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东游金乌 烈曰当空。 阳光雄视着青黎长河,一头猴子从河面掠出,升到半空环顾四望,下方尽是滔滔奔流的河水,看不见陆地在何方。 这大河辽阔的不可思议。 猴子落于河面,只觉身躯比尘埃还要渺小,大自然的瑰奇超出他的想象,致使他放弃探索大地的念头。 ‘扑通!’一声,他回坠河中。 双腿使力一弹,化作一道水浪垂直下落。 河下水深难测,崇山绵延,林草密布,另有一番璀璨景观。 不过层层河水很快把阳光阻隔在外,当他降落河底,双脚趟在污泥里,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彻底被黑暗吞没。 在这样的环境内,生存不容易。 好在猴子已经习惯在水中呼吸,也适应了与黑暗为伍。 只是他离群索居,排解不了心头孤独。 他名叫袁河,身躯是一头水生猿猴,灵魂却是实实在在的人类,他无意间穿越到这一方陌生世界,未得人躯也就罢了,偏偏还流落到暗无天日的长河里。 骤然从陆生变为水生,真如堕了深渊一样。 袁河渴望着逃离,为此他多次浮到河面,试图登陆生活,可是他习性与鱼儿没什么两样,出河后存在后遗症,他身躯会衰竭,虚弱不堪。 缺了水,他会死掉。 况且袁河也不知道陆地在哪里,猿猴原主残留的记忆又在一遍遍警示他,水族与人族势不两立,危险实在太大。 尝试许多回,他最终绝了登陆念头。 “大河被妖族霸占,妖王们划国分治,统御的水妖精怪不知有多少,我本身就是一个妖怪,既然重生为猿猴,总想着前世人生也于事无补,我应该向前看,妖生未必不精彩。” 袁河是在两个月前穿越过来,直到今天才放下前生往事,他决定继承猿猴原主的遗志,修炼神通,展开他的新妖生。 他俯身的这头猿猴根脚奇特,长了一双长耳朵,生来就能捕捉水中声音,往常不动妖力,收心自然,方圆二三十里水域的声响都会落入他的耳朵。 若他穷尽妖力认准某一人或某一妖,距离可以再延伸一倍。 可惜他只能听声音,却是看不见对方模样,而且这种神通遇水才能施展,到了河外空气里,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 但这已经称得上天赋异禀,这头猿猴从西方潜游过来,渡了数万里水域,途中误入不知多少水妖扎堆的险地,却仗着灵耳窃听的神通,屡屡躲灾避难,俨然就是救命的顺风耳。 数万里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水程,在青黎长河里,仅仅是一小段距离而已。 这条大河东西走向,流淌了无数岁月,汇聚着天地精华,最窄的宽度也有一千多里,长度根本无法测量。 在河内生活的水族更是无数无计,哪一族具备什么样的根脚,善于使用什么样的妖法神通,又是栖居在哪一处领地,归属于哪一座妖国管辖?这些都需要袁河慢慢摸索掌握。 他是灵魂附身猿猴,吞噬了猿猴记忆,对大河环境并不算两眼一抹黑。 他目前身处的水域叫做‘枭魂山’,这是一片水鬼扎堆的无主地带,枭魂山西边是铁翼妖国,东边是金乌妖国,再往东走几里地,就能进入金乌国的疆土内。 猿猴因在老家惹了大祸,不得不远离故水避难,但他不是漫无目的的逃亡,出发前已经选好避难地点,就在金乌国的一座水府内。 金乌国开国已经有六十二世,妖族寿元绵长,习惯以‘世’计时,一世为人界三十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统御治理,国中开辟十余座大型水府。 一府之地覆盖千里水域,诸族各开妖洞,混居其中。 袁河要先弄清楚,金乌国边境是哪路水府在管辖,又是那座妖洞在镇守。 他正准备继续东游,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吹螺声。 他旋即支起耳朵,开始偷听动静。 螺声源自一棵水生青荷树。 一头虾妖站在树下,正举着螺号吹奏,螺声扩散处,附近草丛山间,老虾幼虾、青虾红虾,纷纷游出巢穴,五光十色阵势浩大,掀起偌大水波,成群结队朝青荷树集合过来。 这里是栖侠妖洞,多年前一头六睛虾开灵入道,自称姓‘侠’,择其地建立洞府,以‘栖侠’为洞名,拉拢四方虾族共生共居,并施以教化,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形成现今的规模。 洞中居住着各种虾族,即使存在变异血脉,或生有龟足、长有蝎尾、披有鱼鳞,但它们均以虾为正统。 栖侠洞是以青荷树为中心,这树躯干粗壮,底部挖开一扇洞门,这也是洞主侠仲的居所,侠仲根脚是一头金钳虾,他在河中存活已有五百余年,受金乌国妖王册封,统治一方水域。 他望见虾群靠拢过来,缓缓垂下螺号,脸上愁云凝结,金眉紧皱,像是在忧虑着什么事。 他长着一颗人头,也有人肩与双臂,但胸腹以下仍旧是虾躯,看上去奇模怪样,皮肤又是虾壳,别有一番狰狞面貌,这是他修炼《化骨易形术》的结果。 妖族吞服大河精华,专炼妖躯,他已经炼到第二层次的斩骨境界,具备修炼易形术的资格,金乌国王册封他为栖侠洞主时,一并赐下这道妖术。 其实他对人族极为反感,化形人身非他所愿,但虾躯行为迟钝,无法造物,也不便掌握器具,为了更好的管辖与教化洞民,他还是化了形,不过仅限于部分妖骨的变化。 潜伏洞外的袁河看不见虾族大动员的一幕,却能清晰听到侠仲的声音。 “你们上前来!” 栖侠洞居住有两百多种虾族,每一族都有一位族长,侠仲是在召唤族长们近前听令。 这些族长身躯异于凡虾,最大已经膨胀到丈许长,虾鳞闪烁妖光,交映生辉,把这一方幽暗水域照的大亮,但他们妖力尚浅,仅仅处于第一层次的开灵境界,智慧与侠仲相比也有差距,勉强懂得学习与交流。 侠仲在他们身上逐一扫过,语气趋于凝重: “两日前,河外有人贼派遣妖奴潜入我千秋水府境内的抚莲妖洞,试图偷盗河珍黑玉藕,被秋蓉洞主发现,打了起来,那妖奴诈败逃走,秋蓉洞主追出河面,结果让人贼给杀了。” 此言落毕,族长们惊起一阵鼓噪,侠仲抬手制止,继续说:“杀了还不罢休,那人贼又指示妖奴潜回抚莲洞,诛绝秋蓉洞主子孙,抢光洞府河珍,秋洞主这一脉非同寻常,她是水府之主秋天师的嫡系血脉,消息传到水府后秋天师震怒,颁下了招妖令,水府境内四十七座妖洞尽数征召,跟随他登岸报复人贼,念及各洞都有孩儿要照顾,他准许每座妖洞留下一位妖卒看守家园。” 这番话对袁河了解水域地理很关键。 妖国沿袭了人界王国的统御体系,不过是强者为王,侠仲所说的‘秋天师’,这其实是官衔,妖力比侠仲高的多,有资格统治一座大水府。 侠仲是‘秋天师’麾下统领,属于最底层的小官,领地是几十里的小妖洞,日常没有战事时,开采河珍上缴贡品,若遇战事必须服兵役。 至于妖卒,全是喽啰,在场这两百多头虾族族长都是小卒子。 “竟然诛灭一座妖洞,人心何其毒辣。” “那人贼如此草菅妖命,我等绝不能袖肢旁观,愿跟随秋天师上岸杀贼。” 族长们群情激愤,杀声震河。 “稍安勿躁!”侠仲又一次挥手:“人贼该杀,但这次是万妖登陆,人贼反击必然残酷,此战凶多吉少,都不要轻敌大意!秋天师号令我们前往水府师宫集结,都安排好各自家事,开战期间约束好各家孩儿,严禁到洞外水域嬉游,它们仍旧是兽躯,没有我们庇护,倘若遇到外族袭击,都难以活命。” 讲到这里,忧愁之味又浓三分。 他是栖侠洞寿元最悠久的虾妖,经历过岁月磨练,洞察一些世事险恶。 他心知肚明,岸上人界王国无数,道门林立,人贼如蚁,如果上岸决战,几无全身而退的可能,万一战败了,府主秋天师妖法高深,可轻易逃回大河,他这些妖兵妖卒该怎么办? ‘这次登岸,怕是不能回来了。’侠仲心下悲观,他决定安排后事,秋天师准许每座妖洞留下一头妖卒看守家园,这留下之妖必须是他的嫡系子孙,想到这里,他指向那头躯体泛金的虾妖:“崇文,你留下守护家门。” “老祖宗,你别看孩儿寿数小,孩儿不怕人贼,也敢战斗……” “不要废话,就你留下。”侠仲冷厉打断他:“我们走了以后,你须日夜不停沿洞巡逻,严防外族趁乱洗劫,如果月内我们无谁归来,就由你接任洞主,管辖妖洞。” 又回身指着树门:“这洞府里存有我历代先祖渡劫失败后遗留的珍宝,兵情险恶,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万一府主秋天师也在此战里陨亡,那么千秋水府就要易名换主,到时新任府主肯定会派遣妖官前来收取贡品,你可把珍宝尽数献上,向新府主表忠,于此吾族才能继续栖居在这一方水域里。” “遵令。”这头叫‘崇文’的虾妖极是听话,不敢再坚持已见,接下了委任令。 等诸事交代完毕,安置好老小,侠仲浮出青荷树,领着喽啰们浩浩荡荡朝东方的水府师宫远游而去。 栖侠洞能战的兵力尽数调空。 这也给了袁河叩门机会,但他并不着急与虾族接触,准备等待一个月时间,那头虾妖统领把后事都已经安排妥当,恐怕这次登岸要有去无归。 袁河开灵化妖不久,神通有限,等他确认附近再无大妖栖居,才会进入栖侠洞,并暂居下来。 第2章 有朋自远方来 河底不见天日,没有昼夜之分,也无四季之别。 但计时却有很多方法,栖侠洞东面长有一株向阳灵掌,日出时花掌自开,日落时花掌聚拢。 南边有一口地坑,每隔三日准时喷吐怪风,形成激水漩涡,搅动半个时辰才会消散。 最容易的计时方法当属西边的红花水山,那山上每隔一个月准时闪烁红光,远望如同一朵大红花,隔着十几里水域也能看见。 水中生活荒凉孤寂,时间流逝非常快,仿佛一眨眼,一个月就要过去。 期间袁河没有发现一头虾妖返回。 他决定现身出来,与留守栖侠洞的妖卒接触。 这头小卒子尽忠职守,顺着栖侠洞外的水域,一圈圈巡逻敌情,没有一天懈怠与偷懒。 但是本领不济,袁河在他眼皮底下潜伏一个月,他半点察觉也没有。 “再有三天,就是一个月期限,老祖为何还不归来?他曾说让我接任洞主,莫非他已经料准此战会死在河外边?” 这天,小卒子又游到洞西水域,正自言自语时,突见附近晃起波纹,他立时警觉:“谁!” 高喊一声,他卷动妖风,双钳冲水急涨,化作两口金色钳刀,这是金钳虾族的天赋妖术,钳刀水中舞动威力更强,携涛带浪,快如闪电。 河水滚滚翻动,袁河从一座水门内踏出,边说:“我是一个旅者,没有恶意,你不要紧张。” 他是猿猴躯体,轮廓与‘人’无疑,小卒子以为是河外人贼大举入侵,吓的差点栽倒地上,别看虾族生有八只脚,却又细又软,此刻根本站不稳当:“汰!哪里来的人贼,竟敢侵犯我家园!” 纵然害怕,小卒子仍旧拿出代理洞主的气概:“再敢往前走一步,一刀劈碎了你!” “我不是人。”袁河听他声音发颤,左摆右晃,提不起半点欺负他的兴致:“你仔细看看,我披鳞带角,有尾有毛,是一头血统纯正的水族,我和你都是青黎长河的乡亲,人贼是咱们共同的仇敌。” 袁河语气温和,带着三分笑意,又道:“虾朋友,是不是吓到你了?这样罢,我坐下来,你收了刀也坐下来,咱们促肢长谈,交流一下妖生经验,岂不更好?”说完先坐。 “笑话!我胆大包河,会被你这区区人贼给吓到?”小卒子的虾嘴很硬气:“我叫侠崇文,‘侠朋友’是谁,你认错妖了吧?再说我开灵不到一世光景,懂的事不多,妖力也粗浅,与你没啥经验可谈!” “没有认错,‘朋友’是一种交心称呼,不是谁的名字。”袁河耐心解释:“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来找你愉快玩耍,这是值得你高兴的事情啊!” 侠崇文瞬时凌乱,这番话他听的不是太懂,只说:“但我高兴不起来!” 心想我巡逻一个月,都快闷死了,倒是想玩,但我差点被你这人贼给吓死,怎么和你愉快的玩耍? 袁河见他交流顺畅,区别于普通的低智精怪,想必日常有过被教化的经历,继续流露善意,笑着问:“你叫侠崇文?这名字起的寂寞似雪,我一听就知你是仁妖侠士!侠朋友,‘崇文’二字是不是崇尚人界文礼的意思?” “我心向文礼,也是仁妖,这都不假,但我不寂寞。”侠崇文顺着他的问题作答,不知不觉被勾起交流兴趣,一边还犯嘀咕,雪是什么东西?寂寞为什么要似雪? 他自幼活在水里,从未出过远门,甚至不曾浮出过河面,他所知的一切知识全部来自洞主侠仲的言传身教,但侠仲却非博学之士,教化他的时间也不长。 不过他历来好学,听到袁河出口成章,看上去学问广博的样子,他萌生了求教念头,但他老祖侠仲屡屡教诲他,‘害人之心必须有,防妖之心不可无’,眼下敌友未分,他戒心去不掉,自是不敢示好。 他继续介绍自己:“崇文这名字是我老祖所取,他还让我尊崇水蚊族的文丞相!想当年,我金乌妖国开国之初,国主点评万千水族的血统,订立九品水妖榜,我金钳虾族根脚不好,被评为下中品,才倒数第二。” “倒数第二已经相当不错,起码入了品。”袁河听的津津有味,有关这些妖族典故,他似乎存在莫大兴趣: “妖族血统沾上‘金’,基本都贵,应该比蚊子强吧,你竟然说金乌国大丞相是水蚊族在担任,这一族的血统很有名吗?” “那是大大的有名。”侠崇文把双刀垂下来,他觉得举着刀讲话不礼貌。 他照实说:“据我家老祖讲,蚊族在天地间数量最众,陆上、水中、飞禽,全有它们族群身影,但自古以来,它们都是妖界最低等的臭虫,因为它们依靠寄生繁衍,外族都不待见它们,青黎长河其他妖国都把它们血统评为下下品,唯独我金乌国把它们列到上中品,仅次王族,排第二。” 袁河若有所思:“我猜这金乌国内的蚊族不止做了丞相,还有可能与王族联姻,因此整族血统才能水涨船高,从倒数第一升到了正数第二。” “对对对!你又猜对一次。”侠崇文越说越起劲:“大丞相有四个孩儿都做了驸马爷,我家老祖希望我以蚊族为榜样,将来一步登天也做贵妖,好提升我金钳虾族的血统地位,这就叫一妖得道,孩儿升天!” 妖,修的也是道行,求的也是长生,这点与人界道门一脉相承。 “那我这一族在金乌国是什么品?”袁河十分好奇这一点:“侠朋友,我是从西边铁翼国游过来,那个妖国的国王残暴不仁、兽心不改,除了鳄鱼族,其它族群一律是血肉食粮,连奴隶都不让做,不管我走到哪儿,都有鳄鱼扑上来咬我。 你们金乌国有品阶、有官员、有文治,风土妖情朴实憨厚,生活过的有滋有味,这简直就是文明社会的楷模,即使我这一族的血统排倒数第一,我也准备留在这儿定居,不再四处流浪了。” 这番话也不知是哪一句,挠到侠崇文的痒处,他虾腿一折,卧在地上,相谈甚欢起来:“不瞒你说,我栖侠洞分封在金乌国边境上,挨着铁翼国的黑山水府,那里的鳄贼子比人贼更凶残,经常侵边劫掠,它们嘴大,一口能吞掉我几十头孩儿,救都救不过来!朋友,你的孩儿也被鳄贼子吃过罢?” “我?我可不是卵化湿生,不能随便生孩儿。”袁河玩味一笑:“侠朋友,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根脚?” 第3章 根脚 侠崇文一听,开始认真打量袁河。 两条粗腿,直立行走,两根臂膀,手有五指。 胸膛裹着一件鳄皮编织的连体黑甲,长至膝盖,懂穿衣即是知廉耻,身后背着一个墨绿色的兽皮袋子,想必是用来装放物品或河珍。 无论体态还是举止,都与人贼极其相像,但妖躯比人贼高大的多,臀部生有一根尾巴,尖嘴猴腮,长有獠牙,双耳垂至下巴,这是明显的妖族特征。 侠崇文思虑半晌,哦了一声:“你是水猿族吧,青黎长河里,样貌类人贼的族群很稀少,你们水猿族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知识也是来自洞主侠仲的口头传教,而且要优先掌握,他开启灵智之前,已经开始学习辨认河内诸族的特征,熟悉它们的根脚,避免出门遇上厉害外族,被吃还不知道做了谁的食粮。 侠仲曾经反复对侠崇文强调一点,金乌国妖王的根脚是一头金乌蟾蜍,因此国中的蛤蟆、蛙、蝌蚪,全是王亲国戚,遇见这些族群,严禁打杀吞吃,否则会有灭族之祸。 千秋水府之主秋天师的根脚是一头黑岩泥鳅,所以水府境内的泥鳅族也很金贵,地位不亚于癞蛤蟆。 还有一批稀有族群,同样不能招惹,水猿族就在此列,因为这是一支古老的水下王族。 侠崇文回忆一遍水猿族信息,疑惑着问:“水猿族全都住在西面的清水妖国,妖王是水猿族的老祖宗担任,你肯定是王子王孙!但清水国与金乌国中间隔着铁翼国,这个妖国疆土无边,横渡艰难,你没有孩儿,肯定年纪小,不待在王宫享福,跑到这里做什么?不怕被凶妖逮到吃了你?” “这大河里杀机四伏,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但我有苦衷,必须离开故水。”袁河回想着猿猴记忆,叙说: “水猿族有很多血脉分支,清水国大王圆圆老祖的根脚是覆水猿,天赋擒水镇浪,擅使御水妖法,我则是长耳水猿,与王族不是同宗,我的天赋是在水中听声捕音,妖体脆弱,因此不受水猿诸族欣赏,他们觉得我这一支不能打架斗殴,遇上战事不堪大用,只能做做侦查。”说完揪揪自己的长耳朵。 侠崇文自是深信不疑,相貌做不了假,他煞有其事的唠叨:“打架有什么好的,我就不喜欢打架,我妖生只有两大爱好,一是听我老祖讲故事,二是和母虾睡觉,朋友,你也喜欢和母猿睡觉吧?” 袁河怔了一下:“不错,这是妖伦纲常,我怎敢不喜欢。” 他对这种话题没兴趣,倒是一阵反胃,一语带过去:“让我把根脚讲完,免得你再误会我是人贼,刚才聊到圆圆老祖,那是一个苦修士,她求长生的兴趣比当妖王大的多,日常根本不管闲事,几十年不见她露面一回,久而久之,导致国中群妖乱舞,王化推行不得利。 我长耳猿族本来住在清水妖国的灵耳洞,受丰原水府管辖,那位府主妖师是个暴力狂,偏又与人贼仇深似海,三天一小仗,五月一大仗,动不动就杀到岸上与人贼血拼,搞的府内群族苦不堪言,我不愿意再服兵役,所以就脱离水府,从此浪迹河涯,一路从清水国游到铁翼国,又从铁翼游到这里。” “我老祖也去打仗了,其实他也不愿打,他希望我们安居乐业,多生孩儿,但府主秋天师颁发了招妖令,他不敢不从。”侠崇文叹口气,心说老祖还能不能回来呀,“对了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该怎么称呼你?” 袁河正等着这句话,抱拳说:“咱们做了这么久的好朋友,我竟然忘了通告姓名,实在是失礼,你听好了侠朋友,我姓袁,因为我生在这条大河里,名起为‘河’,又因为我族天生长耳,字起为‘耳康’,所以你叫我袁朋友、河朋友、耳康朋友皆可。” 袁河忽然间有点走神,心想这样一头如牛似马兼又会说话的巨虾,如果运回地球去,恐怕会被认定为外星人,放到动物园里,估计能把全球百姓都吸引到场。 但是地球他再也不回去了。 “原来是猿朋友。”侠崇文已经被他搞混淆,名叫‘河’,字叫‘耳康’,到底叫什么嘛,“猿朋友,你来我栖侠洞有何贵干?” 袁河回答:“我刚才讲了,我不想再流浪,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咱们做邻居怎么样?” 侠崇文寻思,与一头王子做邻居,应该能沾上一点贵气吧,他热情说:“有朋自远方来,来做我邻居,我不亦乐乎,这也是值得我欢迎的事情。” 他的学习能力颇强,已经会念子曰,却又道:“但我要提醒你,普河之下莫非王水!金乌国任何一方水域都是国主私产,你最好先去千秋水府报备请示,否则被巡察的府官大人抓到,定会判你一个盗窃河珍的重罪,打杀了你都有可能。” 袁河显然有备而来,商量着说:“那我借住在栖侠洞的水域内可以吗?权当是你远亲,水府里妖洞遍地、族群万千,谁还没有几头奇形怪状的亲戚?这点小事水府官员才懒得管,也查不到。” 妖怪们都没有身份证与地契,上官们才不会查水表、统计妖口,只要妖洞首领点头,借住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袁河见侠崇文迟疑,继续鼓动:“我不会白住,铁翼国与金乌国间隔的水域是无主之地,我会去那里开采河珍,定期支付借住的开销费用,栖侠洞每年上缴的贡品,我也会承担一部分,另外我懂人界文字,尤其擅长揣摩人贼心眼,如果你家族有这方面的培养需求,我还愿意兼职做老师,教育你的虾子虾孙,如何躲避人贼的抓捕。” “你懂教化?会文知书?”侠崇文激动说:“那可是拥有大功德的妖族大天师才懂啊。” ‘教化’是各大妖国都在推行的国策,妖王以身作则,定期开坛授课,从修行疑难到人界常识,讲道内容无所不包,但普通的小卒子根本无缘得见国王陛下,能挤进水府妖师座下听讲,已经算是得天眷顾了。 袁河笑道:“妖师不过是修为高深,仅仅擅长与人贼武装械斗,论起教化文明,他们不及我!这真不是我吹牛……” “水牛族的同道全都力大无穷,脾气暴躁,牛角顶你一下,就是一个血窟窿,吹他们有性命危险,猿朋友你小心着点。”侠崇文劝说起来一本正经。 袁河一听决定入乡随俗,牢记这个世界的牛不能胡乱吹。 他接受侠崇文的劝告,虚心说:“我虽通晓人界文明礼仪,但开灵时间尚短,对妖族的情况不甚了解,勉强略懂一二,咱们可以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侠崇文急忙抬起两根大钳子,对碰一下,算是作揖:“通晓人文就是妖中文曲星,我老祖说,妖族不敌人贼,正是少了文治,缺了教化,以蒙昧抗文礼,终不能胜!如果猿朋友你开道场,我愿做你的第一头学生。” 一头学生?袁河笑起来:“你老祖是位智妖。”他称赞一句,“侠朋友,你如此好学,想必是愿意让我借住吧?” 侠崇文真心欢迎他,也愿意被教育,以便将来混成贵妖,但他忽然想起一事,又犯起愁:“能否让你入住栖侠洞,我可做不了主,这一方水域有两百多位虾族族长一块管辖,他们任何一位反对,你都做不了栖侠洞的洞民,自然也开不了道场,除非我老祖一言而决,他是国王陛下册封的洞主,有权力让你安家落户。” “族长们都在哪儿?我当面和他们谈!”袁河是明知故问。 “他们都跟随我老祖去服兵役,到岸上打杀人贼,我老祖临走前交代我,若是月内不归,让我接任洞主照顾孩儿,眼瞅着日期将至,却不见他们归来。”侠崇文忧心忡忡:“猿朋友,你知晓的事比我多,你说他们会不会被人贼所杀?” 袁河心想,这么久不归来,肯定都已经嗝屁了。 好人念念不忘斩妖除魔,坏人念念不忘杀妖越货,反正双方碰上,不是人死就是妖亡。 青黎长河又有些不同,无论对妖还是对人,危险都更大。 这河始于天地初开,汇聚万灵精华,人界练气士贪图河下奇珍,为此不惜把门派远迁万里,开辟在长河两岸,导致战火常年不断,但人族修士有先天缺陷,普遍入水弱法,所以他们轻易不敢潜入河下,如今河妖主动登门,那是正中他们下怀。 妖族不懂妥协,又嗜杀成性,妖血一旦沸腾,保准杀个没完没了,闷着头直捣陆上凡人扎堆的地方去。 只要河妖们冲到陆中腹地,结局就会注定,肯定全军覆没,去一头死一头,即使那位千秋水府的妖族大天师,也难逃被剥皮抽丹的下场。 “水府的妖卒精兵少说也有一万之数,这是大军团作战,持续时间长。”袁河不愿意打击侠崇文:“你再等一等,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就会平安归来。” 一语轻轻揭过,袁河自己的事情才最重要:“我能不能先住下来?如果你家老祖回归,我亲自向他说明情况,不会让你受责罚。” 侠崇文摇摇虾头:“你懂教化,我家老祖不会责罚我,他对知书达礼的妖族修士历来尊敬。”说罢转动虾躯:“请随我来!我带你去栖侠洞选择居所!” 轻而易举混了进去。 袁河心情很愉快,兴致盎然跟在侠朋友身后游动,从两座水山当中穿过去,踏足了栖侠妖洞的水域领地。 第4章 身世 青黎长河的诸多妖国,权力构建都比较原始,却也相当清晰,只有三层,最底层就是妖洞,诸路妖洞合为一座水府,诸路水府合为一座妖国。 维系妖国权力的基石是朝贡,一层贡一层,妖卒贡洞主,洞主贡府主,府主贡妖王。 当然青黎长河大的没边,即使强如妖王也无法贯穿游历,那些未名水域里很可能还潜伏有更具权势的大神通者,只是袁河穿越时间太短,还没有打听出来。 事实上,妖国并非追求王化与文治的人界王国山寨版,这是被逼出来的产物。 以前只有妖族部落,栖居讲究单一血统,都极其排外,且强族碰见弱族,直接扑上去灭绝,可是后来妖族相互厮杀太厉害,人族又开始崛起,不断压迫妖族的生存环境,妖族逼不得已止杀止战,联合起来自保。 曾经妖族大能还尝试模仿过人界道门,建立宗派统治,但是解决不了兽类的生存问题,妖都是由兽渡劫而成,兽的数量无穷无尽,却是蒙昧动物,无法教化,高层们思来想去,认为妖国更适合管理,于是定下‘万妖朝贡’的妖权统治,只要喽啰们给足贡品、听从号令,就可以万族混居、携肢共存。 说起来,幸亏有这么一条大河作为天然护盾,否则水下妖族极可能重蹈岸上妖界的覆辙,被人族连根铲平。 甚至许多岸上妖族为了躲避人族,穷一代代之力进化成水族,跑河底生活来了,让人族找不到。 “猿朋友,你看,吾族的迎客洞就开凿在这座水山上,专门招待贵客,你可以选择住水洞,也可以选择住灵洞。”侠崇文把袁河领上一座矮山,指着山腰处的几座洞口作介绍。 这水山距离中央的青荷树七八里远,属于栖侠洞的核心领地,侠崇文又指着青荷树的方向:“那棵树是吾族禁地,你可不要误入进去,会触发我老祖布置的妖阵。” 他不是在警告,而是记得老祖以前招待贵客时,都会说上这么一句话,他照本宣科,“非吾族血脉攀上那棵树,会导致我所有孩儿的攻击,它们仍是河兽,一旦发起疯,连我也难以劝住。” 栖侠洞的虾子虾孙加起来,少说也有几百万,虽然都是普通河兽,还没有妖力,但数量累计到一定程度,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可怕攻击。 像是这样的群居水族,一代代老祖宗都是妖,它们的血脉早就产生变异,那些携带毒素的异种最为致命,几百万虾兽里边肯定存在毒虾,万一被毒素腐蚀,妖也可能死在这些兽的撕咬下。 青黎长河里边,被兽群吃掉的水妖与人族修士不计其数,即使做好了防毒措施,仍旧有性命危险,因为很多水毒不止能摧毁血肉之躯,还可以腐蚀法器宝物。 袁河深知其中门道,忙说:“即是禁地,我自然不会去!侠朋友你放心,人界文礼第一条就是非请勿扰,客从主变。” 侠崇文没有人贼的花花肠子,对朋友相当放心,他甚至想给袁河详细介绍自己的居家生活,但他牢记老祖的叮嘱,朝袁河拱拱虾钳:“猿朋友,你入洞休息吧,我还要遵守老祖命令,巡逻领地,等我老祖归来后,再让他安排你的落户水域。” 他担心外族趁乱入侵,惦记着守护家门,话不多说,扭头游走。 袁河随之落入矮山,择一灵洞钻了进去。 灵洞就是旱洞,洞门是使用避水石打磨成,河水触门而止,形成屏障立在门前,内部可以呼气自如,这个‘气’是山底自生的精纯灵气。 其实青黎长河的河水当中也在源源不断孕育灵气,河水不枯,灵气不会散,河内的天地奇珍无数无尽,避水河珍是最常见的一种,很多王宫与水府都修建在河底的避水结界里。 栖侠洞是偏远小地方,没有财力打造避水结界,能收藏几块避水石,开凿几座灵洞已经算是大工程。 袁河借住的这座灵洞相当粗糙,是虾妖使用大钳肢一钳钳刨出来,两三丈的长宽,洞内没有家具,只有一口连通山底灵泉的水池,可用来打坐休息。 袁河沿洞走了一圈,旋即又出了门去。 他准备借住栖侠妖洞,此言不虚,却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寻找名叫‘紫云六睛虾’的妖族异种,这种虾类根脚超凡,可以助他修炼妖术神通。 “且先搜查一番,反正这座妖洞里全是河兽,它们又弄不清楚我在做什么!” 袁河无所顾忌,出了灵洞,首先游去虾族禁地青荷树。 他逼近这棵树十丈距离,侧耳聆听,树洞里边没有丝毫动静。 这意味着树洞内没有虾族栖居,但他所需是‘紫云六睛虾’的真血,不一定必须是活物,遗骸也没有问题。 袁河围着青荷树游了一圈,掉头离开。 初来乍到,他不会莽撞闯进树洞内,先把其它虾兽巢穴检查了再说。 刚才侠崇文透露不少栖侠洞的底细,族长有两百多位,这说明妖洞水域内栖居了两百多种虾族,他按照这个数量进行寻找,应该不会有疏漏。 这是一项颇为简单的任务,栖侠洞覆盖几十里水域,以河底面积计算,并不包括上下水距,虾群巢穴普遍潜藏于河底,不消数日他就能完成检测,但他要防止侠崇文突然从洞外折返,因此他一边寻宝,一边还要监听侠崇文的动静。 等他把栖侠洞全部逛了一个遍,结果仍是空无所获。 “看来这妖洞住的都是凡虾,虽然妖国内部都评有九品水妖榜,但这是以身份地位作为衡量标准,非是以血统优劣进行评排,真正遗传自上古的真妖后裔,着实不多见。” 神通妖术本就不好练。 这妖术名为《万象镇劫身》,‘万象’的奥义是‘万血’,炼化外族真血为己所用,变化外族妖身,掌握外族神通,与袁河记忆里神话中的‘七十二变’颇有那么一丝相通之处。 ‘镇劫’顾名思义,是指此术一旦练成,威力大到可以镇压天劫。 妖族寿元无穷,但是最怕天劫,妖的一生也是不断渡劫的过程,劫数循环降临,一波接一波,直到诛灭为止。 袁河穿越后幸运得到这部《万象镇劫身》,研读后发现竟能镇住天劫,他也不管真假,肯定先修了再说,反正他是孤家寡妖,也没有其它妖术可以学。 说起来,他附身的猿猴不止根脚好,身份在大河里也不弱,《万象镇劫身》正是猿猴所有,只是死于一场变故,被袁河继承了过来。 至于这妖术的来历,要从猿猴的身世讲起。 早前袁河对侠崇文讲过猿猴的一点根脚,却仅仅是简单一提,并没有深入介绍。 猿猴的关键经历都被袁河省略了。 这猴子确实出生于清水国丰原水府的灵耳洞,却不是凡品,他天生聪明绝顶,尚未开灵化妖,已经能够读书识字,而且过目不忘。 他出生后做了十八年的河兽。 十八岁时他猿躯妖力萌动,触发第一道‘开灵火劫’,渡劫成功后被清水妖国册封为‘妖卒’,次年征召入伍,跟随丰原水府之主元渊天师登岸打杀人族。 长耳水猿天赋侦测,能够感应人族练气士的踪迹,这种天赋非常罕见,危害自然也极大,很早就被人界道门的高层盯上,猿猴参战的时候,灵耳洞里的长辈已经被捕杀殆尽。 因此猿猴对人族的憎恨不亚于元渊天师,他可没有躲避过兵役,反而主动请缨上战场。 他的机灵程度也远超那些已经阵亡的家族长辈,首战就立下大功,帮助元渊天师剿灭一个修士家族,成年修士统统杀光,家族童子全部押往水府为奴,人族修士都热衷驯养妖宠,这帮泼猴反其道而行之,把人族道童也当宠物玩耍。 自古以来都是人驭妖,哪有妖驭人的道理,这不是翻天吗,消息传到河岸上,那些名门大派全都出来主持正义,也同仇敌忾,不止攻打丰原水府,其它水府都被牵连到这场大混战里。 而这些水府的权贵基本都是外族强者,他们非常厌恶元渊天师穷兵黩武,于是联合起来想出一个毒计,让人族修士把元渊天师擒杀在河岸上,这件事做的非常隐秘,却偏偏被猿猴给窃听到,于是跑到王宫告御状。 第5章 神猿摘星 但猿猴只是一个妖卒,根本没有觐见妖王的资格,他一怒之下把这个秘密透露给清水国的所有三十五支水猿族,这一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水中猿族与陆上猿族都是一个德性,擅长惹是生非,头头桀骜难驯,偏又骁勇善战,其它妖国与人族修士都称它们为‘泼猴国’,不是没有缘故。 他把秘密曝光后,三十五支水猿族族长联合发难,准备把清水国内的其它水族全部撵到河岸上去,让它们自生自灭。 内乱一触即发。 这件事最终把清水妖王圆圆老祖给惊动,她亲自召见了猿猴。 当场下了御令:“我已经颁下诏书,通告诸路水府,你所讲并非真事,国中你不能再待,这就离开吧,到金乌国去!昔年我强渡千三大劫,加冕妖王,大道初成时曾经东游诸国,途径金乌西北水域时救过一条小鲛鱼,她开了一座龙门水府,去到那里,她自会收留于你。” “俺不走。”猿猴愤愤不平:“俺也从不说假话,元天师正是被他们给害死!吾国赐予他们安居之水,不思报效也就罢了,反倒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他们做的了初一,不让俺们做十五?老祖宗你不公道!” “公不公道,你这小孩儿说了可不算。”圆圆老祖微微发笑:“老祖我已经开了御口,假的就是假的,你有罪!假如不走,即使我不罚你,他们也会暗中刁难,要你小命大有可能,老祖我忙得很,不会天天守着你,你不知道害怕吗?” “不害怕!就是不害怕!”猿猴闷声嘟囔:“俺只怕不能再照顾灵耳洞的孩儿们。” “掐指算来,那位金乌王成道已有六十二世,再有四五世时间,千五大劫就要降临他头上,一旦他渡劫失败,金乌国怕是要有一番血雨腥风,到了那时,你惹下的风波已经消于无形,再游回来就是了,你族的孩儿自有宗内看护,出不了事。”圆圆老祖言罢,取出一个吊坠与一部妖书。 赐给猿猴说:“这吊坠是信物,见了此物,那鲛鱼必会收留你,至于这部妖书《神猿图录》,来历颇为神秘,我立国第一世时,有位陆上同族前辈潜入王宫,把此书悄悄送来,他妖法远远高过我,他来时我都未能感应他的存在,他走后,我按照这图录中记载的《万象镇劫身》心法,研究苦练,可惜寸进未有。 我也曾将此术传于吾族数位资质卓绝的孩儿,全都不得入门,于是我猜测这妖术需要特定灵猿血脉才能有所成就,你不妨试着修炼,《万象镇劫身》是以祭炼真血为主,我再赐你一瓶‘白玉踏云鳄’真血,若你有机缘窥得此术奥妙,届时变化鳄躯,穿行铁翼妖国便可轻松自如,若你无此机缘,潜游铁翼可要小心谨慎,切记莫要再惹祸,即使你天赋灵耳,善长躲灾避难,却又能挡住几次追杀!” “孩儿记下了!”猿猴郁郁不欢,对这两宝没有丝毫兴趣,不过他随意望了《神猿图录》一眼,发现封面写有一首打油诗,内容颇是悲凉,不由勾动他的心绪: ‘生在眉山莲花座,我命由佛不由我;空负神猿摘星身,一会光阴尽蹉跎!’ 看了好几遍都未能收回目光,猿猴好奇心大盛,讨教问:“老祖宗,这诗是何意?” “这诗是那位同族前辈所写,该是对他一生的自叹。”圆圆老祖缓慢讲述:“天下之大,无角可寻,四海之广,无边可探,眉山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这座眉山上想来有座佛寺,而且是那位前辈的出生地,陆上妖界早已覆灭,我猜测他的父母被某位佛门修士给擒去,导致他一出生就沦为人族妖奴,因此他才会感叹‘我命由佛不由我’。” 猿猴听老祖宗竟然称呼一个妖奴为前辈,想必这妖奴寿数更大:“这位老老祖宗是何根脚?他说‘空负神猿摘星身’,莫非是摘星猿族?” 圆圆老祖摇头:“我所知晓的灵猿一族,共有八千六百四十五道血脉分支,即使算上那些已经绝宗及传说异种,也没有摘星猿这一支,当然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它们存在,但我不知道。” “老祖宗你英明妖武,这世间有什么事能瞒过你的法目?”猿猴拍下猴屁:“连你都未曾听说过,那定然是没有这种猿族的!‘摘星’两字,想必是指妖术!” “不错,我也是这么推断。”圆圆老祖略有叹息:“只手摘星辰,挥臂碎日月!我灵猿一族的始祖们,都有这般威压天地的大神通,可惜子孙不肖,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猿猴听罢竟是有点脸红,寻思:这是老祖宗在骂俺不成器吗?那俺非要把这摘星星的神通练成不可! 他又问:“老祖宗,这诗的最后一句是‘一会光阴尽蹉跎’,‘一会’该是他的寿数吧?” 圆圆老祖抬头仰望,自言自语:“一世三十年,一运十二世,一会三十运!这一会光阴,足足一万零八百年,活到这种寿数,万古重劫必然要降临,这位前辈到底有未扛过?” 循环天劫每隔一千年准时降临一次,圆圆老祖已经渡过千五大劫,寿数五千多年,属于妖族的至尊古妖,但与这位前辈相比,却是孩儿一般的存在。 猿猴一听,顺嘴猜道:“老祖宗,俺觉得这位老老祖宗根本无望渡劫,反倒是极为畏惧,面对那万古灭生重劫,他就仿佛必死了一样,否则他何必感叹一万年的寿命都蹉跎而过呢,再著书立说留给同族的孩儿们,这分明就是交代后事啊!” “或许吧,但他所著《神猿图录》专为抵御天劫,他显然也已经练成,不然他不会夸口有摘星之神力,所以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遇上了比天劫更可怕的劫数!”圆圆老祖言尽于此,起身挥袖:“闲话不说了,快离去罢,等你从金乌国归来,记得来找老祖我请安问候!” 这世间有什么劫竟比天劫还凶残?老祖已经下了逐客令,猿猴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第6章 斗云 出了王宫后,猿猴离开清水妖国的故水。 他一路向东潜游,边走边研修《神猿图录》记载的《万象镇劫身》心法,谁知一修即入了门庭。 他兴奋的不能自制:‘看来俺拥有老祖宗说的机缘,哼哼,等俺学成摘星星的神通,回来把那些脑后生反骨的奇形怪状全部捉拿,油炸红烧,给孩儿们下酒!岸上的人贼子也不能放过,统统打上奴印,给俺当一万零八百年的宠物,替老老祖宗报仇雪耻!’ 猿猴只用数月就把圆圆老祖赐下的白玉踏云鳄真血炼入体内,成功结出第一道‘真灵印’,这种妖印也是《万象镇劫身》的法门根基,每炼化一种真血,就能结出一印,法印施展起来,可千变万化。 