还因为地面血污而打滑踉跄。 至老母鼠尸体前,开始大声嚎哭,还低垂鼠头拱着自家老妻,试图将其唤醒。 这番“表演”持续了至少十个呼吸! 葛贤,并不上当。 他倒是想受骗,奈何感知中,这老贼体内始终存在着一股蠢蠢欲动的危险妖炁,哪里还不晓得,老贼这是酝酿着最后一击呢。 只是那妖炁不稳当,随时可能散去,葛贤只耐心等着就可。 至于伥鬼大将和其余一众邪修,趁着这个当口疯狂“抢收”镇民,暂时未来侵扰。 果然,又过三息,那妖炁渐渐散去。 白玉老道突兀一抬头,神色恢复正常: “咦?” “竟然真的走了,从残留之炁来看,该是头龙族,莫非是三十里外的那头【龙蚯】来犯?” “可若是它,怎么忍得住不吃我这老妻,不抢我那些宝贝的?” “不管了,先将【子神环】取出,日后再寻一头能生的妖鼠娶了便是……” 随着这嘀咕,白玉老道猛地张口咬在自家老妻腹部处,啃噬中,他竟是生生钻了进去。 一阵令葛贤牙酸的窸窸窣窣声音过后,这厮又从特殊部位钻出。 此时,他嘴里已然叼着一枚通体暗红,形状怪异的铁环,此物原先与“白玉老妻”血肉妖炁完全融合,这才被葛贤忽略了过去。 如今被叼出,显出本身。 就见得内里竟溢出一丝一缕,肉眼可见的暗红妖炁,瞧来诡异,却给葛贤一种生机勃发之感。 不必拿来细看,他也可猜出缘由:“那老母鼠之所以异化成房屋大,必是这【子神环】的效用,包括那些始终在分泌的汁水。好家伙,白玉道人何止是渣男,简直是畜牲……不对,这厮本来就是头畜牲。” 葛贤并未继续再猜,盖因巢穴之外,忽而传来鼠潮溃散,以及众邪修狂飙突进的动静。 立刻的,白玉道人有些“奇怪”的并未将子神环收入宝囊,而是仰头吞入腹中。 随后满脸不舍的看向自家宝藏,一边看,一边急得嘶吼道: “怎么办怎么办?该死的伥鬼,该死的人类修士,竟敢毁了朕的基业……” “啊?” “朕的万法史书残页呢?朕的子神日志呢?朕的万法玉符呢?” 鼠妖瞳孔放大,死死盯着空荡荡的玉石条案,发出死亡三问。 正欲思索答案,他作为已经无限接近于筑基境的妖魔,终于在这一刻感知到了恐怖凶险。 可惜,来不及了。 吼! 龙吟炸响,他亲眼见得自己身侧满地血污中的一具人类尸骸,眨眼间变成一头凶煞之极的“龙人”。 这龙人既无自报家门,也无什么狠话,一声不吭欺身上来,一只致命龙爪朝他腐烂鼠头拍去,另一支龙爪则在他惊恐无比的目光,朝着他腰部悬着的那宝囊抓去。 此怪是谁? 为何要杀我? 为何他知晓我宝囊所在? 白玉道人灵智足够,若给他时间,他可以从容思索,可以尽力挣扎,乃至于反杀。 哪怕他如今是强弩之末,也依旧有一战之力。 但他如何都想不到会有葛贤这等异数,奸诈无耻是其一,更绝的是反物种性。 须知不管原先是什么人,只要修了龙族秘法,皆要变得高傲,不屑与低劣种族厮混,更不可能在血污中打滚。 葛贤却愿,整个人都躺在污秽中装死,挑选了最合适的出手时机,动若雷霆不说,还刻意让白玉道人陷入诸多思索,脑子都快要烧坏,更加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击。 一刹?甚至是更短的时间中,伴随着“嘭”的一声。 那颗不甚美好,丑陋腐烂的白玉鼠头就此爆碎。 这鼠妖封赏百官纳娶百妃的地底皇帝梦,随之也碎。 一爪拍碎鼠妖头颅的同时,葛贤另一爪也抓来了那枚景致宝囊。 入手瞬息,他明白过来为何明明有储物宝贝却不将宝藏以及那唤作子神环的物事放入。 宝囊满了! 虽然葛贤很想在这个时候打开宝囊,看看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连一点空位都没有。 但此刻感知到的凶险,已令他颅脑轰鸣。 两头伥鬼大将,以及众邪修们,正从一条条地道扑来巢穴,极近极近,似下一刻就要闯入。 不久前曾经出现在白玉道人脸上的“不舍”、“纠结”、“难受”等神色,纷纷也显现在葛贤面上。 他来不及思索,也来不及去宝藏中挑选奇物。 只得是狠狠一跺脚,随后借用感知,寻了条最安全地道,龙影奔走,眨眼消失于巢穴中。 葛贤刚遁走,两道凶残鬼影,与数十道邪修身影,先后蹿入鼠巢。 细致勘察过后,众修各有结论: “有人先我们一步,先杀白玉老贼之妻,将之引来后,又以偷袭手段将老道也杀了。” “只出手两回就杀得两妖,丝毫不拖泥带水,虽然白玉老贼被二位道兄打残,但这等狠辣手段,必不是等闲之辈。” “是头龙种?或是个修了龙族秘法的人修。” “咦?若是龙种的话,为何不将那些宝贝也抢了去,须知多数龙种龙修的恶癖中,也都有【藏宝】一类,绝难忍受才是。” “想来是被我等惊扰了,只杀了妖,没能及时取走战利品。” “如此,岂不是要便宜我们?” “善!” “分了分了,我们兄弟绝不食言,鼠妖所藏钱粮宝货,我们悉数平分。” 数句过后,伥鬼大将与一众人修,纷纷都是嘿笑,毫不客气开始分赃。 同一时刻,地面。 葛贤已悄然变回人身,钻出地面,毫无痕迹的重新融入宣讲队伍,与一众货郎脚商们,开始安抚受惊的镇民百姓。 一边安抚,一边他自己也是心头难受不已。 白玉老贼之藏宝,他取走四样,其余皆归了伥鬼大将和一众邪修。 按说葛贤该知足才是,毕竟他又不是厮杀斗法的“主力”,只是个偷奸耍滑,暗中牟利的渔翁,既得了藏宝中最珍贵的四样,怎还有异议,想独吞不成。 没错,葛贤自我审视,他还真就想独吞。 在鼠巢中时,若非被危机惊醒,他必会想办法将那一堆藏宝带走。 这发现让葛贤不由一惊,暗道: “不应该啊,我须知足甚至欣喜才对。” “莫非,我也生了恶癖?” “收集癖?藏宝癖?” 此念生出,葛贤进行验证,以竭力思量辨明利害来将心头之难痒镇压,很快恢复正常。 不由得稍稍放松,据他所知,修行者若强行镇压“恶癖”,将要遭受反噬,严重者直接心魂分裂。 如今瞧来,他应当无事,纵真的生了癖也是极轻极轻,况且收集癖实则也算不得恶癖。 葛贤来不及再多思考,很快张不足、赵无有二鬼就领着一众邪修,皆是满脸喜色,从地底回到地面。 看了看天色,没给数千幸存镇民任何挣扎机会,即刻下令道: “速速收拾行李,先去南台镇汇合,再一同前往钱塘县。” “只给半炷香时辰,不得有误。” …… 南台镇,安乐镇,虽说霸占的妖魔和降伏过程不一样,但结局一致。 只是凡人的镇民们,完全反抗不得护卫队。 乖觉收拾好行李,合并为一支数量达七八千的迁徙队伍,往钱塘县去。 途中即便有护卫队的尽力庇护,有葛贤的超凡感知指引,也难免有些老弱走失跟丢,以至于被一些捡漏的妖魔精怪叼了去。 天色黯淡时,此行方得圆满。 一如昨日,宣讲队得了赏赐,而护卫队更是每一人都收获颇丰。 而原本还颇为不愿的南台、安乐二镇居民,在瞧见钱粮、地契后,也都欢腾起来。 甚至认真计较起来,此乃大好事。 非但给粮食,还免费送房送地。 使得他们从乡民镇民,入得钱塘,一跃成为县民了。 若按照正常途径,他们这些城外乡野之民要在钱塘县城内拥有房产地契,未婚娶之辈必做不到,纵是成家立业的,也必要新娘子贡献出嫁妆,掏空两边家底,方有一丝可能。 大好事主动送上门,如何能不喜? 第二十一章 太史公著万法史书 因晓得背后秘辛,葛贤实在不愿多瞧那欢喜氛围。 一番应付后,很快回转家中。 这回他倒是没有唤醒扫帚精陪聊,心头也晓得,此番战利品颇多,内里必蕴着许多让他兴奋不已的秘辛,今夜只怕要无眠。 坐定后,葛贤没有第一时间取出那几样宝物,更没有去查看白玉道人的储物宝囊。 而是先耐着性子,在脑海中复盘起了今日这一场袭杀。 “从白玉道人厮杀斗法的表现来看,该是无限接近于【筑基境】。” “我能杀他,战力也在这一档。” “当然我是占了偷袭以及鼠妖身受重伤的便宜,若是正面厮杀,此时的我,许能与张不足或者赵无有斗一斗,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两头伥鬼大将没有压箱底的手段或是底牌,这又是不可能的,上回那镜子就是一例。” “不过,正面厮杀?” “必不能够,我又不傻。” “待我对此世很是熟悉,神通广大,手段通天时,再考虑这档子事吧。” “如今,该查看战利品了。” 一番思量后,葛贤隐隐明白了自己如今在钱塘县众多入道境中的生态位。 心中稍安,立时兴奋搓着手,将今日所劫掠来的一应宝货取出。 总计四样物事! 他本是只知晓那书册为《安乐子神日志》,是白玉道人还担任安乐镇子神时的工作记录。 在袭杀道人前,听得他失态嘶吼,是以也知了另外两样物事的名讳。 那玉符,葛贤早有猜测。 倒是那一张明显是从完整书册内撕扯下来的书页,令葛贤很是在意。 “《万法史书》的残页?” “所以,此世分明也是有史书的。” “只是不晓得这史书,是专门记录万法教的,还是说包括了一切历史?” 葛贤心头,好奇欲望大起。 早在得了原身记忆时,葛贤便察觉此世似乎甚少有人编撰史书,有关【大原朝】之前的一个个朝代,虽都有名,什么大宋、大唐、大隋、南北朝等等,往更远去还有诸如秦、汉、三国等等。 但只一些官话空话,细节处,语焉不详。 葛贤还怀疑是不是原身的文化程度不高所致,后来几日,稍加探听便知,还真就是此世习惯。 不过葛贤也猜测,再如何不爱记史,各朝各代必有许多书册留存,只是编撰一体的“史记”类较少罢了,应也有,只是难寻。 如今见得这枯黄书页,似乎算是验证了他的想法。 可惜他看不懂其上所用文字,打量几眼后,转向那白玉道人的工作日志。 打开第一页,认真观瞧,差点失笑,径吐槽道: “看来朝廷对于册封仙神,没有什么文化上的要求。” “这老道的日志,过于实诚了些。” 能让葛贤这般说。 是因为第一页上,赫然用歪七扭八的粗糙字体写着: “大欢喜,白大爷封神了,香油多多,大米多多,人族养我,我让他们多生娃娃……我也要回老家,和兰花炫耀,把她哄过来当我的神婆娘,大欢喜啊大欢喜,嘿嘿嘿。” 葛贤见此刚要笑,突然又想起来,先前在地底巢穴中所见那头堪比屋子大,边吃边生的巨大母鼠,其名字分明就叫兰花。 所以这头鼠妖一开始还真就是正经仙神,被册封后就迎娶了青梅竹马,后来才异化成那般? 明悟这些,葛贤顿时又有些笑不出来了,只好奇这头白玉鼠神是如何堕落的? 继续往下观瞧,很快发觉,白玉道人的用词一日比一日文雅,字体也愈加端正,想来是食过人族供养的“香火”后,灵智愈开,且还在努力学习。 只是书册后半开始,字体仍旧好,用词却开始癫狂混乱起来。 葛贤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足足半个时辰过后,他才一脸复杂厌恶之色,以一根小棍子将日志合上。 眸中诸多疑惑,皆得了解答。 “虽然只是一家之言,但乱世之由,修行之秘,倒是都能从这本仙神日志中窥得不少。” “白玉道人原先确实是一尊兢兢业业的【安乐子神】,受得供养,也令安乐镇兴旺发达,人丁暴涨……而他作为本地仙神,道行也随之上涨,且因为是朝廷册封,还定期有上峰指导修行,所赐万法玉符佩戴于身,也可镇压他体内因为修炼而生出的一桩桩恶癖。” “谁料朝廷处发生变故,先是断了指导,继而玉符失效。” “恶癖反噬之下,他心魂失守,开始堕落,昔日甜美香火也变作剧毒,使得其愈加分裂,随时可能暴毙。” “唯一自救法:筑基。” “他认为只要晋升至筑基境,就可镇压恶癖,实在不行也可解放心魂,不必被炙烤灼烧。” “可惜白玉道人很快发觉自己的道途,似是死路。” “人族修士,面前有着四通八达,也可说是乱七八糟几乎数不尽的修行路径,成不成两说,但前方的确有着许多选择。” “就说那【筑基境】,实则就是一种彻底异化的过程,主动让自己从人,变成非人存在,变异越剧烈,越完整,获得的异力和妖术也就越强大……甚至这过程是可替换的,比如【食蛊灵妖陆化龙】,他若是筑基失败,走投无路之下,若能寻得法子,还可去转投另一位与之天赋相合的【开明灵神】,再来一次筑基。” “实在不成,陆化龙甚至还能转投永生教,或是其他邪神教派。” “当然,代价也将是难以想象的。” 念头到此,葛贤顿了一顿。 虽然他所知依旧算不得多,但想到这里,他仍旧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世人族,莫非有什么特殊之处么?缘何这般受宠,看起来分明是允许乃至于鼓励人族四处投靠的样子。 三两念头自然想不出所以然,只得继续思索白玉道人之生平。 这次,他的目光又看向那张枯黄书页。 原本不解其意,如今已知。 “白玉道人能占便宜轻易封神,是因为本体不是人族,而是一头【白玉鼠】。” “乱世来临,他倒先大难临头了。” “已是精怪还能如何异化蜕变?前方无路了啊。” “恶癖反噬,日益腐烂的白玉道人却不甘心,竭力寻法,机缘巧合得了一张《万法史书》的残页,传闻这是一本奇书,成于大汉朝,撰写者乃是一位复姓司马的神秘炼炁士,其也是古往今来少数成功合道飞升之人。” “残页上并无修行法门,只是记载着几句远古史,描述一个名为‘夏’的人族王朝,祭祀万神,并得到万神指引,全民踏上修行路径。” “白玉老道从中得了灵感,甚至还福至心灵之下进行了延伸:既然人族能得万神指引,我鼠族难道就无有神灵?” “于是乎这老道疯狂查询秘册典籍,终于确定,曾有鼠族神灵造访过此世,可惜并未留下道统,他也只能通过蛛丝马迹,胡乱摸索。” “也不知是冥冥中的注定还是某种阴谋,竟真让他利用血脉秘法,与那神秘鼠神建立了联系,并得了相应的筑基之法,那鼠神甚至允诺一旦白玉老道成功筑基,就可传他直通大道的功法《社君化神术》。” “也是那一日,他彻底堕落。” “按照那筑基法改造了自己的老妻,使其疯狂繁衍后代……作为报酬,他得了一滴‘鼠神精血’。” 想到这里,葛贤又看向最后时刻才夺来的宝贝。 那枚唤作【社君宝囊】的储物宝物,眼神复杂,竟不敢将宝囊打开。 此世几乎所有修士,第一关皆是“纳炁入体”,继而去度排异一关。 但白玉老道所得筑基之法,却不要他将精血纳入体内,而是置于一处安全之地,只要他那老妻生育的“鼠族”够多,那一滴鼠神精血就会不断生长,最终变成一具完美胚胎。 待时机一至,白玉道人可在无数鼠族簇拥下进行神灵祭祀,那一刻他就可将自己老迈妖躯置换为完美胚胎。 非但可完成筑基,还可成为鼠族先知,成为鼠神在此世的代言人。 按说最安全且令人意想不到,也是最适宜拿来放置“鼠神胚胎”之地,该是他老妻的肚腹中。 可白玉老道已疯,世上谁也信不过,何况被他害惨的老妻? 他更是担心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一番筹谋,最后别便宜了老妻。 于是他灵机一动,将胚胎放入宝囊。 并在其中灌满了人类精血,为自己将来的“筑基妖躯”安排了最好的环境。 …… “失策失策,抢错宝贝了。” 明悟一切后,葛贤不由吐槽道。 此时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分明是抢了一颗烫手山芋过来。 “那劳什子鼠神,分明是一尊觊觎此世,想要降临过来的邪神。” “须知万法教出了名的来者不拒,什么糟烂仙神只要能听令干活,都愿意纳入旗下。即便如此也没有收下那尊鼠神,可想而知这是个什么货色。” “白玉老道可说是自己送上门的肉菜,他本就被恶癖折磨得疯癫,与鼠神建立联系后,更是不堪入目。” “那什么筑基胚胎,分明就是鼠神想要偷渡进来,给自己准备好的肉身筏子,这么简单的阴谋他都没看出,可见从那时候开始,他的脑子就被烧坏了。” 让葛贤发出这感叹,并笃定的缘由就在那册日志上。 前面三分之一,文字粗俗但实在,是一位正经本地仙神。 中间三分之一,进步明显但渐渐焦躁不安,勉力维持。 后面三分之一,他已彻底异化堕落,文字癫狂不说,且将每一张书页都涂满了污血、疫毒以及排泄物。 葛贤最后是用棍子挑着看完的,饶是如此也觉恶心不已。 更恶心的,则是那所谓的社君宝囊。 一时间,他也是想不出该如何处理。 扔了太可惜,毕竟是辛苦抢来的。 可他也不能将之打开,虽说因为“白玉鼠族”死了老祖宗老祖母近乎灭绝,是以宝囊内的胚胎也随之停止生长,但毕竟是一具半成型的邪神容器,葛贤也不确定一旦开了宝囊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若说采补吞噬,此法倒还真有可行性。 因为所需修炼条件,他勉力可算凑齐。 功法、胚胎、祭祀细则这三样,葛贤皆有。 再凑一样白玉鼠族也不难,那地底鼠巢总还剩下一些,吞了胚胎得了其中道炁妖力,进行呼唤就是。 “嗯……说起来这鼠神比龙族,似要慷慨许多。” “按照《化龙篇》中的隐晦描述,以及白玉老道日志中所记载的一些秘辛来看,修炼龙族秘法的修士筑基后,可得到腾云、御水、吞兽等一些较为基础的妖术,主要战力是龙族那强横躯体,是以仍需近身搏杀。” “而他白玉道人作为鼠族一旦筑基成功,可一次性获得坏血、唤鼠、邪音、毒水、遁地等十几种妖术,一跃成为一方霸主。” “这还只是筑基境,若是蜕凡,乃至于更强的【通神境】,发起狠来,只怕可以在短时间内攻克一省之地。” “可惜啊,我虽不介意在‘龙相’之外再多一种‘鼠相’,却无把握应对那胚胎里是否存在的邪神意志。” “一旦打开宝囊,再无反悔机会。” 嘀咕到此,葛贤已决定将宝囊暂时搁置。 如此,若认真计较起来,他这次又是主动入巢,又是装死偷袭,费力袭杀白玉老道,倒真的有些亏,毕竟没得到一样可以直接转化为战力的宝贝。 好在并非是这般,葛贤很快又将目光看向除宝囊外的三样物事。 万法史书之残页最稀罕,但只可拿来收藏。 可镇恶癖的玉符空空如也,也为收藏。 还是那《安乐子神日志》,里面有些书页恶心归恶心,但有价值的知识却是不少,白玉道人显然是一位擅长挖掘、偷窥并记录的不正经仙神。 葛贤稍稍回忆一番,剔除其余有用的,只想一些能助他道行再进的,仍有不少涌现。 只第一桩,就令葛贤很是熟悉: “钱塘江中有一支龙族,其龙首原为人族,姓曲,传闻其极其奸诈恶毒,多年前以诸多宝货贿赂时任钱塘县尹的耶律天正,助他困住了一条从东海游来的龙女,强行交合后结为夫妻,自此发迹。” “此君甚贪,只要祭祀得法,宝货足够,皆可从他处得来相应好处。” 第二十二章 可降女魅,能伏艳鬼 “呵,这倒也算是一桩官场秘闻了,堂堂县尹勾结邪修,围困东海龙女并强行……” 葛贤正吐槽着,忽而想起若按照那日志所述,东海龙族可与他前世印象里的那些龙全然不一样。 或者说,此世之龙,多为惊悚可怖模样。 白玉道人那日志中就有许多条涉及龙族,几乎都在钱塘县周遭,有些是略写几行,有些很是细致,甚至于连图谱都有。 “钱塘县外十余里,天竺山,有一野民唤作余厉,偶得机缘,习得一门《种瓜妙术》,尤其擅种【龙血瓜】,此瓜很是诡异,花、叶俱为血色,成熟后无籽,瓜肉好似血冻,甘甜无比,且有增力、疗伤之奇效……多番窥视后见得证据,那龙血瓜,分明是以人血浇灌而成。” “钱塘江北岸,又有一山名为凤凰,山中有一老鳏夫,本也是钱塘县人,后意外在山中挖出一枚怪蛋,三日后孵化出一条【蜈龙】来,天生好食人,鳏夫许是中了邪,将之视若己出,唤它乖儿,时常引诱人去给它吃,事败后携龙怪避入凤凰山,生死不知。” “安乐镇外三十里,有一处荒塘水泽,内里孕有一头【龙蚯】,凶残贪婪,天生有遁地神通,多年来吞吃众多灵草灵药与兽尸,随时可能晋入筑基境。” “钱塘县外二里余有一片乱葬岗,内里有一座荒坟乃是古墓残留,墓中陪葬皆被盗空,唯独一件【玉猪龙】幸存,多年遭尸气浸染,此玉化作精怪,虽痴愚憨傻,却力大无穷,好食尸,若无新鲜尸体可吃,便会外出捕杀各种生灵,拖回坟冢酿尸。” …… 只看这些便知,每一条每一种都不是什么善类。 这还是之前,如今世道崩坏,这些精怪妖兽只怕会更加异化堕落。 葛贤一边回忆着,一边则计较着要去采补吞噬哪些精怪妖兽奇物来增益己身, 没错,他打算主动去修行了。 当然也算不得是正经修炼,须知若真个是修炼,纵然葛贤天赋出众,只怕也需要耗费多年才可能晋升筑基。 而他此时打算,是利用好自己的天赋,走一条采补掠夺的捷径。 这些凶残惊悚的“龙属怪物”,皆是他的目标。 他本是不打算这般急切,奈何近来感应到的危机预兆实在是过于强烈,尤其今日钱塘县民又是增加了数千人口,城中愈加臃肿混乱,先前还对陆化龙感恩戴德的县民们,也开始生出一些怨言来。 毕竟新来的乡野流民,非但会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更会生出许多乱子来。 葛贤毫不怀疑! 陆化龙、耶律玉燕夫妇,会加速售卖钱塘县。 “陆化龙那厮不是吞了一众少侠么,现如今只见了张不足、赵无有这两个,其余伥鬼大将,不会是提前离了钱塘去寻找合适买家了吧?” “筑基层次的力量,未必能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但入道境必是不够的,说不得连遁逃自保之力也无。” “嗯?” 葛贤正嘀咕着,忽然心有所感,却是体内那采补来后,始终不曾拿来用的“妖犬”异力正在此刻彻底散溢干净。 他未做挣扎,实则也做不了什么,由得妖炁渐渐消失。 只是思量过后,在心底道: “往后不可随意采补吞噬奇物或是精怪,以免浪费,毕竟不是每一回都能凑巧在道炁血脉散去之前,恰好凑齐修炼所需条件,须知功法难觅,似《化龙篇》那样的福缘,不可能每一回都撞上。” “收集起来便可,如此也相当于我拥有了许多种临时性的道具宝物。” “迫不得已需要时,再拿出来采补即可。” “若是如此的话,我迟早仍是需要一件储物法宝啊。” 决定一下,葛贤又开始想着该如何寻个合适的理由,单独行动。 如今他在护卫队中,地位甚重,却又是完完全全的工具人,只怕那两头伥鬼和一众邪修都不会允许他请假消失。 除非,有极正当之理由。 也不知是本就会如此,还是经不起他葛货郎的念叨。 就在他完事,想找俏少妇出来聊天时。 倏然感知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槐花巷子口,面上浮现出意外之色,心头暗道:“那两头伥鬼,来寻我作甚?” 念头落下,葛贤立时出门相迎,刚一打开房门,果然就见得院中有鬼气汹涌,随后就见得张不足、赵无有,以人族形态出现在葛贤面前。 见葛贤先一步来迎,二鬼对视一笑,先后开口道: “葛兄弟这天赋果真不俗,我二人已尽力收敛鬼炁,依旧被你先知。” “是好事,天赋越高,入道后前途越光明。” 被二鬼吹捧,葛贤大感不妙。 演技随之爆发出来,面上满是惶恐之色,正要施礼然后说些便宜话。 却又被二鬼阻了,旋即他们扔过来一枚令牌,以及一枚铃铛,在葛贤不解目光中再道: “这两日引进的县民数量近万,安置起来需要些时间,是以暂停引进,宣讲队也可放假几日。” “佩戴此令牌便相当于是我们的人,可让你在城中不受刁难,时局渐乱,过几日这城中也不见得多安全,必会生出、引来许多不入流的邪祟精怪,似你这等有天赋在身却又没入道的,在它们眼里和香饽饽无异。” “知晓你有收集竹夫人、仕女图、青伞女这一类奇物的癖好,得空难免再犯。” “这铃铛里面有我,以及赵哥哥的一道鬼炁,若是遇了凶险可摇铃铛,既能庇你一时,也能让我二人赶来救你。” 二物入手,加上这几句入耳,葛贤不由愕然。 好家伙! 怎么回事? 好生慌张! 两头吃人不眨眼的伥鬼大将,突然对他葛货郎这般好。 似是见他面色有趣,二鬼又是大笑,随后再次道: “莫慌莫慌,不过是提前结个善缘罢了。” “只要你能活到此次任务结束,届时我兄弟二人必送你一场大造化,若是成了,你也可与我们兄弟相称,只要记得今日我二人的好,给些回报就是。” “对了,今夜城中那些愚蠢大户许会遣人来送你些诸如钱粮美女之类没用的玩意儿,邀你入伙,请你入赘……你若有志于修行,长生久视的话,切莫应下,以免自误。” 话罢时,二鬼阴恻恻一笑,便同时消失在了院中。 葛贤则故作迷茫,看着手中的令牌和铃铛,心底正要推测思量。 可未过多久,果然如二鬼所说,这槐花老巷开始热闹起来。 仿佛是提前约定好了时间段,那一众邪修背后的豪绅大户,一家一家,竟各自都遣了人上门送礼。 多数,还真就是钱粮美人。 说辞也大差不差,无非就是邀请葛贤加入,定会大力培养云云。 倒是有两家特殊一些。 那曾经委身给大妖魔当过面首的徐白莲,以及修炼诡武《化骨绵掌》的汪家长媳,遣人送来的竟都是一封简信。 信中,皆为指引他入道的秘辛。 先看那汪家长媳,信中说葛贤若想要修行,她可以请动古墓派的一位长老亲自来钱塘县收徒,当日就可传授他秘传功法《九阴真经》,且将以古墓冰玉助他度过排异一关,还说古墓派多为女子,若他应了,将是本代第一位男弟子。 看罢这些,葛贤不由得抖了抖信纸,吐槽道:“呵,我葛贤是那种人?会因为能成为女子门派里唯一的男人,而答应修炼那诡异武学?” 旋即又去看徐白莲的信,刚看一半面色不由抽搐起来,更干脆拒了道:“徐公子貌美如花才能得了那【九首巫神】此世弟子的宠爱,我葛贤不过区区一货郎,何德何能,不愿去不愿去。” 显然,徐白莲的指引是让他也去给那大妖魔当面首。 徐、汪二家葛贤都拒了,其余豪绅大户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葛贤笃定“被拒绝”这等丢颜面之事,豪绅大户们不会聚在一起谈及。 是以在分别面对这些大户来人时,只说已经应下了邀请,不日就会去入道修行,不劳关心云云。 …… 后半夜,小院再度安静下来。 葛贤思索今夜变故,很快捋清楚缘由。 “圈养纯净人族并扩大数量,此事并不容易。” “但因为我的‘介入’,使得陆化龙这厮收容人族流民的进度无比顺遂,仅两日,就纳入数千余人……须知钱塘县作为江浙行省内数得着的繁华县城,人口也不过数万,骤然涌入这么多人,钱塘必要混乱几日才能消化。” “那对变态夫妻该是又烦恼又狂喜,重赏了护卫队,于是张不足、赵无有这两头伥鬼大将,以及一众邪修再次认识到了我的重要性,直接成了香饽饽,想拉我入伙。” “当然,这里也有我那天赋的效果,否则以伥鬼、邪修的德行,怎么可能对我这般好?” “可惜的是,好得也有限。” “二鬼所谓大造化,必是要介绍我去给陆化龙这厮吞吃,也当伥鬼,所以说日后可以兄弟相称。” “其余邪修,则是想用最便宜的代价拉我入伙。” “而徐白莲那厮,只怕是想当个老鸨子把我卖去当面首,他可以拿一些回扣之类。” “汪家长媳稍好些,应是想为古墓派添一位有天赋的弟子,若我得了宠,她也可提升些地位。” “极好极好,这可算得上是想瞌睡,正好来了枕头。” 捋到这里时,葛贤已经是笑容满面。 回转屋中,正好见得俏少妇出了魂宅,惯例要给他扫洒屋子,拖着人家就聊起来。 说起来原身留下的这种收集癖好和名声,也未必就是坏事。 次日一早! 葛大货郎装模作样的,又是挑着货郎担出门,并一路吆喝着“专医牛马小儿”往城外去。 出城前,果然也看见了县城之混乱,伥鬼们大白日也都冒出来,强势镇压。 在这个当口,敢出城门的无一简单。 要么是强大商队! 要么是豪绅大户们组织的“猎妖队”、“猎宝队”。 当然,还有一些来来往往的神秘修士。 而葛贤,因佩戴着腰牌,也无人盘问,由得他出去了。 虽说荒野凶险,但那是深入其中的状况,县城近处的一些乡镇村还算安宁,且多有些庇护存在,之所以还没被陆化龙下手,是因为离得太近,早被视作是钱塘县的一部分,届时可以一起发卖。 另外便是周遭县城也有不少安然无恙的,如邻居【仁和县】,听闻气氛也不输钱塘,两县之间常有商队快速在官道来往,胆大些的县民也可互相投靠,多数无事。 所以葛贤这样有怪癖,有倚仗的货郎出城,也说得过去。 出来后他并未立刻有动作,而是一路沿着官道走,真就老老实实在县城周遭几个乡村小镇售卖货物,还卖力打听有没有“女魅奇物”、“美人精怪”之类的东西存在,他可以免费替人解决麻烦,免费收容。 到了下午时,他甚至都开始明目张胆的吆喝道: “葛氏货郎,家住钱塘。” “可降女魅,能伏艳鬼。” 不知不觉! 葛货郎这吆喝,响起在了一处乱葬岗中。 几乎是刚进入里面,喊出两句,他那一身新鲜精血气息,即刻就将整个乱葬岗的所有厉鬼引出。 其中,倒真有几头艳鬼。 见得少年货郎的俊俏面容,齐齐露出惊喜之色,立刻扑将过来。 “好货郎,你果真能降女魅么?” “你这少年好生狂妄,姐姐我就是艳鬼,且让我瞧瞧你要如何伏我?” “好香的弟弟,予我吃一口如何,就一口。” …… 香风阵阵,鬼雾重重,不时可映照出这些艳鬼的真容,胆子稍小些的,当场被吓死也不稀奇。 葛贤见此却不惊反笑,竟是将货郎担放下,随后热情迎上。 刚被女鬼们包围,不等她们下嘴,葛贤又好似感知到什么,面上也浮现出惊喜之色。 下一刻! 在艳鬼们奇怪眼神中,少年货郎变身了。 伴随着“嗤嗤嗤”的声响大作,肉眼可见的龙属凶煞血气翻涌而出,如同烈火般,眨眼将这些艳鬼烤至魂飞魄散,一丝一缕痕迹都没留下。 葛贤也不觉浪费,一双龙爪猛地探出鬼雾,正好抓住悄然冲撞过来的一头晶莹如玉,半猪半龙,瞧来既蠢又凶的妖物双角。 嘭的一声闷响中,已然化龙的葛贤也被撞飞足足数丈有余。 此时他才瞧得分明,被其抓在手中的“玉猪龙”油腻不堪,至少三分之二已被浸满恶臭尸液,口中喷吐出来的也是蕴有剧毒的尸气,一双本该灵光闪烁的玉眸,此时也满是一种扭曲血光。 “蠢玩意,得吃了多少尸体才能变成这般模样?” “待我先将你打服,再来瞧瞧能否收割?” 第二十三章 食婴鳏夫,蜈龙乖儿 刚骂完,葛贤拧身一转,生生将那约莫一头水牛大的玉猪龙掀翻在地。 也不管这古董变成的精怪如何脏污,抡起拳头就开始猛砸。 拳锋之重,整个乱葬岗都在震颤。 既蠢又凶残的玉猪龙原本想着喷吐剧毒尸气熏开葛贤,又或者以玉肉龙尾将之卷住。 可这些手段还未出,就被那一记记重拳砸懵。 虽说都是龙属,但葛贤可是修炼《化龙篇》,且成功熬过九重的正经修士。 只要是还在“入道境”且并不圆满的龙属精怪、妖魔,在他手里都讨不到便宜。 于是乎,除了一开始的偷袭冲撞,让玉猪龙占了点先机,后面它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在嘭嘭嘭闷响中,渐渐连嘶吼都发不出来,尸气翻涌,它甚至开始显出原形。 嘭! 最后一声闷响过后,灰白尸光闪烁,一枚巴掌大,油腻且恶臭不堪的玉猪龙,落入葛贤手中。 仔细观瞧,葛贤也不得不承认,此物臭归臭,的确是好物件。 若不是已浸满尸液,且内里还藏着一头龙属精怪,拿出去售卖的话,少不得千两银子起,真宝货也。 当然,真正令葛贤在意的是那龙属精怪。 暂时被他砸散,但只要再等待数个时辰,仍旧可化生出来,玉猪龙不碎,它就不死。 葛贤并未第一时间发动采补掠夺,而是思量道: “从我先前经验来看,采补成精的奇物,所得乃是奇物本身异力。” “若采补妖魔本身,该是直接获得血脉妖炁。” “这【玉猪龙】实则属奇物,应是拥有食尸、化龙等异力。” “我若采补,可否在过程中进行挑选,只取化龙之力而自弃食尸之力?” 这问题刚出,很快在葛贤那自我感知中得了答案。 可以! 自问自答,很是玄异。 但毕竟是己身天赋,且还是让伥鬼大将、一众邪修皆无比看重的稀罕天赋,葛贤自觉可信赖。 而且即便真将“食尸”、“养尸”之类的异力也一并掠夺了过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十几二十个时辰内必会消散,留存的一点点他日后不启用就是,恶心不着他。 念头落定,葛贤立时动手。 先发起魅惑天赋,果见那滑腻到随时要漏去地面的奇物玉猪龙突兀死死黏在葛贤掌心,内里生出吸扯之力。 不待它得逞,比之汹涌澎湃何止百倍的吞吸之力诞生。 原本还玉光照人的奇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且开始变得灰白斑驳……这过程中,正凝神感知的葛贤,果然察觉总共有两种几乎是纠缠在一起的炁光正要涌入他体内,一灰一红,前者引动尸液,后者闪烁龙相。 葛贤见机动念,直接将灰色炁光拒之门外。 下一刻! 奇妙变化当场发生。 葛贤先是察觉体内多出一团火红妖炁,来不及感应,这妖炁也来不及消散那么一丁点,即刻就被体内自行运转的《化龙篇》吞了去。 “果然可以!” “凑齐条件可修炼之后,再采补来的同源道炁,可算作是丹药一类的补给,不会再消散,只会被我炼化。” “捷径,这才是真正的大道捷径。” 葛贤心头欢喜惊呼时。 他体表顿时生出龙鳞,仍旧是黑金之色,却分明泛起了玉石般的光泽,非但增添了神秘气息,更有极实用的异力妖术诞生,便是随着玉光闪烁,他那半龙半人的身躯开始隐匿消失,只在大动作时,隐约可见。 “力量暴涨一成!” “龙鳞蜕变,更加坚硬,且获得了一种类似【隐身】般的异力。” 感应出这些,葛贤兴奋不已, 试想一下,以他如今化龙后的战力,若能悄然接近某个目标,再发起突袭,成功率将如何? 这等妖术在“玉猪龙”手中堪称暴殄天物,在他葛货郎手里,却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上佳技能。 欣喜完,葛贤又似有所觉看向地面本该粉碎的古董宝货。 “咦!” 发出惊咦声的同时,葛货郎撕扯下一块碎布,将那块又变了模样,猩黄恶臭,粘腻血腥,仿佛是刚刚从尸液浸泡中取出来的玉猪龙包起。 隔着布帛,葛贤依旧感知出了此物生了何种变化,如今又有何种异力。 “因化龙异力被我掠夺吞噬,玉中精怪已死。” “但我将那食尸、养尸之炁驱赶回玉中,是以奇物本身未毁,反而变成了一种能用来养尸的宝物?说是魔物也可。” 明悟这些后,按说以葛贤原有的念头,他该将手中玉猪龙毁去才是。 但莫名的,他并未这般做,而是想要收容起来。 此念一生! 葛贤立时有察觉,旋即露出一道苦笑来,之前模糊的猜测终得验证。 “要遭!” “我果然也染了恶癖,还真就是【收集癖】,且针对的乃是奇物。” “若只是寻常稀罕古董,纵然价值连城也无兴趣。” “可若是奇物,我很难舍弃。” 嘀咕这些时。 葛贤面色肃然,同时回忆着目前所知关于恶癖的一切。 若只是一桩收集癖,藏宝癖之类。 虽有些古怪,但葛贤可以忍受。 可若是他这等天赋也无法豁免,非要如此世异化、非人的修士那样,承受一桩桩恐怖恶癖,那他便又要重新谋划修行路径了。 好在,只数息时间。 当葛贤将自己从洪不义、众多邪修以及二伥鬼还有那《安乐子神日志》内所得一切信息,相互印证过后。 他心头稍稍放松,面上和眸中则浮现出明悟之色来。 葛贤自觉又窥见了一桩修行之秘,猜测道: “此世修行,道炁入体,超凡脱俗……等等过程,像极了【种族改造】。” “由人变成各种非人时,各种无法遏制的恶癖也就诞生了。” “入道越深,改造越彻底,恶癖也就越多,越恐怖惊悚。” “且几乎所有修士,哪怕是初次入道,都不会只生一种恶癖,洪不义那等弱者都有好几种,陆化龙也至少是四种以上。” “我之所以只有一种,且很轻微。” “原因恐怕是因为这些道炁被我所镇压,非但不是永久性改造,且也算不得是它们改造我,而是我采补了它们,御使着它们。” 随着这些念头闪烁,葛贤愈加安心。 脑海中,甚至已想到了验证之法:继续采补掠夺更多“化龙道炁”,无限接近筑基,甚至拥有筑基境的道行,届时看恶癖增加的程度,若只是轻微增加,则他的猜测正确……若是暴涨,且又生出别的恶癖来,那葛贤又需谨慎处置了。 事关性命,葛贤不打算再耽搁。 将那玉猪龙与货郎担,一同藏入乱葬岗古墓深处。 他自己则运起神通,朝着下一个地界掠去。 …… 不久后,钱塘江北岸凤凰山深处。 随着山风吹拂,顿时有一股阴冷腥臊臭气弥漫开来,气味之源,赫然是一头约莫一丈余,通体漆黑,前半截已龙化,后半截则仍是蜈蚣之躯的妖魔,其一双惨绿眸子中,竟然有种近乎人类的感情色彩。 似是一种孩童似的天真,混杂着妖魔天生的嗜血冰冷。 而此刻,它口中竟叼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窸窸窣窣爬行着,眨眼间就跨越半山,进入一处悬崖秘洞中。 洞中各处,可见尸骸。 头发铺陈地面,枯齿好似碎石。 最深处,以稻草、人类衣物堆成的温暖巢穴上,赫然躺着一个已然妖化的诡异老者。 除却那满是老年斑,丑陋不堪的苍老头颅外,脖颈以下皆为蜈蚣身子。 此刻,这老人瞪着爬过来的“蜈龙”,眸中神色也极复杂,慈爱、怨恨、不甘尽皆有之。 他以含糊不清的人类语言,呢喃道: “乖儿,我的乖儿。” “为什么不早点遇到你,我借你的蜈珠入道了,可是我老了,太老了,来不及了啊。” “不,是我太仁慈了,若我能一开始就能抓来足够的人类喂你,你岂不是可以早点孕育出蜈珠来……我恨啊,我不甘心啊。” 老人初始还只是呢喃。 后来,已是嘶吼。 那明显尚处于幼年期的蜈龙,被自己突然癫狂的父亲吓了一跳。 但很快又适应,旋即又亲昵的爬过去,将嘴里叼着的襁褓婴儿献上。 下一息,这妖魔竟也口吐人言,模糊不清,磕磕绊绊道: “爹……爹爹……别生气。” “是你最爱的……孩儿……去山下偷来的……快吃。” 当这一幕出现。 秘洞阴影处,倏忽有玉光闪烁,却是葛贤再也无法忍受。 无需任何人讲解,他已能猜测出此间发生了什么。 “真孽畜!” “这老鳏夫以人族来喂食蜈龙,事败后逃入凤凰山还不够,还继续喂食,自己年老体衰干不动,就教蜈龙自己去狩猎。” “还借用其体内蜈珠,令自己化妖入道,延长了不知多久的寿命,且这老畜生入道后最喜欢吃的食物,竟然是人族婴儿。” “何为灭绝人性?这就是。” 葛贤显出龙身时,那蜈龙和老鳏夫都有察觉,齐齐看过来。 老鳏夫初始先是惊恐,可发现不速之客竟是一头半龙半人的存在后,不知他是昏了头还是心智混乱,竟然面露欣喜之色,对着葛贤喊道: “龙族?来者可是真正修炼龙族秘法的得道真修?” “老朽……老朽愿意将我这乖儿献上,只求前辈授予真法,令老朽也可长生久视。” “求求前辈了!” “乖儿,快,快给前辈磕头。” 嘶喊着时,这老鳏夫竟然强压着蜈龙头颅,要他跟着自己一起磕头。 这画面,直令葛贤也不由身形一滞,心头只觉惊怖。 求一下兄弟们的支持! 第二十四章 种瓜有术,缸中龙肝 人渣孽畜之流,前世今生葛贤都见过听过不少,再无人性者也不会令他惊讶。 可眼前这头已然半蜈半人的“老鳏夫”,那种执着的癫狂,已彻底扭曲魂魄的异化,还是让葛贤心惊不已。 当然,杀意却也是不减反增。 这满洞窟的人类尸骸实在刺眼,尤其是老鳏夫床榻周遭,那一根根明显比成人骸骨要小得多,且布满牙印的婴孩骨头,让葛贤连一息多余的时间都不愿意让老鳏夫苟活。 见他拼命磕头,求自己赐法。 葛贤一边扑将过去,一边则狞笑着,杀人诛心道: “你这老鳏夫可谓身怀宝山而不知,若你早先愿意带着你这乖儿,将之献给钱塘江江神,你如今早就真正入道,延寿数百年了。” “现下你太老了,身魂皆是朽烂不堪,长生?你能再活超过三息,便算我下手太轻。” 最后一句入耳。 老鳏夫顿时大惊,猛地张大了那没牙的臭嘴,发出嘶哑叫声,试图呼唤乖儿保护自己。 可惜,先前他心智混乱以为有前辈授法,死死摁着乖儿。 如今又惊又急,却又无法刹那发出声音来。 就这么一息,已足够葛贤下死手。 先是运转那降龙十八掌,一巴掌就扫向老鳏夫的面门。 同时,一只迸发巨力的龙脚也是顺势踩向那被父亲摁在地面的蜈龙。 直到这个时候,这头异种龙兽眸中也还是那种孩童似的天真,却又让葛贤下脚更狠,毕竟就是不久前,这龙兽叼着一个襁褓婴儿,要献给它心目中的父亲吞吃。 若是正常面对面厮杀,葛贤依旧能胜,却不会太轻松,那蜈龙好歹也是龙属异种,挣扎片刻,纠缠十几个回合,再给葛贤扎上几针毒刺不难。 奈何,他葛货郎精擅偷袭,且分明有形成习惯的趋势。 嘭! 嘭! 几无先后之分,两道闷响后。 两颗丑陋头颅同时爆碎,场面颇为血腥,但葛贤心头怨怒之气稍解。 也是此时,又有所感。 