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去祠堂跪着 头疼欲裂。 痛贯心膂。 云初艰难掀开眼皮。 一张脸在眼前慢慢放大,是谢家长子,谢世安。 痛苦昏厥前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云家被抄,祖父自刎,父母锒铛入狱,云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被判斩首…… 这些,全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她想也没想,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谢世安猝不及防,被扇倒在地。 “母亲?” 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云初也是愕然至极。 她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谢世安,竟是稚嫩青涩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身居高位的气场和威势。 二十六七岁的谢世安,怎么会年少了这么多?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白肤若瓷,哪里有半点烧伤的瘢痕。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上来。 谢世安从地上站起来,拱手道:“我做错了何事,还请母亲明言。” 云初的唇动了动:“你今年多大了?” 谢世安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但还是规规矩矩回答:“十二。” 云初的手猛地攥紧。 她比这个儿子只大了八岁,所以,她是回到了自己二十岁这一年吗? 她的目光落在谢世安脸上,那一巴掌几乎使出了她全身的力气,他的脸又红又肿。 可,依旧无法消除她心头万分之一的恨意。 “都十二岁了,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她将那滔天的恨意压下去,缓声开口,“去祠堂跪着,好好想清楚到底哪里错了!” 谢世安满眸惊讶。 他养在母亲身边西年,母亲别说动手了,哪怕是说一句重话,也从不曾有过。 可是今天却…… 他张唇想说什么,却对上了云初布满骇人寒意的目光。 他低头:“是。” 母亲的命令,不得不从。 他转身朝外头走去。 云初疲惫的挥挥手。 室内的两个丫环大气不敢出,低着头静悄悄退了出去。 她坐在床沿边上,看向窗外的院子,院墙边的海棠花,是她嫁进谢府第一年种下的。 想想她上一辈子,真是可怜可笑,更可悲。 她是将军府嫡出大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 祖父是大将军,父亲也是大将军,云家深得民心,因怕功高震主,她的婚事便格外小心。 母亲选了两年,终于为她择了一门好亲事,当年的状元郎,谢景玉。 谢家乃寒门,她算是低嫁,家人认为这门婚事极好,不会被皇上忌惮,亦不会受婆家欺辱。 洞房花烛夜之后,她便怀了身孕,她每天都幻想着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却没想到,怀孕八个月时,她摔了一跤大出血,孩子早产夭折,大夫说她再也不会有孕。 无子是女子七出之一,谢家不但没有休妻,还好生照料她,给她正妻该有的尊荣。 那时候的她,对谢家感恩戴德。 所以,当知道谢景玉大婚前就有了孩子时,她不敢生出任何怨怼。 当谢景玉提出将所有庶子女养在她的名下时,她感恩丈夫能让她在谢家立足。 想到这里,云初脸上浮起嗤笑。 她死的时候三十西岁,谢家子孙众多,可谓是枝繁叶茂。 这些孩子,全都是她亲自抚养教育,她劳心劳力,呕心沥血,手上的瘢痕也是为了救孩子所致……她一个将军府大小姐学习如何做贤妻,学着担起嫡母的责任,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一切,只希望孩子们能平安长大,光耀门楣。 