猿猴施展‘真灵印’变为鳄躯,在铁翼国如入无妖之境,有惊无险成功穿渡。 但是等他游到铁翼国与金乌国交界的‘枭魂水山’,杀劫突然降临。 枭魂山水域里多有水魃族出没。 水魃就是水鬼,不被划入水族行列,任何一座妖国都不接纳它们,岸上冥国才是它们正统,因为这个缘故,铁翼与金乌两国的水鬼全被驱逐到此,导致整片水域奇寒无比,到处都是冰岭冰峰。 猿猴游入枭魂山水域时,疏于防备,被一群水鬼给缠住,虽然最终被他挣脱,但是猿魂受到重创,以致奄奄一息。 就在这个时候,袁河穿越过来。 袁河是一缕精魂穿越到这个世界,直接被送到猿猴体内,被迫吞噬猿魂,夺舍猿躯。 猿猴的生命到此被终结,这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如果有可能,袁河很想重新做人,但是选无可选。 他从枭魂山水域游出来,靠着一副好口才,轻松住进金乌国的栖侠洞。 这便是袁河得到《万象镇劫身》的来历。 他入住栖侠洞当天就开始寻宝,也是因为要修炼摘星星的神通。 可惜宝物难觅。 他在水域逛了一圈,随之返回灵洞。 从身背兽袋里把《神猿图录》里取出来,开始研读。 这是一部两指厚的妖族书籍,纸张是使用白影鳝的妖皮炼制,质地薄如蝉翼,不惧怕水侵,文字是抽取黑血乌贼的妖囊墨所写,遇水不会溃散。 图录分为上下两部,上部是纯粹的兽妖资料介绍,除了文字简介,还配有灵形灵图,这是白影鳝妖的天赋,它们的妖皮可以吸收影子,功能与地球科技的全息投影差不多,神奇的一塌糊涂。 袁河一门心思寻找‘紫云六睛虾’,正是从图录里查到的资料。 上部是资料,下部就是《万象镇劫身》心法。 袁河继承了这头猿猴的记忆,时常回忆猿猴与圆圆老祖的对话,震撼着实不小。 连圆圆老祖都练不成《万象镇劫身》,偏偏被他给学会,他身负的灵猿血脉必然非同寻常,肯定还有‘长耳‘以外的天赋,他显然算得上异禀超凡,没准就是某头上古真猿的嫡系后裔。 但他也知道,根脚再好,也须有道行撑腰,那《神猿图录》的著者何其强横,活了一万岁,修为碾压妖王,不照样被人族修士给镇压?这一方仙妖世界里,神通强者犹如过江之鲫,拼的可不是根脚优劣,而是拳头大小。 修炼神通才是关键。 他目前已经体会到《万象镇劫身》带给他的种种好处。 妖族历来讲究‘血脉’与‘本命’,拥有什么样的血脉,才能修什么样的妖术,但《万象镇劫身》却能海纳百川,具备‘万身万术’的特点,这足够袁河终生研修无穷了。 不过修行不易,心法上明确记载,开灵期的妖卒最多只能凝结九枚‘真灵印’,妖卒只经历过一次天劫,妖躯过于脆弱,承受不住更多‘真灵印’的威力,假如强行凝结第十道,会导致妖躯崩溃。 等把九道‘真灵印’凝结圆满,还可九印合一,再演化一式‘吸星斗云’大秘法,此法能够用来拘禁妖族的第二道天劫‘斩骨风劫’。 这道天劫的五行属性是风,这一方仙妖世界,云克制风,因此袁河体内凝结的九道真灵印必须使用云属的妖族真血祭炼,否则‘吸星斗云’便练不成。 白玉踏云鳄与紫云六睛虾全都具备云属真血,满足袁河的修炼要求,其实他的《神猿图录》里记载的妖族异种不计其数,但他不能大面积撒网,胡乱收集,必须认准适合‘吸星斗云’的九种真血才行。 一晃之间,袁河已经在栖侠洞住满三日。 这天他正在研读《神猿图录》,长耳忽地一抖,听见一阵嚎啕之音。 眼下正处战时,千秋水府境内局势动荡,但凡出现突发事件,都与自身安危有关,袁河自然不敢大意,运转妖力聚在耳边,专注偷听。 栖侠洞的东部水域,袁河听到这样一番对话。 “虾老弟,我是来找你帮忙的!”这声音时而尖细,时而粗沉,一时半刻竟是分不清公母:“我刚从河岸逃回来,上面有人贼在追我,气焰忒是嚣张,非杀我不可,从岸上一路追我到这里,怎么也甩不脱,我势单力薄抵挡不住,如果咱兄弟联手,吃他易如反掌!” “我也想帮你,但我不曾打过仗,我甚至没有见过人贼长什么样。”侠崇文犹犹豫豫,估计是心里害怕:“青大哥,你说你是从岸上逃过来,莫非你也被秋天师征召入伍啦?” “是极是极!”这位青大哥煞有其事:“我家的青狞洞是千秋水府的护府妖洞之一,这次兵役规模浩大,我洞中的四百二十七头蛇兵蛇卒齐齐出动,结果全部翻了肚皮,连我家老祖宗三首姥姥都遭了殃,若非我逃的快,肯定要陪她们一块去投卵!” “翻……翻肚皮是不是死了?”侠崇文不确定的问,投卵他知道,与人贼投胎是一个意思。 第7章 妖奴 “翻肚皮还能不死?死的透透的!”青大哥抬高语气:“我与人贼不共戴天,灭族之仇必须要报!虾老弟,你给个实在话,到底有没有胆量出河?如果没有,我再去其它妖洞搬救兵!” “你先告诉我一件事,我家老祖有没有阵亡?这都过去一个月,我栖侠妖洞出河的两百五十五头同族,一头也没有回来!”侠崇文想起自家族亲,忽然不再害怕,急声打探消息。 “你们这些大虾,还有螃蟹、乌龟、河鳖,皮糙肉厚,都以防御见长,全在第一波冲锋的队伍里,登岸第一天基本就死个精光,即使侥幸存活,也免不了被人贼镇为妖奴,你节哀顺变。”青大哥说是节哀,但语气里藏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死我全家,也得死你全家,这样蛇心才能平衡。 “我节不了哀!”侠崇文骤听噩耗,一时难以接受,几近咆哮:“走走走!咱们出河,与那人贼不死不休!” “先不忙走。”青大哥却又不再着急:“我又寻思一下,你妖力确实有点浅,帮不上大忙,最好再叫一批子孙,咱们才能更有把握。” “可是栖侠洞只剩我一头妖卒,其它都是河兽啊。” “河兽也有大用,我记得你栖侠洞有一种巨齿虾,嚼铁如嚼草,还有一种炽炎虾,吞噬岩浆如饮水,反正只要有点本事的,全都带上,拿来排兵布阵!人贼擅长斗法,非围殴不能取胜!” “那你等着,我这就去召集子孙!” 侠崇文一心想报仇,着急上火游回妖洞,先攀上青荷树,取出老祖留下的驯兽螺号,点齐二十六头血脉灵异的虾兽。 他正欲赶去与‘青大哥’相见,猛地记起家中还住着一位贵客。 心想:‘猿朋友根脚不凡,力能敌水牛,智可追人贼,文韬武略样样在行,何不请来相助一臂之力?但猿朋友好像提过,他是为了躲兵役才离开清水国,还是不去麻烦他为好!那人贼强势,我若是打之不过,反被杀了,洞中的孩儿们可就要孤苦无依,且找猿朋友商量一下,看他是否愿意庇护!’ 寻思完毕,他又赶去袁河借住的灵洞,把事情讲述一遍,然后说出来意:“猿朋友,我家老祖被人贼害死,族中亲戚都无法再回来,现今仇人就在河面,我要上去报此大仇!我不怕死,就怕不能再照顾洞中的孩儿们,猿朋友你能不能多住一些年月,等洞中有孩儿渡劫后再走?如果你答应,我愿奉上贡品作为报答。” 袁河闻听此话,略有失神,记忆里涌出一丝顽固执念,这是猿猴所留,猿猴即使东渡数万里,仍旧惦记着灵耳洞的小猿小猴。 他抬手拍拍侠崇文的钳肢:“侠朋友,那条蛇卒子心术不正,他说的话不能全信,你不要上当,我猜测他是为了引诱你出河,好把你家族里的异种子孙一网打尽。” 侠崇文顿时愣住:“这怎么可能?他是青鳞蛇族,世代住在青狞洞,他老祖三首姥姥曾经到栖侠洞做过客,身边跟着的孩儿就是一条青鳞蛇,我认得!人贼也杀了他的族亲,他为什么要引诱我出河?难道他不怕人贼吗?” “如果他是妖奴,那自然不怕。”袁河觉得他过于单纯,谁都能骗到他,但袁河喜欢这种单纯,有利于在栖侠洞借住,并打听紫云六睛虾的下落。 “侠朋友,人界有句俗语,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遇见事情,你须把最坏的局面考虑进去,你忘了抚莲洞秋洞主是怎么死的吗?正是被妖奴所骗!这样罢,我这里有一囊宝物,是从白豚妖的眼泪里提炼出来,借于你使用,你拿这宝物试他一试,便知他有没有被人贼打上奴印!” 袁河几乎可以肯定,那条蛇妖是人贼的妖宠,这种花招在清水国早已经被用烂,人贼里的低阶修士不敢下河,却能驱使妖奴入河诈骗,套路极其明显,但仍旧有大把妖卒子上钩,甚至一些没有入世阅历的大天师也会犯傻,闷头扎进人贼的陷阱里。 此刻的河面上肯定已经张好大网,只要侠崇文出去,必然要束手待毙,如那网中鱼儿,任杀任剐。 侠崇文听袁河言辞灼灼,显得惊疑不定。 接过袁河赠送的宝物,又被传授驱使之法,他迫不及待想去检验青鳞蛇的真伪,却被袁河拦住,最后叮嘱他:“如果真是妖奴,露馅儿一刻,他会溜之大吉,但他逃跑并不是怕你,所谓穷寇莫追,你不要盲目追斩他,守护家门才是你的职责。” “呃……喔!”侠崇文懵懵然点头,搞不清这其中玄机,但袁河讲的郑重其事,他决定谨遵诫告。 当下领着虾子虾孙巡游而去。 袁河也出了灵洞,浮在洞口静听事态进展,他的援助到此为止,假如侠崇文不听吩咐,和那条青鳞蛇打起来,有可能被引向河面的陷阱圈,到时袁河不会帮忙。 不一会儿,侠崇文折返栖侠洞东边水域,青鳞蛇盘在一棵水树的树梢上,望见虾群结队而来,大喜过望:“好好好!虾老弟,得此精兵,打杀人贼必然一举功成!” 一点不疑由它。 “但愿如此。”侠崇文回着话,继续前游,距离青鳞蛇三四丈远时,左前肢猛烈一晃,将肢上悬挂的软囊抛了出去。 钳刀瞬时变化而出,迎前斩上一刀,正中囊身,只听‘噗!’的一记声响,软囊从内爆裂,散出一团洁白水雾,淹没在青鳞蛇四周的水域里。 这水雾蕴含奇力,刚刚罩住青鳞蛇,那蛇头之上顿生异变,浮现一枚血光闪闪的四方形符文,一头缩小蛇魂镶于符文中央,转圈盘旋,如在框中。 “镇魂奴印!”侠崇文大怒,妖魂一旦被拘禁在人贼的真血符咒里,生死全在人贼一念之间,只要被打上这种奴印,那就是所有妖族共同的仇敌:“你果真是妖奴,不要脸啊不要脸,竟然甘做人贼走狗,陷害同道!” 第8章 常居 “走狗?我老青的根脚分明是蛇,要做也做走蛇!”青鳞蛇一边嘿笑,蛇躯向上急蹿:“想不到这种穷酸地界,竟然也有智妖,既然识破我老青真身,多留无益,我老青认栽!” “想跑?先把蛇头留下,孩儿们,追上去,狠狠的咬……”侠崇文大吼一声,便要乘胜追击,痛打落水蛇,片刻后忽又停住:“猿朋友料事如神啊,早已猜到这走蛇会溜!孩儿们莫动,咱先记下他的蛇头,收兵!” 结果有两头大虾已经发了疯,只顾向上刨水猛游,呼啦啦荡起滚滚水波,侠崇文立刻扑上去,一钳一个,把它们砸落河底:“哎,真是一群蠢孩儿,连老祖的话都听不懂!” 转念一想,他又哎一声:“这可怪不得孩儿们,有什么样的老祖,可不就有什么样的子孙嘛!” 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等到水波消退,他夹住螺号,蓄积妖力吹响,开始召集栖侠洞的百万虾群。 一个月期限已到,他决定遵守侠仲遗命,接任洞主之位,下达的第一道命令是毒淹栖侠洞。 布置完洞府防御,他才去找袁河,八肢齐瘫,跪在地上:“多谢猿朋友救命大恩!刚才为了试探那妖奴,损费你一囊白豚显魂泪,这宝物我老祖对我讲过,金贵的很,我现在已经继任洞主,栖侠洞水域皆归我管辖,这便给你划拨一座灵山作为私有领地,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以后月月贡你灵露,年年贡你灵瑚,旦有差遣,决不推辞!” 知恩图报就是好妖,即使身披妖皮,也比人贼里忘恩负义之辈强的多。 袁河笑着托起他:“侠朋友,我见你的子孙在喷吐五颜六色的水泡,它们到底在做什么?” “哦,它们是在吐毒汁。”侠崇文解释:“这是祖传的护洞妖阵,栖侠洞有四十多种毒虾,它们的毒汁都可以腐蚀人贼法器,我让它们在栖侠洞上方与四周水域布置毒阵,可以阻止人贼闯进来。” “毒液会不会淹到我住的灵洞来?”袁河早就猜到有毒虾,却想不到种类这么多,竟高达四十多种。 “这倒不会!它们各自看守一片水域,毒汁封在水泡里,如果人贼不来,再让它们把水泡吸回去。”侠崇文以前跟着老祖演练过这种毒阵。 袁河这才放心,“其实你不必担心人贼,栖侠洞没有什么像样河珍,人贼不会下来与你拼命,他们做事讲究用最小的代价,收获最丰厚的回报,诈骗你不成,他们就会退走,转道去骗下一个目标。” 侠崇文着实搞不懂人贼心理,为什么要阴险暗算!敢不敢光明正大决斗! “猿朋友,你说这些人贼的胆量怎么这般大?竟然深入到千秋水府的水域上空,他们不怕被万妖包围吗?” “我猜测那位秋天师极可能已经陨亡,现在千秋水府群妖无首,妖卒妖将阵亡殆尽,水下诸族的防御力量非常薄弱,他们才会联军入侵。” “啊!”侠崇文大惊:“照你所说,人贼大军岂不是要来攻打咱栖侠洞?”他最担心孩儿们的安危。 “可能性不大!”袁河摇摇头:“即使有大军来,也一定先去攻打水府师宫,那里储藏的河珍最多,也最值钱,等把水府打下来,接着去扫荡附近的护府妖洞,最后才轮到边境穷洞,但是千秋水府这么大,他们打过来需要时间,现在金乌王宫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一旦册封了新任府主,带着妖军支援过来,人贼必然会退走。” 无论怎么安慰,侠崇文仍旧被吓的心惊壳跳,虾躯晃来晃去。 袁河笑着拍他一巴掌,‘软脚虾’还是卧着好看。 卧了一会儿,侠崇文总算缓过神,唏嘘着说:“蛇族的孩儿都开灵快,智慧也多,普遍比其他水族聪明,我老祖常说,‘蛇蝎心肠都坏,蛇族与蝎族不是正道妖士’,我以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今日总算是懂了。” 这完全是以偏概全,蛇族也有好妖,地球的白素贞娘子不就是典型代表嘛。 但袁河并不纠正,转而打听青狞洞的情况,《神猿图录》里记载的云属蛇妖有好几条,值得袁河关注:“青狞洞在哪个位置,距离栖侠洞有多远?” 侠崇文对千秋水府的水域分布比较熟悉,也有问必答:“水府师宫有八座护府妖洞,青狞洞是其中一座,位于水府正南方向,据此大约五百里程,猿朋友,你问这些做什么?” 袁河顺嘴回答:“再缓一段时间,等新任府主驾临,人贼退走以后,咱们去光顾一趟!青狞洞出了妖奴,这是大不赦的灭族之罪,妖妖得而诛之!” 侠崇文差点被青鳞蛇害死,也想报复,却不希望袁河涉险:“蛇族多含剧毒,它们老巢连人贼都不敢潜入,猿朋友,你不用去,等有了空,我偷偷溜进去,教训他孩儿!” 说完心想,‘妖妖得而诛之’,这句话猿朋友讲的好啊,妖奸走狗正该妖妖喊打!猿朋友也真是有才华,总能吐露好词好句,一针见血,又浅显易懂。 他忽然记起双方初见面的情形,热切的问:“猿朋友,你什么时候授课讲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听你教化了。”他最想学习如何辨认人贼的阴谋诡计。 “讲经需要有道场,你不划给我灵山,不把道场建起来,让我怎么给你上课!”袁河已经考虑清楚,长期在栖侠洞住下来,一直住到金乌国妖王渡千五大劫,然后打道返回清水国。 栖侠洞水域位于金乌边境,称的上不毛之地,人贼惦记的少,这点最为袁河看中。 圆圆老祖曾给他推荐了龙门水府,那座水府就在北边,与千秋水府毗邻,倒是不远。 但龙门水府里住了很多三海水族遗民,海鲛人、海娲人、海鲸人,这三族生来就是半人半妖之躯,几乎个个天赋超凡,属于青黎长河的黄金水族,人贼专门抓他们,虽有重兵把守,危险却比边境大的多。 到那里生活,不会有安生,袁河不准备去。 第9章 栖侠宫 “猿朋友,你现在就可以去挑灵山,你看上那一座,就住那一座!”侠崇文的虾子虾孙都喜欢住草穴,这是食草水族的习惯,即使开灵的虾妖也从不落户在山上,因此栖侠洞的灵山全部属于空置状态,袁河可以随意选择。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袁河痛快接受这份贡品。 他们说完出了灵洞,在栖侠洞水府漫游起来。 寻找灵山途中,侠崇文旧事重提:“猿朋友,等你建了道场,我必定每天听讲,以师礼相待,你不要嫌弃我笨,我家族出了名的衷心,当年我老祖拜到秋天师座下听教化,秋天师当着诸多妖族同道,当面称赞我老祖,说:‘长河下诸多水族,论及衷心,首推龟,次推螃蟹,再次推虾’,我虾族足足排第三!”虽是薄名,侠崇文却极是骄傲。 所谓‘虾兵蟹将龟丞相’嘛,这三类水族普遍听话,各大妖国的权贵都喜欢用他们,衷心有目共睹。 最不受待见的是鳄、蛇、蛟,妖族同道评价它们是‘鳄凶蛇坏蛟类人’,鳄是横凶,蛇是蔫坏,蛟把凶坏全占齐,时刻想着杀妖越货暗算同道,和人族是一个德性。 其实青黎长河数量最众的水族是鱼,部分鱼族的温顺忠诚甚至能超过虾蟹龟,但也有很多鱼族嗜杀成性,像是金乌国东边的沙漫国,鲨鱼族称霸,那帮恶鱼见谁咬谁,又善使诡诈之计,和蛟族不相伯仲。 正是因为鱼族太多,好则极好,恶则极恶,天性不一,所以不曾被同道们一概而论。 “道场到底该选在何处呢,咦?这座灵山颇是隐蔽,咱们下去看看。” 其实袁河早有属意目标,之前搜索紫云六睛虾时,他曾在水域里找到一座地理位置绝佳的水山。 这山的高度只有几丈,却非原始模样,以前应该有虾妖在这里大兴土木,自山腰处削平,留下一片平整的山顶空地,并残存有建筑痕迹,只是年代久远,建筑倒塌的不成样子,仅剩下条条地基轮廓。 山脚矗立一圈高大青荷树,荷叶遮蔽在山顶上空,隐蔽性良好。 降落在山顶空地,袁河抬脚踩踩地基砖块,问侠崇文:“这是你哪位老祖的洞府,为何遗弃了?” “这是栖侠宫遗址,是我创洞老祖紫薇天师所建,历史能追溯到金乌开国之初,自从紫薇天师死了以后,时有人贼前来寻找她的遗物,今天拆一块转,明天搬一根梁,生生把这座大好宫殿给拆成现在的模样。”侠崇文苦苦叹息。 “紫薇天师?”袁河旋即说:“你这位老祖的根脚是什么?与你一样都是金钳虾族吗?” “她是一头稀有的紫云六睛虾,不喜与凡虾睡觉,没有子嗣留下。”侠崇文话里略显憾色。 “哦,原来是六睛虾!”袁河成功打听到线索,却不着急目的性追问,而是说:“栖侠宫为什么不重建?这山上的灵气要比禁地那棵青荷树更浓一些,又有树叶隐蔽,安全性也高。” “世代以来,我们虾族修炼过《化骨易形术》的老祖非常少,大多数都无手无脚,根本造不出人贼的宫殿楼阁,即使造出来,也不懂得布置隐形妖阵,那些人贼精的很,他们寻宝专挑隐蔽地带,越是有荷叶遮拦,他们越往里边钻,说到安全性,还不如门户大开,人贼反而不屑进来。”这是虾族的驼鸟式智慧。 袁河听罢沉思起来,他不懂法阵,倘若他想重建栖侠宫,必须找到隐形类河珍,并设置防御机关,用来代替法阵。 “栖侠洞储备的避水石有多少?” 想在水下盖房子,避水宝物最关键,袁河需要先在山顶搭建一座避水空间,清空河水后才能开工。 侠崇文指向山脚:“那里有一座山洞,洞内塞满避水河珍,都是当年栖侠宫倒塌后的碎块,我老祖曾经对我讲过,数量足够把这座山峰的河水排空,猿朋友你看中这座灵山了?” 袁河点头:“不止看中,我还要在山顶重建栖侠宫,当作我的道场。”他笑了笑:“可以吗侠朋友?” “自是可以,我也愿意出力建宫!”侠崇文语露迟疑:“就是……就是担心人贼来抢啊!” 不住宫殿内,人贼就不抢了? 只要人贼杀来,谁管水妖住哪里,统一照杀不误。 宫殿袁河是一定要建的,如此才能让他找回人间的气氛,不致于慢慢被河兽与河妖构建的蒙昧生态圈给同化,一旦被同化,穿越者的灵魂将不复存在,他便不再是他了。 “如果人贼真来抢,抢回去就是了,他们抢我一块砖,我将来抢他们一座城!”袁河下定决心,“就住这座山!” 转眼过去七八天。 期间青鳞蛇再没有返回,也不见人贼侵犯栖侠洞,虽然人贼大举潜入河下,却没有骚扰到边境水域,一切都与袁河猜测的吻合。 袁河一心一意建造他的宫殿。 经过这些天的忙碌,山顶已经焕然一新,边缘矗起一圈避水石柱,结成一座三五丈高的避水空间。 接下来袁河要寻找合适物料,诸多事宜都靠他一己之力,侠崇文没有帮他忙。 虽然侠崇文是极合适的劳工,妖风一起,大钳子瞬变大金刀,几万块石转能轻松砍出来,还能再雕上花纹,比机器都好用,但千秋水府的战事尚未结束,不能疏忽大意,侠崇文要巡逻栖侠洞,无暇给袁河卖力。 侠崇文对此觉得过意不去,把洞主螺号借给袁河,并传授驯兽之法,让袁河有需要的时候,指挥虾兽干活。 但虾兽无手无脚,也没有智力,只能做一些最低级的伐木、碎石、搬运等差事,这些差事还必须袁河使用螺号反复训练。 耗时数日,袁河才勉强把虾兽动员起来,效率却无比低下,大半劳务仍旧需要袁河自己抡胳膊上阵。 这座栖侠宫殿什么时候才能重建完成,袁河心里并没有底。 第10章 国舅小老爷 这天袁河伐了一棵水杉灵树,剔除枝叶,把树干搬上山顶,准备制作一批桌椅工具,建筑模型也须设计出来。 他本想自己裁截树干,想起虾群里边有一支‘紫锯虾族’,这个族群的两把大钳子非常奇怪,钳尖虽有开叉,钳身却是天然锯齿,截木极是方便,于是他吹响螺号,召集百十头紫锯虾进入避水空间。 但它们不好好办差,看见各自钳锯从树干上锯出一堆堆木屑,食欲忽然大开,闷头就去啃食,甚至有几头虾兽为了争食相互撕打,上演全武行。 袁河忍不住训斥:“我是让你们锯树,不是让你馋嘴!傻虾孩,木头能吃吗?噎不死你们!” 说完一脚踹过去,把那几头虾兽踢离山顶。 他一出脚不当紧,在场的一百多头紫锯虾一哄而散,跑的贼快! 倒也不全是害怕,它们跑到空间外的水域里,把那几头挨打的虾兽给围起来,它们笨是笨,倒是懂得一致对外。 袁河却不搭理它们,准备自己动手,结果垂头一看,发现有一头紫锯虾没有逃跑,仍在卖力挥动钳锯,一边干活,一边仰起虾头偷望袁河,颇有那么一丝灵动。 袁河顿时来了兴趣,垂头问:“你这头虾孩是不是能听懂我的意思?” 认真在它身上打量一遍,袁河发现它的背部隐约有火苗浮现,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点头道:“怪不得,你到了开灵边缘,妖力开始萌发,已经有了些许灵智!你听好了,只要你锯出我想要的木材,我便赐你一株阴苓草,助你增强魂力,抵御开灵火劫。” 说着伸向身背的猿击袋,探进袋口,摸出一株殷红草茎,这是他潜游枭魂山水域时顺手采摘的灵草,可以减低一丝火劫威力。 它一看见阴苓草,虾眼猛然睁大,‘刷刷刷!’钳锯速度快了十几倍,眨眼间树干已经被裁截开。 “好!一妖抵百兽!”袁河抚掌大乐,有妖就是好办事:“木材仍旧太大,你继续锯,我给画上几个图形,你按照图形进行裁截。” 有了紫锯虾这头好帮手,减轻袁河很大工作量,让他可以安心设计图纸与模型。 他穿越前的职业与建筑有关,但栖侠宫要区别于陆上建筑,因为宫殿建成后,他要撤走避水柱,让河水淹没宫殿,到时绝对不能倒塌。 青黎长河内的任何建筑都具备类似特点,这是为了防止人贼攻打,每当人贼潜入避水结界,水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摧毁避水宝物,引河水来淹,以便消弱人贼法力。 “想要抵挡水淹,地基必须打牢固,清水国的王宫是使用一种凝石水银稳固地基,也不知金乌国内有没有这种材料?” 这一日,袁河正在考虑地基设计,眉头忽然紧皱,一步飞起,蹿离了山顶空间。 入水后他单手掐指,嘴念妖咒,眉心霍地闪亮,浮现一枚白鳄灵印,正是他施展《万象镇劫身》的征兆。 灵印浮露间,洁白云雾从眉心散出,瞬时弥漫全身,周围水波随之激荡,只见一条晶莹鳄尾从白雾里探出,迎水大力盘卷,形成团团螺旋水劲,风车般呼呼搅动,推着雾团向前急冲。 ‘刺啦!’一声。 雾团犹如气箭,在水中划出一道狭长水波,直射侠崇文巡逻的位置。 此刻侠崇文正在西面水域巡逻。 他每日游到这个位置,都加倍小心谨慎,因为毗邻枭魂山,铁翼国的鳄贼子往往从那里杀过来。 过去的一个多月,全都相安无事,但今天他不怎么走运,刚刚巡逻半个时辰,忽然感应到水波晃动,他紧张望过去,虾心都忍不住要跳出体外,扯着嗓门大喊:“不好啦,鳄贼子杀来啦……” “杀你奶奶!”随着闷吼声响起,水波中扫出一条鳄尾,挟着水劲抽打而来,这尾巴长有一丈,通体黝黑光泽,直直犹如一根铁鞭。 侠崇文的虾躯已经足够大,却被长尾巴轻松覆盖,撞在身上好似山峰横压,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移位,一击劈他落底,在河底翻滚十来圈,生生划出一条浅坑,荡起团团污泥,妖血从他口中冒出,染红了一片水域。 他倒也硬气,钳肢触底一弹,重浮上水:“我和你拼了!”钳刀瞬时变化出来,但是不等他挥舞反击,又一条鳄尾从头顶轰然砸下,他避之不开,头部遭到重击,虾眼就此陷入漆黑,落底后再无一丝意识。 “一头软脚虾竟然也敢翻钳子耍横?天生做食儿的东西,你横上天,也翻不出你家鳄爷爷的嘴!” 水波中现出两条黑色鳄鱼,一大一小,大鳄啜骂不止,活像人族里的恶霸无赖。 那头小鳄却不声不响,悄然游至侠崇文跟前,抬肢摁住虾头,询问说:“哥哥,咱被那群水鬼追了三四天,血食未吃一口,小弟已经饿的下胸贴上背,能不能先让小弟吃?” “快吃快吃!”大鳄朝东凝望,阴沉发笑:“既然有虾兵在此巡逻,说明附近妖洞里住的都是软脚虾,这一族在大河里是有数的美味,咱兄弟这下有口福了。” “多谢哥哥赏赐。”小鳄真是饿坏了,张口咬住虾头,仰起脖子一晃,让虾躯囫囵滑到嘴里,但是他咬了又咬,虾壳就是不碎,‘呸!’,他又把虾躯吐出来:“哥哥,小弟妖力太浅,咬不动他,能不能替小弟剥了壳?” “剥你奶奶!”大鳄暴怒,一尾巴劈过去,直把小鳄砸的鳄头扎地:“要不要我把肉嚼碎,喂到你嘴里?” “这样最好。”小鳄打滚翻起来,嘟囔着回话:“我奶奶也是你奶奶,竟然要剥她?再敢打我,等回了家,看我不告你的状!” “告我?先剥了你的皮……”大鳄正欲狠狠教训这个胆敢冒犯他的弟弟,忽见一侧水波晃动,裂开一道水门。 滚滚云雾自门内弥漫,顷刻间,一头通体晶莹的白鳄从云雾中踏出,鳄眼散射凶光,滔滔威势迎面扑冲。 两鳄见了白鳄,不禁一愣,正欲打个招呼,却见白鳄一个突进,欺到跟前,凝云成玉,锁住鳄尾,两鳄妖力一下泄空,再难驱使出来,情不自禁四肢跪倒,埋头污泥里不敢抬起。 鳄口大喊恕罪:“小的们拜见国舅小老爷!小的们不知小老爷在此,冲撞贵体,还望小老爷饶命!” 白鳄俯望两鳄,冷哼道:“卑贱的蠢奴才!本国舅让你们说话了吗?相互掌嘴!鳄嘴打不烂,不准停!” 第11章 看门鳄 这头白鳄自然是冒牌货,鳄躯是袁河施展《万象镇劫身》变化而来,他曾得圆圆老祖赏赐一瓶白玉踏云鳄真血,凝练出第一枚‘真灵印’。 此印具备种种妙用,白玉踏云鳄能使凝云成玉的神通,这是一种统御术,专克鳄族的妖法,只要让妖云欺上身,鳄族的妖力就要被消弱大半。 白玉鳄鳞的威能更是奇绝,若它遭受外物攻击,伤口不像血肉之躯那般皮开肉绽,而是如同玉块开裂,且能自行愈合,妖力越深厚,愈合速度越快。 铁翼国的数万鳄族里,拥有自愈天赋的族群只有白玉踏云鳄这一种。 正是因为天赋稀有,导致它们地位超然。 铁翼国的王族根脚是铁翅鳄,后族就是白玉踏云鳄,两族世代联姻,因为白玉踏云鳄血脉稀少罕见,子嗣不兴旺,铁翼妖王便把此族母鳄都纳入寝宫,公鳄全部册封为国舅。 此国又王权极胜,开国时便定下铁律,除王族与后族为国中权贵,其余鳄族全是奴仆,外族都是血食,这铁律世世代代流淌鳄血当中,别说是妖力低微的鳄卒子,即使是受过册封的鳄族大天师,见了王族与后族子孙照样不敢冒犯。 这也是大小黑鳄一见袁河变身的白玉踏云鳄,立刻跪拜行礼,并高喊‘国舅小老爷’的原因,即使袁河不动武,它们也会老老实实。 “卑贱的蠢奴才!本国舅让你们说话了吗?相互掌嘴!鳄嘴打不烂,不准停!” “遵小老爷贵令!”两条鳄妖急忙挪挪身子,鳄嘴相抵,你一爪,我一肢,对着猛扇。 大鳄深恨小鳄不听话,一爪扇掉弟弟三颗鳄牙,小鳄深恨大鳄欺压,但他妖力不够,扇了哥哥几巴掌,却如挠痒一样,半点伤痕也未留下,反倒被哥哥妖躯震的晕晕乎乎,闷头昏死过去。 “启禀国舅小老爷,吾弟妖力不足,扇不烂小的嘴巴,请小老爷允许,让小的自扇!”大鳄颤颤惊惊向袁河请示。 “废话真多,留着你这泼奴真是糟蹋吾国肥水!”袁河大喝一声,鳄躯向前遁游,周身云雾急转,搅动四方水域。 大鳄顿觉天晕地晃:“小老爷饶命!”说着,胎肢猛击自己鳄嘴,也就三两下,鳄血已如喷泉一样,直把自己打的血肉迷糊,疼的鳄躯翻肚皮。 袁河见鳄妖下巴已经折断,出言制止:“嗯,念你还能自省,且记下这一罚,等本国舅哪天想起来,再另行处置你。” 大鳄如蒙大赦,赶紧磕头:“谢国舅小老爷开恩!” 挨了打,还要谢恩,妖国与人界王国的某些规矩存在相通之处,那人界奴隶见了贵人,何尝不是如此呢。 袁河等他磕够磕舒坦,才问:“你是出自黑山水府的长尾鳄族吧?不待在老巢搬运河珍,跑到这里做什么?黑山府主曾颁下严令,不准你们这些小卒子四处游玩,你是不是在逃避劳役?” 大鳄如同被踩着尾巴,慌张喊道:“小的对天发誓,若小的逃役,便叫小的肠穿肚烂,化脓而死!” 立了毒咒,他开始委屈诉说:“小老爷你有所不知,小的是在凝冰妖洞服役,那地方时常爆发河风,只要被卷到,必然迷失方向,小的与吾弟不幸被河风卷走,流落到枭魂山水域,本想游回老家,但摸不清方向,也不知怎么就游到金乌国来了,还请小老爷明鉴,莫要给小的头上摁一个逃役罪名!” 袁河见他说话有条有理,猜测他寿元不低,起了利用念头:“你开灵时间不短了吧,寿数几何,姓甚名甚?本国舅也是无意间流落到此,找不到回家的路,既然遇上,那就留在本国舅身边效力,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迷路的理由天衣无缝,别看侠崇文口口声声,栖侠洞总是被鳄贼子打草谷,但这都不是有意而为,侵边劫掠的鳄妖基本是迷路导致。 铁翼国那么大,它们自己的河珍都挖不完,血食族群吃不完,何必大老远跑到金乌国打秋风?没有必要,反倒存在性命危险。 大鳄闻听国舅小老爷缺帮手,赶紧表忠:“能跟在小老爷身边办差,是小的祖上一万年修来的福分,小的愿为小老爷效死!” 他是真心想效死,如果将来能跟着小老爷返回故水,一份护驾大功保准跑不了,到时摇身一变就是贵妖,再不用受苦受累挖河珍,大好前程在等着他。 越想越激动,鳄嘴的血口子竟也不觉疼痛:“好叫小老爷知晓,小的叫恶滔天,开灵已有三百三十七年,破了炼骨三关,妖力已经到了妖卒顶峰,却是无缘引动斩骨风劫,吾弟叫恶遍水,开灵不过四五十年,灵智尚不通透,蠢是蠢了些,但胜在忠心耿耿,求小老爷一并收了他。” “可以!但你兄弟的名字本国舅不喜,全部改了,你叫恶不作,你弟叫恶不为!什么恶滔天恶遍水,有那个本事吗?不准再用!”袁河听大鳄修为已经到了妖卒圆满境界,心想他妖力这么深厚,斩骨风劫随时会降临,万一被他渡劫成功,进阶到斩骨期的妖将,立时就能嗅出自己身上的猿猴气息,若是被他一尾巴甩中,自己的鳄躯法身眨眼间就会被破掉。 虽说在铁翼国,妖将并不敢攻击白玉鳄族的妖卒权贵,但这是金乌国,袁河需要防备后患,他得想法子让大鳄做些险差,毁了妖道根基,让大鳄渡劫不成,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边卖命。 便下令道:“恶不作你听好,本国舅先给你兄弟第一个差事,巡逻栖侠洞西部水域,以这几座水山为界,看好门户,不要让外族与人贼闯入打扰,你兄弟也不准进来!另外这妖洞的虾族都是本国舅的学生,往后见他们如见本国舅,不准无礼,更不能打杀,其它水族你们想吃便吃,本国舅不会管。” 说完张口一吸,把侠崇文咬在嘴里,抛上鳄背,踏云而去。 游出十几里地,还能听见大鳄在大声咋呼:“小的恭送小老爷!小老爷放安心,小的镇守的水域,都是铜墙铁壁,凶上天的妖卒子到了这儿,也得乖乖躺食,但是小老爷,人贼里的练气士忒是厉害,小的咬不过,如果真有这等强敌来袭,小的该怎么通报小老爷你呀……” 并没有得到回应。 袁河已经返回栖侠洞,散掉法印,恢复了猿躯。 他把侠崇文带到山顶检查伤势,发现左侧虾肢断了三根,水中无须走路,医不好也不碍事,关键是虾头裂开一道牙口,这是被鳄鱼撕咬所致,正在渗着妖血,需要止住,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他的疗伤药物都被猿猴在途中吃光,并没有剩余。 思虑片刻,他决定出外采药,却扭头望见那头紫锯虾爬到跟前,他指指侠崇文的血口,问道:“你们这些孩儿日常受了伤,都啃食什么灵草灵果?虾孩,能明白我的话吗?” 紫锯虾点点头,显然是明白。 “带我去找!”袁河让它带路。 第12章 绿蒂莓 一路游下水山,紫锯虾把袁河引到一片绿意盎然的水域,这里遍布茂盛河草,草茎甚是粗壮。 袁河趟进去,头顶直接被淹没。 草底随处可见畅游的幼儿虾,以及堆成蜂巢状的虾卵。 袁河趟了两三里,团团绿光映入眼帘,这是一种核桃大小的水果,犹如颗颗绿珠镶于河底,照亮脚下的水路。 走近了一打量,袁河立马辨认出来,笑说:“竟是‘绿蒂莓’!”他看看紫锯虾:“有了它,你家老祖便有救了!”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兽妖。 但凡河兽扎堆的地方,普遍存在类似绿蒂莓的天然灵药,这种药材专治外伤。 倘若放在人界,这是绝对的稀罕物,采此莓果可以炼制‘绿漓膏’,止血接骨还本如初,生肌复原极快。 假如直接吞服原始莓果,药效仍在,不过复原速度要慢一些。 这些知识都是猿猴从丰原水府的炼丹师道场听讲所知,妖界的炼丹师极其稀少,平均十座水府里才能供奉一位,宝贝的很,若非猿猴是清水国权贵,根本接触不到炼丹师。 按说水下奇珍无数,药材取之不竭,炼丹师应该多才是,但妖族普遍不擅长炼丹炼器,从不著书,也不储书,自然就缺少世代积累的经验与理论,想教化都找不到途径。 “我是不是抽空研究一下丹道呢?” 袁河采摘莓果的时候,冒出这个心思。 他发现很多果子成熟多时,有的已经果躯溃散,却没有采摘储存,这也是没有办法,绿蒂莓成熟以后,不管置于水里还是灵气里,药力都会慢慢消散,水生灵物全有这种特点,除非炼制成灵丹,否则不能长久保存。 好在绿蒂莓的成熟期比较长,河水灵气浓郁,长势也快,常年都在结果子,倒是不影响虾群疗伤。 袁河摘了三颗莓果,去山顶给侠崇文服用,又看了看伤势,判断侠崇文一时半刻无法转醒,他便使用螺号召来兽群,把侠崇文驮去禁地的树洞里调养。 安置好侠崇文,袁河返回山顶,继续研究他的宫殿。 如今的山顶空间已经被改造成露河工作室,头顶一方河水,虾孩们在山顶附近无忧无虑畅游玩耍。 避水柱上镶嵌有拳头大的夜明珠,犹如几百瓦的电灯泡,其实使用‘照射灯’更为恰当一点,虾孩们喜欢围着夜明珠打转,偶尔闷头拱一拱,珠光忽上忽下,让袁河有种置身迪厅的感觉。 他此刻靠在一张自制躺椅里,跟前摆有小茶几,几上堆满青荷树特产的莲子苞,这种莲子苞的味道着实不错,有吃橘子的感觉,可解他的口腹之欲。 栖侠洞不产花果蔬菜,虾孩们的食粮全是草,袁河又不是草食动物,也从不开荤,只能拿莲子苞将就将就了。 一边吃着苞橘,另一手托起兽皮图纸观看。 袁河在重点思考水淹后如何保持建筑的完整性,他必须找出所有纰漏。 在水下建造宫殿看去困难,其实不然,首先他有避水石,侠崇文把栖侠洞储备的避水河珍全部搬上山顶,供他挥霍,他拥有陆地相同的施工便利性。 其次他有百万虾群,通过这些天的摸索,他发现不少类似紫锯虾一样即将开灵的大虾兽,他只需要耐着性子把这些大虾兽驯养教化,就能把虾群驱使起来。 栖侠洞有两百多种虾族,大钳肢各有特色,锯齿式、钻头式、伸缩式、重锤式、铡刀式,全是天然的建筑机器。 还有一点最关键,‘物料珍奇!’青黎长河下面埋藏有许许多多功能远超地球的通灵材料,靠山用山、靠林用林,但有所需,无一不缺。 所以袁河现在考虑的不是如何把宫殿盖出来,而是如何盖的更美观,更舒适,更能抵御入侵者的盗窃与攻击。 正想的入神,茶几上响起一阵吱吱声,袁河侧头一瞧,见那头紫锯虾正伸着钳子,小心翼翼触碰莲子苞。 “想吃就吃。”袁河朝它挑挑头,笑道:“反正都是你摘回来的,客气什么。” 紫锯虾蠕动一下虾嘴,看那样子,它好想吞吃几颗,为了摘这批莲子并运上山,它耗空了所有力气与智慧,但最终还是忍住馋嘴欲念,这是上贡给猿猴老祖宗的贡品,它不敢吃,否则侠崇文老祖宗会一钳子劈了它。 紫锯虾把钳肢收回来,老老实实卧在旁边,再不看莲子苞一眼。 它扭头瞄向袁河手中的图纸,但是瞧不出一个所以然,这图纸如天书一样晦涩难解,就连袁河的自言自语,它也如听天书。 “我的工程规划已经设计完毕。 栖侠洞水域的河珍非常丰富,建造三五十座山顶别墅绰绰有余,东边有座水山遍布一种震荡石,能够反弹法力,可以作为砖块,结实耐用防水冲,如果将来有哪个缺德货想毁我的别墅,他得承受法力反噬的后果。 南边长了一片未名奇竹,这种灵竹能在水中隐形,瓦檐的不二之选,西边那座深谷里有一种重水玉,玉质坚韧硬实,可以用来打造宫殿基座,现在就缺一种把它们融为一体的瞬凝材料!” 他是穿越者,做事总前世的观念,下意识以为类似水泥的东西才能盖房子。 说到这里,袁河问紫锯虾:“虾孩,知不知道哪里有?” 有?有什么?什么哪里有?知不知道?猿猴老祖宗,我一无所知嗳!紫锯虾傻乎乎望着袁河,迷茫到九霄云外。 “算啦,你现在就是一个糊涂蛋,一问三不知,等你开灵后再派你去勘探地质。”