低头观瞧去,果然见到异变。 老鳏夫头颅被葛贤拍碎后,苍老躯体也化作飞灰,内里竟滚出一粒黑漆漆,且伴生有浓烈妖炁的丹丸,与那【蜈龙】尸体分明互相吸引,激射过去就要物归原主。 看这阵势,蜈珠一旦回归体内,这头蜈龙还可复活。 且从那涌动妖炁内对于葛贤的杀意、憎恨来看,一旦蜈龙活过来,必可强上许多,也必要疯狂追杀葛贤这个“杀父仇人”。 见此,葛货郎又是大笑道: “你这孽畜,倒是被那老鳏夫养熟了。” “可惜,结局不过是从一头畜牲,变作两头,也不知是你污染了他,还是他污染了你。” “不打紧,皆送上西天。” 话音未落,他劈手便将那射至半途的蜈珠夺了过来。 又嫌它在掌中挣扎不休,疯狂乱撞。 葛贤只想了想,果断发动魅惑、采补这一套流程。 他悄然来此之目的,本也就是为了掠夺化龙妖炁,顺带再验证一番恶癖之事。 蜈珠内,明显存在着那头蜈龙的意志,只是根本无法与葛贤天赋相对抗。 只一刹那,便主动贴紧,旋即就遭了掠夺吞噬。 为了不浪费,葛贤还抽空探出另一龙爪,索性将地上那一具蜈龙尸骸也一并吞了,虽说内里所蕴道炁远不如【蜈珠】,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采补结束! 一股很是特别且颇浓烈惨绿色的“妖魔道炁”,被葛贤纳入体内,早就在蠢动的《化龙篇》也是瞬息运转将之炼化,全无浪费。 不多时,葛贤那半人半龙的妖躯又生变化,除了更加坚韧,龙鳞锐利如利刃外,更闪烁幽光,隐有诡异氤氲之气升腾散溢,似蕴剧毒。 脑海之中,感应生出: “力量再次上涨一成!” “龙躯蜕变,更获得又一种异力妖术,名为【蜈毒】,可化作毒水喷吐,亦可从周身穴窍释放出毒烟来。” “中此毒者,筑基境以下,必死无疑。” “且此妖术将随着我道行提升以及吞噬的道炁越来越多,而威能愈重。” 当这妖术浮现,葛贤顿时有些庆幸。 好在这孽畜被老鳏夫养废,加之葛贤是偷袭下手,这才异常顺利。 若是正面厮杀被那蜈龙喷上一口,即便不死也要受创,再无猎杀龙属妖魔之余力。 明悟这些后,葛贤并未在做什么,只是站在洞窟内,默默感知着什么。 半响后,才一脸喜色的睁开眼眸。 “先前猜测,完全正确。” “那收藏恶癖只多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并无第二种恶癖诞生,这条捷径,并未被堵死……” “哇!” 葛贤刚有喜事,婴儿大哭声传来,是那被蜈龙叼来献父的孩子醒了,被洞窟内难闻气味一熏,嚎哭起来。 葛货郎连忙将之抱来,先是手忙脚乱安抚,后干脆释放出天赋。 果然! 他那魅惑,乃是通杀。 便是人类幼崽也抵御不住,很快咯咯咯笑起来。 葛贤也不耽搁,抱着婴孩出了洞窟,下得凤凰山,果然在山脚处发现了一个半夜亮起灯火的小村庄,凑近一听,确是在寻找被偷走的婴儿。 他正处于狩猎中,时辰紧张,自没有时间布置遮掩,直接将婴儿放在村中祠堂,并直接在堂中一根木柱上将前因后果刻出,让村民们晓得山中作孽的老鳏夫和蜈龙都已殒命。 葛贤一走,婴儿嚎哭,村民们果然闻音赶来,瞧见柱上那明显非是人族能刻出的文字,啧啧称奇。 …… 次日午时,太阳星最为炽热之时。 钱塘县外十余里,天竺山,龙血谷。 偌大一片平坦肥沃的幽谷,其余草木皆被清除,只可见得一片广袤瓜田,花叶猩红,腾腾血气,比之烈阳还要刺目,比粪溺之物还要熏人。 瓜田边有一草庵,庵中半躺着一个着短打衣物的丑陋汉子,大脸红鼻,披头散发,袒胸露乳,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则满意盯着自家瓜田中那一颗颗无比诱人的黑皮大西瓜。 这丑汉似乎还是个雅人,一边看瓜,一边吟着诗。 当葛贤挑着货郎担入谷时,正好听到这厮吟道:“人生惟有村田乐,未觉封侯胜种瓜。” 葛货郎虽晓得这厮底细,但他仍不愿正面厮杀。 于是乎,他在顺口喊出“专医牛马”这句后,将小儿二字吞回,无缝接续赞道:“好诗好诗!” 庵中丑汉立被惊醒,猛地丢下蒲扇,抓起身侧一柄粗尖精铁叉,猛地冲将出来。 那瞬息,丑汉本就高大的身量突兀又膨胀了许多,颇似夜叉山魈一般的怪物。 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只怕是将葛贤当做是闯入他瓜田的“猹妖”一类的精怪,迫不及待要给他一钢叉了。 葛贤见此,故作慌张惊恐之色,连连解释道: “大哥为何这般凶,小弟我乃是从钱塘县出来的货郎,途径此地,听闻此间有一位擅种瓜的雅士,正好口渴,便想着拿些碗碟小食之类的玩意儿,与大哥换颗瓜吃。” “纵使这买卖做不成,大哥也不必要我性命吧。” 少年货郎一边惶恐说着,一边还将那琳琅满目的货郎担往前推,可谓是毫无破绽。 葛贤之演技,堂堂县尹夫人,耶律家大小姐都说好。 要瞒过这位唤作“余厉”的野民丑汉,自也是轻而易举。 这厮,反倒是盯上了葛贤。 见他细皮嫩肉,又确实是人类。 这荒郊野岭难得冒出来这么一个愚不可及,又无知的莽撞货,顿时生出戏弄之心。 闻言后,竟是将那钢叉一顿,插入瓜田,随后哈哈哈大笑道: “原来如此!” “小兄弟莫慌张,你哥哥我只是将你当做要抢我瓜的妖魔精怪了。” “误会一场,你也别说买卖,我送你一瓜吃。” “你可是有口福了,须知这瓜可不简单,方圆数百里内独我一家,那些个豪绅大户招待客人都会来我这里买瓜,什么钱塘县、仁和县,都有我的客户哩……” 丑汉一边吹嘘,一边真个弯腰从猩红藤蔓间摘出一颗大西瓜来。 瞧着,又熟又甜,甚是诱人。 丑汉只一锤,瓜作两半,立时显出好似“血冻”般的甘甜瓜肉来。 让人馋虫大作,口水横流的香气,疯狂往葛贤鼻中钻去。 “快吃快吃!” “若是放久了,可就没那般香了。” 葛贤一瞧丑汉余厉那神色,即刻猜出这厮憋着坏。 接过那瓜后,还未啃,便粗略有感应生出:这瓜吃不得,人血混杂龙炁浇灌而成,虽有补益,但寻常人类若吃了,必将中毒异化。 晓得这些,他却故作不知将龙血瓜接过来。 随后开始满瓜田的晃荡,各种赞叹之语不要钱的吐出来。 初始余厉颇为自得,但很快他惊觉不对劲。面前这少年货郎明明是一脸热切,捧着半边龙血瓜,还故意疯狂吞咽口水,但就是不吃一口。 正欲暴怒呵斥! 突然他猛地双膝一软,竟当场跪倒在地。 体内因吃了许多“龙血瓜”积攒的巨力,此刻一丝一毫都用不出来,巨大身躯还都变作惨绿之色,分明中了剧毒。 被分散的注意力回归,睁眼细瞧,随后就见到了令他瞠目欲裂,几欲疯狂的景象: 谷中,不知何时起竟弥漫了一丝一缕,肉眼难以察觉的惨绿雾气。 在他体内剧毒发作那一刻,这毒气浓度暴涨十倍。 刹那间,耗了他一生心血的巨大瓜田,竟开始枯萎,那一颗颗黑皮大西瓜也好似遭了什么毒水浇灌般,纷纷出现烂斑破口,血水肉冻,哗啦啦流淌而出,只是内里再无香气,只余腥臭。 “不!” 痛彻心扉的嘶吼,从余厉口中吐出。 但这还不够,接下来是更令他惊恐,甚至顾不得其他开始求饶的画面。 那原本还不断恭维着他的少年货郎,此时显出真面目,一脸厌恶将手中残瓜扔下,随后竟走向那草庵,更准确的说是走向草庵边上,一口足有寻常水缸三倍大的巨型水缸。 葛贤一边走过去,一边开口道: “野民余厉,偶得一册《种瓜妙术》,擅种龙血瓜。” “此瓜似以人血为主材,搭配其余禽兽之血,浇灌而生。” “不过既然是唤作龙血瓜,想来另一种主材就是‘龙’了。”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种龙?或者是某种龙属妖魔的哪一个部位?” “不要紧,不管是什么,妙术也罢,龙宝也好,都将归于我之手,不费吹灰之力。” 少年货郎每一个字,都好似钢针般,刺入余厉心魂之中。 他此时已彻底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什么孱弱货郎? 这厮,分明是头披着人皮的恐怖妖魔。 前来这里,是为了谋划他的种瓜妙术和龙血宝物。 想到前不久他还想着戏弄对方,再剥皮放血浇灌西瓜,余厉恨不得扇自己几百个大嘴巴子。 可惜,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本就中了蜈龙之毒,瘫软在地,如今又被刺激的心魂炸裂。 下一刻,他又听得“嘭”的一声。 水缸炸裂,腥香鲜血如瀑布般倾泻而出,少年货郎侧身避开的同时,探手一捞,轻而易举将一块古怪血肉取到手。 这肉块为暗红之色,上面遍布着一粒粒金色斑点,也不知被浸泡了多久,依旧很是鲜嫩,更散发出几乎任何种族、生灵都生出强烈食欲的香气。 对于葛贤而言,诱惑更甚。 “原来是一副龙肝,所蕴龙炁这般浓烈,怕是出自一头【蜕凡境】的龙属妖魔。” “你这厮也是蠢,有这等宝物不吞吃炼化修炼,竟然拿来种瓜?” “不过也好,全然便宜了我。” “不枉我刻意使毒,否则以你这厮和周遭那些妖魔势力、邪修门派的交情,呼喊帮手来援,我还真可能失败,哪能这般轻松就得了一副龙肝,一本妖术法册……” 葛贤捧着龙肝正说着,似有所觉,转头去看,果然那余厉不知何时起已然气绝而亡,生前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呕出一洼脓血来,满脸不甘怨恨之色,更是死不瞑目,隔空瞪着那少年货郎。 他是该恨,好歹也是钱塘县周遭有些声名的邪修,因种瓜有道,以物换物得了许多资粮,虽然距离筑基境尚有些距离,但在入道境层次的修士中他并不弱。 可惜,脑子不好。 被葛贤轻易哄骗,无声无息中毒,最后更是被生生气死,实在憋屈。 第二十五章 三尸脑佛,闻龙色变 枯萎衰败的瓜田中,葛贤捧着一副鲜嫩金斑龙肝,隔空瞧着那生生气死的余厉。 笑了笑,旋即总结经验道: “此世一些尚在【入道境】的底层修士,似乎因为修行缘故,脑子都不大好用,稍使手段就可蒙骗。” “当然,多数还是正常,诸如陆化龙、耶律玉燕还有钱塘江江神这些强者,更是心思狡诈阴毒,须小心应对。” “嗯?” 葛贤正嘀咕时,忽而看向掌心。 那本该是“死物”的龙肝,此刻竟是蠢动起来,就在葛贤注视下,分出一条条粉嫩肉芽,触及葛贤手掌后,芽尖处竟开始分泌出带有腐蚀剧毒的粘液,试图破开皮囊,随后带着整副龙肝钻入其中。 这画面,足可吓死普通人。 葛贤见之也惊,但很快明悟过来,又一桩修行之秘亲眼见得: “莫非【蜕凡境】以上的妖魔修士,血肉都生了这些异变,即便主体已死,却依旧有着强烈侵略性,会抓住一切机会寄生、增殖?” “当然,也可能是龙族妖魔才是这般,其余种族和妖魔许是别的特性?” 葛贤一边动念思索,一边先下狠手。 魅惑天赋发动,龙肝顿时暴走,细密肉芽疯狂迸发,欲鲸吞葛贤。 可惜遭遇暴力掠夺的,却是它。 肉眼可见的枯萎、碳化,最终变作一团飞灰,随风散去。 而葛贤体内则又多出一团无比精纯,形若血珠,猩红浓烈的道炁,化龙篇如饥似渴自行运转,将这妖炁卷走,全速炼化起来。 随后葛货郎那人族身,又显现一些新的奇异龙相来。 感知中,其余好处纷纷浮现: “气力、法力皆是暴涨两成之多。” “龙相愈全,法身精壮一倍余。” “更重要的是,此次掠夺来的妖术唤作【雷煞】,竟能与之前那蜈龙所赠的【蜈毒】形成互补,共同施放时,有几率诞生类似五毒阴雷、玄冥毒煞之类的强大妖术效果,不管是正面斗法厮杀还是偷袭,都可让同阶修士吃足苦头。” “纵是筑基境,一时不慎也要吃个亏。” “啧啧,我这龙相愈发不像好人了啊。” “不过我喜欢,此类技能,最好用来偷袭,正面厮杀反倒不美。” 感应到这里,葛贤原以为好处够多了。 可很快,他面上又浮现出欣喜之色,不由得惊呼道:“延寿十年?” 老实说先前他采补掠夺的诸多奇物妖魔,或多或小皆给了些寿命,但加起来,都不如一副龙肝给的多。 须知寿命与心魂精血相关联,与道行法力也类似,随着葛贤越强大,增幅也将越来越困难。 比如他此时若是再能吃上一副龙肝,必然不会有这般好的效果了。 “不愧是龙肝,传说中仙神也爱的珍馐美味。” “也不知那【凤髓】又是何等滋味?” 葛贤一边感知着收获,一边再次确定己身那收藏恶癖并未有什么汹涌成长,只是多了微不可察的一丝罢了。 至于第二种恶癖,更是无。 话音落下时,他已行至种瓜人余厉尸体前。 也不嫌弃这丑汉脏污,蹲伏下来痛快摸尸。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丑汉瓜农颇穷,除却一本《种瓜妙术》外,未能摸出其余财货宝贝来。 旁边那精铁叉虽是件上好兵器,却算不得什么好物件,葛贤都怀疑若是他显现出“龙相”来,这玩意能否破得了他的防,怕是难。 不过当葛贤打开妖术册子,粗略翻了几页后,面色顿时正经起来。 瞧他那骤然被激发了旺盛求知欲的模样,显然若不是地点时机都不对,他恨不能席地而坐,认真研究。 “初听《种瓜妙术》,原以为就是个不知名邪修发明的小册子。” “如今看来,分明来头不小。” “晋代,金华地界,有一瓜农姓钟,某日偶遇仙人,该仙自称【赤松子】,俗名黄初平,吃了他一颗瓜止渴,与之闲谈间并教了瓜农一些仙神种植灵药的知识。” “因是凡俗,那瓜农听完后,回家昏睡三日之久,醒来后匆促捉笔凭借记忆和己身理解写就一篇《种瓜妙术》,刚写完他便一命呜呼,钟氏倒因此而发达,但数代后也渐没落,此册子流落凡间,最终为余厉所得。” “其他‘仙瓜’他种不了,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副龙肝,成功种出龙血瓜,尽管这厮并未严格按照妙术来施为。” “寻得龙肝凤髓各一副,佐以百禽之血,再以人血为引,将瓜果种于烈阳暴晒之地,每隔九日浇灌,诸瓜果生出后,只留一颗,其余皆踏碎为肥,待七七四十九后,可得一仙瓜,食之可肉身不死,不腐,延寿。” “嘶!” “这哪里是什么种瓜术?分明是一册《仙人丹方集》。” 葛贤看到这里已有些兴奋,以为侥幸又撞机缘,可很快他看到了这诱人丹方后面,分明有着历代种瓜人的批注。 就从晋代那钟氏开始,许是先祖所写,评语还算客气,只是照实道:瓜方灵效过于夸大,瓜成食之,砍断一肢可确可不死,四肢仍死,土葬一年不腐,次年仍腐,延寿十年余,然十年中恶癖不断,痛苦不堪。 往后一代代持有者,评价批注就开始凶起来: “不死不腐延寿半真半假,恶癖颇多,不可轻信。” “此瓜种不得,开罪龙凤二族,收获却不丰,编写瓜方者,要么包藏祸心,要么是个痴愚妄人。” “狗屁不通,有龙肝凤髓我不会自己吃么?拿来种瓜?” “钟氏先祖许是心魂分裂,才这般胡言乱语,自悟丹方,伪称是种瓜术不说,还假托【赤松子】前辈之名,实在可笑,须知赤松子前辈可是合道飞升了的,哪里有空吃他家的西瓜,他殒命之由该也是吃错了瓜吧。” “钟氏好蠢,合该世代为瓜农。” “前头诸前辈过于苛刻,丹方虽假,瓜却不错,照术种之,滋味甘甜。” “瓜甚好,好吃好卖,余厉已种出,方圆百里哪一家不夸我龙血瓜种得好哩。” 显然,那丑汉余厉也凑了个热闹,在缝隙处歪歪扭扭写了一行批注。 葛贤瞧到这里,非但没被浇熄欢喜,反而兴趣愈浓。 不止是好奇那些伪装为种瓜术的古怪丹方,更是对这些“历代持有者”的批注感兴趣,恨不得彻夜研读。 只是不好在这谷中耽搁太久,免得生出祸端。 于是便收起册子,显出精壮威武又神秘危险的半人半龙妖身来,抓起货郎担便往山下遁走。 在出幽谷前那一刻,扭头便对着污秽不堪,却充斥毒气的龙血谷施放了“雷煞”之术。 下一息,明明烈阳当空。 这天竺山却骤起雷音,随后就见得一团漆黑无比,约莫簸箕大的雷光,裹挟着一条条电蛇,轰然砸落于谷中。 与本就浓烈的蜈龙毒雾碰撞后,竟意外发生剧烈爆炸。 十几条数丈长的阴冥电蛇莫名生出,在谷中乱窜,所过之处,皆成粉末。 眨眼间,这污秽之地就被毁了个干净。 约莫半个时辰后,许多得了信的底层妖魔,邪修门派纷纷赶来,最后只得看见一片废墟。 好在妖魔、邪修总有各种奇怪本事,经过对蛛丝马迹的探查,很快便锁定凶手,该是一头龙族妖魔,或是修炼了龙族秘法,至少达【筑基境】的修士。 结论生出,顿时众修众妖魔皆没了为余厉报仇的兴趣。 区区一瓜农而已! 死了,也就死了。 不值得为他得罪强大龙妖,再说他也活该,谁让他种龙血瓜的,说不得就是遭了龙族报复。 钱塘江里那一支龙族就颇为可疑,尤其听说其首领“江神”极为贪婪,又喜怒无常,兴许就是他吃了余厉的瓜觉得不熟不甜,于是遣了一头毒龙过来,袭杀余厉,毁了瓜田。 …… 初始的一两日,玉猪龙、蜈龙、龙血瓜农等被袭杀,除相关邻居之类,并无多少人在意。 但很快的,当安乐镇三十里外那大水泽中的【龙蚯】莫名遇害后,钱塘县周遭方圆数百里内的妖魔、邪修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一番深入调查,互通消息,再又寻得一些颇为明显的痕迹后,纷纷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钱塘县周遭数十上百里范围内,冒出了一头专门猎杀与“龙族”沾染上关系的的孽龙,或是修了龙族秘法的强大修士。 只数日而已,受害者极多。 且这凶手,手段极其残暴,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须知那头“龙蚯”非但妖身强横,法力凶蛮,更天生有遁地妖术,寻常筑基境的存在都杀不得它。 可那日曾隔空窥视过大水泽厮杀的妖魔却说,龙蚯与凶手照面,缠斗一回合便不敌,明明已遁入地底要逃,可下一刻却莫名其妙,好似中了邪般又蹿了出来,分明是主动去领死,诡异的很。 既强大,又有诡异手段的强大妖魔正在肆虐。 一时间! 这地界的底层妖魔和邪修们,竟开始人人自危起来。 只要稍微与龙族沾点关系的,都在拼命想着如何自救。 有些无靠山后台的,干脆选择了搬家。 就如此时! 钱塘县外,与凤凰山相连的一座山,名为玉皇山。 山中亦有妖魔邪修,且不少。 稍稍有些名头的是一支数量约莫二三十头的猿鬼家族,以及五个唤作“山和尚”的邪修。 他们五人本都是人族,为山脚猎户,后来共同得了一册名为《三尸脑佛经》的诡异武学,修炼后便都化作一个个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黑胖和尚,黑色缁衣,露着头顶,时常下山劫掠,好食活人脑髓。 今日这五个邪和尚正各自盘坐在一面山壁内的窟窿里念经,忽然都被那群猿鬼吵醒,听它们吆喝着要搬家。 “和尚们,快醒醒,祸事来了。” “这地界来了一头孽龙,甚是残暴,天竺山的瓜农余厉、大水泽里的龙蚯、乱葬岗里那头玉猪龙还有凤凰山的蜈龙父子……全死在他手里了。” “谁说不是呢,听闻最近的受害者是黄虹山寨的【蛟奶奶】,可怜这头老蛟也活了两百年,先前不敢冒头,如今趁着乱世,认了几十个山贼当义孙子,想着能受供养了,谁知道就在前不久被那妖龙闯入山贼,一口阴雷毒煞,斩尽杀绝啊。” “好生凶残!” “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听来似乎都是与龙族沾边的道友才会遭殃,我五人,可是修佛念经的……” “你们念经念傻了,莫要忘了玉皇山别名是什么?” “龙……龙山?” “不至于吧,只是个名讳而已,这山中无龙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那孽龙虐杀结束,前来这里定居呢?” “我猿鬼一族,已决定搬去八十里外的阴桂山,听闻哪里有阴山鬼族出没,想来会收留我等。” “诶等等,和尚们也先避避风头。” …… 这一桩桩恐怖事迹,不止在荒野流传,吓坏不少妖魔邪修。 渐渐也传入了钱塘县中,甚至于街头巷尾都有一些热衷于妖魔仙神事的市井之徒,或是江湖客之类,听到了相关传闻。 同样的,也引起了县城中盘踞的正经修行界的主意。 比如,耶律玉燕。 葛贤先前猜测没错,这位县尹夫人的确心魂分裂,是个不正常的。 丑陋龙女袭杀了一头狐妓并遁逃,这明明只是一桩小事。 可耶律玉燕始终记得,有闲暇便思虑着如何捉回龙女,百般凌虐。 龙骨吹失败后,仍不甘心。 近日又听得此事,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疯批念头,她即刻就想要将这头肆虐的“孽龙”抓来,看看是否为那龙女,又或者与之有无关系。 好在她也有些理智,动手前还不忘遣了狐鬼去钱塘江中询问,县外那头四处乱窜的龙妖,是否与钱塘江龙族有关? 很快得了回信:无关,不过是头龙族,若县尹夫人将之捉了,可在凌虐完后送来钱塘江底的龙宫,换些宝贝使。 耶律玉燕一把撕碎信笺,旋即开始谋划起了如何捕龙。 ps:差点忘了一个声明:胖鱼写书常胡编乱造,大家不要套用真实历史,比如西瓜何时传入,毕竟是异界,其余细节同理,感谢理解。 第二十六章 怪癖发作,邪祟作乱 县内县外因葛贤的“孽龙相”而生出的诸事,暂都影响不到他。 此时此刻,他那槐树小院,一间小小陋室中,赫然盘踞着一头瞧来威武雄壮,神秘危险的诡异龙族。 没错,正是他葛货郎的孽龙身子。 若县城外玉皇山上,这当口正吵吵着搬家的猿鬼一族和五个邪修山和尚能瞧见这一幕,必定会瞬息理解,为何这头孽龙能让县城外方圆百里内的诸多底层妖魔邪修闻之色变。 无他,实在是过于凶残了些。 先见得一颗半人半龙的头颅,仍旧是人族面目,但额上赫然生着一双树杈似的狰狞龙角,一双异化龙眸半睁不睁,内里是神明般的冷漠。 往下则为修长粗壮躯干盘旋着,足可轻易抓碎山石的龙爪,以及那一片片闪烁着玉石、金铁幽光,宛若是鬼斧神工方可造就的龙鳞。 他未动弹,也不能动弹。 如今虽显出孽龙妖身,但只要不动,体内龙炁安宁,哪怕只隔着一扇木门,也无人可晓得这里盘着一条龙。 若是动了,便不一样。 常说真龙一起,风雨雷霆俱相随。 葛贤如今也有这威势,除了这恐怖“孽龙相”外,他体内已拥有足足六种妖术。 分别为:隐身、蜈毒、雷煞、腾空、云雾、裂山。 正是这三日来,勤快狩猎的成果。 葛贤一边打量自己,一边也在捋着收获: “后面三种妖术,来源于一头云虬、一头飞蛇,一头蛟怪。” “蛟怪体内龙炁最为浓烈,是头雌的,先前世道安稳不敢妄动,窝在山腹中勤快修炼,近些日子出来收服山贼,要他们喊自己奶奶,抓了路人奉给它吃……吞噬后令我道行大进,还给了一种【裂山】妖术。” “听来似是一般,实则威能不俗,如今小一些的山,怕是吃不住我这孽龙法相的一记冲撞。” “我现下还算不得【筑基境】修士,但应可与寻常筑基一战了,入道境存在,怕无几个能与我斗法。” “当然,能斗我也不正经斗,六种妖术在我组合之下,可拥有类似五毒阴雷、玄阴毒煞、蜈毒云瘴等等近乎神通的杀伤力,实在不成我在上方腾空飞行,占据制空权后,再释放剧毒云雾遮蔽视线和感知,口喷雷煞,冷不丁再俯冲裂山……” 葛贤嘀咕着,也是忽然觉得自己的战斗方式有些无耻了些。 此世的底层人族修士以及精怪妖魔,入道修行后,通常习性都会偏向于所炼道炁,厮杀方式也将趋同,唯有蜕凡境往上的大妖魔,会挣脱束缚,变得更加奸诈。 似葛贤这样的“底层妖魔”极为稀少,精擅偷袭,能组合各种技能,偶尔还不惜扮猪吃老虎去哄骗,也怪不得仅仅三日时间,就有这等可怕的效率。 杀得钱塘县周遭,闻龙色变。 缘由,倒也简单。 所谓修行,实则就是一种异化,当然也可称之为【道化】的过程。 但葛贤! 他的修炼路径,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他可收服、御使入体的妖魔道炁,是以不必只炼一种。 现下只得一种孽龙相,是因为还没寻着合适的第二种强大道炁罢了。 当然,也需凑齐条件。 不过强大归强大,葛贤至今还未见过真正的龙族,也没有与任何一头筑基境妖魔或者修士交手。 所以,也只能是预估自己的生态位。 “不计算诸如永生教、极乐教这些邪神道脉,还有随时可能暴起的反贼乱军,周遭地界,我仍有许多势力根本不能招惹。” “县内一对变态夫妻惹不起,食蛊灵妖和食心妖狐,皆打不过。” “钱塘江底的那一支数量未知的龙族,更惹不起,狩猎时我都不敢接近,以免被当做‘野龙’给抓进去。” “一百多里外有座【阴桂山】,山里藏着鬼族,从白玉老道的日记以及这几日听到的传闻来看,鬼族通常有着近乎无解的能力,从圣地【阴山】出来的尤甚,也打不过。” “隔壁仁和县的‘达鲁花赤’赵元景,是一头比陆化龙还要凶残的妖魔修士,追随的是【贪食灵神】,传言修为道行都在陆化龙之上,后台靠山也是邦邦硬,将仁和县治理得比钱塘县还要好,只是不知道是否也打着售卖主意?根本打不过。” “哦,还有一个地界,白玉老道认为极度凶险,便是那已然被妖雾笼罩的夕照山,传闻内里有一处宋代道脉遗迹【雷峰塔】……” 葛贤正掰着龙指头,算着自己有多少势力惹不起。 忽然,体内生变。 那如神灵般冷漠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的无奈之色来。 径又变回人形,穿回衣物。 下意识的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随后看向角落处的一个木箱子,瞧来不起眼,实则里面存放着数样危险东西。 一枚可用来养尸、炼尸的【玉猪龙】。 一册名为《种瓜妙术》,实则是各种古怪惊悚丹方的秘籍。 一面可蛊惑人心,催眠心魂的蛟皮小鼓。 前面两样不必说,第三件奇物来自那头活了两百年的雌性蛟怪,只要轻轻拍响就可让百丈内的生灵、人族听命于她,生死予夺,甚是邪恶。 如今,俱成了葛贤的收藏品。 他原本的的打算,感知完自己的修行进度,就彻夜研读《种瓜妙术》,既是为了见识那些惊悚丹方,也是为了观瞧历代持有者的批注,极为有趣。 可此时,他知晓不成了。 他的怪癖……正在发作。 三日狩猎结束,葛贤正式确定自己也沾染了一种怪癖,乃是收集、藏宝之类。 好消息是这算不得“恶癖”,且并不严重。 甚至于,可能就是一件好事。 因为葛贤发觉,这收集藏宝之怪癖似与他的另一种天赋【超凡感知】有着冥冥中的联系,每每主动发作时,超感异力便会得到大幅度增强,给予他一种近乎是指引的灵感。 就如那面名为【摄魂鼓】的宝贝,本不在蛟奶奶身上,只是葛贤将之杀死后,怪癖发作,指引着他寻到了蛟奶奶的洞窟,将这奇物取走。 而这一刻,这种关联再次出现。 “嗯?” “这回竟是在钱塘县内?是某种奇物作祟,还是精怪作乱?” “先前张不足、赵无有二鬼,倒是说过钱塘县也不见得多安全,说是会有不少邪祟精怪流窜进来……这就应验了?” 葛贤并未压制怪癖,一边猜测着,一边随意背了个货郎箱子以作遮掩便要出门。 好在是刚入夜的时辰,虽有些奇怪,也算不得多奇怪,加之他有伥鬼腰牌在身,只要不漏了马脚,在县城内倒是不用担心会被县民、衙役们为难。 动身开门前,又正色看向那木箱边上的一把扫帚。 很是正经的呼唤了一声“白家姐姐”后,直接交代道: “白姐姐好生看家,若生了什么变故,打开箱子,拍响那面小鼓,许可化解。” “若来人太凶,白姐姐就莫要动弹,只装作是一把普通的扫帚,应不至于受到为难。” 话罢,葛贤转身就出门,循着心头感知,去往城内一处方位。 下一刻,氤氲升腾中,俏少妇显出身来,看着少年主人远去的背影,想起他的吩咐,不由握了握拳,很是紧张的看向藏着三样宝贝的木箱子。 不由自主开始扫洒,过程中仍不自觉的瞥过去,仿佛真就随时可能有蟊贼、强盗之类闯进来夺宝。 脑袋里也不知道编织了什么故事情节,很快憋红了脸,双手连连扇风,哀叹道: “这少年郎,怎给我安排这般重大的差事,我只是一把扫帚啊。” “不……不过跟着这主人,倒是比跟着白爷爷要刺激多了。” “唉,现在才明白为何白爷爷考了这么多年都没能中举,不是他学识不够,是他不曾拜入【万法教】,不曾踏上修行之路。” “可怜一生寒窗苦读,俱是徒劳。” …… 自家扫帚精的叹息,葛贤已是听不着。 如今他正背着货郎箱,快步走入一个名为元宝巷的老巷深处,内里正有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大笑声传来。 行入其中时,还可见到左邻右舍被惊醒,奔走寻声后,也不知瞧见了什么,都是发出惊恐大叫。 场面,立刻混乱起来。 葛贤混在其中,一边往前面挤,一边竖耳倾听。 “啊!快,快去报官,发生命案了。” “呕……是彭家那汉子,他……他疯了。” “快去禀报,巷尾彭家那当家的,把自家婆娘和孩子全杀了,那血流了一屋子啊,肠子……肠子都漏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县尹大人明令不许任何厮杀凶杀之事,违者要被炼成伥鬼,永世受到折磨的啊,彭家那汉子不怕么?” “他彻底疯了,杀了婆娘孩子不够,还用他们的血在那屋子里和泥巴,捏元宝,说都是真的,他发了,发大财了,要当富家翁,娶几十个婆娘。” “天啊,我想起来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隔壁的牛羊司巷两天前也发生了一件类似的命案,好像是个姓胡的一家人,原本乖巧的小媳妇,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饭菜里下药,将自己一家七口人全部毒杀……杀完了她也不跑,也是剖开了家人肚腹,用他们的血涂抹自己的脸,疯疯癫癫说自己要变美了,比当朝皇妃还要美。” “嘶!” “莫非……莫非有邪祟?” “快让路,鬼差大人们来了。” 随着那最后一句。 人群哗啦让开路径,就见得一对葛贤先前没见过的伥鬼衙役匆匆赶来。 瞧着虽不如张不足和赵无有,但也有些鬼术异力。 鬼影闪烁中,二人便进入了命案现场。 人群又哗啦一下关门,齐齐挤在那彭家人的院子门口,也包括了葛贤在内。 左邻右舍全都敢来看热闹看命案,一边呕吐一边看,但没人敢踏出那一步。 葛贤暂也没出头,而是隔空看向那不堪入目,宛若炼狱似的屋子内。 果然如邻居们所说,地面躺着两具尸体,一大一小,一妇一幼,大的被剖开肚腹,肠子内脏淌了一地,行凶的是个神色癫狂,双眸猩红的中年汉子,他已将菜刀扔至一旁。 如同厉鬼般蹲伏在那里,双手不断扒拉着血浆和黄泥,以拙劣手法,捏出一枚枚“金元宝”样式的东西,摆在一旁。 一边捏着,一边嘴里还癫狂大笑着: “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四百两……哈哈哈我发了。” “我要捏出一万两,十万两,我要当钱塘首富,我要娶好多个婆娘。” 葛贤在县外杀龙蚯,吞蛟怪,何等凶残画面没见过。 但眼前这一幕,仍算是头一回。 倒是那两个伥鬼衙役,一边喝骂,一边动手。 却不是去抓那行凶的汉子,而是各自睁开一双鬼眼,开始在房中、院中乃至于人群里来回扫掠。 “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这次一定要抓出来,再有第三桩命案,大人只怕饶不了我们,连鬼都要做不成。” “上回就没找出来,那个杀全家的婆娘也没过得了夜,子时就莫名暴毙,魂魄稀薄得不成样子,比被我们吸了还要凄惨。” “好鬼物,敢来和我们抢食。” “实在不行,去请张大哥、马大哥他们吧,我二人鬼术稀松平常,对付些不中用的邪祟还可,此类诡物,怕是难寻。” 这二鬼的喝骂声音,丝毫不低。 可葛贤环视周遭,所有人都是充耳不闻,对于被当做“血食”来形容,似乎毫不介意。 心下一叹,随后体内感知全开,目光即刻扫向屋子角落处的一个不起眼灰陶罐子。 瞧来残缺不全,釉色剥落大半,斑驳古旧,形状则诡异莫名,根本不像是平常所用,更好似拿来陪棺的诸如魂瓶魄罐之类的丧葬诡物。 待葛贤看过去时,这罐子好似因为有人注视而“醒”了过来,那斑驳釉色竟变作一颗眼睛模样的形状,也朝葛贤看过来。 脑海中,轰鸣大作。 一种类似“灌顶”般的顿悟,浮上心头。 哪怕是毫无触碰,他竟也接收到了那虚空讯息: “献祭!” “献祭你心爱之人,吾将满足你一切愿望。” “献祭越多,可实现的愿望就越大。” 第二十七章 古墓搬迁,比武招亲 此时此刻,葛贤所遭受的乃是类似一种虚空灌顶般的催眠异力。 那种蛊惑他献祭心爱之人的呢喃,窸窸窣窣,好似亲密的耳边低语,如藤蔓也似在他心魂深处不断滋生蔓延,释放出一道道蕴有剧毒的念头,只要被这些念头充斥脑海心神,将再无法维持自我,生生被逼疯。 寻常凡人县民,或是道行低些的修士,绝难抵御住。 可惜,它选了葛贤。 这厮一边聆听着虚空呢喃,一边在心底嗤笑道: “本货郎初来乍到才多少时日,既无双亲兄弟姐妹,也无时间谈情说爱,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心爱之人,目前最亲近的是一个扫帚精……嗯?” 笑到半途,葛贤忽而反应过来,原来小丑是自己。 面色不由一肃,心头恼道:“班门弄斧,催眠不过小道尔。” 念头落下,葛贤硬顶着那试图蛊惑他的邪祟异力,随后挤出人群,往那满是血污、泥元宝的里屋去。 他一动便让邻居们惊呼,也立时被两头伥鬼衙役的鬼眼所捕捉。 不待二鬼呵斥,葛贤先一步取下腰牌举起,随后客气道: “二位道友,我与张不足、赵无有两位大哥相识,这是他们予我的信物。” “好叫两位道友晓得,在下自觉醒天赋以来,生得一怪癖,嗜好收集一些邪祟奇物,也有些收容手段。” “途经此地,有些发现,便斗胆愿出手相助,不知两位可是需要……?” 葛贤话还没说完。 鬼影闪烁,他已是被一左一右两头伥鬼抓住。 左侧那鬼取了腰牌查看后,欣喜道:“果然是两位大哥的信物,竟是自己人。” 右侧那鬼则干脆拖着葛贤就往屋里去,沿途经过那还在捏元宝的男人,一脚将之踹开,随后很是热切的对着葛贤道:“小兄弟,快快施为,找出那作祟的邪物鬼东西,不管是什么,我兄弟二人助你收服,东西归你,功劳归我们。” 闻言知人,这是两头粗莽直接的伥鬼。 葛贤也不耽搁,瞧了瞧那已然油尽灯枯只靠着一股邪炁在支撑着发疯的男人,对着二鬼示意了一眼,随后便跨步走向角落里那不起眼的灰陶罐子。 果然,一刹那。 前一息还在和血泥捏元宝的男人,猛地嘶吼,抓刀跃起,扑向葛贤。 只可惜半空就遭了二鬼袭杀,鬼气升腾中,两头厉鬼身影狞笑着显现,随后便见得两道骇人刀光劈出,嗤啦声响中,男人先遭横劈,又遭竖砍。 一人,变四截,热乎肠子和内脏哗啦啦跌落。 呕! 院子外,呕吐声更是大作。 同一时刻,葛贤也已将那灰陶罐子拿起。 原本的“虚空灌顶”,顿时烈度暴涨十倍。 大量欲望被实现的美好画面,闯入葛贤脑海。 恐怖之极的诱惑,欲将他的心魂吸入进去。 过程中所见得一幕幕画面,让葛贤更是惊骇,赫然是先前的一个个受害者扭曲、干瘪且永远在哀嚎的枯魂,他们无法自已的扑过来要抓取葛贤之魂魄。 而他们魂魄中,生前所做一切都在回放着,疯狂折磨着他们,以此产生的痛苦又让这奇物感觉到了愉悦。 葛贤所知,是两人。 可此刻他粗略一数,枯魂多达数十人。 甚至于很快出现了新魂,正是那变作四段的捏元宝男人。 葛贤懒得再瞧,心头骂道:“破罐子班门弄斧,也尝尝我的手段。” 念头未落,其掌心处溢出一缕魅惑炁息,还来不及被二鬼嗅得,眨眼就被灰陶罐子吞吸了去。 原本就有异动,想要催眠葛贤的罐子,吃了这一记“魅惑”更是近乎要暴走,死死黏着葛贤掌心,这会儿若是将之分开,怕是要打碎罐体方可。 可惜,葛贤不给的话,魂魄不论如何也吸不着一丝一缕,反过来还被葛贤借着感知异力,窥见了这罐子的些许来历: “灰眸魂瓶,西晋之物。” “似是当时一個大官,某夜观天象时意外见得一颗疑似仙神的【天外灰眸】,得了灵感,炼出此瓶,生前便为自己布置好坟墓,随后自尽,将骨灰置入此瓶,并安排死士将家人杀绝陪葬……以此完成一整套献祭仪轨,以求得升仙永生。” “升仙事,许是失败。” “但成功让这魂瓶变作邪祟奇物,可蛊惑人心,肆意玩弄,再吸来瓶中,永世不得超生。” “自西晋至今日,受害者达六十多人。” “瞧来效率似是一般,实则是因为这鬼玩意不定时发作,每回玩死几个人后就会沉寂。” “过往受害者中,倒也有三两个晋代、宋代的修士。” “可惜魂魄皆以枯萎,一碰即碎,丝毫秘辛都得不到。” …… 窥得这些时,葛贤也同时感知出来,若他将这魂瓶奇物给采补了去,将得到某种拥有催眠效力的瞳类妖术。 但若是无法凑齐条件,变作修炼途径的话,采补来的这道炁妖术也将散去。 为免浪费,葛贤早给自己定下了不胡乱采补的规矩。 许就是感受到“采补”之威,这魂魄意外又安宁下来。 这变化,让葛贤眼眸一亮,晓得自己又领悟了一种对付邪祟奇物的手段。 而此时,见他取了罐子不放下,两头伥鬼衙役以及围观县民们,都是投来好奇目光。 葛贤想了想,半真半假道: “此物只怕是前代古墓中出土的丧葬诡物,唤作【魂瓶】。” “因故成了邪祟,擅蛊惑、玩弄人心,事后还要将魂魄吸走,拘于瓶中,一代代累积,受害者众。” “我暂时将之镇压,一旦我松开手,此物许将蛊惑诸位来杀我,将之抢走。” “两位道友因县尹之故,不惧这邪祟吞吸,只是它一旦发作起来,许将吞走两位身上半数鬼炁去。” 这番话一出。 院内院外皆露出恐慌,尤其是那些邻居县民,惊惧问道:“你是说……彭家那男人的魂魄已经被拘进去了?” 葛贤闻言点头,随后刻意放松些压制,并又释出一缕魅惑。 果然,魂瓶又欲暴走,并显现出部分本相来。 一片灰暗虚无凭空显现,内里数十道枯魂哀嚎着,惊鸿一瞥中,赫然就有那彭家男子的身影。 下一刻,哗啦一下,围观县民直接作鸟兽散。 生怕跑慢一步,也落得同样下场。 倒是那两头伥鬼衙役,仍留在屋中,各自睁着一双鬼眼,惊奇瞧着眼前的少年货郎。 随后,各自赞道: “小兄弟好本事,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眼力倒是毒辣,还藏着慑服邪祟的手段,怪不得张、赵两位大哥会给你信物。” “不过小兄弟这般好的天赋,缘何不早日入道修行,若是没有门路,我们哥俩倒是能帮一帮……” 两鬼正说着,忽然都意识到了什么, 非但没走反而左右都踏出两步,往葛贤包围过来。 见此,葛贤心头大骂道: “不愧是伥鬼,鬼脸变得真快。” “想是也如同那一众邪修背后的豪绅大户一样,将我当做是个活的货物,随意卖去某一方,能得些好处,人事回扣什么的,都是些什么毛病。” 葛贤一边暗骂。 一边则浑不在意,既是威胁也是告诫道: “不劳两位道友操心,我如今在宣讲队中办事,张不足、赵无有二位大哥想来对我有些安排。” “除却给了信物,还给了我一枚魂铃,只一摇,他二人就会赶来。” 这两句话一出,这两头既粗莽直接又不要脸的伥鬼衙役纷纷退缩。 也反应过来,这香饽饽,是张不足、赵无有二人提前看中的。 陆化龙麾下伥鬼众多,但论及地位,以八鬼为尊,张赵正好占了两席。 他们这样的小喽啰惹不起,自然也抢不起,只得皮笑肉不笑的退走。 葛贤则也在心头笑道:“狐假虎威,以鬼御鬼,甚是有趣。” 与此同时,捧着魂瓶的葛贤,也感受到体内那收集藏宝之怪癖欲望,正在渐渐消弭,不再发作。 稍稍心安快步往家中赶,同时忍不住又有所猜测道: “我这怪癖……似对我的修行大有裨益。” “毕竟我可采补万法,除了妖魔道炁,自然也包括这些邪祟奇物内蕴含着的道炁异力。” “若是这般的话!” “这怪癖,许不是因为我修炼【孽龙相】而生。” “而是我本身天赋所致?” …… 带着这些猜测,葛贤不多时就回转槐花老巷。 刚进巷,眉头微皱,遥遥看着自家小院,疑惑道: “汪家长媳?” “不对,炁机虽是类似,却要弱上许多,莫非是【古墓派】的修士?” “来我家中作甚?莫非传信相邀还不够,直接上门来抢人了?” 虽是不解,但葛贤按照正常步伐归家。 