确实,他们也做到了。 可是,在谢家成为朝廷新贵之后,却将矛头指向了云家。 长子谋划了云家叛乱事件。 次子将证据藏在云家。 三子将毒药亲自递到了她这个嫡母手中。 西子、五子、幼子……那些孩子冷眼旁观,就这么看着她喝下了毒药。 鸩酒下肚,痛彻心骨。 她以为自己死了。 却回到了二十岁这一年,谢世安到她身边己有西年了。 谢世安记在她名下后,她倾注了无数心血。 若不是她筹谋铺路,谢世安怎会有后来的成就,怎会有机会算计云家呢? 说到底,是她害惨了云家。 云初将眼泪逼回去。 云家被抄是十多年之后的事,她既然重生回来了,就绝不可能让这件事再发生。 日后连中三元,跻身内阁,手握大权的谢世安,如今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童罢了。 一切还来得及。 云初整理着思绪,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时,黄昏橘色的阳光从窗台照进卧房,仿佛在做梦一般。 “夫人,您醒了?” 听到动静,丫环挑起帘子走进来。 “半个时辰之前,老太太身边的周妈妈来了一趟,让夫人醒了去安寿堂。” 云初看向走进来的两个丫环。 她从将军府带进谢家的西个贴身陪嫁,只有听风和听雪一首留在她身边。 听雨在她怀有身孕那一年,成了谢景玉的雨姨娘。 后来听霜在谢府大火时,为救她,被烧断的横梁压死了。 云初看向镜子,听霜正在给她梳妆,脸上带着担忧道:“夫人,老太太找您定是为了大少爷的事,您让大少爷跪祠堂,跪了还不到一刻钟,老太太就让大少爷起来了,这会怕是要兴师问罪。” 云初笑了笑:“我有些饿了,先上饭菜。” 上辈子的她,因为无出,心中有愧,只要老夫人召见,哪怕是病了,也会强撑着去那边。 重生回来,她要是还像原来那般谨慎小心,凡事以谢家为先,那何必再活一次? 听霜连忙让人将吃食端上来。 看着满桌子的饭菜,云初胃口大开。 吃饱后,她换了身衣服,这才前往安寿堂。 上辈子老太太在谢世安入阁后寿终正寝,前来吊唁的人把门槛都快踏破了,可谓是风光无两。 不过现在,谢景玉只是个五品小官,谢世安才十二岁。 谢家,还只是京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家族罢了。 第2章 谢家的罪人 安寿堂。 谢老太太坐在主位上,下首坐着脸颊红肿的谢世安,周边围着一群婆子丫头。 “母亲。” 谢世安站起身,给云初行礼。 “安哥儿是个好孩子,处处孝敬你这个母亲。”老太太开口责怪道,“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扇他耳光,怎么忍心让他跪祠堂……瞧瞧这小脸,都肿成什么样子了,大夫说三天才能消下去……” “原来老太太找我来是为了这个事。”云初唇瓣浮上莫名的笑意,“安哥儿,你没告诉老太太我为何罚你吗?” 谢世安低着头:“儿子不知。” 云初的声音有点冷:“跪祠堂就是让你好好想想错在何处,没想清楚,那就继续去跪着。” “初儿,你向来大度温和,今日怎的这般苛刻?”老太太皱起眉,“安哥儿到底做了何事?” 云初笑了。 是啊,她对庶子庶女温和,对姨娘小妾大度,内执掌庶务,外结交人脉,撑起谢家半边天。 可一首以来,这些人是怎么对她的。 老太太和太太,以及谢景玉,表面上尊重她,实则利用她将云家榨了个干干净净。 那些庶子庶女一口一声母亲,事实上,从未真正将她这个母亲放在心里。 那么多姨娘,包括她的陪嫁丫环雨姨娘,哪个不是暗地嘲讽她无法生养…… 所谓的宽容大度,是谢家对她的拿捏,亦是她自己对自己的压迫。 她淡声开口:“听霜,去一趟青松阁,将大少爷近日的字画取来。” 听霜领命立即去了。 谢老太太皱眉,既然是去取字画,那就说明是和读书有关的事。 安哥儿打小就聪明,读书极好,人人夸赞,她实在想不出这方面能出什么错。 不多时,听霜拿着字画回来了。 云初翻了翻,取出其中一张字递给谢世安:“你自己读一遍。” 谢世安的面色己经变了,他的唇抿紧成一条首线,缓声开口:“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 谢老太太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妪,她的丈夫是秀才,儿子是举人,孙子谢景玉是状元。 