袁河抚拍它的虾头,自顾唏嘘起来,这大河有太多灵材没有被发现,用途也未知,他所搜寻的震荡石、隐形竹、重水玉,一看就价值连城,但这些河珍竟然不在金乌国的贡品名单上,虾族随便开采使用,金乌国的官员都不会管。 那么官员们收缴的贡品是什么呢?全是与人界道门货币相通的灵露与灵瑚。 其实河下药材也一样,存在无数未知品种,人修与妖修全都不识货。 这些原始河珍都需要袁河自己去探索。 在山顶又住数日,袁河彻底完善了他的工程规划。 接下来,他要进行大规模的开采河珍行动。 第13章 隐形袋 侠崇文也在这时苏醒过来,他见自己躺在禁地青荷树的祖洞内,自是大吃一惊。 昏迷前他记得自己在外边巡逻,碰见两头鳄贼子打劫,他尽忠职守保卫家园,但是技不如妖,面对鳄贼子的攻击,他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刚一照面就被对方打的昏死过去。 “鳄贼子为何不吃我?”侠崇文疑惑不解:“难道他们吃我孩儿吃的太饱,准备留着我当储粮?” 他越想越怕,赶紧游出树洞去查看孩儿们的情况,却赫然发现栖侠洞水域一派喜气洋洋,虾子虾孙们仿佛过大年一样,全都离开巢穴,在水中惬意嬉游。 他转了一圈,最后来到袁河居住的山顶,落入避水空间里。 找袁河打听问:“猿朋友,洞外来了两头鳄贼子,凶的很,一尾巴就把我给砸晕,料想我肯定是活不成了,谁知我竟然在祖居醒了过来,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昏迷的时候,咱栖侠洞水域没有被鳄贼子攻击吗?” “攻击栖侠洞?就凭那俩呆头鳄,还没有这个本事。”袁河笑道:“他们早被我打老实,正给咱们看家护院,以后西边水域你不用再去巡逻,这差事我已经交给他们俩。” “鳄贼子给咱们看家护院?”侠崇文听见这话,犹如在梦里,他难以置信:“猿朋友,那可是鳄贼子呀!一口能把我囫囵吞到肚子里,出了名能咬能打,他们会听你的话?” “你可以游过去看一看。”袁河指指西边:“他们撞断你钳肢,咬伤你虾头,等你见了他们的面,先砍他们几刀出出气!你也不要怕他们,拿出你栖侠洞主的威风,就算你把他们砍死,他们也只能心甘情愿!” 鳄贼子心甘情愿让我砍死?我是铁翼国的王子王孙吗?侠崇文梦游更明显:“我这就去看!” 不一会儿,侠崇文慌慌张张跑回来,激动的语无伦次:“猿朋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头鳄贼子刚刚见了我,立马跪下来扇自己嘴巴,一边扇,还一边哭嚎,‘虾小老爷恕罪,虾小老爷开恩,饶了我兄弟的冒犯之罪罢!我兄弟初来乍到,真不知道你是国舅小老爷的学生呀!’” 他模仿大小鳄的语气,颇是活灵活现。 “然后呢?”袁河问他:“你没有砍他们几刀出出气?” “我见他们把自家的鳄嘴都给扇烂,想必已经知错,既往不咎算了。”侠崇文哪里是既往不咎,他刚才见到鳄鱼时,吓的钳肢打颤,脑子一片发懵,分明是忘了出气的事。 再说鳄贼子历来凶残,突然间变的如此友好,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泼天大喜,他只求相安无事,不愿意再添任何是非,更不想与鳄贼子接触,故而不敢停留半刻,赶紧逃了回来。 “猿朋友,鳄贼子为什么叫你国舅小老爷?”侠崇文搞不清这其中门道,他也不是在刨根问底,而是为了拜师的事情:“他们还说我是你的学生,猿朋友,你是不是同意做我老师了?” 袁河本想等到栖侠宫落成,搞一场声势浩大的拜师大会,确认他在栖侠洞的神圣地位,但鳄妖兄弟的出现迫使他改变主意:“这是权宜之计,你只有做了我的学生,鳄贼子才会对你恭敬,假如我不是你老师,他们早把你生吞活剥了!” “啊!吾师在上!请受学生叩拜……”侠崇文兴奋大叫,学生身份竟然还有这种天大好处,能够降服鳄贼子!他喜不自胜,立刻就要拜师。 “你且等一等。”袁河挥手制止他:“咱们仅仅是把名分先定下来,等栖侠宫落成后,拜师礼可不能缺!” 忽又想到‘国舅’称呼,继续叮嘱他:“你下次再见到那两头黑鳄,给他们下令,以后只准喊我小老爷,不要再称呼国舅,虽然我在清水国是王亲国戚,但这里是金乌国,使用外国官衔不合适!” 侠崇文喏喏称是,这种小细节他根本不在乎。 当下告了声罪,说是要离开一会儿。 袁河也不管他,自顾坐在躺椅上等待,心里猜测他是去拿贡品,孝敬老师。 结果等他归来时,两根大钳肢高高举着,上面却空无一物。 袁河正纳闷时,只见他放下钳肢,并做一个垂地置物的动作,然后说: “崇文要给老师上缴贡品,但我不知道什么河珍才最合适,便把我老祖留下的这件隐形袋取了出来,里边装有栖侠洞历代祖宗渡劫后的遗物,想来应该配得上老师身份,却仍旧抵不上老师庇护我族的厚恩。” 这些祖产原本是要上贡给千秋水府的新任府主,以换取新府主不收回栖侠洞封地,但如果没有袁河,不等新府主前来收取贡品,虾子虾孙就要被鳄贼子吃光,所以侠崇文认为贡给袁河才最合适。 “隐形袋?”袁河下意识伸手去摸,果真触碰到一件丝柔状的软袋,“这袋子是使用什么河珍炼制的?”袁河迫切想要知道,他正在建造栖侠宫,虽然寻找到一种隐形竹,却只能用作房瓦,无法让整体建筑隐于无形,因此他对这种隐形材料格外重视。 “是用寒湮水魃的鬼皮制作。”侠崇文见老师的兴趣这么大,赶紧说:“寒湮水魃是什么水鬼,我没有见过,我只知道它们能隐形,即使修为到了妖将妖师,也看不到它们,我老祖说,这叫做阴阳相隔!” 侠崇文没有见过,但袁河碰巧见过,他附身的猿猴正是被寒湮水魃给困死的。 水鬼也有很多物种,天赋隐形的鬼物,极难被感应。 如果不是侠崇文主动上贡这袋子,袁河自己可找不到。 袋皮取自寒湮水魃,内部却是使用一件鱼妖的鱼鳔炼制出来。 鱼鳔就是鱼泡,具备天然是空间属性,无论人界还是妖国,制作储物袋最常用的材料就是鱼泡,像是袁河身背的‘猿击袋’,那是灵耳洞创洞老祖采集一头鲸鱼的鱼泡炼制,能装下几十里的湖泊。 “这件袋子真是精妙,是不是祖传的?” “不错,这是紫薇天师遗留的宝物,但是世代以来,她的遗物早被当作贡品上贡一空,现在只剩下这口袋子与一颗她的本命真睛。” 紫薇天师就是栖侠洞的创洞老祖,前几天侠崇文给袁河提过,当时没有细问,此刻正好可以深入打听。 第14章 紫薇真睛 “这位紫薇天师生前的经历你了解多少?详细和我讲一讲!”袁河问着话,妖力送到鱼泡里,翻找片刻,取出一颗淡紫色圆珠,外观与妖丹差不多,但珠内封印一道竖纹,想来就是紫薇真睛。 “紫薇天师是我栖侠洞唯一的妖族大天师,她的故事世代相传,我全知道,老师爱听的话,我从头和你讲起!那是金乌国开国之前,紫薇天师独自游到这片水域,在这里开灵入道,建立栖侠妖洞,召集四方虾族,这才有了虾族世代繁衍的肥水……” 侠崇文多次从前洞主侠仲口中听过紫薇天师的悲剧妖生,因此讲解起来犹如历历在目。 原来紫薇天师并非金乌国的水民,她是从西方大夏国游到这里,‘大夏’拥有‘万古夏’的称号,开国已经超过一万年,首代妖王是一头‘龙尾虾’,这是虾族的一支祖脉,如果侠崇文诞生在此国,那他也是王亲国戚,可惜投卵投错了地盘。 当初紫薇天师离开大夏国的原因可能是迷路,也可能像袁河一样,惹了大祸被迫逃离故水,这种事情在青黎长河本就司空见惯。 紫薇天师在栖侠洞开灵的时候,金乌国还是望梅国,望梅妖王的根脚是一头梅花蛙,但是这头妖蛙没有扛过千古循劫,陨落后望梅国随之崩溃,当时弄出好大一阵血雨腥风。 妖王属于妖界最顶尖的威慑力量,这股力量一旦溃散,妖国肯定土崩瓦解,战火燃烧是必然。 望梅妖王陨亡后,望梅国持续十余世的动荡,直至金乌妖王加冕,方才整合各方势力,让这一片水域重归太平。 这期间紫薇天师连渡两劫,修到了妖师境,曾经跟随金乌妖王东征西讨,也算是开国的从龙功臣,但她命犯情劫,当年她东渡金乌时遇过一次追杀,曾经被一位岸上的人族修士所救,有了道行以后登岸去报恩,可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人族修士为了长生,利用她入河盗宝,起初她一概应允,待觉得恩惠已经偿尽,准备离开时被人族修士使用奴印擒住。 她不愿意被奴役,想重回大河生活,但已经身不由己,于是她偷偷找到金乌妖王,求取解印之法。 “当时陛下对她说:‘你的奴印封在六颗真睛里,本王也无能为力,除非你硬下心肠把眼珠挖出来,方可挣脱枷锁。’ 哎,可怜她毕生妖力都聚在六颗真睛内,一旦挖出来,她的妖力就会散空,寿命也会走到尽头,她又问陛下:‘没有它法了吗?’ 陛下说:‘有!回到你的故水,求那位大夏古王出手,他只需一记天河指,便可轻松震溃你的奴印,除此之外,你恢复不了自由躯。’ 她听罢几近绝望:‘虽然我的根脚是虾族,但与龙尾王族不是同宗,大夏王不会无缘无故救我,我也没有贡品可以打动他赐助。’ 陛下摇摇头:‘本王也没有!’又摆摆手:‘你走罢,回到岸上去,为奴为婢总比死了强。’ 她并没有走,而是给陛下说了这样一句话:‘宁为妖食,不为人奴。’ 辞别陛下后,她重返栖侠洞,亲手挖掉自己眼珠,永远留在了大河里。 但她的妖道也彻底断绝,没几世就坐化归墟,死前她把六颗本命真睛留给栖侠洞的妖将妖卒,并道出她的不幸遭遇,一代代传到今时。” 讲到这里,侠崇文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毕竟时间过去太久,关键是紫薇天师的风评不好,金乌国的诸族提到她,一律会给出‘自作自受’的鄙视,并把她当作反面教材警示各家的孩儿们。 侠崇文也没有替紫薇天师报仇的祖训,因为紫薇天师没有留下嫡系子嗣,仇恨已经被遗忘。 反倒是那头紫锯虾,它卧在一边陪听,可能是听的太投入,眼泪呼啦啦往下流。 这让袁河甚是稀奇,这么长的故事,这虾孩竟然能听懂? 侠崇文仍旧没有讲完,缓了一口气,继续说:“紫薇天师死的时候,金乌国刚刚开国四世,我栖侠洞能在国中一直繁衍至今,一方面是金乌王的隆恩,另外就是她留下的六颗眼珠,这一方水域的水府经常变动,两千年来我们供奉过四任府主,每次新府主上任,我们就上贡一颗眼珠,这样的话,领地不会被收走。” 袁河随即问:“上贡了四颗,留存一颗,还有一颗去哪儿了?” 侠崇文抬起大钳肢,指向紫锯虾:“被它家老祖宗吃了。” 语气甚是遗憾:“大约十世前,它家老祖修炼到妖将巅峰,紫薇天师死后,我栖侠洞从来没有哪位长辈练到这么高深的境界,它家老祖为了进阶妖师,炼化一颗眼珠,但最终还是渡劫失败,算是浪费一颗!它家老祖原本是青锯虾族,经过几世繁衍,血脉突然变异,大钳肢变成了紫色,想必是沾染一丝紫云六睛虾的真血所致。” “原是如此!”袁河恍然:“我以为它是开灵在际,这才有了智慧,竟然还有真血的缘故,假如是这样,等它渡劫成功,妖躯也有可能变异,说不定会多长几颗眼珠出来。” “想要异化,甚难呀。”侠崇文苦笑:“老师你不知,这几百年来,它家族里有不少渡过开灵劫的长辈,仅仅是妖躯涨大一些,其它特征都和渡劫前一样,不过它的聪慧确实罕见,我开灵前夕比它笨了不知多少倍。” 妖族讲究根脚,这是天定。 “紫薇天师的根脚是六睛虾,她的每一颗真睛应该都有一式神通吧?这最后一颗真睛可以施展哪种妖术?”袁河举着眼珠询问,这点对他非常重要,因为倘若他炼化眼珠摄取真血,将来变身的时候,只能施展这一道妖术。 侠崇文对此知之甚详,娓娓道来:“她的第一睛能够隔水查景,这是一种千里眼神通,第二睛可以唤紫云,助她腾云驾雾,第三睛能够施展一记‘紫耀指’的神通,第四睛能够破幻境,水妖迷惑不了她,第五睛能够破隐形,人贼的隐匿法术在她面前统统失效,最后一睛可以看透阴阳,无论哪一种水鬼,在她面前都要露出原形,她能抓住寒湮水魃并炼制成储物宝袋,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说到这里,他指向袁河手上的眼珠:“这一颗就是紫薇天师的第六睛,水鬼害怕上面散发的气息,每次枭魂山有水鬼闯入栖侠洞,我老祖们拿着这颗眼珠,就能把它们轻易赶走。” 这一颗眼珠能保留到现在,显然是为了防备水鬼骚扰,但一座妖洞假如没有强者诞生,早晚要坐吃山空,再丰厚的祖产也保不住。 第15章 化金灵泥 照侠崇文所讲,紫薇天师的第六睛能够驱逐水魃族,作用还是蛮大的。 袁河决定收下这颗眼珠。 这件鱼泡里边的物品相当丰富,最昂贵当属斩骨期的妖丹,共有四颗,尚未裁截的通灵珊瑚有二十八具,但这些袁河都看不上,他从灵耳洞离开时,把积攒的祖产一股脑打包带走,并不缺‘钱’,更不缺‘贡品’,他只缺修炼《万象镇劫身》的真血。 “这颗眼珠我要了,寒湮鬼袋我要做研究,也留下,其余宝物我用不上,你全部收回去,你不要急,耐心听我说。” 袁河制止侠崇文:“我准备在栖侠洞常住,但这一水域你无法做主,所以贡品绝对不能少!千秋府主的陨亡已经八九不离十,新任府主很快会派遣妖官前来宣布治权,这件鱼泡的宝物你要作为贡品,上贡给妖官!如今缺少一颗紫薇天师的真睛,分量怕是仍有不足,如果到时妖官不满意,你来找我,我再给你添加几样河珍。” 侠崇文明白贡品的重要性,不由为难起来,愁苦着问:“老师你不要我的供奉,还愿意收我做学生吗?” “我收你做学生又不是贪图供奉。”袁河说:“你把心放肚子里,我说了要教育你,一定把你培养成合格妖才!我不止收你做学生,这个虾孩做事趁我心意,我也一并收下。” 侠崇文一听大喜,立刻卧倒,又扭头示意紫锯虾:“孩儿,赶紧给老师见礼!哦,想必你不知道见礼的方式,这样吧,学着我的动作一块拜师,就像参拜以前的洞主一样!” 紫锯虾傻愣着不动,估计还在回味紫薇天师的故事,结果被侠崇文一钳子砸翻在地,这才慌慌张张的磕头。 袁河任凭他们匍匐卧倒,没有制止,他此刻的心思全在紫薇真睛上,心想这眼珠蕴含的真血够不够他凝结真灵印? 当初他凝结白玉踏云鳄真印,行功不受阻碍,勇猛精进,短短三五月便大功告成,但那是受益于圆圆老祖的赏赐,捡了白玉踏云鳄真血的现成,他直接按照《万象镇劫身》的心法进行研究即可。 如今他只得到一颗紫云六睛虾的眼珠,想融合真血绝非易事,他必须先把眼珠一丝丝炼化。 如果这眼珠是来自妖卒之躯,祭炼起来倒也不算困难,可是紫薇天师是妖师境的老前辈,修为高他整整两大境界,这种级别的妖骸极难驾驭,耗时漫长且先不说,祭炼期间还容易被真睛蕴含的妖力反噬,要他小命也有可能。 ‘既然无法一蹴而就,那么这道真灵印,我须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袁河并不是急功近利之辈,想通其中关键,立时就摆正心态。 他把眼珠收入猿击袋里,暂时放在一边,以后有了机缘再想法炼化。 他准备先把栖侠宫建起来,这才是他手头的第一任务。 “以前侠仲洞主讲道时,有没有给你介绍过各路水府的河珍情况?”袁河是在打听胶凝材料。 侠崇文回道:“讲是讲过,但我知道的河珍种类不算多,我老祖提到这些,是为了让我了解贡品。” 贡品每年上缴一次,分为两种,一种是必贡河珍,每年都要缴纳一定数量,具体包括灵露、灵瑚这些大河天然孕育的灵气结晶,也是各大妖国与岸上人界通行的货币。 另一种是临时上贡的河珍,鉴于各路水府需求不同,每年会用到一些非货币外的河珍,如果存在这样的需求,妖官们收缴货币时会把河珍清单下放到妖洞,次年来时顺便收走,这些河珍千奇百怪,囊括河下所有已被探知出来的宝物。 袁河又问他:“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瞬凝的灵物?这种灵物在水中的时候软如泥巴,一旦暴露在空气里,会快速凝固成硬块,如同铁石一样坚不可摧。” 侠崇文思虑半晌:“见了空气就能凝固?大河里还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他喃喃一阵子,忽然大哦一声:“有有!咱栖侠洞北边就有这种灵物,我刚开灵那几年,老祖带着我拜访左邻右舍,游到北边的‘万珠洞’时,我认识一头蚌妖,他负责带我在万珠水域玩耍,把我领到一座避水洞穴里,然后神秘兮兮对我说,‘虾邻居,我能施展‘点泥成金’的神通,你想不想看?’ 我那时候受的教化非常少,就问他:‘泥我知道,河底都是泥,金是什么?’ 他一听就骂我:‘就是你的大钳肢!你是金钳虾呀,不知道金长在自己身上?真是蠢货,天劫都不能把你给劈机灵,一看就是凡夫俗妖,你的妖道千岁必止!’ 我说:‘活一千岁我已经很知足,蠢不蠢我也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如何让泥巴变成我的金钳肢?’ 他得意大笑:‘想变多少就能变多少!我这就给你变来!’ 他说完离开洞穴,从外边驮回来一具蚌壳,壳里装满黑乌乌的淤泥,他先让我摸一摸,证实这是污泥,然后装模作样的施法,大约过了个把时辰……” 侠崇文换上讶然口气,又对袁河说:“老师你猜怎么样了?他把蚌壳打烂,污泥已经不知所踪,全部变成金灿灿的纯金,我当时以为他懂得大神通,苦苦哀求他收我做学生,但他说:‘你这么蠢,收了你,会糟蹋我金蚌族的宿慧英名,你最多只能做我身边的守洞童子,快叫声大老爷听听!’” 袁河听他讲着,笑意怎么也忍不住,这头金蚌真是奇葩:“你答应他了吗?” “嗯!”侠崇文丧气的回答:“我跪地磕头,喊了他十几声大老爷!等我从万珠洞出来,和我老祖提到他的化金神通,老祖笑骂我憨:‘蠢儿,哪里是什么点泥成金的神通,那不过是万珠洞特产的化金灵泥而已,这种灵泥遇着空气就会凝固成金!他是在戏弄你!’我知道他骗了我,从此以后再不去万珠洞见他,也不让他叩洞登门!” “你恐怕要再去一趟。”袁河对他说:“我需要这种灵泥,用来建造宫殿。” 第16章 白冥寒焰 侠崇文原本不想再见蚌族邻居,但袁河下了吩咐,他果断照办:“老师,那你需要多少灵泥?我好准备些河珍,去万珠洞交换。” “不用太多,装满三五蚌壳就够,我先试一试这种灵泥的黏合力及凝固后的坚韧程度,假如适合的话,我再亲自去一趟。” 询问了万珠洞的位置,向北有几十里的水程,袁河担心中途出现变故,又叮嘱侠崇文:“你到西边叫上恶不作陪你去,就说是‘小老爷’吩咐的差事,他妖力深厚,水速快你数倍,让他做你的坐骑,给你代步,途中也能保护你。” “啊!”侠崇文一惊:“老师,他半途吃了我怎么办?即使不吃,我也没有胆子坐他呀?” “胆子越练才越大,你一直不敢面对,就会一直怕他。”袁河逼着他去找恶不作:“你不要忘了前些天的青鳞蛇,他有可能也去万珠洞诈骗,如果守洞妖卒被他害死,那地方一定会陷入混乱,带上恶不作,你办事方便。” 侠崇文不敢违拗,心惊壳跳去找鳄贼子,仿佛上战场再也回不来一样。 他走后,袁河从猿击袋里摸出一个瓷瓶,这瓶中装着白豚妖的眼泪,可以逼显魂灵一类的鬼物现出原形,前些天侠崇文遭遇青鳞蛇,用的就是此泪。 袁河准备研究隐形袋,然后摸索捕捉寒湮水魃的办法,好给他的栖侠洞增加隐形保护。 他把瓷瓶倒悬,在隐形袋上滴了几滴泪珠,随着水渍缓慢扩散,袋皮逐渐露出原始面貌,色泽殷红,刻有符文……咦? “这袋上怎么会有人界道门的文字?”袁河立时被吸引,等隐形袋的皮质全部显形,他目光再也无法从袋面移开。 一字字细看,观摩良久,他不由长叹一声:“紫薇天师竟还有这般遭遇,那她挖掉自己眼珠,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奴印。” 袋面记载一部冥道心法,叫做《白冥寒焰》,出处不详,作用是抵御人族修士给紫薇天师种下的‘烈水蛊印’,这种奴印是使用蛊虫炼制,不止能禁锢紫薇天师的自由,还可吞噬她的血气精华哺育蛊虫,等同于将她当作炼蛊工具。 即使她不挖掉自己眼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白冥寒焰》能够克制烈水蛊,可惜功法不全,紫薇天师驱逐不了蛊虫,为了不让人族修士炼蛊成功,她狠心挖掉眼珠,毁了蛊虫生机,算是同归于尽。 侠崇文所知的故事也应该是残缺版,一代代流传时肯定会有遗漏,添油加醋的成分避免不了。 紫薇天师把《白冥寒焰》单独刻在储物袋上,应该是死前的遗恨之言,正如她在袋上所写:‘白冥六法,只得其一,烈水凰蛊,驱之不去,与其以命相养,不如玉石俱焚。’ 烈水凰蛊是什么东西,袁河从未听闻过,他也不想知道,他只对《白冥寒焰》有兴趣,这是一种阴火神通,专克阴尸鬼魅,修成后可以轻易封杀水魃生机。 这功法有利于袁河对抗水魃族,倘若将来遇到危险,抵挡不住,跑进枭魂山一躲就能万事大吉,他以后在栖侠洞常居,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就是不知道这功法好练不好练?” 人族专修元神,道统与妖族不同,袁河排空乱绪,从头研读《白冥寒焰》的心法要诀。 一晃就是大半日,直到侠崇文从万珠洞回来,才打断了他的专注。 栖侠洞北部水域。 侠崇文去的时候只有大鳄恶不作相陪,回来时多了一支河兽大军。 这些河兽都是万珠洞的水民蚌族。 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侠崇文领了数千头水蚌,浩浩荡荡赶来栖侠洞,又把它们分作十余支队伍,每一队合驮一具大蚌壳,壳内装满闪烁灵光的污泥。 眼瞅着就要进入栖侠洞,恶不作停止游动,对背上的侠崇文说:“侠洞主,没有小老爷准许,小的不能擅入贵洞。” 出门时侠崇文传过话,不准再叫袁河国舅小老爷,恶不作立即改口,侠崇文还让他称呼自己官衔,他也照办。 “再好也没有!”侠崇文更不乐意他进入栖侠洞,只是不敢主动开口,其实他连鳄贼子的背也不愿意做,但鳄贼子听说国舅小老爷亲自下令,死皮赖脸一定要驮他,他最终还是坐了。 一路上他都胆颤心惊,生怕鳄贼子突然翻脸,此刻终于回到家门口,他才算安了心,在老师眼皮底下,想必鳄贼子没有胆子吃他。 “这次的差事已经办完,你继续巡逻去罢。” 恶不作却不着急走,陪着笑说:“侠洞主,早前在万珠妖洞时,小的立了功,咬死两头打劫的黄蜥鳄,你不要忘了告诉小老爷,小的不是贪图赏赐,只想让小老爷知道小的赤胆忠心。” 侠崇文严肃回道:“天上地下,大河水中,我才对吾师最衷心!你不要和我抢,否则我让你立的功统统变成罪!” 恶不作只觉一股妖血冲到脑门,恨不得一口吞了侠崇文,咬成骨头渣子,但他受制于这头大虾,有火也发不得,闷怏怏的说:“你是第一衷,小的排第二,绝不敢和你争。” 侠崇文不依不饶,他壮着胆子捍卫底线:“我有头孩儿马上开灵,吾师已经答应,也收它做学生,它才是第二衷,你最多只能排第三!” “我……第三就第三!”恶不作不愿意再受气,出言告退:“小的要去巡逻,侠洞主,咱们回见。” 走前仰着鳄头往洞里望了望,扯着嗓门高喊:“小的誓死保卫栖侠洞!小的恭祝小老爷万世永寿,妖颜不朽!” 也不管小老爷能不能听到,反正义胆忠肝需要喊出来,不能让大虾抢了头衷! 侠崇文被喊的一阵气馁:“哎,这头鳄贼子忒是能说会道,倘若让他常伴老师座下,老师的欢心岂不是都要被他给讨去?” 等老师开了课,一定要多多学习嘴皮上的功夫,这么想着,他回望身后的数千头蚌兽,高喊:“孩儿们,以后栖侠洞就是你们的新家!且随老祖我回家!” 河兽都是蒙昧动物,听不明白他的话,但是其中有两位首领,根脚不凡,已经到了开灵化妖的边缘,懂得粗浅交流,且能统御水蚌孩儿。 侠崇文让这两位首领下达命令,跟着他一路游到栖侠宫所在的水山,停在山脚等候,他自己跑去山顶觐见袁河。 第17章 河蚌 “老师,化金灵泥已经取回来,要不要驮上山?”侠崇文奔到跟前问。 “先搁在哪儿罢,等我有了需要,自会去拿。”袁河指指山脚:“我让你去采买灵泥,你领回来这么多蚌族小孩儿做什么?” 蚌族孕育的珍珠各有妙用神通,在人族眼里,珍贵程度仅次于三海遗民,但是在各大妖国中,它们最不受待见,因为不能斗法,虾族还有两把大钳子呢,碰见人族能够劈砍夹砸,蚌族会什么?完全是待宰羔羊。 无论它们遇见谁,第一件事就是把蚌壳紧紧合住,扮演缩头乌龟,任打任咬,从不反抗,因此被流放到边境上,等同于自生自灭。 “老师呀,这些孩儿太可怜,我准备收养它们。”侠崇文唠唠叨叨的说:“万珠洞已经变成废墟,以前那妖洞住着上几万头孩儿,如今十不存一,我赶到那里时,到处都是尸体,一堆堆往河面上飘,有些是被人贼杀死,有些是被鳄贼子吃掉,我找了一天,才找到这两三千幸存孩儿,如果我不养它们,早晚让鳄贼子吃干净。” “它们老祖宗呢?” “前些时候倒是有一头老祖宗看守家门,但是被那条蛇奴给引到岸上打杀了。”侠崇文极是庆幸,亏得有袁河保护,不然栖侠洞肯定要重蹈万珠洞覆辙,也要遭遇灭顶之灾。 “你怎么知道蛇奴去过万珠洞?你在万珠洞发现人贼踪迹了?” “那倒没有,是一头蚌孩儿告诉我的,那孩儿是一头稀有血蚌,虽然没有渡劫,但灵慧早开,它说它家老祖被一条蛇引上河面,再也没有回来,我猜想肯定是被那条蛇奴给害死了!” 侠崇文没来由一阵伤感,此行没有见着蚌妖邻居,想必都已经死光,当年戏弄他的金蚌族素有宿慧名声,却连三五世寿数都活不到。 袁河一听,示意道:“血蚌?血蚌有很多种,它根脚是哪一类?你去把它叫上山,我要见见!” “老师你稍等,我这就去叫。” 不消片刻,侠崇文把两头蚌族首领全部领到山顶,并排给袁河见礼。 左边是一头血蚌,张开两扇蚌壳,露出淡红色的软躯,这副躯体不成形状,无头无肢,仅有两颗类鱼眼镶在躯里,望向袁河时,露着拟人化的恭敬目光。 右边是一头未名蚌兽,根脚奇特,它的软躯形态与血蚌别无二致,区别在于颜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变幻为蓝,又一会儿变幻为金,目光显得躲躲闪闪,对袁河极是畏惧。 袁河走到它们跟前,弯腰认真打量,查看软躯好一会儿,仍旧分辨不出根脚。 蚌族在开灵渡劫前,它们的外壳大致相同,基本都是类河水的乌青色,即使查看软躯,也难以分辨种类,主要是蚌族的本命天赋太多,孕育的蚌灵珍珠更是千奇百怪,各有神通妙用,它们开灵前,只有蚌族的化妖老祖才懂得甄别。 就拿血蚌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大族群,存在很多分支血脉,《神猿图录》记载的血蚌有三十多种,适合袁河修炼的血云蚌妖有两种。 一是‘血云迷幻蚌’,天赋是魅惑,一旦外族被它们喷吐的血云罩住,立时会被拽进它们制造的幻阵里,它们孕育的血珍珠是炼制幻宝的主材料。 另一种是‘血云无垢蚌’,它们的血云不外散,全部汇聚在两扇蚌壳内,天赋是提纯,无论什么材料被它们吸到壳里,都能去其杂质,炼出精华,它们的血珍珠能够提高炼器的成功率,价值比迷幻蚌珠更高。 “崇文,你能看出它们是什么根脚吗?” 侠崇文和它们做了上千年的老邻居,却也知之不详,但是侠崇文知道一件有蚌族的内幕:“老师,我老祖对我讲过,每逢打仗的时候,它们的族长会把世代积攒的珍珠藏到这些根脚不凡的孩儿壳内,每个孩儿藏一颗,目的是分散藏匿贡品,不致于被连窝端,另外如果族中的老祖全部死绝,孩儿们可以把珍珠炼化,帮助它们尽快化妖!所以只需看一看它们藏的珍珠,应该就能知晓它们的根脚。” 说到这里,侠崇文又对两头蚌兽讲:“眼下我把你们带到栖侠洞,以后都由我照顾,但我老师本领更大,由他在,必能保护你们的安全,如果你们藏有贡品,这便拿出来上贡给老师!” 两头蚌兽显然明白侠崇文的意思,同时行动起来,各自都从软躯里挤出一颗珍珠。 袁河只扫一眼,不禁失声,右边那头怪蚌藏匿的珍珠竟然是彩色晶珠:“还阳珠!你竟是一头罕见的还阳晶蚌,你这一族的繁衍可不容易啊!” 论及稀有程度,还阳晶蚌在所有蚌族里能排进前五,高境蚌妖孕育的晶珠能够起死回生,这是直接吞服的妙效,无论人族还是妖族,只要死亡期限不超过一日,吃一颗就能把小命救回来,假如猿猴携带这种晶珠,他在枭魂山就死不成,袁河也夺舍不了他。 倘若拿来炼制丹药,可以作为还阳丹的主药材,即使取自妖卒境界的晶珠,所炼制的还阳丹也能延寿三五年,这是人族梦寐以求的至宝。 “还阳蚌遗自上古真蚌的血脉,你自出生恐怕已经有了灵智。”袁河望着晶蚌说:“我的话你肯定能听懂,你的贡品我决定收下,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在我力所能及内,我会尽全力庇护你的安全,如果你同意,就扇一下你的蚌壳。” 河蚌一口气扇了几十下,直到没了力气,它才停下来。 “至于你……”袁河又拿起血蚌上贡的珍珠:“这珠上有血气弥漫,料想你该是血云蚌族,但你到底是血云迷幻蚌还是血云无垢蚌,我需要验证一下。” 说完把紫薇天师的第六真睛取了出来。 假如它是迷幻蚌,对袁河没有用,即使开灵化妖,真血也太稀薄,满足不了袁河的练功要求,但假如是无垢蚌,那它的作用将比还阳蚌更重要,因为无垢蚌能够帮助袁河炼出紫薇真睛的真血。 如果让袁河自己慢慢祭炼,三五年都未必成功,还随时要承受被妖力反噬的可怕后果,无垢蚌却能减少数倍的炼化时间,它的血云可以天然疏导妖力,不损伤自身,它能够轻易将真血从眼珠内剥离出来。 这是血云无垢蚌的天赋,它生来就掌握这种祭炼之法,天赋就是天赋,正如袁河能够修炼《万象镇劫身》,圆圆老祖却不行一样。 第18章 贡官到访 “好!你能感应到这颗真睛内的妖力,应该就是无垢蚌无疑了!” 袁河把眼珠抛入血蚌壳,见壳中血气弥漫,汇作雾团缠绕眼珠,灵光在珠上微微闪烁,这正是炼化征兆,真实根脚已经得到确认。 “你的贡品我也收下,往后安心在这里住下来。”袁河话不多说,让侠崇文领着晶蚌与血蚌返回山脚,去给蚌群划分定居水域,等把这一族的小孩儿全部安置妥当,到时再作计较。 他也没有闲着,‘化金灵泥’已经运回来,侠崇文装了十六七个大蚌壳,这些蚌壳都是从万珠洞寻获的妖骸,每一壳能容纳千斤泥量,足够他使用。 接下来要采集其它物料,验证化金灵泥的效用。 “虾孩,陪为师去采矿!”袁河朝紫锯虾招招手,准备离开山顶。 紫锯虾生怕跟不上老师速度,八根钳肢略一弯曲,嗖!一下弹起来,结果没有掌握好方向,闷头撞在避水柱上,磕的它晕晕乎乎,好似醉酒一样站不稳当。 “熊孩子!”袁河笑骂一句,虚空抓它起来,夹在腋下,跃身扎进了河水当中。 接下来的日子,袁河先后在栖侠洞水域开采震荡石、隐形竹、重水玉、乌铁木、黑纹铜等十余种河珍,裁成砖块搭配化金灵泥,反复验证黏合与韧度。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化金灵泥貌似并不具备黏合力,不能把其它河珍粘起来。 栖侠洞的所有新奇河珍已经被袁河搜寻一遍,他还是心有不甘,于是想到了枭魂山,那片水域里遍布枭魂石,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挖回来一堆石块,谁知却有了意外之喜。 化金灵泥与枭魂石一旦接触,能够缓慢融合,并凝固成一种新型河珍,类似玻璃一样透明,他一时兴起,给这种新型河珍取名‘金光琉璃’,因为它凝固成型后,表面有金黄色的灵光浮闪,可以起到照明效果。 有了‘金光琉璃’,袁河再不需要其它物料,他只需使用‘化金灵泥’为胶凝原料,以枭魂石为架构主体,就能盖出一座浑然天成的玻璃宫殿。 这一天,袁河领着侠崇文前往枭魂山水域,斩断一座山峰搬了回来,刚刚摆在栖侠山旁边,忽听一阵雄浑的嘶吼声钻进长耳里。 “千秋水府内有河马族栖居吗?”袁河旋即问。 “河马全部住在东边的宝马水府,府主天师叫马宝宝,他根脚是一头独角河马,有几千头马子马孙,老师,你问它们做什么?”侠崇文弄不清楚状况。 “我听到一阵马鸣声,正赶来栖侠洞。” “但河马都住在宝马水府呀,它们从来不出远门,莫非是迷路了?” 说到这里,只听‘咚咚咚!’,击鼓声开始阵阵扩散,鼓音掀起一道道冲击波浪,沿着栖侠洞水域一路横扫,途经之地哀鸣绵延,虾蚌两族的小孩儿俱都匍匐拜倒,瑟瑟发抖。 袁河与侠崇文也被音波震的左歪右晃。 “哎呦!这是招妖鼓!”侠崇文大喊:“老师,有贡官驾临,我须带上贡品前去迎接!” 袁河没有拦他,贡官早就该来,拖到现在已经算是晚了。 他的长耳尾随侠崇文身后,一路跟去东部水域的一座山头。 那山上停靠一座双轮巨车,车前趴卧着六头河马兽,缠有缰绳连接车身。 车上摆着一只大鼓,鼓边站着一位马头人身的水妖,犹如铁塔一般雄壮,他穿有黑鳞软铠,背挂猩红披风,显得威风凛凛。 他手里握着两根鼓杵,每隔十息敲动一次,看见侠崇文游过来,他停下动作,粗声粗气的问:“这是四洞交界山,本将敲了这么久,就来你一头小卒子,其它妖洞难道都被人贼覆灭了?” “小的是栖侠洞洞主,拜见大将军!”侠崇文见他化形了部分人身,修为肯定到了妖将境界,这种大妖他可惹不起,先磕头见礼,才回答:“回大将军的话,自从我老祖跟随秋天师出河后,小的只去过万珠洞,那里已经被人贼洗劫干净,其它妖洞的情况,小的不知道。” “你这头小虾儿倒是运气好,没有被人贼盯上!亏得你还活着,否则本将就要白跑一趟!”马妖不管妖洞是否覆灭,他只在乎自家的差事: “你听好,本将姓马名奔,来自宝马水府!前段日子秋天师被人贼所杀,导致人贼杀到咱大河腹域,王宫得到警讯后,咱大丞相亲自出面,统帅四路水府妖军,已经把人贼驱逐出大河,大丞相返回王宫前,命令我宝马水府管辖你们!” “小的以后就是马天师麾下的水民了吗?”谁做上官,对侠崇文无所谓,反正徭役与贡品都免不了。 “暂时而已。”马奔道:“王宫里有一位梅婠娘娘,很快要渡雷劫,如果她进阶妖师成功,那么千秋水府就是她的私有领地,到时候,管辖权自然要交还给她。” 简略提了一下新府主,马奔道出来意:“本将这次过来,是为巡察千秋水府内四十七座妖洞的情况,可谓损失惨重,但贡品该缴仍旧要缴,吾家马天师……” 说着话,他抱着双拳朝天虚拱,以示对自家老祖的尊敬:“这次马天师也参与了围猎人贼的行动,抢得一张器图,急需一批金精炼制法宝,你洞中可有此类河珍?” 侠崇文老实汇报:“我祖上传有四根妖将的金钳肢,全是天然金精,就是不知贡品数量够不够?” “有就好!速去拿来!”马奔面色一喜:“马天师情知你们遭了灾,特别叮嘱本将,如果你们贡不出金精,也无妨,休养生息才是关键。” 侠崇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已经做好把所有祖产全部上缴的准备,结果马奔将军仅仅要走几根钳肢遗骸,看上去竟然还特别愉快,心想那位马天师可真是爱民如子啊! 等他交完贡品,把马奔送走,喜哄哄返回山顶,给袁河汇报了此事,不停称赞马天师的慈悲。 结果袁河这么对他说:“这与慈悲没有关系,马天师应该是为了周全那位梅婠娘娘的面皮,毕竟是王宫贵妖,他现在把栖侠洞的贡品全部要走,让梅婠娘娘上任后收什么?你等着瞧吧,如果梅婠娘娘渡劫失败,他肯定还会再派贡官过来,该收的贡品绝对不会减少。” 侠崇文想不通这其中门道,只说:“既然人贼已经被打走,无论上缴多少贡品,我都心甘情愿!人贼这一走,以后就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了!” 安稳?袁河暗自摇头,青黎长河就是一座黑暗森林,厮杀不会停止,也永远不存在太平,危险随时都会降临到栖侠洞。 第19章 同族 在水下生活,最忌安逸,须时刻保持警惕。 袁河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放松。 侠崇文却不一样,他对未来充满向往,事事都往好处想,既然贡官前来宣告消息,人贼已经全部退走,那便没有什么危险了。 他对自己生死也看的不重,繁衍族群才是他生命里的头一等大事,只要孩儿们能继续生孩儿,他就觉得妖生有了最大意义。 相处的时间越长,袁河愈发喜欢与虾蚌共居的生活,不存在尔虞我诈,也没有矛盾纠纷与势利纠缠,他不希望这种祥和环境被打破。 两个月转眼过去。 栖侠山已经旧貌换新颜。 从山脚到山顶,新开凿一条整洁美观的山梯,这梯子是使用金光琉璃铺成。 这一天,紫锯虾正指虾兽清理山梯两侧的碎石,忽感上方水域传来异响,它抬头一看,见是老祖侠崇文从上空游过,它立刻蹿上去,游到老祖脚下,咬住一根软肢,急急往下拽。 “孩儿,你咬老祖做甚?老祖要给老师禀报大事,你莫要捣乱!什么?老师说这座山现在是禁游区,不准在山上嬉游,要走石梯上山?好好好,我听老师吩咐,你快把嘴松开!” 侠崇文并不知老师改了规矩,他最近一直在巡逻,人贼虽然退走,宝马水府却没有派遣多少妖官驻扎,导致千秋水府境内陷入混乱,不少妖洞都死绝了老祖,没有妖卒管辖,孩儿们四处乱蹿,相互越界侵犯厮杀,甚至波及到了边境。 这两个月内,侠崇文撵走一大批蟒蛇、水蛭、河狮、齿鱼,全是肉食河兽,让他烦不胜烦,他只盼着那位梅婠娘娘早日驾临,重建千秋水府的秩序。 降落在山梯上,他顺着台阶往上爬。 到了山顶,只见一片金色光华扑面而来,栖侠宫已经彻底竣工。 山顶坐落着三座大屋顶灵殿。 中间是主殿,一排数丈高的玻璃柱矗立殿前,柱上雕刻有赤须龙盘图案,气派雄壮威严自露,两侧各有一座偏殿,屋檐结满飞羽凌空的凤型,精巧别致金碧生辉。 