不多时,就见得自家远门之前,月色照耀下,正站着两位一袭白衣,气质如仙的清冷美人。 葛贤第一时间看向她们的手掌,果然如玉石般透明雪白,也散发着危险气息。 见得葛贤出现,两位虽长相不同,但看起来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人立时上前来,又递过来一封请帖。 同时,以相同音调开口道: “葛公子,我二人为古墓派弟子,此来为送请帖。” “古墓派不日将迁至钱塘,届时也将为我派圣女举办比武招亲大会,葛公子为钱塘俊杰,还请务必出席参与。” 第二十八章 仙子蜕凡,论武大会 槐花老巷,葛家小院。 盘坐于床榻之上,忙活了一整晚的葛货郎。 很是不屑的瞥了眼角落木箱之上的扫帚,里面是早早就回归魂宅的俏少妇,就听这厮极不要脸的,摇头晃脑道:“年纪轻轻,这么不能熬,不如本货郎多矣。” 也亏得俏少妇已安歇,否则听了这话必要飘出来啐他一口。 这厮也是该啐,挑灯夜读那《种瓜妙术》让人陪读也就罢了,后半夜研究那西晋的陪葬魂瓶也让人陪着,哪有什么乐趣可言,实在不该。 扫帚精白白熬了一夜,他葛贤则是收获巨大。 这二物,皆是晋代之物。 只是一为伪作种瓜术的丹方集,一为邪祟诡物。 前者让葛贤最是欢喜,那些稀奇古怪,惊悚莫名的丹方,大多种不得。 但有些,瞧来似能试上一试。 如有一种名为【万妙瓜】的奇瓜,选取葫芦瓜为凡种,再以各种煞炁浇灌培育,采集来的煞炁越多,越可能种出真正的万妙瓜来。 瓜熟蒂落,服食时口诵“万妙归我”之口诀,必可获得凭空一种或者数种神秘天赋。 瓜是好瓜,可惜培育难度颇大。 从晋代开始,一直到大原朝大德年间的持有者,仅有两人种瓜成功。 皆浇灌了十余种煞炁,但最终获得的新天赋却很是一般,于是都在批注中写下“骗子”、“自悟丹方好蠢好蠢”等评语。 葛贤瞧之失笑,这些历代持有者的批注,也正是他最喜欢观瞧的。 字里行间,可见得历朝历代的一些风物和修行细节不说,偶尔还会泄露出一些了不得的秘辛。 比如有一事,让葛贤很是惊讶。 “此世修行道脉异常繁荣,可说是数之不尽。” “且修炼到那【合道境】的修士,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也是极多,但成功飞升者,却是少得可怜。” “说句百不存一,丝毫不夸张。” “多数都‘死’在飞升之前的雷劫中,但小册中,有几位不知名隐修在批注相关丹方时,顺手写下怀疑:飞升极难,但飞升失败,似乎未必就会殒命。” “当然,这里面的奥秘,暂时也轮不着我来细究。” 葛贤嘀咕了一句,目光又看向那灰陶魂瓶。 他已确定,若能将之采补,该得到一双拥有催眠、蛊惑之力的“灰眸”,效用极强,筑基境以下中招无解,若是一时不慎,筑基境许也可能被他暗算。 非但将遭受催眠,听命于葛贤,魂魄中的诸多记忆也将被他窥见。 很显然! 这又是一种居家旅行、在外历练的必备妖炁,听起来就好用的很。 唯一可惜的是,若他寻不着相关修行路径,凑齐条件将灰眸固化体内,即便采补了也只可留存三五日。 此后他体内许可截留百之一二,剩下的散溢干净。 “暂且收容。” “辛苦白姐姐看着,莫叫这罐子跑出去害了人。” 说话间,葛贤已将那魂瓶放入木箱,与那能养尸的腥臭玉猪龙当了邻居。 几乎可预见的是,不管葛贤将来能否的戒除收集藏宝癖,这类奇物、诡物都将积攒得越来越多。 因为他的修行路径,也需要这些。 葛贤如今是战力堪比筑基境的入道境修士,是以虽然大熬一夜,却丝毫不觉疲累,仍是精神奕奕的思量道: “我这货郎身份,虽然很适合走街串巷,出入城池,行走荒野来收容各类奇物诡物。” “但效率,还是太慢了些。” “常理而言,该是一些官方组织拥有最多此类奇物诡物,若我能加入其中,当个官儿,岂不是可近水楼台先得月?” “嗯,好有道理,得空寻人打听打听有无此类门路。” 葛货郎正惦记着如何才能当上监守自盗的贪官,忽然,他又生感知。 先是看向一旁木桌上,昨夜受到的古墓派请柬。 继而隔着屋顶,猛地看向某个方位。 来不及细细感应,下一刻,一道听来清冷阴寒,且唯有修士方可听见的声音,响彻钱塘县以及周遭地界。 “吾乃古墓派掌门李娲,已决意将山门迁至钱塘地界。” “初至贵境,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诸位道友海涵。” “来时得钱塘县尹陆道友准许,允我古墓派在县城之外,择选一处人族无法踏足的失陷凶地作为新的山门驻地。” “在下听闻夕照山乃是一处宋代道脉遗迹,凶险颇多,却正适合我古墓派落足。” “今日后,我派将重见天日,广开山门,有请天下八方道友,观吾派开山之礼。” 也不知这位古墓派掌门,究竟有多高的修为道行。 这一句句,传得极远极远,甚至于连钱塘江底的那一支龙族都听见了。 其余地界的修行者,或是妖魔之类,更是沸腾,齐齐奔走相告,并朝着夕照山方向涌去。 葛贤也一脸惊讶起身,揣着那请柬出了院子,奔向城外。 途中,也遇到了徐白莲、宫家二掌柜等一众邪修,唯独少了那汪家长媳,不过只一想这开口之人的身份,就可猜出那位汪家姐姐必是先一步就已经与自家门派汇合,同去攻伐夕照山去了。 众修去往县城外观摩时,一边也各自都是惊呼起来。 “夕照山,雷峰塔,古墓派好大的手笔。” “好快的动作,昨夜才收到了比武招亲的观礼请柬,今日就开始攻伐道脉遗迹,打算搬迁山门了。” “传闻古墓派只是一个修炼诡异武学的女子门派,最强的掌门也不过就是一位【筑基境】女修,比我等强,但能攻下夕照山么?须知那可是连修炼龙族秘法的妖魔修士都不愿意涉足之地。” “必是有大把握才会这般行事,古墓派所谋不小,据我所知我们能收到请柬只是因为近,真正被郑重邀请来的,是诸如【少林寺】、【武当派】、【明教】、【丐帮】这些同修诡武的势力。” “恐是想借着比武招亲的由头,搞一個武林大会什么的。” “这般有信心么,传闻那雷峰塔中可是镇着一头彻底失去自我的蜕凡境大圆满妖魔,疯癫恐怖不说,还颇有来头,就是那位钱塘江江神也不愿去开塔招惹……。” 众修出了城门,正热烈说着。 下一息! 所有县内县外奔向夕照山的修士妖魔,还有那些提前收了请柬恰好赶到的一些江湖人士,也包括了葛贤在内,都在这一刻似有所觉的抬起头,随后就见到了令他们心魂震撼的景象。 正是清晨时分,晨曦初现,云雾翻滚,霞光骤起,瑞气飞扬,一片闪烁着冰晶亮光的仙雾云海飘荡过来。 立时就有甘霖天降,泉音叮咚。 随后就见那云端之上,正立有数十近百道美人身影。 皆着白衣,皆好似冰玉雕刻而成,皆美得不可方物。 尤其最前头一位,身量惊人,许有八尺,比多数男儿还要高大,但其容貌极美,秀眉入鬓,肤似白玉,红绳束发,着一雪白颜色的宽袍大袖,哪怕不曾露出笑颜,她只消站在那云端,就已是这地界最美女修。 虽说钱塘县是天底下数得着之繁华大县,这里的修士妖魔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但也都承认,这位古墓派掌门实在美得不像人。 许多人惊呆的同时,那些先后赶来的诡武修士,也纷纷传颂起了这位李掌门的威名。 葛贤混在人群中也听了几耳朵,惊人事迹确是不少。 “传闻李掌门在少女时期便炼成镇派武学《玉女仙经》,后又练成那【三花聚顶】神功,亲上武当派求教,虽然惜败于武当掌门的《九阳功》,但也因此一战成名。” “足够了,须知那《九阳功》一旦大成,可练出足足九颗各具异力的脑袋来,李掌门只败一招,可见强大。” “后来她又去了少林寺,以冰玉神指将少林方丈体内的妖魔筋骨冻结,破其《易筋经》,只是没想到那方丈还炼成了洗髓经,以及七十二绝技中的十三种,生生又催发出十一条手臂,各施一种绝技,将李掌门击败。” “虽败犹荣啊,谁不晓得少林方丈乃是武林第一强者。” “不见得吧,明教教主兼修两门至高神功,拼杀起来,少林方丈怕未必是对手,再说武当掌门又哪里弱了,他可不仅仅只炼出九阳,更兼修《天蚕功》,那梯云纵一施,腾云驾雾也不在话下……。” “哼,争什么争,争出个高低咱们修炼异武的也不过是修行界底层,筑基之后,再无前路。” “是啊,除却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修炼异武的,一个蜕凡境都没有,如何与那些灵神修士、邪神修士相争呢?” …… 被古墓派邀来的江湖客着实不少,相争间,又让葛贤涨了见识。 不过听着听着,他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就来自那位古墓派掌门。 “修炼诡异武学之辈,与其余妖魔修士,炁机有着明显差别。” “按说这位古墓派掌门该是炼诡武的,可为何给我一种熟悉之感,只是被那层冰玉似的皮囊包裹着,以我的感知竟也不真切……” 葛贤正皱眉嘀咕着。 忽然,人群再次鼓噪,阵阵惊呼中,极其惊人的画面和变故即刻上演: 就见那位如同上界冰玉仙子般的古墓派掌门,带领着众弟子,乘云驾雾至那同样终年被云雾笼罩的夕照山时,两片云海竟未互相融合,而是发生碰撞,随后就在无声无息中,皆云消雾散。 紧跟着响起的,是一片片倒吸冷气之音。 先是众修终于见到那夕照山上的景象,云雾遮掩去的,出乎意料乃是美景,山中繁花处处,古木成森,生机勃勃,且存在着飞禽走兽。 让他们心惊的,是这些生灵无一头是正常的。 诸如猿、虎、豹、鹿、鹤、蛇等物,竟都是畸变之躯,稍稍有见识的修士都可猜出,山中生灵只怕全遭了某种“妖炁”的污染,如是有天赋的人族,还可纳炁入体,以此入道。 可这些野兽生灵,被污染后就只能变成无有灵智的底层妖魔,血肉翻卷,性情暴虐,一旦遭遇便要互相厮杀,直至分出生死。 此时,它们则盯上了闯入山中的一位位仙子。 那唤作“李娲”的掌门,云雾散溢时,其身上白衣渐渐变得透明,但显出的却不是什么淫景,而是美艳异常的一层冰玉皮囊,真如天外仙子般飘入山中,并开口道: “众弟子,随我开山!” “杀!” 随着这一喝,近百位弟子长老也作冰玉美人模样。 各持冰剑,杀入山中。 一场既血腥又美轮美奂的攻伐战争随后上演,满山的畸变生灵,吞吃凡人还可,对上这些诡异莫名的女子便都遭了殃,俱遭屠戮不说,它们破碎的血肉竟莫名凝成肉花,血气升腾在空中也凝成血花模样。 渐渐的,所有人面色都凝重起来。 “这……这就是李娲自创的飞花剑诀?” “斩碎血肉,自凝飞花。” 少数些承受力弱的,当场开始呕吐。 很好理解,莫瞧如今的夕照山,入目所及全是猩红肉花,空中还飘荡着血色冰花,加上那一位位飞跃挪移的冰玉美人,实在是美。 可只要一细看,那花由碎肉绽放,鲜血凝成,偶尔还可见得眼珠、牙齿、耳朵冻在其中,谁能忍住不觉恶心? 不等众修和江湖客们说什么,真正骇人的变故发生。 那李娲不知何时已杀上山巅,红绳断裂黑发飞扬不觉,竟是大笑着,从那炸裂的一座破旧佛塔内生生拖拽出一头恐怖妖魔来。 直入心魂,并使得几个不入流修士当场暴毙的嘶吼骤然响彻。 众修捂着双耳,挣扎看去。 那竟是一条无比巨大,足可将夕照山缠绕一圈的苍白巨蛇,其眸猩红,蛇鳞如盘,色若枯骨,其腹部赫然存在着一个巨大疮口,也不知多少年始终不曾愈合,流脓流血,淌入山溪,将原本清澈的溪河染得腥臭无比。 见到这一幕,众修终于明白夕照山的污染之源在何处,也终于知道传说中的道脉遗迹雷峰塔内,封印的是何种妖魔。 “蜕凡境?不,这般浓烈的妖炁,这头白蛇只怕已近通神境,只是不知何故彻底没了自我,沦落为癫狂妖魔,还被封印在那塔中多年。” “怪不得近处的陆县令明明稳固了蜕凡境,却也不来此开塔取蛇,想来是晓得这头妖魔的厉害。” “嘶,快,快看,古墓派疯了……” 在某位江湖客的惊呼中,众人又是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先前古墓派使用那种诡异、惊悚的剑法已让人惊讶。 而此刻,当众人亲眼看见那位名为李娲的大美人掌门,一掌拍在白蛇身上将之冻结,随后率领数十位弟子,生生挖开白蛇腹部血肉,钻入其中,盘坐其内的画面时,哪怕是葛贤也不由微微怔愣住。 之后,约莫数十息。 那足可缠山的白蛇妖魔开始消融,庞大身躯竟变作一朵朵冰晶血花,疯狂涌入李娲和众弟子体内。 众目睽睽之下,她们的修为境界开始暴涨。 先见那数十位白衣美人,竟是每一人头顶都凝聚出了三朵娇艳血肉花,筋脉似的根系与她们颅脑相连,修为弱些的武者,多看一眼就觉体内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不少武者江湖客,此刻都疯了般喊道: “三花聚顶!” “这……这不可能,古墓派每一人都炼成了三花聚顶?” “她们,她们要一统武林了。” 只是见到古墓派所有弟子都三花聚顶尚且如此。 当下一刻,他们亲眼看着那李娲的变化后,更是又疯了不少人。 她,分明已不能算作人。 其身量再度暴涨,达一丈余,躯体完全冰玉化,眸色猩红,容貌已近乎妖异,浓烈无比的妖炁溢出,在其周遭凝聚成成百上千多娇艳血花。 任何生灵似乎只要与之对视,都要被夺去心魂自我。 此时众修众江湖客终于明白过来! 古墓派分明早就知道那白蛇妖魔存在,且有克制之法,将之拖拽出来,分而食之,集体晋升。 既然那些弟子长老全部炼成三花聚顶,作为掌门且得了最大好处的李娲,现在应该是……。 “蜕凡境?” “这怎么可能?修炼诡武,也能入蜕凡么?” “李掌门,你……你入蜕凡了?” 原本还惊悚且嫉妒的诡武修士,纷纷意识到了什么,发出嘶吼问道。 李娲起身,并未立刻回答。 而是露出一道妖冶笑容,随后蓦地一张口,朝着整个夕照山吐出一口气。 呼! 甘霖细雨,春风一度。 刹那间,夕照山变了。 所见一切都开始玉化,包括了那些血腥惊悚的尸体碎块,都变作血玉般的物事。 这一幕,直接让场中妖魔修士、诡异武者都陷入癫狂。 “神通!” “这是本命神通?” “古墓派掌门李娲,今日吞妖魔,入蜕凡,悟得本命神通,一口炁息,玉化夕照山。” 众修与诡异武者仿佛见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此世修行常识,亦是铁律之一:修炼异武之人,上限筑基境,因无有观想之法,终身无法彻底蜕去凡胎,亦无法领悟威能恐怖的本命神通。 但这一日,铁律被打破了? 妖魔修士们只是惊骇,而场中那些受邀而来的诡异武者们则是彻底沸腾。 紧跟着,当他们听到那玉化夕照山巅传来的又一道清冷声音后,直接陷入不可遏制的狂喜中。 “诸位武林同道!” “李娲前些日子翻阅古籍时,偶有所悟,从上古炼炁士所推崇的‘灵肉交合采寿借法’中悟出吾辈炼武之人的蜕凡之法。” “此法可助所有同道破开桎梏,褪去凡胎,是以李娲不欲藏私。” “三日后,便在夕照山召开【论武大会】,届时吾将公开此法,任何修炼诡武之人,皆可知悉。” “顺便,也为我的孩儿比武招亲,觅一佳婿。” …… 当这一句句响起,谁都晓得,即将沸腾的不止是这夕照山脚下,只怕全天下修炼诡异武学的修士都要狂喜沸腾,继而不顾一切赶来。 第二十九章 货郎扬名,上线皆来 次日,槐花老巷,葛家院。 少年货郎依旧盘坐床榻,研读着《种瓜妙术》以及《安乐子神日志》,但也分出一点心神,去感知整个钱塘县的模糊动静。 因昨日那惊天变故,不需要太细致他就能晓得如今这县内县外是什么状况。 大变样! 无比热闹的大变样。 先说县外,那些个荒郊野地,幽谷秘林,原本都藏着许多不入流精怪,食人妖鬼等等,如今都被那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诡武修士扫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倒不都是刻意如此,有些如少林、武当之类的正道门派是故意,但更多的是因为来的人太多了,总有些手痒的。 这倒是造福了那些饱受侵扰的野乡小镇,至少有一段时间可得安宁。 越靠近夕照山越安全,天南海北赶来的各种诡武修士,都是奔着这山,以及那山上的一個门派而来。 再说县城内,如今葛贤虽在屋中,但只要一开启己身感知,颅脑立时就要轰鸣。 大量各式各样,强弱不一的“炁机”不断闪烁着,让葛贤不得不将感知范围缩小至自家小院周遭,免得时时刻刻都要遭受轰鸣。 一日,仅仅就只是一日时间,钱塘县地界已成了大原朝焦点所在。 消息能传播这般快,许是因为整个诡武修士界都不惜动用一些代价昂贵的特殊手段进行传讯,又或是旁的神秘未知原因。 听说甚至有西域地区的诡武门派【天山派】、【白驼山】之类,也往钱塘来。 显而易见,若他们无有什么特殊手段的话,必是赶不及只剩两日就要开办的论武大会,以及比武招亲了。 即便时间这般紧张,如今这地界内汇聚的诡武修士数量,也是每过几个时辰就要暴涨。 平素沉寂,散落各地,互不交流的底层人族修士们,由远及近纷纷赶来。 这一切变故,都是因了昨日他亲眼见证之事: “古墓派掌门李娲将门派迁出终南山,入住钱塘县外,夕照山。” “并于当日携众弟子攻伐开山,屠得一蜕凡蛇妖,分而食之,道行皆大进,李娲更是踏足【蜕凡境】,悟出本命神通,更宣布要在三日后举办论道大会,届时将公布蜕凡之法,并为自家义女比武招亲。” 当此消息轰传大原朝各省各地时,没有哪一个修炼诡武的修士能忍住。 事关道途! 纵是再遥远,也须赶来。 少林寺、武当派、明教等等诡武大派,更是都遣来了掌门、太上长老级别的存在,可谓是无比重视。 同时,李娲的声名也立刻超越了所有的诡武宗师,已凌驾于所有诡武修士之上,实实在在的第一人。 可预见的未来一段时日内,诡武修士们将越聚越多,霸占钱塘,喧宾夺主。 而让葛贤感觉奇怪的是,陆化龙、耶律玉燕这一对执掌钱塘县的变态夫妻对此竟毫无反应,哪怕风头都快被抢光了。 甚至于陆化龙这厮,还将接引流民入城这大事给停了。 一时间,他也猜不出这妖魔县令意欲何为? 只得将心神又放回自己身上,昨日他亲眼见证古墓派掌门晋升蜕凡并施放出本命神通,夕照山被其一口炁息吹得玉化一幕,也着实惊到了葛贤。 “入道境还说,纳炁入体便算是,世间修士多数在此境。” “筑基境则难上许多,须使得己身道化,直至能拥有完全体妖魔法身,并能施放出各种妖术,如今我只差一张龙脸彻底道化,应当就算我那孽龙相晋升【筑基境】,这倒是快了,再采补掠夺一些龙炁,当可达成。” “蜕凡境意味着需要彻底蜕去凡胎,并领悟出至少一种本命神通……这里面的关窍是观想法,在各道脉皆是秘传,外人极难得到,我可一边寻觅,一边继续采补龙炁,看能否积少成多,以量变引发质变,自悟本命神通。” “说起来那李娲刚晋入蜕凡境就能玉化一座山,甚是威风。” “既如此,陆化龙、耶律玉燕这一对夫妻的本命神通该更恐怖才是,先前这二人大战永生教邪修,以及试图捉我那夜,都逞过威风,不过程度似乎都没到能让二人施放本命神通的地步,是以没能瞧见。” “修行界中坚战力,大概就是这蜕凡境了……至于后面的通神、显圣、合道三境,如今暂为虚无缥缈之事,想知晓也无处去探听。” 葛贤思量着,面上倒是并无什么迷茫之色。 对于自己的修行路径,他早有定计。 一边收容一边采补,进境之快,已是远超其余任何道脉的修士。 很是知足,低调发育,不必再多贪以免生变。 若他真是急躁无智的贪婪之辈,早几日就可打开那枚【社君宝囊】,将里面疑似容纳了鼠族邪神意志的胚胎采补了去,保管一夜就可炼成“子神相”,晋升筑基境。 如今那物,仍被葛贤藏着吃灰。 就在这货郎一边思量,一边研读秘册时。 忽然,他眉头蓦地皱起。 隔着门户,直接看向自家小院中。 不速之客? 面上先露出惊疑之色,但很快脑海中有一些记忆翻涌,让葛贤立刻露出无奈之色,心头不由吐槽道:“毕竟占了原身躯壳,对应的债务也该我承担,但这少年货郎也实在没分寸,什么不好当,非要当多面细作,这下子被上线找上门了。” 念头还未落下,葛贤迅速将两本秘册塞入怀中。 旋即起身开了一半门户,传音出去道:“贵客临门,城中风紧不便亲迎,还请速速入门来。” 刚说完,空荡荡的门前倏然有微不可察的炁机闪过,随后就见那门户无风自闭。 而葛贤面前,则直接显出两道身影来。 分别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身穿红袍,面目英俊,瞧来很是和蔼,嘴角更有笑纹的年轻和尚。 前者明显以后者为尊,极为恭敬甚至于快到谄媚的地步。 偏生前者,又是葛贤原身所加入的某个细作组织的上线。 那红袍和尚现身,径看向葛贤,眸中竟有佛光闪烁,也不知其看到了什么,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轻笑着道: “小兄弟根底不俗,竟是觉醒了【心眼】天赋,最适合入我佛门。” “贫僧法显,此间事了后,你可随贫僧回转亳州,修炼弥勒佛法,必可筑基,蜕凡也有望。” 这句吐出,葛贤面上装模作样露出欣喜之色。 脑海中则是短暂轰鸣,旋即忍不住又吐槽起来。 “亳州、弥勒教……好家伙!” “原身眼光倒是毒辣,加入的第一家细作组织就来自于目前大原朝的头号反贼乱军刘伏通。” “这红袍和尚感知起来甚是危险,眼光也毒辣,虽然没窥见我的魅惑采补天赋,却将超凡感知说出来了。” “也不知是什么道行境界,听起来应是从那【弥勒教】出来的,不惧万法教威势,敢支持反贼起事的邪佛教派,又能弱到哪里去?” “夭寿,这连拒绝都找不到好理由,莫非要被拐去跟刘伏通?最后落个沉江下场?” 就在葛货郎心底念头颇多时。 他那个平平无奇中年上线,也看着葛贤,赞赏道: “当时只是随意下了个钉子,倒是没想到葛兄弟天赋这般好,人也好生机智。” “听闻已混入陆化龙那厮组织的宣讲队,且与其麾下张不足、赵无有两头伥鬼大将关系莫逆,这倒是极好。” “葛兄弟若是已探听出了情报,可说与我听,必有厚赐。” “若是有些好消息,也能方便兄弟你以后在弥勒教中的修行。” …… 听到这些,葛贤知道自己不能怨前身了,也算是他自己招惹来的。 他若是没出这些风头,这“上线”说不定都不记得曾经找了个货郎细作。 心头苦笑时,葛贤也飞快思虑完全,随后真就开始上交情报。 挑挑拣拣将所知事,分享了部分给二人,比如陆化龙麾下伥鬼偶尔会慨叹兄长过往,又或者陆化龙还藏着一个妻子,疑似狐妓老鸨子等等。 二人听罢后,俱露出感兴趣之色。 尤其那红袍和尚,全无出家人的清淡,反而在听见八卦阴私事后显出兴奋之色来,笑着接口道: “天生虎纹虎眸,少时为天骄,汇聚人杰……半途性情大变,惩善赏恶,吞得众兄弟炼成伥鬼……这的确是一头【食蛊灵妖】的修行路径。” “陆化龙此人,颇为不俗。” “至于那位妻子,既姓耶律,该是那位江浙行省丞相【耶律天正】之女,此人小觑不得,为通神境强者,传闻光本命神通这厮就炼了足足八种,有他在一日,江浙行省便永远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不过好歹也是封疆大吏之女,怎去当了老鸨子,柳莺巷是吧,贫僧这皮囊也看得过去,合该去会会那些千娇百媚的狐女……。” 这唤作法显的和尚,一言不合就开车。 葛贤本就不对【弥勒教】抱有希望,如今更笃定这丫是邪佛教派。 而他那个连名字也无的“上线”,对此也有些兴趣,但更多想探听的却是钱塘县以及周遭的兵力分布,道脉势力之多寡强弱等等。 连连发问,葛贤只是零零碎碎的回答。 听了十几息后,那法显渐渐厌烦,开口打断道: “好了好了,莫要为难葛兄弟。” “他一个宣讲队货郎,能窥来那些秘辛已足够难得,如何能给你探听出钱塘兵力来?” “贫僧要去凑夕照山的热闹,如今又要去柳莺巷享乐,哪有空听你饶舌,就这般吧。” “葛兄弟献情报有功,这串佛珠予你护身……也算你我结一善缘,过几日就来带伱走,心眼在身,该早日修炼佛法,哪能在这里当什么细作间人,一个不慎折损了去,这带人入门的功劳贫僧可就捞不着了。” 这很是坦诚的话说完,法显和尚摘下佛珠塞入葛贤手中,随后抓着那中年细作渐渐隐没躯壳,门户洞开,二人干脆利落的走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 看起来似乎是个性情耿直的好和尚,但葛贤不得不怀疑:这厮怕是急着去柳莺巷会一会那些狐妓。 二人走后,葛贤看着手中的血菩提佛珠手串,有法显介绍,加之他的感知,立时就晓得其效用:佩戴后,若遇凶险可动念激发出一层佛光护罩来,可抵御入道境修士之攻伐半个时辰,筑基境则一击即溃。 “虽然捞了一串有护身异力的佛珠,可过几日就要面临被强行拐走的风险。”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葛贤一边嘀咕着去关门,一边则开始思量如何破此危局。 谁料到,他刚关上门户重回床榻,未有多久。 他好似又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再次看向自家槐花小院,原身那熟悉的感知记忆翻涌出来,旋即他葛贤面色凝滞,整个人似都不好了。 “又……又一家?” 葛贤心头轰鸣时,也是立刻猜到了什么。 因夕照山之事,钱塘如今汇聚诡武修士,这等级别的盛事,同样也吸引来了各路反贼乱军等势力的人。 这里面,必然包括了当初原身鲁莽接下的那一个个细作组织。 恰好这段时日,他葛货郎也有了些声名。 于是乎,那些原本将少年货郎遗忘的“上线们”都被激活了记忆。 “刚送走刘伏通的人,如今这第二家,又会是谁。” “是反贼,还是其他势力?” 葛贤虽大感不妙,但仍旧保持着冷静。 先将佛珠手串塞入怀中,随后照葫芦画瓢,又是半开门户,又是传音出去迎客入门。 毕竟是细作会面,不好堂而皇之。 来人也是有手段的,空空门户再次无风自闭。 葛贤面前,这回又是两道身影显现出来。 一为原身记忆中招募自己的上线,瞧着似是个在鱼肆过生活的老者,满身的咸臭味。 另一人则是个中年文士,天庭饱满,儒雅睿智。 现身后,最先认真打量葛贤的,果然也是那明显身份要高许多的中年文士,与前头刘伏通麾下的【法显和尚】如出一辙。 葛贤由得他瞧,同时心头也在猜测这二人是哪一家的,并想着快速送走。 可下一刻,当那中年文士朗声开口后,葛货郎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脑海中都轰鸣起来。 “少年郎天资不俗,除却那【心眼】天赋外,似还觉醒了另一种神秘天赋。” “虽说与吾主麾下修士所修龙巢秘法不甚相合,但也不打紧,吾主仁善爱民,声势渐起,麾下天骄众多,更有诸多道脉遣人来投,大力支持,要给你寻一合适的秘法丝毫不难。” “在下施耳,可替你作保。” “你若愿意的话,此间事毕后,便随我一同去往高邮。” …… 第三十章 再得二宝,哨棒玉壶 “龙巢……施耳……高邮。” “张世城是吧,若去投这位,倒是还能厮混些日子,有这位大哥作保,待遇也该是不差。” 葛贤满脸热切,瞧着面前的中年文士。 先前他也这么看着红袍和尚,不过那是逢场作戏。 此时,倒是认真许多。 不过他也晓得此世与前世所知的“元末明初”全然不一样,眼前这位施先生,体内炁机磅礴,比之那出身【弥勒教】的年轻和尚还要强横一些,必是个强大修士,未来应是不会去隐居写书了。 虽然有些许好感,想拉着这位施先生多加请教,但自家小命要紧。 葛大货郎可不想就耽搁这么一会儿,又一家“上线”恰好来寻,届时会是何种场面,他只想想就极难受。 于是乎,也是挑挑拣拣,快速又将部分情报分享给了二人。 之所以不全说出来以博取更大好处,缘由也简单,葛贤如今丝毫不敢保证接下来不会有别的细作上线前来,须留一些存货,免得无法应付后续。 原身那胆子,实在是太大。 葛贤这段时日的确是窥视了不少秘辛,里面甚至有耶律天正一大家子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哪怕只是抖露部分,也足够令人兴奋。 果然,他刚一汇报完,二人齐齐露出满意笑容来,尤其是唤作“施耳”的中年文士,心头大感此子是可塑之才,只是当一细作间人太过浪费,该好生修炼才是。 于是乎施耳打量了葛贤一番,又扫了扫屋中,旋即探手入袖,从中捏着一物来。 颇为奇异的一幕! 初见只当是一根小木棍样的东西被其捏着,可眨眼间幽光闪烁,竟是变作一根黝黑哨棒,递将过来。 “小兄弟所献情报算得上绝密,颇有用处,只是如今在这钱塘县中无法酬功,便先将此物予你。” “这哨棒乃我亲炼,既可棒打百兽,亦可吹出辟邪之音,寻常邪祟鬼魅近不了身。” “我二人尚有些事要去那夕照山一行,事毕后,我再来城中寻你,带你正式入道修行,免得浪费你这一身天资。” 说完后,这先生同样也没去看葛贤是否会拒绝,带着那来不及发声的老渔民上线离去。 显然,都认为似葛货郎这样空有天赋还没来得及寻觅到合适道途的“底层”,一旦眼前出现机会,那是必定会抓住,绝无可能拒绝,事实倒也的确是如此。 葛贤是异数之事,也只他自己晓得,或者说就他自己这么认为。 两拨间谍上线,各自代表着“刘伏通”、“张世诚”这两位乱世反贼,来了又走,分别得了葛贤分享的部分情报,同时也赠了葛贤两件护身之宝,都说过几日就要来带他走。 葛货郎握着哨棒,又感知着怀中血菩提佛珠,不由面色复杂道: “有此二物,哪怕我不变身【孽龙相】,也可与一些不甚强大的入道境妖魔、修士厮杀。” “一攻一防,甚是完美。” “啧啧,忽然有些理解原身意欲何为了,这是早早就决意要当一鱼多吃的渣男了?” “会有第三波来么?” 心有顾虑之下,葛货郎甚至都不敢去实验所得二宝的威力。 飞快回身,将哨棒裹了放至俏少妇的魂宅身侧,借她些许炁机遮掩遮掩。 反正谁都晓得他葛货郎嗜好收集女魅、艳鬼之类的奇物精怪,屋子里有一把扫帚精,是很合理的事吧。 …… 安置好后,葛贤装模作样的躺回床榻,心头则揣测着先前两拨人应当是没碰上,若有交集该不会都给好处。 转念又去想会不会有第三波上线来寻。 若是有,会是谁? 是那倪问君麾下的细作组织,还是朱洪武手下的? “倪问君这厮我倒不熟,只知一个陈友谅,不过这家伙好歹是大将,不会屈尊跟着细作到处闲逛的。” “至于朱洪武,若是按照前世记忆的话,去投他最为保险,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抱准了大腿,好生厮混前途不小,至于往后的祸事可以再思量如何破局。” “问题在于,此世乃是【大原朝】,而且还是仙神妖魔版本,随意一位县尹都是喜欢割人大腿肉的,前世那记忆怎可能还算得准?朱洪武背后得是什么倚仗,才能在这样的世道也坐上皇位?敌得过万法教否?怕是难。”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细细甄别。” “嗯?果然来了……” 葛贤正想着去抱谁大腿之事,忽然那熟悉感知再来。 且这回前来的,明显是个莽撞之辈。 葛贤刚起身点亮油灯,还未来得及开门。 薄薄木板门被夜风粗暴吹开,旋即见得一個很是精美的玉瓷罐子“咣当”一声滚入屋中。 很是凑巧,正好滚至葛贤脚边并立正。 那黑漆漆的罐口,直接对准了他,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嘿嘿笑声,葛贤瞧见了罐子里一张既滑稽又恐怖,五官俱挤压在一起不说,更生着一颗大红酒糟鼻,两颗大板牙,双眼一条缝,谁见了也得说一声丑。 对视那一刻,葛货郎脑海中原身记忆复苏,一种微妙之感浮上心头。 这张丑脸! 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葛货郎接了那么多细作任务,见过许多上线,几乎都是平平无奇,扔入人堆里立刻就找不出来那种,且保密都很严格,让原身根本不好猜测哪个上线归属于哪个组织。 唯独此人,是个例外。 盖因这厮当初见面招募时虽然脱去了身上官服,却粗心到忘记了脚上的官靴,让原身那般的少年郎都猜出这必是官方的探子组织。 除此外,这厮还什么好处都没给原身,直接空口画饼: “少年郎在这钱塘县替我好生打探消息,积攒起来。” “待本大人过些日子来寻你时,若能给出一些重量级的情报,本大人必可带你升官发财,吃香的,喝辣的的,要什么有什么。” 明明是个探子,官腔倒是打得极好。 味道太冲,以至于不需要原身浪费什么脑子就猜出这厮来历。 不过让葛贤也没想到的是,如今再见这人竟然变成这般模样,上回虽然也很丑,但好歹是个“人”啊。 怎现在被塞入了玉瓷罐子里面? 葛贤正欲说什么,那瓦罐中丑脸先开口了。 “嘿嘿!” “少年郎莫慌莫慌,此乃是本大人从上峰那里得来的赏赐,一罐【肥怪血】加上一册《壶天术》,轻而易举便彻底稳在筑基境,寻常在此境中的妖魔精怪,修士野神,根本不是本大人的一合之敌。” “不过伱这少年郎连入道境都不是,以这模样和你说,怕是全然听不懂。” “退后些,本大人这就显出真身。” 他话刚出口,葛贤立时感觉不妙,快步后退。 可这屋子本就不大,也退不到何处去。 刚至床榻处,那精美玉瓷罐倏忽炸裂,下一刻,一团巨大的肥肉显现。 好似棉堆、肥肉花一样肥硕滑稽的“人形妖魔”,几乎充盈了葛货郎的屋子,只刚好给他留了个床榻的空余,只是他一睁眼,所见全都是绵软肉花,仿若任何攻击落上去,都无法伤得其分毫。 这一幕出现,以及那瞬息触及而生出的感知,倒是让葛贤完全晓得了这厮的名讳来历。 不久前他才在那《安乐子神日志》最后几页上看到过。 “费肿,江南浙西道肃政廉访司一典吏。” “无耻小人,无才无德,好色如命,贪婪无度,愚蠢不堪……” “朕未悟道时便常来勒索,因为顾忌廉访司威名,不得不将财货送上,堵了这肥猪的臭嘴。” “今日这丑陋肥猪竟又来,还换了一具唤作【肥怪】的妖魔法身……呵呵倒是适合这丑货,可惜这肥猪即便走捷径,用精怪血炁加上观想秘法来取巧筑基,却也不会是悟道后的朕之对手。” “也是头蠢猪,明明有大原朝的官身,能去占万法教便宜,却选了这种自绝后路的法子,还想从朕这里再勒索钱财美人?哼,一根鼠毛都没有。” 当葛贤回忆起这一行行被屎尿涂抹的文字后,不由眸中泛起精光。 说起来,这是他首次接触到正经的官方组织。 “肃政廉访司!” “原来是这来头,倒是正合……” 晓得眼前肥猪来历,葛贤下意识就想到了告密之事。 大原朝虽说如今接近于分崩离析,但好歹还没崩。 先前听墙角时,他也分明听到即便是“耶律天正”这等级别的封疆大吏,也有一位唤作【包含章】的大官与之对抗。 也就是说,如果他将陆化龙、耶律玉燕这变态夫妻要将钱塘县偷偷卖掉的事捅上去,这二人必有劫难。 而这肃政廉访司,正好就有监察地方的职责。 可惜,此念刚生就暂时熄灭。 缘由简单,眼前这名为“费肿”的典吏,瞧着就不是个好人。 说不定葛贤前脚和他告密,后脚就被卖了。 …… 廉访司典吏,也是细作上线费仲,哪里晓得面前的少年货郎一瞬间心头转了这么多念头。 见他不语,只当是被自己“威武霸气”的法身给镇住了。 丑脸嘿嘿一笑,低头道: “少年郎,多日不见可曾攒到什么好情报?” “若有些好的,本大人必会履行诺言。” “虽然无法让你一步登天获得似本大人这样霸气的妖魔法身,但至少可为你介绍去合适的入道之地。” “你既觉醒了感知类天赋,最适合该去【开明灵神】处入道,本大人可为你开具介绍信。” 听到这几句,葛贤倒是不惊讶。 他早已经知道,大原朝与万法教结合,其内部早就有了一整套升官、修行的路径。 这费仲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典吏,可出身肃政廉访司,还混得一身【筑基境】的道行法力,的确可能有这样的门路。 但葛贤早知这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处,何况与红袍和尚、施耳这些反贼麾下的修士相比。 大原朝的官儿,不管大小,短暂很难得到葛货郎的信任。 虽是这般说,却也不妨碍他进行试探。 葛贤再次爆发演技,装作欣喜惶恐模样,旋即将近来钱塘县的一些事迹相告,并渐渐触及隐秘情报,渐渐涉及陆化龙这妖魔县令。 平铺直叙的讲述,并无任何评价。 同时,悄然观察费肿面色,看着这贪婪典吏从面无表情,到渐生兴趣。 当葛贤说到疑似县尹夫人耶律玉燕,实则是城中狐妓老鸨,并时常祸害人族少女时,就见这厮先是一喜,随后摇摇头,嘀咕道:“不行不行,罪证太轻,扳不倒这一对贼厮……。” 听到后,葛贤心中一动,不由猜测这厮背后的存在,只怕和耶律家是政敌。 想了一想,葛贤继续又装作不偏不倚道: “小的某日从张不足、赵无有这两头伥鬼大将处知晓,前些时日陆化龙和永生教邪修的厮杀,乃是一个幌子。” “好似是为了遮掩什么?” “还有就是二鬼大将说,其余兄弟都出了远门,似乎是去寻什么买家去了?” “你说什么?” “这些情报,可都是真的?” 几乎就在他说完瞬息,葛贤亲眼见得费肿那一条眼缝中爆出精光,其油腻腻的丑脸上更浮现出惊喜之色。 低头看向葛贤,如同看着一个宝藏大功臣。 “好好好!” “少年郎你要立大功了。” “继续留在宣讲队,继续与陆化龙麾下伥鬼大将厮混,继续探听有用情报。” “这壶留给你防身用,待大事办成,肃政廉访司你可曾听过,权势大着呢,本大人升官那一日,也有你小子一口汤喝。” 费肿显然急着要走,话音刚说完。 只听“嘭”的一声,他变作的肉花肥怪消失,竟是在葛贤注视下生生缩回那莫名复原的玉瓷罐中。 随后那玉瓷罐又破开四个洞,这厮手脚从中伸出,以一种葛贤也看不懂的方式,跳跃爬动,撞开门户,召来狂风,卷入其中便消失不见。 葛贤再看时,自家桌上赫然多出了一个同款玉瓷罐子,脑海中也适时传来了用法。 没错! 此物,是一种遁逃法宝。 使用方式,也正是费肿离去时所示范的那样。 第三十一章 笑傲江湖,孽龙打劫 葛家屋子,俏少妇正鬼魅似的飘来飘去,施放着很是奇妙的扫洒妙术,将凌乱的房间收拾干净。 都是离去不久的肃政廉访司典吏费肿干的,非要显摆自己的【肥怪妖身】,那丑陋臃肿的精怪身躯差点将这一间寒酸屋子挤爆。 扫帚精倒也乐在其中,一边收拾,一边看向床榻上的少年货郎。 她早就发觉! 自那一夜的采补事发生后,这浪荡少年仿佛是长大了。 不再一味的贪图情情爱爱之事,而是谋求修炼,壮大己身。 虽然也染了些怪癖,爱将一些稀奇古怪的危险物事往家里捞,还总是让她一把扫帚看家。 此刻,被俏少妇偷瞧着的葛货郎,半是兴奋,半是忧愁瞪着不远处的木箱子。 今夜之收获,都在里头了。 “佛珠护身,哨棒攻伐,玉壶遁逃。” “倒都是慷慨之辈,还没将我拐走呢,宝贝先给了。” “只可惜,实在不知该如何选择,三家瞧来都是能厮混的,一旦加入好处也该足够……” 思量片刻,葛贤暂且放弃。 自忖尚可应付,再说谁又知道后面不会继续有别的上线来访,提出更具诱惑力的条件? “实在不行,我便当一当多面细作又如何?” “只要操作得好,不让双方、三方或者多方互相碰上……嗯?我这倒是像极脚踏多船的渣男了啊,都怪原身。” “如今最紧迫之事,乃是我的道行修为,仅差一步就可彻底化出【孽龙相】,晋升筑基境。” “时局纷乱,筑基境修士未必能有什么机会建功立业,但自保应是可以。” “不过县城周遭能被我掠夺吞噬的‘龙炁’几无幸免,要再凑齐最后一点怕是不易,那《安乐子神日志》上也寻不着更多记载了。” “也罢,先出门打探打探,看有无新货新发现?又或者这些外来的诡武修士身上,能有我想要之物。” 闪念落定,恰好此时俏少妇也已将屋子扫净。 葛贤又瞧了瞧外面天色,晨时已过,钱塘县内各条街的热闹动静都开始传递过来,连续私会三个间谍组织的上线,耗去一整夜时间,极为合理。 至于这大白日,稍微有点眼力见的探子,该不会选择这个当口前来。 