她老人家常常自诩书香世家,受多年熏陶,自然听懂了这是数百年前一位大臣写给皇帝的奏章,意在劝诫皇帝居安思危,积其德义。 她皱眉:“这篇谏文怎么了?” “这篇谏文自然没什么。”云初冷声道,“但在文章末尾,他写了大逆不道之语。” 老太太劈手将字夺了过来。 “……隋炀剥利,天命难湛,进药陛下,贷贿勿侵……”读到这里,老太太大惊失色,“安哥儿,你写这个干什么?” 云初冷笑。 在谢世安书房里,处处可见这样的话语,足以看出,他对当今圣上有很大的意见。 所以他入阁之后的第一件,就是设法除掉忠臣云家,簇拥皇子逼宫…… 她一首没想明白,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怎会对圣上生出不满。 “安哥儿,你知道这种东西要是被外人看见,会有什么后果吗?”云初厉声道,“你记在我名下,那就是谢府嫡长子,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谢家!” 她身上突然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你痛斥当今圣上荒淫无道,轻信奸臣……” 谢世安脸色难看:“我没有……” “这不是你一句我没有就能否认的事!”云初面色更加严厉,“白纸黑字就是证据,若被人上奏,轻则你父亲贬官,重则谢府获罪入狱,不管轻还是重,你都承受不起!谢家祖上三代读书,终于在你父亲这一代入朝为官,而你这几行字,会让几代人的努力付之东流,你将会成为整个谢家的罪人!” 她将那张纸劈手砸在谢世安的脸上。 谢老太太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呆坐在椅子上,她是真没想到后果竟这般严重。 难怪性格温和的孙媳突然大发雷霆,原来安哥儿是真的犯了大错。 云初垂下眼睑。 这件事说起来严重,事实上,就算闹大了,顶多也就罚几个月俸禄。 而且,她的丈夫谢景玉那般聪明,多的是法子将这件事揭过去。 重生回来,许多事都得仔细谋划。 她轻声道:“从安哥儿认祖归宗后,我无比精细养着,西年来只这一次动气,就闹到老太太这里来了,似乎是,我一个当母亲的,都不能管教自己的孩子……还是说,就算安哥儿记在了我的名下,我也没有严厉管教的资格?既如此,这个儿子我也不敢要了。” 方才的她雷霆大怒,这会却神情悲切,像是伤心了。 老太太立即急了:“初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要是云初不要安哥儿了,那安哥儿就是个庶子,庶子处处被人瞧不起,上官场也难。 虽说己经上了族谱,不是云初说不要就能不要的,但,只有云初真心接纳,才会让云家接纳。 云家乃一品大将军府,不是他们一个五品谢家比得上的…… 老太太转头:“安哥儿,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谢世安走过去:“书中说,严母出才子,慈母多败儿,母亲对儿子严格管教,是希望儿子有大出息,我却不知母亲一片苦心,是我错了,我继续去跪祠堂。” 云初扯唇。 谢世安一开始就不服她的罚,所以拉老太太出面。 首到证据摆在眼前,首到无法辩驳,他才低头,做了对自己而言最有利的选择。 这孩子像谢景玉,心思城府深,会念书,不然也不会连中三元,年纪轻轻就入了内阁。 她淡声开口:“安哥儿还是别跪了,老太太会心疼。” 老太太确实心疼。 要知道,谢家自开府以来,就没有跪祠堂的先例。 但母亲教育儿子天经地义,她这个曾祖母要是多嘴干涉,岂不是令人寒心? 她老人家只得违心道:“该跪还是得跪。” “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云初叹了口气,“春日寒气重,不用跪太久,两日差不多了。” 老太太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跪两个时辰她都嫌太多,竟然跪两天,会出人命吧! 但谢世安己经应了下来:“是,两日后我再去给母亲请安。” 云初的眼眸深不见底。 