宫殿通体使用金光琉璃建造,乍一看去,好似三座玲珑水晶宫,形成一片璀璨的水中奇观。 侠崇文没见过什么人界世面,只觉这就是正宗的仙家气派。 ‘老祖每次回忆紫薇天师,总会提到栖侠山的妖宫,说是飞檐斗拱,雕栏玉砌,华贵不亚金乌王宫,观上一眼就要心生拜服,如今亲眼所见,才知老祖所言不虚。’ 宫殿大门外是一座露天道场,铺着几十块闪光琉璃板,这玉板是装饰品,也可用作学生听讲的蒲团,但山顶面积有限,只能摆置这么多。 侠崇文穿过殿前道场,停在主殿门前。 宫门与宫墙都是透明的,能够透视内部环境,侠崇文一眼扫进去,看见老师盘坐在主殿内,双掌摆在膝上,掌心凝聚有乳白色的火苗,时而上蹿,时而隐形,老师曾经对他讲过,修炼的是《白冥寒焰》,这种寒焰极是神奇,炼入金光琉璃能增强防御,他的钳刀打不出丝毫痕迹,等老师把整座宫殿炼一遍,那就固若金汤了。 目光转了转,继续打量宫殿内开辟出来的小洞府,数量共有十五间,每一间都摆设有家具,琉璃床、柜、桌椅、屏风、镜台,与人界建筑没有差别。 主殿是老师在住。 右边偏殿住着血云无垢蚌,两个月前老师将紫薇真睛交给它,它炼化数日,因为吞噬真睛内的妖力过多,导致它妖火萌发,不得不闭关迎劫,用不了多久,栖侠洞就要诞生第三头妖卒,老师说它有大机缘,将来的妖道成就不可限量。 左边偏殿里住着还阳晶蚌,它泡在一口灵池内,自顾玩耍,侠崇文曾经进去观摩过,灵池深入山底,如果遇着危险,可以直接潜到底部,山底被老师挖了许多隧道,四通八达,即使把整座山峰夷平,也捉不到它。 当然隧道不止保护它一个孩儿,栖侠洞所有巢穴都建有隧道入口,只要一声令下,孩儿们就往地底钻,到时让毒虾与毒蚌封锁入口,安全就有了保障。 想到这里,侠崇文的愧疚又浓几分,这两个月来,老师煞费苦心布置栖侠洞的防御,处处为孩儿们的安危着想,但他却没有帮上忙。 “老师,崇文在洞外见着你一位同族?” “同族?”殿门被妖风吹开:“进来讲。”袁河收了功,示意他进来细说。 近期他一直在研修白冥寒焰,却只勉强入了门,寒焰驱使起来时灵时不灵,心法他已经琢磨透彻,但猿猴体质貌似不适合修炼人族功法,他也搞不懂缘故。 “老师,你叮嘱我多加留意能够吞云吐雾的水族,我刚才在南边巡逻,见有一团青云弥漫,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头小猴在吹号角,他并没有渡劫开灵,却已经能够讲妖语,仿佛天生就没有横骨一样。” 横骨是阻碍妖族发声的骨片,开灵后会被天火焚化,但也有一批稀有族群,天生就和人类一样,不存在横骨,灵猿一族就没有,生来可以呀呀讲话,侠崇文不知道灵猿的这种天赋,故而吃惊。 “我这头孩儿能够吞云吐雾?”袁河不在乎是不是自家孩儿,真血才最要紧,但圆圆老祖讲过,水猿一族没有天赋云属的血脉,陆地上才有,所以那头小猴有古怪,或者是混血。 “他自己不能,他的号角可以吹出云雾,当时他站在一座水山山脚玩耍,云雾笼罩水山,直接把山体缩小,变成眼珠一般大,神奇的很。” “什么?竟然可以把山峰缩至微状?”袁河极是动容,栖侠宫落成后,他一直在考虑防御,但无论法阵还是隐形,全都不保险,挡不住高境界的炼气士,缩小却是一个例外,如果能把栖侠山藏到河底污泥里,谁也发现不了,这是万无一失的办法。 “这是好宝贝,我那孩儿呢?”袁河从蒲团上站起来,朝殿外走:“你没有领他过来?” 侠崇文忙说:“他也不知是从何处逃到这里,应该遇着不少危险,戒心很强,我对他说了,这里住了一位猿老祖,他偏不信,执意让你去见他,还说……” “还说什么?” “让你带点食物,他肚子饿。” “食物?他想吃什么?” “他点名要吃枭魂石与黄泉泥做的水晶,他正是顺着水晶气味才找到了咱们栖侠洞,老师,枭魂石我知道,黄泉泥是什么,难道是化金灵泥?” 袁河点点头,想必就是,回望宫殿一眼:“他竟然拿金光琉璃当食物?这孩儿到底是什么根脚啊?” 侠崇文给不出答案,他刚才没有从小猴嘴里问出来,当下领着袁河去和小猴见面。 袁河原本心情愉快,今天不止能收一个孩儿,还能白赚一根号角宝物,结果等他见了小猴,顿时不高兴了。 “啊!老祖宗,真是老祖宗!”小猴扑上来,抱住袁河大腿,嚎啕大哭:“老祖宗,孩儿正被人贼追杀,求老祖宗给孩儿做主,宰了人贼,给孩儿出气!” 第20章 蒲耳听地府 “哭什么哭!不成器的东西,吾族的面皮都让你给丢尽了!”袁河一把提他起来,抛在一边儿。 他个头极小,直立也高不过袁河膝盖:“是谁在追你,离此有多远?如实说来!” 他见袁河这般严厉,吓的一怔,赶紧擦擦眼泪,换上委屈腔调:“孩儿也不认识他们,起先只有一个老太婆在追,凶巴巴像是母夜叉,她给孩儿身上打了一记法咒,隔三差五便要发作一次,疼的孩儿满地打滚,只要这咒发作起来,她就距离孩儿不远,孩儿得赶快跑,不然就要被追上!老祖宗你看……” 他穿有一件兽皮衣裳,一下撕开,背朝着袁河,后心有一道血掌印。 袁河辨认不出这是什么咒语,他目光全在小猴的样貌上,肤色与袁河一样都是碧绿色,五官与形体也相差无几,乍一看去血脉同源,都是灵耳猿族,但小猴的耳朵如同蒲扇,外形与猪耳朵一般,区别于袁河的长耳。 “到底有几个人?上次追到你是什么时候?”袁河的担忧并不算多,这小猴尚未化妖,不懂妖术,竟然能躲避人贼的抓捕,料想那人贼的道行也高不到哪儿去。 他顺手把兽衣给小猴穿上,这举动让小猴大为欢喜,立马恢复泼乎乎的本性,蹦跳着说:“孩儿是从岸上逃到河下,这大河里黑不溜秋,孩儿不知道时辰!在岸上时,孩儿听到水中的鬼叫声,便入了这一方水域,孩儿自幼与鬼尸玩耍,遭灾时专往鬼堆里钻,鬼哥哥与鬼姐姐都愿意帮助孩儿脱难,自从孩儿到了河中,他们只追上过一次,好像有四个人贼,刚一照面孩儿就逃之夭夭,看不清容貌,也便分不清公母。” 在妖怪眼里,人贼也用公母划分,一头公人、一头母人。 袁河顿觉惊奇:“你能与鬼尸沟通?” “那当然,它们说话孩儿全能听见!老祖宗你不能吗?”小猴比他更惊:“你一看就是咱家老祖宗啊,咱祖上肯定都是一个老老祖宗!就是耳朵长的不太像!”这才发现自己与袁河的不同之处。 袁河沉吟片刻,他记忆里没有陆地灵耳猿族的信息,长耳猿族的天赋是听水声,自古以来都在水中生活,与陆上同族接触极少,陆上到底存在多少支灵耳族群,他没有被教化传承,毕竟他出生后灵耳洞的老祖们已经死的七七八八,来不及教他,但清水妖王圆圆老祖肯定知道。 “你来,跟我回家!”袁河扯住他的手,扭头对侠崇文说:“人贼有可能会过来,你马上去安排,把孩儿们全部疏散到地底,然后到栖侠宫找我。” “人……人贼……”侠崇文一直在旁边陪听,本来有些担忧,此刻一经老师证实,禁不住打起哆嗦:“老师,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不要慌。”袁河安抚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贼伤不了咱一个孩儿!快去罢,把孩儿们动员起来!” “这……”侠崇文镇定不下来。 “这什么这,俺老祖宗的话你敢不听!”小猴借杆子就往上爬,趾高气扬训斥侠崇文,结果被袁河猛扇一巴掌, “侠洞主是你长辈,以后不准无礼,不然把你撵回河岸上去!” “孩儿知错!老祖宗不要撵孩儿!”小猴嘟嘟囔囔,把袁河手臂拽的更紧一些。 侠崇文不和小猴一般见识,心里惦记着虾子虾孙的安全,见老师主意已定,火速游回巢穴做安排。 袁河领着小猴返回栖侠洞,小猴看见水晶宫殿竟然全是使用他的‘食物’盖成,在道场上手舞足蹈的翻跟头:“好好好!这里以后就是俺家啦,老祖宗,孩儿饿的很,能不能拆块砖头填填肚子?” “房子可不能拆!”袁河备用一大批金光琉璃,召他进入大殿,取出几块给他。 奇怪的很,这金光琉璃被他使用白冥寒焰炼化过,质地坚固,但是到了小猴嘴里,瞬间液化,真是一物降一物。 等小猴吃了一个饱,袁河才问:“你是在陆地出生,为什么能够入水生活?且把你这一支的根脚详细说说!” 想到双方根脚有异,又道:“老祖我这一族世代栖居在水下,对陆上灵猿接触不多,但我们形态如此相像,必然是同一位始祖,你既投靠到我身边,照顾你是分内之责,你听我号令也是应尽之职,我所询问,你须原原本本讲出来,不得有隐瞒,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孩儿自幼孤苦无依,做梦都想要一个老祖宗照顾,今日可算如愿以偿,孩儿以后跟在老祖宗身边,你让孩儿做什么,孩儿就做什么,死也不分开!”小猴眼眶泛红,又要哭几嗓子,却想到老祖宗不喜欢哭鼻子的孩儿,赶紧又忍住。 他天生聪慧,叙说往事有条有理:“孩儿生在积雷大泽的无花山,族亲都被蛮贼子给杀了,孩儿是什么根脚,起先也不知道,后来在大泽里流浪,去树上摘果子吃,那树里竟有一座鸟巢,住着十几户鸟族,有位青姐姐好心收养了孩儿。 她说孩儿是蒲耳猿族,天赋能听鬼尸之声,如果渡上几次天劫,耳朵一伸,能把地府听一个遍,她还说,孩儿天生无魂无魄,上得了天,风吹不着,下得了海,水淹不着,因为这,孩儿与青姐姐分别时,她千般叮嘱孩儿,遇湖便钻湖,遇河便入河,水里比岸上更安全!” 无花山在哪里,袁河并不知道,但他了解一点积雷大泽的情况,那是一处冥鬼栖居的死域,位于青黎长河的北岸尽头,传说在古时候,积雷大泽是妖族皇庭,陆上妖界的覆灭正是从皇庭崩溃开始,现如今,除了部分飞禽,积雷大泽已经罕有妖族栖居。 照此看来,小猴是从北岸逃入青黎大河,前段时间千秋水府的战事,是从南岸道门掀起,所以人贼不是一路,小猴与战事无关。 大河的南岸上多是平原,人界王国密集扎堆,屡屡与河中妖族爆发大战,但是大河的北岸上地广人稀,并不经常与河妖为难,出于这个缘故,各大妖国的领地距离北岸比较近,距离南岸比较远。 “据我所知,积雷大泽疆域广博,如果遇上战事,你乘坐飞禽可以远行北极躲避,为何要往南边逃呢?” 小猴说:“北极被蛮贼子封锁,他们沿途扫荡,只能往南逃,当时青姐姐驮着孩儿,被蛮贼子一箭射中翅膀,她载不了孩儿,让孩儿独个逃走,也不知她是死是活。” 袁河颇是不解:“蛮贼子,这是什么贼?” 小猴头一次露出恐惧神色,身子抖了抖:“他们模样和人贼长的差不多,但天生神力,青姐姐的老祖金鹏天师有几百丈那么大,一拳就被砸烂真躯,血雨把天都给染红了。” 这么厉害?金鹏族以防御见长,一招就被弄死?袁河吃了一惊,人族竟然还有不同物种,他忙问:“追你的人贼是不是蛮人?” 小猴摇头:“不是,蛮贼子都在北方安营扎寨,河岸上不是他们领地,追孩儿的是普通人贼,偶然遇见孩儿,说孩儿的真血是大补之物,非要逮了孩儿喝血,这才穷追不舍,但他们本领不济,始终抓不着孩儿!说起来,孩儿全靠这根号角宝贝,可以把山峰缩小,每次他们追上来,孩儿就拿山砸他们,七八座山朝他们一扔,压的他们不能动弹,孩儿趁机逃跑。” 第21章 诱饵 小猴斜跨一件普通皮袋,从中摸出一根墨绿色妖角,拇指来长,他摊在手心给袁河献宝。 这角的外形没有什么特殊,与号角一样,内部中空,两端开口,表层布满圈圈螺纹,初看像是某种妖族的遗角,但袁河感应不到丝毫妖气,这又推翻了他的直观判断。 “你是如何驱使它的?”袁河要看效果,把号角抛还给小猴,让他现场使用。 “吹一吹即可!”小猴颇为兴奋,应当是想在老祖宗面前显摆,他在大殿内环顾一圈:“孩儿张口一吹,就能把这座仙宫给变小!老祖宗,咱们到殿外去,否则会被困死在殿内。” “这是为何?”袁河随着他出殿。 他咂咂嘴巴,遗憾说:“自从孩儿得了这宝贝,玩了几百次,次次都不能让孩儿也变小,否则孩儿上天入地,谁也发现不了!这宝贝只对死物有用,但凡含有一点生机,参有一点魂灵,便要失效!像是人兽飞禽,花花草草,僵尸鬼魅,全都不行。” 又想起一件糗事,顺便给袁河讲了一遍:“在岸上时,孩儿有次躲到山洞里避雨,谁知那洞中住着一窝虎崽子,竟然敢咬孩儿,孩儿一边跑一边吹号,那山洞立时变小,把它们压成一堆血水,若非孩儿跑的快,也要被困死在山洞里,从那以后,孩儿再不敢在山洞和地洞里边吹号!” 袁河一听,旋即掠入偏殿,把晶蚌与血蚌全都叫到殿外,如果活物不能缩小,两蚌身处殿内,会有性命危险。 “宫殿已经空了,你驱使这根号角罢!” “好嘞!”小猴咬住号角小口,吹气进去,大口开始扩散青风,起先风势微不可见,随着他不断输气,风势越发剧烈,逐渐凝成一团龙卷风浪,把整座栖侠宫包裹在里边。 只听‘呼啦!’一声。 偌大宫殿瞬时缩小几千倍,变成米粒一般的体积,如果不是金光琉璃在闪烁光点,站在山顶空间,根本发现不了宫殿踪迹。 “此角真奇!”袁河赞叹不已:“把它变回来!” 说着话,他扭头观察小猴的动作,见小猴把号角倒转,这次是咬住大口吹气,风势从小口里扩散出来,对准宫殿一扫,立刻便恢复了原形。 看完这一幕,袁河问小猴要过号角,自己试着驱使。 赫然发现驱使的方法非常简单,只需对着号角吹气就行,对着小口吹,可以召唤逆卷风,此风笼罩的所有死物都会缩小入微,对着大口吹,可以召唤顺卷风,此风可以让缩小之物恢复原状。 不过这根号角的风势存在极限,即使袁河长久吹气,连续不断吹出角风,最大笼罩范围只有三五十丈,幸好栖侠山并不高,否则袁河只能缩小宫殿,而无法将整座山峰都缩小。 反复实验几次,袁河已经把号角驱使熟练,却仍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开,他问小猴:“缩小有时效吗?比如把这座宫殿变小,不使用号角吹出顺卷风,孤自把它丢在一边,摆放一些年头,它会不会自动恢复原状?” 小猴抓耳挠腮:“孩儿也不知!当初孩儿与青姐姐分别,逃到一座峡谷里,那谷内住着许多野鬼,孩儿陪它们游荡时无意间找到这根号角,觉得好看便拿来把玩,也才一两年而已,这期间孩儿变小了几百座山,反正没见它们自动恢复过。” 既如此,袁河需要自己去验证:“你寿数有几年?收养你的鸟族是否给你起了名字?” 小猴黯然摇头:“孩儿记事起就在流浪,不知何年何月出生,至今活了八年,当初在积雷大泽见着青姐姐,她喊孩儿叫‘小青猿’,熟了以后,一直喊孩儿小青。” “那便随我的姓,叫袁小青。”袁河把号角在手上抛了抛:“这宝贝对我有大用,我要拿它对付人贼,暂时搁我这儿,等收拾了人贼,替你消除身上的咒语,到时再还你。” “孩儿跟了老祖宗的姓,就是老祖宗的亲孩儿,任何宝贝都该由老祖宗做主,孩儿绝不敢再要。”袁小青舍不得号角,这宝贝屡屡助他躲灾避祸,但老祖宗为了他要和人贼打仗,还答应帮他解咒,再舍不得他也要上贡。 “此话有理,那就放在我身边,将来你要用的话,可以找我相借。”袁河愿意庇护袁小青,不止是因为号角,这猴儿天赋奇绝,能够与尸鬼沟通,来日一旦开灵渡劫,有能力在枭魂山组织一支鬼军,这对栖侠洞的防御大有好处。 说到这里,侠崇文已经完成疏散,虾蚌两族的孩儿全都钻到河底的隧道里,他游来山顶给袁河汇报。 “你们随我来!”袁河摆摆手,领着侠崇文、袁小青、紫锯虾、晶蚌、血蚌进了偏殿。 这座大殿内开凿有一口灵池,池水直通山底隧道,袁河吩咐道:“你们全部潜入山底,听不到我的召唤,谁也不准出来,等你们进去以后,我会放毒水淹没栖侠宫,这些毒汁是从孩儿们体内采集出来,有可能顺着池水落入山底,你们切记要封锁山底的隧道入口,并召集孕毒的孩儿把守,落下多少毒汁,让它们吸走多少!” “老祖宗,孩儿陪你一块打人贼!”袁小青不愿意藏头缩尾,大声咋呼。 侠崇文一听,也赶紧表态:“老师,我虽本领不济,也敢和人贼作战!” “你们都帮不上忙,跟着我反而是累赘!”袁河没有同意,指着水池说:“都不要废话,赶紧潜下去!” 见他们俱不动弹,袁河一手一个,抓起晶蚌与血蚌抛入水池,又抬脚连踢,把他们全都撵了下去。 这之后,袁河从猿击袋里取出一堆的瓶瓶罐罐,先将水池给封死,然后在池上搭建一座密封琉璃柜,柜中悬放一颗晶珠。 晶珠是还阳晶蚌给他的贡品,具备延寿的药效,对人贼存在致命吸引力,袁河要使用这个珍珠作诱饵,给人贼布下一道陷阱。 等他在宫殿里忙活完毕,收走了山顶上的避水柱。 妖气随之涌动,袁河化身白鳄,游向栖侠洞西部水域,冲到呼呼大睡的恶不作与恶不为面前:“都跟着来!” “啊!终于再见小老爷贵尊,小的只觉洪福灌顶!”恶不作把鳄屁拍的爆响,一尾巴砸醒恶不为:“睡你奶奶,快滚起来,跟咱小老爷办差去!” 第22章 脆弱联盟 陷阱已经布置妥当,人贼又在何方? 袁河领着大小鳄兄弟耐心潜伏,苦等了一天,终于听到人贼出没的声音。 “屈婆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咱下河已经大半个月,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再这么下去,早晚要出事。”这是一位侏儒老叟,怀挂避水玉佩,身侧竖起一杆血光法幡,召出丈许血光圈,将他护在圈内,他模样猥琐鄙陋,小眼珠却是机警敏锐。 “它中了我一记猎妖印,在岸上时我能轻易找到它的踪迹,但是入了水,我施起法来,时灵时不灵,原本我怕它跑远,那便再也抓它不着,谁知从昨天开始,它已经不再移动,该是藏到了什么隐蔽河穴里,就在前方不远的位置,这次保准能逮住它!” 这位‘屈婆婆’掌托避水球,头顶银光钵,钵口倒悬,散射银光柱,把她面容照的清晰无余,气色看去沉稳老练,对这黑暗的水下世界似乎没什么惧意,她也是这次行动的发起者,小猴的血掌印正是拜她所赐。 她法号屈广芬,早年从一座佛寺学来一套练气术,因破了色戒被老师撵走,从此独行江湖,本是一介俗尼。 侏儒老叟叫易继川,猎户出身,早年入山打猎时遇着一具修士尸骨,从尸骨身上得了衣钵,无师自通入了法门,本领大增后觉得再当猎户没啥出息,便跑到山外边闯天下,十年前他与屈广芬认识,姘在一块,但没有夫妻之名,偶尔同个居,遇着事故时好相互扶持。 数月前屈广芬碰上小猴,本想独自抓捕,却一时大意被小猴逃入大河,于是找到易继川邀为帮手,但易继川觉得合两人之力并不保险,他们不修水属真气,追踪也困难,便又物色了第三位强援鲍丰媛。 “鲍姑娘真是好福气啊,你这头鲛宠已有风纹旋裹,不消几年就能引动风劫,倘若进阶到斩骨境,对你可是一大助力。”自从入了河,易继川时不时就要找鲍丰媛套套近乎,这姑娘有点背景,本是北岸澹国商阳郡朝宗仙庄的弟子,因谋杀同门担心获罪,逃到庄外逍遥快活,虽是戴罪之身,却有正统的练气传承,关键是年纪轻、有姿色,怎么讨好都不为过。 “谁说不是。”屈广芬出言附和,她心知老姘头在打什么主意,却甘愿帮腔,她要维持小队伍的团结,抓捕蒲耳猿才是她的头等大事,她笑道:“三海水族最是顽固不化,如果被逮到,宁肯让咱们给炼碎妖魂,也不愿乖乖就范做奴仆,鲍姑娘能降服这头鲛妖,着实是有福。” “运气罢了。”鲍丰媛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自诩出身名门正统,历来看不起野修,她觉得野修生性凉薄,最是自私,于此她说话喜欢端架子:“几个月前南岸爆发兽潮,上万水妖攻上陆地,结果引来南岸修士的报复,深入这方水域展开扫荡,据说是把千秋水府与龙门水府一块打,导致三海水族逃亡避难,这头鲛奴逃来北岸,碰巧被我遇上,抓着它时已经奄奄一息,我并未打杀它,反而替它医伤,它这才甘愿追随于我。” 说完朝身边的鲛人瞪一眼,冷脸怒斥:“你愣着做什么,快去附近搜一搜,哪些水族在这里栖居,生长的河珍有多少种,打探不清楚,便赏你一百鞭子!” “小的遵令!”鲛人抱拳施礼,长尾巴大力一盘,游进了栖侠洞。 鲛人自腹部以上都是人身,腹部以下则是鱼尾巴,在水中游动时,只能看到它们的上半身,出于这个缘故,小猴把鲛人也错认成人贼。 其实这支队伍只有三人,外加这一头鲛奴。 比较起来,三人修为都要弱于鲛奴,都还是练气期修士,他们冒险深入大河,却有他们必来的理由。 鲍丰媛与屈广芬都走佛门的练气路子,鲍丰媛的朝宗真气已经打通十二正经,却迟迟不能汇入奇经八脉,脉象不通,她便结不成玄胎,人族修士只有进阶到玄胎期,才算踏足长生之门,而蒲耳猿血碰巧能够导引佛门真气,助她冲关破境。 屈广芬的佛法是下九流,真气威力不强,十二正经尚未炼满,她已经年过六旬,再不拼一把的话,马上就要老死了。 至于易继川,他走的是冥道路数,当年他无意间得到一部练气术,心法却是残缺版,仅仅记载了打通十二正经的法门,他不知修炼奇经八脉的门路,已经练不下去,这辈子只能在练气中期打转,蒲耳猿血对他没用,不过猿骨却能增强他的法力,他要拿来炼宝,即使不能长生,也不想任人欺负。 照此来看,三人各有私心,定然谈不上什么团结一致。 他们停留一炷香的功夫,鲛人游了回来:“启禀主人,这一方水域不见水族栖居,极可能是发现主人踪迹,仓皇逃窜了,里边生长的草灵河珍并不算多,但是掩埋了一批蚌壳遗骸,料想应该是蚌族领地,另外据此三十里外有一座水山,那山上建有一座雄奇宫殿,宫中隐有彩光照射,好像存有奇宝!” “宫殿?彩光?”鲍丰媛甩了甩袖口:“前面带路!” 不多时,鲛人领着三人赶来栖侠山附近,水中宫殿并不常见,要么是以前遗留的遗址,要么就是大妖巢穴,三人不敢大意,先行降落在河底,遥望山顶商议对策。 屈广芬掐起兰花指:“一路走来,猎妖印的灵力越发强烈,那猴头肯定藏在这山中!待我施法逼它出来!” 双臂忽一交错,就要念诵咒语,结果发现两位同伴漂游而走,附身河底污泥里,掀动蚌壳遗骸,珍珠灵光刹那间闪烁起来。 那鲍丰媛颇为兴奋,捏着一颗绿珠说:“这是青颜蚌孕育的珍珠,吞服一颗就能永久定颜,我早就想购置一颗,苦于囊中羞涩,今日算是得偿所愿。” 说着就要把绿珠吞到嘴里,结果被易继川一把抓住手腕:“当心有毒!等回到岸上检查过后,再吃不迟!” “是!是!川哥讲的有理!”鲍丰媛惊了一下,暗怪自己的不谨慎,旋即把绿珠宝贝似装起来:“能得这一颗青颜蚌珠,我已经不虚此行。” 话是这么说,一双玉手却在污泥里摸来摸去,一点不怕脏,非要再摸出一颗不行。 屈广芬见此状况,再也施不了法,此地的蚌族遗骸有上百具,珍珠可不能让两位同伴独得。 第23章 人为财死 蚌族是出了名的孕宝水族,所产珍珠各有妙用神通,若是走运找到蓝芝珠、何首珠,吞服一颗就能让真气灌顶,修为突飞猛进,凝结玄胎几率倍增,价值可比蒲耳猿更高。 为了寻获宝珠,三人就此耽搁下来,浑然忘记他们入河初衷。 鲛奴浮在一旁,替他们警戒,心里极不理解,既然已经追踪到蒲耳猿的位置,先行围堵才是当务之急,如果让蒲耳猿有所察觉,再次逃脱,此行岂不要得不偿失? 它实在搞不懂人族心思,见宝就起贪心,贪欲一上来,什么事便都不管不顾了。 “我的天,鲍姑娘,你竟然找到一颗回灵蚌珠,我在重阳仙城的水陆宴会上见过,无论真气损耗多严重,吞服一颗,立时就能让真气恢复圆满,这珠价值连城。” “你这颗百丝珠也不差,能够续接断臂残肢,传闻妖师境的百丝珠,即使尸首分离,也能接的完好如初,且服用以后,不会给法体留下丝毫后患。” “妖师境的遗珠哪有那么容易寻获,这颗百丝珠仅是妖卒所产,药效并不强,不过此地一看就是蚌族巢穴,浮露的蚌壳就有上百具,污泥下面肯定掩埋更多,如果咱们彻底翻找一遍,即使全是妖卒蚌珠,也算是得到大宝藏了!咦,这里有一具巨壳,料想应该是妖将遗骸……啊!不好!这壳内有毒!” 哗一下。 毒汁从壳内急蹿出来,眨眼间弥漫十几丈水域,幸好三人入河后都做了精心防护,即使被毒水沾上,也伤不到他们一根毫毛。 但假如长期泡在毒水里,护身法器会被腐蚀灵性,不利于他们长久探险。 被迫上浮一段距离,他们脱离了毒水蔓延范围,可是这样一来,蚌壳也没有办法继续寻找,因为毒水已经将遗骸全部笼罩在内。 屈广芬是这次行动的发起人,她对蒲耳猿最为看重,便提了一个建议:“易兄,鲍姑娘,此地的遗骸这么多,毒蚌肯定不在少数,继续搜下去,这一方水域恐怕都要被毒水淹没,咱们虽有法器防护,却不能持久,一旦法器被毒水腐坏,咱们的看家手段就要大打折扣,那么抓捕蒲耳猿的难度会更大,依我看,还是先围堵蒲耳猿,然后再搜寻珍珠,反正丢不了。” “万一抓不到呢?那小猿机灵的很,上次咱们三人联手,仍旧被它逃脱,如果这次重蹈覆辙,到时咱们追不追?”鲍丰媛的担忧不无道理,猿猴一跑,追上三五天未必能追上,一旦拉开距离,他们无法寻回这一方水域,大河不比陆地,他们不能锁定水域方位,再说河下妖洞扎堆,返回来的危险也太大。 这其实是一个取舍问题,要么专心抓猿猴,要么一心寻珍珠,但他们衡量不出珍珠价值与猿猴谁大谁小。 两个女人犹豫时,易继川忽然拿出一个主意,盯着鲛奴说:“鲍姑娘,你这头鲛奴皮糙肉厚,定然能够扛住毒水腐蚀,何不让它去摸珍珠?这样一来,咱们可以把珍珠统统找出来,又能保存实力,继续追猿猴!” 算得上两全其美。 但鲛奴真能扛住毒水吗?鲍丰媛根本不在乎,她只关心自身利益:“让它摸珠不是不行,可是风险太大,受伤在所难免,它摸出来的珍珠我要独占五成,余下五成你们两个对半分!另外抓着猿猴以后,该是我的战利品,一点也不能少!” “可以!”屈广芬与易继川俱都点头,他们愿意让步:“那就照此办理,鲛奴摸珠,咱们三个布置法阵封锁水山,阻止猿猴逃遁!” 至于鲛奴乐不乐意?生死不由它,它没有说话的资格。 “你还愣着干什么!”鲍丰媛朝下一指:“速速潜下去!给我掘地三尺,不准遗漏一具蚌壳!” 她其实带有私心,鲛奴修为过高,斩骨风劫很快要到来,一旦进阶到斩骨境,有可能冲破她布下的镇魂奴印,她担心到时降服不住,故而让鲛奴以身犯险,即使毁掉鲛奴的妖道根基,她也在所不惜。 鲛奴蠕蠕嘴唇,似是想提下抗议,但它最终还是忍住,闷头扎进了毒水里。 低沉的哀叫声随之在河底传出来,鲍丰媛却置若罔闻,跟着屈广芬与易继川游去水山。 他们所在位置距离栖侠宫大约四五里,如果是在陆地上,这点距离一望可见,但是水中遮蔽视线,也削弱法力,即使他们施展天视地听一类的秘术,观察方圆两三里环境已经是极限,因此他们看不到宫殿真容,必须靠近才行。 结果等他们游到水山山脚,往上仔细一打量,俱都禁不住失声惊呼。 “那宫殿之中像是漂浮有彩色蚌珠,彩珠只有上古真妖还阳晶蚌才能孕育出来,称的上当世第一奇宝!” “竟然能在这里遇见还阳晶珠,这可真是天赐机缘!” “咱们入河这一趟,绝对没有白来!” 三人都有些激动忘形,脸皮因为兴奋抽搐不断。 火速游去山顶,见这座宫殿里里外外堆满了水藻、碎石与枯枝,一看就是某座洞府遗址,至于会不会有谁精心设下陷阱,好对他们实施偷袭暗算,他们根本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妖与人天性不同,自古以来,妖人一旦相遇,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胆小如鼠,心惊胆颤远远逃窜,要么是无畏无惧,横冲直撞搏命厮杀。 他们在此待了这么久,真有悍妖的话,早该冲出来血斗了。 如果妖族也会使诈,陆上妖界不可能被人族连根拔起。 三人当中屈广芬寿数最大,对还阳晶蚌贪欲最烈,二话不说祭出一根禅杖,对准宫殿屋顶就是一击。 本以为能够轻松毁掉宫墙,谁知她一杖砸下去,连丝痕迹也未留在宫墙上。 “咦?这宫殿是使用什么河珍盖出来的?”屈广芬吃惊不小,又抬掌虚抓,试图把还阳晶珠从宫殿内部吸出来,但是晶珠困在一座四四方方的琉璃柜中,她必须毁了宫殿,或者进入宫内才行。 可这宫内水藻丛生,清理过于麻烦,她便上蹿了身形,浮到宫殿上空,蓄积所有法力,双掌合握禅杖,后仰高举,吼了一声:“给我开!” 禅杖劈出一条数丈长的水痕,一砸而下。 轰! 这一击势大力沉,整座山峰微微颤动,导致方圆河水激荡倒卷,好似爆发飓风漩涡一般,但即使如此,仍旧撼动不了宫殿半分。 第24章 镇阴令 见这一幕,屈广芬愣在当场。 这座宫殿过于坚固,以她的手段无法摧毁。 易继川与她修为差距不大,她全力一击竟然打不开一条裂缝,觉得自己出手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白费法力,便忍着未动。 鲍丰媛偏不信邪,紧跟祭出一口飞剑,对着宫墙噼里啪啦一阵猛砍,结果仍是无用功。 “宫外并没有布置法阵,防御力为何如此强悍?” 她性子颇为暴躁,绷着脸低声啜骂,迎头便要冲到宫里,结果一脚尚未迈出,被易继川拽住手臂:“鲍姑娘,这里边杂物甚多,冒冒失失闯进去并不安全,先施法清理才保险。” 她听从了劝告,嘴里却嘀嘀咕咕:“这宫内一个活物也没有,能有什么危险的。” 易继川笑而不语,当即甩动袖袍,卷起阵阵灵风,直冲殿门而去,谁知他一施法,殿内堆积的水藻一触即溃,化作团团不知名毒汁,一下子弥漫了整座宫殿。 鲍丰媛一看顿时傻了眼,连忙抱拳致谢:“多谢川哥提醒,自从咱们入了河,你已经警示过小妹好几次,等回到岸上,可要多多来往,小妹行走江湖的时间不长,阅历不足,以后要全赖川哥指点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小妹全听你吩咐!” “那好,你现在施法,把鲛奴召唤过来,让鲛奴入宫取珠。”易继川眯起小眼睛,望着宫殿说:“毒水三番五次出现,恐怕不是巧合,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咱们万事都要小心。” “小妹这就施法。”鲍丰媛对他已经生出信赖,虽说他是三寸丁身材,又丑又老,还有一个老姘妇,但是真心帮助自己,加深交情未尝不可。 两人热络交谈,混不把屈广芬放在眼里,即使屈广芬善于隐忍,面皮也有些挂不住,正准备出言讥讽几句,忽见易继川摸出一柄殷红匕首,悄无声息抛了出去。 匕光直接穿透鲍丰媛的护体灵圈,自后心扎入,从前胸穿出来,拉出一道血泉,在半空打了一个弯,又回射鲍丰媛的眉心。 这记偷袭突如其来,鲍丰媛根本料想不到,也没有防备,直挺挺后躺过去,扑腾!一下,瘫死地上。 屈广芬大惊:“你疯了!” 她如临大敌一般向后急跳,掐指连打,头顶银光钵快速挪移,转到身前护住她肉身,严防易继川的扑袭。 易继川杀死同伴,面上没有丝毫异状,仍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不要慌!咱们是老夫老妻,你还担心我害你吗!你要知道,等她把鲛奴叫过来,合力之下,咱们肯定落在下风,那颗还阳珠必然要被她抢走!咱们混迹一辈子,有幸遇见这么一颗宝珠,你舍得拱手让人?” 屈广芬当然不想让,但还阳珠只有一颗,终归只能被一个人所得,这侏儒如此辣手黑心,怎么可能让予自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心里忒不是滋味,竟然与一头禽兽同床共枕那么多次! 她闯荡天下的时间并不短,即使面临这种棘手局面,也没有被吓破胆:“这姑娘一死,鲛奴也会跟着死,如今咱们失去两大助力,再想围堵猿猴,将会千难万难!” “嘿嘿!她法力有限,靠自己根本镇不住鲛奴,她使的是镇阴令!”易继川对着鲍丰媛尸体虚空一抓,摄出一柄巴掌大的令牌:“这宝物才是驱使鲛奴的关键,只要手持此令,就能操控鲛奴的生死,从今往后,那鲛奴就要替我效忠了!” 他说完把令牌仰天一举,牌面频闪红光,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鲛奴已经游来山顶。 见鲍丰媛惨死当场,鲛奴觉察到有了自由机会,只要杀掉持牌的易继川,抢走令牌,他就能恢复自由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最好不要冒险,这法牌脆的很,一捏就碎,它一旦碎了,你也一定活不成!”易继川胸有成竹,对着它阴沉发笑。 它忍辱负重惯了,立马趴在易继川跟前:“小的参见主人!愿为主人效死!” “恩,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我,绝对比跟着那蠢妇有前途!”易继川见它身上裂开十几道血口子,都是被毒水腐蚀所致,随手抛出一颗灵丹给它:“那蠢妇不知体惜你,我可不一样,你先用此丹把体内毒素压制住,等返回河岸,我再替你解毒。” “多谢主人厚爱。”鲛奴言语感激,心里却无动于衷,无论谁是主人,它都是做挡箭牌的命,它高举双手,献出十几颗珍珠:“这是小的刚才寻获的灵珠,请主人收下。” “好!”易继川接过珍珠,朝宫殿指了指:“这宫内藏有一颗还阳蚌珠,你进去查看一番。” “小的遵令!” 等它进了宫殿,易继川把手上珍珠分出一半,抛给屈广芬,笑道:“屈婆婆,这些珍珠颗颗价值高昂,纵然抵不过还阳珠,却能够帮助你精进修为,还阳珠你就不要和我抢了!猿猴咱们该抓继续抓,交情也照旧,你看如何?” 屈广芬闷声回应:“我哪里还有选择余地!”她目前是被胁迫的状态,已经不能自主。 这一语过后,两人不再说话,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宫内。 栖侠宫中隔了不少房间,鲛奴一路穿过两道房门,才找到悬放蚌珠的琉璃柜,它发现柜子与一座灵池连为一体,想要取珠,只有两个法子,一是打碎柜子,二是顺着池边往下挖掘。 它卷起长尾巴劈打几下,柜子纹丝不动,又试了试地面的岩石硬度,倒是可以震碎石面,但整间房屋充斥毒水,不断腐蚀它的妖躯,它坚持不了太久,被迫退了出去。 听完它的汇报,易继川又围着宫殿探测一番,凝眉道:“看来这个风险需要我来冒了,这山不过数丈高,即使挖到山底,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他必须亲自闯宫,否则别想取出还阳珠。 但他一人挖山的效率太低,便拉上屈广芬一块入宫,鲛奴身上受的毒伤太多,被他留在宫外警戒。 等他踏进宫门,来到琉璃柜所在房间,警惕心全在毒水的防御上,忽视了宫外异状,一团青风飘然从宫殿上空吹下来,刹那间已弥漫到屋顶。 鲛奴感应到水波晃动,正想给主人示警,却见一道黑影扑冲到跟前,张开血盆大口,直咬它头颅,它反应极是敏锐,鱼尾巴狠狠一扫,遁出七八丈远,激声高喊:“主人小心,有鳄妖出没!” 结果扭头一看,偌大宫殿呼啦一声,立地缩形,再不见主人身影。 潜伏已久的袁河一击即中,趁着鲛奴与恶不作兄弟缠斗,降落山顶查看战果。 血浆洒落一地,将缩小的栖侠宫淹没,这血浆显然是来自两个人贼,他们被生生困死在宫内,夹成一堆血水,溢出了宫门。 “死的挺惨!”袁河自顾说着话,扭头望望鲍丰媛的尸体:“也算替你报了仇,你应该感谢我,记得下辈子投胎,不要再来栖侠洞,否则我会亲手杀你!” 第25章 三海遗民 自从三人游进栖侠洞水域,便进了袁河的监控范围,一言一语尽落袁河耳中,三人内讧的事情,袁河自然知道,却深感意外。 人族修士的贪欲远远超过袁河预料,假如下次再有人贼摸上门,他会继续利用这个弱点,到时不动刀兵就能取胜,这也符合他作战的策略。 今次是他头一回与人贼接触,战局并不算完美,因为漏网了一头鲛奴,没有被他一举袭杀。 他扭头俯望山脚,恶不作兄弟正与鲛奴殊死缠斗,一时半刻不能分出胜负。 那鲛奴纵然受了毒伤,妖力却未丧失,它的鱼尾巴能够燃烧火焰,每当恶不作兄弟将他围住,扑上身去撕咬,他便御火抵御。 水妖普遍畏惧火攻,即使恶不作兄弟占据上风,却迟迟重创不了他。 袁河不准备前去帮忙,那鲛奴不过是负隅顽抗,一旦耗尽妖力,妖火就再也施展不出来,他坚持不了太久。 回过头来,袁河取出号角,对准栖侠宫吹出青风。 宫殿骤一恢复原状,袁河即刻驱使紫薇真睛,堵在了宫门处,袁河记忆里留存着修士神魂出窍的神通,他担心两人没有死透。 趴在门前,仔细探测宫内情况,见灵池旁边散落两堆衣衫,其中一堆应该属于女修屈广芬,她的肉身被宫殿夹碎,衣衫被缩小,她掌托的避水球与护身钵盂压在衣衫上,全都完好无损。 另一堆显然是易继川所留,他衣衫上面压着碧水玉佩、护身法幡与镇阴令牌。 袁河搜遍宫殿的角角落落,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两人想必都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绝大多数的修士,陨命之时都不会神魂离体,肉身一旦断绝生机,神魂也会跟着消亡。 虽然修士神魂能够夺舍重生,出窍也算一种保命手段,但出窍需要施法,也需要时间,生死却是一霎那,即使易继川与屈广芬掌握了出窍神通,却根本来不及施展。 他们哪里知道宫殿会瞬间缩小,一下子要了他们的老命呢? 当然这种情况只针对低阶的人族修士,如果法力足够强大,修为进阶到五气朝元的境界,可以结出元神,到时就是不死小强,妖王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检查过后,危险已经被袁河排除,他把避水柱矗在山顶,清空了宫殿河水,然后进到宫内。 先将镇阴令牌捡了起来,他脑海里清晰记着易继川的话,毁掉这令牌,就能杀掉鲛奴,掌握这令牌,便能操纵鲛奴生死。 他目前修为不高,须把一切资源都给利用起来,恶不作兄弟也需要力量制衡。 