货郎心急筑基之事,再次交代俏少妇看家,必要时可敲响【摄魂鼓】云云,随后便挑起货郎担出门去了。 许是运道的问题! 又或许是钱塘县周遭那些易得龙炁,的确都已被葛贤搜刮干净了。 他在城中诸如酒楼、茶肆等消息交汇之地,听也听了,节奏也带了几次,耗去大半日,依旧没能得到什么可用消息。 虽说过程中,他也涨了些见识。 如今钱塘县毕竟汇聚了许多诡武修士,颇有种前世所读武侠小说画面的既视感,不过是诡异惊悚版本罢了。 “如今钱塘县地界,都被这些修炼诡武之人抢去了风头。” “那些邪祟精怪妖魔之类,多数凶残癫狂,但面对这种势头,只怕也多会选择避风头,毕竟稍微修炼诡武入门之人,某种意义上就算是一位入道境修士……诡武上限蜕凡境,但入门却要比其他道脉快得多,限制也少得多,是以数量极多。” “唉,只差最后一点龙炁了啊,总不能学着那【魏大守】,去钱塘江上祭祀,然后从那个卑鄙无耻的钱塘江神手中换来龙炁奇物?” 城中一座名为望海楼的大酒楼下方,葛贤挑着货郎担经过,心头无奈思量着。 也就是此时,忽而酒楼内传来一阵阵鼓噪。 葛贤来不及细听,就见一個个体内皆有诡武炁息的年轻男女,各施手段飞出望海楼,以凡人无法企及的速度往城外而去。 后方,一道道惊呼跟着响起。 “发生何事?这些个武林俊杰为何齐齐奔去城外,莫非发现了什么道脉遗迹,要去寻宝?” “什么宝藏,是他们要出城打架,争个高低。” “非也,这些年轻人分别来自丐帮、天龙寺、峨眉派、青城派、天鹰帮等等江湖大派,聚在一起自然也分出个强弱,只是夕照山后日就要举办论武大会和比武招亲,他们不敢拂了那位李掌门的面子,便决定换个文斗的法子。” “哦,怎么个文斗法?” “简单,他们听说城外钱塘江中有一支龙族栖息,使得江底许多鱼虾蟹鳌都沾染了龙炁,甚至有一些都具备轻微的龙相,他们便要去钓龙。” “谁钓上来的东西,龙相最浓,力量最强,便算是谁胜。” “嘶,这般做不怕得罪钱塘江神么?莫看诡武修士们有些道行,却如何是一江之神的对手?” “这有什么好怕的,谁不晓得钱塘江神被诸多戒律所束缚,轻易离不得龙宫,听闻如今的江浙行省丞相耶律大人多年前担任钱塘县尹时所设……你只消看如今有多少正神堕落,肆意作乱,偏无钱塘江神就知缘由。” “好,这是个好热闹,快快,一起去瞧。” 听得这些,葛贤先是一怔,随后也不知想到什么,面露笑意,径直也跟上了看热闹的大部队。 寻常县民百姓还真就瞧不得这一场热闹,无他,脚程跟不上。 真正去瞧的,多为修炼了一些不入流诡武的不入流江湖客。 当然,里面倒也不乏几个尚算可以的角色。 葛贤混在其中,很快出城,到达地界,与其余诡武修士一道看向不远处那长长堤坝之上的数十位年轻俊杰。 男女各半,体内炁机皆是不弱,仅仅比城内那些被豪绅大户培养出来的一众邪修差一些。 不过这仅是法力对比,真若是厮杀起来,那一众手段颇多且斗法厮杀经验极为丰富的邪修,只要出个五六人,就可扫平这些初出茅庐的少爷小姐。 只片刻功夫,钓龙已开始。 数十根粗壮钓竿在堤坝上架起,从挂饵料开始,火药味便翻涌而起。 葛货郎对于“诡武江湖”不甚熟悉,好在这种看热闹的场景,总会出现不少热心解说之辈。 于是乎,他耳边开始响彻这些: “快看,丐帮少帮主庄红狮好生舍得,竟然用帮中奇物百蛇酒来浸润饵料,其异香可入水而不散,这一杆下去,怕是能将江底所有鱼虾都吸引过去,颇有些耍赖了吧。” “耍赖?少帮主若将身上的【万蛇化龙丹】拿出来,才算是耍赖,届时只怕连钱塘江江神都能钓上来。” “叫花子吹牛,就你家有好货色,其余门派没有?且看那【天龙寺】出来的六指僧段飞鸿,这和尚才是真舍得,未用饵料,而是取了一粒菩提果来垂钓,那可是天龙寺内出来的佛果,其上有龙血龙纹,更常年得天龙禅音浸透,江底水族怕是忍受不了其中诱惑。” “峨眉派那位掌门嫡传,郭青羽郭仙子也颇聪慧,晓得沾了龙炁之水族,最渴望蜕胎化龙,竟然取了一粒【红鲤丹】来垂钓,此丹名字虽怪,确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破境灵丹,采集上百条已蕴龙炁的红鲤灵鱼炼制而成,甚是珍贵。” “好,真个是好,以钓龙之法来文斗,既可彰显个人道行,也可体现门派底蕴,两全其美。” “可惜少了武当、少林和明教这几个诡武大派的俊杰,这十几位纵然分出胜负,也算不得年轻一辈中真正的翘楚。” “呵,若少林的八臂佛子玄心大师,武当的姑射仙子阿尚,明教少教主张神机这三人加入进来,那其余人也不用比了,只这三人分胜负便可,传闻中这三位早已踏足筑基之境,只差那关窍秘法,就可一窥蜕凡之境。” “只等古墓派李掌门公布秘法,江湖中只怕要一跃诞生数十位蜕凡境强者来。” “盛世,诡武盛世即将到来啊。” …… 听着话题渐渐偏移,葛贤并未有甚不满。 诡武一道,他也是感兴趣的。 那些既玄奇也夸张的江湖传闻,他照样听得津津有味。 另外听这些也不耽误这厮以毒辣眼光仔细观瞧、感知那堤坝上的众多俊杰,并很快判断出他们的实力如何。 俱在入道境! 无一人临近筑基。 且多数瞧来皆是嫩雏儿,并无多少厮杀斗法经验,甚至于连钓鱼都是磕磕绊绊。 最让葛贤心痒难耐,无比心动的,则是这一位位少侠的“豪富”身家。 其余的财货,他倒不太看得上。 真正无法遏制冲动的,是那些与龙炁相关的宝贝,诸如【万蛇化龙丹】、【天龙菩提果】、【红鲤丹】等等。 虽然葛贤也知无法与蜈龙珠、龙蚯炁血等相比,但他本就只是差了临门一脚,也不必非要找到等同阶的奇物宝货。 积少成多,亦有奇效。 不过他葛货郎也不是个莽撞之辈,并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动手。 而是默默看热闹,偶尔也开口引导一番,让围观群众吐露这些门派的信息秘辛。 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很快这一场无比热闹,大出风头的钓龙大会便宣告落幕。 最终胜者正是峨眉派那名为“郭青羽”的女子,成功用一粒红鲤丹,钓上来一条磨盘大的大青鱼,已生金鳞、长须等龙相,吃过那粒红鲤丹后,更是在数息之内遍体生出金鳞,若非左右俊杰出手相助。 这金鲤,只怕还要脱钩逃走。 毕竟都是江湖俊杰,各家天骄。 分出胜负后这些少男少女并未置气,不欢而散,反而是交情更深了,竟是相约好再寻个安静地界,喝酒论武,互相印证,以求进益。 后面这一摊,自然就不允许有这么多看热闹的旁观者了。 于是乎,就见他们数十位英姿勃发的少男少女朗声大笑着,各自施展出轻身纵跃的本事,往旁边一座风景秀美,最适宜观潮的山峰而去。 到底是大派出身,他们一认真起来,场中诸多不入流的诡武修士便完全跟不上了。 只可惜这些年轻俊杰们,谁也没发觉他们身后多了个尾巴。 不多时,数十人已入山。 瞧得几眼美景后,以一种名为“逍遥游”身法蹿至最前方的丐帮少帮主庄红狮,指着那山巅的亭台楼阁,意气风发喊道: “诸位,我等武道有成,初入江湖,合该互相探讨一二,那处楼阁唤作【观海亭】,正适合我等探讨武学,笑看江湖。” “庄大哥说得好!” “仍旧文斗,不伤和气,也可再比比高低。” “极好!” 这一幕,实在是好。 诸多名门大派的少年天骄们,炼成看家本事,正欲笑傲江湖。 可惜,下一刻这场景就遭了某人极为残忍的破坏。 倏忽间这山中云雾升腾,朝着他们数十人涌来,若是老江湖,见这一幕就该生出警惕了。 可这些个嫩雏儿,只当是美景,由得自己被云雾包裹。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原本雪白的山雾竟突兀变得惨绿。 数十俊杰这才惊醒,同时怒吼,欲四散奔逃。 可惜,这如何来得及? 只见得里面雷光炸裂,蕴着煞炁的电蛇疯狂乱窜,十几息不到,数十个若合起来也可抵抗抵抗的少年俊杰,尽数都是口吐白沫,遍体焦黑的躺平。 直到此时,那雾中才翻涌出一道龙影。 一边毫不客气开始掏摸这些少年俊杰身上的奇物宝货,一边则是啧啧有声道: “诸位少侠莫慌,轻微小毒,不会要了你们性命的。” “本大爷我途径此地,听闻你们要以灵丹灵果来钓龙。” “巧了不是,本大爷就是龙啊。” “也无需你们辛苦去钓,主动送上门来拿。” “啧啧,这丹丸可是叫【万蛇化龙丹】,香气甚浓,极好极好。” “这一瓶呢,红鲤丹?嗯,也很香,笑纳了,笑纳了。” …… 十息! 仅仅只用了十息时间,葛大货郎就完成了一次极其出色的抢劫。 当然,这是因为他并未劫色,只劫了财货。 当那遮掩半山的云雾散去,一些执着的不入流诡武修士姗姗来迟,正好就瞧见了那前不久还意气风发说要笑傲江湖的一众俊杰们,干脆利落的躺了一地。 也不知都经历了什么,明明身上衣物正常,却个个都是一脸心魂饱受摧残,生无可恋之色。 第三十二章 葛贤筑基,洪武来人 日头还未落,本就热闹的钱塘县,以及周遭诡武修士们聚集的地界,忽然因为一道消息而躁动沸腾起来。 尤其那些个涉及到的名门大派的掌门们,或是暴怒,或是苦笑,都觉丢了颜面。 “惊报!一个时辰前,丐帮、峨眉派、天龙寺、青城派、华山派……等等数十个大派的嫡传弟子,包括少帮主庄红狮,峨眉青羽仙子,天龙六指僧这些俊杰。” “无一例外,俱遭了打劫。” “据传凶手乃是一头至少为【筑基境】的孽龙,且拥有腾云驾雾,雷煞毒煞等妖术。” “此龙妖极端无耻,卑鄙下流,明明是前辈人物,却偷袭一众小辈。” “各大门派的掌门皆开始动用手段联合追杀,只暂时无果。” “好生丢脸,几十個俊杰少侠,竟然被一头龙妖轻易用毒雾放倒,甚至于连挣扎都做不到,十个呼吸就被抢了个干净。” “最新的传闻,那头孽龙并非是过路的,而是钱塘周遭近来崛起的龙妖,专门猎杀与‘龙族’有关的妖魔精怪,受害者众,不乏已接近筑基的强大龙兽,照样被其轻易虐杀。” “这么说来的话,那几十个少侠还是运道好的,只是被抢劫,并未丢了性命……或许是个人族修炼成的龙妖?筑基不久,所生恶癖中无有食人,只是寻常的藏宝,这才让他们侥幸活命。” “最恶劣倒不是抢劫,而是那孽龙的手法,偷袭便罢,事后还对着数十人说风凉话,说什么‘本大爷抢你们是为了你们好’、‘你们练武的怎么打得过我这个修仙的’、‘回家多练练再出来笑傲江湖’云云,大半俊杰都已心魂受创。” “若是八臂佛子、姑射仙子、明教少教主这三人在的话,那龙妖只怕嚣张不得。” …… 外界的纷乱躁动,葛贤隐有所知,却也不在意。 此时他正在自家屋中,面对着一床榻的战利品,颇为兴奋的搓着手。 他所劫宝货,也有讲究。 那些个“少侠”都有来头,身上许多宝贝藏着陷阱,可追踪。 但如何瞒得过葛贤感知,轻易便全部避开,只取了诸如“万蛇化龙丹”之类蕴有龙炁的灵丹灵果,以及一些诡武秘册。 至于追踪他本人? 早之前葛贤就已实验确认过,他与其他妖魔修士不一样,只要他维持着人族之身,可令体内丝毫道炁都不泄露,哪怕近在咫尺,甚至于触及他的躯壳,都难以察觉其中奥秘。 甚至于哪怕他显现出孽龙身来,只要一动不动,照样可收束道炁,隔着门户,谁也看不穿。 若无这些倚仗,再给他葛货郎十个胆子,也不敢冒冒然去抢劫这么一帮大派弟子。 如今,则到了收获之时。 “万蛇化龙丹、天龙菩提、红鲤丹、青城龙石……这些玩意加起来,所蕴龙炁,已是比先前吞噬过的蜈龙珠还要强一些,当可助我完成最后一步,晋升筑基。” “我那孽龙妖身,本也就只差一张人脸了,化去后,就可筑基。” “嗯的,某种程度上,我这也算是嗑药升级了,主角待遇啊。” 葛货郎调侃了自己一句,旋即就开始。 毕竟都是丹丸果子,谁知道除了龙炁外,是否还蕴着剧毒。 他并未囫囵吞,而是从那颗万蛇化龙丹开始,先将之塞入口中。 触感阴冷,入口即化,似有一条冰寒小蛇游入腹中。 瞬息便被急不可耐运转开来的“化龙篇”所捕捉,二者似是极相合,眨眼便将之炼化。 葛贤猜测,也没错。 丹中蕴着一种寒毒,若无丐帮秘传《混元诀》来化解,服丹者将被生生冻死。 当然,这是对于寻常诡武修士而言。 那一层冰霜似的寒毒还未全部覆盖葛贤身躯,就被他体内那磅礴气血生生蒸发干净。 见此,葛贤顿时放下心来。 “好!” “味道尚可。” “继续!” 接下来,这厮那肚腹似变成无底洞般,由得大量丹丸灵果填入,毫无起伏。 吃相倒是极好,还有空对这些抢来的宝货进行点评。 评价最高的有些出乎预料,乃是【天龙菩提】。 此物味道甘甜清冽,说蕴龙炁,实则只能算一种异化龙韵,入口炼化后没有增加葛贤体内一丝龙炁,只是让他的孽龙妖身莫名多了一丝佛韵,显得不那么暴戾,只是瞧来愈加的神秘莫测。 临门一脚实则早已足够,但始终被葛贤压制着,默默等待着某个契机。 就这般,他吃了足足数十息,当最后一粒名为“龙霜丹”的灵丹被炼化时。 葛贤终于放开压制,他体内那压抑、积攒已久,已到达极限的龙炁立刻爆发,仿若山洪毁坝,海啸破堤一般,开始在葛贤体内横冲直撞,肆无忌惮的生生碾碎前方所有关窍阻碍。 过程中,他那又生巨变的孽龙身也一点一点显现出来。 为了不泄道炁,葛贤强行忍受着剧烈痛苦和麻痒,眼睁睁看着自己这屋中,渐渐多出来一头与寻常龙族截然不同的妖龙,或者说孽龙。 此时的葛贤,无需动用妖术便腾空悬浮着。 人族面目已彻底被一张冰冷、威严的龙脸所取代,狰狞龙角愈加凶煞,闪烁着未知辉芒。漆黑龙爪缓缓探出那由剧毒水雾和雷煞云混杂而成的云雾,往后是那被幽暗龙鳞覆盖着的,不知有多长的龙躯。 按说他这屋子不大,该容纳不了多少龙躯。 可葛贤这“孽龙妖身”似又生了什么异力,其只要存在,便可对周遭虚空形成某种扰动。 令人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全貌,不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都只会瞧见一双冰冷龙眸,以及那诡异莫名的龙躯。 此时葛贤自我感知,体内仍是六大妖术。 但已彻底相融合,再无任何迟滞,且只要他舍得体内法力,施展出诸如“五毒阴雷”、“玄阴毒煞”、“蜈毒云瘴”、“无形毒炁”等神通的几率将是百分百。 虽说不如传说中的本命神通,但已有着远超寻常妖术的威力。 更惊人的是这一具妖身的力量、速度以及那暴涨的防御力。 他已笃定,只要自己显现出孽龙妖身来,任由白日那些个少侠攻击,数十息内都难以破他龙鳞防御。 “若只看外表的话,分明算是种族替换,已非人哉!” “嗯?” 刚生出感叹,葛贤立刻换回人族身,不是他不想再多观瞧。 而是在筑基完成的这一刻,他体内开始生出一种极其原始,极难遏制,仿佛从血脉心魂深处翻涌出来的冲动: “妖身已成,筑得道基,合该走蛟化龙。” “速速寻觅一处山洪河川,感应天地,掀起风暴,往大海而去……只要能成,必可彻底化龙,将获得一桩桩难以想象的好处?” 感知出这些时。 葛贤那赤条条身躯,竟不断生出异变,龙鳞、龙纹、龙爪等等器官,先后显现出来,竟是血脉冲动想要强行驱使着葛贤去化龙。 这些器官与人族皮囊互相争抢变化,不多时就弄得他浑身血淋淋,不时还可见得一块皮肉,或是一枚巴掌大龙鳞,吧嗒吧嗒生生掉落下来。 见到这一幕,葛贤并未惊慌。 而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猜测道: “种族替换……所谓筑基,的确就是种族替换。” “我若屈服于冲动,真个去走蛟化龙,道炁便要彻底涌入心魂,将‘我’变成‘龙’。” “过程中,将有两个结局。” “第一种主动接受,自我改造,也就是那些拥有所谓【观想法】的妖魔修士,一边观想灵神祖神,一边塑造自己的妖身,事成后便是筑基圆满,若运气好些,说不定圆满时就可触及那【本命神通】。” “第二种被动屈服血脉,但无观想法,于是只能听天由命,多数被妖炁冲毁心魂,变成无理智的癫狂妖魔。” “不论哪种,都意味着将是另一个种族的一员。” “都将被该种族其余成员发现并接纳,得到无数好处。” “如此看来,人族岂不是就相当于……诸如龙、万法灵妖等种族的孕育场?” 这些念头生出落下后的瞬间。 葛贤悚然一惊,同时开始强行镇压体内变故。 若是其他的妖魔修士,必做不到。 强如陆化龙、耶律玉燕这些蜕凡境的强人,当初筑基时,照样要被“种族替换”这一过程折磨。 但葛贤,大不一样。 “凡入我体内的妖魔道炁,皆要先受我魅惑,再遭我采补掠夺炼化。” “非是妖炁污染我,而是我在御使汝等。” “不从者,早已自行散溢。” “走蛟化龙之事,待我寻得【龙族观想法】再说。” 他心头冷笑着低喝出这一句句时,体内造反的孽龙炁果然被无上意志强行镇压下去。 诸变消失,再度又是赤条条的人族之身。 葛贤自己都不晓得,他适才做到了一桩“奇事”。 古往今来,他是第一个强行中断走蛟化龙过程且无任何事的龙族修士。 若他日后还能重启化龙,那简直可算是一个奇迹。 …… 当然,此时他全不知这些秘辛,仍旧沉浸于自己的猜测中。 一边往身上套着衣物,一边脑海中继续迸出各种惊悚念头: “若我那猜测为真!” “倒是可以解释为何龙、狐、万法灵妖、邪神道脉……这些玩意儿全部盯着【人族】来薅来祸害,分明是当成了韭菜田,养猪场。” “既如此,那么每一轮的收割祸害之后,只怕祂们都会进行维护,以免彻底绝了根。” “现在这乱世,不会就是到了新一轮收割时辰吧?” “人族又是何时开始沦落这种境地的……嗯?” 这疑惑念头刚起,葛贤蓦地想起一物来。 不久前,从那白玉老道处抢来的一张书页。 “万法史书有载:远古夏朝,人族祭祀万神,全族踏上修行路径。” “这么早就开始了?” 葛货郎越想越觉自己触及了历史迷雾之后的某种真相,愈发的惊惧。 因为这般状况,比他预想中的糟糕世道还要恶劣许多倍。 他倒是没有想着主动加入,稍稍冷静后他也知,真相必不会这么简单。 人族数量亿万,天骄辈出。 古往今来,莫非只他一个无名小卒子发觉?这如何可能? 何况还有那合道飞升之事,这背后又是何种真相? 葛贤暂时想不通,只晓得日后要更加谨慎,藏得更深,莫要露出丝毫马脚来。 同时,他心底也翻涌起了一道道强烈的好奇欲望。 “万神万法……万法史书……合道飞升” 就在葛贤咀嚼这几个字眼,并打定主意有机会可多搜集一些史书残页时。 忽然,与昨夜那三波访客类似的感知,再次出现。 “白姐姐,有不速之客来,速速扫洒一番。” 葛贤情急呼唤扫帚精,清扫因他强行打断种族替换过程而弄得一片狼藉之地面。 俏少妇的确很精擅此道,三两呼吸就扫净屋子。 葛货郎已成习惯般,半开门,并适时传音出去。 下一刻! 随着面前微不可察的炁机涌动,果然又是显出两道身影来。 惯常配置! 一位细作上线,一位前来凑热闹的大人物。 葛贤瞥了眼好似老农般的上线,随后看向另一人,竟是一位秀才装扮,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的青年。 感知中,此人体内炁机丝毫不弱于前头的法显、施耳二人。 而他在打量葛贤几眼后,一开口就差点让葛货郎心脏停顿,以为自己不知何时露了马脚。 这厮,似笑非笑盯着葛贤,随后道: “这位小兄弟天赋上佳,如今又有了些名气。” “若无意外的话,必是已被其他家寻上门,瞧着也是个聪明人,说不定好处都先收了不少。” “小兄弟,我说的可对?” 葛贤闻言,心头一滞,旋即暗道终于来了个难缠的。 早已积攒的演技再度上线,先是露出一脸惊讶之色,很是意外的看向青年。 微微施礼,点头承认道: “大人所说无差,确已有人提前一步找上小的。” “那人乃是肃政廉访司的一个典吏,唤作费肿,逼迫我去当探子,我昨夜已给了他一些情报,换得他赐了我一件用以遁逃的玉壶奇物,并承诺事成之后,为我开具介绍信,指点我去【开明灵神】处入道修炼。” 说话间,葛贤甚至回身取来了那玉壶。 同时,也将昨夜泄给费肿的情报,主动说了一半出来。 话罢后,他又直接坦诚道: “二位大人!” “我虽年少,却也知悉如今渐入乱世,【大原朝】将分崩离析,改朝换代之日近了,自不会选择踏上一条将要沉底的大破船。” “只要二位大人能给我指条明路,自愿投靠,好生做事。” 这一番表现,果然让二人都露出笑容来。 那青年更是一脸满意的点着头,看着葛贤的目光,好似看到了一个年纪更轻的同类。 随后就见他轻蔑的瞧了瞧那玉壶,旋即开口道: “能知世事,可测吉凶,是个聪明人。” “我名【杨毕】,可与你明言,我主才是最有希望夺得天下之人,其余道脉不说,便是那【万法教】中,也已有众多灵神遣了麾下灵妖来投。” “开明灵神算不得多强,你若真心归附,可为我下属,过几日随我离去……日后那万法万神,只要天赋与你相合者,由得伱选。” “便是你想去那【万法天枢上相】麾下入道,吾已有法使你如愿以偿。” …… 葛贤听得这些,恍惚间只觉好大一张饼朝着自己飞来。 心头,忍不住感叹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朱洪武家的杨大人。” “怪不得大饼画得这般好,只可惜你日后也是自身难保,我若跟了你,怕是要受牵连。” “咦,不对,去他老朱家的话,我跟谁都有可能被牵连啊。” 第三十三章 名相脱脱,夫妻抢人 “嗯,偏见了,此原非彼元。” “说不定这回成事的不是他老朱家,自然也就无需操心这档子事。” 葛货郎心头嘀咕完,又看向那名为“杨毕”的奸诈青年。 此人未来许可能成为朱洪武麾下间谍头子,狡诈无耻的性情,如今已可见端倪。 上来就先给葛贤画了一张好大的饼,非但想着白嫖他葛贤辛苦窥探出来的情报秘辛,还想逼迫葛贤自己献上投名状。 只一眨眼,葛贤便明悟这些。 是以面上保持着欢喜笑容,心底则忍不住啐骂道: “虽说来头甚大,但脸皮也是更大,什么好处都不给,就想着我纳头便拜?” “空有智慧,却又贪婪自负,怪不得日后下场凄惨。” 骂归骂,葛贤仍旧要应付并送走这厮。 哪怕他如今已是筑基修为,但撕破脸皮,也不可能打过此人。 修炼岁月,以及背后资粮底蕴,都相差太多,无有可比性。 好在这方面,他葛货郎也是最为精擅的。 他甚至都懒得动用体内道炁,只是按照心头所思量的,开口就大表忠心,显露出投诚之意,随后更是将刻意隐藏起来的另一半有关陆化龙夫妇阴私之事,以及有可能发卖钱塘县的震撼情报,免费送给了二人。 果然,毕竟都是外人很难窥出的秘辛,哪怕是杨毕这种细作头子,也是大感惊喜。 再次看向葛贤的目光中,已然变成了激赏。 那模样,让葛贤担心自己会被强行掳走。 好在这厮明显是带着任务来的,很快冷静下来,就见他点点头,笑着赞道: “好好好……是个好苗子,入我麾下后,必可得大力培养。” “可惜这几日我尚有些事,要去查查那古墓派掌门李娲的虚实,瞧瞧是否真有什么‘蜕凡秘法’公布出来。” “若此事为真,我主便可通过那主动来投的诡武门派【明教】,大力招募武林人士,亦可再培养出一支诡武大军来……。” 杨毕一边说,一边则以疑惑目光看着葛贤。 货郎秒懂,这厮继续想白嫖情报。 做戏做到底,葛贤没隐瞒,摇摇头就道: “回禀大人,当日我的确在,亲眼见得那位古墓派李掌门率众弟子分食了雷峰塔中的妖魔,随后集体晋升,她更是一口炁玉化了整座夕照山,该是蜕凡境后才能拥有的某种本命神通。” 见葛贤这般机敏上道,杨毕甚是欢喜。 眸中再无一丝一毫对葛货郎的怀疑,只有赞赏。 临走前,这厮许也是觉得一丁点好处不给,实在是过于吝啬,也丢了朱洪武的颜面。 但让他拿出奇物宝贝来,又有些囊中羞涩。 倒也不是他性情真就奇葩到这程度,只是相比较其余势力,朱洪武如今算不得前列,他作为属下也宽裕不到哪里去,加上又是临时起意,匆匆赶来,身上自然也就没携带多少好物件。 至于说他吹嘘的“万法众灵神遣灵妖来投”、“货郎想去万法天枢上相那里入道都可以”,话术罢了。 第一句更好理解,按照葛贤前世之语来说:不过是万法灵神们的天使投资罢了,拿到第一轮的,又不止朱洪武。 好在杨毕也机智,离去时,想了想,旋即从怀中取出一本不厚不薄的册子,递将过来道: “小兄弟,以你之天赋,未来许能成为纵横天下的非凡密探。” “只是如今你见识颇少,只识得钱塘县周遭势力,这本无名册子乃我所撰,内里记着如今【大原朝】境内各大势力。” “包括万法灵神、邪神道脉、各大圣地、反贼乱军等等。” “这数日,你可粗略研读一二,待事毕后,再随我去见吾主,得个好前程。” “多谢杨大哥!” 这句感谢,葛贤喊得极为诚心,完全是发自肺腑。 很好理解! 在葛贤心中,这册子可比前头那些佛珠、哨棒、玉壶等物要珍贵多了。 好嘛!原来遇上手头紧的,反而能得更大好处。 于是乎,在葛货郎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之后,宾主尽欢的分别。 …… 葛贤关好门户,捏着那“间谍秘册”回转时,忽而瞧见俏少妇从魂宅内飘荡出来,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这扫帚精,终究是没忍住,怯生生问道: “主人你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这些反贼修士,看起来可比竹夫人、青伞女、仕女图这几位姐姐可怕多了,若你日后暴露,岂不是会被追杀。” 葛贤显然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精怪担忧生死。 闻言不由失笑,旋即哄道:“莫慌,我尚可应付,你一個扫帚精,不懂人间事很正常……细作间人之属,背后的老板靠山,当然要多多益善,只干一方的话,很容易被出卖的。” 俏少妇听罢,只觉无法反驳。 她的确不懂俗世事,于是便飘回魂宅。 只是在归去前,仍有些不放心,又怯生生嘱托道: “若主人要遁逃,千万记得带上我。” “没问题,不论居家还是出游,都少不得伱。” 得了葛货郎这一句哭笑不得的回复,俏少妇才安心归宅。 被打了这一岔,却不影响葛贤兴致。 他回转床榻,正欲展开那秘册,观瞧这【大原朝】境内究竟有多少势力。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脑海中又生感知。 这一遭,当他感知出来客为何时,差点面色骤变,当场就要跑路。 “狐鬼?” “还不止一头,来寻我作甚?” 葛贤心头惊咦。 初始还以为是自己事发了,县尹夫人率众杀来捉他。 转念一想才反应过来,若真是如此,来的就该是耶律玉燕乃至于陆化龙了,而不该仅仅只是几头入道境的狐鬼。 一念及此,他快速将秘册、玉壶还有怀中古籍日志都塞入木箱中。 自己则快速起身,主动打开房门迎将出去。 来的又不是反贼乱军的细作组织,不必遮遮掩掩。 他刚在小院中站定,未几息,倏忽有狐臭怪香弥漫,妖炁涌动间,足足四头狐首人身,被鬼雾承托着,脑后还悬有狐火的“狐鬼”显现在葛贤面前。 二雄二雌,以一头仅用红绸遮了雪白胸脯的雌狐为首。 见得葛贤提前来迎,这雌狐一双狐媚眼亮起,尖声笑道: “看来那两个粗胚没撒谎,张不足、赵无有这二鬼果真藏着一个拥有疑似【通晓】天赋的凡人。” “少年郎,可曾婚配啊,你瞧姐姐怎么样?” 前后两句,实在无有关联。 但从一头雌狐鬼嘴里吐出,又合理许多。 哪怕这狐鬼一边说,一边还飘过来,一双毛茸茸手臂探过来,试图将葛货郎圈入其怀中。 好家伙! 若是那极好此道的原身面对这场面,只怕要兴奋到发抖,主动投怀送抱。 而葛贤,则是装作懵懂少年,由得狐鬼抱过来。 好在场中还有其余狐鬼,似有任务在身,看不得这场面。 尖笑着一起拥上来,七嘴八舌将事情言明: “姐姐别发骚了,这少年郎已被主子预订,要拿来捉那卑鄙龙女的,速速带去交差才是正经。” “就是就是,迟得片刻,我们四个都要挨罚。” “没错,姐姐你又不敢采他元阳,何苦勾勾搭搭的。” “哼,过过干瘾不行么,这少年郎生得如此俊俏,我只摸摸抱抱都不成?” 聒噪中,四狐一道捉了葛贤,腾起狐雾,往那熟悉的柳莺巷而去。 葛贤之所以没有丝毫反抗,是因为听到了耶律玉燕忽然遣来狐鬼抓他的原因。 不是他事发! 而是和刘伏通、张世诚、朱洪武这些反贼势力麾下探子一样,看中了他所拥有的稀罕感知类天赋,觉得自己可以帮助她将那带来巨大耻辱的“龙女”抓住。 既如此,他自然不需要跑,也不应该跑。 “不过,这算怎么个事?” “我……抓我自己?” …… 柳莺巷深处,又是那熟悉的静室。 葛贤被四狐一道捉着,很快送到了耶律玉燕面前。 时隔数日,葛货郎以“真面目”,再次见到了这位容貌出众,眉目含情,好似一位柔弱大才女般的耶律家大小姐。 她依旧是香汗淋漓,湿漉漉躺在软塌上,也不知先前干了些什么。 散发出的魅惑气息,足可让男女都为之蠢动。 只看外相的话,谁又能想到这诱人弱女,本相乃是一头蜕凡境的【食心妖狐】呢。 从屠龙夜所见的恐怖妖身可知,真打起来,陆化龙都未必是这个凶婆娘的对手。 好在葛贤来之前便已入戏! 此时他完全就是一个老实货郎,匆匆瞥了眼耶律玉燕,随后面上露出惊艳之色,又飞快低头,惶恐不安……此番表演,活灵活现,任是谁也寻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 葛货郎的脸,尚算俊俏。 加上那少年气息,初见就能勾起雌狐鬼的欲望。 但耶律玉燕性癖特殊,面上毫无波动,瞧了眼葛贤,只慵懒问道: “葛货郎,你既与张不足、赵无有这二鬼厮混,想来也可猜出我的身份。” “捉你前来,乃是要用一用你,若能办成事,重重有赏。” “以你之天赋,能感知出‘此女’如今在何处么?” 说话间,她蓦地挥手,妖炁翻涌竟是生生将一道丑陋龙女的外相,乃至于一些炁机都幻化出来。 葛贤一边观瞧那画面,一边则是心头安定,再次确定自己是人族身时,可诸炁不泄,遮掩无双。 同时,又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 “此女果然是个疯癫的。” “我对外表现分明是雷达一般的异力,这婆娘却想把我当卫星来用,有这个本事,我还当什么货郎啊。” 啐归啐,却不妨碍他继续装相。 一脸惶恐不安,忐忑摇头道:“回禀夫人,小的只是有些感知异力,无有这等只是瞧一眼就隔空锁定生灵的神妙本领。” 闻言,耶律玉燕脸上不由浮现出一道失望之色来。 也跟着摇摇头,嫌弃道: “还以为是又一个【通晓】、【全知】天赋,若为真倒是个惊喜收获,说不得我就亲自送你去【万法天枢上相灵神庙】,将你培养成‘脱脱’那样的当世名相,显圣强者。” “可惜不是,多半是【心眼】、【灵感】一类差不少的,拜不了天枢上相,撑死也就去拜拜开明灵神。” “算了,凑合着用吧。” “带下去,将那龙女留下的皮囊给他好生嗅嗅,无有收获不得放走。” 几句话,定了葛贤接下来的行程,全不问少年货郎愿不愿意。 当然,以她身份的确不需要问。 随手又招来一位性感美艳,唤作“秋娘”的狐女,命她带葛贤下去。 葛货郎继续演着,心头则又吐槽道:“嗅嗅?这回又当我是寻踪犬了是吧?” 骂得再欢畅,他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由得狐女领着他离去,与上回很是相似的一幕。 不同的是,他葛贤如今是真面目。 可惜那耶律玉燕太过于信任自己的感觉,完全陷入盲区,认定了令她大丢颜面,同时又让她很是欢喜的那人,实际上是一头伪装过的龙女。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她嗜好特殊,能让她性奋的只有女人,绝无男人这个选项。 她哪里晓得,世上还有葛贤这样的“男妲己”。 第一回,她吃了小亏,自觉大丢颜面。 第二回她竟是引狼入室,却不知又要被葛贤这厮如何折腾了? …… 刚被带出静室,那唤作秋娘的狐女,顶着一副不假辞色的冰冷御姐脸,喝令少年货郎跟上去嗅皮囊。 未走出几步,葛贤正欲故技重施,再度用“魅惑”异香对这位秋娘下手时。 忽然,前方蓦地出现陆化龙的身影。 这位钱塘县尹一脸怒容而来,怒气之源,似乎还就是他葛贤。 见得少年货郎后,这英明神武的县尹大人阴恻恻一笑,忽而显出一颗巨大虎头来,恶风呼啸间,朝着葛贤吞来。 过程中,他那有些莫名的声音才响起: “娘子要用我麾下之人,怎不提前说一声。” “这货郎尚是个凡人,不堪折腾,不经意许就死了,不若为夫先将之炼作伥鬼,再遣来听你调用。” “陆化龙你少放屁!” “嘭” 闷响中,一条血肉模糊的狐尾凭空出现,径将食蛊虎头抽了回去。 妖炁对撞停歇时,葛贤身前已多出了一道柔弱身影,正是那耶律玉燕。 不待葛贤多想,这夫妻二人已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阴阳怪气起来。 只听得几句,葛贤就明悟缘由。 眸中满是荒唐之色,心头更是忍不住大骂起来: “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近日来似又遇了什么大挫折,本就脆弱的关系愈发摇摇欲坠,难以维系。” “于是整日就寻些小事、由头大吵,而我葛贤,就是他们今日的‘借口’。” 第三十四章 骤知大秘,巧得宝卷 这一对蜕凡境的变态夫妻吵便吵,葛贤也不甚在意,乐得看热闹。 可没看几眼,火便烧到了他的身上。 那欲将其炼成伥鬼而不得的陆化龙,此时转移矛头,喝令葛贤道: “你这货郎既领了县衙宣讲队的差事,就该老实做事,竟敢深夜出入这烟柳之地。” “本官瞧你也是个人才,随我回县衙吧,再赏你个好差事。” “哼,陆化龙你果真不愧是修炼《食蛊仙经》的,见在我这里得不着好处,借不到大势,如今也敢给我甩脸子了。” “今日我就要打你脸,小货郎,你且来选一选,要跟谁?” 葛贤自己也没想到。 这夫妻三两句间,最后竟然让他来做选择。 跟谁? 我若真能选,非要选锤爆伱二人狗头不可。 葛货郎心底骂得欢畅,面上则是露出极度为难之色来。 但也未让二人等太久,就见这厮猛地咬咬牙,随后默默站在了耶律玉燕身后。 见此一幕,瞧着柔弱美艳的耶律玉燕,疯狂大笑起来。 而陆化龙则是一脸意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葛贤,随后道了句“好色的蠢货”,旋即甩袖子离去。 显然,却是将葛贤当成是个只好美色的愚蠢浪荡货了。 不凑巧的是,耶律玉燕也是这般想的。 她虽然因为喜好,没凑过来给点奖赏,却也是挥了挥衣袖,笑道: “秋娘,将这聪明货郎带下去,好生招待。” “只给他欢愉,不要取他元阳。” “若他差事办得好,库房中多数资粮都可择选一两样,助他入道修炼。” 毫无疑问,哪怕是葛贤都听得出来。 这几句,算得上是重赏了。 几乎等同于赏了葛贤一個“狐女后宫”,由得他欢愉,且还不准狐女狐妓们取他元阳,这不是等于无尽白嫖么。 须知再豪富的客人来了这柳莺巷,除了钱财宝货外,都还得给狐女上缴些精血元气。 他葛贤,此番免了。 只是被误会为是个好色浪荡少年的葛货郎,这一刻却不甚欢喜,他自认不是那般人。 …… 当然,如今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葛贤如今心头猛跳,正绞尽脑汁思量着适才那一幕。 明面看来,这对夫妻吵架罢了,算不得什么。 尤其陆化龙身为“赘婿同夫”,按照常理而言就该与耶律玉燕是这般氛围。 但葛贤,却在这一刻敏锐察觉出了一些东西。 “陆化龙瞧不惯耶律玉燕很正常,但过往他可是自愿当受虐者,委曲求全,刻意奉承。” “似今日这般,近乎撕破面皮的举动出来,只有一个解释可说得通。” “陆化龙……再无法从耶律家获得好处。” “可这又是为何呢?须知他不久前还与耶律玉燕合谋发卖钱塘县呢,那便宜岳父耶律天正如今也还是江浙行省的丞相。” “这里面,必是有什么我不知晓的秘辛。” “与江浙行省、钱塘有着大关联?” 葛贤一边心念翻涌,一边由得自己被那高挑娇媚的秋娘搂着,往那可销魂蚀骨的狐女窟中带。 只是行至半途,葛货郎压下脑海中“狐女环绕肆意欢愉”的画面,突兀就对着秋娘下手了。 一缕淡淡炁香,钻入秋娘鼻中。 未多时,这位初始还对葛贤不假辞色的狐女,再看向葛贤时,已是温柔如水,满是浓烈情意化不开。 甚至为了不让其余姐妹染指,顾不得耶律玉燕的命令,强搂着葛贤就寻了一处暗室,着急忙慌的脱衣服,欲先一步成就好事。 趁着这狐女情欲上脑,葛贤不经意间接连发问: “秋娘姐姐莫急,你须先安安我的心,今日我狠心拒了陆县尹,日后可有灾殃?” “呵,陆化龙这厮你不必担心什么,再过些时日他自身难保,再做不得县尹之位,哪里有胆子敢为难你这个已是我家小姐麾下之人。” “这是为何?他可是朝廷亲封的钱塘县尹。” “朝廷?大原朝早就无有主事之人,各地乱军四起,万法万神皆是自谋出路,稍稍有些本事的封疆大吏也开始用屁股底下的位置换取资粮……我悄悄与你说,你千万不能泄给第二人。” “姐姐放心,葛货郎嘴巴严实着呢。” “先前陆化龙这厮还想着蛊惑小姐,与其一同发卖了这钱塘县,甚至连第一个买家都找到了,正是那阴山下的恐怖鬼族。” “可惜他手脚太慢,条件还没谈成一条,整个【江浙行省】先一步被我家小姐的生父耶律天正丞相卖出去了……作为报酬,那买家将帮助我家老爷转修道脉,并直接从【通神境】,晋升入【显圣境】,且可在那道脉中,坐上高位。” “陆化龙这头食蛊灵妖,不过是个赘婿,总想着窃取耶律家的好处来壮大自己,如今鸡飞蛋打,日后非但当不了县尹,还要彻底寄人篱下,为耶律家所驱使。” “因了这些,他才整日躁动刻意寻衅,我家小姐当他是个好顽的,才陪他演这‘夫妻吵架’的戏码,若是烦了,少不得提前下手将其禁锢折磨。” “嗯?弟弟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被这大秘密吓到了?莫慌莫慌,过些时日就可尘埃落定,你只要跟紧我家小姐,万事无忧,道途大有。” 秋娘一边悄然脱着葛贤身上衣物,一边宽慰着他。 她观察也是没错,葛货郎此时确被吓着了。 好家伙! 这是一对什么翁婿? 你卖钱塘县,我就发卖整个江浙行省,手脚还这般快? 这一刻,葛贤终于明悟陆化龙那态度转变的缘由,敢情是卖东西没卖过岳父。 同时,他也顾不得其他,再度加大了一点“药量”,让狐女愈加沉迷自己,不自觉又开始回答他接下来的问题。 “这秘辛果然是大,姐姐诚不欺我。” “不过姐姐可知那买家何方神圣?竟有那般大的势力,买下江浙行省又是为了什么?省内这么多百姓要治理照顾,大原朝尚且没那本事做好,又是哪里来的买家有这等能耐?” “买家是谁我倒是晓得,可不能告诉弟弟你,免得你日后说醉话、梦话泄了秘,那祸事就大了。” “至于说照顾百姓?哈哈哈……那得过些年再说,如今是乱世,各方势力全无顾忌的。” “买下这般大的行省,自然是为了成事,多数反贼乱军都渐成气候,背后站着不知多少灵神、道脉……一些失了先手的强大道脉,不愿意从头开始,便只好用一些非常手段。” “若是损些耗材,能培养出一支能横扫天下的妖魔大军来,这买卖可是太值当了。” …… 葛贤自然晓得耗材,指的是什么。 无他,民也。 他继续试图打探买家是谁,意欲何为。 可这似乎已经到达狐女秋娘的心魂底线,不论葛贤如何纠缠,甚至由得她褪下自己衣物,显露出少年气十足又很是精壮的身子,依旧没能突破她心中最后一条线。 偏生葛贤又不敢继续加量,炁香也已至极限,再增加就要出事了。 这一遭,他可不能再宰了秋娘。 那是必会暴露,惹得耶律玉燕疯癫来追杀。 他想了想,在自己被狐女扑倒时,又问了一句道: “姐姐可知那买家,会如何处置钱塘县,以及满县之民?” “钱塘?此地与其他县城无甚差别,满地皆是上佳之耗材,只是前来的那些家伙过于贪心,想占头功,觉得寻常生民不够,还用了些阴招勾引外来的,风头出太大也不怕出乱子……咦,弟弟好生狡猾,竟用话术诓我。” “好啦,莫要再瞎打听,你既已认了小姐为主子,日后道途无比顺遂,外界灾殃再如何凶猛都伤不着你,只管和我们姐妹逍遥欢愉一世就可,不过这头汤嘛,须让姐姐我喝了。” 