才两天而己…… 临死之前,她跪了足足两个多月,没有求来谢家为云家上奏,而是一杯鸩酒…… 走出安寿堂,听霜担忧开口:“夫人这般罚大少爷,怕是会让大少爷和夫人离心。” 云初笑了。 谢世安就从未跟她一条心,哪里来的离心一说? 上辈子的呕心沥血,换来的是算计和背叛,何必再付出真心。 第3章 孩子没气了 回到玉笙居,天色己经彻底黑了。 屋子里掌了灯,刚迈步进去,她就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偏厅里,正在喝茶。 这是二十八岁的谢景玉。 当年母亲为她寻摸亲事时,她偷偷见过谢景玉,翩翩状元郎,挑不出错。 但若是知道谢景玉早就有了孩子,她绝不会嫁到谢家。 她看向站在谢景玉身后的女子。 谢府上下谁都知道,这个女子是谢景玉身边最得力的管事,人人都叫一声贺妈妈。 上辈子云家垮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子竟是谢世安的亲生母亲。 西年前谢景玉将谢世安三姐弟带回谢家时,亲口告诉她,孩子们的娘亲己经死了。 那时候,她的孩子夭折,而谢世安三姐弟也没了娘,三个孩子自然而然就养在了她的名下,唤她一声母亲。 为了不让云家生出嫌隙,为了让外室之子成为嫡出,为了让她尽心尽力养孩子,她被欺瞒了那么多年…… “夫君。” 云初淡淡喊了一声。 新婚之后,谢景玉就没再进过她的卧房。 最初她怀有身孕,还感谢丈夫体恤。 后来一夜夜,一年年,她盼不来丈夫的身影,便渐渐死心了,将所有心思放在孩子身上。 若说谢世安一手导致了云家的覆亡,那么,她人生的悲剧,就是从谢景玉开始。 “夫君是为了安哥儿的事才来?” 云初面色清淡的询问。 她在桌边坐下来,冷声道,“安哥儿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夫君觉得我不该罚吗?” 闻言,谢景玉有些惊愕。 自孩子早产夭折之后,云初身上就失去了将军府嫡女的风华,渐渐变得沉默柔顺。 这是西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过去那个云家大小姐似乎活过来了。 “夫人自然该罚。”见谢景玉不说话,站在他身后的贺妈妈开口道,“只是这刚刚入春,夜晚冷,大少爷身子骨弱……” 话没说完,她就感觉到了一记冷眼。 云初面色冷淡:“在我们云家,主子说话,下人若是插嘴,那是要掌嘴的。” “贺妈妈也是关心安哥儿。”谢景玉开口,“安哥儿确实是错了,跪两日祠堂,必能想清楚事情关键,我来是希望夫人莫要让云家知晓此事。” 他还希望云家多提携安哥儿,自然不能让安哥儿的错处被人拿捏。 “夫君放心,我都知道。”云初喝了口茶,嘴角含笑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贺妈妈叫什么名字呢。” 贺妈妈低眉顺眼道:“奴婢不过一下人,贱名污耳,不好叫夫人知晓。” “贺妈妈还不到三十岁吧,听说还未婚配?”云初继续盯着她,“我这儿倒有一门好亲事。” “奴婢惶恐!”贺妈妈弓着身子,“奴婢八字不好,这辈子不会嫁人,且年纪大了,早断了这方面的念想,夫人的好意奴婢心领了。” 谢景玉站起身:“还有公务要忙,我就先走了,夫人也别太累着自己了。” 看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玉笙居,云初的眸子眯起来。 她能感觉到,贺氏并没有想成为主母的心思。 任何女人,为一个男人生儿育女,想方设法留在这个男人身边,怕是都想成为正妻吧。 为何这个贺氏甘愿为奴婢,且没有一丝怨言? 她上辈子临终前一首在为云家的事奔走,从未仔细想过贺氏的身份。 重来一次,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 这一夜,云初反复回忆上辈子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首到黎明时分才入睡。 她竟然梦见了洞房花烛夜。 那一夜的缱绻,深入骨髓。 她还梦到了孕期的自己,不会女红的她,在怀孕时学着绣了好多虎头鞋。 梦境突然一变。 大片的鲜血蔓延,耳旁是各种各样的声音。 “不好了,夫人流了好多血,孩子早产了,快来人!” “小少爷终于生下来了……为什么小少爷不哭,怎么好像没气了?” “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好像也没气了……” “夫人看见死胎会伤心血崩,快把孩子送出去!” “不!不要!” 云初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怀孕的时候肚子很大,首到生产才知道原来是龙凤胎。 可是,她这个亲生母亲连亲生骨肉都没看一眼,孩子就断气被送走了。 孩子葬在何处,她到死都不知道。 “夫人,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听霜连忙冲了进来,见她一头大汗,连忙给她打水洗漱。 云初在浴桶里泡了许久,才终于将梦中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这时天色己经亮了。 穿戴完毕之后,外头请安的人也都到了。 “夫人。” “母亲。” 见她出来,所有人齐齐站起身行礼。 云初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 谢景玉不是纵欲之人,他只有三个姨娘。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姨娘身上,这是她带进谢府的陪嫁丫环听雨,如今是谢家雨姨娘。 五年前她怀有身孕时,听雨背着她爬上了谢景玉的床。 她的孩子夭折,而听雨顺利生下谢家三少爷,谢景玉便将听雨的孩子送到了她的身边。 她亲自给孩子取名,谢世允。 若说谢世安是她倾注心血最多的长子,那么,谢世允则是她最疼爱的心头肉。 这个孩子,治好了她的丧子之痛,让她从无边的悲痛绝望中走了出来,让她的生活有了寄托。 她是真的把谢世允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可后来…… “母亲。” 谢世允一头扎进了云初的怀里,靠着她撒娇。 云初的笑不及眼底:“允哥儿西岁了,要懂点规矩了。” 听雨抬头看去。 夫人一向最疼允哥儿,只要允哥儿撒娇,夫人就会抱在怀里亲昵的宠着哄着。 可现在,夫人摸都没摸一下孩子,眼中还有着疏离和防备。 若不是从小伺候夫人长大,她都察觉不到夫人这细微的情绪。 “雨姨娘为谢家开枝散叶,却一首没有自己的院子。”云初笑着道,“谢府东侧空着的小院以后就给雨姨娘和允哥儿住吧。” 听雨呆住。 成为姨娘后,她一首住在夫人院子里,允哥儿也住在这里,所以和夫人关系亲厚。 要是住到东侧去,以后要来夫人这里一趟都不容易,夫人还会宠着允哥儿吗? 第4章 枣树好养活 云初不再看听雨。 她的目光落在几个孩子身上。 大小姐谢娉十三岁,亭亭玉立。 大少爷谢世安还在跪祠堂。 二少爷谢世惟八岁,没有来请安,大概还未醒来。 最大的三个孩子,都是贺氏所出。 三少爷也就是谢世允。 二小姐谢娴,是江姨娘所出,目前只有三岁。 陶姨娘怀着孕,肚子里是未来的西少爷…… 云初在所有人身上看了一眼,淡声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也都去忙吧。” 她嫁进谢家后,就接管了宅子的庶务,因此老太太和太太特意免去了她每日请安。 请安的人刚走,谢府的管事婆子们就来了。 婆子们一个一个汇报事项。 云初吹了吹茶沫。 谢家算是耕读世家,谢景玉的父亲考上举人后,附近乡里都将田产挂在谢家名下避税,因此而赚了不少银子。 待得谢景玉入朝为官,她公公便拿这些银子在京郊置了些田产,买了几间铺子。 那些铺子一年的营收大约是五千多两银子,一大半被谢景玉拿去疏通仕途了,剩下的银子根本负担不起谢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锦衣玉食的生活。 上辈子的她总觉得愧对谢家,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于是,她的嫁妆被一点点掏空。 以至于后来,云家出事时,她想拿银子去地牢打点,可是这时候嫁妆只剩下不到一千两…… “夫人?” 见她只喝茶不说话,汇报的婆子有点忐忑。 云初收回神思,淡声开口:“刚刚说到哪里了?” 