来到山腰处,他俯望仍在血斗的鲛鳄,冷声喊道:“看看这是什么?你再敢动弹一下,我立刻抓碎这法牌!” 鲛奴仰头一瞧,如同定身了一般,抵抗意志立时被瓦解,再提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恶不作追了他大半时辰,始终逮不住他,憋着一肚子火气,见他忽然束手就擒,一尾巴砸他头上:“不要脸的腌臜货,就会偷袭放火,吾弟的鳄皮都快被你烧烂了,你等着,我这就把你的鱼鳞一片片撕下来,活活疼死你,然后再吃你!” “你也不准动!”袁河不让他行凶。 恶不作急刹在鲛奴跟前,请示道:“小老爷,这条鲛鱼阴的很,小的咬了他半天,一口肉没有咬下来,每次小的一张嘴,他就放火烧,小的舌头被烫了十几个大血苞,你能不能开开恩,让小的吃他一条胳膊出出气?” 袁河讥声说:“你不是夸口再厉害的妖卒子,到了你面前也要躺食吗?他有伤在身你都打不过,以后让我怎么放心用你!” 恶不作立即合上鳄嘴,再不敢吭声。 袁河不理他,盯着鲛奴问:“你发色与尾色不同,是不是混血?” 三海水族非常容易辨认,海鲛族都是鱼尾巴,特征是尾上长满鱼鳞,河下同道通常称呼他们叫鲛鱼,岸上才习惯叫他们鲛人,圆圆老祖给袁河推荐的龙门水府府主是一条金鲛鱼,尾巴与金鱼一模一样。 海娲族则是蛇尾巴,尾尖不分叉,也不长鱼鳞,河下与岸上统一称呼他们叫娲人,这一族的身份在大河里极为尊贵。 妖族供奉的始祖里边有一位‘海娲娘娘’,传说拥有大仁心大慈悲,她舍身挽救妖族不被异族所灭,一代代流传她的功德伟业,河下同道遇见海蜗族遗民,无论仇恨再深也不会吃,顶多杀了而已。 因为海娲娘娘名声太好,也成为女妖们的共同偶像,这些女妖小有道行后,都喜欢自称娘娘,金乌王宫里的那位梅婠娘娘就是这样。 另外有一部分人族也受过海娲娘娘的恩惠,一旦在岸上碰见被奴役的海娲族遗民,会不惜代价进行营救。 最后一种是海鲸人,他们长的是鲸鱼尾巴,身躯格外庞大,形同巨人,幼儿的体量比成年人族还要大,鉴于这种特征,同道们都称呼他们巨鲸人。 三海水族天赋超凡,无论男女都样貌俊美,智慧也与人族不相上下,但他们存在一个大缺陷,极端排斥混血,不止排斥外族,三族之间也从不联姻,这也导致他们族群单一纯血、根脚明显。 一般来说,只要发色与尾色相同,基本可以判定为纯种的三海遗民。 袁河碰见的这头鲛奴,他头发是乌青状,鱼尾巴却通体火红,那他一定是混血。 根据袁河掌握的情况,混血自出生就要被驱逐,不会有族群庇护,正统的三海水族巴不得混血全部死绝,这也是袁河敢挟持鲛奴的原因。 即使这头鲛奴有混血父母与子孙,袁河也不担忧被报复,他目前显露的是白玉鳄躯,万一将来被寻仇,他变回猿猴即可,梁子结不到他身上。 第26章 鲛泪 “回禀鳄老爷,小的是混血不假,我父与我母却是正统鲛族,我父是火线鲛,因与我母私定终身,被宗族判了雷鞭刑罚,当场被打死,我母是青莲鲛,原本也要受刑,但她自幼在龙门水府效力,是府主雨天师跟前的摇扇侍女,雨天师出面保了她,只把她驱逐流放,免了刑劫。” 鲛奴老老实实道出身世,不敢有隐瞒,害怕再受皮肉之苦,当初他被鲍丰媛捉到时,隔天就拿鞭子抽他一次,次次皮开肉绽,直接抽碎了他的骨气。 其实他原本也不是勇于反抗的鲛人,身上并不具备鲛族惯有的孤傲,他是一个遗腹子,生于母亲被放逐的途中,命运颠沛流离,也多灾多难,导致了他逆来顺受的性格。 袁河却喜欢这种性格:“青莲鲛?这一族的天赋是不是能驱使虚影分身?” 鲛奴点头:“不错,青莲鲛又叫青莲影云鲛,尾鳞上结出几朵莲花,就能演化几道分身,但小的只继承了父族血脉,只能施展火线鲛的神通,除非修为抵达妖将境界,否则无法唤醒母族的天赋。” 照此来说,他本人的真血对袁河没有用,他母亲倒是可以,这种影云鲛的天赋在斗法中能起到奇效,虽然虚影分身不具备攻击与防御威力,却能以假乱真,比较适合逃避躲灾。 袁河继续追问:“你母还健在吗?” “已经死了。”鲛奴脸色黯然:“数月前,南岸汤国练气士倾巢而出,偷袭千秋与龙门水府,小的与我母被放逐到龙门以北的边荒水域,那里有一座混血弃民兴建的水庄,本来远离战场,但是大批同族从龙门出逃,躲入水庄避难,结果被人族锁定了方位,破庄大肆洗劫,逃亡之时我母负责殿后,被人族杀死,他们追的紧迫,小的被逼逃上北岸,不幸被姓鲍的女人给捉住。” “你可有点不当妖子啊。”袁河揶揄他:“你母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临危抛弃她吗?” “我没有抛弃我母!”鲛奴脸色涨红,赶忙辩解:“流放边荒以后,我母收养一大批三海族的混血弃儿,年纪尚幼,我母修为已经到了妖将境界,她为了保护幼儿甘愿与人贼死战,但是人贼穷追不舍,我为了帮助幼儿引走追兵,不得不与他们分别!” 什么叫‘不得不’呢?分明是嫌弃幼儿累赘,独自逃跑,但是惊慌之下逃到岸边,正巧被鲍丰媛遇上,这才是真相! 真正对家族有责任心的妖修,遇见大战时,一定会与人贼拼斗到死!袁河心里鄙视他,却也不点破:“你与你母分开时,是否被传承了祖产?” 鲛奴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袁河的意思,这是在讨要贡品,他忙说:“祖产全是我母编织的龙绡,和她滴出的本命泪珠,姓鲍的女人抓住小的以后,便把祖产全部上贡给她,她嫌弃这些东西不值钱,大部分已经卖掉,是否还有遗留,小的也不知道。” 龙绡就是鲛人编织的衣裳,天然具备避水的特征,屈广芬与易继川携带着避水玉佩与避水球,但鲍丰媛穿着一件避水衣,更为方便。 至于鲛人的本命泪珠,正是袁河所缺的宝物,如果数量足够多的话,提炼的真血可以满足他的练功需求。 鲍丰媛的尸体就在山顶上,袁河闻言去取了她的储物袋,从中摸出四颗散发着青气的晶莹灵珠,这种珠子的外形没有规则:“这是你母的遗物吧?” “对对!正是我母鲛泪!” 袁河检查一看,发现珠中蕴含的妖力颇是磅礴,心想他母亲的修为应该不弱。 “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名字?” “小的活了两世春秋,随父姓霍,名叫烈石。” 他与恶不作全都破了炼骨三关,修为到了开灵期大圆满境界,但恶不作的寿数已经超过三百年,他今年才六十岁,这就是根脚的差异。 妖族的修为提升本就缓慢,大部分都与恶不作一样是凡妖,大约需要三百年才能从妖卒进阶到妖将,唯独上古真妖后裔与根脚超凡者是例外,百年内就能功成。 以袁河的稀有根脚,哪怕懒懒散散修炼六十年,也能达到霍烈石的修为程度,如果他勤修苦练,时间还能继续缩短。 但是因为天劫的存在,有时修为进度能快也不愿意快,天劫太恐怖,一劈就死,所以很多妖修在进阶关口时,假如找不到抗劫办法,总是想法压制修为,不让天劫降下来。 恶不作与霍烈石的身上都有风纹裹旋,已经满足进阶的条件,但他们迟迟不触发‘斩骨风劫’,一来是开灵期的妖力尚未积攒到极限,二来就是畏惧天劫,死亡率太高了。 “哦,你叫霍烈石,这名字我很喜欢,以后你跟在我身边办差,从今以后,你负责巡逻栖侠洞的南部水域,职责是看守门户,差事不算危险,你在这里生活,至少比你在边荒水域要安全。” “小的誓死报效!”霍烈石立马磕头,跟随人族危险极大,动辄就拿他挡灾,他更倾向替妖族卖命,就是袁河的鳄鱼根脚让他发怵,目前来看袁河还算通情达理,但是以后呢?鳄族出了名的穷凶极恶,万一哪天起了口腹之欲,要拿他当食粮,下场可是更惨! 哎,走一步看一步罢,反正这辈子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他并不沮丧,也不忧虑,这该是一种随波逐流的麻木。 袁河见他表明态度,向他打听鲍丰媛三人的来历:“他们在这里陨亡,会不会留下后患?他们的亲族势力如何,有没有可能入河调查死因?” 霍烈石一路跟随三人,了解他们的底细:“绝对不会!他们都是野修,没有亲戚,也无师门,不会有谁在乎他们的生死。” 袁河微微点头,又问:“他们抓捕蒲耳猿时打过一记血掌印,你是否知道解印的办法?” “这是人界佛门常用的追踪术,破解并不难!那两个女人屈广芬与鲍丰媛都是修佛者,追踪蒲耳猿途中,她们交流过各自的修行经验,全被小的听到,屈广芬修炼的是宝光真气,她的佛手印上蕴含一丝此种真气,打在蒲耳猿身上,能够感应追踪,只须把真气给驱散,手印自会消退。” 第27章 火劫 “妖族驾驭不了真气,又该如何驱散?” 前些天袁河研究紫薇天师遗留的《白冥寒焰》,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这心法是道门练气士的传承,他必须先把白冥真气炼出来,然后才能驱使寒焰,真气偏偏始生于经脉当中,首先游走十二正经,其次连通奇经八脉,但绝大多数妖族都没有经脉,这是无法逆转的先天缺陷。 侠崇文是虾族,他妖躯里全是血肉,真气在他体内根本走不动,即使修炼一千年他也入不了门庭,霍烈石是半人半鱼,真气只能游走上半身,一旦靠近鱼尾巴,就会被堵塞。 因为这个缘故,妖族一律淬炼肉身,不练真气,但他们与人族所追求的长生大道全部出于同源,都要吸收天地灵气、吞噬天地精华,仅仅修炼过程不同,要么淬炼肉身,要么淬炼魂魄与元神,最终又殊途同归,等修为走到一定境界,他们都要渡真劫,妖族渡的是原始真灵,人族渡的是无量真人。 但世间生灵无数,总有那么一批稀有族群,不止能修炼肉身,也能修炼元神,袁河就是这种特例,他与人族一样,体内存在经脉穴位。 他尝试修炼《白冥寒焰》,入门其实很顺利,经脉里诞生了一股白冥真气,但有一个疑难他解决不了,已经练不下去。 自他开灵化妖以来,妖气全部积攒在猿骨当中,只要他试图游走真气拓展经脉,妖气必然要失控,逐渐混入真气当中,呈现紊乱的状态。 他掌心已经能驱使一缕寒焰,但寒焰显形后会时而溃散,他控制不住,这是妖气与真气相互排斥所导致。 反复练了几次,他判断这应该是道统法则的限制,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他必须选择其一,或是专注淬炼肉身,或是专注淬炼元神,否则两种道统他都不会有成就。 有关这种修行奥秘,霍烈石多少了解一些,给袁河提了一个建议:“鳄老爷,灵猿族拥有类人的美誉,蒲耳猿更是上古真猿的后裔,它与咱们这些披麟带角的妖族不一样,那位屈广芬讲过,它天生无魂无魄,想要渡开灵火劫,必须淬炼六识,六识合一才能结出妖丹,而佛门真气对六识凝结大有帮助,你不妨让它尝试修炼《宝光心经》,等它把宝光真气炼出来,不止能解除猎妖印,还能缩短它开灵的时间。” 这是一举两得。 “屈广芬随身携带有《宝光心经》?” “原本她只记在心上,与鲍丰媛照面后,为了研修各自的佛门功法,她们两人互换了练气术,《宝光心经》被鲍丰媛收藏了起来。” 袁河已经把三人的储物袋全都收在手上,《宝光心经》刻在一副竹简里,他粗略扫了一眼,对霍烈石说:“我处事历来公道,你告知了解印之法,这是一件功劳,你身上所中的毒素都是我一手布置,你先去巡逻,等会儿自有解毒灵草交给你。” 又想到他初来栖侠洞,对领地范围不熟悉,又指示恶不为替他引路。 等这一鲛一鳄离开,恶不作谄媚着说:“小老爷,那天小的去万珠洞采买灵泥,咬死两头黄蜥鳄,救了侠洞主的命,小的也立过功。” “怎么?你也想要赏赐?” “不敢不敢!小的就是想让你知道,虽然小的本领不济,但办事勤恳,绝不偷懒!你可不要把小的驱逐啊!” 小老爷招兵买马,收了一头鲛人为喽啰,眼瞅着自己要失宠,恶不作需要表一表忠心,又说:“小的最近总觉得体内灵风似有满溢的迹象,假如小的强行冲关,有望触发风劫,但是能不能渡过去,小的没有一点把握!小老爷,小的想冒一冒风险,你看行不行?如果小的侥幸渡劫成功,到时再办差,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风劫威力太大,你先不要渡。”袁河拒绝了他:“我刚刚招收了一头小猿猴,他有本事与水魃族攀上交情,等他打通枭魂山的水路,咱们返回铁翼国,到时我领你前去王宫,请老国舅们给你护法,保你平安渡劫!” “谢小老爷天恩!”恶不作激动坏了,这真是天大的赏赐,趴在地上猛猛磕头。 “好了,你也去巡逻罢!” 袁河望着他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这次围猎人贼,他本想让恶不作与人贼血斗一场,最好斗成重伤,但那三人死的太利索,根本找不到机会,继续养着恶不作,如同火药桶上玩火,他需要另想办法,彻底消除这一隐患。 思虑片刻,袁河变回猿躯,取出了螺号,给藏匿河底隧道的侠崇文发号施令。 听见袁河召唤,虾蚌两族的孩儿们纷纷从巢穴游出来,栖侠洞很快恢复了原本的热闹气氛。 “哈!人贼死啦!”袁小青跟着侠崇文来到山顶,一眼看见鲍丰媛的尸体,自顾欢呼雀跃,啊啊大叫了一阵子,对着鲍丰媛连踢带打:“让你打俺,你倒是继续打啊?不打不是好汉!快起来!” 袁河盘坐在殿门前,朝他招手:“都已经死了,不要再侮辱她的尸身!你过来!” “哎!”袁小青一步跳到跟前,撒欢说:“老祖宗你可真厉害,打杀了人贼,连一点伤也没有受,如果青姐姐也像你一样有本事就好了!对了老祖宗,另外两个人贼呢?” “全死了,尸骨无存!”袁河问他:“你识字吗?” “字认识孩儿,孩儿不认识它们呀!”袁小青挠挠头:“孩儿自幼生活在鸟巢里,鸟族不教化人界的文字。” 袁河一听,没有把《宝光心经》交给他:“那就先跟着我学文知书。” 往前瞄了一眼,见侠崇文与紫锯虾几个孩儿都在围着尸体打量,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人贼的模样,既好奇又畏惧,即使是死人。 “老师,这头人贼该怎么处理?”侠崇文请示问。 “毁了!”袁河知道水妖爱吃人,但栖侠洞不会出现这种事,“你们全都过来,为师有要紧事情对你们讲。” 等他们并成一排趴在门前,袁河正欲开口,忽听血蚌爆发一阵惊恐的嘶鸣声,袁河注目看去,见蚌壳内升腾一层火苗,一下淹没了软躯。 “不好!老师,蚌孩儿的开灵火劫降下来了!”侠崇文抬肢一拨,将紫锯虾与还阳蚌扫到一边,远离血蚌的火焰辐射。 眼下只是渡劫的开端,过上一会儿,火势会越烧越旺,血蚌吃疼之下会四处翻滚,容易撞到孩儿们,整个栖侠洞,除了袁河与侠崇文,其余河兽沾上一丝天火就要被烧伤。 第28章 祭骨丹 血蚌是河兽之躯,只能预感天劫的临近,具体什么时候降到头上,它可不知道。 等它渡了处子劫,诞生了妖力,下次天劫到来,它才能感应准确日期。 也亏得是这时降临,如果降在屈广芬三人寻宝期间,河底隧道的虾子虾孙可就要遭殃了。 火势越来越大,血蚌很快变成一团火球,在山顶空间起起落落,左颠右晃。 开灵火劫是妖族的第一波天劫,直接降在体内,这是修为境界的劫数。 妖族的境界历劫没有时间限制,妖力积攒到巅峰就会触发。 但是妖族天生寿元悠久,即使‘妖卒’境界也能活上一两千年,于是在这期间,还有一种循环天劫,每隔一千年准时降临,这便是‘千古大劫’与‘万古重劫’,不针对修为,只抹杀生机。 在循劫降临之前,存活几率比较高。 只要根脚好一些,熬过第一道开灵火劫并不算困难。 天火先从兽躯内部燃起来,逐渐蔓延到体外,渡过这一关,可以凝结妖丹,兽躯蜕变换新,转为妖体。 袁河记忆里保存着猿猴渡劫的情形,决定参与护法,反手一捞,把猿击袋从背上卸下来,张口喷出一团真血,撒在袋面。 然后摇指一晃,猿击袋凌空盘旋,化作一团水汽漩涡,将血蚌罩在其中。 血蚌刚刚没入漩涡,登时消失无踪,山顶环境恢复了潮湿状态,炽热火浪消退的干干净净。 “好袋!”袁小青只觉看花了眼,兽皮袋子转眼变成了大漩涡,真比他的号角更有意思:“老祖宗,这是什么宝贝?” “祖传的一件鲸鱼鳔。”袁河操纵着漩涡,边说:“这鳔袋能容纳数十里的河水,曾经被七位灵猿老祖用真血祭炼过,非吾族血脉驱使不动,我当年开灵化妖的时候,就是在袋中渡劫,里边空间安静,能助我稳固心神,不致于内丹破碎。” 等兽躯焚化,妖体现形后,才能尝试结妖丹,这期间,天火不断焚烧,精神有可能在灼烧的痛苦中崩溃掉,妖丹的凝结却必须专注,稍微一次失神,那怕一点声响干扰,就会导致丹碎妖亡。 前些天血蚌吸收紫薇真睛的妖力,出现天劫征兆,它一直在给渡劫做准备,袁河提前把几株阴苓草抛进它蚌壳,这种灵草能降低一丝天火的火势,但效果微乎其微,血蚌能否渡劫成功,关键还得看它自己的意志与承受力。 袁河受过天师教化,能给血蚌护法,侠崇文却帮不上一点忙,卧在一边儿焦虑等候,栖侠洞每年都有迎劫的孩儿,成功者却寥寥无几,绝大多数要死在劫火下,他心里祈祷血蚌能够平安渡过去,水府战事导致家园的防御力量溃散一空,多诞生一头妖卒,就能多一分保险。 袁小青好奇猿击袋的妙用,想深入打听,但他在老家时多次见过妖禽渡劫,最忌分神,不敢再打扰袁河,老实蹲在地上。 紫锯虾与还阳蚌都被刚才的天火阵势吓到,躲在侠崇文身后不敢出声。 山顶空间就此陷入沉寂。 半日后,袁河紧锁的眉骨忽然舒展开,笑道:“成了!” 他一招手,收回了猿击袋。 ‘啪!’ 血蚌悬空落地,壳上裹了一层黑糊糊的灰尘,触地而散,露出鲜红色泽,天劫一旦渡过去,蚌壳不止涨大一圈,颜色也转为通体纯血。 “谢过猿老爷庇佑大恩!”蚌壳打开,散出团团妖气,一道仿若女童的声音传了出来,听去稚嫩柔弱。 “你灵智早开,已经跟了我两个月,今次你渡劫成功,咱们的师徒名分就算定下,你跟脚是血云无垢蚌,可以姓薛,名字嘛,就叫无垢罢。”袁河这是图省事。 “薛无垢拜见老师!祝愿老师永生永寿!”她合了几下蚌壳,又转去侠崇文的方向:“薛无垢谢过虾老祖收养吾族大恩,本该奉你为祖,但老师已经收我为徒,我是师妹,你是师哥,我当以师妹身份孝敬师哥,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侠崇文觉得‘师哥’让他矮了辈分,但一切都是老师为尊:“师妹啊,我觉得你说的对极了!” “薛无垢拜见师哥!”她立刻见礼。 自始自终,她情绪都极为娴静,并没有初吐妖语的畏缩,也没有初化妖身的迟钝,这点袁河非常满意,袁河要使用她炼化紫薇真睛与青莲鲛泪,性子木讷会坏事,急躁会拖延进度,稳重一些更适合办差。 袁小青在一旁看了,想起收养自己的青鸟,扑腾跪在袁河面前:“老祖宗,孩儿也要拜你为师,如此一来,孩儿就能多一个姐姐与哥哥了,求老祖宗恩准!” “渡了劫再准你。”袁河叮嘱他:“等教会你人界文字,我会再传授你一套迎劫的法术,你要好好学,不能偷懒。” “不懒不懒!”袁小青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却又道:“即使懒,法术也能一修便会,天劫一渡就过!” 臭屁!袁河笑骂一声。 接下来,他给这几头妖怪学生做了日程安排,每天什么时候学习、巡逻、玩耍、办差,都要严格要求。 他收徒可不是随心所欲,妖多好办事,妖多力量大。 薛无垢既已化妖,自然要尽快给他提炼真血,袁小青要传功迎劫,好去枭魂山找水鬼拜把子,等把鬼军组织起来,即使恶不作造反也不怕。 等把一切布置停当,袁河独自返回宫内,把屈广芬三人的储物袋清理一遍,看看是否珍藏了对他有用的宝物。 三人炼制的法器有七八柄,袁河在丰原水府时听元渊天师讲过人界法器的情况,炼制法器的材料无外乎妖骸与通灵矿物,妖骸本身就蕴含神通,如果袁河被人族杀死,一双长耳朵肯定要被割掉,丢入丹炉稍稍祭炼,就能当作顺风耳一类的法器。 通灵矿物需要先行炼出精华,再耗费心血打入法术禁制,然后才有杀伤力。 袁河把三人的法器逐个试了试,都能祭动起来,但是神通入不了他的眼,远远比不上他变身的白玉鳄躯。 不过有鼎炼丹的法炉,他比较感兴趣。 又翻了翻三人的经书,记载法术的竹简有十多部,都是练气士常用的基础咒决,对袁河多少有点帮助,可惜施咒需要真气配合,袁河连白冥真气都掌握不了,这些咒语也无法入门,只能舍弃掉。 好在有一部《朝宗丹解》,这是介绍炼丹的经书,无须真气就能研修。 而且有一个意外之喜,这是一部佛经,罗列的丹方中有一种‘祭骨丹’,专为淬炼佛门金身,貌似对妖族也有效果,有利于袁河打通炼骨三关。 第29章 三年后 袁河想要炼丹,必须先采集药草。 祭骨丹的丹方记载十余种草类,不过都是陆生灵草,袁河必须根据它们的药性寻找水生的替代品。 寻草其实并不困难,那天宝马水府的贡官马奔将军对侠崇文讲过,栖侠洞附近的几座妖洞全部遭了灾,水域等同于无主之地,袁河尽可前去搜查。 至于使用替代品,会不会导致祭骨丹失去原有的药效,袁河并不在乎,他需要的是掌握炼丹法门,丹师在各大妖国都是尊贵供奉,如果他小有造诣,丹师身份可以作为他收集真血的一种手段,还能拿灵丹交换他所需的河珍。 随后一个月,袁河频繁离开栖侠洞,领着紫锯虾前往洞外采集水生药草,顺便勘探地质,熟悉洞外的河珍分布情况。 等他把替代品收集齐全,在栖侠宫开辟了一座炼丹室,整日猫在里边,热火朝天忙碌起来。 他虽是独自探索,但炼丹的每一个环节都对紫锯虾言传身教,他是在刻意培养学徒助手,助手也必不可少。 炼丹绝对是一项精细活,也极耗精力,丹火的驾驭非常关键,火温必须保持恒定,不能高也不能低,每一炉的烧制时间也有限制,不能长也不能短,这就要求袁河时时刻刻守着丹鼎,稍微操作不慎,就要以失败告终。 袁河从屈广芬三人那里得来的丹鼎并不蕴含灵火,需要他施展火术才能驱使,但他并不懂御火神通,于是另辟蹊径,潜入万珠洞北边的一处地缝,从河底岩浆里采集一批吐焰石,配合丹鼎使用。 吐焰石散发的火温恒久如一,袁河只需要把控炼丹时间即可,这种事情交给紫锯虾最合适,有这么一位守鼎童子在,袁河就能抽身出来了。 等正式开炉炼丹时,袁河也没有丝毫压力,《朝宗丹解》上记载有炼丹步骤,他根据要诀一步步执行,失败并不要紧,大河里遍地灵草,源源不断供他挥霍,当他慢慢积累出炼丹经验,水平自然能够提高。 就这样,袁河开始了他周而复始的规律生活,每一天都在炼丹、教课、修习妖功中度过。 河下的时间流逝极快,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 这三年当中,栖侠洞发生不少危机事件,但每次都被袁河有惊无险的处理,他所面临的棘手危机无一例外是人贼入侵。 起初袁河需要领着恶不作与霍烈石进行驱逐,随着袁小青成功开灵渡劫,前往枭魂山接触水魃族,栖侠洞外逐渐被游荡的鬼群给封锁,慢慢的,人贼已经不见踪迹。 袁河逐步建造了一座安全堡垒,栖侠洞中的虾族与蚌族也随之出现一股繁衍的爆发期,小孩儿的数量井喷式增加,好在这一方水域面积够大,经过三年的大发展,河底隧道越挖越多,甚至已经连通枭魂山,即使再多出十倍妖口,也能容纳的下。 袁河是一个忧患意识强烈的妖修,日常之时,严厉敦促虾蚌两族构建家园的防护体系,他所教化的知识也多与抵御人贼有关。 这一天,又到了袁河授课的时间。 袁河座下大徒弟侠崇文与二徒弟薛无垢最先赶来栖侠宫,趴在殿门外的道场上叙起闲话。 薛无垢是蚌族最先渡劫的妖卒,早已接管蚌族首领的职责,近期正在重整万珠洞。 王宫的梅婠娘娘已经渡完妖师雷劫,不日就要前来丰原水府上任,肯定会派遣妖官,给辖内的四十七座妖洞重建秩序,如果发现哪座妖洞荒废,必然要迁移新的水族入住,为了防止万珠洞的河珍易主,薛无垢要安排一批蚌族孩儿前往万珠洞定居。 她一直记挂着这件事,问侠崇文:“师哥,梅婠娘娘到底什么时候进驻咱们水府?你须把时间打听清楚啊,我要提前领着孩儿们去万珠洞迎接。” “娘娘什么时候驾临,谁也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侠崇文早就不再巡逻,袁河交给他一个新差事,联谊其它水族:“老师炼制的祭骨丹对妖卒修行助力极大,这两年我跑遍水府师宫以西的二十余座妖洞,拿祭骨丹和他们交换物品,也与他们建立了联络,只要娘娘前脚入住师宫,他们后脚就会把消息传来栖侠洞。” 如果把各大妖洞的水族全部动员起来,传信速度会相当快,每座妖洞都有擅长水遁的族群,命令一旦下达,妖洞之间可以接力式通信,几千里的水距,不用半日就能把消息传到边境,且不用担心中途消息中断。 建立这样一条传信通道,假如梅婠娘娘派遣妖官过来,薛无垢有充足时间带着孩儿们转移到万珠洞。 “这就好。”薛无垢听侠崇文如此说,旋即安了心,轻笑道:“师哥,既然祭骨丹的作用颇大,怎么不见你的妖力增加多少呀?难道老师没有把灵丹赏赐给你?” “老师赐的灵丹我都吃不完,但我资质不佳,修炼进度甚是缓慢。”侠崇文看看她,叹道:“比不上师妹你,这才短短三年,你已经冲破炼骨的两道关口,如果再给你三年,恐怕你的妖力就要追上恶不作与霍烈石了。” “能不能追上,全在老师一念之间。”薛无垢朝宫内打量,老师正在寝宫里打坐,头顶升腾一团绿气,她猜测这是老师在借助青莲鲛血练功,但她不知老师在修炼什么妖术。 她蚌壳张的很大,望着袁河时,软躯上的两颗眼珠透着感激色彩:“我修为增长这么快,是因为老师把紫薇天师的真睛与青莲鲛的泪珠交给我炼化,我摄取了里边的妖力,老师说过,如果找到新妖骸,还会交给我,此等大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她耗时两年多才将真睛与鲛泪的真血提炼出来,妖力都被她吸收,转化为自身道行,助她冲破关口,修为突飞猛进,这种霸道根脚即使袁河也叹为观止。 “什么报答?老师说你多愁善感,真是没错!老师座下收了咱们五个弟子,我家姿儿和你一样都是女妖,整天跟着小青撒野,哪像你这般矫情!老师对咱们都有恩惠,但你见过姿儿总是把报答挂在嘴上吗!”侠崇文批评她:“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对咱们传道授业,你要做的是尊师重道与爱护同门,其它不要多想。” 侠崇文挺羡慕这位师妹,她尚未渡劫之前,老师说她有大机缘,当时侠崇文并不清楚机缘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懂了。 其实也怪不得薛无垢如此念念不忘报答,换做是谁,都会这般想。 他们聊到这里,忽听山脚传来一阵咋呼声。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这是俺家,谁让你们这些奇形怪状闯进来的?还把山梯给堵住,把俺家的小孩儿们都给挤的没有听课位置,是不是找打?” “青弟要打架?好,哥哥给你助威!” “助什么威!净是害青弟受罚!它们都是附近电霖洞与百善洞的邻居,家中没有老祖庇护,见天东躲西藏,老师见它们根脚不凡,准许它们过来听课,倘若把它们撵走,老师肯定要生气!” 三年已过,蒲耳猿、还阳蚌、紫锯虾都已经化妖有成,被袁河收入座下,他们渡劫的时间相差不远,又脾性相投,整日聚在一起厮混。 第30章 释婆婆 上到山顶,袁小青凌空翻一个跟头,跳到侠崇文身边,嬉笑着说:“大师哥,去把老师叫出来,俺有大事禀告!” “你自己怎么不叫?”侠崇文扭头问。 “俺可不敢打扰老师,否则要挨罚!”他自认是袁河的同族孩儿,总觉得自己在袁河跟前比四位同门更得欢心,他以前听课时,直接闯到袁河寝宫大喊大叫,结果被袁河狠狠教训几次,现在已经学乖了,却是不省心,总是怂恿侠崇文顶包。 “你怕挨罚,师哥我就不怕?”侠崇文瞪他一眼:“老老实实等着,到了时辰,老师自会出来。” 起初侠崇文也认为袁河最重视袁小青,无论袁小青对他提出什么要求,他一概允准,谁知每准一次,袁河就要大骂他一回,还让他拿出大师兄的架势,不能惯着袁小青。 时间一长,他对袁小青慢慢严厉起来。 “老师才不会罚你,他只罚俺和三师哥!”袁小青扭头看看还阳蚌:“是不是?” “是的很!老师说我跟脚特殊,人贼最爱捉我,让我待在山底洞府练功,我原本最听老师吩咐,但青弟你总是勾引我,骗我出山玩耍,我每次挨罚,都是因为青弟你!”还阳蚌心平气和的发牢骚。 “俺勾引你?”袁小青却是火爆脾气,一巴掌扇到他蚌壳上:“真不要脸!你自己贪玩也就罢了,为何要赖在俺头上!以后不要跟着俺玩,不然俺一脚把你踹到山底去!” “不玩就不玩,我大不了在山底睡觉!”还阳蚌不躲不避,任凭他打,师弟敢打师兄,老师肯定要罚这猴子,念在他挨打受委屈的份上,说不定老师就会开恩,不再逼着他修炼了。 他被袁河起名叫朱九戒,根脚天赋一等一的强,比袁小青与紫锯虾先渡劫,排行老三,若非薛无垢吞噬了紫薇真睛妖力,也快不过他。 但他生性胆小,偏又馋嘴成瘾,贪玩成性,袁河让他在山底闭关练功,他总是偷偷溜出来,被袁河禁足过很多次。 起初他不敢违反袁河定下的规矩,但袁小青缺少玩伴,总是激他,说他是‘无胆鼠辈,连个山洞都不敢出,不配做老师弟子。’他头脑一发热便不管不顾,也是袁河没有对他太苛刻,这才导致他屡屡出山,却仅限于栖侠洞水域嬉游,洞外他是绝对不敢去的,因为袁河对他下过严令。 他的寝宫专门开辟在山底下面,那是一座使用金光琉璃建造的安全屋,侠崇文四妖都住在栖侠宫内,常伴袁河身边,袁小青害怕他烦闷,每晚都潜下山底陪着他,因此这俩师兄弟的关系最好,虽然总有斗嘴,过两天却会和好,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你们不要再闹,老师出来了!”紫锯虾望见袁河推开宫门,赶紧出言提醒。 她被袁河起名叫侠姿,论及根脚,她比不上袁小青与朱九戒,论及重要程度,也比不上薛无垢,但她跟在袁河身边的时间最早,真比较起来,五个弟子当中,她才最受袁河重视,因为袁河在她身上耗费了最多的培养心血。 她性格也勤苦上进,严遵袁河的任何交代,就是天赋有限,与她老祖侠崇文一样,受到根脚制约,等过上几十年,她与薛无垢、袁小青、朱九戒的修为差距会越拉越大。 “弟子拜见老师!” 袁河应了一声,在殿门处盘坐下来,目光掠过五位弟子,望向山间石梯,除了虾蚌两族的小孩儿,还有一批鳗鱼族、鳝鱼族的河兽,数量大约有二十头,全部出自附近的妖洞,它们各自存活两三世不等的时间,诞生了些许灵智,希望投靠到袁河座下寻求庇护,顺便听一听袁河讲道。 但袁河讲的不是修行疑难,而是普通的人界知识,对它们是否有帮助,全看他们自身的考虑,袁河只准许它们偶尔过来听讲,却不会收留,因为它们上贡的贡品不符合袁河的要求,都被退还了回去。 “小青,我让你联络枭魂山的释婆婆,寻找镇阴灵木,可有消息传来?” 释婆婆法号释心颜,根脚是一头水生僵尸,她由人尸入道,灵智颇为通透,也从不杀害水族,三年前袁小青下河时曾被她指过路,有这一个情分在,袁小青渡劫后找到她,与她做了忘年交,因为她懂得辨认河珍,这几年一直替袁河在枭魂山寻宝,当然袁河不是白使唤她,定期赠送一批祭骨丹作为交换,此种灵丹对僵尸同样有效果。 “孩儿正要汇报此事。”袁小青刚才从洞外回来,正是去拜访释心颜:“释婆婆已经找到镇阴灵木,说是要上贡给你炼宝使用。” 这几年袁河除了研修丹道,也在慢慢探索炼器的法门,他用‘镇阴令’控制了鲛人霍烈石,也准备采用类似手段控制大鳄恶不作,炼制‘镇阴令’的材料正是镇阴灵木,但种奴印需要释心颜出手。 有次他与释心颜碰面,提及了此事,释心颜答应帮忙。 等再炼一枚镇阴令,袁河就能除去栖侠洞的最后一个隐患。 “以往找她交换宝物,都是拿祭骨丹过去,这次她想要多少颗?” “她这次不要灵丹!”袁小青忙说:“她做尸妖这些年,找回不少生前记忆,想念她在岸上的孩儿,准备登岸去探望,却又害怕途中惹上凶妖,想找你换一柄避灾的法器。” 僵尸族都没有魂魄,但人尸上会残留部分生前意识,化妖后能够唤醒,释心颜生前是一个凡人,活了五十余岁被洪水淹死,尸体落在一处冥水巢穴,吸收冥气后做了水妖,她的孩儿也都是岸上的普通人家,住在黑水江畔的乡村里,那黑水江是青黎长河北岸的一条支流,交汇在铁翼国境内,她想回家,必须先游入铁翼国,再从铁翼水域遁入黑水江,途中不会遇见人贼,但是会碰上鳄鱼。 她知道袁河的根脚是长耳猿,天赋能听水声,她判断袁河珍藏有灵耳类宝物,这对她平安返家大有帮助,这才让袁小青传话。 “阴阳殊途,她已经做了几十年的水尸,她的孩儿可能都死了,即使还活着,也不会认得她,反而会惹出祸事来!”袁河能够理解这位释婆婆的执念,他自己也常常思念前世的亲人,如果有法子返回地球,他也会冒一冒性命危险。 袁小青是孤儿,体会不到这种感情纽带,但他讲义气:“老师,释婆婆替咱们效过力,妖洞外边的鬼群都是她一头头招来,现今她对自家孩儿朝思暮想,宁肯让凶妖给吃了,也非要再见一面不可,如此舔犊情深,你便随了她的心愿罢。” 第31章 交换 袁河并没有表态,他收藏有不少长耳猿族的遗骸,但释心颜必须帮助他镇压恶不作,他才会拿出宝物。 等他把今天的课业教完,给侠崇文做了一番安置,然后领着袁小青离开栖侠洞,前往枭魂山拜会释心颜。 他目前已经把紫云六睛虾与青莲影云鲛的真血炼入猿躯,又掌握两道新的变身妖术,即使遇上凶鬼偷袭,他也丝毫不惧。 释心颜的落脚点距离栖侠洞不远,位于枭魂山水域的边沿地带,她以前栖居于水魃族的老巢,生前的记忆恢复以后,她开始离群索居,自从与袁小青有了交情,她把洞府搬到了边境上。 “释婆婆就住在这座深谷里。”袁小青轻车熟路,领着袁河穿过几座冰山,游进一处山谷,谷中裂开一条地缝。 朝里喊了几声,河水搅成一团漩涡,身影未显,先有一阵老迈女音传上来:“老身独居在此,没有一个伴儿,每次听到小青的声音,总是很欢喜。” 话音落毕,漩涡里冒出一具穿有草衣的僵尸,五官轮廓与人差不多,样貌却极是狰狞,头顶光秃秃,没有一根毛发,皮肤是青褐色,一双眼珠似血一样红,并散着幽光,外露两颗獠牙,长至下巴。 她就是释心颜。 枭魂山水域栖居的尸鬼都有来历,普遍是人族与妖族死亡以后,尸体与魂魄被冥水侵泡,从而通灵化妖,它们化妖后的形状与生前大致无二。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尸鬼是冥气之中天然孕育出来,这些族群根脚超凡,属于冥界的王族血统,但是数量极少,它们必须在原始冥域内才能得以孵化,枭魂山就不存在冥界王族,因为这一方水域是尸鬼扎堆后才诞生的冥气,非是正统,不符合王族栖居的条件。 释心颜浮到与袁河齐平的水距,打量一看:“咦?袁师也来了?老身有礼!”她微微屈身,作了一个万福礼。 袁河抱拳还她:“叨扰婆婆了!” 三年来袁河与她见过不少次,还到她洞府参观过,府中配备着各式各样的家具,她对人界生活相当怀念,这也给袁河留下极好印象,不过那洞府连着一口冥气泉眼,袁河不适应里边的气味,再不愿进去。 她也到栖侠宫做过客,骤一见到人界的精美宫殿,同样感怀不已,但她适应不了宫中的灵气,尸鬼必须在冥地修炼不可,她虽喜欢栖侠宫的环境,却没有入住,一直与袁河平辈相交。 “咱们到山顶详谈罢。”袁河扬了一下手臂,与她一道落在附近的山头上:“听小青说,婆婆准备到岸上一趟,可有此事?” “却是不假。”释心颜叹息:“按说老身已经变成妖怪,不该再对人间有半点留恋,但就是忘不掉那几个孩子,自从老身重新记得他们,没有一天不想念。” 无论妖怪有多卑微,都有属于自己的妖生故事。 释心颜惆怅着说:“老身前生是人,丈夫早亡,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不成想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寿终于二十七岁,儿媳伤心过度也撒手离世,留下四个孙儿给老身,那年…… 哎,老身也弄不清具体年月,只记得家里遭了洪水,老身被卷到大河下面,就此与他们阴阳两隔,老身死的时候,有两个孙儿还没有成亲,老身一定要回去瞧瞧,看一眼就够了,知道了他们活的安康、子嗣兴旺,即使让老身再死一次也甘心!” 袁河寻思,没准四个孙儿都已经被洪水淹死,你重返故土恐怕连墓碑都找不到,如果结局是这样,到时该怎么面对? 这是人家的私事,袁河不便劝说,况且执念种在了心上,也极难扭转,劝也劝不动。 他尊重释心颜的选择,问道:“既然婆婆你下了决心,我会尽力助你成事,小青说你需要一柄避灾法器,具体是指什么宝物?” 释心颜瞥一眼他的长耳,直白说:“老身此行要经过铁翼国的诸路妖洞,老身道行尚低,难免会被鳄群给盯上,老身知道袁师是长耳猿族,天赋能捕捉水声,若有此等宝物在手,就能感应鳄群踪迹,应该不致于惨死途中,还望袁师能够成全!” 说完托起双掌,左掌握着一截木枝,手腕来粗,枝上有血线流动。 这是袁河点名索要的河珍,木枝就是镇阴灵木。 释心颜递给他:“袁师你点名要找镇阴木,老身已经替你寻到,请袁师收下罢。” 袁河说:“我也不瞒婆婆,让你寻找这件宝贝,是为了镇压一头鳄妖,具体该如何给他种上奴印,希望婆婆一并赐教。” “这可有点难度,镇阴木是天然的镇魂之物,但必须把此木打入鳄妖体内才能释放它的威能!”释心颜给他介绍用法:“所以袁师你需要先制服鳄妖,否则他反抗之下会毁了此木!” 鲛奴霍烈石的修为高过鲍丰媛,但他遭遇人贼追杀,身负有重伤,这才导致鲍丰媛轻易将他镇住。 