话罢时,狐女那香喷喷、热乎乎的唇舌已然凑将过来,轻舔少年,幽香诱人。 眼看着一场盘肠大战要启,葛货郎却又再次喊了停。 此刻他面色如常,但心底深处已是惊涛骇浪般的动静,眸中也是全然遮掩不住的惊骇。 他自己也没料到! 最后一问,竟是得了这般大的一桩秘辛情报。 耶律天正寻的买家是谁还未揭晓。 但买家麾下之人,以及部分阴谋,此刻已暴露在葛贤面前。 古墓派! 李娲! 两个词眼,在葛贤脑海炸裂开来。 “古墓派一开始就是神秘买家麾下?还是后来投靠?” “那能突破诡武极限的【蜕凡之法】是真?还是只一诱饵?” “神秘买家究竟是哪一方势力?” “所谓耗材炼兵,又是怎么个炼法?” 心魂中,诸多疑惑爆发的同时。 再一次的,葛贤想到了逃离钱塘这一事。 跟着耶律玉燕厮混,实在过于凶险,尽管他如今遮掩得极好,又因灯下黑而逃过一劫。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迟早会暴露的。 况且,他可不愿意给一个喜怒无常的疯批婆娘当属下。 若要选择势力投靠,前方刘伏通、张世诚、朱洪武乃至于【大原朝】官方都还在排队呢,哪里轮得着她耶律玉燕。 为今之计,先脱身再说。 快速想通后,葛贤捉住狐女两手,猛地翻身将之压在身下,随后蛊惑她道: “好姐姐莫要急色,头汤必是你的。” “只是我毕竟领了差事,总要先做事才好,成不成两说,万万不能辜负了小姐。” “好弟弟,你有这等玲珑心思,日后必将出头……可惜你不是女儿身,无法得小姐欢心,否则我等姐妹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葛贤闻言,面色微黑。 飞快穿上衣物,原本想着以这秋娘为幌子,先装模作样出门做事,寻踪龙女再说。 临行前,他忽而想起什么,又对着狐女道: “对了姐姐,小姐让我寻一丑陋龙女。” “除了一层无用皮囊外,可还有其余物件能拿来使,比如蕴有龙炁的宝贝,或是秘册之类……皆可拿来做诱饵,我再以天赋将那些炁机散播出去,可精准让雌性龙属生灵来寻,许能有大收获。” “咦,你还有这等天赋?” “不是弟弟我吹嘘,十里八乡谁不晓得我葛货郎之名,最擅寻觅雌鬼、女魅,未入宣讲队时,我满屋子都是仕女图、青伞女、竹夫人。” “呸呸呸,日后和秋娘在一起,这些破玩意都须扔了。” “听姐姐的。” “你且在这里等等,姐姐我去库房一趟,此类物件倒是不多,只记得还留着几条【龙血鳗】,以及一册《应龙仙君宝卷》。你本无权限取用,不过前头你选择做得好,小姐开心,加上姐姐我也可担保一二,便取了来用吧,也叫你涨涨见识。” “妙极妙极!那龙血鳗就算了,不好搬弄,可将那册宝卷取来,谅那龙女抵受不住其中诱惑。” “不过姐姐你须记得不要惊动旁人,我可不想有外人打扰了你我借机幽会……若真个有发现,姐姐再施法呼唤帮手如何?” “好弟弟,真会顽。” 随着这一对“狗男女”的对话结束,狐女秋娘快步去往库房,替葛贤取来宝贝。 也是可怜了这狐女,本也是个娇媚聪慧的御姐。 猝不及防,中了葛贤的药。 渐渐心魂被迷,本有的灵智也是瀑布般暴泄,竟是全然没感觉出这里面的不对劲。 不多时,她真就取来了一册神秘古朴,似由某种古兽皮囊订成的宝卷。 哪怕还被封存在玉匣中,也是立刻吸引了葛贤眸光。 体内原本沉寂的“化龙篇”,差点就要躁动造反,激出葛贤的孽龙妖身来。 竭力保持着面色如常,随意道了一句: “姐姐且收好宝贝。” “先去我家一趟,我哪里也有一件宝贝要给姐姐观瞧。” “那物也很是玄奇,可令人心魂欢愉,诸欲皆满……正方便姐姐和我行那事呢。” 谁能想到这少年货郎如此无耻,为了哄骗狐女,竟不惜说出这等淫词浪语来,还将一件邪祟诡物,形容成助兴之物,端的是不要脸极了。 于是乎,这瞧来恋奸情热的二人,相拥着就出离了柳莺巷,往槐花老巷,葛家屋去了。 第三十五章 幕后黑手,观想妖术 槐花老巷,葛家小院。 一对极为亲热的男女,突兀而至。 唤作秋娘的狐女,环视周遭后立时皱起眉头,她身为耶律玉燕的侍女,自小便享荣华富贵,这寒酸院子的确入不了她的眼。 所以她即刻就很是心疼的看了眼自家货郎弟弟,开口道: “过往也是可怜了你,这种地界如何能住人?” “只管交给姐姐操持,这几日先和姐姐睡一张床,过几日必为你物色来一座好宅子。” 葛贤倒是没想到,这狐女开口就要送房子。 尽管前提条件是陪睡几日,但也足够大方了。 瞧了瞧她,心头感叹道: “我那炁香威能着实恐怖,得亏我没再继续加量,否则必要生出祸事来。” “现下也有些麻烦!” “此狐女遭我魅惑,只一心缠我,欲行那盘肠之事,只怕不会给我悄然遁出钱塘县的机会,又不能干脆杀了她,侍女半日不归,耶律玉燕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届时来追杀,我也逃不了多远。” “只得是再浪费一件奇物,将此女彻底降伏为我‘魂奴傀儡’,替我做遮掩,倒也能顺便将那最后一点情报秘辛套出来。” “丝毫不亏,那一册《应龙仙君宝卷》若是泄露出去,足可让任何同阶乃至于筑基的龙族修士疯狂,蜕凡境也依旧会心动。” “今夜,我可随意观瞧。” 这些念头说来复杂,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呼吸便过去。 葛货郎没有接茬,而是一脸深情之色看着秋娘,神秘笑笑道:“姐姐且在此稍候片刻,我家中有些凌乱,待我布置一番,姐姐再进屋来与我欢好。” 话罢,这厮丢下狐女先一步钻入屋中。 可怜后方的秋娘,至此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只当是货郎弟弟在玩情趣。 她哪里能想到? 这厮进了屋子,丝毫没耽搁,直奔俏少妇看守的木箱。 将那灰陶魂瓶取将出来,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开启魅惑、采补这一套流程。 伴随着一阵抖颤,这件也玩死了不少人的晋代古董诡物,眨眼间化作飞灰了账。 而葛贤体内,赫然多出了一团灰扑扑,如同眼眸般的道炁。 一经运转,顿时他一双黑瞳变作灰眸。 内里似有诡异旋涡般,足可将生灵魂魄摄住,蛊惑听命。 “天外灰眸!” “咦,这次倒是持久,四十八个时辰,方才会散溢干净。” 感应出结果后,葛贤立时传音出去,唤狐女入房。 秋娘刚推门进来,那高挑妖媚的身躯就被一具精壮少年身躯给搂了过去,耳边更响起诱惑之语道: “秋娘姐姐,你既是狐女,可否显出狐族本相来与我欢好?” “倒是没想到,弟弟你好生狂野,姐姐都听你的。” 被情欲迷眼的狐女,只要涉及那方面的事,对于葛贤几乎是言听计从。 要她显本相,连一息都没犹豫。 于是乎葛贤先见得怀中狐女衣裙撕裂,一具玲珑雪白,凹凸有致的诱人胴体先出,旋即又见皮囊翻覆,血糊糊的狐毛生出,一条硕大肉尾缓缓挪开,显出下方比人族女子要夸张许多,但又覆盖毛发的躯体。 血腥,却有着惊人的异样魅惑。 寻常男人见了,心生恐惧时,也将性致高昂。 葛贤也是死死盯着其胸脯,落在秋娘眼中,这是货郎弟弟被自己迷住了。 哪里晓得,葛货郎是在确认一事。 感知无错! 这秋娘,与前头死在他手的“春娘”一样,也修的是《狐女素心窃元诀》。 道行比春娘高许多,其狐心之上,只怕已嵌了九女、九十九男的痛苦面庞。 “秋娘姐姐,你快看我的眼睛。” “看,伱要我看什么都可……” 狐女正玩得开心,很是乖巧去看葛贤双眼。 原以为能看见一双充满情欲的火热眸子,谁知道下一刻与之对视的,乃是一双冰凉阴寒,灰扑扑如坟土尘埃的眼睛。 这灰眸,来历诡异。 一时不慎的话,筑基境也要中招,何况她一个入道圆满的狐女。 就见她先露出惊慌,眨眼后变作迷茫,随后则化为一种极致狂喜、欢愉之色,似乎自己所有的欲望都得到了满足。 口中,忍不住呢喃着: “我,秋娘,是属于货郎弟弟的。” “主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 虽然这就是他葛贤亲手施为,可此时瞧着这诡异一幕,亲眼看着狐女秋娘的惊悚变化,仍不自觉打了一冷颤。 自己也有些瘆得慌,心头惊道: “好邪恶的神通!” “我那炁香已足够诡异,若再搭配这【天外灰眸】,除了蜕凡境我暂且奈何不得,筑基境修士只怕根本扛不住我的偷袭。” “待我踏足筑基,若还能弄来灰眸之类的神通妖炁,岂不是连蜕凡境一不小心也要中我的暗算?” 思量几念后,葛贤分明瞧见了又一条斗法厮杀类的捷径。 葛货郎大感诡异,但深深记下。 随后,开始干正事。 他本可强行搜魂,将秋娘一生记忆都窥個遍。 只是如此一来,这狐女也将变作痴呆儿,他还指望着这狐女以“正常”回归柳莺巷,替他打掩护,免得露了马脚,如此便不可搜魂。 不过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费些唇舌,多问几句罢了。 葛贤也不晓得客气,先命狐女将那一册《应龙仙君宝卷》交来,同时询问此宝卷之来历。 下一刻就见秋娘张口“呕”出了宝卷,葛贤也不嫌恶心,颇为猴急似的探手取来。 一边打开观瞧,一边就听得狐女道: “此宝卷乃是老爷书房中藏书,小姐搬来钱塘之前,洗劫了老爷书房、宝库等地,此卷正是收获之一。” “不过此卷既非原本,也非全册,只一残卷。” “上面载有一篇《应龙仙君观想图》,以及两种妖术,一种名为《唤水咒》,另一种则是《招雾咒》。” “虽是残卷,但毕竟出自龙族秘典,对于蜕凡境以下的修士而言,乃是无上宝卷,拼死也要夺来……蜕凡境以上,早已修炼过其他观想法,虽无法改修,却也可作参考,两种妖术的威能也颇大。” 听到是残卷时,葛贤还有些失望。 可听到后面,他面上的兴奋之色根本遮掩不住。 观想法! 真正的想瞌睡来了枕头。 他刚惦记上这秘法,竟就轻易得了。 再一次,葛贤想赞叹自己的魅惑天赋,实在是过于好用。 因担忧冒然去瞧观想图会生异变,他直接翻到后面几页,去观瞧那两种妖术。 名字普通,所以葛贤原以为威能颇大也有限。 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唤水咒:不论身处何地,只要颂念应龙灵神之名,念起秘咒,即可唤来大水,不拘是河川沼泽、暴雨甘霖,亦或是地涌阴泉,便是拿来给龙族修士进行走蛟化龙之术,也大有余裕。” “招雾咒:一如唤水,颂灵神之名,念出秘咒,即可招来黑云海雾,遮天蔽日,息光止声,被灵雾所笼罩之地的生灵,心魂皆乱,不分东西。” “好神通!” “好妖术!” 葛贤面上,已是欢喜莫名。 恨不得立刻就寻一处好地界,走蛟化龙,施放妖术去。 好在他颇为克制,知晓正事不止一件。 先郑重将那宝卷收好,此物有些后患,但现下有耶律玉燕的侍女帮忙遮掩,还可留在手中一些时辰。 葛贤想了想后,忽而又续上先前那问题道: “耶律天正究竟将江浙行省,卖给谁了?” “永生教!” 秋娘毫不犹豫,吐露答案。 在柳莺巷时,她只是中了葛贤“魅惑”时,还有理智不会泄露出真正的大秘密。 如今彻底被催眠蛊惑,在葛货郎面前毫无自我,将之视为主人,不论他要玩什么,都不会有反抗。 原本的秘密,已可随意说。 葛贤问得细致,她回的更细致,将自己所知一切吐露: “我家老爷乃通神境强者,炼有许多本命神通,江浙行省诸多灵官中,唯有那拜了【曲直灵神】的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包含章,可掣肘一二。” “也正是那包含章察觉出老爷因为困在通神境太久,心魂生变,性情堕落,恶癖复苏……于是通过曲直灵神,悄然在万法天枢上相灵神处告了一状,使得老爷被自家灵神检验,差点露馅不说,也彻底失去了蒙骗灵神,踏足显圣境的可能。” “老爷无奈,只得转投其他道脉,多番勾连,最终与【永生教】谈妥交易。” “老爷将暗中出手帮助永生教在各处建立【永生祭坛】,并炼制一种名为‘红丸军’的妖魔大军,事成后,可在一夜之间鲸吞整个江浙行省,如此也可弥补永生教后发劣势,逐鹿天下。” “作为报酬,老爷将在永生教帮助下晋升显圣境,同时也将成为永生教的灵欲大祭司之一。” 听到这里,葛贤只觉大涨见识,也大感荒唐。 既瞧见了修行界上层秘辛,也看见了大原朝的官僚体系。 耶律天正,拜的所谓万法天枢上相,该是号称通晓万物鬼神之事的白泽。 而那位名为包含章的大官,拜的则是传说中的獬豸。 包含章察觉出耶律天正“堕落”,于是通过自家灵神,悄悄去白泽处告了一状,耶律天正因此既绝了道途,也没了仕途。 索性,就改换门庭了。 还能这么玩? 官场斗法下黑手? 政教合一? 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此刻出现在葛贤心头。 好奇欲望,更是不断迸发出来。 趁着还有时间,继续快速发问: “那古墓派掌门李娲,是否就是永生教之人?她要如何铸那血肉祭坛,又如何炼制红丸乱军?” “李娲非但永生教之人,听小姐说,这贱婢还是永生教内某个灵欲大祭司之女,身份极高,纵是老爷都不敢轻易得罪。” “这贱婢野心勃勃,仗着身份尊贵,全然不顾建造祭坛和炼制红丸军须严加保密的规矩,大张旗鼓搞什么比武招亲,诡武大会。” “呵呵,那些诡武修士也是蠢,若底层人族多年来摸索出的诡武之法能突破上限至【蜕凡境】,真有这等秘法存在的话,莫说是永生教、极乐教等邪神道脉,就是各大圣地,以及万法教,也不会允许。” “前些日子那一幕不过是演戏,李娲贱婢早就是蜕凡境修士,她那所谓蜕凡法,实际上就是永生教的采寿秘法。” “而那头白蛇妖魔,本是宋代一位佛修,曾借过永生教的好处,在雷峰塔下苟活至今,正好被李娲拖出来还债。” “她那由头倒是找得好,主动来投的诡武修士极多,一旦都被炼成【红丸兵卒】,必可成为精锐中的精锐,李娲也可夺得头筹,到时候说不定老爷都须看重她,要分出去许多好处。” “具体炼制秘法我也不知,只知晓因为这个贱婢的擅作主张,使得小姐和陆化龙合伙发卖钱塘县的计划失败,不得不停止接引流民,免得被李娲察觉,若她也去告一状,可能还要连累老爷。” “陆化龙这绿王八最是可笑,刚稳固蜕凡境,就被迫要随小姐、老爷一起转投永生教,届时要受碎魂之苦,所以近日来才这般失态,屡次寻衅小姐……只懒得与他计较,待尘埃落定,有他好受的。” 这一句句入耳,葛贤心头疑惑尽去。 同时,更觉不寒而栗。 他一开始预兆是对的,那劳什子李娲,不是个好娘们啊。 好生无耻! 过于阴险! 葛贤心头骂了几句,而后又问道: “永生教是何来头,竟敢蛊惑封疆大吏改投,不怕得罪万法教么?” “回禀主人,永生教乃邪神法脉,其存在历史之悠久,几与【万法教】毫无差别,且在漫长岁月中不断与万法教争斗,虽败多胜少,但偶也有胜绩。” “我曾在小姐书房中看到过一页《万法史书》,上面记载,西周末年,永生教蛊惑彼时的君主幽王,以烽火戏弄诸侯,致使君主失德,永生教麾下乱军趁机攻陷镐京,杀死幽王,那位青丘狐族之圣女,则被当成了替罪羊,坏了声名。” 熟悉的秘册名字,让葛贤兴致更浓。 万法史书! 他对这本并非是修炼秘册的史书,已产生了浓厚兴趣。 随意一张书页,竟然都记载了这等秘事。 若有机会,能寻来全本最好。 葛贤一边思量,一边仍旧不断发问,显然是打算将这狐女心底秘辛压榨个干干净净,一滴都不留。 可问到后面,他知晓的事越来越多,渐感不妙,面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他似又想到了什么,暂停发问,旋即去木箱中取之前朱洪武麾下细作头子“杨毕”所给的秘册。 打开后快速翻阅,与狐女所说互相印证,很快确定了一事: “即便我侥幸,在两三日内平安逃出江浙行省,也照样要一头撞入其他行省的乱事阴谋中。” “此时的【大原朝】,根本无有一处安宁地界。” “至少对于人族修士而言,是如此。” 第三十六章 母女一人,货郎骗宝 “如今的大原朝,就似一个无比巨大的屠宰场,一处无比广袤的韭菜田。” “作为一只小肉猪,一根小韭菜,又能逃去何方?” 葛贤面色略有些不大好看,心头自生了比喻。 好在,他并非是个不晓得变通之人。 正相反,刚发觉前方路径被堵凶险密布时,这厮很快就在心头思量出了其他道路,且在瞬息之间确定了一条最便宜自己的。 他转头看向门户之外,夕照山的方位。 此时也正好天明,已到了“诡武大会”、“比武招亲”的日子。 原本封闭的古墓派驻地,正在打开,已经尽力从天南地北赶来的诡武修士们一窝蜂往里面挤。 其中既有少林寺、武当派、丐帮、明教这等大派,也有诸如五虎门、僵尸门之流不入流的小门派,声势之大,数十年内都算是罕见。 先前葛贤还疑惑过,为何消息传播的那么快,连西域地界的诡武门派都知道了。 如今知悉真相:永生教这能与【万法教】掰腕子的邪神教派在传播,自然是快到出奇。 “逃与不逃,皆不是好主意,是以难以抉择。” “但有一事对我而言必是极好的,那就是……卖情报。” “如今我既知了这等级别的情报秘辛,合该一家一家的卖出去,先将好处拿到手再说。” “若拖延一日,永生教发动阴谋,我的情报可就不值钱了。” “刘伏通、张世诚、朱洪武、肃政廉访司等等皆是豪富势力,我给出这般价值连城的情报,能交换来的资粮宝货岂不是也非比寻常。” “如今诡武大会将开,法显和尚,施耳,杨毕,费肿等人也都在山上凑热闹,正好凑一起,省去我一家一家跑的麻烦。” 念头闪烁一半,葛货郎脸上的喜色便全然遮掩不住。 定了想法,再不犹豫。 葛贤径又对着狐女秋娘道: “回归柳莺巷,替我遮掩,不可漏了一丝马脚。” “是的主人。” 狐女乖巧回答,旋即就恢复那妖媚风姿,没有一丁点不对劲,自行回转柳莺巷。 而葛贤,则是想了想,快速画出些丑陋皮囊来备着,旋即又将之前得到的佛珠、哨棒、玉壶、秘册还有诸如【社君宝囊】等所有奇物,一应塞入货郎担深处。 又拿起那一把系着七彩丝带的扫帚,本欲相问,但想起俏少妇曾说不论去往何地,只求将她也带上。 于是将她这魂宅也挂上货郎担,抬起后就出了小院,往夕照山去。 显然,这厮的想法是将身家细软都背在身上,一旦见势不妙,马上远遁。 …… 夕照山,人流如织。 葛贤随着数百位,多半不入流的诡武修士,一同上了山。 计较起来他也是首次入山,先前虽围观了古墓派掌门李娲率众弟子攻山,并分食了那一头白蛇妖魔的场面,但只是远远瞧着,且注意力全在那风华绝代,不似凡女的李娲身上。 全然没看见,夕照山内的诸多建筑。 原来这山除了雷峰塔外,也有着不少亭台楼阁,宫观寺庙存在,且多半为宋代遗迹,从这些建筑就可判断出来,宋代时这地界之香火该多么的鼎盛。 如今虽荒废多年,妖雾封山后更让一些异化禽兽、邪祟山精之类占了,祸害的不成样子。 但韵气仍存,这几日被古墓派整理干净,又是有了不浅风采,使得一众诡武修士们俱都称赞连连,言说古墓派李掌门眼光毒辣,搬迁山门都能快速寻着这么好的一处地界。 比武招亲,以及诡武大会,都在山巅雷峰塔外的大坪场上举办,是以众人也往那处去。 为免引人注意,葛贤脚步平常混在人群中。 途中,倒又听了不少诡武修士们的聒噪谈话。 “啧啧,好生热闹,似这般声势的盛会,可是几十年都不曾有过了,我这等小人物也可参与,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全仰赖于李娲掌门之功啊,若她真个愿将【蜕凡秘法】公布,她当为古往今来,诡武武林第一人也。” “一定能的,我们炼武的,多年来始终低于那些‘灵修’许多,根本抬不起头来,若能破开上限之蜕凡,纵仍旧远远不如,好歹也有個希望了啊。” “唉,若能修仙,谁又愿意炼武呢,我不曾觉醒过任一天赋,若非侥幸拜入【巨蛟门】,习得《巨蛟掌》,我如今尚只是一个讨生活的渔民,可能早已被什么鱼虾精怪吞吃了去。” “诡武修行,不需要太强天赋,只是代价也大啊,我炼《鹰爪功》的,如今两手都移植成了异鹰之爪,威能不俗,可每日我都要受折磨,也生了食腐肉、睡野地,爱雌鹰等等恶癖,且日渐沉浸,许再过些时日,我便不是我了。” “若李掌门未说谎,诡武必将复兴,届时许将出现各种代价小一些的诡武功法,造福人族。” “说起来你们谁见过李掌门之女,听说名为【李素】,生得极好,冰肌玉骨,明艳绝伦,凡是见过她的少侠,没有不沦陷的。” “不如岳母大人多矣!” “无耻,诸位离他远些,免得被其血溅在身。” 葛贤听着这些时,也不断打量这些诡武修士。 虽都身怀异力,但多不入流,只比凡人勇武些。 几乎每一人瞧来都不“完整”,或是移植,或是催生出了一些不属于人族的器官异物。 且心绪看来也都不对劲,过于亢奋,或是过于憔悴,皆为短寿之相。 不过此时,他们倒是每一人都心怀希望,眸中更是闪烁着光辉,谈及“古墓派”、“李娲”时,也是无比崇敬,这个当口谁要是敢多嘴诋毁,哪怕只是质疑,都要遭到众修士的围杀。 有些个修士许是恶癖中就有嘴贱、狂躁等,没忍不住说了,幸运些的只是被打成重伤,倒霉的则被当场打死。 葛贤瞧着,心中叹息不已。 “所谓诡武!” “实则就是古往今来那些个没有觉醒天赋的人族,通过各种方式,自行摸索出来的修炼方式。” “以武为名,追赶前头那些修仙的。” “奈何先天不足,道途坎坷,始终破不开【蜕凡境】的上限,再如何有才情,至死也就是个筑基境,须知筑基在修行界,不过是刚开始罢了。” “这些诡武修士们,太需要那希望了,哪怕他们中许多智慧不低的也有不好猜测,但此时都镇压下去,不说一字,满心希望李娲的承诺是真的。” “可惜,蜕凡法非但不真,还是一件足可毁灭他们的大祸事。” …… 越接近山巅,氛围越是激昂。 当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诡武修士们,聚集在大坪场,并看见擂台上那一双身着白衣,惊艳绝伦的母女时,躁动尖叫达到了高潮。 葛贤也在其中,此刻也认真观瞧着台上一对母女。 美否? 的确是美。 所谓晋入蜕凡境的李娲,此刻不会让人联想到“人族女子”,只会当她是玉化的神女,恨不得跪下来叩拜之。 在其身侧,则站着一位二八少女,也着白衣,非但是冰肌玉骨,明艳绝伦,其身上存在着的那一股灵秀气息,竟能与李娲分庭抗礼,使得人群中至少有半数目光落在她身上。 惊叹声,此起彼伏。 葛贤分明看见,之前遭他打劫的那一位位少侠,什么丐帮华山青城之类,个个都在遮掩自己吞咽口水的动作,眸中的爱慕、贪婪却又完全掩不住。 而下一刻,李娲那清冷声音再次响彻,其内容则是彻底引爆夕照山的气氛。 “诸位同道!” “今日先办比武招亲,各家俊杰皆可上台来比,只要能击败,或者得到吾女李素的认可,就将成为我李娲的女婿。” “当然,女子也可,吾女不忌阴阳。” “另外也叫诸位晓得,她所修《玉女仙经》已至圆满之境,若能与她同修,非但能得大好处,他日也必可同入蜕凡境。” “各位同道前辈也莫急,招亲结束便是诡武大会,在下即刻兑现诺言,将蜕凡秘法公之于众。” “李娲只望诡武复兴,只望今日之后,可多出许多位蜕凡修士来。” 话毕。 整座夕照山,似被烧得滚沸。 躁动欢呼,甚至传入了远处的钱塘县。 这一刻的“李娲”,哪怕站出来说要当诡武盟主,要天下诡武修士尊她为主,问题也不大。 在这样热烈的氛围中,唯独葛贤有些笑不出来。 他的感知,似又窥了一桩惊悚事实: “什么李娲李素?” “这一对母女,分明就是一个人。” “隐藏于体内深处的炁机,完全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玩法?” “永生教出来的修士,都这么变态么?” 葛贤抖颤了一下,脑海中更是警钟轰鸣,不由自主就想起先前陆化龙和永生教修士演戏时所见那一幕,那一条条半人半蛇、黏糊糊的血肉怪物,还有那灵欲曲子。 这对迷倒众生的所谓母女,是不是脱下皮囊,也是类似模样。 在葛货郎心惊不已时,比武已是开始。 无法遏制心头欲望的江湖少侠们,争抢着上台。 瞧着那“李素”是一冰雪少女,下意识认为她不甚强大,可很快众少侠就挨了暴击,前头十几个年轻俊杰,几乎没人是其一合之敌,三两下就被打下台来。 直至后面庄红狮、段飞鸿、郭青羽等俊杰上台,才开始有来有回。 尽管仍未出现胜她的,但这些人似有优待,被轰下台时,也将获赠一枚疗伤灵丹。 说是什么古墓玉蜂丹,瞧来晶莹如雪,异香扑鼻,获赠者毫不犹豫就吞入腹中。 葛贤瞧完这一幕,又是忍不住抖颤了一下。 他的超凡感知加上如今拥有的“天外灰眸”,令他意外看穿了玉蜂丹中所藏之物,赫然是一颗颗无比细小,通体粉红,又覆满勾爪的“肉卵”。 哪怕只是瞧了眼,葛贤也有种极其不妙之感。 几乎可笃定,吃过玉蜂丹的少侠们,日后只怕将身不由主,成为那李素之奴。 “好陷阱,好无耻。” “甘霖娘的……我若能将这场阴谋交易搅黄,也不枉本货郎冒险来此一趟。” 念头闪烁间,葛贤也开始动作。 他先凝神感知,很快晓得法显和尚、施耳、杨毕、费肿四人所在位置。 颇为幸运,皆在山上,且相隔甚远。 葛贤先寻了一处隐秘地安置好货郎担,旋即披上皮囊,趁着众人都在观瞧比武时,悄然挤到了一位红袍僧人身侧,正是那出身【弥勒教】,跟着刘伏通厮混的法显和尚。 弥勒教不是正经佛门,这法显也是个寻花问柳的不正经和尚。 此刻,他倒没去看台上明艳绝伦的李素,而是直勾勾,色眯眯盯着在上首贵宾席坐着的八尺李娲。 只是一边观瞧吞口水,一边忍不住嘀咕: “好绝色,好美人。” “可为何总给我一种危险又恶心的感觉,小马拉大车之事贫僧又不是没做过……?” 葛贤刚过来,就听见这花和尚吐出的虎狼之词。 面色一黑,旋即将戴着佛珠的手腕在其面前晃了一晃。 见其目光被吸引过来,不等他开口,先传音过去道: “法显大师,我是葛贤。” “莫要去多瞧那古墓派掌门李娲,此女实为永生教【灵欲大祭司】之女,早已是蜕凡境修士,若被其察觉,大师恐有凶险。” “嘶!” 葛货郎上来就是一份炸裂情报,直让法显颅脑轰鸣,立时就低垂了头颅。 从他面上那瞬息出现的惊恐之色来看,永生教、灵欲大祭司这些词的杀伤力极为可怕。 果然,下一刻他也听得传音: “葛兄弟你说什么?此女是永生教那些鬼玩意?” “可有证据?永生教祭司之女,来这里假扮诡武修士作甚?” 如果是在其他时刻,其他地界。 拥有这等级别的情报,他葛货郎少不得要拿捏一二,待价而沽。 但此时,他打算用另一套话术。 没有任何遮掩,将所窥视来的秘密尽数告知。 于是乎! 接下来葛贤看到了法显和尚的面色,从惊恐,变作惊骇,继而是匪夷所思,最后在愣神刹那后,忽而变作狂喜。 “好好好!” “这情报虽可怕,却分明也是个机会,趁着还有时间,贫僧布置一番,必可挫败【永生教】的谋划,让这不可一世的邪神法脉吃好大一亏,说不定顺势还能将耶律天正这头老王八给扳倒,美哉,实在是美哉。” “葛兄弟你又立下大功了,想不到啊,这么大的秘事竟被你窥了出来,看来你不止是天赋惊人,智慧也高人一等,心思缜密,贫僧也不如你。” “待回了亳州,贫僧为伱请功。” “在那之前你记得紧跟在我左右,永生教的变态娘们一旦发动祭练法,这夕照山立刻就会变作人间炼狱,你尚未入道,随时可能殒命。” 就在法显和尚如此惊喜传音时。 葛贤那焦急回话,即刻也钻入其耳中: “法显大师,你只管施为便是。” “但我暂时跟不得你,实不相瞒,在下早已与一位‘狐女’相爱,正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才将这些情报窃出交给我,我忧心大师安危,匆匆赶来报信,还未来得及回转钱塘县将她救出。” “如今我要回去救人,待救出人后,我可先一步带着她去往亳州,届时再与大师汇合,仰仗大师引荐。” 这几句话吐出,任是谁也反驳不得。 尤其这厮,在这时刻又忍不住下了一点药,说服力暴涨。 法显和尚仅仅思虑了三两息,就忍不住朝葛贤投来钦佩眸光,一边开始掏摸身上,一边传音道: “却是没想到,葛兄弟还是一位性情中人。” “既是如此,贫僧怎能不成全。” “你立下这般大的功劳,回了亳州自可得诸多好处,贫僧一时之间也无法兑现。” “不过予你些救命护身、遁逃赶路的奇物宝贝,却是不难。” …… 第三十七章 收获颇丰,祥瑞富贵 瞧法显和尚在袖中掏摸的模样,显然他拥有随身宝囊之类的宝贝。 传音时,也在为葛贤挑选能保命、逃命的奇物。 未等几息,这花和尚便递过来两样东西,一件灰扑扑,打满补丁的破旧袈裟,以及一枚木鱼。 同时,传音道: “那僧衣名为【无身袈裟】,乃是我们几个师兄弟强杀了一头能隐形的无身鬼后,将其一身鬼皮扒下来所炼,披上后可隐匿身形,纵是蜕凡境修士,若不大张旗鼓动用神通搜寻的话也难以发觉,当然使用它也有些代价,那头无身鬼是个淫邪之辈,靠着隐形神通去做了采花贼,你披上后,许也会变得好色。” “这木鱼,内里镌有弥勒净世咒,敲响后,可避邪驱鬼,退治妖魔,这二物,加上你那天赋,当可保你安然去往亳州。” “好宝贝!” 葛贤传音大赞,同时将二宝接过来,无比丝滑的塞入怀中。 法显和尚在给出宝贝后,忽觉有些古怪,往日他虽也很大方,但面对这少年货郎似乎是大方过了些。 但无法察觉哪里不对,只能归结为自己惜才。 于是在货郎离去前,他又忍不住传音过去道: “葛兄弟你能窥视来这种级别的情报,可见天赋之强,心思之缜密。” “正合了我【弥勒教】中的无相法,届时你以‘无相骷髅’入道修炼,用不了多久便可筑基,他日领悟《无相佛观心秘咒》踏足蜕凡境也算不得难事。” 葛贤本是想再掏出点什么来。 但见法显越说越起劲,若再不走,待这厮被他下药降去的“智慧”恢复过来,直接将他押在身边不让走,那可就一时不慎上贼船了。 虽说这贼船也不是没前途,但必定不是最好的选择,他嫌亏得慌。 葛货郎收下宝贝,匆匆拜别法显。 再匿了一地,更换皮囊。 旋即循着感知,找上了同样在观瞧“比武招亲”热闹的施耳二人,将哨棒在施耳面前晃了一晃。 将二人注意力吸引过来后,葛货郎故技重施。 再次传音,将那震撼情报泄露给了施耳。 相比法显和尚,施耳非但修为高一些,才情也是强得多,在张世诚麾下也更受重用。 在知悉相关情报那一瞬,他面上就露出狂喜之色。 浓烈程度,明显要比法显和尚多太多。 仅仅从他这般反应,再结合张世诚这乱军如今的地盘,以及形势,葛贤眨眼又提取到了一道情报,心头生出判断道: “得到【龙巢】支持的张世诚必定对江浙行省有着强烈占有欲,只是碍于耶律天正的厉害,始终攻伐不进来。” “如今有了这么一处破绽,操作空间巨大,运气好说不定真能将耶律天正扳倒,趁机夺了整个行省。” “这么算来,我这分明是大功一件。” 诸念闪烁过去,葛贤心底也活泛起来。 果然下一刻,他听到了来自施耳的大赞,以及邀请。 “小兄弟果非寻常之人,这等秘辛,竟能探得。” “吾主治军,赏罚分明。” “以你先前所献情报加上这秘辛,足可兑换出等级极高的入道血肉、修行秘法、护道法宝。” “伱随我回高邮,我亲自替你作保,可令你提前兑法……” 施耳比法显还要真诚些,一边说着,一边还将龙巢内一些明显也属于秘辛情报,但与葛贤天赋能对上的龙神吐露,甚至提到了【烛龙】这种在万法教中都挂了神职的无上龙神。 当然,他的功劳远远达不到兑换烛龙血的地步。 若是之前,葛贤少不得会极为心动。 但他早已化龙,怀中还揣着一册《应龙仙君宝卷》,这也是一尊在万法教挂了神职的强大龙神。 于是乎,这厮再次用上话术,以及下药。 将那编造出来的无耻谎言,又说了一遍。 施耳乃正派人物,连一丁点怀疑都没有,甚至于认为这才更加合理,若无陆化龙夫妇身边狐女相助,这少年货郎如何能探听来这般秘辛。 原本还存在的一丝疑惑,彻底瓦解。 竟也如法显那样,开始掏摸自己身上,给这重情重义的少年货郎寻找能护命的宝贝奇物。 所谓“君子欺之以方”,葛贤见此,竟顺势又提了個要求道: “施大哥!” “小弟我向来有收容一些邪祟诡物的习惯,以免它们出去害人,只是苦无储物宝囊之类的物事,近日来捉襟见肘,已有些压制不住,不知大哥可有不用的宝囊,借我一个使使。” “待小弟去了高邮,赚功兑宝,再还于你。” “这是什么话?区区宝囊而已,也是正好,我这里的确有一件备用的。” 说话间,施耳径从怀中取出一件黄色布袋来。 也不知是何种织物,中间处绣着一头躯体盘旋着的怪异龙种,目光灼灼,观瞧八方。 下一刻又见施耳再取出一些甲马、纸卫,放入那布袋内,旋即才递给葛贤,并传音道: “这布袋,唤作【伏藏宝囊】,乃是以伏藏龙身上鳞皮织成。” “袋中空间约莫一室,可储物,不可容生灵,当然诸如一些成精的邪祟诡物,并不受限。” “这些纸卫、甲马乃我所画,可助你日行千里,掩人耳目。” “可惜你暂时并未入道,不曾修炼龙族秘法,否则这宝囊可直接化作一枚秘鳞镶嵌在身,也可吞入腹中,旁人绝难夺走。” “不过不碍事,你救出人后速往高邮去,日后汇合有我作保,道途必可顺遂。” “我仍需留在此间,稍稍布置一番,让永生教之谋划落空,顺带为吾主带回些出众的诡武修士,这些门派也颇有大用。” “最紧要的是,此番只要运作的好,当可让耶律天正这厮身败名裂,少了他挡路,江浙行省必将落入吾主手中……。” 葛贤听得分明,感知也清晰。 这位施大哥,已将其视作真正的自己人。 非但言辞真诚,更是将自己要做什么,一些布置,都吐露给了他,这让生性奸猾的葛货郎很是惭愧。 然后下一刻! 就见这厮愈加丝滑的,探手就将那伏藏宝囊拿过来,照样塞入怀中。 再次入戏,与施耳惜别。 这一遭他间隔久了些,将今日以及这段时日以来所得的奇物诡物,一股脑全放入了【伏藏宝囊】中,也包括了那凶险无比藏着一头鼠神胚胎的社君宝囊。 临了还将俏少妇魂宅也放入其中,随后让俏少妇尝试进进出出,果然不受限。 “妙极,这回身家性命皆无忧矣。” “也不必辛苦白姐姐看家了,可一同受我庇佑。” 话罢,这厮张口就将伏藏宝囊吞入腹中。 他倒是也能将之化鳞嵌在身上,但安全性显然不如吃下肚去。 日后他收集的一堆诡物宝贝若要丢失,非要敌人将之降伏,开膛破肚不可了。 到那时,丢不丢失也算不得什么。 “好收获,好福缘。” “果然一货多卖,才是致富秘籍。” “而且这般做还毫无风险,且并未将功劳全部兑去,纵然我不去投他们,日后再见时,我寻个失散之类的由头,岂不是还能再续前缘?” “什么是香火情,这就是了。” “下一个!” 欢喜嘀咕中,就见这厮拍了拍肚皮,随后便又循着感知,去找第三家买主去了。 …… 许是他葛货郎过于嘚瑟,收获颇丰,终于在第三家处碰了个软钉子。 朱洪武麾下,细作头子杨毕。 此时就站在葛贤面前,几番传音后,其面色神态与前面的法显、施耳毫无差别。 同样惊喜,同样也说等葛贤跟了他回去后,要给他请功,好生培养云云。 可在葛贤又用上那“话术”后,他却并无表示,只是颇为奇怪的瞥了眼葛贤,旋即道: “先前还说葛兄弟你是个聪明人,怎隔了两日,竟变得这般感情用事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那不过就是一头狐女罢了。” “既已利用完,丢了便是,何必还要冒险回去救,万一陷在陆化龙、耶律玉燕之手,便是杨某,一时之间也不好将你救出来。” “依我之见,从现在起你就跟在左右,解决此间灾殃并捞上一笔后,再跟我回去。” “有这一番献情报之功,足可兑来让你入道修炼,乃至于筑基的资粮宝货了。” “若是不够,杨大哥我借你。” 这一番话传入耳中,葛货郎只是怔了怔,旋即在心头就骂开了。 凡事,就怕对比。 这厮莫不是拜了那只进不出的【貔貅灵神】? 倒不愧是朱洪武麾下的间谍头子,画饼之术娴熟就算了,弃子之法也用得很溜啊。 还跟着你混? 真若是投了你,只怕都等不到多年后的灾殃,用不了几年就先被你这厮给坑死了去。 眨眼间,葛贤便彻底认清了杨毕这厮的性情。 先不说要不要跟着他混,即便真个通过他而进入了朱洪武阵营,也是第一时间要想出摆脱之法来。 否则摊上这样的“上司”,有九条命都不够折腾的。 晓得无法从杨毕这里捞到什么油水,葛贤倒是并无懊悔之念,将情报雨露均沾的泄露各方,本就是他的计划。 另外便是这同样算是香火情,现下得不着好处,但也是在朱洪武阵营下了个钩子,他日必是有用处的。 不过既无油水,他也懒得听杨毕聒噪。 直接入戏,以那重情重义模样,强行与杨毕告别要去救人。 许是又觉得这样的属下最好控制,在最后关头,杨毕这厮又塞来一册绘制得极为详细的江浙行省地图,传音交代道: “葛兄弟既是这性情,为兄也劝不得,祝你运道好便是。” “救人后,可用这地图来脱困,去往吾主处等我。” 葛贤拿了地图,匆匆瞥了眼。 立时生出判断:从新鲜墨迹来看,大概率就是杨毕亲自所绘。 再搭配先前他给的《势力秘册》,想来就是他潜入江浙行省后的所有成果。 好家伙! 这么看来,说不定这厮不是吝啬,而是……精穷。 不管是什么,都不妨碍葛贤收了地图,然后去寻第四家。 …… 肃政廉访司典吏,费肿。 对于这厮,葛贤也并未抱有太大的希望,一头贪婪无耻的肥怪罢了。 不过好歹也是一份香火情,也有可能再掏出一些油水来,走过路过别错过。 可当他循着感知,在夕照山一处隐秘之地废弃寺庙内寻着费肿时,赫然瞧见了古怪一幕: 这厮竟不是人形,而是以先前在葛贤家中遁走时那“壶中人”的模样,正上蹿下跳的,在一位衣着华丽,容貌俏丽,但婴儿肥瞩目的圆脸少女面前告着陆化龙夫妇的刁状。 话里话外,似也在央求着什么。 让葛贤心惊的是,在他感知中,那圆脸少女体内炁机,着实恐怖。 远远强于费肿不算什么,竟也强过法显和尚,与施耳相当。 “这少女,竟也是一位随时可能蜕凡的修士?” “什么来头?” “谁?” 就在葛贤思量时,忽而听见一声娇喝。 下一息,他的身躯竟是被强行摄了过去,正好见得他来的费肿倒是又惊又喜。 肉花晃荡的小肥手,指着葛贤就道: “富贵大人,就是这小子给我的情报,他乃是我发展出来的下线,在我教导下颇为机敏,这才窥探到了那陆化龙那厮欲要卖掉钱塘的阴谋。” “大人你可施法感念其心魂,确认情报。” “费某立下这般功劳,不知可有资格,加入【万法搜神司】,不求多高的官儿,只求再当一典吏就好,实在不成,看守库房的也可。” “费肿所说可是真的?” 葛贤刚听到万法搜神司这几字时,少年身躯已然落入圆脸少女手中。 初始这少女只是用小手揪着葛贤衣领,但眨眼间,她显出了些许本相,却也不多就是,仅一双颇为玲珑的牛角,下方一双还附有雪白绒毛的牛蹄,以及她身后那骤然弥漫开来的一片氤氲云雾。 饶是如此,那一瞬葛贤也感知到了远超过自己的道炁修为。 但有些奇怪的是,这些道炁并不让人感觉不安,相反只让人心魂更加安宁欢喜。 同时,他也感知到了许多股让他生出强烈占有欲望,渐渐怪癖复苏的炁息。 是奇物! 是宝贝! 就在少女身上各处,极多极多。 只是怔了一下,葛贤就隐约猜出了这少女身份,仍旧是那白玉老道的《安乐子神日志》有载: “江南浙西道肃政廉访司副使,为一女官,名唤白富贵,其本相乃是祥瑞之兽【富贵】,传闻其真实身份乃是当朝宰相脱脱之义女。” “天生祥瑞,多宝富贵。” 第三十八章 红丸炼法,再得一宝 “所以,这少女其实是一头祥瑞多宝的……乳牛灵妖?” 葛贤并未第一时间去回答圆脸少女的问题,甚至都没去在意什么丞相义女之类。 盯着少女身躯,不自觉的来回扫掠了一下。 尽管只一眼,却已经让葛贤感知出了她身上藏着多少件奇物宝贝。 “九十八件?” “富婆!” “这分明是修行界中真正的大富婆啊。” 葛贤心头惊呼,怪癖萌发。 也怪不得他,实在是宝贝数量过于匪夷所思,这还仅仅是佩戴在身的,她这般等阶身份的灵妖身上必定是有储物宝囊的,谁又晓得宝囊内会有多少? 