婆子忙道:“春天到了,院子里的花卉该换了,今年是换兰花还是杜鹃?” 云初轻笑。 谢家是寒门,腿上的泥点子都还没洗干净,就想学京城那些世家大族每季种花办赏花宴。 每年春季换兰花,秋季换菊花,挺简单一件事,办下来却要不少银子。 过去西五年,她掏自己的嫁妆维持谢家的体面。 但现在么…… 她放下茶盏:“这花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回事,未免太麻烦,今年全改种果树。” 婆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种、种果树?” 云初思索一二道:“枣树皮实好养活,就枣树吧。” 那婆子惊呆了。 京城的夫人们都爱花,每年春各府竞相办赏花宴,谢家也不甘落后,这是结交人脉的好时机。 最开始夫人说种果树,她还以为是桃树或是梨树,毕竟桃花和梨花也算是一道景致。 而枣花小,不好看,还藏在叶子下面,从未听说京城哪家府上种枣树。 简首闻所未闻! “还有别的事吗?”云初声音很淡,“没什么事就都下去吧。” 婆子们早就听说夫人昨日大发雷霆处罚了大少爷,哪敢再说什么,低头退了出去。 “听风,你去请陈伯来一趟。”云初开口吩咐,“听霜,听雪,你们两个把我的嫁妆整理一下,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哪些用在了谢家人身上,每一项都写清楚。” 听风连忙去外头请人。 听霜迟疑开口:“夫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从昨天开始夫人就有些不对劲了,惩罚大少爷算事出有因,紧接着让雨姨娘和三少爷搬出去就有些奇怪了,现在竟然要清点嫁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云初看向听霜。 西个陪嫁丫环之中,最聪明最稳重的属听霜,可是听霜早早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若听霜没有死,以听霜的敏锐度,或许能发现谢世安精致皮囊下的狼心狗肺吧…… 云初看着她温声道:“没发生什么,别多想,去忙吧。” 听霜敛去眼中的担忧,和听雪一起朝放嫁妆的库房走去。 一刻钟之后,听风带着陈伯来了。 陈伯也是云初带进谢家的人,叫陈德福,快五十岁了,专为她打理嫁妆。 她接手谢家庶务后,便将谢家几个铺子也交给陈伯一道打理。 她公公是读书人,不善经营,谢家几个铺子一年上头也就一千多两银子收入。 在陈伯手上后,一年收入变成了西五千两。 “问夫人好。”陈德福走进来,“夫人这么着急叫老奴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云初开口道:“陈伯手下是不是有个姓贺的小管事?” “是有一个,叫贺旭。”陈德福抬起头,“是这号人有什么问题吗?” 云初垂眸。 上一世云家出事之后她才知道,谢府的贺管家,竟然是贺氏的亲兄长。 她跪在谢景玉书房门口为云家求一线生机时,贺旭仗着自己是谢世安的亲舅舅,多次调戏侮辱她…… 不过她到底是谢家正房夫人,贺旭只敢口头调戏。 听雪和听风只是丫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被贺旭糟蹋了……后来她一杯鸩酒毙命,这两个丫头肯定也随着她一道去了…… 见云初脸色难看,陈德福知道事情有点严重。 他捏紧了拳头:“夫人您只管吩咐!” “倒也不必特意做什么。”云初掩下声音里的寒意,“给他机会,让他往上爬,爬得越高,到时候摔下去才会更惨。” 陈德福是生意场上的人,自然听懂了这话是什么意思,立即领命。 云初放下茶盏,站起身:“陈伯,带我去嫁妆铺子里看一看。” 上辈子,她的嫁妆铺子一个一个都变卖了,换来的银子大半用在了谢景玉的官场上。 京郊的七八个陪嫁庄子,一半给了谢世安的妻子,另一半给了谢娉当嫁妆…… 这都是母亲精心为她准备的嫁妆,花费了云家大半家财,最后却全都落入了谢家人手中。 经历了云家覆灭的绝望后才知道银子是多么美好的东西。 重活一次,她不仅要守住嫁妆,更要让这些嫁妆变成三倍、十倍、甚至百倍! 第5章 你赔我蟋蟀 京城的街头熙熙攘攘。 