恶不作修为也高过袁河,但袁河变身白玉踏云鳄后,同样能驯服恶不作。 想到这里,袁河邀请道:“那头鳄妖已经破了炼骨三关,但我有法子制住他!” “破了炼骨三关?这已经是开灵后期修为了。”释心颜道:“这种奴印是人族修士的法门,他们能修炼冥属真气,常年温养镇阴木,随着法器的品阶提升,奴印威力才会越来越强,但老身找到的这根镇阴木,火候还差了点,即使镇压成功,等他将来渡了斩风劫,也能慢慢挣脱镇阴木的束缚。” 第32章 天象 这几年袁河一直没有间断《白冥寒焰》的修炼,虽说进度异常缓慢,但多少有一点驱使心得,便道:“这无妨,我修炼有冥道真气,可以温养镇阴木。” “袁师你有练气士的传承?”释心颜一听极是动容,她是僵尸根脚,如果能得到人界道门的功法,对她修炼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那就没有问题了!鳄妖在哪里,老身这就陪你去!” 袁河心知释心颜对冥道真气心驰神往,但双方交情有限,袁河不会平白无故传授。 当下离了山谷,朝栖侠洞的方向潜游过去。 常年累月,恶不作与恶不为兄弟都驻扎在西部水域,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西部门户大开,并不见兄弟俩的踪迹。 “老师,这两个呆头鳄是不是玩忽职守,跑到别处玩耍去啦?” “你以为他们都像你一样贪玩吗?”袁河判断是有入侵者袭扰:“你回栖侠宫去问问崇文,如果这兄弟遇到事故,一定会上报给他。” “孩儿这就去!”袁小青飞身跃走。 不一会儿,他与侠崇文一块返回来,禀告说:“老师,恶不作的妖力已经积攒到极限,他压制不住,马上要渡风劫,你以前叮嘱过弟子,如果他修为走到这一步,必须脱离栖侠洞,前往枭魂山渡劫,免得连累孩儿们遭难,刚才他入洞想找你,弟子自作主张,让他遁入了枭魂山!” “你做的很好!”袁河做事有备无患,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形,提前交代过侠崇文:“你这就领着小青返回栖侠宫,把孩儿们全部疏散到地底隧道里,还是老规矩,我不召唤你们,都不准出来,另外你再去找霍烈石,让他也潜入地底!” 袁小青想去见世面,嚷求道:“孩儿想看看斩骨风劫是什么样,老师,让孩儿跟着你罢!” “不行!等你将来渡风劫,自然有的瞧!”袁河没有批准:“风劫动静太大,天象有可能冲到河面上,万一被空中巡游的人贼给锁定方位,一定会入河骚扰。” 袁小青一听,郁郁不欢跟着侠崇文回家。 等他们走后,袁河对释心颜说:“婆婆,这是天赐良机,即使他渡劫成功,无论妖躯还是妖魂,都会处于衰弱状态,镇压他想必轻而易举!” 释心颜却是一脸凝重:“袁师,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么做风险极大,老身刚才讲了,斩骨期妖将有法子挣脱镇阴木的束缚!” 袁河一门心思算计恶不作,不过是为了铲除隐患,严防万一而已。 以恶不作的谄媚做派,即使能挣脱奴印,袁河不与他再见面就是了,只要他看不穿袁河是冒牌货,就有可能对袁河继续死心塌地。 “我主意已定,必须尝试镇压他,至于效果怎么样,我自己会承担!婆婆,劳烦你陪我去一趟!” 释心颜略有迟疑:“袁师,斩骨风劫是有天象的,阵势奇大,极有可能把人族修士给吸引过来,老身……老身……” “如果你不到场,我不知如何使印啊!”袁河见她犹犹豫豫,从猿击袋里摸出一件青葫芦:“这样罢,我先把宝物交给你,这葫芦里封印有一只吾族长耳,能捕捉方圆二三十里的声音,不需要你施法,你把葫芦放在耳边就能听见,假如鳄妖渡劫期间,真有人贼入河捣乱,你持有此宝,可以轻松躲避!” 这葫芦是一位人族修士杀掉长耳猿猴后炼制出来的法器,后来此人被元渊天师擒杀,把葫芦交还给灵耳洞,被袁河所得,法器品阶并不高,胜在使用方便。 “那老身陪你去!”释心颜接过葫芦宝,这才下了决心:“老身一定尽全力协助你镇住那头鳄妖!” 他们话不多说,转道西行,重新游进了枭魂山。 恶不作渡劫的地点并不难寻找,枭魂山水域里有一处岩浆峡谷,环境炽热无比,水魃族无法栖居,恶不作一定会选择在这种地界渡劫,可以避免被水鬼干扰。 随着袁河与释心颜靠近峡谷位置,河水的流动越发剧烈,阵阵河风狂卷不止,他们必须施展妖力进行抵御,否则会被搅的迷失方向。 “那鳄妖就在前面不远处,咱们在此等待!”袁河示意释心颜落入谷岸的一棵水生柳树里,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可以抵御天风。 此时此刻,恶不作正潜伏于峡谷当中,天劫已经降临他身上,狂风呼啸不止,掀起一道河水漩涡,直径估摸有两三里,目前的转速较为缓慢,他仍旧能够控制妖躯,不致于冲出峡谷。 但是随着劫风的不断增强,漩涡的转速会越来越快,他将逼不得已左突右撞,假如腾空而上,极可能冲破河面,暴露在天空之下。 “哥哥,你怎么样了?天风有没有把你吹死?”他兄弟恶不为趴在峡谷边缘,朝他喊话,语气相当焦虑。 “死你奶奶!”恶不作破口大骂:“再滚远一点,否则被天风搅住,你一定活不成!” “哦!”恶不为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这个位置应该无妨了吧?” “你真是蠢货!”恶不作简直要气炸:“藏到山洞内,或者河树里边,即使天风吹到你跟前,也不会把你卷入风眼!你也不要总是盯着我,多注意周围环境,免得让水鬼附身偷袭!另外你记住,如果我渡劫不成,便带着我的尸体返回栖侠洞,上贡给小老爷,求他庇护你,记住没有?” “记是记不住了,但是哥哥,你可不能死啊!”恶不为呜呜啼哭:“小弟没有一个伴儿,心里怕的很!” “你怕个屁!丢咱们鳄族的脸皮!赶紧滚!” 第33章 徭役 袁河观摩斩骨风劫时,侠崇文遵照他的指示疏散栖侠洞,等把一切安置妥当,正准备潜入山底隧道藏匿,忽听一阵叫喊声传来: “侠洞主!侠洞主你在哪里?小的是金角洞主天方老祖派来的传信小卒!” “小的也是过来传信,吾家老祖是墨竹洞主乌元艺,侠洞主你快快出来相见!” 侠崇文闻声游了过去,见有一头通体泛金的巨龟与一条色如墨汁的乌贼,正急冲冲朝前蹿行,却遭遇一群小鬼的围追堵截,弄的他们好不狼狈。 他忙说:“两位邻居莫慌,我这就把我家小青叫出来,替你们驱散鬼群!”他这才想起来洞外有鬼群镇守,却素手无策,飞快转回栖侠宫,去叫袁小青。 巨龟与乌贼搞不清情况,见他来了又跑,心急火燎的叫唤:“喂!喂!侠洞主你别跑啊,小的们是来给你传信的!” 耽误了一会儿,他们看见侠崇文领着一头水猿返回,那水猿手持一杆血光大幡,扬臂一摇,鬼群一哄而散。 这幡是易继川的法器,被袁河赐给袁小青,专用于驱使鬼群。 目前在栖侠洞外游荡的鬼群都没有渡过天劫,杀伤力有限,让它们驻扎于此,不是为了抵御人贼,而是为了‘惊退’,一般情况下,人贼只要看见水鬼把守的区域,都会远远避开,所谓‘小鬼难缠’,它们见人就咬,栖居的水域又不存在什么河珍,闯入它们的领地没有任何好处。 替两妖解了围困,那巨龟气喘吁吁的说:“侠洞主,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呀,起先我还以为你家已经被鬼妖攻破了呢!” “我也是这么想,生怕消息传不到,回家没法给老祖宗交差!”那乌贼的眼珠极大,躲躲闪闪打量袁小青,似是有些畏惧,但他怕的不是水猿一族,而是人贼法器。 “两位到底要传什么信?是不是梅婠娘娘驾临了?”侠崇文早在等着消息,焦急打听。 那巨龟应声说:“梅婠娘娘暂时没有来,但她把两位妖官派遣到了水府师宫,一个叫梅哈儿,是王亲国戚,另一个叫谢云,根脚是银罡螃蟹,全是国王陛下册封的大将军,他们正给各大妖洞宣读梅婠娘娘的诏令,即日起,千秋水府改名为‘望梅水府’,并要征发辖内的所有妖卒,前往师宫给梅婠娘娘建造洞府,侠洞主,你要尽快做准备,安置好你家孩儿!” 侠崇文一听,不禁犯起了愁:“刚刚消停了两三年,怎么又要征调妖卒?梅婠娘娘也太不体惜咱们了吧!” “何止是不体惜!”乌贼发着牢骚说:“这次徭役极是严格,三年前宝马水府的马奔将军检查过咱们的情况,每家妖洞还剩几头妖卒,他全都了如指掌,他跟着梅将军与谢将军一块抓壮丁,还被梅婠娘娘赐了一柄‘照妖镜’,一座座洞府详细搜查,无论谁敢藏起来躲避徭役,当场格杀! 他们先去了师宫附近的青狞妖洞,有条赖皮蛇藏在地底的蛇洞里不出来,被那位谢将军一钳子夹成七八截!他碰巧是一条闪魄蛇,蛇魂附在子孙身上,逃到了隔壁的鲤鱼洞,消息这才传了出来!” “啊?”侠崇文傻了眼:“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师哥不要担心,别说是什么狗屁大将军,就是那位梅婠恶娘娘亲临,也奈何不了老师,如果他们敢在咱栖侠洞撒野,统统剥了皮,当衣裳穿!”袁小青哼哼着表态。 这番话讲出来,巨龟与乌贼吓的瞬间石化,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出言告辞:“侠……侠洞主,消息已经送到,小的们要返家做准备,咱们来日再见。” 也不等侠崇文回话,扭头快跑,免得被泼猴盯上,剥他们的皮穿衣裳。 “师哥,俺去找老师,让他回家主持大局!” 侠崇文仍旧没有从惊慌中缓过神,袁小青自作主张要去找袁河,结果刚一转身,被薛无垢与侠姿拦住去路,这两妖不放心,刚才侠崇文返回宫殿时她们都跟了过来,巨龟与乌贼所说,她们全都听在耳里。 薛无垢说:“小青,老师早有交代,如果妖官前来征发徭役,老师又不在家,你要领着我们去枭魂山暂避,我们的隧道已经挖通枭魂山水域,延伸了一百余里,妖官的照妖镜探测不了那么远!” “俺肯定听老师的,咱们这就动身,俺来领头!” “你不要急。”薛无垢望了望侠崇文:“师哥,鲛人霍烈石不能继续潜伏在洞外,他也必须跟着我们,你去把他叫过来罢。” “师妹,如果你也躲了起来,万珠洞该怎么办?那妖洞长有不少河珍,老师不愿意舍弃。”侠崇文失了主意,也做不了决定。 “老师说过,事急从权!假如遇上危险,先保护我们自身的安全,河珍不重要!”薛无垢迟疑片刻,又说:“三年前马奔将军前来收取贡品,曾经见过你,你需要留在栖侠洞,否则妖官会认定你逃役,吾家毗邻枭魂山,他们会遁入枭魂山水域对你进行搜查抓捕,到时我们都要被擒杀。” 这意思很明显,等妖官降临过来,侠崇文要单独去服役,以此保全其他同门。 侠崇文点头,勇于承担这份责任:“此次徭役是给梅婠娘娘建造洞府,料想应该没有性命危险,等我跟着妖官走后,你们告诉老师,不用到师宫打听我的消息,免得被妖官察觉,被抓起来服役!” “小妹一定把你的话转告给老师!” “那好,咱们就这样处理罢!” 他们分头行事,不消半个时辰,就对栖侠洞完成新的疏散。 侠崇文独自趴在栖侠宫的山顶道场,静等妖官到来,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最终等到的却是一场可怕战火。 刺啦! 似有异物在猛烈搅动河水,侠崇文朝上一望,只见一口灰黄巨剑穿行而过。 这剑估摸有十余丈长,剑体缠绕点点星光,宛如密集沙粒所组成的环带,破水遁行,剑气划出一道磅礴水浪,途径之地无不是山摇树晃。 好强一阵威势! 侠崇文被剑浪卷中,一下子摔离山顶,扑腾!一声扎到山底的污泥里,撞的他眼冒金星,几欲昏厥。 他刚刚从污泥里爬出来,尚未站稳,雄浑的马鸣声忽又爆发,震的口喷血泉。 “那人贼!看你能逃到哪里去!”这声音极是熟悉,侠崇文一望便知,正是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贡官马奔。 他此刻恢复了河马族的本体,庞大妖躯踏浪遁游,紧紧追在巨剑后面,背部还趴有两妖,一妖是长满梅花斑点的火蛙,另一妖则是弥漫银云的螃蟹,想来就是征发徭役的梅哈儿与谢云将军了,却是不知他们为何与人贼斗在了一块。 第34章 广寒剑丸 飞剑在前逃奔,三妖在后追赶,转眼遁入枭魂山水域,不见了踪影。 那剑上站有一位身穿黄袍的老道士,气定神闲驱使着飞剑,偶尔回头瞄一眼,他始终不与三妖短兵相接,只是制造惊惶逃命的假象,引诱三妖来追,等他把三妖引入合适战场,才是他动手的时机。 “这方水域有冥气弥漫,想必已经遁入枭魂山,脱离了金乌水国的领地,这三妖孤身来追,召集不到水军对老夫围攻,反击已有胜算!不过老夫此行是为炼宝,机不可失,既然让老夫幸运遇上斩骨风劫,须将那枚广寒剑丸送到劫风里,再顺手收拾那三妖!” 其实这么做多少有些托大,炼宝才是他的当务之急,但他偏偏贪婪三妖的好根脚,想把它们一网擒拿,这样一来,剑丸能够祭炼成功,三妖也能降服。 想的真美呐! 他是北岸修士,复姓夏侯,单名一个昌,自幼投拜到流沙江畔的正统道门湘山剑派,身上有三甲子的道行,修为已经走到玄胎后期,倘若今次能把广寒剑丸炼化成功,温养一二十年,就有冲击金丹大道的希望。 剑丸是证道之宝,能用来突破玄胎期到金丹期的天堑,练气士共有五大境界,练气、玄胎、金丹、紫府、朝元,每一境的提升都有天堑要渡,修至圆满才能凝结元神。 湘山剑派专修剑道,法门颇为独特,入门先炼剑丸,真气与剑丸相融,以剑御道,剑在道在,剑毁道消,夏侯昌脚下的飞剑就是他祭炼的本命‘沧沙剑丸’,但品质太差劲,满足不了他冲击金丹的条件。 眼瞅着寿元不多,他铤而走险,秘密筹备四五年,偷袭谋杀了湘山剑派的一位真传同门,抢夺了这枚‘广寒剑丸’。 此丸遗自上古练气士,是冥阴类至宝,得赐于门内一位朝元期祖师,抢夺一刻,他已犯下大不赦死罪,宗门他肯定不能再待,杀人后立刻逃之夭夭。 他也早把逃亡路线设计妥当,横渡青黎长河,到南岸定居,那位朝元期祖师轻易不敢追他,这种级别的老修士只要出现在大河上空,妖王会亲自出面拦截。 那流沙江与黑水江一样,都是青黎长河的支流,而且是最大的一条支流,位于沙漫国境内,夏侯昌不敢沿着流沙江往南逃窜,他先在岸上西行,绕到金乌国后才下河。 本来嘛,他是在云层里飞遁,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结果碰巧望见恶不作在渡斩骨风劫,蹿出了河面,他一见风劫天象顿时走不动了,原因出在‘广寒剑丸’上。 这剑丸原主修炼的是雷法真气,残留有雷力禁制,他抢夺之后收不到体内,根本无法驾驭,也无法温养,斩骨风劫却能轻易抹除剑丸上的雷禁,因为风属与雷属相克,而且雷禁一消,那位朝元期祖师就永远无法通过剑丸内的雷禁痕迹感应他。 于是他冒险潜入河下,试图祭炼广寒剑丸,谁知他下河的位置距离马奔三妖不远,被感应了出来,见他孤身一人闯入望梅水府,连徭役差事也不再做,立时对他喊打喊杀。 靠近恶不作的渡劫水域时,他们一逃一追的声音传到袁河耳朵里。 “婆婆,有人贼出没,咱们换个地方潜伏!” 这段时间,释心颜一直抱着袁河赠送的葫芦宝,贴在耳边监听附近动静,她也隐约听见了剑啸声。 转移途中,她忧心忡忡的问:“那人贼是何修为?袁师,你能甄别出来吗?” “不能!别说修为,我连人贼样貌也看不到!”袁河知道她害怕,却仍旧直言不讳:“这人贼有胆子靠近风劫,料想应该是玄胎期修士,倘若鳄妖渡劫成功,妖躯会陷入衰竭状态,最适合种下奴印,鳄妖恐怕要被擒走了!” 修为一旦进阶到玄胎期,都能够入水胎息,无须避水之宝,穿行河中如履平地,其实听一听他们在水中的飞遁速度,就能大致判断出修为差距有多大。 这种级别的人贼,非袁河能够抵御。 “既如此,咱们继续呆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反而有可能被人贼发现踪迹。”释心颜是在提醒袁河,不要继续冒险:“即使我们拥有灵耳妖法,一旦被玄胎期高手锁定方位,全力追杀之下,我们想逃脱几乎无望!” “没有这么严重,枭魂山水鬼扎堆,他又不熟悉水下环境,追杀难度极大!我再等一等,人贼身后有追兵,听那声音,像是有位河马族的妖将前辈,等这位前辈与人贼拼斗过后,分出了胜负,我再走也不迟。”袁河没有强迫她留下:“婆婆,局势又有了新变故,不如你先离开罢,等人贼斗法有了结果,我自会去寻你。” “袁师你不走,老身也不会走!老身得了你的葫芦法器,一定会把该办的差事办到底!”释心颜不会临危而逃,这有违她的原则。 袁河默默点头,没有回应她。 此时事态紧急,不是交流的好场合,他必须专注监控人贼的一举一动。 其实他心里极为郁闷,这大河的疆域如此辽阔,恶不作仅仅冲出河面一次,眨眼就又降回河底,时间这么短暂,竟然还会被人贼察觉,而且是人贼里的大高手,也真是倒霉。 思虑之间,马奔三妖与人贼夏侯昌的战斗已经打响。 那夏侯昌望见劫风所在,旋即止住脚下巨剑。 ‘祭!’ 他掐指一弹,巨剑笔直矗立,挡在他身后,剑上灵沙飞旋,每一颗沙粒都在闪着光华。 马奔仗着妖躯庞大,皮糙肉厚,闷头撞向剑身,他背上的梅哈儿与谢云却不莽撞,立刻腾水而起,滞空悬浮,凝视马奔的这一波攻势,先让马奔试一试巨剑威力,他们才会发动二次攻击。 那巨剑犹如一堵巨墙,煌煌而悬,料想撞上去应该会有莫大反震力,但马奔抵头一触,质地却是软绵绵,好似一团棉花般,整颗头颅都陷在了剑身里。 他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身后的梅哈儿与谢云却瞧的清晰,那巨剑像是采用某种灵沙炼制出来,当马奔冲锋过去,巨剑瞬时溃散为稠密沙粒,并重组为条条纤细沙带,形成一排剑丝,网住了马奔头颅,并缠住他的脖颈。 “马将军,快撤回来!” 河马族以巨力称雄,再高的山峰也敢撞,再硬的金铁也敢砸,但对于这种阴柔类法器偏偏毫无办法,他虽感觉到头颅受制,一时半刻却不能挣脱,剑丝却越勒越紧。 噗嗤!一声,妖皮已经被切开。 那谢云眼疾手快,抬起两根大钳子,冲上去狠狠一夹,剑丝即刻溃为沙粒状,梅哈儿咬住马尾巴向后猛拽,这才把马奔救回来。 吃了这么大一个瘪,马奔疼的嚎啕大叫:“哎呦,疼死我啦!”马脖上浮现几条血口子,幸亏营救及时,伤的不深。 关键是夏侯昌重在防御,他要祭炼剑丸,并没有施展全力展开反击,否则马奔的头颅刚一照面就有可能被斩落。 夏侯昌扭头回望,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披麟挂角的蠢物,谅你们撞上一年,也休想撞破老夫的剑气沙网!” 第35章 烟罗印 回过头来,夏侯昌继续打量前方那处峡谷内的劫风天象。 此时恶不作的斩骨风劫已经渡到紧要关口,劫风形成一道龙卷风浪,掀起几十丈大的激水漩涡,夏侯昌凝神观察一会儿,找到风眼所在,尔后把‘广寒剑丸’托在手心。 这枚剑丸如同珍珠一般大小,晶莹剔透,丸内仿佛另有洞天,片片飞雪缓慢降落,犹似封印一方小世界。 ‘去!’ 夏侯昌蓄气一吹,剑丸脱离手掌,化作一道白光飞走,悬浮在劫风之眼内。 这个位置距离恶不作的额头不足一尺,但恶不作却没有任何察觉,他正全力抵御劫风,容不得有丝毫分神。 这一道天劫专门淬炼妖骨,最终要在体内斩出一截真骨,这也是妖修的道基所在,真骨炼不出来,渡劫就算失败。 可一旦成功了,妖力会暴增数倍,能与玄胎期修士并驾齐驱,且妖体涨大防御增强,具备修炼《化骨易形术》的资格,能蜕变为半人半妖之躯,那些上古真妖后裔甚至能让真骨上显形原始妖箓,助其施展天赋神通。 纵然天劫恐怖,对妖修来说却也好处多多。 ‘广寒剑丸’悬停于恶不作头顶后,即被风刃包围,剃刀一样砍在丸面,每一次砍击都有雷纹蹿起,反劈风刃,像是在相互对抗。 这也变相削弱了劫风对恶不作的轰击力道,原本恶不作的承受已经到了极限,妖躯濒临崩溃的边缘,正是因为剑丸替他抵挡一丝劫风威力,一举将他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 机缘到时,那是挡也挡不住。 夏侯昌分心祭炼‘广寒剑丸’,没有全力迎战马奔三妖。 这原本是一个败敌良机,但三妖都被刚才那一幕给吓住,不敢对夏侯昌展开抢攻猛打。 马奔此时就有了怯意,他根脚是岩礁马,本体十余丈长,马鳞如同一片片粗糙岩块,俨然就是一座小山坡,防御如此结实,却被夏侯昌的沧沙剑气轻松破开,如果只有他一妖与夏侯昌对上,怕是不用三招两式,他就要败亡当场! 这导致他彪悍的脾性荡然无存,紧张的说:“这人贼的飞剑威力奇大,偏又变化莫测,我老马可不想再与他硬碰硬!梅殿下,谢将军,你们妖力都比我深厚,请你们想个法子罢,我老马听你们号令!” 梅哈儿是王亲国戚,但是自幼养尊处优,与人贼斗法的经历比较少,谢云则不同,这头螃蟹进阶妖将已有四五百年,也是金乌王宫有数的好战分子,梅婠娘娘特别从王宫挑了他,充当望梅水府的守府将军。 所以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自是以谢云马首是瞻。 他说:“这口飞剑能聚能散,能攻能守,咱们近身过去容易吃亏!梅殿下,你吐几口毒火试一试,看看能否破了他的飞剑灵性!” “这有何难!看本殿施法!”梅哈儿咕咕嘶鸣,腹部一鼓一鼓,似是在蓄积妖气,猛的张口一喷,接连射出七八团粉色火球。 夏侯昌立有所感,他的飞剑抗毒性较弱,昔年他在流沙江与一头三首青蛟斗法,不慎被蛟毒渗入飞剑,闭关足足一年才清除干净,但这不代表他奈何不了妖毒。 他反手甩了一下衣袖,从袖口射出一枚青珠,这是他采集蛟眼炼制的镇毒宝,只要不是妖师释放的毒素,基本都能克制。 青珠滴溜溜一转,悬在巨剑前面,隔空移位,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把来袭的火球逐一撞碎,毒素被吸入青珠,残留的团团火苗被河水淹没,很快消于无形。 破解之法干净利落。 梅哈儿见此一幕,蛙嘴涨的凸鼓,气恼的不行,心里很是憋屈:‘如果人贼乖乖站着不动就好了,我一记毒火就能烧死他!’ 谢云没有他的挫败感,神色反倒轻松起来:“人贼不敢使用飞剑硬接,分明是惧怕梅花妖毒!殿下,梅婠娘娘的妖术神通‘望梅烟罗印’传授给了你,不如使唤出来打那飞剑!” 梅哈儿的根脚是梅花蛙,本就以御毒著称,要知道在金乌立国前,这一方水域叫做‘望梅国’,那国主正是梅哈儿的嫡系老祖宗,虽然现在已经家族衰落,传承却不曾中断。 “本殿苦修烟罗印两百年,今日正好派上用场!”梅哈儿大喝一声,蛙躯晃水一抖,附燃一层粉色火焰,随着他不断释放妖力,火焰越聚越多,逐渐汇成一枚梅花型的火印,印上火浪喷发,形成一条条宛如实物的激流,向外辐射,方圆水域一下子沸腾起来。 夏侯昌身处火浪的笼罩范围,衣衫被激流冲的向后飘飞,呼呼作响,巨剑也在水中剧烈摇晃。 那火印一看就威力不俗,夏侯昌不愿正面接战,抬臂一捞,巨剑化作一道黄虹回飞袖口。 “谢将军,他撤了飞剑!” “我知道,打他肉身!” “好!” 火印冲腾而起,拉着一条火焰长尾冲向夏侯昌,谢云如同离弦之箭,尾随于火印之后,一旦夏侯昌被火印击中,他要抓住战机进行扑杀。 那夏侯昌不容多想,向后急遁,瞬息间已是百丈远,但火印却如影随形,似是不打在他身上誓不罢休。 ‘咦?这妖术有点门道啊!’夏侯昌忽然急刹,就地一转,肉身浮闪一层青色光圈,一条青蛟虚影在圈外盘旋游走。 轰!一声。 火印如同盖子一样,劈头砸在光圈上,爆发出咯咯的撞击之音,青光与火焰同时大涨,似是斗的旗鼓相当,火印压不碎光圈,光圈也震不走火印,但是下一刻,光圈外的青蛟虚影旋转上移,缠住了火印。 这蛟看去不过手指来粗,却蕴含奇力,蛟尾大力甩击,弹弓一样把火印掀飞出去,在两三里外轰隆爆开,毒火瞬时弥漫开来,燃着了河水。 不巧的是,马奔正处于毒火中央,他的一身岩鳞本来能够抵抗梅花妖毒片刻,但他早前被剑气所伤,脖颈上的血口刚被毒火侵入,立时要了他半条命,双目一黑,就此昏厥在原地。 第36章 银罡卸甲 “怎么?你认为这妖印能困住老夫,然后趁机偷袭?”夏侯昌驱走火印,朝前一望,见谢云已经扑冲到跟前,伸出大钳肢狠狠一扎,青色光圈顿如碎镜一样裂开,钳肢威势不减,直刺夏侯昌胸口。 “可惜呀,你慢了一步!”夏侯昌嘿嘿发笑,沧沙剑丸早在胸口护着他,溃为一张沙网,一下罩住谢云本体,沙网趁势坠落,把谢云钉在了河底:“银罡化云蟹!你这一身银甲坚不可摧,又百毒不侵,根脚相当不错,以后就跟着老夫罢!” 谢云被沧沙剑丝镇住,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但他妖躯防御极强,剑丝也伤不了他,扭头呼喊:“梅殿下,再施展一记烟罗印,朝我身上打来!这人贼只有这口飞剑厉害,只要伤了飞剑,咱们一定能打赢他!” 此刻的梅哈儿已经手忙脚乱,正想把马奔从毒水里捞出来,又听见谢云喊话,他慌里慌张的施法,妖火尚未释放出来,一条晶莹软鞭噼啪一声抽到头顶,在他脖子上紧紧一勒,又一拽,他妖躯再也无法自主,开始在水中翻滚打转。 碰! 他高速撞向一座水山,十来丈的山头被他一砸而碎,浓烈的血腥味从口鼻之中涌出,这是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印象。 战场的变化十足惊人,没一会儿,三妖就沦落到一擒两伤的下场。 夏侯昌却始终一心二用,大战之时密切留意着劫风动静。 随着峡谷漩涡不断缩小,恶不作的渡劫也到了尾声。 “天劫真是炼宝的绝佳鼎炉!这么快就把剑丸内的雷禁破的干干净净!”夏侯昌隔空一抓,将广寒剑丸从峡谷里吸出来,捏在指尖看了看,张口吞到肚子里。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他不由纵声大笑。 恶不作已经渡劫成功,劫风把鳄躯斩的皮开肉绽,妖魂也昏昏沉沉不太清醒,正是奴役的好时机,但夏侯昌看不上他的根脚。 目光转回来,夏侯昌望向谢云:“乖乖让老夫种下镇魂奴印,可饶你一条小命,如果你敢反抗,老夫让你生不如死!” “死你全家!”谢云破口大骂:“本将有三千载寿数,岂会给你这短命鬼效力!想奴役本将,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人族修士最忌讳‘短命鬼’,夏侯昌脸色一沉,哼道:“纵然老夫伤不了你的肉身,却能炼掉你的蟹魂,你当真不怕死吗……咦?你……” 谢云浑身都是纯银色的蟹甲,此时的甲面却在快速龟裂,裂缝之间有银云弥漫,蛛网一样密密麻麻:“本将舍了一身道行,也必杀你!” 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蟹甲瞬间崩的粉碎,化作一团凌烈罡风,从蟹躯处爆开,强劲的冲击力摧枯拉朽,把方圆数里的山峰草树统统连根掀飞。 即使夏侯昌反应迅捷,蟹甲开裂那一刻他就及时召回沧沙剑丸,护住了肉身,但他面对罡风的猛烈冲击,把控不住肉身震荡的方向。 关键还是运气不好,他肉身在水中划出一条水线,震飞了两三里,碰巧遁入梅哈儿释放的毒火水域里,沧沙剑丸替他抵消了罡风伤害,灵性却有了损失,溃散为一团沙粒,肉身也失去保护,刚刚沾着一丝毒火,身上的血肉顿如烂泥一样腐烂掉。 这就是大河的特殊环境里,如果是在岸上斗法,霉运落不到他身上。 面对这等危难,他竟是一声未吭,强忍着销肉蚀骨的疼痛,施法出窍了神魂,神魂必须离体,如果等毒火腐蚀肉身要害,到时就是形神皆灭的结局,只要神魂还在,他就还有长生希望。 大河也不能继续待,先冲到河面再说,免得被枭魂山的水鬼给盯上。 他把神魂寄存在沧沙飞剑里,缠住残躯,火速朝上遁游,一口气爬升十几里高,等他终于望见阳光,上方水域却被一层阴影给罩住。 凝神望去,只见一头庞然大物拦住了出河道路,那是一头通体泛紫的虾妖,六颗眼珠幽幽齐闪,其中一眼的光芒格外明亮。 呼!朝他射出一道紫色光束。 他不禁尖叫失声:“紫云六睛虾!” 紫色光束笔直照射,正中剑体,一击把他神魂震了出来:“区区一头开灵期妖卒,也想谋财害命?即使老夫肉身不存,杀你也易如反掌!”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已经透着颤音了,这是紧张所致,玄胎期的神魂照样脆弱,离体时间不能太长,否则魂力会溃散,假如这期间神魂有所损伤,他将再也返回不了肉身,也无法进行夺舍。 紫云六睛虾是妖卒不假,却比谢云三妖更致命。 夏侯昌心知自己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急忙把沧沙飞剑从残躯上解开,这柄剑目前是他唯一依靠,幸亏他是剑修士,常年温养祭炼,神魂也可以释放部分威力。 但是拿飞剑御敌,残躯就要跌回河底,广寒剑丸仍旧封在残躯里,绝对不能丢失,他必须要速战速决。 沧沙飞剑冲水急涨,重组为巨型剑体,准备抢攻紫云六睛虾,谁知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 那虾妖转水一晃,掀起一团青云,竟然变化成鲛人模样,鲛尾大力一扫,尾鳞上闪烁两朵莲花灵印,鲛躯一下裂开,分出两具一模一样的妖身。 “咦?这是什么神通?”纵然夏侯昌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鲛人族他非常熟悉,他知道青莲影云鲛可以演化分身,但紫云六睛虾如何能变化为鲛族?“你到底是谁?是人还是妖?” “是人如何,是妖又怎样!”三具鲛躯同时开口,冷冷发笑,他自然是袁河所变,早前一直潜伏在战场附近,全程监听了夏侯昌与谢云三妖的大战,直到双方分出胜负,他才决定现身出来,这其实是一次冒险行动,即使夏侯昌失去肉身,单凭一柄沧沙剑丸,也有重创他的能力,但神魂不能长存,只要他谨慎一些,与夏侯昌鏖战下去,胜算也极大。 “我们无冤无仇,你既要杀老夫,起码让老夫知道理由罢。”夏侯昌不是怯战,而是在甄别鲛躯真假,只怪他神魂出了窍,如果肉身还在,随便一眼扫过去,就能锁定真躯,但眼下只能凭运气发动攻击了。 第37章 险象环生 不等袁河回话,夏侯昌突施偷袭,飞剑遁水急冲,正中其中一具鲛躯。 可惜这只是假身,挨了一剑,鲛躯似云雾一样溃散,旋即又重聚如初。 青莲影云鲛天赋奇特,假身不过是一道影子,即使溃散,对袁河本体也造不成丝毫伤害,且能与本体隔空挪移,相互调转方位,即使飞剑认出了本体所在,靠近一刻,假身可以及时替代本体的位置。 如此虚虚实实,夏侯昌的飞剑别想斩中袁河本体,继续耗下去,不等他伤着袁河,自己的神魂恐怕要先行消亡。 而他此刻最缺的就是时间,绝不能被袁河拖到消耗战里。 想到这里,他另行计策,决定施展解剑秘法。 他的沧沙剑丸是采集数万粒灵沙淬炼而成,聚可成剑体,散可作沙针,剑体的攻击范围有限,沙针却不同,只要他出手果断,攻势完全可以把三具鲛躯全部笼罩在内,虽然沙针的威力不能与剑体同日而语,但妖卒能有什么防御力? 只要沙针击中袁河,就能穿透而过,夏侯昌是这么判断的。 “开!” 大喝一声,飞剑呼啸再起,朝袁河奔袭过去,途中开裂剑身,碎为残片,剑片又溃为沙型,铺天盖地好似万颗微闪流星,风驰电掣冲击袁河所在水域。 夏侯昌瞧的清晰,袁河躲避不及时,必然要被沙针击中,这让他心头一喜,觉得灭敌就在眼前,谁知不消片刻,喜意却一荡而空,反倒是涌出莫大焦虑来。 沙针冲到袁河跟前,三具鲛躯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一头白鳄盘浮当场。 这厮到底是什么妖孽呀! 夏侯昌已经无语了,鲛人竟然又变成白玉踏云鳄,这种鳄妖蕴含自愈天赋,即使他把万枚沙针一股脑全部射入鳄躯,也杀它不死,因为它的伤口能够自行复原。 “你这妖物有些本事,但老夫真不信,你以区区开灵期修为,还能继续施展这等大神通变化!” 袁河不回答,只取出一颗回灵蚌珠,仰头吞服。 夏侯昌再不吭声,火速收回飞剑,悄悄转了身形,准备抓住时机逃跑,回灵珠能瞬时补满妖力,继续拼斗并不明智。 以袁河目前表现的手段,夏侯昌觉得即使他肉身尚在,擒拿袁河也很困难,他自知没有灭敌办法,继续留下来,有可能被袁河耗死,反而凶多吉少,此时不跑又等何时呢? 袁河却不会给他溜走机会。 鳄躯猛的一晃,又变为紫云六睛虾,当初袁河只炼化一颗紫薇真睛,施展万象镇劫身之后,只能唤醒这一睛的神通,但对付夏侯昌却已经足够,此妖目能看破鬼尸隐形,还能照射紫光,削弱鬼尸法力。 夏侯昌心生退意,见虾目光束照射过来,驾着飞剑遁游躲避,但他仅仅挪移十来丈水距,忽又悬停。 环顾四望,鬼群不知何时聚拢过来,密密麻麻封锁了方圆水域,铜墙铁壁一样把他困在中心。 迟疑了片刻,他御剑冲入鬼群,相对于袁河的咄咄杀机,他觉得鬼群更容易对付一些,岂知这是一条绝路。 潜伏多时的释心颜忽然杀出,张口喷出一团血雾,瞬时罩住夏侯昌,他凄厉大叫:“尸毒!” 这种妖毒专门污秽神魂,只要沾上一丝,魂躯就要被蚀烂:“竟敢毁老夫道基,老夫要把你挫骨扬灰!” 这吼声怒中生悲,怨中带恨,飞剑忽地灵光大盛,隔水一挪,朝释心颜横斩过去。 释心颜被吼声吓的肝胆惧裂,转身想跑,但她距离飞剑太近,剑气掀起的水压迟缓了她的速度,几乎定住她的身形。 眼瞅着飞剑就要击中她,袁河妖目陡闪,紫光一射而出,宛如一根紫色光柱将夏侯昌彻底覆盖。 飞剑攻势立刻被阻断,夏侯昌只觉魂躯被紫光锁住,动弹不得,他极是不甘:“你们想让我死,我也不让你们活!” 他自知逃生已经无望,索性搏命一拼,能杀一个算一个,神魂忽的燃起火光,强行挣脱紫光束缚,钻回到飞剑当中。 这是一种玉石俱焚的秘术,烧掉神魂转为真气,驱使剑丸展开最后反击,但等真气耗尽时,神魂生机也要断绝。 夏侯昌修炼这种自焚法术,原本是为了防止被师门擒拿,对他抽魂炼魄,他不愿沦落到求死不能的下场,万一被师门镇压,他会自行了断,谁知他千般算计,却把这法术用在与妖卒子的斗法上,如果让岸上的同道们得知,指不定会怎么笑话他。 “杀!” 他满腔悲愤驱使飞剑。 释心颜原本已经逃开,眨眼又被追上,拦腰切断她的尸身。 剑势却不停止,突地上蹿,呼呼冲向袁河。 这变故爆发太快,袁河一直施展妖目照着飞剑,却不能撼动神魂,飞剑斩击释心颜时,他急忙撤了紫云六睛虾的变身,重复青莲鲛躯,向后急遁。 那飞剑紧追袁河不放,一口气追了十几里地,直到剑内的真气耗光,剑上的灵光忽然熄灭,化作一颗珍珠状的剑丸,漂浮在水里。 到此危机才算解除。 袁河却不敢松懈,生怕夏侯昌没有死透,妖目在剑丸上看了又看,直至他确定这丸内没有魂力感应,夏侯昌的神魂已经彻底陨亡,他才收丸在手。 三年前他杀掉屈广芬与易继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今天碰上一个人贼神魂,打杀起来竟然如此棘手,如果这人贼肉身尚在,他想取胜怕是没什么机会。 但人贼终究是死了,纵然冒了极大风险,仍是他笑到最后。 “也不知释婆婆是否还活着?” 袁河记挂着这位好帮手,游回去收拢断为两截的尸身,妖气微弱,残存着一点生机,他立刻取出一枚百丝蚌珠,给释心颜吞服下去,这种珍珠能够续接残躯,尸首分离也能接的完好如初,且不损妖道根基。 第38章 袖里乾坤 这一方水域距离河面比较近,并不安全。 袁河带着释心颜潜回河底,先把她放在一座水山上疗养,然后转去清理战场。 他朝峡谷潜游过去,听见一阵哭嚎声。 “哥哥,你到底是死是活?快应小弟一声!”这是恶不为的声音,他正浮在峡谷上空,谷中塞满山峰碎块,把他哥恶不作压在谷底。 这些碎块都是银罡螃蟹谢云自爆妖躯所形成,冲击力过于强劲,方圆数里的水山全部倒塌,碎石滚落以后几乎填平峡谷,恶不作有没有被砸死,扒开碎石才能知道。 “小弟听你的话,遇着危险赶紧跑,刚才有三位大将军与人贼打仗,小弟怕被他们发现,远远跑开,谁知小弟回来一看,这峡谷里已经堆满山石!哥哥,你快快告诉小弟,你是不是还在峡谷下边!你要是再不吭声,小弟就开始挖谷了!” 恶不为准备把山石一块块搬走,袁河立即冲到他跟前:“恶不为,你哭哭啼啼在这里做什么?” “啊!小老爷!”恶不为扭头一看,仿佛找到大救星,赶紧跪地磕头,哭声更响:“小老爷,吾兄在这里渡天劫,他像是被压在峡谷下面,求小老爷救救吾兄罢!” “不用施救,你兄已经渡劫成功,妖躯需要闭关调养,你把山石全部搬走,万一水鬼杀过来,你能抵挡吗?净是害了他。”恶不作被压着,才有利于袁河实施控制:“等你兄恢复了妖力,尾巴一甩就能破谷而出,你老老实实在此守护,不准妄动。” 妖族渡劫后,妖躯会出现虚弱期,至少要持续三五天,袁河暂时不需要担心。 “小的遵命。”恶不为愚衷的很,小老爷怎么吩咐,他怎么照办,旋即趴在峡谷边儿上,耐心等待起来。 袁河安置好他,扭头游走,前去寻找夏侯昌与三妖的肉身。 刚才斗法时,梅哈儿释放一记‘烟罗印’,污秽了一片水域,虽然妖火已经熄灭,但毒素仍旧存在,夏侯昌与马奔的肉身全部跌落在这处水域。 袁河没有克制梅花妖毒的办法,于是先找银罡螃蟹。 这头蟹妖极是不凡,属于上古真妖的正宗后裔,假如能渡过妖王天劫,几乎万物不侵,无毒不克,根脚追的上还阳真蚌。 