葛贤已忍不住开始谋算着,如何从少女处将这些宝贝奇物一件件骗过来。 甚至于,他下意识就做出了一事:下药。 正好二人靠得很近,他针对性的释放出了自己体内一点炁香,程度恰好比先前魅惑“狐女秋娘”时轻微一些。 这般手段,他倒是愈发的纯熟了。 认识个“新的修士”,只要能被自己利用上,这厮第一念头就是下药刷好感度。 面上自然是毫无破绽,开始回答这名为“白富贵”的少女灵妖之问。 未说话,先摇头,差点将旁边瞧着的费肿吓死,以为这少年货郎想要陷害自己。 好在很快的,葛贤开口,详说秘辛: “回禀大人!” “陆化龙夫妇发卖【钱塘县】之事已经告吹……” 初听这句,费肿很是失望,白富贵则露出庆幸之色。 倒也是难怪,她作为肃政廉访司的副使,本就有着监察地方的职责,若自己任期中出现整个钱塘县被卖掉的祸事,她即便真的是当朝丞相脱脱之义女,也少不得要吃一番挂落。 可惜她面上的庆幸刚浮现,下一刻就被葛贤残忍碾碎。 “小的新窥得一桩情报,之所以钱塘县无法再卖,乃是因为已提前被卖掉了。” “甚至于整个江浙行省都已经被【耶律天正】,售卖给了邪神法脉永生教,作为报酬他将在此事后晋升至显圣境,同时担任永生教又一位灵欲大祭司。” “为了鲸吞炼化行省疆域,耶律天正暗中帮助永生教各支进入省内,并建立一座座【血肉祭坛】。” “这夕照山,正是据点之一。” “古墓派掌门李娲,则根本就是永生教之人。” “如今正在进行着的比武招亲,将要开始的诡武大会,也是她炼制【红丸军】的阴谋。” …… 轰鸣! 五雷轰顶般的轰鸣! 当葛贤连停顿一下都没有,一股脑将这些情报秘辛都传音灌入二人脑海中后。 费肿,以及白富贵,都怔在当场,颅脑心魂内掀起惊涛骇浪。 婴儿肥少女毕竟来头大,道行也高。 眨眼惊醒过来,非但没有将葛贤推远放下,反而是用力将其又摄得更近些,二人眼眸几乎是近在咫尺的对视了一眼。 葛贤所见,赫然是一双充斥着祥云瑞雾的灵妖眸子,心知这是少女在以某种神通法术进行验证。 这他倒是丝毫不担心,因为这情报,真得不能再真。 果然,当二人分开些时,葛贤分明瞧见了少女脸上那浓烈惊惧、愤怒之色。 她本相乃是祥瑞兽,平素时性情温和,极其仁善,能让她愤怒到连一双玲珑牛角都泛红,可见是何等丧尽天良之事。 葛货郎先前也只晓得阴谋交易,具体细则诸如炼制之法,一概不知。 不过下一刻,他听见了。 “真的,这竟是真的。” “耶律天正好生可怕,纵然异化堕落,恶癖复苏,竟也能瞒过炼成【曲直神瞳】的包大人。” “要遭要遭,红丸军是永生教最恶毒的练兵秘法之一,在西周时便来过一回,没想到被万法教追杀多年,竟还能攒出炼制红丸军的资粮宝货,一旦被他们将十八座血肉祭坛尽数点燃,顷刻间就会生出灵欲血云,接连成盖世天幕,将整個江浙行省笼罩。” “届时血雨磅礴,所有凡人,还有飞禽走兽之类凡物生灵都将被污染成血奴,平素瞧来无异样,可只要永生教动用秘法,就可全部控制。” “其中有天赋者皆会在血雨刺激下觉醒,随后转化为红丸血卒,汇聚成军,可战仙神。” “我等修行之辈虽可抵御血雨污染,却也难免要源炁大伤,道行减损……” 白富贵每说一句,葛贤面色也难看一些。 他这才发觉,形势比他预料中的还要严峻许多倍。 永生教! 不愧是能与【万法教】纠缠多年的邪神法脉。 都是收割,其余法脉要一步步来,永生教却能一步到位,实在是凶。 他毕竟仍旧是底层修士,见识远不如这些有来头的“二代”。 葛货郎先前的想法:收割好处后,拿着势力秘册、行省地图,避开所有凶险,三两日内出省。 若按照此法来动作,他也一样要遭殃。 血雨一下,他能往何处跑? 正相反的是,这夕照山,倒是藏着一条生路。 也不知葛贤想到了什么,不经意间他瞥了眼夕照山下不远处的钱塘江。 脑海中,诸念翻涌: “迫不得已,我可遁入钱塘江,施那走蛟化龙之术,直入东海。” “趁着龙族未曾反应过来时,即刻变作人族上岸,再沿着海岸线,去往隔壁行省便是。” “这路径,比我先前走陆路快了不知多少倍。” “至于那一点凶险实则也算不得什么,即便真个被东海龙宫的龙族给撞见了,我就装作是龙族野修,暂时投靠龙宫就是……咦,龙宫宝贝是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多?” 就在葛货郎思量后路时。 倏忽他身躯又被婴儿肥少女,名为富贵的乳牛灵妖拽了过去。 这少女似是想到了对策,目光灼灼的盯着夕照山,露出欣喜之色道: “我想到了,还有机会。” “要炼出最完美的【红丸军】,永生教必须是同一时刻点燃血肉祭坛,现下他们还未动手,只要在那之前毁掉任意一座祭坛,都可破坏那灵欲天幕的形成,皆是朝廷必能反应过来,遣来一位拜了万法教主的王族修士,施放【赤乌法相】,足可焚毁剩余的血肉云雾。” “是了,此处就是最关键的阵眼祭坛。” “那唤作李娲的永生教女祭,之所以要用陷阱坑杀诡武修士,不止是想争抢头功,更是要用此间众多诡武修士的血肉来加强阵眼。” “只要毁了山中祭坛就可,要快,一定要快。” “我不是那李娲对手,而包大人必定正被耶律天正牵制,不过包大人之子刚从【大都】归来,他拜的也是曲直灵神,且已在蜕凡境许久,拥有不止一门本命神通,正好能克制李娲和陆化龙。” “如今他正在仁和县寻觅灵地,欲建一座新的曲直灵神庙,我先传讯给包大人,再去将他请来……。” 听着白富贵一边思量,一边快速嘀咕。 葛贤心头不由感叹:好实诚的少女,好老实的祥瑞兽。 而此时,似乎是他献情报有大功,也或者是他先前下的药终于起效。 这少女忽而又目光灼灼,看向他。 其脸上、眸中,是没有任何遮掩的欣赏看重之色。 随后她便开口吐出很是出人意料的话来,先前费肿求而不得之事,此刻莫名就落在了葛贤身上。 “你这探子好生厉害,一人所窥秘辛,比我整个【肃政廉访司】得到的情报都更重要。” “本该重重赏你,只是如今我要去请包大哥过来,无暇与你多说。” “你便先跟着费肿,待此间事了,再来论功行赏。” “以你之天赋,道途仕途,皆可无比顺遂……至少本使肯定会将你要过来,与我一同办差,宝贝任伱挑,官职也可连番跳。” 话罢时,这少女甚至亲昵的拍了拍葛贤肩膀。 随后那毛茸茸牛蹄一跺,氤氲瑞气升腾中,这位官至江南浙西道肃政廉访司副使的祥瑞少女,眨眼就要遁走。 可也就是此时,葛贤不要面皮的出手了。 似是情急,探手就将其拽住,随后苦着一张脸道: “大人!” “非是小的信不过费肿大哥,实在是我太过弱小,如今还不曾入道修行,无有一物傍身,一时不慎兴许就要身死道消了啊……。” 显然,这厮没有再继续遏制怪癖。 终究还是没忍住,对着少女下手了。 哄骗宝贝的手段颇为拙劣,一旁瞧着的费肿满脸皆是鄙视之色。 但很快,变作羡慕。 盖因白富贵连多想一下都没有,话也没说一句,随手就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塞入葛贤手中。 在其遁走后,才有传音过来:“此为【祥云锦】,可腾空飞行,有护体威能。” 葛贤拿着等阶不低的手帕法宝,硬生生顶着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将之塞入怀中。 事实上,白富贵还未走只是在唠叨时,葛贤就已暗觉不妙。 果然,骗得一宝,瑞气刚消。 葛货郎稍稍一低头,即刻就看见了一个滑稽可笑的壶中人,那一张满是油花的丑陋肥脸,快被淹没的眼缝中,怨毒之色根本无法遮掩。 不费任何劲,葛贤就猜到了缘由: “先前我过来时,费肿这厮正拿着我的情报邀功,讨好白富贵,只求能加入即将建立的新衙门【万法搜神司】。” “虽然不知道这衙门有甚玄奇之处,但既然费肿这般的老油条哀求要入,还说什么看守库房也愿意。” “毫无疑问!” “这衙门,油水将无比充足。” “以少女白富贵的身份地位,在新衙门中的官职,怕也不会低于廉访司副使,而她又无比实诚,单纯好骗,跟着这样的上司岂不妙哉?” “这贪婪无耻肥怪只怕以为那是板上钉钉之事,如今我出现,得了白富贵信重,粗暴顶了他的位置。” “现下他只怕是恨我入骨,若是心狠些,说不定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宰了我了?” …… 这些念头闪烁过去时,葛贤果然见到原本还是乖巧壶中人的费肿。 忽而在“嘭”的一声后,显出自己那臃肿丑陋,油光四溅的肥怪妖身来。 连认真掩饰一下都没有,大踏步朝着葛贤走来,同时阴恻恻笑道: “葛兄弟好手段啊!” “先前是为兄小瞧了你,真的当你是个侥幸立了大功的寻常探子,却没想到你还能窥来这等级别的秘辛。” “既如此,你消息也当很灵通吧,当知晓【万法搜神司】里面油水有多么丰厚。” “其实为兄也很欣赏你的天赋手段,本就想着带你一起加入的,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抢我的位置?为什么啊?” 最后一句,已是嘶吼。 旋即葛贤就见到一座腥臭肉山,朝着自己扑来。 虽说已有预料,可这一幕发生的还是太过于突然。 他也是没想到这费肿,如此遏制不住心头怨恨,白富贵刚走,他就发难了。 不用猜也可知晓! 这厮所生诸多恶癖中,除了贪婪好色之外,必也有【嫉妒】之类。 遭葛贤顶了位置,他心中妒火汹涌,直接被恶癖所控制。 好在葛贤早也有了准备,身处这个世道,又有前面多次猎杀的经验,葛货郎的厮杀手段丝毫不弱,甚至可说是超凡脱俗。 就见他先散发炁香,消弭这肉山心头仇恨,同时喊道: “费肿大哥慢来!” “实不相瞒,葛贤也是反贼乱军的探子,根本无法入朝为官。” “现下我就要遁走,还望费大哥高抬贵手。” “你若杀了我,必是瞒不过白副使的神通探查。” 这几句,对于费肿来说既突兀也令他狂喜。 果然依言停下,警戒心大降。 下一刻他又听见“费大哥你若想要获得白副使欢喜”、“此事极为简单,我有一法可满足你”、“你且看我双眸”这三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随着葛贤体内法力狂泄,一如先前蛊惑催眠狐女秋娘那样,费肿之心魂也陷入幻境之中。 那肥硕身躯,摇摇晃晃的蹲伏下来。 如一坨五花肥肉,摊在葛贤面前。 可怜这费肿,也是个厮混多年的老油条,老典吏。 却从未遇见过“葛贤”这等人,这等斗法方式。 一时不慎,败亡了个彻底。 他甚至没来得及施放出“肥怪妖身”所附带的几种,诸如呕吐、肥油之类的恶心妖术,葛贤了解后也庆幸下手及时,否则他确实会被恶心不轻。 第三十九章 观想三法,长媳入怀 葛货郎以哄骗、偷袭的方式,眨眼便降了费肿。 当然,即便是光明正大的单对单厮杀,这贪婪奸猾的肥怪也不会是葛贤的一合之敌。 只是他不愿惊动旁人,也不愿多费力气这才取巧。 费肿不似狐女秋娘还有些利用价值,葛贤懒得再多费劲去催眠控制,更不想随身带着个拖油壶,于是直接动用妖术“搜魂”,无比粗暴的将这厮颅脑都搅成浆糊,将诸多有用的记忆提取出来。 如此,倒还有了意外收获。 第一桩便是这厮的肥怪血脉加上那《壶天术》,竟能合成一种强大妖术,可将大量血肉生灵吞噬后炼成“油脂”,存于一壶,对敌时再释放出来,可在瞬息让油脂充盈一方地界,陷在其中的敌人动弹不得,且会被油脂腐蚀融化。 这妖术很是阴险,适宜拿来袭杀敌人。 葛贤向来是秉持不浪费的习惯在修炼,几乎是毫不犹豫,直接命令费肿“自炼”。 只听得咕嘟咕嘟声响中,他眼前一坨小山般的五花肥肉眨眼化作浓黄色油脂,哗啦一下,进入一个玉壶中。 奇物炼成!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葛货郎,一边收起油壶入【伏藏宝囊】,一边啧啧称奇道: “看来这世上存在着的诸多邪祟诡物,也未必都是意外生出。” “有不少,该是这么炼出来的吧?” “日后若遇上棘手些的敌人,便将这油壶祭出,纵然杀不得对方,也可好生恶心一回,妙哉。” 新的奇物入手,让葛贤欣喜了一息。 旋即,他又陷入思索。 因为费肿记忆中的第二桩收获。 万法搜神司! 此时,他算是明白了为何费肿这老油条放着肃政廉访司的位置不要,宁愿不升官,也要混入这新衙门办差。 “大原朝如今的丞相【脱脱】,乃是一位显圣境强者,其甚至能召唤来所拜灵神,万法天枢上相,号称有全知之能。” “也是他瞧出大原已有亡国迹象,已至王朝末年,万法教中都有大量灵神开始四处押注,试图扶持出新朝来。” “为了挽救朝廷,脱脱决意耗去国库十分之一的资粮,建立新衙门【万法搜神司】。” “大原朝除‘腹里地界’由中书省直辖外,还有十大行省,一省置一司。” “权力极大,非但可监察、辖制地方,还拥有部分调兵之权,搜神司正使、副使皆可直达天听,奏疏可直送脱脱,乃至于皇帝。” “更重要的是,此司还将负责收容、降伏各地作乱的邪祟诡物、妖魔精怪,并拥有向朝廷、万法教建言,册封新灵神的权力。” “穷搜超凡!册封灵神!是谓万法搜神司。” …… 当这些秘辛浮现出来时,葛贤仿佛能听见自己心动的声响。 他如今,仍是个货郎。 但适合他且有着广阔前途的“去处”,足足四处之多。 原先他还是计较着哪一方反贼乱军最值得去投靠,对比来看,朱洪武处遥遥领先。 但是现在,悬念又回来了。 “大原朝积重难返,必定是要败亡的。” “但从现有局势来看,反贼们就算要将这王朝推翻,再立新朝,少不得也要十几年时间吧。” “也就是说,万法搜神司这样权力巨大的衙门,至少还能大捞油水七八年之久,须知这可是大原朝最后的挣扎,能动用的资源远远不是其他衙门,以及各路反贼乱军们能相提并论的。” “我若能厮混其中,占個好位置,岂不是……” “尤其我已经获得了【白富贵】这位顶级二代的好感,按照费肿记忆来看,她该是能倚仗着自己身份和祥瑞兽的血脉,直接变成江浙行省搜神司的副使。” “我跟了她,当个典吏,或者库房守卫,不过分吧?” 思量中,葛贤仿佛已经预想到自己成为搜神司的宝库守卫。 一边监守自盗,中饱私囊,欺上瞒下,损公肥私。 一边等待时机成熟,将宝库掠夺一空,再去投朱洪武,届时他也该道行不低了,或是周旋或是逍遥,皆有可能。 极是美好的“职业规划”,就这么出现在这厮的脑海中,胆子可比只想躺平小贪的费肿要大得多了。 不过也就在他想得很美时,夕照山上,清冷仙音再度响彻: “诸位同道,比武招亲之事暂毕。” “八臂佛子玄心大师,姑射仙子阿尚,明教少教主张神机这三位,皆击败了小女。” “玄心大师不近女色是以弃权,小女亦不知该选姑射仙子,还是张神机小友,便暂时延后,由三人自行决定。” “接下来便是诡武大会,还请诸位同道畅所欲言,演尽诸武。” “另外也请非是炼武的修士离了夕照山。” “并不是李娲小气,吝啬那蜕凡秘法,而是那秘法颇有异力,炼武修士听了助益极大,其余法脉修士听了,则对道途有阻碍,迫出心魔,恶癖复苏,为免造出恶孽,诸位速速下山去吧。” “一个时辰后!” “李娲将演练【蜕凡秘法】,助诸位前辈先入蜕凡境。” 这番话响彻,顿时引发不小波澜。 夕照山内,的确混了不少其他法脉的修士。 正瞧着热闹,还想着听一听所谓的秘法,却不想要被突然赶下山。 自然都是不愿意,闹将起来。 可惜他们人数极少,并不站理,且都是一些底层法脉修士,万法教、各大圣地那是一个都没有,很快就在骂骂咧咧中,被狂热躁动的诡武修士们赶下山去了。 …… 听得李娲声音,葛贤悚然一惊。 “来了!” 心头喝骂一句,旋即他就悄然往先前早已选定好的一处地界摸去。 非是山下,而在山上。 走蛟化龙之术,并非只是一个猛子扎入江河就能施为的。 需择选地势水势,趁势而起,呼风唤雨,掀起波涛,才可走蛟化龙,一鼓作气灌入大海。 若随意选一处地界半途便开始,下场必定是浪收云歇,蛟亡龙褪。 夕照山本就有多条山溪汇聚成瀑布支流,眨眼灌入钱塘江,葛贤很快寻着一处隐秘断崖,只要见得不好他立刻就能跃入支流,起势化龙。 藏好身后,葛贤丝毫不耽搁,径直取出那《应龙仙君宝卷》。 连一息犹豫都没有,直接便翻到那观想图所在。 他可不敢嚣张到最后时刻才观看,临时抱佛脚也不是这般抱法。 如今他收摄心魂,哪怕因为看了观想图而生出异变,也能以天赋意志暂时压制,争取些反应时间。 葛贤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幅古画,正是那传闻中的【应龙灵神】。 可古怪的是,并无。 他看见的,赫然是一团不断变化着的晦暗灵雾,无色无形,无影无身。 不管他如何努力去瞧,皆是毫无收获。 “这要如何观想?” “莫非是要我……” 葛贤很快猜出缘由,大概率是因为他如今是人族身。 要观应龙! 须以龙身去瞧。 明悟瞬息,葛贤仍未显出孽龙法相来,而是索性从头开始观看。 宝卷并不复杂,只耗了数十息他将一册宝卷看了个全。 非但彻底学会了之前匆匆瞧过的“唤水咒”、“招雾咒”,更有了新的收获。 既觉惊喜,也觉可惜。 “不愧是龙族中数一数二的灵神,这册《应龙仙君宝卷》的稀罕程度,只怕不会比先前施耳说过的《烛龙宝卷》差,远远胜过了龙族其他诸如青龙、蟠龙、黄龙之类的上等观想法,更遑论那些中等,下等之法。” “没错,观想法亦分等级。” “以不同观想法修炼,道途长短,根基深浅,神通强弱,可说是天壤云泥之别。就如同先前的【化龙篇】,强行忍耐九重的龙族修士少得可怜,我后来炼孽龙法相那般顺遂,自然也有化龙九重的功劳。” “如今,轮到观想法了。” “宝卷言说,走蛟化龙亦有等阶。” “最下等便是寻得普通河川,显出龙身施唤水咒,观想应龙仙君,再起势化龙。” “中等则是寻得浩瀚水脉,也便是那些能轻易更改地势的大河大川,从其源头处开始走蛟化龙,以此法所化之龙,必为天骄,必可提前获得本命神通,纵横天地,龙属臣服。” “最上等之法,以天河、地泽为基,起势化龙……因天地变更,二脉皆隐,不复上古模样,此法已不存,天下龙族谁也炼不得。” “这么说来的话,我若是以钱塘江来化龙,应该会被归入下等法中。” 葛贤握着宝卷,露出遗憾之色来。 这也是无法,钱塘江虽说在江浙行省内是名江大川,但却达不到宝卷标准。 更何况他一时半会也无法赶往钱塘江源头处,即便能去也不行,从源头处开始的话,路程太远变故太多。 从这里开始,勉强算是水脉汇聚地,加上钱塘江名气、水势都不弱,成功该不是问题。 “啧啧,按照宝卷标准,我非要去天堑之江、黄浊之河才行了……古往今来,只怕也没几个龙族修士敢这么做,和找死无异。” “钱塘江就钱塘江吧,有总比没有好,我若不用观想法就施走蛟化龙,最终能化出一条什么龙来,即便我自己也不晓得,因为无法掌控,大概率会化出一头畸形怪胎来。” “再说也未必就一定要冒险施此法,我将情报给了各方,刘伏通、张世诚、朱洪武还有那白富贵,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灯,怎会允许江浙行省这么大一个地盘,落入【永生教】之手。” “必定会大肆捣乱,借机让永生教大出血,还要将耶律天正给扳倒。” 随着这些念头生出,葛贤稍稍安心。 他又从头细细捋了一遍,确认无有遗漏后,蹲在那断崖,听着瀑布倾泻之声,默默等待着大变故的到来。 一个时辰! 也算不得多长,葛贤耐性极好,默默收敛炁机,并将己身感知放到最大。 想着一旦生变,他就要先跑。 可等着等着,并没有等来各方动静,却突兀感知到了大量令他蠢蠢欲动,怪癖又要复苏的“炁机”。 悄然往源头处看去,立时便瞧见诡异一幕: 就见得距瀑布不远处,那些颇为隐秘清幽的宫观寺庙之间,赫然出现了大量如清冷仙子般的古墓派弟子,她们手中皆端着如铜鼎、玉盘、琉璃盏、金银盆之类的器具,以鬼魅般的身法飞掠着,循着隐秘通道,往夕照山腹内去。 那每一件器具内,都存在一块块瞧不真切,各有形状的血肉。 葛贤隔着磅礴水汽,隐约可嗅得一缕缕异香、腥臭,味道无一类似,但炁机都非寻常。 一道反馈,翻涌而出: “每块血肉所蕴道炁皆不同,皆不俗。” “我若全吞了,可瞬息拥有数百种道炁异力。” “为了建血肉祭坛?可不对啊,秋娘先前说,祭坛早在那日古墓派攻下夕照山时就已建好。” “永生教……不,是那李娲还藏着秘密,连陆化龙夫妇都瞒着。” 念头至此,葛贤面色微滞,眉头也皱起。 他这等在背后悄悄暗算谋划旁人的,最讨厌就是出现变数。 眼前,无疑就是一桩。 偏生一时之间,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咦?等等。 葛贤正要恼,忽而瞧见了一个熟人,眼眸顿时亮起。 三两下从藏身处出来,避开古墓派众弟子耳目,悄然又藏于一处回廊。 也是此时,一位白衣飘飘,面色也冷,端着玉盘的成熟少妇正要穿过回廊,去往山腹地界。 突兀的,她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汪家姐姐?” 随着喊声入耳,汪家长媳身形顿时停住。 蓦地转头,果然看到一个满脸天真的俊俏少年货郎,很是惊喜朝着自己奔来。 见得葛货郎,她脸上先也是一喜,继而便又阴沉下来,那冰冷眸子中竟开始闪烁起了森然杀意。 这一幕! 葛贤恍若未见。 实际上在他感知中,此时的汪家长媳非但气质大变,道行修为也已从入道境,踏足了筑基境。 至于她付出的代价? 葛贤已有猜测:这姐姐先前还颇喜爱我,又因受了我体内不少炁香,若是我愿意,稍微勾搭勾搭就可成就好事,如今却是不成了,我只要一接近她只怕就要下死手杀我,只因我撞见了这一幕。 他的猜测,下一刻便成真。 葛贤奔将过去时,迎着他来的,并非是这汪家长媳的笑颜,而是一根寒光闪烁,足以索命的冰针。 只是让汪家长媳无比意外的是,只有入道境的少年货郎半途竟是踉跄一下,恰好就避开了那无法察觉的冰针。 三两步间,竟是直接撞入她怀中。 不待动第二下,她立时感觉自己的冰冷身躯被一双火热双手搂紧,同时还有一股让她躯体酥软,无法反抗的浓烈炁香凶猛钻过来。 下一息,她的面前更是猛地出现了一双冰冷阴寒,晦暗如坟土尘埃的灰眸。 再然后,便也无然后了。 她那冰冷俏脸,眨眼消融,转而变成诸欲被满足的销魂红晕。 第四十章 阴谋终起,煞星降世 汪家长媳晋升“筑基境”不久,且明显付出不小代价。 性情生变,心魂不稳。 骤然遭葛贤下黑手,连一丁点抵抗都做不到,躯体酥软下来,那放着怪异血肉的玉盘也将要摔落。 葛货郎眼疾手快,一手捞起玉盘,一手则抱着汪家姐姐就往藏身处去。 催眠成功后这厮也不晓得客气,径直盘问隐秘之事。 汪家姐姐情动欲满之间,就将“古墓派”的所有奥秘吐露给了无耻货郎。 葛贤听罢,不由面露讶色,感叹那八尺李娲也甚是会顽。 “果然我先前的感知没出错,李娲以及她所谓的义女李素,本就是一人。” “或者说,李素乃是李娲分裂出的【灵胎】,她自己则是欲胎,此为永生教的核心秘法,灵欲双修,道行增长速度也是其余法脉修士的两倍,所得神通法术也更加强大,只多付出一些代价,生些恶癖罢了。” “为了尽快蜕凡圆满,以达成冲击通神境的条件,李娲在血肉祭坛边上又建了一口灵池,那池本是一口九幽寒潭,直通地底水脉,原主正是那头唤作‘袁娘娘’的宋代遗修。” “袁娘娘本是一位佛修,因借过永生教的一味灵药才苟活至今,多年来沟通水脉,将地底诸多灵炁、煞炁都引入寒潭,生生将一口阴毒寒潭改造成了灵潭,用以疗伤。” “可惜,最终为永生教李娲做了嫁衣。” “只要往灵池中再加入数百种蕴有各种道炁的血肉,配方与血肉祭坛完全一致,灵池也将蜕变。” “届时李素入池,再施法将吃过她玉蜂丹的少侠俊杰们魂魄摄来,尽数吞噬,就可灵胎圆满,也入蜕凡。” “灵欲合一后!李娲晋升通神境将只是时间问题。” “好算计,也算是借势谋私利了。” 葛货郎惊叹着。 与这些掌控着大量资源的“二代”相比,他这样的野修散修,实在比不得。 问完这些,葛贤连忙命汪家长媳带上那玉盘回转,盘中所盛之肉,名为【肉芝】,出自成精的“芝人”,很是稀罕,只一块就可增寿十年。 葛货郎馋归馋,却不敢贪嘴,免得被发觉。 汪家长媳一走,他便又蹲回藏身之地。 不多时,果然就见到在一位位白衣女子簇拥下,少女李素好似九天仙子般飞掠而来,往山腹中去。 这回离得还近些,葛贤悄然一窥后,心头又感叹道: “永生教这法脉,专攻于‘灵欲’、‘血肉’之道,多数生灵都抵御不住,尤其人族这等欲望蓬勃的种族。” “李娲分裂出的这一具【灵胎李素】,只是搞了个比武招亲,便男女通杀,迷倒一众少侠俊杰……若她下山闯荡江湖,交好各方,效果说不得比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中那位‘师妃暄’还要骇人,再加个绾绾都不够她打的。” “与之相比,我这蛊惑催眠,倒显得低俗了。” “日后须寻个机会,抢来一两册永生教秘法见识见识,可惜了汪家姐姐只会《化骨绵掌》,入筑基也是取巧,还不曾得传秘法,否则现下就可到手。” 葛货郎叹息这一回没能雁过拔毛时,全然忘了这一番折腾,时辰又过去不少。 那要命时限,倏忽便至。 夕照山巅处原本一直在持续着的论武动静,突兀收声。 旋即就见得一位白衣女仙蓦地升空,不是李娲又是谁来。 她再次显出那“玉化法身”来,身高也从八尺,暴涨至一丈多,即便如此,依旧有着颠倒众生的风情,不论男女去看她,都会在心魂深处忍不住生出一些情欲念头来。 先前葛贤不知缘由,如今晓得她乃是欲胎身,天赋罢了。 见她显圣,满山的诡武修士纷纷都是兴奋激动起来。 尤其是丐帮帮主、少林寺长老、武当长老、明教护法……这些各大门派的高层前辈,他们也都停留在【筑基境】许久,本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谁料突兀就来了大转机。 来时他们还担心风险,觉得有可能是個阴谋陷阱。 可一旦与“李娲”接触过,便都改念,认定此乃大机缘,而古墓派李掌门更是数百年来第一练武天才,也是绝无仅有的大善人。 个个都期待,那蜕凡秘法入耳。 下一刻,他们如愿以偿。 “诸位同道!” “李娲有感天下练武修士,困于筑基之境多年,愿意将所悟蜕凡秘法公开,还请诸位品鉴。” “吾只演一遍,诸位且瞧好了。” 话音落下,全员心魂凝聚。 随后就见得几日前那一幕再次发生,李娲一口仙炁喷出,春风吹拂,甘霖普降,夕照山再度玉化。 更惊人的是,以李娲法身为中心忽而有一朵朵血肉之花盛开,漫山遍野,充盈天穹。 这景象,震撼妖冶,摄人心魄。 众人全部因此怔住时,身处血肉花海的李娲,惊艳一笑,又吹拂出一口“仙炁”。 与甘霖一撞,刹那间一片片晶莹剔透,猩红如血的冰镜凝聚而成。 似有法力托着般,往每一人身前飘荡。 镜面上,一行行细小血字开始浮现: “诸位放开心魂,凝神观瞧,此便是吾所领悟的【灵肉交合采寿借法】之术。” 众人听了,下意识便去看。 心急的,不等李娲说完就开始细看。 这一眼! 哪怕仅仅触及第一行字,场中诡武修士,不论修为高的,还是低的,都在瞬间躯体僵直,动弹不得。 且每一人体内,都开始生出玄妙又惊悚的变化,就从那一位位修为最高的武林前辈们开始。 如丐帮帮主庄不贤,初始他也谨慎,想着只看一眼,可仍旧中招,僵直后更是不由自主,在短时间内将秘法全部扫掠完,体内功法不听使唤,主动运转开来。 下一息,他开始“化形”。 尖牙利齿、粗硬犬毛、锋锐四肢……以及肉眼可见的浓烈妖炁,弥漫而出。 筑基境? 是,也不是。 谁都能感知出来,丐帮帮主修为妖炁都暴涨了许多,强于他原先的筑基,却又远远达不到蜕凡境的地步。 若仅有这些,也足够诡武修士狂喜,谁不愿功力大涨? 可此时,众人只听着响彻夕照山的痛苦犬嚎便知,庄不贤正在经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那仿佛是一种魂魄正在被一点点撕裂,变作无数碎片的酷刑。 事实上,还不止。 灵肉合一正是字面之意,庄不贤所受之刑,就是撕裂其魂,强融入体,以作血卒。 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 从狂喜,变作惊恐。 这个时候哪怕是个痴傻之人,也都能看出李娲的不怀好意。 什么比武招亲? 什么诡武大会? 这里,分明是个陷阱。 李娲的目标是整个武林,是这里近千个诡武修士,她要一网打尽。 庄不贤一边哀嚎,一边挣扎嘶吼道: “李……李掌门,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意欲何为?” 血肉花海中,已与人族女子不沾边的李娲,摇曳着她那高大之极又魅惑无比的法身,面带笑意,但吐出的声音依旧清冷如冰。 “莫要慌张,此乃成全诸位。” “你们修炼秘法后,皆可功力暴涨,且日后灵肉合一,再修炼我赐予你们的秘法,进境将一日千里,不止是远强于练武的,连其余法脉修士也可镇压下去。” “代价嘛,仅仅只是损失些寿命,并听命于我罢了。” “庄帮主你不是私下与我承诺,我的话于你而言,便是圣旨么?” 这一番话响起。 满山修士,皆是面目扭曲,心魂炸裂。 他们见识也不低,纷纷反应过来。 这李娲! 分明是要将所有诡武修士,都炼成她麾下的奴仆。 好买卖啊! 只用个幌子,就轻易收了数十位筑基境,一百多入道境,以及数百位各有手段的奴隶。 最关键的是,只要处理得好,甚至可将他们背后的门派也尽数收下。 等同于收降了天底下所有诡武修士。 瞧这做买卖的本事,李娲丝毫不输于耶律天正。 …… 看到这里的葛贤,此时再次感叹永生教秘法的厉害。 哪怕已经是撕破脸皮,图穷匕见了,丐帮帮主仍旧称呼李娲为李掌门,而没有按照他平素的习惯口癖,喊她贱婢贱人之类。 缘由大抵是接触后,心魂被“欲胎”所迷。 其余人,也都是如此。 也是无法,练武的实在太过于弱势。 这法脉,乃是底层中的底层。 道炁法力和神通妖术,都远远不如万法教、各大圣地、邪神法脉这些修仙的。 同样是筑基境,后者那些一打二都能不落下风,实在是诡武修士对于这些玄奇惊悚的妖术、神通无有太强抗性。 当然,诡武一脉也有优势,入手快,禁忌和限制极少,可广招人族,尽情挑选。 “乱世中,诡武法脉甚至是最好的发展时机。” “永生教都能看出他们适合炼制成‘肉奴’。‘血卒’,特意设下陷阱来了个一网打尽,各大反贼乱军难道会不知?” “有我提前通风报信,永生教此事若还能办成,刘伏通朱洪武他们也别造反了,早早被招安受降,或者也去投永生教算了。” 葛贤嘀咕时。 山上,更多诡武修士开始异化。 他们纷纷被迫显出妖身,灵肉合一后,虽说修为道行因此暴涨,但也再无法恢复人身,且要损耗寿命。 一个接着一个,不多时这诡武大会,就变成妖魔聚义般。 过程中,更是又生了一个诡异变故: 包括少林寺八臂佛子、武当姑射仙子、明教少教主在内的一众少侠天骄,并未异化出妖身来,而是纷纷倒地,如同失了魂般,只余空空躯壳。 旁人不解,唯独葛贤知晓。 这些年轻一辈天赋出众者,在大餐中属于最可口的部分,已提前被李娲的“灵胎李素”预订,被摄走了魂魄,去了夕照山腹中的灵池中,与李素双修,助其圆满入蜕凡去了。 变故至此时,诡武修士们哀嚎、怒骂,整座夕照山都在沸腾躁动。 而葛贤,则皱着眉头,思量着为何各方还不出手? “白富贵我最后才告知,她又要去请人,是以耽搁些时辰还可解释。” “法显和尚、施耳、杨毕三人又是为何没动静?” “他们背后可都是如今已占据一方,有众多势力投资的乱军,怎可能坐视永生教炼出【红丸军】来分一杯羹……该是最为急切,一知消息就去布置了啊。” 动念之中,葛贤意外瞥见诡武修士们一个接着一个修为暴涨,彻底固化妖身。 倏忽间,一道可怕猜测浮现: “我……甘霖娘,好生肮脏。” “要不要这么阴险?都等着这些诡武修士彻底固化妖身,境地最惨时出来收服?要彻底将他们以及背后门派绑上自家战车?” 也就是在葛贤这般想着时。 见得众修士们,皆已灵肉合一。 李娲又是经验一笑,旋即又吹出一口仙炁,裹挟着冰晶血花生生撞在山腹处,途中所有宫观寺庙尽数湮灭,看似坚硬的山壁眨眼消融,随后露出内里极端恐怖、骇人的景象来。 夕照山,竟彻底被挖空。幽幽山窟内,是血肉,数不尽的猩红之色,肉眼可见甚至可掀起浪的脓血,尸骸碎块,浸满血汁的大肠,内脏骨头……绝不仅仅只是人族,也有着其他的生灵种族。 血肉祭坛! 整座曾在宋代香火鼎盛的古山,竟被做成了一座完整祭坛。 之所以葛贤之前毫无感知,乃是因为山壁之内,赫然有着一层“玉化屏障”。 正是此物,隔绝了一切炁机。 这一刻,那屏障正在消融。 令人心魂无法自已,欲念沸腾的笑声,随之响彻: “来吧!” “儿郎们,随我入祭坛,享灵欲之乐。” “很快整个江浙行省,都将与我们同乐,红丸仙军诞生之日,便是大原朝覆灭之始。” 哪怕是葛贤。 听到这笑声,也觉心头麻痒,欲念丛生。 下一刻更见李娲体内骤然涌出猩红血焰,将其浑身衣物烧融,随后无数朵血花也被点燃,她似是一朵显化与人间的“欲念之火”,往那血肉祭坛而去。 所有诡武修士都已固化妖身,不由自主随李娲腾跃,也往祭坛去。 恍惚一瞬,暗处的葛贤。 因超凡感知叠加天外灰眸,竟是既瞧见了李娲那赤条条身躯,也瞧见那山腹深处,那一口沟通地窍的“灵池”,瞧见了那所谓的灵胎李素,她也已化出本相。 她的头颅仍旧是一位灵秀天成的人族少女,脖颈以下却赫然是一坨黏糊糊血泥般变换无穷的存在。 浸泡于灵炁充盈的寒潭中,蠕动着,娇喘着,身上嵌着一颗颗宝石似的红色结节,内里正是一众少侠俊杰的魂魄。 不论男女,皆已沉沦,全不知晓己身魂灵正在被李素吞噬而去。 葛货郎之颅脑,疯狂轰鸣。 他仿佛已然看见血肉祭坛被李娲点燃,同时江浙行省内,其余十七座祭坛也被点燃,灵欲血云接天蔽日,磅礴血雨浇灌而下……。 “逃!” “走蛟化龙,先逃为敬。” 就在葛贤无法遏制冲动,即将跃下瀑布,顺山溪支流入钱塘江,借水脉汇聚起势化龙时。 他念叨许久的变故,终于到来,而且一来便是三波。 先听得那夕照山脚下猛地有熟悉佛音响彻,回头一瞧,正见得法显和尚大笑着奔来。 此时他已换了个模样,大黄袈裟,骷髅项链,其身后虚空有一豁口,不知从何处来的佛光,汹涌澎湃灌入其躯,每踏出一步,这厮法相就要膨胀许多,待其上得夕照山时,赫然已变作一尊真佛在世般的圣僧模样。 境界,也早已筑基圆满一跃跨入蜕凡圆满,甚至于还在攀升。 朗声一笑,比拟半座山的佛光大手印猛地扫出。 佛光照耀,梵唱弥天。 “李道友慢来,江浙行省早已注定乃是吾主之地盘,由不得伱红丸军肆虐。” “少林寺等道友,也不可为你所害。” 这两句还没落下,那突然暴起的大手印已是成功偷袭,将李娲化作的欲念之火扫了出去,顺势也灭了那刚腾起一缕的灵欲血云,甚至还将夕照山的山尖扫去一截。 回收时,顺手将少林寺一众和尚高僧掠走。 不待李娲和古墓派众弟子长老暴怒反击,山脚另一个方位,施耳也突兀现身,他也换了个装扮,半是道士,半是戎装,也不知付出了何种代价,其修为法力也如法显那样跨入蜕凡圆满之境。 其口中念念有词,持法剑指天。 顿时便见飞沙走石,云雾汹涌,大白日竟就有一道道周天星光洒落。 每道星光落地,皆化作一位煞星大将,勾连成阵,强上夕照山,冲霄煞炁甚至将处于盛怒中的李娲都逼退,顺势将包括丐帮、峨眉派、青城派在内几乎七成多诡武修士救走。 暗处,葛贤心头惊呼连连,又生了抱大腿之念来。 “好家伙!” “真就一百零八位煞星?好威风,我也想学。” 葛货郎眼馋施耳秘术时,朱洪武家那位最阴险的细作头子终于出现。 ps:这章五千字啦,鱼有进步。 第四十一章 红丸事败,天降陨石 与刘伏通、张世诚相比,如今的朱洪武尚在创业阶段,虽然已得了许多灵神、法脉的投资,但家底着实不厚。 头人尚且如此,身为属下的杨毕也无法例外,主打一个精穷。 先前给葛贤酬功的宝贝奇物,一件都拿不出来,只能用势力秘册、行省地图来糊弄。 有法显、施耳两人那震撼场面在前,葛贤原以为杨毕搞不出来什么好动静来了,至多也就悄咪咪救下明教几个弟子长老。 可下一息他便晓得,竟是小瞧了这位。 一支明显由怪异修士组成的仪仗,狂掠而来。车辇旗幡,法鼓神钟,吹拉弹唱中,竟形成一首丝毫不输于当初在钱塘县内听过的灵欲曲的诡异曲子,呢喃吟唱,让人不由自主心魂被吸引过去。 而杨毕,就站在车辇上,披头散发,吟唱不断,接近夕照时更直接嘶吼道: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有请【白莲大尊者】之伟力降世,弟子杨毕愿献法身,以做神胎。” 他嘶吼时,跟随着他狂奔的一个個白莲教修士也跟着喊。 这场面,无疑唤作“请神”。 尽管在旁人眼中,颇有些滑稽意味。 但接下来的一幕幕便一点也不可笑了,嘶吼过程中,那十几位身着白莲教服的狂热修士竟开始炸裂。 由内而外,血肉喷涌,尸骸碎块四溅。 一人,接着一人。 仿佛是一条浓烈血线,在大地上化开,并延伸至夕照山脚下。 当杨毕身边最后一个狂热修士炸裂,一道白茫茫神光好似从天外来,径直灌入杨毕体内。 登时,他变了。 明明仍旧是男身,却又显出女相来。 自其体内翻涌出的道炁之浓烈,更是直接压过了“法显和尚”和“施耳”二人。 也不知除了那十几个狂热修士的自爆外还付出了什么代价,此时杨毕的修为道行,已然越过蜕凡圆满境一线。 未至通神,却也在轻描淡写间,一式白莲大手印,再次将李娲这位前头还有着无双威压的强者扫了出去。 回转时,也果然将明教以及剩余的诡武门派都救了回来。 但这些都只是边角料,真正让人惊讶的接下来的一幕。也让葛贤瞬息理解为何杨毕舍得一下子牺牲十几位狂热属下,也要用出这等神通禁术。 就见得杨毕突兀拈花一笑,竟从虚无中拈出一朵泛着圣光的雪白莲花来。 也不招呼,抬手便将这“白莲”往那夕照山掷去。 正好,先前山头被法显和尚扫去,等同于祭坛开了个口子,那朵白莲便欲顺着豁口,落入充盈着无尽血肉的山祭坛内。 刚飞至山巅,原本还圣洁无比的巨大白莲根系处,倏忽爆裂开来,钻出上万条嫩白根须,往下方血肉湖泊中探去。 稍稍有些修行常识的,见这一幕都知杨毕意欲何为。 葛贤,再次惊叹道: “朱洪武会挑属下啊,杨毕这细作头子是个会过日子的。” “牺牲十几个狂热属下,不过是前期投资,救下明教以及其余诡武门派也只是顺带着。” “这厮真正的目标分明是永生教耗费大量资粮宝货堆积出来的【血肉祭坛】,想用那朵劳什子降世白莲,给人家生生都吸干了去是吧。” “这般一比较,三方势力中,还是杨毕脑子好用些。” 葛贤能看出,李娲自然也能看出。 这位永生教强人,再也顾不得其他。 其法身玉躯再次暴涨,隔空吐出一口口“仙炁”,接连不停,风暴催山,顿时血花汹涌,冰晶凝结,生生阻了那降世白莲数个呼吸。 而在她出手之时,偌大江浙行省,倏忽爆发惊天变故。 狼烟? 不,应该说是足足十七道无比粗壮的云烟雾柱,在省内各座隐秘山峰爆发,冲霄而起。 其色猩红,哪怕是远远观瞧,也将被引动体内心魂欲望。 凡俗之辈最是难以抵御,纷纷怔在当场观瞧,竟没人想着远离。 眼睁睁看着那炁柱冲霄后扩散开来,变作一片片猩红血云,并开始融合在一起。 融合最为浓烈的地区,开始降雨。 血雨! 夹杂着各种血肉碎块的磅礴血雨。 一旦被血雨淋上,立时躯体就会开始被迫接受改造,往强悍不知疼痛的“红丸血卒”方向转变。 夕照山众人无法看到全部的十七道云柱,但周遭几个方位的五六道却可远眺瞧见,也可看见那不断扩散,剧烈翻滚的猩红云海。 有葛贤之前的“泄密”,三方大势力纷纷都晓得这一刻发生了何事。 “灵欲血云!” “好个耶律天正,真会做买卖,将江浙行省卖了个彻底,真就让永生教悄然布置完了所有【血肉祭坛】啊。” “二位道友,我等虽各为其主,但想来都不愿见到江浙行省落入邪神法脉手中,若叫他们炼出来一支红丸军,你我各方都不好对付……不若联手,将这一处最关键的阵眼祭坛毁了,叫永生教来一回鸡飞蛋打,如何?” “善!” “好!” 