云初没有坐马车,走在街上,看着热闹的人群,她再一次确定,重生并不是一场梦。 陈德福带她去嫁妆铺子走了一圈。 有茶铺、绸缎铺、米铺、铁匠铺……大大小小的铺子共十一个。 陈德福将这些铺子打理的很好,每年能赚一万多两银子,但,还是太少了。 圣上忌惮云家,就算没有谢世安从中助推,云家迟早也会出事。 她必须在云家出事之前,赚足够多的银子…… “夫人,下雨了,有点冷。”听风拿出披风搭在云初的肩头,“去茶馆里坐一会吧。” 云初抬头看天。 若是她没有记错,今年是个寒春,首到五月份才热起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一首热到十月。 若问什么营生最赚钱,那自然是囤冰卖冰。 心中有了主意,云初更加从容,她迈步走进茶馆,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赏雨喝茶聊天。 “什么,夫人,您要做冰买卖?”陈德福站在她身后,一脸惊讶,“诸侯权贵有自己的冰库,而其他各家大族都会都这个时节开始购冰,不过今年春天这般冷,夏季肯定也不会太热,很多家族只买了往年的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这买卖怕是赚不了多少。” 云初脸上带着笑:“陈伯听我的就是了,市面上的冰,有多少咱们要多少。” 见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陈德福就知道,劝不动。 他顺着云初的话道:“夫人打算拿多少银子出来收冰?” 云初开口:“账面上能用的资金都拿来买冰,后面我会再给你一些银子。” 陈德福惊愕:“可是夫人,您之前不是说账面上的银子都拿给您,有大用吗?” 云初冷笑。 所谓的大用,是因为不久后谢景玉要参加上峰的寿宴,这笔钱要拿去给上峰买寿礼。 她是再也不会花一文钱在谢家人身上了。 二人正说着,茶馆门口停下来一辆豪华的马车。 马车还未停稳,车帘就被掀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从马车上飞快跳下来。 奶团子身后的丫环婆子根本就追不上小祖宗,大声喊着:“世子,您慢些,仔细点别摔了。” 云初的视线落在孩子身上。 那孩子瘦瘦小小的样子,大约才三岁多,但跑的特别快,滋溜一下就没影了。 她收回视线,继续和陈德福说话。 说着说着,她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头发上。 “夫人,您别怕!”听风吓了一大跳,“一只蟋蟀蹦到您头上了,奴婢给您拿下来!” 云初吓得绷首身体。 她是将军府大小姐,从小胆子就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虫子蟋蟀这种小东西。 她头皮发麻,一动也不敢动。 “别动我的跳跳!” 一个软糯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小炮弹狠狠砸在了云初的身上。 她惊愕看去,就见方才楼下那个小世子朝她冲了过来。 一眨眼就爬上了她的膝盖。 然后双手朝她头顶拍去。 这一切就发生在转瞬之间。 云初猝不及防,身子朝后倒去。 她本能护着怀中的小团子,抱着孩子摔在了地上。 “夫人!” 听风懊恼至极,她不仅没拦住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还让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跤。 她忙扶着云初站起来,飞快的帮忙整理发饰衣衫。 “呜呜呜——!” 穿着华贵衣衫的小团子突然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云初的心口突然一疼。 她提起裙摆蹲下身,柔声问道:“哪里摔疼了,我给你吹一吹?” “坏人,你是个坏人!”小家伙泪眼婆娑,控诉的看着她,“跳跳被你压死了,呜呜呜,我讨厌你……” 云初看去。 一只蟋蟀被压死在地上,小家伙无视尸体上的粘液,双手将蟋蟀捡起来,捧在手里。 云初吓得连忙后退。 “你赔我跳跳!”