可惜已经阵亡。 蟹甲一碎,妖命绝对保不住,且下场是尸骨无存,袁河仅仅在战场内找到一团血水,水中漂浮一根银色真骨,还有一枚内丹,里边蕴含有蟹妖的本命精华,足够袁河炼出银罡真血使用。 他把真骨收入猿击袋,内丹清理一番,抛入口中,这丹上满溢有银云,稍微吸收一丝,就能轻松化解梅花妖毒。 有了这层防护,他才游入‘烟罗印’污秽的水域。 刚刚趟了几丈远,马奔的庞大妖躯映入眼线,此妖鳞甲极其厚实,尚未被梅花妖毒腐烂,但毒素顺着脖颈伤口渗入内府,他早已毙命多时。 夏侯昌的尸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侵泡,已经被妖毒腐化为血水,只剩下一颗闪烁白光的剑丸,还有一截衣袖。 “我记得此人曾经大笑自语,说什么‘天劫真是炼宝的绝佳鼎炉!这么快就把剑丸内的雷禁破的干干净净!’莫非他炼制的宝贝就是这枚白色剑丸?此丸与那枚黄沙剑丸相比,谁强谁弱呢?” 袁河对人族法器不熟悉,虽然得到两枚剑丸,却甄别不出优劣,单从外形上看,白色剑丸貌似更胜一筹,丸中封印有片片雪花,神奇的一塌糊涂,至于那枚黄沙剑丸,卖相差劲的很,丸内全是沙粒,好似一颗小沙珠。 “不管这两丸谁更厉害,对我而言其实无关紧要,这几年我锲而不舍研修《白冥寒焰》,却始终不能纯熟驾驭人族真气,似剑丸这种高阶法器,应该对真气要求更为严格,我恐怕驱使不动它们,想御丸飞剑又谈何容易!” 袁河不由想起清水国,圆圆老祖已经活了五千多年,那是一头超级老妖怪,似这样的悠久寿数,肯定早把人界道门的传承琢磨一个遍,必然懂得剑道。 “我先试着祭炼两丸,如果不成功,那就收藏起来,等来日返回老家,再找圆圆老祖解惑。” 这么一想,袁河旋即释然,转去检查那截衣袖。 这其实是一件储物鱼鳔,人族练气士普遍喜爱装神弄鬼,都把鱼鳔炼在袖子里,挥手便能施宝,显得神秘莫测,也有一定便利性,有些高境修士甚至炼袖为法,凭借一只袖口就能打的妖族灰头土脸,‘袖里乾坤’也是这么传开的。 夏侯昌毕生专注修炼剑丸,袖中珍藏的其它法器并不多。 袁河发现这些法器基本都含有水蛟气息,他不由寻思:“这人是不是打劫过一头蛟龙啊?” 蛟龙一身都是宝,袁河却对这些蛟类法器兴趣不大,威能比不上他的变身妖术,但夏侯昌珍藏的道门典籍很符合袁河口味,返回栖侠宫后他会慢慢研读。 把衣袖里的宝物粗略检查一遍,袁河转道去找梅哈儿,他以为这头蛙妖也已经陨亡,谁知找到蛙躯时,发现仍有生机。 梅哈儿是被夏侯昌使用蛟筋软鞭缠住蛙躯,撞碎了一座水山,蛙头被砸烂,伤势较为严重,但如果施救及时,性命一定能保住。 袁河早前偷听到三妖对话,马奔与谢云一直称呼梅哈儿为‘梅殿下’,说明他是册封的王子,如果能与一位王子攀上交情,这对袁河收集云属真血或许会有帮助,可是妖国的王子们都蛮横惯了,假如这位梅王子偏爱恩将仇报,以他妖将境界的修为,袁河拿他可没有办法。 到底该不该救呢?袁河正考虑时,忽听东面传来划水声,并伴随一阵自言自语:“老师到底在什么地方呀,马奔将军领着两位妖官追杀人贼,会不会碰巧遇见老师?” 一听就是侠崇文,他早前见到三妖追击夏侯昌,担心袁河被三妖抓住服役,想给袁河通风报信,却又担心在枭魂山水域迷失方向,所以每走一段水程要做记号,水速过于缓慢,拖到现在才到。 袁河立即游过去与他见面,问了情况,才知道梅哈儿是执行徭役的妖官,而且是梅婠娘娘亲自任命:“如果妖官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死了马将军与谢将军,应该问题不大,但梅将军是梅婠娘娘的孩儿,恐会有大祸!”侠崇文一下子紧张起来:“原来的千秋水府就死过妖官,那妖官正好是秋天师的孩儿,秋天师亲自出面调查,找到妖官陨亡的水域后,秋天师把附近的水族全部抓起来,统统炼魂审问!老师,梅将军是贵妖,死不得!万一真死了,咱们得领着孩儿们赶快跑!” 如果是这样,貌似不想救也得救。 “你跟我来。”袁河领着侠崇文去了梅哈儿的昏迷地点,让侠崇文驮着梅哈儿,他则把马奔的尸体从毒火水域挪出来,一块搬到释心颜疗伤的山脚。 第39章 分别 袁河携带的疗伤草药只有绿蒂莓这一种,他给梅哈儿服了几颗,什么时候能把梅哈儿医醒,他也判断不准。 抬头瞧了瞧山顶,释心颜已经盘坐起来,她恢复非常快,百丝蚌珠的药效比绿蒂莓大的多,想必她很快就能自由行动,袁河要带她前去镇压恶不作。 于是交待侠崇文:“你在这儿守着梅哈儿,他醒了以后,会问你人贼的去向,你告诉他,谢云自毁了妖身,与人贼同归于尽!咱们师徒在栖侠宫的时候看见他与谢云、马奔追杀人贼,赶过来支援,碰巧救了他,咱们也不要他的赏赐,只给他说个情,免去栖侠洞的徭役,你记清楚了没有?” “清楚是清楚……”侠崇文揪心问:“老师你让我独个守着梅将军?你要走吗?” 自从见着血迹斑斑的梅哈儿,还有马奔的尸体,侠崇文总觉得此地杀机弥漫,这两位大人都是妖族大将军,妖法强了他不知多少倍,结果一死一伤,他们与人贼恶战想必异常激烈,也不知会不会再有人贼援兵杀过来。 “我不走。”袁河对他说:“恶不作已经渡劫有成,妖法过于强大,他有可能造反,我必须去收拾他,等我把他打老实,就会过来见你。” 这里只是枭魂山的边缘水域,距离水魃族的老巢相当远,冥气又不浓郁,鬼卒鬼将不愿意住,附近游荡的鬼群普遍蒙昧,没有什么灵智可言,即使围攻也奈何侠崇文不得。 “婆婆,感觉怎么样了?” “伤势复原的非常快,谢过袁师救命之恩。”释心颜启开双目,拱手施了一礼,此刻再见袁河,心里已然多了崇敬: “袁师你真是好本领,那位玄胎修士连三位妖族大将联手都对付不了,却被袁师轻易击败,这份战功如果传出去,妖国的各路水府恐怕会争相供奉你。” 这是实话,大河里有千千万万的水族,即使上百头开灵期妖卒一块参与围攻,也很难杀死玄胎后期修士,袁河却几乎是单枪匹马干掉这样一位大高手,妖国权贵们最喜欢拉拢似袁河这种战力彪悍的喽啰。 “杀的不过是一只神魂,他法力不能尽数使出来,取巧钻了空子,胜的侥幸。”袁河并不希望消息传开,万一被夏侯昌的亲族寻上门来报复,所以必须保持低调:“况且是与婆婆联手,如果不是婆婆毒伤他的神魂,他绝不会死的那么快。” “老身的尸毒是与生俱来,化妖后孕在体内,也只有这么一手绝活,除了使毒,便再没有其它防身之术了。”回想大战经过,释心颜仍旧心有余悸,如果时间能回流,她恐怕不会跟随袁河冒险。 袁河一听取出两枚竹简,这是当年从易继川三人身上得来的宝物,释心颜愿意帮助他,参与这一战,正是为了人界道门的练气术。 他把宝物递给释心颜:“战前咱们有约定,杀了人贼后我给你练气心法,共有两套,一套是冥门的《轻阴术》,另一套是佛门的《朝宗真经》,我曾经尝试修炼过,却不得入门,所以没有什么经验传授,这需要婆婆你自行领悟。” “为了救老身,袁师你已经赐了灵丹妙药,再要你的心法,这让老身好生为难呀。” 她推辞几下,才收入囊中:“袁师,那头鳄妖是否渡劫成功,你有没有找到他的位置?如今人贼已死,咱们即刻去降服他罢!” “婆婆你的伤……” “不碍事,不碍事!老身的躯体已经接好,血骨重新续上,游行没有问题!不把袁师你的事情办妥当,老身心里难安!” 当下离了山顶,到了峡谷附近,袁河让释心颜慢慢清理碎石,找到恶不作真身,自行施法。 他则绕道去找恶不为,引走这头小鳄。 过了大半时辰,等袁河回来时,释心颜已经种好奴印,把镇阴灵木交给袁河:“已经成了!等那头鳄妖恢复过来,会有所感应,但他不会知道是谁镇压了他,袁师暂时不要驱使他,等你把修炼的冥道真气送入这根灵木里,增强了奴印威力,再让他替你效力也不迟!” “种进去就好!”袁河在手上抛了抛镇阴灵木,造型像是一根玉米,他往猿击袋里一扔,问道:“此事已经大功告成!接下来,婆婆是启程返乡,还是先回洞府疗养?” 释心颜着急回家,说:“老身是水尸,只要身处枭魂山水域,随时随地都能调理伤躯,老身准备立刻赶路,边走边养伤。” “那好,青山不改,大河长流,咱们就此分别。”袁河抱着双拳:“婆婆,等你从岸上回来,请一定到栖侠洞做客,到时我给你接风洗尘。” 袁河相送释心颜的时候。 梅哈儿的伤势稍稍恢复一些,已有苏醒的迹象。 侠崇文小心翼翼侍奉在一旁。 “梅将军,你可算醒了!” 梅哈儿迷迷糊糊睁开眼,待到意识恢复,先打一个哆嗦,惶恐不安的东张西望:“人……人贼,人贼在哪里?” 这声音结结巴巴,一副畏人如虎的模样。 “回禀梅将军,人贼已经死了。”侠崇文忍不住腹诽,这位大将军没有一点得道高妖的风范,与老师相比,真是大大不如。 “死了?”梅哈儿一惊一乍:“真死了?你可不要哄骗本殿,那人贼是玄胎期的大高手,像你这样的小卒子,他一个人能打翻一两百!” “绝不敢欺骗梅将军,是谢将军自毁了妖身,与人贼同归于尽的!”侠崇文牢记袁河叮嘱:“当初你和谢将军、马将军追杀人贼,途径栖侠洞,被小的与吾师看见,一块追过来支援,但是我们的水速慢,赶到战场时人贼与谢将军都死了,马将军也中毒身亡,只有你昏迷不醒,小的就在这儿守着你。” 第40章 信物 “谢将军与人贼同归于尽?他一身银罡妖力,如果突然自毁,那力道确实能袭杀人贼!哎,他真是硬气,也真是可惜。”梅哈儿心头的压力消退不少,他已经信了侠崇文的话,人贼不死,他也不可能苏醒,肯定要被杀了炼宝。 马奔尸体摆在他身边,扭头看了一眼,他记得昏迷前试图把马奔拉出毒水,但是谢云让他施法对付人贼,无暇营救马奔,结果被自己释放的梅花妖毒给弄死,他不由大叹起来:“想不到马将军竟然被本殿给毒死,虽然是误杀,但终究是丧命本殿之手,亏得他不是马天师的同宗孩儿,否则马天师降罪下来,本殿也承担不起。” 侠崇文比他更担心招惹国中权贵,脱口问:“那谢将军呢?他家老祖宗会不会兴师问罪?” “谢将军哪里有老祖宗!咱金乌国的蟹族,就属他最老!”梅哈儿是劫后余生,他头骨碎裂一大片,妖躯非常虚弱,深知伤势的严重程度,以前从来没有遭过这么大的祸难,经历越深刻,对侠崇文的施援救命就越心生感激。 他换上和颜悦色的口气:“你这头小卒子很不错!追那人贼时,本殿正在墨竹妖洞宣读梅婠娘娘的诏令,那些章鱼没有支援,你却来了,忠心可嘉啊,如果你不来,本殿昏迷期间,不被水鬼咬死,恐怕也要流血流死,这是大功!快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小的不求赏!”侠崇文忙道:“就是家中孩儿太小,小的不能服徭役,不然孩儿们要遭灾!” “徭役是芝麻绿豆大的屁事,也算是赏赐?”梅哈儿极不乐意,哼道:“你不知道本殿是谁吗,御封的王子!要什么有什么,你救了本殿的命,必须讨赏,越多越好!否则传了出去,让本殿的面皮往哪里搁!” 这完全是夸口显摆,他是王子不假,但金乌国的蛤蟆族、蛙族,只要渡过斩骨风劫,全都有王子与公主封号,他在宗族里边没有什么显赫地位,否则也不会被梅婠娘娘派出来征发徭役,这是一份苦差。 侠崇文却相信他的话,沾上了王族根脚,起码比虾族要尊贵富有,但是侠崇文不知道该讨要什么赏赐,便说:“梅王子,不如请吾师过来?一并赏了他?” 这种事情,还是让老师拿主意为好。 “你个小卒子竟然还有师尊?”梅哈儿听他一口一个‘吾师’,不由起了好奇:“你师尊是虾族,还是栖侠洞供奉的外族?” “他是水猿族,与梅王子你一样也是王子王孙,不过他是清水国的王族。”侠崇文挺挺虾背,对于老师的根脚,他很是骄傲。 “水猿族!”梅哈儿怔了片刻,忽然大喜起来,唠唠叨叨讲个不停:“三年前人贼入侵,把千秋水府打的稀巴烂,本殿奉了梅婠娘娘的号令,前来重建师宫,但水府境内的妖将妖卒几乎死光,缺少役民,本殿曾去龙门水府招募过劳力,那里尽是三海水族,用起来比人贼更顺手,可是三年前那场兵事龙门也遭了灾,他们连自己的水庄还没有重建完善,都不愿意来,如果有水猿族求情,雨天师一定给面子,少说能给本殿派遣百十头海族使唤。” 侠崇文弄不清这里边的门道:“为什么吾师求情,雨天师就会给面子?” 梅哈儿哈哈一笑:“那位雨天师本来傲气的很,咱国中渡完千二大劫的妖师只有三位,其一是大丞相文天礼,其二是大元帅钱中舟,第三个就是雨天师,梅婠娘娘在她跟前都没有面子,但她幼年遭过大难,全族差点被人贼所屠,幸得清水妖王救了她,她为了报恩,只要有水猿族落难到吾国,她必奉为上宾,而且有求必应!你师到底在哪里,快快带来见本殿……” 话音刚落,附近水波晃了一晃,“殿下你醒了,可喜可贺!” 说袁河,袁河就到。 他其实一直猫在附近,既然梅哈儿认为水猿族的脸面特别大,现身见面也就顺理成章。 梅哈儿往他身上一打量,见他根脚不是覆水猿,多少有点失望,灵耳水猿与清水妖王不是同宗,也不知那位雨天师是否承情,但好歹是头猿猴,总归有作用:“小猿儿,先给本殿讲一讲你的来历,姓甚名谁?寿数几何?你在清水国时,可否见过圆圆大王?” 袁河说:“何止见过,我携带有她的信物,离开故国时大王叮嘱过我,如果到了金乌国,务必去探望雨过庭天师,但我到了贵国,遇上千秋水府打仗,没有机会前去拜府。” “此话当真?”梅哈儿激动不已:“信物在哪里,快让本殿瞧一瞧!” 袁河翻手托出一枚鲛泪做成的吊坠,却不给他:“殿下,这里非久留之地,那边有一头馋嘴鳄,凶巴巴在喊肚子饿,咱们赶紧离开罢,再迟片刻,鳄嘴就要咬到这里了。” 梅哈儿立时被唬住,再也顾不得信物,伸着蛙头朝外张望:“附近有鳄妖出没?它妖力高不高?” 袁河暗笑,这妖蛙好糊弄:“殿下忘了吗?你追杀人贼到此,曾有斩骨风劫的天象,正是那头鳄妖在渡劫,虽然鳄躯被劫风斩伤,但鳄族嗜血成性,他刚刚苏醒过来,头一件事就是觅食!” 苏醒是真的,却还没有力气觅食,恶不作正病怏怏躺在峡谷里。 “如果是那头鳄妖,不用怕他!刚渡劫的小妖将,鳄牙咬不动本殿,真敢过来,本殿吐一口毒火就能烧烂他的妖皮。”梅哈儿故作镇定,却说:“但是本殿重伤在身,不便与他斗法,咱们快快离去,返回栖侠洞后再作计较。” 第41章 监工 这也是袁河的打算,请这位梅哈儿王子到栖侠洞养伤,他夸口要给侠崇文赏赐,就让他给梅婠娘娘说情,求来一个驯养妖奴的的办法,如此再加上双首鬼虫,镇压恶不作就有了双重保险,栖侠洞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他们闲话不多说,当下撤离了枭魂山。 途中梅哈儿想起与人贼的大战,他问袁河:“本殿昏迷期间,你在附近水域里警戒,想必检查过战场,有没有发现人贼的遗物?” 他在惦记夏侯昌那口飞剑,倒不是自己想要,直白对袁河说:“咱们梅婠娘娘刚刚渡过脱壳雷劫,这段时间一直在闭关炼宝,她对练气士的法宝尤其钟爱,早前斗法时,那人贼使了一枚古怪剑丸,若能上贡给娘娘,肯定能讨得她的欢心,到时咱们都有赏赐可拿,却不知是否被毁掉?” 袁河这么回答他:“我确实认真找了一遍,但谢将军与人贼都已经尸骨无存,他们跌落到殿下你喷吐的毒水里,我含着一颗解机蚌珠把马奔将军的遗体拉出来,但那颗蚌珠药效有限,我不敢长期潜入,怕中了梅花妖毒,等殿下你养好了伤,可以自己回来再找,说不定能找到。” “养好伤再回来,即使剑丸还在,也要被毒水腐烂,上贡给梅婠娘娘也无用了。”梅哈儿甚是遗憾,忍不住大骂:“只怪那贼鳄嘴馋,等本殿养好了伤,非剥了他下锅不可。” 嘀嘀咕咕骂了一路。 直到返回家园,看见了金光闪闪的栖侠宫殿,梅哈儿的心情豁然转好,他甚至顾不得伤势,从山脚一步蹿到山顶道场,瞪大蛙眼打量:“妙!妙!妙!” 仿佛遇上什么泼天大喜,兴冲冲的询问:“这座宫殿是谁主持修建的?” 侠崇文立马炫耀起来:“是吾师单独建造!殿下,吾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别看他妖力不够深厚,却对人界无所不知,那人贼懂的东西,吾师都知之甚详,人贼不懂的东西,吾师也样样精通!” 梅哈儿听见这话,原地转了一圈,易形为半人躯。 这身材三寸丁,和侏儒差不多,且双腿反关节,肚腩大如肉球,三角头颅又尖又小,但是两条臂膀与人族别无二致,他一下拽住袁河手臂,如同捡到了大宝贝,笑说:“你是圆圆大王身边的受宠孩儿,即使见了梅婠娘娘,也得赏你一把官椅坐,从今往后咱就是兄弟了,贤弟啊,为兄遇上一件麻烦事,你无论如何要帮一帮为兄!这个忙只要你愿意帮,无论你想让为兄做什么,为兄都一定不会推辞!” 空口白话,袁河才不会甩他。 “殿下,我想不明白……” “还叫什么殿下?看不起为兄是不是?叫兄长!” 叫你妹! “请兄长解惑,我听说千秋水府是仿照人界宫殿所修建,人贼专门盯着这种水下重镇,即使重建起来,将来还要被人贼覆灭,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那贤弟你建这一座宫殿又为了什么?”梅哈儿指指栖侠宫:“不都是仰慕人界文礼嘛,那些人贼自诩是天地主角,把咱们妖族当成是野蛮畜生,即使修到了妖王境界,他们照样看不起,偏偏妖族同道又自甘堕落,结草而居,择洞而睡,个个不知廉耻,蛙族可不一样,吾族有上万年的传承,一代代老祖宗都在教化子孙,要学习人贼的纲常统治。” 他说完取出一副卷轴,递给袁河:“这是吾族珍藏的宫殿图纸,当年的望梅王宫就是按照图纸修建出来,梅婠娘娘给为兄下了令,务必让望梅王宫重建于千秋水府,但为兄对建造一窍不通,只要贤弟你办成此事,梅婠娘娘肯定妖颜大悦,说不定就会收你为真传弟子!” 弟子有什么用?人贼一来,梅婠娘娘都有可能被擒杀,做弟子非但没有好处,危险却极大。 他摊开卷轴看了看,这俨然就是一座人界城池,倘若拔地而起,估计要横跨几十里的水域,绝对是一座大工程,但对他来说没有难度,他穿越前的职业与建筑有关,盖房子是他的专业,更何况他拥有灵奇物料可以使用,他有把握复原望梅王宫,关键是收益率的问题。 耗费这么大的心血,不能没有回报,其实盖房子本身就有丰厚油水,首先他能截留河珍,工程如此庞大,所用的物料肯定是天文之数,他上报物料的时候专挑那些稀有珍宝,随便截留一点中饱私囊,就足够他花销了。 “王宫里边没有工匠大师吗?” “有个屁!当年建金乌王宫的时候,国王陛下专门登岸掳来一批人界工匠,让他们主持建造,建完就把工匠全杀了,梅婠娘娘刚刚进阶妖师,登岸危险太大,也只能使用妖族劳力。” 青黎长河内只有王宫才是真正的人界宫殿,其余诸多水府普遍一个样,围山挖掘洞穴,再随便砌上几张桌椅,就能称之为师宫,部分妖师活的时间长,每隔几十年堆砌一座石屋,持续几百年以后,也能形成建筑群的轮廓,但造型却是粗糙无比,原来的千秋水府就是这样。 其实妖族不止缺少大匠师,炼丹师、练器师、布阵师,全是稀有妖才。 “这座望梅王宫过于浩大,我需要规划一段时间,而且要去水府实地勘探,等我验证了施工的可能性才能告诉兄长,能否把这座宫殿群还原出来!” “你尽情规划,随便勘探!但有所需,那便通知为兄,只要为兄能办到,立刻替你解决!”梅蛤儿也知道大型宫殿不容易建造,否则青黎长河到处都是琼楼玉宇,他自己也不用窝在洞穴居住,因此袁河提出的要求他会尽全力满足:“不过贤弟你得抓紧时间,梅婠娘娘只给了五年的工期,到时宫殿建不出来,肯定要降罪!” “五年这么长,不派妖兵保护,没有法阵戒备,如果建造期间遇上人贼怎么办?娘娘做事也太随心所欲了吧!”袁河真是无语。 梅哈儿一下愣住,点头道:“对对!贤弟诫告的非常对,为兄征发徭役都能遇上人贼,何况是建造宫殿,为兄这就返回王宫请示娘娘,请她派遣重兵保护水府!法阵也不要担心,咱们钱大元帅精通玄阵法门,他根脚是金钱蟾蜍,与吾族有联姻!” 他是急性子,说走就走。 袁河赶紧拦住他:“鳄贼有可能杀到栖侠洞,兄长你要快去快回,如果你拖延几天,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小弟,另外这栖侠洞位于边境上,日常多有凶险祸事,等你见了梅婠娘娘,给她讲讲这里的情况,请她赐个宝物,降服那头鳄贼,让他给栖侠洞看家护院。” “贤弟你放心吧!”梅哈儿大包大揽:“不出三日,为兄一定归来,宝物保准给你求来!” 第42章 三式剑招 梅哈儿离开后,袁河让侠崇文召唤栖侠洞的孩儿,徭役已经解除,今后可以安省栖居了。 等他们从地底隧道里出来,袁河把薛无垢叫到洞府,问她:“那柄号角还没有炼化掉吗?” 当初袁小青上贡了这柄号角,即使角上不蕴含妖气,却也该是某种生灵的遗角,于袁河把它交给薛无垢祭炼,但是一晃三年,薛无垢成功炼出紫薇真睛与鲛泪的真血,却奈何不了这号角。 “老师,我体内的血云始终摄不出号角内的妖力,其实是无法感应,料想是我修为太浅,等我将来渡了斩骨风劫,也许才能奏效。” “那就交还给我罢。”袁河把号角收回来,假如连感应都无法做到,极可能是它与血云无垢蚌相排斥,即使薛无垢有了妖将修为,恐怕也束手无策。 他随之取出谢云的遗骨与内丹,叮嘱薛无垢:“这两宝来历特殊,你要做好保密,消息不能走漏,否则会给我带来麻烦。” 薛无垢忙表态:“弟子即刻潜入山底炼化,真血摄出之前绝不出山。” 袁河点点头:“可以,你族的孩儿我会安排,你不用担心他们!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的珍珠需要多久才能孕育出来?” 薛无垢回答道:“如果不给老师你办差,大约五年能够孕化一颗。” 五年有些长,她的血珍珠能够提高炼器的成功率,袁河从夏侯昌身上得了一批炼器典籍,准备抽空研究一下,然后传授给她,她所炼化的紫薇真睛、鲛泪、银罡真骨,即使妖力散空,剩下的妖骸也能再次利用,炼成低阶法器不是问题:“你修为进展非常快,妖力比我还要深厚,难道不能缩短一些时间?” 薛无垢解释说:“老师,蚌族珍珠相当特殊,修为越高,孕化时间越发漫长,我现在破了炼骨两关,孕化一颗要五年,如果修到炼骨大圆满,十年才能出一颗,等将来有幸渡过斩骨风劫,有了妖将之躯,时间是按百年来算的!倘若根脚再好一些,像是三师弟,他孕一颗还阳珍珠要比我时长一倍,而且有碎珠的隐患!” 蚌族修为越高,珍珠的品质越好,成珠的难度也会随之增加,物以稀为贵,如果随随便便就能孕化出来,那珍珠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袁河对她不做强求:“炼化妖骸最要紧,你的珍珠不重要。” “老师还有其它吩咐吗?” “没有了,你去忙罢。” 她恭恭敬敬退出去,施了一阵妖风把房门关上。 随后袁河开始整理夏侯昌的遗物,先把‘广寒剑丸’与‘沧沙剑丸’挑出来,这两口飞剑威力奇大,击穿金光琉璃轻而易举,想必都是高品质的法器,值得他投入精力。 不过驾驭剑丸必须修真气,有了真气才能祭炼剑丸,再修剑术。 没有基础,一切都是白塔。 袁河先翻看一部叫‘湘山宝鉴’的竹简,记载着流沙江畔湘山剑派的风土人情,这座道门的弟子都是修剑士,立派的时间比金乌国要长,超过了两千年,门派位于大江的西岸,此岸坐落着大大小小百余座门派,三教九流什么道统都有。 为了抵御妖族,这些门派联合起来,组建一个松散组织“七山仙盟”,以七座历史久远的道门为首领,联防联攻,湘山剑派就是首领之一。 夏侯昌投拜湘山剑派已有近两百年,玄胎期的寿元差不多也是这么久,即使袁河不杀他,过不几年也要老死,他毕生苦修两种真气,沉沙真气为主,专祭沧沙剑丸,鸿霞真气为辅,集合五气问道元神使用,但都没有留下书面记载。 袁河以其它真气也能够温养‘沧沙剑丸’,但是发挥不出这枚剑丸的全部威力,剑术也要大打折扣,所以这枚剑丸略显鸡肋。 ‘广寒剑丸’倒是珍藏有配套的玄功,夏侯昌保存着一部‘广寒剑典’的竹简,开篇记载着基础真气心法,袁河粗略一看,登时惊了一声:“这真气要诀怎么和《白冥寒焰》一模一样呢?” 袁河把紫薇天师遗留的寒湮鬼袋取出来,详细作了一番对比,竟是一字不差,这让他费解不已。 紫薇天师曾经留下遗言,白冥六法,只得其一,难道‘广寒剑典’也是六法中的一部吗? 那么照此来推断,《白冥寒焰》是不是也应该有一枚白冥剑丸呢? 即使真有,袁河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他旋即抛开杂念,继续研读‘广寒剑典’,配合剑丸可以施展三式剑道神通,一式叫‘弹指飞花’,这是袭杀之术,练成之后弹指飞丸,如雪花一般射出去,快如疾风,另敌人防不胜防。 第二式叫‘落雪地网’,剑气飞纵皆是雪影,能将敌人困在雪网里,如果没有灵火神通傍身,不等破网而出,首先要被冰封冻死。 最后一式叫做‘啸剑无形’,这其实是一种无形剑的法术,剑丸射出去能够隐匿无形,但飞遁途中有下雪的声音,假如碰见类似袁河这种天赋捕音的妖族,能够轻松躲过去。 袁河把三式剑招认认真真读了一遍,忽然掐指一弹:“看剑!”就仿佛他已经修会了一样。 可是剑又在哪里?不过是他一时激动的幻念罢了,白冥真气他练了三年都不入门庭,又该如何‘弹指飞丸’呢! “我总归要试一试。”袁河把‘广寒剑丸’捏在指尖:“我体内已有白冥真气流动,且先将这枚剑丸炼化,能够慢慢温养就算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说着,开始运转体内真气,调动出口,吐在剑丸上。 随着他不断注入真气,剑丸悬浮脸前,凌空旋转,丸内雪花陡然闪烁起灵芒,片刻间就有了感应。 他又张口一吸,剑丸钻入体内,原本他担忧剑丸会像真气一样,在他体内失控,谁知刚刚进入身躯,立刻化作一股冷流,顺着十二正经畅快游走。 他不由喜上眉头,笑道:“这剑丸绝对是上乘宝物,竟然可以隔离妖气,让我以妖族之躯也能修成人界道统。” 自他摄入剑丸之后,真气如鱼得水,行功再不受半点阻碍,一举解决了他三年来的修行疑难。 不得不说,这对他是一份大机缘。 “广寒剑丸如此犀利,沧沙剑丸是不是拥有相同品质呢?”袁河本想验证一下,却想起沧沙剑丸上渗入了梅花妖毒,并不适合现在祭炼,等他吞噬银罡真血,化掉了丸内毒素,到时再研究也不迟。 袁河就此入了定,梅哈儿回归栖侠洞之前,他都足未出宫。 第43章 蛇龟两将 半个月转眼过去。 袁河早已离开栖侠洞,跟随梅哈儿前往千秋水府勘探地形。 ‘广寒剑典’的修炼避不可免要被打断,但袁河最重视‘万象镇劫身’的进度,为了尽快收集到九种云属真血,他决定接下督造水府师宫的任务,拿功劳换取真血。 他的责任是规划与设计,具体的建造差事自然会交给喽啰们去完成,其实他驻守水府期间,也有充足时间修炼玄功,耽误不到他。 他唯一牵挂仍是栖侠洞的徒弟们。 在他离开的半个月后,远在枭魂山的恶不作恢复妖躯伤势,游到了栖侠洞的西部水域。 斩骨风劫一旦熬过去,妖躯会发生一次蜕变,恶不作的本体涨大数倍,尾巴就有五六丈的长度。 他妖气精华汇聚于尾尖的一截真骨上,如同锋利长锥,也似蝎尾一样倒盘,长尾鳄族的最强攻击就体现在尾尖的突刺。 “唉?哥哥,你不在这里喊咱小老爷,游去南边做什么?” 兄弟俩来到他们日常巡逻的水山脚下,恶不为见他哥哥没有止步,反而调转鳄头,继续朝南向游动,追在后边询问。 “去找那头鲛鱼!”恶不作哼道:“三年前他害我在小老爷面前出糗,非打残他不可!” “小老爷会怪罪你的。”恶不为小心提醒。 “怪罪?我现在是妖族大将,小老爷见了我也要以礼相待,否则我返回老家,去给黑山府主办差,我不伺候了!” “如果小老爷将来也游回去,给老国舅们告状,那该怎么办?” “你不会给哥哥我求情?我可以跑,但你不能跑,反而要对小老爷更加死心塌地,如果小老爷真的怪罪,你就扑上来咬我,和我反目成仇,等回到老家,你再对小老爷晓之以情,如此一来,小老爷看在你的面上,不会过于难为我!” 恶不作想的很美好,也越发猖狂:“那头大虾也得打一顿出出气,不过是做食儿的货色,竟敢骑到咱兄弟头上作威作福,看我不打断他八条腿!” 他着急去报仇,结果游到南边一看,鲛鱼不见踪迹:“嗨?姓霍的竟然玩忽职守?那我可以理直气壮的收拾他,这是替小老爷清理门户!” “你要收拾谁呀?”一道沉闷男声忽然扩散过来。 两兄弟扭头望去,见有一头龟妖不知何时浮在左侧的水域里,此妖直立行走,四肢与人贼无二,躯干与头颅仍旧是龟躯,背着一副厚厚的黑色龟壳,双目眯成一条线,刀子一样剜在恶不作身上:“我已经等你半个月,来的真晚,倘若你不来,我这差事可就办不成了!” “回家办你奶奶罢!缩头乌龟也有资格办差?”恶不作见他体小,尾巴一甩而出,朝他天灵盖扎了过去。 他却不走避,单臂一举,五指如铁钳卡住尾锥,另一手顺势抓住鳄皮,摇臂大力一晃,恶不作的庞大妖躯已然不受控制,在他头上划了一个水圈,扑腾一声抛丢出去。 正中一座水山,这股冲撞力非同一般,生生把山峰撞为两截,恶不作肚皮一翻,眩晕失神,一时之间无法站起。 恶不为一见哥哥挨了打,吼叫着冲向龟妖,却被一脚踩住鳄头,不能动弹。 “哥哥,救命啊!” 这喊声很快唤醒了恶不作,他绕水一弹重新爬起来,鳄尾高高竖起,准备再扎龟妖,岂知异变顿生,一柄金灿灿的光圈从上方水域火速坠落,一下套住他的尾锥。 他立时就有了感应:“这是什么东西?” 收尾到眼前一看,金圈似活物一样扭曲,缓缓缩紧,剧烈的疼痛从尾锥上涌出,瞬间弥漫到全身,他啊啊惨叫着,开始在地上打滚。 “这紧骨圈的滋味不好受吧,呵,疼死你!”水波成帘,浮露一头半人半蛇的女妖,盘游在恶不作跟前,兴冲冲瞧着恶不作吃苦头。 “娲奶奶饶命,小的愿意给娲奶奶当牛做马,快些饶了小的罢!”恶不作模糊看见女妖的轮廓,以为她是海娲族。 “谁是你娲奶奶?哼,这么没有眼力劲,活该你再受些惩罚。”女妖的上半身是人状,下半身是蛇躯,猛一看去,和海娲族没什么两样,但她外露的肌肤全是黄黑斑点,区别于海娲族的人肤,说话的时候口中吐着蛇信,根脚已经很明显,她是蛇妖半化形后的体态。 眼瞅着恶不作的尾锥要被金圈锁断,那头龟妖走过来说:“黄姥姥,梅殿下是让咱们擒住他,给这座栖侠洞看门,你若是把他杀了,不好给梅殿下交待!” 这位黄姥姥的手腕上戴着一柄相同的金圈,她一直在抖腕施法,听见龟妖这么说,旋即撤了妖术。 她根脚是黄蜂蛇,法号黄姵芝,因为蛇蟒两族化妖后声音中性,雌雄难辨,时而说男音,时而用女声,诸多蛇洞往往又是蛇母当家,于是同道们都喜欢称呼它们叫‘姥姥’。 龟妖根脚是玄铁龟,法号铁霹雳,性情较之普通龟族狂暴一些,以敢战著称,他与黄姵芝都是梅婠娘娘挑选的守府护卫,前些日子梅哈儿返回王宫给梅婠娘娘上报这里的情况,梅婠娘娘听风就是雨,把她麾下的妖将一股脑全部派来千秋水府,并传下御令,几个月后等她准备其当,也会提前入住师宫。 铁霹雳敢杀敢打,与银罡螃蟹谢云都有名望,黄姵芝很是敬重他,笑着请教:“铁兄,你说咱们要在这栖侠洞守护多长时间?” 铁霹雳目视恶不作,他对自己的任何差事都一丝不苟,随意回道:“梅殿下不是讲了吗,那泼猴什么时候把师宫建好,咱们住到什么时候。” “那泼猴真有那么大能耐?”黄姵芝咂着语气:“竟能把望梅王宫重建出来,那可是一座横跨几十里的雄城,即使丞相宫与元帅宫也没有如此规模,倘若真被他建成,咱水府恐怕要闻名大河了。” “这些天咱们一直住在栖侠宫,那宫殿是何面貌,你深有体会,精巧程度即使与金乌王宫相比,也不逞多让。”铁霹雳略有感叹:“那泼猴绝不简单,看一看他的几个徒弟就能知晓他的技艺手段,等到水府竣工以后我会宴请他,让他给吾族也重新建洞,尤其是河底的隧道巢穴,躲避人贼安稳无忧。” 第44章 进驻师宫 黄姵芝听罢也动了念头:“泼猴身边有一头小猴,等会儿回去,赏他几件宝贝,先搭上交情。” 这种事情铁霹雳做不出来,他有一说一,到时直接找袁河谈,他不会去哄小孩儿。 此时恶不作已经缓过神,再不敢放肆,埋着头说:“两位老爷擒住小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擒你而不杀,你难道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黄姵芝冷着口气:“往后老老实实保护栖侠洞,遇着入侵时,你抓紧去打头阵,如果你不出死力或是做逃兵,我立时毁了你这一身道行!” 说完抬起手腕,扬着金圈给恶不作看:“这宝物唤作子母紧骨圈,是采集金丝蛇的蛇筋炼制出来,无论任何妖族,只要被此圈缠上,必要融入真骨里,谅你妖力再强也休想破开,我劝你不要妄动忤逆之心,否则直接打杀了,让你连护洞的差事也做不成!” 这子母紧骨圈专门针对真骨,一旦被锁住,妖力再也使不出半分,下场只能是任由宰割。 而绝大多数妖族的真骨全都位于体内,所以紧骨圈只对恶不作这种真骨外露的妖族有作用,假如缠到白玉踏云鳄的尾巴上,制不住妖力,只需要碎掉尾骨就能挣脱开。 原本这紧骨圈是由人族修士所炼制,用来镇压一头妖将级的雷尾蛇,有次遇上两族开战,那人族修士被梅婠娘娘所杀,前些天梅哈儿求赐镇奴宝物,便把此圈赏了下来,交由黄姵芝驱使。 恶不作听完黄姵芝的话,心里一阵嘀咕,他本来的职责就是在保护栖侠洞,但他听命于小老爷,如今洞中来了两头大将军,小老爷有没有被杀?万一小老爷逃了出去,将来却到这里召唤他,那他该怎么办? “既然两位老爷发了话,小的一定在栖侠洞尽忠职守。”恶不作决定套一套口风:“我家国舅也住在这座妖洞里,请问两位老爷,有没有打杀他?” “国舅?”铁霹雳与黄姵芝互望一眼:“我们来此已有半个月,没有见过白玉踏云鳄,料想应该是逃了,你听清楚,如果他敢回来,必须抓住他,吾王很快要渡千五大劫,早就颁布诏令,铁翼国与沙漫国的贵族,见一头擒一头,假如你敢私自放跑他,一定从重处罚你!” “小的不敢!”恶不作一阵气郁,也埋怨这两妖没本事,连一头妖卒子都抓不住,如果把小国舅打杀了该多好,他便不用左右为难。 同时也有些想不通,金乌妖王渡千五大劫,为何要抓铁翼国与沙漫国的贵族? 这其实是为了防备妖王渡劫期间,两国陈兵边境,瓜分金乌国的领地,有这一批贵族做妖质,可以抵挡一阵子,假如捉到某头嫡系王子王孙,能起到投鼠忌器的作用。 说到这里,两妖返回了栖侠宫,霍烈石与侠姿被袁河带去水府,留下侠崇文、袁小青、朱九戒、薛无垢看家。 黄姵芝有心与袁河拉上交情,笑呵呵揽住袁小青,把腕上的金圈取下来,递给袁小青:“小青孩儿,姥姥把这宝贝赠给你,再传授你驱使之法,专镇那两头鳄妖,等你老祖回来,你上贡给他,讨一个欢心,你看好不好?” “俺家是大师兄做主,你赠给他罢!”袁小青不接,无缘无故赠俺宝物,还拾掇俺去讨老师欢心,分明是居心不良,俺才不上当。 黄姵芝噎了一下:“行,就赠给你大师兄!姥姥这里还有糖果,从人贼手上抢过来,香甜可口,你想不想吃?” …………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原千秋水府妖师宫正在大兴土木。 师宫东侧的水域里,一位身穿铁铠的妖将骑着水牛,驾驶一辆四轮方车赶了过来,经过数日奔波,铁铠妖将把水府境内四十多座妖洞的小卒子尽数征兆,当然栖侠洞是例外,不在他调役的范围。 这批役民形态不一,种族各异,鱼、鳅、鳝、鳖、蛇、龟、蟹,同坐于方车内。 行至师宫边沿,铁铠妖将张口吹出一股妖风,卷开一道水门,大喊一声‘驾!’,座下水牛嘶鸣一声,穿门而入,四脚一步踏空,就此沐浴在空气里。 门内竟是一座河底空间,河水荡然无存,可呼气自如,与陆地别无二致。 空间径长有二十余里,边缘处矗立上百根避水石柱,隔绝河水侵入,柱上镶嵌有夜光珠,交映生辉,把这空间照射的犹如白昼。 环望过去,几乎每根柱子旁边都有一群半人半妖的御封将军,手托法盘吵吵囔囔,他们在商量布置法阵的事宜。 这空间内部弥漫一股刺鼻的鱼腥味,三座青褐色的石山呈三角状位于中央,山外则是一片片草树林木,河水应该刚刚排空不久,树草之上随处可见污泥堆积。 一千多头妖卒子分散在树草中间,各自施法,割草割树,干的热火朝天。 牛车进入空间以后,铁铠妖将从水牛背部跳下来,朝后喊:“全部滚下来,排好队伍,乖乖等着听指示!” 说完凌空一跃,蹿出几里远,落在一座石山的山脚,望着山头的侠姿说:“侠执事,俺老牛又给你招来三十多头劳力,该怎么用他们,你给个话!” “牛统领,你把他们领过来,这山上原本建有石殿,现今都已经倒塌,需要全部清除。”侠姿是梅哈儿任命的建宫执事,霍烈石是执事护卫,自从入驻师宫,一直守在侠姿身边,这都是沾了老师袁河的光,别看侠姿刚刚才开灵化妖,但在场的百十头妖将全都不敢对她指手画脚,反而事事都要征询她的意见。 这些妖将个个都有几百年的妖力,但有什么用?除了会咬人,他们对建造宫殿一无所知啊。 “好嘞!”铁铠妖将的根脚是避水红睛牛,瞪着两颗血森森的牛眼,看上去嗜血凶狞,其实性情粗豪奔放,不拘什么礼数,在所有牛族里,脾气最是温和,否则袁河也不会提议梅哈儿,让他统管在场的一千多头妖卒,配合侠姿的差事。 等小卒子上了山,侠姿给他们分配任务,一边嘀咕:“老师去了龙门水府,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第45章 龙门秘闻 袁河此时正在前往龙门水府的路上。 他与梅哈儿共乘一头六足破浪鳖,估摸用了半个时辰,就已进入龙门水域。 六足鳖天赋遁水,足下生有马蹄,能定住狂涛怒浪,即使遇着再强烈的河风天灾,也可以顺利穿行。 