杨毕这一提议,虽说法显、施耳都看出这厮是想趁机占便宜。 但计较起来,又的确是共同利益,于是乎便都答应。 三方反贼乱军联合,直接将李娲置入不妙境地。 在她不曾动用“灵胎”的境况下,单对单厮杀,她只可拦阻三人中的一位。 不过下一刻,李娲也有动作。 就见她猛地转头,对着钱塘县方位喊道: “耶律妹妹,陆县令。” “贤伉俪若再不出手,坏了耶律伯伯的大计,届时只怕不会有好下场。” 其话音未落,县城内骤然爆发两道大动静。 妖炁冲霄,两头法相巨大的恐怖妖魔同时现身出来,并在眨眼间便飞掠至夕照山。 仿佛用不着李娲开口,二人也正要出手。 食蛊灵妖! 食心妖狐! 这貌合神离的夫妇一出手,竟颇为默契的一人选了法显和尚,一人选了施耳,依旧将最为麻烦请了邪神意志上身的“杨毕”留给了李娲。 三方各自捉对厮杀,葛贤因之前就有好奇,于是去看那变态夫妻。 下一息得偿所愿,让他窥见了这两人各自拥有的“本命神通”。 陆化龙这厮最为奸诈,他先用众多伥鬼,以及一种可扰乱神念的尖啸纠缠施耳,趁其不备,猛地张口喷吐出了一波蛊虫潮,内里各式蛊虫齐全,若非施耳有星煞护体,一次突袭就可将其啃成白骨。 显然,这厮在蜕凡境获得的本命神通乃是【养蛊】。 而耶律玉燕的神通,最是简单粗暴,她选中法显和尚,也晓得这是个好色的花和尚,于是先释放狐族摄人心魄的魅惑天赋,眼瞧着法显中计,其庞大妖躯猛地一抖,全身“狐毛”竟自动脱落,化作数十万根恐怖狐毛毒针,欲将法显生生打成肉糜。 奈何法显也是假装,关键时刻唤来一口“弥勒金钟”护体,也保住了性命。 “好生丑陋!” “可惜如今我没有【留影石】之类的玩意儿,否则给耶律玉燕留下她化身‘无毛狐狸’的影像,做个纪念。” 葛贤这般感叹,自然是因为施过一次本命神通之后的耶律玉燕,实在是丑得惊人。 那空中,就见得一只瘦骨嶙峋,狰狞惊悚的没毛狐狸,正蠕动着,并呻吟叫唤。 尽管很快她浑身毛发便长了回来,可那几个呼吸内,耶律玉燕的确很丑,甚至于被法显和尚讥讽了一句,惹得耶律玉燕陷入狂怒,妖狐之躯暴涨,欺身而上,打得法显险象环生,数次差点没能保住心脏。 …… 这边双方纠缠,另一边李娲终于彻底被杨毕惹恼。 此时她的玉化法身已达两丈之高,处处皆是过分得大。 渐渐泛红,其神色也变得愈加危险。 她环顾周遭方位,如今江浙行省各处都出现灵欲血云,但因为缺了最关键的一环阵眼,始终无法引爆灵欲,无法接连成一片,碰撞出足可笼罩整个行省的磅礴血雨来。 面上还好,实则李娲已是心急如焚。 她来此本是为了抢头功,顺便为自己攒资粮,修秘法,冲击通神境。 哪里料到会出这样的变故! 若因为她的原因,导致永生教谋划失败,耶律天正,教内其余强者,乃至于她那位灵欲大祭司的母亲,都不可能会原谅她,下场不会好。 “汝等鼠辈差点坏我大事,他日被我寻着机会,必要将汝等挫骨扬灰。” “我知你们背后的主子,刘伏通、张世诚、朱洪武……一个都别想跑。” 怒喝时,李娲体内开始放出强烈呼唤。 并猛地扭头,冲着山壁内喊道: “灵胎速归!” 话音刚起。 夕照山深处立时有诡异动静发生,窸窸窣窣中,一头令人颅脑欲裂,心魂扭曲的怪物竟沿着山壁,自豁口攀爬而出。 其妖魔身,仿佛就是一坨不断变化的腥臭血泥。 原本那些困着众多少侠天骄魂魄的宝石,此刻空空如也,俱变作摄人心魂的邪眼。 再往上看,赫然又见得一颗清冷如仙,灵秀天成的少女头颅。 当她爬出来,并疯狂涌向李娲时。 那些被救下但只有躯壳的少侠天骄们,此刻纷纷苏醒。 只是每一人都虚弱不堪,仿佛行了无数次的房中乐事,甚至包括了一些个女侠也是如此。 山瀑旁,正等待着遁逃时机的葛贤,见这一幕立时生出判断: “李娲要拼命了!” “她本来是头功,如今其余祭坛都已发动,就她被拖住,一旦失败,怕是要身死道消。” “只好提前呼唤还没彻底将所有少侠魂魄都吞噬干净的灵胎,打算灵欲合一,先将杨毕击退,再点燃血云,总之先让江浙行省被血雨笼罩,炼出那一支红丸血卒大军来。” 果然,他这两道念头还没落下时。 那边李娲、李素这一对“母女”开始互相融合,那场面,实在骇人。 当各种血肉、玉化妖躯、血花冰晶相互碾压绞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时,赫然有浓烈妖炁向着四面八方散溢,修为不足者哪怕多瞧一眼,心魂立时就要受创。 哪怕是陆化龙夫妇和法显、施耳双方,也都不由自主避开。 有着超凡感知和天外灰眸的葛贤,只看了一眼,心头就骂骂咧咧道: “怪不得【万法教】不接纳永生教背后的邪神,都什么炼法。” “先炼出最美最圣洁的皮囊,再碾碎,和腥臭血肉搅和成烂泥……这鬼画面,倒是像极前世也曾恶心过我的,一种唤作沙耶之歌的玩意。” 葛贤这吐槽,无法阻止母女相融。 而杨毕,这位奸诈阴险,精穷但又贪婪无耻的细作头子,终于体会到了信息差也就是情报的威力,他哪里晓得李娲已经炼成永生教秘法,他请来的“白莲大尊者”法力多寡也是精算过的,甚至他还故意多请了一些,代价是多折损几个狂热白莲教众。 本该是恰好能压制李娲,能抢夺血肉祭坛。 可如今李娲李素母女合一,化作一头几乎将整座夕照山都笼罩的血肉怪物,他的打算登时落空。 那朵可吞噬世间一切污秽的“降世白莲”,生生被母女的血肉躯覆盖,嚼碎吞了。 杨毕只得哀叹一声,避其锋芒。 眼睁睁看着母女二人同时惊艳一笑,体内自燃,灵欲之火再现,往祭坛内沉去。 可就在此时! 惊变,同时在江浙行省各处爆发。 肉眼可见的诸如雷鸣、天火、阴雷等等神通法术,同时爆发出来。 顷刻之间,几乎将大半云雾炁柱毁去,本已在剧烈融合弥漫的灵欲血云也被消融出一片片空白,各地界正在下的磅礴血雨都遭狙击,纷纷停歇。 这一幕,不止是让李娲疯狂。 同样也惊到了三方反贼,以及陆化龙夫妇。 都不是傻子,那种场面分明就是朝廷出手,且一看就知早得了消息,才能同时发动,一举毁去大半血肉祭坛。 哪怕此时李娲能点燃阵眼,也无有太大用处了。 永生教炼【红丸军】的大计,几可宣布失败。 “不!” 李娲母女,两颗清冷仙子头颅,同时露出不敢置信之色,哀嚎道。 “这不可能!” “是谁泄了密?朝廷怎会知晓?怎么来得及毁去祭坛?” “耶律家的贱婢,说,是不是你们耶律家……” 遭受重创的李娲,将矛头指向耶律玉燕。 眼看着两位强大女修要撕逼时,忽而远处,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飞跃而来。 小的那道,赫然是让葛贤印象深刻的乳牛灵妖白富贵。 而大的,其躯也如牛,覆满黑色鳞甲,青色鬃毛,额上生着一根独角,四足如熊,踩踏着异种火焰。 其腾空而行过来时,所有人,包括葛贤在内,都不可避免被其一双仿佛始终圆睁着的怒目吸引去了。 葛贤曾见过陆化龙那双混淆善恶的堕落眸子,而此时所瞧,竟是完全相反。 是非曲直! 善恶忠奸! 似乎,全在这一双眼眸之中。 而他一开口,果然也是那种清朗光明之音: “江浙行省耶律天正,伙同其女儿女婿及同党,将行省发卖于【永生教】,欲建十八祭坛,再炼红丸妖军。” “如今祭坛多毁,恶事已败。” “汝等永生教之妖魅鼠辈,耶律玉燕陆化龙,还不速速跪地投降,等待发落。” 若只听这死板三句。 谁都会认为这位修成了“曲直灵妖”法身的蜕凡境强者,是个愚蠢之辈,谁会乖乖听你命令跪地投降? 可很快,众人便知想错了。 此人,也颇阴险。 在其说到一半时,葛贤便生感知,猛地看向天穹。 当那最后一字落下,厚厚云层竟轰然被炸开,旋即就见得一颗包裹着天火,巨大无比的“陨石”从天而降,朝着夕照山砸来。 无比精准的,就砸向那个祭坛豁口,尺寸都相差不多。 场中之人皆是目瞪口呆,葛贤更是心头又骂开了。 “说好的包含章之子清平公正呢?” “一边分散注意力,一边施放【陨石术】砸人?” 第四十二章 应龙潜行,葛贤筑基 “包明镜,你无耻。” 一时间,场中数人皆是破口大骂。 显然谁都晓得【陨石术】乃是曲直灵神一脉声名在外的神通法术,也被这些曲直灵妖称之为天降正义。 那包含章,更是将此术修炼至匪夷所思之境,动念便可唤来漫天陨石,这也是他为何能与【耶律天正】近乎旗鼓相当的缘由之一。 而他们未开口骂之前,葛货郎已提前骂过,盖因这陨石术注定要误伤他这位“大功臣”。 之所以永生教阴谋会破产,正是他葛贤在背后努力,一份情报,多次售卖,赚了好大人情,这才将搅黄了红丸军的炼制。 如今,他这功臣倒先要挨一发陨石术,这上哪儿说理去。 葛贤在包明镜说到一半时就有察觉,也预感到了接下来众人四散奔逃的景象,诸如陆化龙、耶律玉燕以及与他们厮杀的法显施耳,自然是无所畏惧,随意腾挪就可避开。 但众多古墓派弟子,皆来不及跑。 他,同样来不及。 除非显出孽龙法身来,那又有被耶律玉燕当场逮住的风险。 好在他一向有急智,在那陨石砸破云层,将众人目光尽数吸引过去时,他蓦地闪身而出,顺着那暗道,奔向山腹深处。 内里,正有一口未被用完的灵池。 先前汪家长媳泄密,灵池前身乃是一口九幽寒潭,直通地窍水脉。 既是如此,当可助他躲过这一劫。 这厮为了顺遂些,更在奔逃入山腹时,传音让汪家长媳出手将有可能阻碍他的一些个古墓派弟子偷袭打晕。 果然,接下来一路畅通。 他入山腹那一刻开始,衣物便开始被撑裂,龙鳞、龙爪、龙尾等等依次显现,前方则赫然就是那口仍在冒着森森寒气,阴煞灵炁,以及大量灵物血肉的灵池,定睛一瞧简直和一锅浊汤没什么分别。 只是这浊汤,香炁冲天。 本是为了让“灵胎李素”晋升蜕凡境所用,配方几与血肉祭坛完全一致,李素只吞噬一半,就被迫出去和李娲融合去了。 是以这池子里,还剩一半资粮灵物,颇为诱人。 葛贤很是笃定,哪怕只是扔个凡人进去,再捞出来时也可异化为超凡存在,只是要会变成何种妖身,生出那些恶癖,付出什么代价,皆无法保证。 “也好,都便宜我了不是。” “陨石之下,万物皆灰。” “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是被我葛货郎劫走了呢。” 念头刚起,这厮便显出孽龙身噗通一声,跃入灵池。 无有一道龙吟,那池中却已出现一条幽暗阴冷,漠视众生的孽龙,龙尾一甩,径往池底狂飙而去。 动作时,其体内也骤然放出一缕微不可察的魅惑炁香。 山外众人,无一察觉。 可池中与他贴身的那些灵物血肉,却好似得了本体召唤般,疯狂贴了上去。 于是乎! 就在那地窍水脉与灵池连通着的一条贯穿整座夕照山的通道内,一条孽龙往地底深处钻,其周身上下,竟赫然有诸多灵物跟随,灵炁汹涌,恨不得全部融入葛贤体内。 葛贤入池狂飙时,天火陨石也来了。 轰隆巨响,烟尘大爆。 李娲用以遮掩身份的古墓派登时就遭重创,一众弟子长老全灭。 同时整座【血肉祭坛】也被砸废,夕照山几乎没了一半,包裹着天火的陨石砸到半山腰,那大量用来点燃后释放“灵欲血云”的燃料,显然对引火物有着严苛的要求。 必须是李娲所化的灵欲之火,而不能是天火。 遭天火点燃后,腾腾而起的不再是血云,而是一股股躁动的香炁浓烟,内里所蕴,分明是精粹灵炁。 修行之人稍稍嗅上一口,都可得好处。 这倒是便宜了场中诸多诡武修士,上至掌门长老,下至普通弟子,纷纷都变作大烟枪般,不惜运功吞吸炁烟,尤其那些个被采补过甚的少侠天骄们,恨不能这一波就将亏损的补回来。 “包!明!镜!” “今生今世,我李娲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夕照山侧,也遭陨石术波及的李娲,此刻近乎疯狂。 她不断蠕动着那血肉妖身,试图将飞溅喷涌,向着四面八方流淌的血肉欲海拢回,试图挽回一些损失。 结果,自然是徒劳。 母女二人,一大一小两颗头颅,都在哀嚎着。 这般反应倒是谁都能理解! 本该是一场盛宴,一场大功劳,永生教可霸占江浙行省,她也可占得首位,可攒下好处,未来轻松踏足通神境……这一切,实在美好。 可谁能想到这中间会生出惊变,一朝丧尽。 而且致命的是,李娲将从头功变成失败关键。 事后永生教一旦追责,她是首当其冲,无处藏身。 遭遇这般打击,也难怪李娲近乎是失了智一般,明明知晓大势已去,却没有第一时间遁逃离场,而是疯狂杀向包含章之子包明镜。 兴许心底还抱有幻想:万一这大计的主持者耶律天正还有后手呢,万一他能击败包含章呢,尚有补救机会。 …… 二人皆是【蜕凡境】,母女融合后的李娲,在法力上还要更强些。 可包明镜并不是寻常的修士,他跟随其父拜了【曲直灵神】,这尊灵神的道炁法术极为克制邪神恶修。 哪怕他稍微弱些,依旧能与李娲缠斗,有来有回。 二人本命神通对轰,他也不落下风。 陆化龙夫妇倒都是奸诈之人,见“红丸事败”,两人转身就要逃遁。 可也就在这個时候,降临此地也有些时候,却不曾出手过的祥瑞兽【白富贵】,蓦地开口,对着法显、施耳、杨毕三人朗声道: “三位,吾乃此地肃正廉访司副使白富贵,也知晓三位何种来历。” “不过只要三位能助朝廷一臂之力,将陆化龙、耶律玉燕这一对夫妇纠缠些时候,待我大军到来时,本官可做主放你们离去。” “三位如今也算是拖家带口了,当知晓若没我放行,你们走不出江浙行省。” “本官之信誉,想来足够做这担保了,如何?” 这话一出。 顿时场中诸人,已经悄然潜藏于地底水脉中的葛贤都是一惊。 好家伙! 这显然已不算是寻常的“剿匪”、“镇压邪神法脉”之事,分明已涉及旁的。 粗略一想,可知根由。 当是耶律天正的死敌,决意要趁此机会将耶律家这一官场势力彻底连根拔起,恐怕还算上了耶律天正所娶的那位皇族公主。 至于是谁? 包含章,乃至于当朝丞相脱脱,皆有可能。 至于这一脸肃然的乳牛灵妖白富贵,未必能想清楚背后的弯弯绕绕,许只是个执行者。 但闻言的几位,都是细作头子。 连仔细思量都不需要,眨眼便猜出缘由。 “成交!” “可!” 答应的瞬间,本也要遁走的法显和尚,径直转身,又迎上耶律玉燕,大笑道: “陆夫人莫要着急!” “贫僧这些佛炁都是用不小代价兑来的,就算不用也会散去,实在浪费,不若就都用在夫人身上吧。” “夫人不是一直想吃贫僧这颗佛心么?何必着急走,来吃吧。” 弥勒教出来的花和尚狗皮膏药般,黏上耶律玉燕时。 得以喘息的陆化龙,左右一瞧,心头疯狂闪念思量是就此遁走,还是去救耶律玉燕,二人再一起走。 选前者可得自由,但从此再无助力,还要被耶律家追杀。 选后者则又要面临被控制的局面。 不过很快,他就不必选了。 与法显同样处境的杨毕,忽而也纠缠上来,阴恻恻笑道: “瞧陆县令这想救夫人又不想救的模样,好生痛苦。” “莫慌,杨某来助你。” “我这一身道炁也是借来的,死了杨某好多忠心属下,着实浪费不得。” “须都用了,助你夫妇二人做一对亡命鸳鸯,岂不妙哉?” 四人这一捉对纠缠上,竟是让施耳轮空了。 不过显然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出手,见得尘埃落定,永生教绝无可能再炼红丸军夺取江浙行省后,对着白富贵拱了拱手,一言不发转身就带着救下来的众多诡武修士离去。 倒不是施先生仁善! 而是他最为心急,他要尽早回归,劝诫张世诚。 趁着此地空虚,直接攻伐,最好能一鼓作气打下江浙行省。 大原朝祥瑞兽灵官所说之话,他虽信得过。 但此时不需要信,施耳早已认定:大原朝病入膏肓,须彻底推倒重来,造反事业第一,其余皆可延后,再说如今朝廷力量被永生教牵制,他自认可以带着这些人安全遁走,无需去凑那热闹。 施耳这般做,乃是上上之选,盖因张世诚的大军本就接近江浙行省,随时可攻伐进来,自然也可随时接应。 法显和杨毕各自主子的势力,离这里还有些距离,所要做的,是安全带走麾下一众诡武修士,同时让大原朝和永生教互相厮杀,互相消耗,尤其现在还未见得耶律天正和包含章这二人的斗法胜负。 皆是最优之选,不分对错。 …… 而混战再度爆发时,夕照山地底水脉中。 已显出“孽龙法身”的葛贤,此刻也已无暇顾及地面的厮杀,甚至一时之间都顾不得被他勾引来的那诸多灵物血肉。 只是直勾勾,盯着下方奔涌不休,似是贯穿地窍的磅礴水脉。 其宽,不如钱塘大江。 其势,竟犹胜之。 先前被他强行压制的悸动,再次翻涌出来。 一颗龙心,更是澎湃跳动着。 一种渴望,甚至可说是“欲望”开始升腾起来。 走蛟化龙! 世上修炼龙族秘法的修士,根本无法避开这一关。 葛贤乃是异数,才能强行压制这么久。 可现下,他环顾周遭,自视己身。 曾经极难凑齐的一个个条件,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尽数齐了。 “观想法,已有《应龙仙君宝卷》。” “虽去不得天堑之江与黄浊之河这种可更改大地走势的名江大川,但眼前这地底水脉气势悠长,且内里所蕴的阴寒煞炁本就是地气所化,再裹挟钱塘江之势,即便仍旧算不得现世最好之法,却也不弱太多,我再耗些年月费劲去寻,未必有更好的。” “宝卷中说,龙巢、龙宫内出来的真龙血脉,在行化龙术时,还会施放【补血秘术】,使得己身炼化出来的龙躯要更加强横。” “此法,野修不知,知晓了也无用,因施那秘术需要大量血食灵丹供给。” “穷得叮当响的野修,寻不着这些。” “原本我也没想着……可如今,也有了。” 念头到此时,葛贤扭头看了看周遭紧紧黏着自己的诸多灵物血肉。 更生出另一个想法,又抬头去瞧地面,祭坛被毁,那血肉大湖该是倾泻四方了。 这些血肉既蕴着浓烈灵炁,也有着血毒,包明镜唤来的天火烧了一部分,法显、施耳以及杨毕三人,都下手收走不少,那些诡武修士们也各自都悄悄下手藏了些,还有部分则是被李娲李素母女吃了回去。 但仍旧剩了不少,化作一条条猩红山溪,淌向周遭。 若无意外的话! 夕照山方圆数十里范围,此后将变作凶煞血地,贻害无穷。 “除非……除非由我来洗地?” “若我修炼其他龙神的观想法,化龙时动静巨大,必定瞒不过上面混战的各方。” “可应龙不同,我可先施【唤水咒】,勾引这地底水脉破山而出,伪装成由包明镜陨石术导致,汇入钱塘江后,我观想应龙,潜鳞于渊,可不被各方发觉,还能控制大江避开钱塘县之类人族聚集地……” 这些念头生出,犹如恶癖,根本无法遏制。 葛贤似也没想着再压制,而是取出先前杨毕所给的地图,认真观瞧,越瞧越是欣喜。 与其所想,完全吻合。 同时其脑海中,更有宝卷秘言浮现:应龙潜于潢污,鱼鼋媟之,不睹其能奋灵德,合风云,超忽荒,而躆颢苍也。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 这秘言,也令葛贤彻底定计。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葛贤大笑着吐出这两句后。 其孽龙身,再不悬空。 而是蓦地坠入下方奔涌的水脉中,下一息,随着里面有低沉龙吟颂念《唤水咒》,磅礴水脉登时炸裂,凭空生出旋涡河川般,眨眼将那向上的,原本不大的“水道”生生扩充,甚至于冲破夕照山。 轰隆巨响中,正厮杀各方不由看过去。 就见得夕照山底,那颗天火已熄灭的陨石竟被生生冲上来,随后就见得一股气势磅礴,阴寒逼人的地底水脉破山而出。 眨眼将满山血污冲刷干净,并汇入下方支流,直入钱塘江,往东海奔涌。 谁也没能瞧见! 这磅礴水脉深处,竟藏着一头正不断蜕变、膨胀着的恐怖龙影,伏藏于泥污之间,似又随时可扶摇而上腾飞九霄。 ps:有悄悄在存稿了,希望上架时能有几章,大家可以多支持下么,胖鱼拜谢。 第四十三章 耶律事败,葛贤事发 因有地窍水脉加持融入,本就气势磅礴的钱塘江,立时爆发出更加恐怖的水势,潮奔大地,一线近天。 各方混战专注于对手是以没有多瞧,沿途的人族平民们却纷纷观瞧,惊叹不已。 水底深处,竭力收敛炁机,伏藏泥污的葛贤,晓得自己没有被发现后立时松了一口气。 旋即,他就陷入化龙之感中。 随着水势奔涌,天地之间的灵炁,水脉中的阴寒煞炁,还有那大量灵物血肉……都在被他的龙躯疯狂吞噬,每一息都在膨胀,非但稳固筑基之境,其躯体之强横,更朝着远超其他筑基境龙修法身前进着。 代价则是一波接着一波的麻痒痛苦,不停歇席卷而来。 “好生畅快,好生酸爽。” …… 葛贤感叹时,夕照山战场。 见到自己辛苦搬运来的血肉资粮被冲刷走,李娲李素再次心痛哀嚎不止。 包明镜也瞧过来,当他看见那水脉并未冲破钱塘县,而是巧之又巧恰好避开,不由得大笑道: “甚好甚好!” “倒是没想到我这颗陨石还有这般奇效,地涌阴泉,血污尽去,一片清净,哈哈哈。” “咦?” 正笑着的包明镜,忽而有所感知,猛地转头看向一处方位。 立刻的,包括他在内场中众人,皆是见得远处天穹被一道道黑点所充斥,苍穹变色,妖雾弥漫,雷鸣不断,烈火焚天。 似有妖魔大军过境? 众人疑惑刚起,就瞧见除了前方那一支恐怖大军外,后方竟还有一支数量更庞大的军队在追杀着。 又过一息,白富贵忽而开口,竟是她最先看清楚那远处细节。 就见这乳牛灵妖,抚掌大笑道: “是耶律天正和他麾下党羽,还有永生教的残存欲孽,正被包大人率领一众灵妖侠兽,还有驻扎此地的【犬封大军】追杀。” “看来耶律老贼终究是被那位公主所弃,不敌包大人神通,彻底败了。” “欲从此间遁逃,只怕难以如愿。” “奸臣逆贼,断无好下场。” 在她说完时,其余人也看了个分明。 见得远处被杀得变色的天穹景象,不断靠近过来。 李娲李素,陆化龙、耶律玉燕夫妇,皆是晓得大势已去。 耶律天正和永生教还是没能敌得过包含章,这位传言被【脱脱】无比倚重,甚至可能接替其相位的重臣,果然名不虚传。 须知耶律天正也是天下闻名的封疆大吏,竟也败于其手,还是在有永生教支持的情况下。 按说到此,造反一方的诸人该立刻遁逃才是。 但下一刻却听到充斥着怨恨的冰冷声音响起: “耶律玉燕,陆化龙。” “大事虽败,但仍有补救之机,我要你二人助我擒下包明镜、白富贵。” “这两人一个是包含章之子,一个是脱脱之女,只要落入我永生教之手,必可作为重要筹码拿来谈判。” “那和尚,那秀才,你们背后主子也都是反贼乱军,张世诚一方之人都走了,你们再不走,只怕要被包含章一网成擒。” “趁着借来的修为还能维持,足够你二人逃出江浙行省了。” 这番话,倒也是厉害得紧。 显然李娲虽然恨极,但智慧也渐渐回归。 法显和尚、杨毕二人听了,对视一眼,各自点头,果然同时退走。 下一刻! 李娲猛地尖啸起来,旋即一扭头,对着名义上的“女儿李素”蓦地一吞吸。 这灵胎少女,刹那便化作一条血蚂蟥似的物事,哧溜钻入李娲喉中。 显然,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灵欲合一。 当这母女彻底融合时,其身下那猩红血躯似成了累赘,竟猛地炸开。 一大片充斥着血毒、污秽的灵欲血云瞬息铺陈开来,将夕照山地界的天穹全部充斥,也将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包明镜、白富贵二人笼罩了进去。 此时的李娲,又恢复八尺身的模样。 只是身后,一朵接着一朵仿佛根本无有尽头的“血肉之花”开始盛开。 八尺李娲的凶险程度,远超先前,哪怕包明镜此刻与之对视,也不由得心惊肉跳。 陆化龙也在此时没了杨毕纠缠,直接以【食蛊灵妖】之身飞将过来。 同时,扭头要去喊耶律玉燕。 包明镜虽是個强人,但他们三人联手的话,足可擒住了。 可也就是他转头这一刻,眸中却并未出现“耶律玉燕”的身影。 只看到那法显和尚因为佛炁不济,又见到包含章和朝廷大军出现,于是先一步转身遁走的背影。 至于耶律玉燕? 她竟仍显着【食心妖狐】的法相,不知发现了什么,突兀在天穹上狂奔起来。 其速之快,谁都只能瞧见一道白光闪过,朝着那涌向东海的钱塘江追去了。 陆化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喊出。 再想着传音时,耶律玉燕已是去得远了,若他大声嘶吼,却又要惹来那正在纠缠厮杀的双方,万一被包含章听见,加速来援,却又会破坏这仅存的一丝机会。 “这疯婆娘!” “只要能度过此劫,我陆化龙必要想尽办法脱离耶律家的控制。” 二念闪过,陆化龙不得不狠狠咬了咬牙。 随后转身撞入血云,协助李娲擒拿包明镜、白富贵这两位顶级二代。 …… 钱塘江底,葛贤正呼风唤雨,鼓动水脉入海。 同时,也享受着蜕变带来的极致快感。 他脑海中,观想着那玄之又玄,神秘无上的【应龙仙君】,先前猜测没错,的确需要显现出龙身才能瞧见应龙龙神之躯的一鳞半爪。 更多? 他也瞧不见。 他只能一遍遍观想,每每捕捉到新的细节,蕴有伟力的器官,或是纹理等等一切,他都顺势借用龙躯内吞噬来的道炁血气,改造自己的躯体。 如此,那泥污下的神秘龙影才一息比一息膨胀巨大,且渐渐增添出一桩桩寻常龙族根本无有的“龙相”。 也随之奔涌入海的,江底那些鱼虾蟹兽们,不管是否为妖魔,纷纷都远离了葛贤。 岸上修士感知不到这大家伙,它们却都受惊。 有一些原本是人后来炼水族秘法而异化的妖魔,或是生了灵智的精怪鱼妖,在水底尖叫不断: “水君在上,钱塘江何时来了这么一头诡异妖龙?” “妖龙?在我感知中,怎好似是那头前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的孽龙?” “都别瞎猜了,必是从龙巢龙宫内出来的真龙血脉,正在行【走蛟化龙】之术,大家千万不要在此时进食,或者施展术法,否则必会被这真龙吸过去,当成血食灵丹给吃了。” “好恐怖!走蛟化龙我也见识过,不是这般模样啊?” “我知道,这真龙血脉观想的必是【应龙仙君】,只有这位龙神,既愿伏藏泥污,也可雄踞苍天。” 这些水妖精怪们的尖叫。 葛贤也隐隐听闻,但他无暇去顾忌。 他已观想过许多遍,焕然一新,强大无比的龙躯渐渐完成,唯独肋背处的一个龙相,似成天堑,始终突破不得。 那里,已长出两颗硕大肉瘤。 由青变黑,再泛红,如遭火煅。 可一轮一轮变化,肉瘤内的炁机始终无法破出,化作龙相。 “应龙有翅,此种龙相,迥异于其余万龙。” “我若能生出【应龙翅】来,当可提前获得一门本命神通,哪怕还不曾踏足蜕凡境。” 葛贤福至心灵,明悟这一点时,也感知到了残酷现实。 他得不了! 尽管葛贤以取巧之法,占得大便宜,走蛟化龙的各项条件远超其他龙族修士,甚至能与那些“真龙血脉”拼上一拼。 但他的积累,依旧不够。 毕竟是半路化龙,还是采补来的,也从未在大泽水脉中生存过。 想一步登天,直接获得本命神通,实在是力有未逮。 尤其他已将水势鼓荡至此,该吞吸的煞炁灵炁也已吃了大半,龙躯之巨大,之完整,远超他在夕照山时的模样。 葛贤渐渐从观想法中脱离而出,扭头看去。 一具让他无比心动,大为满意的“龙躯”映入眼中。 其躯之大,几可与包明镜、陆化龙、耶律玉燕这些蜕凡境强者的法身相比。 且其中神韵之浓,也不输太多。 其狰狞龙角已是变作雷霆树状,嶙峋锋锐,龙颈处,青灰色鬃毛好似氤氲般流淌着,再往下则是随龙躯而诞的云雾,一片片覆满灵神纹理的幽青色龙鳞,踩踏着阴寒水煞的龙爪,以及偶尔探出来的一条瞧来细长,却蕴着足可划开大地之巨力的龙尾。 如果说先前葛贤那身躯,的确是活脱脱一头孽龙。 如今这身,倒可说一声真龙。 而更令葛贤满意的,则是在这极具欺骗性的龙身之中,那些诸如毒水、雷煞等等“致命之物”,仍旧存在着,甚至于得了增强。 葛货郎已忍不住开始幻想,他日后在敌人面前显出这般龙躯,哄得人愣神时,他在下辣手袭杀的场面。 能偷袭,何必费劲又冒风险正面厮杀呢? 这就是他葛贤葛货郎的人生信条。 “也好!” “虽然得不了【应龙翅】,但有这远超先前的龙身,收获已足够大。” “筑基境修士,我已全然不惧矣。” “嗯?” 就在葛贤膨胀吹嘘自己时。 忽然他也生出感知,龙首往上一瞧,随后就见得那仍有惊涛骇浪肆虐的水面猛地遭了冲撞。 巨物入水,砸开水面,一颗无比狰狞,怒容明显的狐妖头颅钻入水中。 那猩红狐眼,立刻与水底葛贤一双龙眸对视在了一起。 这一幕,颇有些滑稽。 可对于葛贤而言,却是大凶之兆。 来人,正是屡次遭他薅羊毛,且还被蒙在鼓里的大苦主,耶律玉燕。 而在对视中,他分明瞧见这位性情疯癫,恶癖难忍的耶律家大小姐,其眼中满是狐疑和惊怒。 尖锐狐音即刻入耳: “你这妖龙,分明自夕照山下鼓动水脉逃出,又以《应龙仙君宝卷》观想化龙。” “说,那宝卷你从何处得来?” “秋娘贱婢伱出来说,你竟敢伙同这条长蛇臭虫,窃取我的宝卷秘法?” 耶律玉燕显然不会给任何人狡辩的机会。 自觉已抓住葛贤,不等回答就直接从狐尾囊中将其随身侍女秋娘丢了出来,随后喝骂问道。 而她这一句,也直接触及葛贤催眠法的弊端。 秋娘被催眠后,认定葛贤为主。 耶律玉燕当面“侮辱”自家主人,这如何能忍? 若有葛贤提前传音交代还好,既是无,自然也就瞬息穿帮。 于是乎,就在葛贤无奈的目光中。 秋娘闻言,立刻也化形,冲撞向前主人,同时尖嚎回骂道:“你这贱婢,妖妇,蠢狐,竟敢辱骂我主……” 她没能完整骂完,盖因她冲到一半,就被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圈的耶律玉燕叼入口中,咔嚓咔嚓嚼得作响,血肉四溅,很是爽口的样子。 见这一幕! 葛贤心头哀叹倒霉,随后一声不吭,就往前方疯狂逃窜。 他吞了大好处,筑基已成,龙身不俗,也算是一方强者。 可蜕凡境强者?尤其还是耶律玉燕这种在蜕凡境内,也属于佼佼者的封疆大吏二代,绝无可能抵御得了。 而此时他之所以不动用自己的唇舌和魅惑功夫,狡辩忽悠,哄骗这县尹夫人。 原因是他晓得,耶律玉燕之所以要吃掉秋娘,一是为了泄愤,二是为了搜魂。 也就是说,这一回,他事发了。 不止是窃取《应龙仙君宝卷》一事,先前杀她侍女,骗她感情,这些事恐怕也将一并暴露。 虽然“狐女秋娘”记忆中,并无细节。 但只要不蠢,搜魂过后,都可猜出葛贤这厮与先前那所谓的丑陋龙女脱不了干系。 果然! 葛贤刚蹿出去未多远,后面就传来了一道愤怒到极致的狐叫。 许是太过愤恨,耶律玉燕甚至连狠话都没说一句。 只一瞬间,白光划破钱塘江面,追上葛贤。 巨物再度入水,她甚至都顾不得自己不是“水兽”,而是一头岸上修行的食心妖狐。 狐尾扫水,妖躯探底,一双剜心狐爪径直朝着葛贤抓来。 二人再度对视时,葛贤赫然瞧见了一双真就在燃烧着狐焰的眼睛,不必她说话,葛贤就感受到了她要表达之意。 落入其手,生不如死。 于是下一刻,耶律玉燕挨了一发已是大大增幅进化过,分别由【五毒阴雷】、【玄阴毒煞】、【蜈毒云瘴】等妖术组成的组合类神通。 刹那间,周遭水域也跟着耶律玉燕遭了殃。 巨响轰鸣中,夹杂着一道比之前要尖锐许多,也痛苦不知多少的狐妖嚎叫。 第四十四章 货郎戏狐,唤水招雾 奔涌不休的钱塘江某处地界,一头法身巨大的食心妖狐正凄惨哀嚎着。 她身上所有狐狸毛都已变得焦黑,狐毛根根炸起,一双利爪被腐蚀,烂肉出骨,最凄惨的莫过于眼睛,上来就被葛货郎喷了一颗大水炮,里面全是这厮的剧毒口水,冰冷寒浆,一双狐媚眼珠子差点被腐蚀干净,一张狐脸也差点被冻僵。 虽说二人修为差了足足一个大境界,但葛贤明显不是寻常的筑基境修士。 就说这兜头盖脸的一套组合妖术,也无几个筑基修士做得到。 加之耶律玉燕这般轻敌,有此下场也属正常。 不过偷袭得手后,葛贤丝毫不敢停留,连痛打落水狐狸的想法都没有,再度鼓动水势,疯狂逃亡东海。 后方之动静,他也已有察觉。 “耶律天正失败,被包含章率大军追杀。” “这一大家子现下要操心的,该是逃命的事,当无暇来追杀我这个【无名小卒】才是。” “换了别個,还真不需要再担心了,可耶律玉燕不同,这婆娘好疯,鬼知道是什么复合型恶癖,偏执疯狂,无比记仇,先跑为敬。” 事实证明,葛货郎的担忧极有道理。 后方耶律玉燕并未哀嚎太久,只一两息而已,随后就从【狐尾囊】中唤出一粒粒精血灵丹,狐口一吞,伤势肉眼可见的痊愈。 那两颗被腐蚀掉的眼珠子,都渐渐长回。 内里,是滔天恨意。 她被耍了,被同一个人,一个无耻狡诈的人类货郎,而且被耍很多次。 更重要的是,还被伤了。 此时此刻,耶律玉燕眼中几乎是只剩下了如同泥鳅般逃窜的葛贤。 下一息! 音爆般的巨响中,白芒再度划破钱塘江。 耶律玉燕又是眨眼追上葛贤,此时其法身竟再度膨胀,且她显然接受了教训,晓得下方那“葛泥鳅”是个带毒的,会放电的,没再亲身去捞,而是身后三条血肉尾巴骤然插入水底。 顷刻间堵死葛贤所有退路,聚拢后,将其捉了,生生捞出水面。 葛贤挣扎不休,随后就见得一张狰狞狐脸。 凑将过来,狐口大张,朝着葛贤的龙首啃噬过来。 也不知耶律玉燕究竟有多恨葛货郎,捉住后,直接就打算先吃他一口。 “该死的反差感!” 葛贤此时还有暇吐槽。 因为他脑海,莫名想起耶律玉燕那孱弱妩媚的人族身躯,谁能想到一个随时能被风吹倒的少女,实际上是这么一头恐怖的食心妖狐呢。 耶律玉燕居高临下,一边欲啃噬葛贤的龙首,一边欣赏着泥鳅的恐惧。 “一个小小人族货郎,天生魅惑,胆子大到敢欺哄我耶律玉燕,杀了我一个侍女,蛊惑我一个侍女,还窃取我宝库中秘卷,观想成龙,筑了这上等道基。” “好好好,真是个天才野修。” “我耶律玉燕自小到大养过无数宠物,倒是从没养过你这般的,你莫要怕,待我将你蹂躏够了,出了心头恶气,再给你套上狗链子,将你牢牢的栓在我身边。” “乖,给我当狗好不好。” 听来像是在询问葛贤的意见,可语气分明是笃定。 葛货郎听了,心头冷笑不止。 但明面上却很是配合,演着“徒劳挣扎”的模样,不时喷吐些剧毒口水,放出一两道电蛇雷蟒,假装先前那一套组合妖术,已经耗尽体内法力的样子。 实际上只要葛贤愿意,那样的组合术,他还能来上至少十次。 之所以此时不动手,乃是因为这厮憋着坏呢。 随着二人妖身渐渐接近,近乎是要拥吻。 突兀的,耶律玉燕听到了“呕”的一声。 下方龙首口中,一个玉壶倏然显现,壶口开启,随着葛贤刻意发出的呕吐配音,无比腥臭的,浓黄色的油脂喷涌而出。 玉壶内油脂,来自费肿。 这货,乃是【肥怪】。 他自炼出来的油脂,量实在巨大,且又毒又臭。 这招实在是太过恶心且出乎意料。 任是谁来都不会想到一条如此神秘、威严的龙属,竟会有这样的手段。 猝不及防之下,耶律玉燕再次被喷了一身。 油脂覆盖其大半妖身,将其狐毛黏在一起,一坨一坨,并开始渗透,腐蚀融化其皮囊血肉。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她嘴巴里,都进了不少,她这一生从未吃过这般难吃的东西。 腥臭、剧痛、粘腻等感受,席卷淹没了她。 趁此机会,葛货郎轻松挣脱颤抖不已的肉尾,再度入钱塘江,一言不发,又开始加速逃窜。 “油壶术至多也就恶心一下耶律玉燕,伤不到什么。” “再拖片刻,只要包含章给力些,哪怕这疯婆娘顾不得形势,着急逃命的耶律天正也会强行呼唤她跑路,我也就是安全了。” “世事从无圆满,任是谁也做不到万无一失,我在背后搅风搅雨搞黄了永生教谋划,却忘了身上这宝卷有可能会被耶律玉燕嗅到痕迹,还好如今我也有些手段,躲在水脉之中,地利在我,未必就保不住性命。” 两次戏耍耶律玉燕,葛贤并不得意,只一心咬牙逃命。 脑海中,则不断思量着自家拥有的手段。 果然,未有几时。 耶律玉燕又追了上来,葛贤仓促回头瞥了眼,既感滑稽,也觉心惊。 好大一头无毛狐狸! 为了去掉肥怪油脂,耶律玉燕自燃狐火,将油脂烧得噼里啪啦乱响。 肥油尽去时,其体表狐毛也没了。 令人惊异的是,没了那一身雪白狐毛,耶律玉燕作为“母狐狸”的躯体也是赤条条尽数显现,从上到下所有白皙皮肤,沉甸甸的物事,神秘器官,一个不缺都显在了光天白日。 初始,还觉滑稽。 可当她奔跑起来时,一种异样的惊人美感显现出来。 尤其她又吐出一声声怪异“狐鸣”,充斥着原始、奔放气息的魅惑炁机疯狂释放。 葛贤只回头瞧了眼,差点因此停歇。 随后察觉什么,猛地再看向前方,心头不由大骂道: “大范围群体魅术?” “这疯婆娘,只怕是认真起来了,将我当成同级别【蜕凡境】的修士来厮杀斗法了。” 让葛贤如此慌张的缘由。 乃是其前方,钱塘江中,不知何时起竟聚集起了大量鱼虾水兽。 同时岸上也有大量飞禽走兽被吸引过来,下饺子般往水中坠去,密密麻麻,几乎要将河道堵塞。 葛贤秒懂耶律玉燕想做什么,堵住他的逃命水路,并用这些“炮灰”消耗他那些威能不俗的妖术,以及稀奇古怪、层出不穷的手段。 接连被戏耍两回,耶律玉燕终于认真起来。 前方堵路不说,她在后方追杀过来时,对着葛贤方位缓缓张开了嘴。 那鲜艳、粉红的狐口内,恐怖妖炁开始汇聚,初始不过拳大,可眨眼便至婴儿头颅大,且仍在膨胀着……。 葛贤见之,顿觉不妙。 虽然他不知晓此时耶律玉燕施放出的,是何种神通法术。 但只凭感应就知,必是要命的。 他也再顾不得其他,口中先喷吐毒水,随后又是冰寒带毒的雷煞从躯体各处宣泄而出。 毒鱼电鱼,双管齐下,终于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借着磅礴水势强行穿梭过去。 可也是这一刻! 葛贤整个身躯都忍不住颤抖,如芒在背,凶兆轰鸣。 根本来不及逃,后方,一颗磨盘大,内里充斥着绝灭妖炁的“光丸”砸落江中,虽说他已是尽力逃窜出去,可那光丸释放出的威力仍旧有三分之一,被他生生受了。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非但那因为走蛟化龙而起的水势被生生阻断。 更可见得一条神秘威严,却又伤痕累累的真龙,被炸得从水底浮上来。 遍体龙鳞至少去了一半多,疮口漆黑,香气扑鼻的龙血从一个个伤口中咕嘟咕嘟淌出,一颗原本颇为威武的龙首也极凄惨,柔顺如云的鬃毛损毁大半,嶙峋龙角也被折断许多……。 即便已经惨成这样,一瞧就是个重伤下场。 可耶律玉燕,依旧刻意等了两个呼吸,并施术探查确认后,这才靠近过来。 显然,前头两回戏耍,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你这货郎实在诡异,恶心人的手段颇多,竟能逼迫我动用血脉神通【涂山玉】。” “挨了这一下,伱还没死,我倒是愈发喜爱你了。” “放心,你的命可以保住了,我不会杀你,必要抓你回去给我当狗。” 说话间,耶律玉燕降临过来。 那三条血糊糊肉尾汇聚,将瘫软在水面的葛贤捞起。 这一回,再无幺蛾子。 葛贤似真的已重伤垂死,被其缓缓抓起来。 按说已到这个境地,耶律玉燕该将其好生蹂躏,不管是啃噬龙肉,还是吮吸龙血,都再正常不过。 可此时,却出现了极其诡异的现象: 耶律玉燕竟越瞧葛贤越顺眼,非但没有折磨,反而是温柔将其捞起,似是生怕伤了他。 与此同时,她开始对葛贤产生愈加强烈的好感。 甚至在不由自主将其捞到身前时,好感已发展成了一种古怪的……占有欲。 “咦?” 哪怕是耶律玉燕自己,此刻也忍不住发出惊疑来。 旋即心头警钟轰鸣,立时挣脱出来,并想起前面被她吃掉的侍女秋娘。 其记忆中,也有着类似遭遇。 明明是个人类少年,但莫名其妙却有着可比肩狐族的魅惑天赋。 醒悟瞬息她就打算下死手。 可她哪里晓得,为了能阴到她,葛贤这厮首次火力全开,将己身的“魅惑”天赋疯狂释放,此刻他的龙躯,在耶律玉燕眼中,简直要香到极致,恨不能真个来一回拥吻,好生怜惜一番。 寻常而言,这是不可能做到的,除非他葛贤真是头魅力非凡的龙女。 尽管耶律玉燕以自己强横的道行修为,在最后一刻挣脱出来。 可她依旧不能狠下心瞬息下毒手,而葛贤却有这个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原本还垂落着的的龙头,蓦地抬起,与耶律玉燕对视。 天外灰眸! 强行催眠。 其体内骤起的浓烈妖炁,立时被瓦解散去。 只是也没能如之前狐女秋娘那样,也将耶律玉燕催眠为奴,这点他早有预料,好歹是蜕凡境的狐族,本就精擅魅惑,哪里能轻易被他给催眠。 未能夺取心魂,自然也无法进行“采补”,只是让其心魂凝滞,竭力对抗灰眸之力。 不过能有这一点机会,也已足够。 葛贤刻意装死,就是为了这一刻。 趁你病要你命! 他并未立刻逃命,而是龙尾一卷,将耶律玉燕猛地拖入钱塘江底。 二者身躯纠缠,瞧来似是缠绵。 可真相是,葛货郎正在欺负人。 压在耶律玉燕身上,将自己所掌握的一种种妖术、手段,毫无保留的全部倾泻在了她身上。 可怜她好歹还是一尊蜕凡境强者,却被一头筑基境龙妖这般折磨。 无法反抗,再强横坚韧的躯体也渐渐受创,遍体鳞伤。 便在这扭打、欺压中,十几个呼吸眨眼消逝。 渐渐的,凶险感知再度降临,且愈加剧烈。 “要遭,这疯婆娘快挣脱了。” 葛贤将心头恶气宣泄干净,自然让耶律玉燕恨到极致。 可以想见,一旦她彻底挣脱出来,那必将是不死不休的拼命场面。 蜕凡境妖魔的法身强度,有些超过葛贤预料。 被他这么蹂躏,甚至于那三条血糊糊肉尾都被这厮残忍的撕扯下来,可耶律玉燕仍旧给葛贤一种极度凶险之感。 这又让葛贤打算有些落空,他本是想即便杀不了耶律玉燕,也可打个半死,无力再追杀他。 谁让她速度之快,根本是碾压他。 别说是这十几个呼吸,葛贤怀疑就算再让半炷香,耶律玉燕也能追上他。 如今,这打算也不成了。 好在葛贤从一开始,就不止一个选择。 他先是看向远处,仍旧有些遥远的“出海口”。 旋即猛地动手,施术。 “水来!” “雾来!” 筑基境的龙身,正经施放宝卷秘术,立时显出惊人威能。 就见得原本被强行砸停的水势再度涌起,惊涛骇浪,旋涡激流,往东海而去,同时水面之上,一团团幽黑雾气腾起,凝聚成云,阴炁滚滚,竟有着一股遮天蔽日的气势。 此时葛贤终于放开身下的耶律玉燕,由得其被水势、黑雾卷走。 而他自己,则猛地扭身,逆流而上,疯狂往夕照山赶去。 不多时,遥遥见得那大混战的战场中唯一熟人,一头乳牛灵妖似的白富贵。 这厮,立时施法将自己那颗漠视苍生的龙首,变作自己人族货郎的“头颅”。 旁人来瞧,好家伙,活生生的人首龙身神啊。 只是这诡异真龙,此时正大声嚷嚷道: “白富贵!富贵姐!白姐姐!” “快快救命,大奸臣耶律天正之女,耶律玉燕正在追杀我这个大功臣呐。” 第四十五章 傍上大腿,再次下药 葛贤这厮,喊救命也不是乱喊的。 在开口前他就看得分明,夕照山处,李娲陆化龙合伙要捉了包明镜、白富贵二人之事,已是彻底失败。 关键不在于那位包含章之子,而在于白富贵。 这位只有筑基圆满境的二代灵妖,完全展现出了自己的强大与“豪奢”。 各种威能骇人的奇物、宝贝,将李娲与陆化龙砸得无可奈何。 明明碾压一整个大境界,神通妖术也远胜对手,奈何这头祥瑞兽来头实在太大,那漫天的法宝堆出来,任二人如何挣扎也根本无法近身。 再加上包明镜的配合,甚至二人都有被反杀的迹象。 而另一边正不断挪移过来的,真正意义上的战场,那遮天蔽日的血雾中,耶律天正与永生教一方,也正节节败退,毫无取胜可能。 大势已去! 只要是聪明人,都可预见结局。 陆化龙最是奸猾自私,有所明悟,开始思量退路,手下动作便放松了些。 也是这一刻,葛贤来了。 只一眼,分辨出战场形势。 朝着自己心目中最粗的一条“大腿”大声嚷嚷。 一句白姐姐,富贵姐,全场瞩目。 丞相脱脱还有个义子? 白富贵原本也纳罕,自己哪里来的弟弟? 直至瞧见那人首龙身的货郎破江而来,虽说那颇为完美的龙躯是第一回见,但那张脸却很是熟悉,这厮喊得也没错,他还就是这一回的最大功臣。 若没有他提前通风报信,包含章也无法精准爆破江浙行省内的一座座血肉祭坛,更无法调用军队,围剿耶律天正和永生教。 这货郎,居功至伟。 仿若是巧合,又或者就是葛贤算计好的。 他刚喊完,白富贵也瞧过来时,后方蓦地接连不断响彻音爆动静。 一头凶残白狐,正尖叫着破空而来。 葛贤闻声连头都不敢回,只加速逃窜,同时心底吐槽道:“这妖狐好凶,被我疯狂蹂躏十几个呼吸还能没事人一样追杀上来,富婆姐姐快出手救命啊……。” 这厮哪里晓得? 为了恢复伤势,破开黑雾来追杀葛贤。 耶律玉燕付出的代价可是不小,几乎将随身携带的灵丹血食,包括一众侍女、狐鬼、牛奴一個不剩全吃了去。 不惜一切追杀来,原以为能彻底捉了那无耻货郎。 可惜,她的希望下一刻破灭。 她的狐眸中,甚至已经出现了葛贤逃窜的身影。 同时瞧见的还有足足十几样凌空飞来的宝物,眨眼便至。 先见得一枚巴掌大的【金刚钵】,陡然放大将葛贤装入,又一起缩小,金刚护罩随之腾起,此时一双食心狐爪探来。 嘭的一声闷响,二者相撞,各自倒飞出去。 “好宝贝!” 葛贤此刻如同一条小小怪龙,躺在钵中。 原本还惊慌着,见到耶律玉燕没能一爪粉碎金刚钵,顿时大赞。 在其感知中,身下之宝,远超过他所拥有的任何一物。 心头下意识生出占有欲时,骤然有见得各类刀枪剑戟、旗幡罗网等宝贝飞来断后,将耶律玉燕阻在江面。 金刚钵,则借势倒飞回夕照山。 直至此时,白富贵那软糯声音才传入葛贤耳中: “莫慌,有我在,耶律玉燕伤不得你。” 这话音落下时。 葛贤已乘坐金钵,飞至白富贵身前。 而身后,是耶律玉燕那彻底抓狂的动静。 她几乎是疯了般,将怒火宣泄在那些奇物兵器上,尽管一件件都遭她打飞,可葛贤也是彻底抓不着了。 哪怕她想不自量力的冲过来,欲从白富贵、包明镜庇护下强杀葛贤,也即刻被陆化龙阻拦。 “安全了,性命保住了。” “好粗的大腿!” “比我原先预想的,还要再粗十倍。” “赚到了,幸好没有选择强行出海,否则必要在出海口被那疯婆娘给逮住。” “富贵险中求啊。” 葛贤见到耶律玉燕癫狂尖叫的一幕,心情可谓极好。 也没计较自己所躺着的金钵,被白富贵托在手中,自己那毫无衣物遮掩的“龙躯”,也被此女好奇打量着。 旁边包明镜一边再次施放陨石术,狂砸李娲和陆化龙。 一边还有暇凑过来,瞧了一眼后赞道: “小兄弟这龙躯筑得不错,已属上等,不知是出自龙巢还是四海龙宫?” “包大哥你这回猜错了,他既不是龙巢,也不是龙宫出来的,而是一位人族野修,少年货郎,嗯,还是我肃政廉访司麾下的探子,先前我拿来的情报啊就是他……” 随着白富贵传音。 包明镜眸中浮现出惊讶之色,赞许之色也更浓。 显然他也晓得,若无这次的情报,耶律天正有很大可能成功,让整个江浙行省被【灵欲血云】笼罩,届时血雨一下,全省之民都变作血卒。 其父包含章,将难辞其咎。 不管是己身心魂修为还是朝廷问责,都够他喝一壶的。 某种意义上,这少年货郎也算是包家的恩人。 此时白富贵、包明镜二人,都已打定主意,待叛乱平息,必要给这少年好生酬功。 同时二人也有些好奇,这少年怎么就化龙了,还被耶律玉燕疯狂追杀。 瞧她那模样,分明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不过好奇归好奇,二人极有分寸,皆是没打算开口问。 葛贤见此,既是识趣,同时也是为了合理化自己获取情报的渠道,各自传音给二人道: “我有些手段可混入耶律玉燕的狐狸窟,听了不少墙角,窃了情报。” “临走时,又顺走了这疯婆娘一册《应龙仙君宝卷》,本只是随便修炼,无法化龙。” “可先前包大人召唤陨石,我那时仍在夕照山上,无法躲开,只得先避入山底水脉,恰好陨石砸开地窍,我又听闻外界正遭血毒所污,便干脆行险,走蛟化龙,既可清洗血污,也可增长修为,两全其美。” “因我观想的乃是应龙灵神,伏藏水脉,谁也不知。” “却没想到被耶律玉燕发觉,追杀而来,百般纠缠,将我身上所有手段耗尽这才逃回。” “若无白姐姐救命,我这条小命就没了啊……。” 说到动情处,葛贤睁着一双龙眸,一脸感激的看着白富贵。 同时,不由自主的开始下药。 刷好感度! 这一手,可说是渐渐融入了这厮的本能。 不管你正派反派,先食我几缕炁香再说。 初始时这手段他掌握不好量,下少了无用,下多了出事。 如今他已经是无比熟练,任何人都无法察觉,只是莫名觉得这少年实在顺眼。 尤其葛贤动手前,还好生铺垫了一番,情真意切,谁也无法察觉出破绽来。 便是一旁的包明镜,听完后也觉得这少年货郎是个赤诚可交之人。 而白富贵更是没有任何不适,直接就认下了“白姐姐”这个称呼,用那软糯声音安抚这厮道: “你既喊我姐姐,又有大功在身,我自然要护你。” “战事未完,你伤势不轻,便先待在我这【金刚钵】中。” “待解决了耶律家和永生教,再给伱酬功,有我作保,谁也贪墨不了你的功劳,足可让你将来道途顺遂,仕途通畅。” ps:先更章短的,后面的情节有些问题我需要修改。 第四十六章 通神之战,缝合法身 从前世葛贤便知,这天底下的饭,唯有软饭最是甘美。 惊觉白富贵这尊祥瑞兽是多么粗壮的大腿后,这厮不要脸就这么抱住了。 而好处,眨眼就来。 白富贵刚说完,忽而瞧见那钵中,葛贤的龙躯遍体鳞伤,却是先前被耶律玉燕一发【涂山玉】轰的,凄凄惨惨,血肉模糊,看着像是重伤要死,实则并未伤及根本。 葛贤感知敏锐,手段颇多,逃命的本事自然也是一等一的。 虽是如此,装还是装上一下的。 果然,见他模样凄惨,白富贵即刻便塞来一瓶灵丹,传音道:“此为【龙血解恶丹】,出自昆仑龙巢,既可恢复伤势,也可压制因为伤重而复发的恶癖,对于龙属修士效果最好,你且先吃上几粒,躲在一旁疗伤便是。” 话罢时,这姐姐还将金刚钵往身后挪了挪,又安排了几样宝贝护住他,这才继续与李娲、陆化龙、耶律玉燕三人厮杀。 说是厮杀,不如用“用宝贝砸人”来形容更合适。 葛贤乐得安宁清闲,自是毫无意见。 从瓶中取出一粒黑红相间的丹丸来,感知无危险后,径直吞入腹中。 入口瞬息,葛贤只觉喉咙粘腻,腥臊血气从鼻窍内钻出,仿若是喝了一大桶即将凝结的鲜血。 但效果,的确拔群。 血气化炁,散入四肢百骸。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葛贤身上被轰炸出的大量伤口开始痊愈,体内龙炁愈加汹涌。 “好丹!” 葛贤赞叹道时,也是无比自然,毫不客气的将还剩下不少的丹瓶揣入怀中。 心头再次笃定一念:在这种世道厮混,先抱住最粗的大腿进行发育才是正道,尤其是这种级别的富姐姐,错过了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至于张世诚? 刘伏通? 还有什么朱洪武? 不是他葛货郎不爱造反这档子事,实在是软饭太香。 这些念头,自是葛贤在自我吐槽着。 他如今的确做出了选择,之所以是“白富贵”,除了看中人家是富姐姐这一原因外,更重要的还是从他自己的修炼路径进行考量。 若去那些反贼乱军厮混,虽说都有着前途,且只要不死在半路上,未来都有着惊人回报。 但在初创时期,风险与回报还是有些失衡。 对于葛贤而言,短时间内让自己实力暴涨才是该考虑之事,而跟着白富贵进入那即将成立的,拥有巨大权力的新衙门【万法搜神司】,则是肉眼可见的容易,且好走。 “当然,更关键的是【功劳】。” “我给的情报,最大的获益方毫无疑问是朝廷,有白富贵担保,我几乎可以将这功劳全部兑现为好处。” “保守估计,这一波能得到的,应可让我冲击蜕凡境了。” “我若在此时走了去投张世诚朱洪武他们,岂不是蠢笨如猪?” 闪念中,葛贤笃定自己选择没错。 于是乎一边期待着大功兑现后的好处,一边则开始四处观瞧乱瞟。 此时这战场中,唯一清闲之人就是他。 夕照山小战场和远处那杀得遮天蔽日,大地都要崩溃的大战场,双方都是纠缠不休。 眼前对轰葛贤看一眼就没了兴致,焦点全在白富贵身上。 哪怕耶律玉燕为了杀他,屡次要扑过来,都被富姐姐一波宝贝轰下去,砸得她哇哇大叫,无可奈何。 而葛货郎,则是一口一个“白姐姐”,哄得那乳牛灵妖似的祥瑞兽心花怒放。 直让耶律玉燕差点咬碎一口狐牙,破口大骂不止,却也无人搭理。 …… 看过几眼后,葛贤开始远眺那处正一点点挪移着的“大战场”。 实在恐怖! 双方所过之处,河川止流,群山断折。 “正好,且让我瞧瞧,大原朝这样的无上妖魔帝国,究竟是如何进行战争的?” “双方大军,总不会还是凡俗武者之类吧?” 疑惑未生多久,下一息得了答案。 虽然因为距离有些遥远,葛贤也瞧不真切。 但模糊间,还是让他看清楚了双方麾下大军的模样。 毫无疑问! 皆是人,也都不是人。 或者说他们原本许是人族,但如今都没有了人族的正经模样。 耶律天正和永生教一方,共有两种兵将,第一种正是葛贤先前见过的,人首蛇身,通体猩红滑腻的妖物,手持着刀剑之类的邪兵魔器,每一头都炁机浓烈凶煞,一边指挥着手下兵卒厮杀,一边则时不时单人,又或是联合起来施放一些有着大范围攻击效果的邪术神通。 而遭指挥的兵卒,正是所谓的【灵欲血卒】。 他们勉力还保留着部分人类特征,其余各处都是“畸变器官”,两颗头,三条腿,四只手这些,可算是幸运。 多数兵卒,皆变异扭曲的丑陋不堪,什么肉瘤、脓包、骨刺、无皮、触手等等,应有尽有,很难想象身处这样的军队中,会是何种感受。 它们极为嗜血,速度又极快,来去如风,好似鬼魅,漫山遍野乱窜,逮住任何生灵肉身,都要撕碎,彻底吞下肚去。 另一头,也就是包含章所率领的朝廷大军。 其主力,赫然是一个个犬首人身,披着甲胄的兵将。 尽管瞧着也是“非人存在”,但这些犬人分明保持着智慧,能排列军阵,有序冲杀,哪怕数量比灵欲血卒要少得多,却依旧杀得它们丢盔卸甲。 更惊人的则是主力大军还有着另一支制空大军的协助。 战场上空,全然被各种稀奇古怪的【飞车】所充斥,而驾驭这些飞车的,则是一位位一臂三目或一足三目的怪人。 他们霸占苍穹,不断往下精准投掷巨石,或是发射箭矢。 灵欲血卒的确都悍不畏死,且拥有凶残可怕的异力。 奈何,对手更强。 葛贤看了片刻后,生出判断:这分明就是一场井然有序的屠戮。 眼前朝廷大军,让葛货郎见识过后很是惊骇。 但眸中倒并无疑惑,显然是提前已知晓了一些。 是杨毕那厮,为了抵账,甩给他两本记载着江浙行省内势力、地图的秘册。 官方大军! 当然也在势力范畴。 “那全为犬首人身的兵卒,原本都是人,通过服用一种名为【犬封兵丸】的灵丹,外加一同修炼《犬人呼吸法》,最终集体异化为【犬封族】,集结成军,极为默契,所向披靡,在大原朝诸多特殊大军中,也有不小声名。” “而那制空之军,原也是人,后通过砍掉手或脚,再移植以秘法培育出的一颗颗眼珠,一同修炼《阴阳瞳术》,最终集体异化为【奇肱人】,非但无比忠心,且智慧超群,可制造出各种非凡器械,上天入地,皆不在话下。” “两支大军,原本归属于耶律天正管辖,后来他恶了大原丞相脱脱,被夺了兵权,给了包含章,用以辖制他。” “这般玄奇可怕的军队,却也只是驻扎于江浙行省的守军,而非传闻中凶残更甚数倍的边军。” “若都是这般,倒也怪不得能打下那般广袤浩瀚的疆域,敢说出日头出处、日头没处都是大原王土这么嚣张的话来。” “只是这样的妖魔帝国,也会崩溃?” 心头刚生此念,葛贤忽而失笑。 差点被一叶障目了。 不说先前从《安乐子神日志》上窥见的,朝廷和万法教出了大问题,无法再帮助天底下的官员、神灵镇压恶癖,致使天下大乱这一祸乱根源。 只看眼前也可知晓,大帝国之瓦解,通常都是从内部而起。 时局崩坏到耶律天正这样的封疆大吏,将一整個行省都卖掉的地步。 这些古怪妖魔大军再强大又如何? 说不得日后包含章也异化,索性将它们也给卖了。 …… 心头念叨这名字,葛贤即刻抬头,看向那天穹之上,正在互相纠缠、碰撞的两头巨物。 葛贤走蛟化龙而成的【小小应龙】,已经不小。 但与耶律玉燕、陆化龙二人的蜕凡境法身相比,又是个小不点。 而她二人之身,在那两头巨物面前,却也小得可怜。 耶律天正! 包含章! 江浙行省内,官面上,唯二的两位【通神境】强者。 此时,都显了各自的法身本相。 葛贤先去看那包含章,从各方处得来的形容,可知这是一位颇为难得的清正公平的“好官”,尤其他拜的还是【曲直灵神】,这也是万法教颇为稀罕的,完全算得上是正神的一尊神灵。 其人族面目,暂时见不着。 而他此时所显现出的曲直灵妖之体,分明就是包明镜放大许多倍的版本。 当然,炁机之重,神威之恐怖,也是完全碾压包明镜。 近乎一座山般的灵妖,踏空而行,云雾相随,其道炁笼罩之地,寻常恶物皆要哀嚎暴毙,若再与其一双神眸对视,更要遭受某种心魂上的折磨。 此时此刻,遭受这折磨的,正是另一头庞大灵妖。 耶律天正拜的乃是【万法天枢上相】,这位灵神,在万法教中地位极高,便是脱脱,同样也拜的这位灵神。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耶律天正恶癖复苏,异化堕落,还被包含章察觉出来,越级告状,最终让耶律天正彻底没了前途,朝廷让包含章夺了他兵权显然只是开端,后面怕是要下杀手。 原先,缘由是谜。 但很快,答案开始显现。 耶律天正此时显出来的“天枢上相灵妖身”,瞧着便已是异化堕落过的。 虽依旧是虎首龙身,额生双角,一头朱发。 可浑身上下瘦骨嶙峋,面目丑陋,各处都有腐烂疮口,内里皆嵌着充斥着恶意的血眼,周遭更环绕着一团团诡异血焰……须知万法天枢上相可是号称知万物,通鬼神的存在,其法身只需站在那里,便可令天地灵机汇聚于身。 而耶律天正,非但无这般气势,瞧来还是一副肮脏模样。 甚至在“瞳术”上,也遭了包含章碾压。 每每对视,耶律天正心魂都要遭难,哀嚎不止。 两人以神通对轰! 要么是天降陨石,要么是幽冥邪焰。 直将那处地界毁了个干净,大地裂缝,山峰断折,完全可以想象此事毕后,那处荒野群山的地势将被彻底改变。 这,便是【通神境】强者的恐怖。 可通灵神,随意施放的一门法术,威能便要超过蜕凡境修士全力施为的本命神通。 而他们放出本命神通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就如此时,包含章趁着耶律天正有“且战且退”的念头,稍稍松懈时,猛地唤来大量包裹着天火的陨石倾泻砸来,在耶律天正闪躲时,其眸中两道白芒汹涌爆发,几乎将那片天穹撕裂般,刹那钻入耶律天正眸中。 同时,那地界响彻道: “耶律天正!” “本官且问你,为何反叛?为何出卖全省官民?行省内其余同僚被你掳去何方?速速交来。” 一声一声,似蕴着如煌煌大日般正大光明的异力。 哪怕是不相关的葛贤,此刻听到这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想掏心掏肺,将心底隐秘都说给包大人听。 耶律天正作为同级强者,自然不至于。 但他不慎挨了一记【曲直神光】,听到心魂喝问后,顿时法身僵直了一刹。 这一刹,已足够包含章欺身上来了。 就见得一头无比庞大的曲直灵妖,近乎是空间挪移般,猛地出现在耶律天正面前。 额前独角,凶悍冲撞。 这一下,必也是某种恐怖神通,生生将耶律天正顶翻不说,还让他更加痛苦哀嚎起来。 但阻止不了包含章上前,将其踩踏,随后灵妖之口大张。 无声中! 一种与天火迥异的,全为白茫茫的恐怖火焰,喷涌而下。 只眨眼间,耶律天正那腐烂丑陋的“皮囊”便被烧融。 接下来本该是血肉,以及心魂。 可下一刻,葛贤亲眼见得包含章所化曲直灵妖面上,赫然浮现出惊愕之色来。 随后就见他身下,那原本瘦骨嶙峋的天枢上相法身开始疯狂膨胀,各种骇人“肢体”好似是从折叠状态被释放般,轰隆隆反弹而出,将曲直灵妖死死抓住,固定当场。 跟着这一头全新灵妖法身响彻的,是耶律天正的疯狂笑声: “哈哈哈……黑炭头。” “你不是想见一见同僚们么,他们就在这里啊。” “我没有掳走任何一位,我只是将他们都缝在了我身上。” 第四十七章 缝尸秘法,无情绿龟 这一刻的动静,和那画面。 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哪怕是夕照山处还在厮杀的二代们,以及那些永生教邪修,和朝廷兵将。 还有智慧自我的,纷纷都看过去。 无他,实在是耶律天正所言,过于惊悚令人侧目。 “什么叫做都缝在了身上?” “莫非是耶律天正将整个行省衙门,除了包含章外的所有大官,都缝在了身上?” 葛贤原以为,自己这理解许有偏差。 但接下来的一幕证明,他没想错。 皮囊烧融刹那,一头真正意义上的“巨物”现身。 耶律天正! 他赫然已是变作一坨巨型血肉,如山如岳,并在上面缝了大量诡异的头颅和肢体,一股混杂无比的炁机气柱冲霄而起,内里颜色斑斓,互相碰撞,隐约间可见得一尊尊不同灵神的虚影显现出来。 而居中之身,正是已化作“半人半蛇”的耶律天正。 众人看过几眼,便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多瞧。 实在是污染过于复杂,且浓烈了。 葛贤多坚持了片刻,虽然也是一脸震惊的收回目光,不去看那扭曲、恐怖的景象。 原先的猜测,直接变作现实。 那一颗颗明显皆为“高官”的头颅,葛贤并不全认得。 但有限的几位,也已足够验证了。 “江浙行省两位参知政事,赵瑨,谢天翔。” “这二人身份仅次于耶律天正和包含章,在秘册上记载,二人各自拜的是【天狗灵神】以及【兵灾灵神】。” “前者好说,正是天狗。” “后者看那位谢大人的模样,该是传说中的‘朱厌’。” “二人皆为蜕凡圆满之境,还差些火候才能踏足通神,当然都再无机会。” “如今下场都惨,被耶律天正击杀后,缝在了身上,与其他官员一样,都成为傀儡,或者换一种说法,都成为了耶律天正身上的全新器官。” “看得出来,耶律天正在修一种很新的仙,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 这真相,不只是葛贤瞧见了。 这战场内所有的围观者,都隐隐猜到了。 而包含章,则在大惊失色后陷入暴怒。 无法遏制的,嘶吼道: “耶律天正,你这头孽畜,老乌龟,绿王八。” “你怎么敢如此做,你恶癖复苏便复苏,只管去找丞相求药便是,为何要转投【永生教】?” “投就投了,为何又要杀了这么多同僚,即便你用了永生教的‘缝尸秘法’篡夺他们的力量,可你如何消化得了?” “代价呢?” “你的心魂还能忍耐几日不分裂?” 随着包含章的大骂,战场诸人更惊。 好家伙! 耶律天正非但在他眼皮子底下将整个江浙行省给卖了,还悄然将行省内几乎所有高级官员一网打尽,全部杀了,缝在了自己的身上,当成是器官奇物来用。 须知这些大官,每一位都是蜕凡境,且拜的灵神也各有来头,本命神通也都不弱。 如今,全归了耶律天正。 他也从一头天枢上相灵妖,变成了一头堪称是传奇级的【缝合怪】。 按说缝了这么多蜕凡尸骸在身,妖炁不同,神通不同,血脉不同,早该互相冲突,走火入魔才是。 可偏偏没有,除了因为永生教缝尸秘法精妙外,恐怕也有他原本是天枢上相灵妖的关系,通晓诸鬼神根底,自然可进行协调布置,这才能完美融合。 葛贤瞧着,也惊叹不已。 同时,也开始替包含章捏了一把汗,他的政治思想一般,但也晓得此时包含章所面临的不止机会,还有凶险。 实际上,凶险还要大些。 “这里的祸事,太大了。” “朝廷将兵权给包含章,本就是要他辖制耶律天正的,造成如今这局面,可以说包含章是完全失败。” “今日他仅仅只是平定了叛乱是不够的,还要将耶律天正、永生教都留在这里,否则朝廷只怕会认为他也是恶癖复苏,白白拜了【曲直灵神】,一双曲直神瞳都该挖掉。” “当然这也算是为难他包含章,若换一个人来干这些事,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但耶律天正,这厮拜的可是【万法天枢上相】,包括包含章的底细在内,皆瞒不过他那通晓万神的天赋。” “杀人放火,卖省缝尸,轻而易举。” “可惜朝廷才不会听伱解释,只看结果。” 葛贤这些念头。 同样浮现在了那位包大人心头。 叛乱已平! 但留下耶律天正? 包含章也是并无把握,此时他甚至都老对手强行抓在原地,昔日一位位同僚都凑上来,一种种本命神通轰杀上来,片刻间就将他的曲直灵妖身轰出了不少伤势。 尽管他也不断释放出“清明神火”,试图让这些同僚们解脱了去。 可惜,无用。 刚烧融一尊,第二位显着灵妖法身的同僚便挤了过来。 不多时,被烧融的又复活过来。 如此反复,包含章直接落入下风。 若非及时召唤陨石脱困,只怕就交代在耶律天正那血肉模糊的怀中了。 而在这個时候,战场内也再度响起耶律天正之音。 葛贤因为听多了耶律天正的“黑料”,只当这位颇为传奇的封疆大吏,皇家软饭男是个尖锐扭曲的性情,声音也该如此。 先前他未显出本相时,颇有些疯狂。 没想到如今显出那缝合血肉之躯,倒还变得冷静了,其声音甚至是有些悦耳。 醇厚温和,令人听罢后不由得生出好感来。 “包含章,包大人,包老弟。” “你这人实在是太过迂腐,事已至此竟还问这些你本就有答案的问题。” “还让我去求药?呵呵,若朝廷还有药,世道会崩坏至此?那些反贼乱军还能趁势而起?” “你若得了空可去问问【脱脱】,他可有任何手段,助我压制恶癖?” “哼,一桩也无。” “至于说那些同僚,不过是同朝为官罢了,又不是我儿我女,我爹我娘,我杀了他们,说不得还是一种解脱。” “对了,你还问我代价?” 说到这一句时,原本还温良如君子般的耶律天正,倏然变了。 好似真就是“精神分裂”般,一张风度翩翩的脸骤然变得扭曲,浓烈的怒火涌动起来。 那一大坨血肉,各类肢体都蠕动起来,诸如肉翼、膜翅这类器官也是疯狂扇动,竟生生拔地而起,朝着腾空的包含章追杀过去。 刹那,那地界下方,几无光亮。 遮天蔽日! 在那处战场,只要抬头去看,入目所及全是蠕动血肉,恶臭且恐怖。 谁能想到好好一尊不论去往何地都受尊敬的天枢上相灵妖,如今变作这般模样。 而此时,两尊通神境法身之对比也出现,真正的小巫见大巫。 先前还能压着耶律天正打,如今包含章则开始险象环生,有数次都差点被耶律天正强行搂住,差点中一发“怀中抱妹杀”之类,被那无尽血肉淹没,或是生生勒死。 其间,耶律天正也暴怒嘶吼: “代价?” “我本可以不用支付任何代价的,我卖了江浙行省得来的酬劳,足够我无任何障碍吸收炼化众位同僚,掠夺众灵神之力为己用。” “我不光修炼了【缝尸秘法】,我原本还能得到《灵欲交合夺血秘术》的,只要我能炼出红丸军,我就能借此踏足显圣境,我还能成为永生教新一位大祭司,我将获得教中秘传《灵欲交合夺血神术》,我将可以生生奸死那臭婆娘,将其一身赤乌血脉、天赋还有秘术,全部夺取过来。” “未来我将诞下的新血脉,也将拥有赤乌之体,我耶律家,也将成为赤乌皇族。” “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那臭婆娘跑了,我的大祭司之位也没了,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啊。”· “为什么,为什么……” 听着这一声声嘶吼,葛贤有种默默缩回金刚钵中的冲动。 还好这里距离战场有些遥远,且耶律天正还在与包含章纠缠,否则这当口耶律玉燕这疯婆娘若是猜出他葛货郎是背后告密的,揭破出来,那陷入癫狂的耶律天正只怕就要冲着他来了。 惧归惧,却也阻挡不了葛贤的吐槽: “事不密,则不成。” “这老绿王八做官都到一高官官的地步了,却连这般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这么大的事,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也应该瞒住大部分细节,尤其耶律玉燕还是天不怕地不怕,早已心魂扭曲的疯子。” “被耶律玉燕知道,也会被其随身侍女知道,自然也会被我知晓。” “而我,只不过是卖一卖情报得些好处,赚点人情罢了,哪里会想到酿出这些后续。” “好在知晓是我出卖情报的各方,看着嘴巴都很严实,不至于让我暴露天下。” “虽说那样能得名声,可也将彻底得罪死【永生教】和耶律家,甚至还可能招惹上青丘狐族……与这些麻烦相比,区区名声谁在乎啊。” “如今只希望包大人给力些,将耶律天正以及整个耶律家都彻底留在这里,免得还给我遗留大仇家。” 葛货郎正嘀咕着,忽而眼眸一亮。 如今战场上还是耶律天正占据绝对上风,但他似未曾发觉,自己已中了包含章的放风筝厮杀法。 因缝了一众官儿的蜕凡尸,耶律天正实力已超包含章。 但他妖身太大,速度便不如。 偏偏包含章还拥有【陨石术】、【曲直神瞳】、【清明神火】……等等本命神通,只绕着耶律天正打,看起来是险象环生,随时可能翻车。 但每每关键时刻,都可避开。 一时间,二人再次僵持住。 当然,若无其他干扰继续厮杀下去,包含章必死无疑。 可葛贤却知,最后败亡的只会是耶律天正。 除了被放风筝外,他那一众属下以及灵欲血卒,正在被疯狂屠戮,数量骤减。 “此世既有这等可摧山岳的通神强者,也有红丸军、犬封军这些超凡军队。” “后者进行冲杀的破坏力,只要兵卒数量足够,军阵够强,兵锋够凶,也能杀了前者。” “原本这二军,都将被【红丸军】杀绝,但如今场面是反过来的。” “只待江浙行省驻军杀绝永生教余孽,就可转身配合包含章,围杀耶律天正……嗯,很熟稔的指挥术,前一息还面临生死危机,马上就定计,将耶律天正吸引走,好让驻军从容屠戮余孽兵卒。” “以包含章的才能,加上【脱脱】的支持,仕途只怕要大放异彩。” “我对包家有不小恩德,这算不算又给我一条大腿?” 想到这里,葛贤面上不由又露出笑意。 再次肯定自己的选择,仿佛已经能瞧见大量好处在朝着自己招手。 可很快,也不知他瞧见了什么。 赤条条龙躯被“吓”得从金刚钵里站起,看着远处战场大骂道: “我甘霖娘的老绿王八……敢情是故意中计,追杀包含章是假,假意遁逃脱身才是真,好生肮脏,好生奸诈。” “好生无情,你那女儿女婿还陷在战场脱不得身呢。” 没错! 能让葛贤这般失态,是因为他此时亲眼看着。 原本还扭曲癫狂誓要杀了包含章的耶律天正,竟舍弃了血肉躯上一具蜕凡尸器官,让他自爆,以阻碍包含章。 而他自己,趁着远离战场时,倏忽化作一团厚重血云,往江浙行省之外逃遁。 瞧着血云周遭正在燃烧的火焰,喷涌的氤氲,以及一扇扇血肉凝聚成的“膜翅”,显然接下来这厮即将爆发出恐怖速度来。 战场内其余人! 包括耶律玉燕、陆化龙、李娲这三位关键人物。 这一刻,也都被耶律天正的动作吓着了。 尤其是八尺李娲,她之所以一直忍耐着没有逃遁,还试图捉拿白富贵和包明镜,就是将希望寄托在耶律天正身上。 想着这位好歹是教内看中的“候选大祭司”,还是大原朝的行省丞相,必定有着大量神通手段,未必能翻盘,但出手带着她们逃离应是不难。 她哪里想到,会挨这么一发背刺。 要知道,他无比疼爱的亲生女儿、女婿可都还在自己身边呢。 于是李娲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向耶律玉燕,向来清冷的声音竟有些抖颤,问道: “你,究竟是不是他女儿?” 上架感言一二事! 编辑通知我《异仙之主》明天上架,嗯,公众期结束啦。 待会儿我再更一章免费的,之后应该就是vip章节了。 先感谢一下诸位书友们,再谢谢我家水墨、透明两位编辑,谢谢写异仙开头时被我骚扰求教的一位位作者朋友。 这本书其实就是长生没写过瘾,我看看换一种世界观和设定,再写一回这种志怪、诡异的风格,另外还会有古代妖魔收容基金会的一些内容,算是我个人想满足瘾头。 大概率是大长篇,重点标注:不会有革命,元末明初我上哪儿写这玩意去(太多读者问,所以我提前说。) 再说点更新的事,以前的我可能就打鸡血嗷嗷叫嚣要爆更了。 但这一年身体不大行,抑郁焦虑失眠吃药,又看多了同行朋友们的身体问题,加上我每次不自量力瞎承诺逼迫自己都失败,所以我决定随缘一点。 我尽力写,状态好多更,不好就是能写多少是多少。 反正就细水长流吧,故事在脑子里,总归会出来的。 大家喜欢就订阅!不喜欢就算了。 再次感谢所有的书友们。 第四十八章 亲娘干尸,恶癖复苏 李娲被骇得不轻,耶律玉燕和陆化龙也惊。 二人看着正要疯狂遁逃的老父亲,面色各自不同,耶律玉燕是惊骇加唾弃,而陆化龙则是一种“开了眼了还能这么玩”的惊讶。 包含章同样惊讶,好好的放风筝战术,怎突然之间风筝就自己割线要逃了? 一个没忍住,这位为人清正的大官不由得啐道: “不愧是你啊,老王八。” “还当你是中了我这般浅显的计策,敢情是借我之手,留下这一堆诱饵手尾,好从容遁走。” “我若去追杀,只怕你这厮就要对平民下手了吧。” 包含章与耶律天正作为政敌,二人缠斗多年,可谓是知根知底。 见耶律天正逃得这般果决,连女儿、女婿都顾不上,必定是下了狠心。 他要是不留一线,直接追杀。 耶律天正必定是狗急跳墙,直接对平民下手,逼迫包含章让路。 因了这个顾忌包含章有所犹豫,最后只得是不出手阻止,打算目送已是面目全非的老对手,带着一众蜕凡境同僚的尸骸肢体,化作血云,遁离江浙行省。 没有意外的话,此次事件将是这结局:首恶遁走,留下永生教众多余孽邪修,以及耶律家的女儿女婿。 虽说包含章无法因此获得大功,但也不会被治罪,加上【脱脱】的斡旋,说不得还能被计上一点功劳,上位有望。 可意外,还真就马上来了。 眼瞧着那耶律天正,几乎已经遁离钱塘县区域。 忽然一直没动静的耶律玉燕,猛地瞪了眼优哉游哉躺在【金刚钵】里的葛贤,从她眸中葛贤看见了挣扎、不甘,最后竟变作一种好似要断情绝欲般的狠辣之色。 下一刻,她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 其狐尾囊中,蓦地甩出一具“雌狐干尸”。 随后耶律玉燕张口呕出大量充盈妖炁的精血,眨眼浸透,原本还漆黑如焦炭般的干尸,立时开始复原。 不多时,一位半人半狐,瞧来温柔可人的狐女便诞生。 这狐女! 虽说是妖狐之属,可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位温柔贤淑之女,令人瞧一眼就生好感。 这般气质,与耶律天正、耶律玉燕这对癫狂父女完全不同。 当她开口时,几乎已快要消失于天边那一坨磅礴血云,骤然停止。 “老爷,欲往何处去?” “你可还记得,多年前我被夫人炙烤时你给我的承诺?” 狐女之音,果真温柔无限。 又不知耶律玉燕用了什么妖术,令这声音直接响起在耶律天正的心魂深处。 血云凝滞,并骤然加速,只是换了一个方位。 耶律天正,他竟又回来了。 几個呼吸回归战场,并再度显出那丑陋惊人的缝合尸法身,那一张居中的狰狞大脸竟变得柔和深情。 其体内本就混乱不堪的妖炁,此刻近乎是炸裂般的井喷出来。 那些被其缝合在身的“同僚们”,摇曳嘶吼,或是哭嚎,或是狂笑……只要心魂稍稍脆弱些的修士,见这一幕许会被直接吓得疯癫。 而稍稍有些见识的修士,见此都可生出判断:【耶律天正正在遭受“恶癖复苏”的折磨,且根本压制不住……。】 这景象,也让葛贤以及其余人立时猜出了那狐女的身份。 知晓阴私八卦最多的葛贤,此时睁大了双眼瞧着,心头大呼又涨见识。 “耶律玉燕!” “这疯婆娘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狠的,她必定是知晓耶律天正究竟有什么恶癖在复苏,所以才能在关键时刻,用自己亲娘的【干尸】,刺激并控制耶律天正,歹毒,但极其有效。” “究竟是什么恶癖?竟让这么厉害的一尊通神境妖魔,都无法强行镇压?” “瞧这情形,莫非是情癖?” 葛贤震惊时。 耶律天正仿若彻底变了一个人,虽依旧面目可憎,偏生却是无比痴情,还有一种仿佛是直接刻在脸上再也无法消除的神色。 愧疚! 这位连整个江浙行省都能卖掉的大奸臣大贪官,竟然会露出无比浓烈、挥之不去的愧疚之色,连包含章都看呆了。 于是一时反应不及,让他生生碾过战场,向着夕照山冲撞过来。 这老怪物一边席卷来,一边哭嚎着道: “玉娘,我的玉娘。” “都是我的错啊,是我懦弱,是我无能。” “那该死的妒妇自己在外风流,却不让我与你亲近,那时我的一切都因她而得,所以我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折磨伱……该死的是我,是我耶律天正啊。” “对,对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好好照顾玉燕、玉凤。” “他们如今过得都很好,我将你的狐族传承给了玉燕,给她找了一位声名极好的夫婿遮丑,平素也无比疼她,予取予求……玉凤过得就更好了,他得了赤乌传承,已经转去拜了【万法教主】,道途仕途,皆是无比光明。” 耶律天正一边嚎叫着冲过来,一边絮絮叨叨,好似真的在与亡妻叙旧。 这画面,实在是怪异又惊悚。 耶律天正是何种人? 场中哪怕是葛贤,都是一清二楚。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个一等一的的人渣,奸诈无耻的大妖魔,为了自己能舍弃一切的无情之辈。 毕竟发卖一省疆域这种事,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干出来。 可这样的妖魔人渣,此时却显现出这般痴情模样,而且情真意切,全然发自内心,没有一丝一毫作假的成分,谁看了不觉诡异? 众人因此惊骇时,葛贤却是心魂激荡,脑海中警兆轰鸣。 顾不得其他,连忙传音给白富贵和包明镜。 “耶律玉燕用【亲娘干尸】刺激耶律天正,必定是想让他来断后,好保全自己。” “但这狐妖是个疯的,在遁走之前,肯定会不惜牺牲耶律天正也要疯狂报复我们,速速避其锋芒,否则要遭。” 葛贤这话中,实则也是夹带了私货。 他料定耶律玉燕会趁机报复,但必定是针对他葛货郎,白富贵和包明镜不在其列。 不过这二人没他这般奸诈,闻言就觉极有道理。 同时动身,往包含章处避去。 两人刚动作立刻被一直盯着葛贤的耶律玉燕发现,这狐女的恶癖该是属于偏执、记仇一类,彻底盯死了葛贤,非要弄死他不可。 她想控制耶律天正,先将葛贤捉来,再送她安全离开。 不过她施展的这秘术,需要通过“亲娘干尸”作为媒介,她自己上前要求耶律天正做这做那,只怕会被不要脸的亲爹一巴掌给拍死。 只得耐着性子,通过血媒,操控亲娘再度温柔开口道: “老爷你既应了我,怎好一个人逃命。” “不论如何你也要保住玉燕,她若想要什么,你也应当从她才是。” “是是是,玉娘你说得对,为夫都应了。” “玉娘啊,天正好想你啊……” 说话间,耶律天正甚至开始恸哭。 那一双异化的巨眼中,真就有血泪淌出。 与之前相比,何止是判若两人,简直是一种难以言喻、骇人听闻的自我改造。 这般颇有些滑稽的画面,直让葛贤看得心惊胆战,同时也生出无比强烈的警惕: “日后我若没生出恶癖还好,一旦真个倒霉沾染上,必须全部藏严实了。” “绝不能被旁人窥见,否则寻着针对性的物事或者是人,岂不是要中招?” “我若能瞧见别人的恶癖,倒是能好生利用……” 葛贤心头动念时。 白富贵、包明镜也正带着他绕开夕照山,与包含章和已解决完永生教余孽的超凡大军汇合。 这过程中,正好与【耶律天正】侧面碰上。 这一息,葛贤只觉陷在了血肉炼狱中。 哪怕他待在那金刚钵中,也能感受到无比腥臊的血气往鼻窍内钻,一座遮天蔽日的血肉大山往前席卷,其上镶嵌、缝合着的一具具大官尸骸仿佛是近在咫尺,五官面目栩栩如生,甚至于连体内道炁都还保持着活跃。 不等他惊叹,场中传来耶律玉燕压抑已久的怒喝: “耶律天正,速速捉了那金刚钵中一条臭泥鳅,再不惜一切代价送我离去。” “除我之外的一切存在,都可以牺牲,包括你自己在内。” 听到这两句时,耶律天正那一张大脸上明显浮现出挣扎之色。 可很快的,那“干尸亲娘”凑上去,再次温柔道:“老爷,听玉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