其实大河里边拥有此种天赋的妖族还有不少,但这头六足鳖是斩骨期妖将,躯体庞大,鳖壳面积有二三十丈方圆,犹如平地一样,壳上搭建有装载货物的小房间,如果今次从龙门请到三海族劳力,即使几百头的数量,也能一块坐在壳上,眨眼就可运回千秋水府。 眼下目的地已经赶到,六足鳖赶紧放慢水速,别看他生有一副巨躯,全力游行却影踪无相,很难甄别他的样貌,如果他敢在龙门水域内极速乱闯,容易引发三海族的围攻。 “祖大哥辛苦了。”袁河站在鳖壳前端,给六足鳖套近乎:“你真是好本领,咱们一路穿山过林,遁游如风,我却感觉不到摇晃,即使在陆上奔行,也没有你的壳背来的安稳。”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俺的本分!袁主事你有所不知,俺这一族世代都做运送差事,自从俺开灵化妖,月月载人,年年送货,时间一长,自然就稳当了!”六足鳖憨里憨气,思维颇有些简单僵化,只想一心一意办他的公差,其它诸事都懒得搭理,若非有谁找他说话,他能三五年不开一次口。 龟鳖两次普遍都有这种闷葫芦性情,也格尽职守,袁河喊这头六足鳖叫大哥,他却不叫贤弟,只称呼‘主事’的官职,梅婠娘娘任命袁河为建宫主事,统管大小事宜,但凡牵涉到建宫的一切环节,水府内的妖将妖卒都要全力配合。 梅哈儿却与六足鳖不同,这些天他与袁河的交情越来越深,张口贤弟闭口吾弟,搞的水府同僚们差点把袁河当成是蛙族。 当然交情不会无缘无故冒出来,梅哈儿对袁河寄以厚望,只要这次能把望梅王宫建成,水府大总管的肥差一定落到他头上,因为梅婠娘娘已经承诺过:‘你让咱家的王宫重现于大河,娘娘我封你做总管,叫你在望梅水府里,一师之下万妖之上。’ 即使赶路途中,梅哈儿也在做着总管美梦。 “站住!你们是哪里来的水族,竟敢擅闯我龙门水府!快快报上名来,讲了来因,免得挨打!” 这一声爆喝,一下把梅哈儿的美梦给震醒。 十余头巨鲸人封锁了前方水域,手持水叉、木戟、竹矛等各式法器,目光冷飕飕,一副骄横派头,梅哈儿见他们照面就喊打喊杀,心里厌恶他们的无礼:‘大伙都是河下妖族,同吃同住于一方水域,你们摆着臭脸给谁看呢,更何况我是王亲国戚,就不能给一点尊重?那人贼专门宰你们,也是活该!’ 身在人家的地盘,梅哈儿也不敢放肆,因为三海族真敢打他,甚至连金乌王的嫡子嫡孙也敢揍:“本殿是梅哈儿,一个月前来过一次!蓝大头,你仔细看看,真不认识本殿吗?” “我当是谁,原来是梅殿下啊!上次你来时,坐着一头银罡螃蟹,今次又换了一头老鳖,他这鳖躯这么大,我一时瞧不见你!咦?梅殿下,你身边这位同道是谁?” 在场有一位海鲸族的妖将首领,鲸尾巴一盘,近身过来,浮在袁河面前。 双方本来相隔了几百丈,袁河远望的时候,倒不觉得海鲸族的妖躯有多特殊,直至靠近到身边,袁河才感觉到惊骇。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海鲸族,真是如同巨人一般的体格,身躯大约有三丈高,较之成年人族大了四五倍,仅仅一颗头颅,体积差不多已经追的上梅哈儿的半妖半人之躯,也怪不得会被梅哈儿戏称为‘蓝大头’。 这位‘蓝大头’根脚不详,他的鲸尾巴与头发全是蓝色,但纯蓝是三海族最常见的颜色,除非施法天赋妖术,否则极难甄别根脚。 “本将蓝峰,这厢有礼了。”蓝大头朝袁河抱拳:“阁下是从何处来?到我龙门水府是不是为了投奔雨天师?你放心,雨天师早有诏令传下,只要是水猿族根脚,我水府一律接纳。” “这是本殿的结义之交袁河,梅婠娘娘亲自任命的府官,他已经对本殿讲过,今后常住望梅水府,绝不是要投奔你们!”梅哈儿抢着说:“袁贤弟也不是一般的水猿,手上有圆圆大王的信物,今次登门是为了拜见雨天师,转交信物给她。” “圆圆大王的信物?”蓝大头向袁河求证:“梅殿下所言是真的吗?” “不错!”袁河微微顿首,见此妖神态冷清,貌似并不欢迎他,便惜字如金。 “那就随我来罢,我引你们前去师宫。”蓝大头也不废话,回身挥了挥手,撤掉警戒,前行带路。 途中不曾与袁河再交谈。 这让袁河吃不准其中门道,找梅哈儿打听:“你不是说过雨天师善待吾族吗,旦有水猿流落到龙门水府,必会奉为上宾,而且有求必应,为什么这位蓝将军却爱理不理,一副拒妖以千里之外的架势,吾族面皮不怎么管用啊!” “管用!一定管用!”梅哈儿瞪着前方的蓝大头,哼道:“三海族全是这种臭脾气,总觉得他们根脚高贵,看谁都不顺眼,但他们会严格执行雨天师的命令,所以只要雨天师奉你为上宾就够了,至于这帮小喽啰,不用搭理他们,等咱拿到雨天师的御诏,谅他们也不敢拒绝,都要乖乖前往望梅水府服役。” 说着话,袁河一边打量附近的地理情况,每隔几十里,他都能望见光华闪烁,那些光芒汇集的地带应该是三海族生活的水庄。 青黎长河的诸多妖国,低阶水妖全部住在妖洞里,唯独三海族开辟有水庄村落、城镇堡垒,但这些建筑并不是三海族自己兴建,他们的栖居地带往往是那种上古留存的宫殿遗址,修复以后被他们当作了家园。 龙门水府也不例外。 “这就是龙门牌坊吧?” 此时的袁河正途径一座数丈高的坊门,七根石柱支撑着大屋顶,并排隔出五座坊门,这是牌楼式的功德建筑,中门上雕刻一颗龙头,也可能是龙族骸骨,因为袁河穿门一刻,被一股雄浑的威压所笼罩,直让他喘息无力,座下六足破浪鳖也有感应,行动迟缓,鳖躯轻轻发颤。 梅哈儿自幼在金乌王宫听道,对国中的任何一座水府都知之甚详,给袁河普及说:“可不是吗?古时候这里有龙族栖居,建有一座龙宫,龙门牌坊原本有四向四座,其余三座都被人贼拆的净光,如今只留这一座,坊柱直扎地心,人贼抢不走,关键是这牌坊上藏有一阵妖阵,历次人贼前来攻打,三海族就逃到这里避难,次次都是依靠妖阵击退人贼。” “古时候到底是何时?” “这谁也不知道,反正至少是上万年前,我梅花蛙族在这一方水域栖居时,这座龙宫已经被人贼攻破。” “那咱青黎长河里有龙族遗民吗?清水国一头也没有。” “吾王讲道时,曾经提过有关龙族的一句话,而且他当时使用一种遗憾口气:‘传说天下有九洲古陆,龙族居于极西悲鸣大地,我东涯洲外沧海茫茫,最近一处是封真遗地,乘坐海船要走一世才能登陆,想寻找龙族祖宫,可是千难万难啊’,所以贤弟,龙族自夸是妖中皇族,生来就有无边神通,人贼覆灭不了他们,但他们也胆小怕事,从不与咱水族联系,任凭咱被人贼打杀却不管不问,即使将来真的见着他们,也不用三拜九叩,他们已经不配了!” 第46章 会面 配不配,还是要看实力。 万一哪天龙族心血来潮,准备重振皇族的威名,杀回到青黎长河圈地盘,水妖们照样要乖乖行礼上贡。 传说正统纯血的龙族,生来就有妖师境的修为,但这是传说,就如到处流传的九洲古陆一样,谁也不知道真假,因为探索不出来,历史早就被漫长岁月所淹没。 不过东涯洲古陆却是真正存在,袁河身处的大河,脚踩的大地,都在东涯洲的范围。 这一方天地妖魔丛生,仙人乱舞,但袁河却没有听到过有关‘破碎虚空’或者‘白日飞升’的传说。 据袁河自己推测,这个世界应该就是所谓的上界,他这么推测也有依据,因为妖族加冕到妖王,开始强渡‘三灾劫’,恢复原始真灵之躯后,拥有开辟小世界的神通,人族修士练就元神,结出无量真人的道果,同样可以缔造下界。 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袁河迄今接触的最强修者是圆圆老祖,但这位老祖连‘九洲古陆’是不是存在都弄不清,修为也只走到半步真灵的境界,她对这个世界的领悟属于一叶障目,她给猿子猿孙们的教化内容,自然不能全信,因为她本身就可能存在错误认知。 “梅殿下,袁道友,师宫到了!宫外布置有禁阵,请徒步行走罢!” 龙门师宫建在一座山谷里,这谷中约莫有七八里的方圆,四面都有水山封锁,山上常年驻守有妖兵,操纵法阵实施防护。 跟着蓝大头踏入山谷,袁河迎面望见一排排的石屋石殿,棋格一样错落分布,中间开辟一条长街,直通师宫大殿。 山谷的河水并没有排掉。 走在街上时,可以看见各种肤色的鲛鱼、娲人、巨鲸人,沿着街边游来游去,他们如同人族一样在这里安居乐业,日常生活不外乎衣食住行、繁衍生息,至于勤修苦练提升修为,只是他们生命中的次等任务,也仅仅是为了抵御人族入侵。 三海族的寿数比其它妖族更为漫长一些,比如妖师雨过庭,只要她能躲避人族擒杀,并扛过千古循劫,能够存活一万年,即使与真龙真凤相比,也不逞多让了。 “蓝将军回来啦!” “蓝将军的娘子都快生了,整天仍在外边巡逻,等他孩儿出世,咱们要多送贺礼!” “我已经做好了新衣裳,保准把他孩儿打扮的漂漂亮亮!” 袁河跟在蓝大头身后,听着乡亲们的问候声,只觉得一阵亲切,这街上的房屋虽有残破,但热闹非凡,让他想起人界的集市,但是听了一会儿,他脸色有了变化。 “蓝将军,你怎么又领一头泼猴回府?也不怕招祸进门?” “你莫非忘了二十年前的孙铁臂?咱们好心收留他,他却隔三差五跑到岸上与人贼血拼,打不过时便逃回龙门避难,连累雨天师被人贼一剑射穿尾巴,至今都没有康复过来,若非雨天师有伤在身,三年前人贼入侵,咱们也不会损失那么严重!” 到处都在指责袁河的根脚。 袁河扭头看了看,见一条小鲛鱼游到他身侧,奶声奶气朝他吆喝:“泼猴,不准住俺府上!” 这小鲛只到他膝盖高,估计刚出生没几年,他不由起了逗玩的念头:“你说了可不算,等会儿见着雨天师,我会向她请示,专挑你家的房子住。” 小鲛哇!一声大哭,回头朝自家的房门喊:“爹,娘,你们快出来,泼猴看中咱家房子了,要来抢!” 这一哭不当紧,街道两旁的水民全都冲出家门,同仇敌忾瞪着袁河,恨不得一拥而上,捆绑起来关到地牢里。 “你们看什么看。”梅哈儿见水民越聚越多,端起王子架子,哼道:“我贤弟才不稀罕住你们水府,见完雨天师,我们扭头就走!” 水民却不相信,等袁河进了师宫大殿,他们围聚到门前等消息,如果雨天师收留泼猴,他们准备联名抗议,让雨天师收回成命。 这座师宫并不豪华,不过是一座规格大一些的石屋,门上镶嵌有避水宝物,内部没有河水,皆是浓郁的灵气,还参杂有淡淡的花香味,驱散了残留的鱼腥。 袁河被引入大殿暂侯。 左右望了望,这厅堂幽幽暗暗,空空荡荡,正中摆着一把石椅,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这和监牢也没什么区别。’袁河心想,住在这种鬼地方,睡觉时应该会做恶梦。 寻思间,脚步声响起,从偏门处走出一位打扮婉约的女妖,她穿着一身嫩黄丝袍,不施粉黛,浑身也没有一件首饰,但那头纯金色彩的长发极为醒目,微微闪着光芒,不止映衬出她清淡雅致的容貌,也点亮了石屋空间。 她显然是龙门府主雨过庭。 袁河特别留意她的双腿,已然彻底化形为人躯。 穿越前袁河看过不少神话故事,只要提到妖,必有化形雷劫,但是这个仙妖世界不存在这一劫数,老天不会专门降一道让妖化形的雷,妖族的第三道‘脱壳雷劫’仅仅是针对妖鳞,而非化形使用。 妖族想要变成人躯,必须修炼类似《化骨易形术》的变化妖术,或者吞服化形丹,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办法。 其实归根溯源看一看,人族并非最先诞生的族群,在人族之前,存在过无数比人更有智慧的族群,老天为什么要对人区别对待,还特别降下天雷,让妖化成人?再说天劫的唯一目的是灭杀生机诛绝生灵,与人何干? 所以这一个仙妖世界里万族均衡,各有所长,在老天眼里,人不比其他族群高贵,一律都是平等的,所以不降化形雷劫。 只是人族统御天地,位列万灵之长,导致其他族群不止模仿他们的习俗,也模仿他们的模样,千方百计想要变成人躯,雨过庭就是如此。 其实袁河又何尝不是?他前世是人,修为一旦有了提高,他也会重归人躯。 “参见雨天师!” 袁河跟着梅哈儿给雨过庭见礼。 雨过庭甩了甩衣袖,落座于石椅上,盯着袁河打量片刻,说:“听蓝峰讲,你有圆圆前辈的信物?拿来我看!” 袁河旋即把那枚鲛泪吊坠呈上去。 雨过庭触手一摸,眉骨舒展开来:“还真是这坠子!当年我亲手上贡给圆圆前辈,假不了,那你显然是圆圆前辈派遣过来的,身份是毋庸置疑。” 第47章 金遁靴 雨过庭的根脚是金遁鲛人。 她的天赋就是瞬间遁形,滴出的泪珠也具备瞬移威能。 她当年把一颗祖传的泪坠上贡给圆圆老祖,但这么多年过去,被圆圆老祖反复驱使,坠上封印的鲛泪早就耗空妖力,如今仅仅是一个纪念品。 “圆圆前辈可有什么话,让你传达吗?” 袁河照实说:“不敢隐瞒雨天师,我在清水国惹了一点麻烦,这麻烦不利于国中诸族的团结,吾祖亲自召见我,言明了利害,让我前来金乌国暂居一些年头,顺便拜见雨天师你。” “只是拜见?”雨过庭对麻烦已经司空见惯,猿猴们爱惹祸,正如乌龟爱缩头,螃蟹横着走一样稀松平常:“难道圆圆前辈没有叮嘱过你,到了金乌国,让你投靠我座下,照顾你的安危?” 这声音轻盈悦耳,听在袁河心上,颇有一番舒适享受,他目光大胆直视雨过庭,不像梅哈儿那般耷拉脑袋,生怕冒犯妖师威颜。 自打袁河穿越到这一方世界,所见所闻都与奇形怪状的水妖有关,今天难得碰上一位妖中佳丽,自是不愿错过欣赏机会。 初见雨过庭,其实很难把她年轻的容貌与妖族大天师联系在一起,但哪怕再孤陋寡闻的小妖也知道,雨过庭担任龙门府主已经超过一千年,这是一头婆婆级的老妖怪。 “倒是叮嘱了。”袁河对她说:“我三年前已经到了金乌,落脚于边境的栖侠洞,那洞中的同道对我义真礼切,奉我作师尊,我实在不忍心与他们分别,便决定常居在那里,但圆圆老祖的嘱托不敢忘,今后会准时给雨天师呈上贡品,不让两族的情分淡薄。” 雨过庭忽然展露笑容,夸奖道:“你很明白事理,圆圆前辈有你这样的孩儿,也是有福。” 她高兴的是袁河没有挟恩索报,仅此一点,就让她对袁河的印象大好:“千秋水府的情况我了解一些,栖侠洞的将卒应该没有留存,你在那妖洞里收了几位弟子?是否开灵化妖?” 袁河回答:“共有五位,其中一位开灵不足一世,余下四位是近年才渡劫成功。” “修为这么浅,即使你教了什么东西,他们也学不会,留在那里徒劳无益,你可以搬来龙门居住,隔年回去指点他们一次,这便足够了!”雨过庭不忘初心,圆圆老祖的活命之恩她会尽力偿报:“刚才吾族对你讲的话,我都听在耳里,我会在师宫里给你准备一间洞府,只要你不外出惹事,三五年后他们就会接纳你。” 不待袁河回话,梅哈儿先急了起来:“贤弟,你莫忘了你已经接下建宫差事,你若留在这里不走,怎么给梅婠娘娘交待?” “我知。”袁河表态说:“启禀雨天师,栖侠洞位于边境,多有凶祸发生,正是因为吾徒妖力太低,我才要住在那里,我若搬来龙门,恐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雨过庭闻言陷入沉默,她一直在审视袁河,总觉得袁河的眼神散漫不羁,缺少对妖权的敬重与忠直,当然猿猴族的性情普遍狂放桀骜,但袁河身上另有一股深邃气质,使人难以揣摩其心中所想,雨过庭阅妖千万,经验告诉她,这类水妖正是灵活多变的机智之士,人界修士往往具备这种特征。 而这种特征的妖修,无一例外都擅长趋利避害,袁河明知道栖侠洞危险大,为什么要执意落户?难道袁河认为居住龙门的危险要比栖侠洞还大? 如果是这样,雨过庭自然不会强迫,她说:“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勉强!但你是圆圆前辈亲自派来,如果因为我的照顾不周,导致你殒命在金乌国,将来我没有脸面见她!” 说完取出一双布满金鳞的长靴。 三海族擅长编织衣裳,铠甲、头冠、披风、靴子,全都能制作的精美绝伦,且在编织时会炼入他们的本命鲛泪,由此让衣裳有了法器之威。 历年以来,金乌王宫要求龙门水府上贡的贡品也都是衣裳。 袁河自然也想要几件,他目前穿的衣服是兽皮做的,看上去和人界的野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此行是为了征调三海族的建宫劳役,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果他得了雨过庭的赐宝,调役就不好意思再开口,即使他硬着头皮提要求,雨过庭也未必会答应。 他准备先听听金靴子的妙用,然后再作计较。 雨过庭把长靴抛到他面前,说:“二十年前从岸上逃来一头通臂猿猴,姓孙名铁臂,我收留他在府中,他也知恩图报,参与龙门水府的巡逻,多次击退人贼的偷袭! 但他族亲在岸上被谋害,他念念不忘报仇,我担心他登岸遇险,就给他缝制一身防御战袍,谁知他最终还是死在岸上,我曾经登岸杀掉凶手,取回了他的部分遗物,战铠与披风都已经碎烂,只有这双靴子完好无损,靴上镶嵌有我孕化的鲛泪,妖力注入进去,一步挪出,在水中能够瞬移三五十里,这便赐给你防身使用。” 袁河极是心动,想不到竟然是一双瞬移靴子,这可是逃命的绝佳宝物啊,虽然只能瞬移三五十里,但是在水中挪移这么远,即使遭遇金丹期修士,也休想追上他。 “你须记住,鲛泪的妖力用一次要少一次,等这双靴子丧失瞬移威能,你再来找我,到时我给你新缝一双!” “无功不受禄,不能平白拿雨天师的宝靴!”袁河从猿击袋里摸出一个锦盒,贡给雨过庭:“雨天师是妖师境的前辈,我的贡品恐怕你都看不上眼,但这盒中的‘祭骨丹’能够打通炼骨三关,如果你有开灵期的孩儿急需提升修为,可以赏赐给他们服用。” “你会炼丹?”雨天师颇是意外,祭骨丹对她无用,却对孩儿们大有助力,她还是蛮重视,但她赏赐金遁靴子是出于回报圆圆老祖的恩情,谁知却被袁河当作了交易,这让她为难起来。 “仅是略懂,我至今只炼出这一种丹药,其它便不会了。”袁河看她犹豫表情,就知她心中所想,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我精通人界的工匠之道,已经被梅婠娘娘任命为建宫主事,但是缺少劳力,希望雨天师能够派遣一批三海族水民,前往望梅水府效力一阵子!” 有了祭骨丹与金遁靴的交易,再提征调劳力的差事,就有了回旋余地。 果不其然,雨过庭听完袁河所说,旋即收下了锦盒,却是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寿数不足一世!” “连三十岁都不到!”雨过庭顿显疑惑。 她心想,这头猿猴的寿数这么少,却如此精通人情世故,又对人界涉猎极广,天资这般奇绝,随便培养几年就能担负起治理妖国的重任,圆圆老祖为什么不把他留在身边,反倒要撵到金乌国来?圆圆老祖是老眼昏花了吗? “你的丹药我收下!至于劳力,我会给蓝峰下命令,征调边荒水庄的弃民,一并派给你们使唤,数量有五六百,想必是够你们用了。”雨过庭看着袁河:“等你把望梅宫重建出来,务必给我发一张请帖,我要前去庆贺!” 其实是参观,她想看看袁河建宫的手段如何。 到了此时,梅哈儿终于逮到说话机会,帮腔道:“等劳力派过去,建成了宫殿,梅婠娘娘一定会犒赏,绝不叫他们吃亏!” 第48章 弃民 “贤弟,你的鲛靴拿出来让我瞧瞧!咱金乌国拥有瞬移天赋的水妖并不多,雨天师亲手制作的衣裳历来是抢手货,基本都上贡给了国王陛下,收藏在王库里,轻易不外赐!” 离了水府师宫,蓝峰前去征调混血弃民,袁河与梅哈儿停在龙门牌坊处等待,梅哈儿想观摩一下妖师亲赐的法靴。 袁河递给他看。 “仍是法器,品质是上品,靴上镶嵌的鲛泪应该是雨天师做妖将时孕化出来。”梅哈儿很识货:“不过她真拿妖师鲛泪炼宝,这靴子的品质就能提升到法宝级别,即使你把妖力抽光也驱使不动。” 这是法器与法宝的区别,因为炼制材料不同,驱使的困难程度也不一样,妖卒与妖将只能驾驭法器,他们的极限妖力不能与法宝产生感应,必须进阶到妖师以后,才能灵活使用法宝。 人族练气士也有御宝限制,修为走到金丹期才能驱使法宝,但他们懂得温养法器的办法,大多数法宝都是使用法器提升上去,袁河体内的‘广寒剑丸’就能提升品质。 “能得一双法器我已经很知足,品质好坏也没有关系。”袁河瞅瞅梅哈儿,这头蛙妖在王宫住了很长年月,却不骄横,除了爱面子,好一些虚荣排场,并没有其它毛病。 袁河知道他在王宫是边缘角色,但到底处在什么地位,袁河一直没有问过,趁着这时空闲,随意打听起来:“王宫里边的王子公主到底有多少位?谁的权势最大?” “最有权肯定是金震太子,自金乌开国以来,吾王的嫡系子女有六十六位,几乎都死于千一大劫,只有金震太子扛了过来,吾国的二十几位妖师里,他的修为不入前十,却能统御群师。”梅哈儿报以苦笑: “但太子花天酒地,整日就知道纳妃,其它诸事什么都不管,国王陛下要迎千五大劫,百年前已经开始闭关,宫中受封的王子与公主有三四百位,不少都在外边挨过打,却出不了气,王族权威甚至及不上各路妖师的嫡族,因为这,那蓝大头才敢冒犯我。” 所以梅哈儿才要巴结梅婠娘娘,寻一个妖师靠山,但梅婠娘娘已经有七百岁的寿数,再有三百年就要迎接千一大劫,极可能死在这一劫数上,庇护不了他太久。 循环劫的死亡率奇高,比妖族的修为渡劫可怕的多。 袁河听了梅哈儿的话,心想这像是一种征兆,金乌王没有渡千五循劫的把握,导致国中妖心不稳,大动乱有可能提前到来。 他也要有所准备才行。 闲聊好一会儿,终于把蓝峰等过来。 正如雨过庭所说,混血弃民的数量有五六百,但化妖者只有一半,清一色都是妖卒子,一头斩骨期大将也没有。 余下都是未成年的幼儿,幼儿体质虽然较之凡人更强一些,可是望梅宫并非人界宫殿,需要开采打磨大量通灵河珍,假如没有妖力,将无法胜任差事。 三年前霍烈石对袁河讲过弃民情况,他们栖居在边荒的不毛之地,生存环境极为恶劣,日常之时采集不到灵果食粮,挖不到河珍编织贡品,养活不了初生幼儿,三海族孩子的成长与人族差不多,需要精心哺育,否则会有夭折可能。 为了养育幼儿成长,妖卒长辈时常铤而走险,杀到岸上去抢劫人贼,但频繁打仗导致伤亡更加惨重。 如今的弃民数量是越来越少,假如再不改变现状,过不了几世时间,这五六百弃民说不定就会死绝。 这次望梅水府征发徭役,弃民踊跃参与,即使是在望梅水府干苦差,也比流落边荒要安全。 但梅哈儿却对他们不满意,给蓝峰发牢骚说:“蓝大头,你把这些小孩儿领来做什么?你瞧瞧他们的小胳膊,游水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干活!” 蓝峰解释说:“边荒水域相当混乱,时有凶兽凶妖流窜,距离河岸又近,危险太大,不把孩子带上,这些弃民无法专注给殿下你效力。” 梅哈儿皱眉道:“本殿知道边荒有危险,你可以让这些小孩儿暂住龙门,办完差再回来相聚。” “这可不行。”蓝峰不同意:“他们犯了族规,都已经被驱逐,不再是龙门水府的领民,没有任何一座水庄会接纳他们。” 他言行冷漠,对待弃民仿佛对待外族,这是世代流淌妖血中的执念,排斥异端与混血。 袁河见此提了一个意见:“去请示一下雨天师吧。”他觉得雨过庭会有更开明的做法。 蓝峰却说:“出宫前我特别问过雨天师,她说这些弃民你们随便使唤,即使累死一些也无妨,不过等他们服役结束,希望梅婠娘娘给他们一方栖居水域,三年前千秋水府遭了兵灾,许多妖洞都已经空置,大可让他们选择居所,梅婠娘娘不是喜爱打扮吗?他们心灵手巧,上贡的贡品一定能让娘娘满意。” “梅婠娘娘的亲随那么多,尚未分配过来,就怕没有这些弃民的位置。”梅哈儿为难起来,梅婠娘娘加冕妖师以后,有资格组建她的妖师卫队,麾下有百十位妖族大将,这些将军都有各自亲族,到时要迁居到望梅水域。 这时弃民堆里游出一头女妖,她长着一条蛇尾巴,发色与尾色都是纯蓝,初看像是正统海娲族,但她尾巴上结满鱼鳞,属于蓝鲛与蓝娲的混血,脸上附着一面白绡沙,隐约有烟雾弥漫,看不清容貌。 她年纪应该不大,说着一口妙龄女音,条理却清晰:“我们半数弃民都已经化妖,能使用天赋,做事也勤快,我知道这次徭役是建造宫殿,我们在边荒建过水庄,全有经验,作用远比其他水族要大,余下一半孩儿尚不能自食其力,但他们自幼亡命,极是听话乖巧,不哭也不闹,只需要提供一座栖居洞府,每日送些食粮就能打发,绝不会影响差事。” 她说完朝梅哈儿施了一礼:“等我们办完差事后该如何安排?这位殿下,你不用为难!有地方给我们住,我们就住下来,假如没有地方,那我们即时返回边荒,绝不给殿下与娘娘添麻烦。” “这样最好!”梅哈儿抚掌大笑,忽又敛住:“你能做这些弃民的主?” “她能!她说什么,我们都不反对!”弃民们群声附和,聚拢在女妖身后。 第49章 三生玉 “你的话这么管用?”梅哈儿对女妖的威望很是意外:“那行,本殿就听你的意见,先把这些弃民组织起来,一块坐到六足鳖的壳上去,咱们尽快启程,等到了望梅水府,本殿再安排你们的居所!” “谢殿下厚恩。”女妖平平淡淡的致谢,回身挥了挥手:“将孩子都送到这位鳖前辈的货殿里。” 她语气轻柔无力,却令行禁止,弃民们纪律森严,执行认真。 观他们的动员速度,应该是常常训练。 袁河感觉女妖身上的妖力与侠姿相差无几,应该也是近几年才开灵渡劫,但弃民们俱都对她俯首帖耳。 袁河观看的很仔细,弃民队伍里有三头风纹裹旋的大妖卒,鲛鱼、海娲、巨鲸三族各有一头,他们却是女妖的副手,甘愿听命。 都说妖族臣服于强者,但袁河的耳闻目睹却不一样。 等弃民们全部乘上鳖壳,袁河、梅哈儿与蓝峰辞别,就此离了龙门水府。 返程的水速明显缓慢下来,重量剧增导致六足破浪鳖不敢全力遁行。 “你都混了哪一种血脉,叫什么名字?另外把弃民情况讲述一遍!”袁河望着女妖,指指她的脸:“把脸上的绡纱也摘了,这里的蓝鲛与蓝娲这么多,倘若各个都蒙着面,让我怎么辨认?” 女妖尚不知袁河身份,她其实一直在默默打量袁河,感应不到袁河身上的妖力压迫,修为应该与她一样都是开灵期妖卒,她判断袁河是梅哈儿身边的小喽啰,此时却对她发号施令,一时之间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吾贤弟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梅哈儿见她看向自己,笑说:“他是本殿的结义兄弟袁河,梅婠娘娘任命的建宫主事,你家雨天师的座上贵客,还是清水国圆圆大王身边的受宠孩儿,此次徭役的大小诸事都归他管,你们往后的差事全由他分配,你可要识相一点,把他伺候舒坦喽,否则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拜见袁主事。”女妖被袁河一连串的头衔给惊住,心想真是妖不可貌相,区区一个小卒子竟然拥有这么大的权势,看上去比妖将级的王子还要威严一些,俨然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刚出生就被放逐到边荒,并不知道龙门水府对水猿族有优待,甚至是许多水族的根脚她也甄别不出来,她每日都在为生存作斗争,缺少教化,也没有时间与精力研究外族: “我究竟混血了几代,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身上有冬眠鲛族与玲珑娲族的特征,这两族在龙门已经灭绝了,我是最后一道血脉,我寿数有十五载,自打我记事起就在边荒水庄生活,被一位青莲鲛族的女将收养,那前辈夫家姓霍,我便随着这一姓氏,名字取自两族根脚,叫做冬珑。” “冬眠鲛与玲珑娲都是好根脚啊。”梅哈儿叹了一声:“冬眠鲛能够融水无形,与大河大海化为一体,谅外族法力再强,也侦破不了这种隐身,梅婠娘娘渡妖师劫成功后,曾被王宫赏赐一件冬眠腰带! 至于玲珑娲,传说有海娲娘娘的一丝嫡血,咱大河外族见了你们,不会打杀的,你以十五岁的寿元却能号令诸多弃民,想必是玲珑娲的根脚在起作用罢?” “殿下所猜属实!但不全面!”霍冬珑少有情绪波动,并不以自己的根脚为傲,因为她是弃民,根脚再好照样不被龙门的正统三海族接纳: “三年前爆发战乱,我随着弃民一块逃亡,曾被一群人贼追上,那人贼当中有一位老修士,他见了我的根脚,忽然出手杀掉同伴,并把我们藏匿起来,助我们躲过战火,我也不知道那位修士为何要这么做,但从那以后,弃民就推举我为庄主。” “海娲娘娘是功德圣妖,她活的时候庇护过一批人界道门,这些道门的练气士不会为难海娲娘娘的子孙。”梅哈儿脸上没有感激色彩,即使人贼当中存在一批好人,那也稀有之极,绝大多数仍是见妖就杀,所以他不会因为某人的善念就对人贼另眼相看。 袁河听到这里,关注点不在霍冬珑的根脚上,他问道:“你养母有子嗣吗?” “她一共收了三十多位养子养女。” “有没有亲子?” “倒是有一位,他原本是边荒水庄里最有希望进阶妖将的族员,但是三年前人贼杀来,他为了逃命,把我们这些弟妹丢给人贼,至今不知去向。”霍冬珑听袁河这么问,恐怕是见过青莲鲛混血,但她不愿意多谈这位兄长,指着脸上白纱:“袁主事,前段时间我的面部被人贼的飞剑所伤,这绡纱是疗伤使用,请你多包涵。” 袁河点点头,他此时已经笃定霍冬珑就是霍烈石的妹妹,当年霍烈石狠心抛下弟妹,作为抵挡人贼的挡箭牌,本以为人贼会把这些弟妹全部杀光,谁知人贼里竟然出了叛徒,把这些弟妹全部救了下来。 即使双方照面也没有关系,不影响袁河建造宫殿。 当初建造栖侠宫,袁河使用两个月时间,基本是他一个人单独完成,望梅宫的规模要大上几十倍,劳力却大幅增加,他不止拥有三百多位混血弃民,梅婠娘娘还派遣了一千多位将卒。 劳力是足够了,只等选择了河珍物料,望梅宫就能拔地而起。 梅婠娘娘给了三到五年的期限,但如果物料挑选顺利,袁河有把握在一年内就搞定这座大工程。 “使用金光琉璃到底行不行?”袁河从猿击袋取出一块金光琉璃:“栖侠宫你也见了,整座宫殿都是我使用这种河珍搭建起来,虽说那座宫殿的质地透明,但结实耐用,自生金光,如果望梅宫也统一使用这种河珍,等几个月后梅婠娘娘过来,说不定就能竣工了!” “贤弟啊,这种材料有缺陷,任谁看上一眼,就能透视宫殿内部的情况,梅婠娘娘不太喜欢,她让你尽量选用不透明的河珍。”梅哈儿抓着琉璃抛了抛,摇头说:“你还是另选新宝吧,也不要担心损耗,望梅水域这么大,你随意挑选,无论你挑中哪一类河珍,都能尽数开采!对了,你东西我可没有见过,到底是从哪里开采出来的?” “不是开采,我是使用枭魂石与黄泉泥炼制。”袁河言罢取出一块淡红色的石头与一滩灰褐色污泥:“这两种河珍的储量非常丰富,建造十座望梅宫也绰绰有余。” 另选河珍的话,会浪费很长时间,袁河不太情愿,但这是梅婠娘娘的要求,他也只能照办。 霍冬珑见着枭魂石与黄泉泥,秀眉猛的一挑,沉吟了片刻,对袁河说:“袁主事,我这里有一副人贼遗留的手札,或许对你会有帮助,你不妨看一看。” 说着递出一个竹简,袁河拿在手上,不着急观摩,问她:“这是什么手札,你说的帮助又是怎么回事?” “前些天有人贼潜入水庄抓捕幼儿,我们费了很大代价才把他杀死,从他身上得到这部手札,上面记载着青黎长河的部分河珍资料。”霍冬珑脸上的伤势正是拜这修士所赐:“我曾经详阅研读,有一种叫做三生玉的河珍,是采用枭魂石、黄泉泥、玄阴木炼制而成,手札上绘制有图案,故而我能辨认出来。” 第50章 火鲸柱与墨云旗 翻开手札一看,袁河所遇的麻烦立时迎刃而解。 建宫的材料已经有了。 这手札也让他对世间的冥属灵材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三年前袁小青通过金光琉璃的气味寻到栖侠宫,他曾经问过袁小青,这种琉璃宝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袁小青知之不详。 在岸上逃亡时,袁小青途径一座破败的人族仙庄,庄上藏有金光琉璃,他一时嘴馋前去偷盗,赫然发现那是一座棺材,他偷偷啃了两口,结果惊动棺材里躺着的一位修士,喝斥他:‘哪里来的泼猴,竟然盗取老夫的幽灵水晶?’ 袁小青骤一听到人声,吓的跳脚开溜,当时逃的匆忙,名字没有听清,只记得水晶的称呼。 今日袁河在手札上找到了真正名称,枭魂石与黄泉泥融合以后,必须使用冥属真气祭炼,形成的琉璃宝才叫‘幽灵水晶’,如果再增添一种玄阴木,琉璃宝会变成‘三生玉’。 这种融合性的天地精华,往往拥有一种必不可缺的渗透之物,所以黄泉泥是关键,没有这种灵泥,无论‘幽灵水晶’还是‘三生玉’都无法成型,但黄泉泥往往诞生在江河湖海下面的极幽水域,河里的水妖又不懂甄别,导致黄泉泥淹没在万珠洞无数年,始终没有被人贼发现。 至于‘幽灵水晶’与‘三生玉’到底有什么妙用呢? 手札里有记载。 ‘可炼制无魂生灵的辟谷丹,补充力气,幽灵水晶只对妖卒有效果,三生玉对妖将有效果。’妖师吃了没有一点用。 此外还有一种威能。 ‘可温养有魂生灵的肉身,延续一丝生机。’ 这意思是说寿元终结的时候,如果住在‘幽灵水晶’与‘三生玉’搭建的房屋里,即使魂魄消失前去轮回,但肉身仍能多活几个时辰,意识也还在,袁小青碰到的人族修士其实是在坐化等死,却又不甘心活活老死,因此费尽千辛万苦做了一口幽灵棺材,反正多活一秒是一秒,可是命由天定,逆转不得,即使拥有幽灵棺材温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续命几个时辰而已,能顶什么用?再留恋人间也必须死。 同样,幽灵水晶只对练气期修士有效,三生玉只对玄胎期修士有效,温养不了金丹期修士。 照此来看,这两宝其实是鸡肋,虽然天然的防御力颇为惊人,却再没有其它威能了。 “这种三生玉不透明,色泽青绿,与河水没有什么两样,岂不是上佳的建宫河珍?”梅哈儿凑着脑袋,也在观看手札。 他给袁河提议:“眼下已经有了枭魂石与黄泉泥,只差一种玄阴木,我虽不知道这是什么木头,但金乌与沙漫交界是叱阴密林,那里的古树密密麻麻,全是冥属类,料想应该有!这手札上写的很清楚,玄阴木是墨绿色,封印有绿叶灵印,就按照这种特征寻找,肯定能找出来!” 袁河也没有见过玄阴木,他手上倒是有一截镇阴灵木,这种木头是红色的,上面封着血线灵印,属于不同灵材。 世间的冥属材料何止几万种,有时候三五种冥材都取同一个名字,经常性会搞混淆。 “叱阴密林挨着沙漫国,危险比枭魂山还要大一些,伐木的时候可要小心呀!” “我又不去,我派将军们去!” 这种粗活梅哈儿才不会干。 袁河笑了笑,拿着手札朝霍冬珑晃了晃:“这竹简放我身边几天,等我看完后再还给你,初次见面你就立了功,你说你身上有伤,那就暂且与弃民孩儿住在一起,伤愈后再开始办差。” 照顾孩儿正是霍冬珑所愿,她忙说:“手札对我已经无用,愿意上供给袁主事你。” 袁河应了下来。 叙着话,望梅水府已经遥遥在望。 与离开时不同,前方水域隐约有火光闪烁,梅哈儿抬臂一指,大笑道:“火鲸柱已经立了起来,我家的钱姐姐肯定赶过来了!” 钱姐姐法号钱阿九,根脚是金钱蟾蜍,大元帅钱中舟的第九代嫡孙女,袁河曾对梅哈儿提过,建宫期间有可能遭遇人贼,这情况上报以后,梅婠娘娘亲自去了一趟元帅宫,钱阿九奉命到此布置法阵。 袁河对法阵极有兴趣,其实只要牵涉妖道法门,他都带有顽童般的探索劲头:“这火鲸柱有什么玄奥吗?在大河里边布置火属法阵,是不是有点不妥当?” “贤弟你有所不知,从古至今,但凡有胆子攻击水府师宫的人贼,往往都擅长水属法术,这火鲸柱是采用火阳鲸的真鳞炼制出来,共有一十八根,专门克制那些御水的人贼。” “那也克制我们呀!” “玄奥之处就在这儿,火阳鲸的妖火释放出来,不会附燃河水,只击敌,不伤己!” 梅哈儿说到这里,座下六足鳖已经穿过水门,遁入水府的避水空间里。 袁河才离开不到一日,空间已经有了大变化,边缘处不止插着十八根火纹巨柱,柱上还漂浮有墨云弥漫的三角小旗,这些小旗显然是另外一套法阵。 进了空间,从鳖壳上跳下来,袁河先跟着梅哈儿去见钱阿九,这位女妖的半化形模样与梅哈儿一样,身材奇矮,挺着大肚腩,性情比梅哈儿更奔放,许是嘴巴大的缘故,天生一副大嗓门,简直和吼叫差不多:“哈儿,不是姐姐说你,你净是没事找事!咱水族生来就窝在草丛里,你盖什么望梅宫!早晚让人贼抢个精光!” 梅哈儿哈哈一笑:“有姐姐你的法阵保护,谁也抢不走!” “这法阵只能挡住宵小,倘若人贼里来了大高手,挥剑即破!” “即使你住在草丛里,难道大高手就不来了?大高手要抢的可不是望梅宫,他们只擒水族!” “哎,说的也是!”钱阿九表示赞同,无论水族住在什么地方,只要人贼想找,早晚要拼斗一场,与其如此,还不如住在舒服的宫殿里。 她往袁河身上瞥了瞥:“那猴,你就是娘娘任命的监工主事吧?你妖力这么浅,本领倒是不小!喂,给你说话呢?你往上面看什么看?” 袁河朝她拱拱手,笑道:“我在看殿下你的布阵神通,我历来仰慕精通阵法的妖修,还请殿下赐教一二,这些墨云旗是做什么用的?” 钱阿九就喜欢被吹捧,端着架子指点道:“这些法旗是使用墨云乌贼的墨囊炼制出来,日常没有敌情时,能够遮蔽火鲸柱的火光,若是遇上敌情,旗上立时弥漫墨云,能封锁整个水府,专克人贼的隐形法术与宝物。” 人贼下河以后,普遍是偷偷摸摸,携带有隐身宝,但是这些宝物只要沾着一丝墨云,就要显出原形躲无可躲。 袁河需要这种墨云修炼万象镇劫身,就是不知这位钱阿九是否珍藏有墨云乌贼的遗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