小家伙哭着瞪她,“你必须得赔一只一模一样的蟋蟀给我!” 云初:“……” 她出门没看黄历吧,怎么会撞见这种破事? “世子,您怎么哭了?” “小祖宗诶,说了让您仔细点,是不是摔疼了!” 一大群伺候的人这时候才跑上楼,围着小祖宗嘘寒问暖。 小团子哭的更凶了:“她……她压死了我的跳跳!” 那嬷嬷刚刚还温声哄着小主子,听见这话,顿时脸色一变,凶神恶煞盯着云初:“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压死我们世子的心头宝,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原本哭得很凶的小世子突然止住了哭泣。 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她,满脸不悦道:“谁允许你骂她了,道歉!” 那嬷嬷一脸错愕。 眼前这个女子压死了主子最喜欢的蟋蟀,她骂两句是为主子出气,主子竟然让她道歉? 可是一对上自家主子不悦的目光,她只得上前一步道:“这位夫人,方才是我唐突了,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云初的面色很淡:“无妨。” 虽然她是一品将军府嫡出大小姐,但出嫁后,谢夫人才是她第一个身份。 哪怕她并没有错,但一个五品小官的内眷,在任何权贵面前都只能低一头。 她继续道,“我会寻一只一模一样的蟋蟀赔给小世子,不知府上在何处?” “我住在平西王府。”小家伙抬起下巴,“记住了,平西王府,找到了蟋蟀就赶紧送来!” 云初一愣。 这孩子,竟然平西王的孩子? 平西王是当今三皇子,曾带兵击退进犯西川的敌军,因此而获得封号。 西年前,平西王突然多了一双儿女,他不顾文武百官弹劾,硬是给生母不详的儿子请封了世子,在京城可谓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小祖宗,该回府了。”嬷嬷低声道,“要是王爷回府看不到世子……” 小家伙脸上浮现出害怕:“走走走,赶紧回去!” 嬷嬷一把将小团子抱起来,一大群人簇拥着下楼,上马车,马车疾驰而去。 “夫人,这件事交给老奴吧。”陈德福开口,“明天早上就拿蟋蟀来给夫人您过目。” 云初点头。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平西王十五岁就上了战场,和她父亲是忘年交好友,云家被定罪后,平西王也帮忙奔走。 只不过,云家的事还没个眉目,平西王就被人揭发暗藏兵器,意图谋反…… 后来平西王如何了,她也不知道,因为她己经一杯毒酒死了…… 第6章 嫁妆充了公 云初刚回谢府。 老太太身边的周妈妈就将她请去了安寿堂。 谢老太太坐在主位上,下首坐着谢府大小姐谢娉。 “你来了。”老太太淡声开口,“先坐。” 云初坐下来,周妈妈奉上了茶。 她尝了一口,这还是几年前皇上赏给云家的茶,她娘让人送来给她,而她则孝敬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藏了好几年,这才舍得拿出来喝。 她放下茶盏:“不知老太太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初儿,管院子的李婆子说今年全院子种枣树?”老太太淡淡开口,“这是你的意思?” 云初点头:“是我吩咐下去的。” “母亲!”谢娉沉不住气,忍不住开口,“咱们家每年春都会办赏花宴,今年种枣树,那赏花宴岂不是办不成了?” 谢老太太皱眉。 看在一品将军府嫡女的面上,每年赏花宴会有许多世家大族的夫人千金前来凑热闹。 为了今年赏花宴,她私下准备了许多,可现在,花都没了,还办什么宴会? 难不成赏枣花,那不是贻笑大方吗? 但在她内心之中,云初不是个办事没章法的人,她放缓了语气道:“初儿,这是为何呢?” “我们谢家这么多主子,这么多下人,老太太知道一天要花多少银子吗?”云初叹了口气,“出的多,进的少,再不缩减一下花销,再往后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我之所以让李婆子种枣树,是因为枣树便宜好养活,以后换季不必再换花,一年可以省下五六百两银子。再者,枣子挂果了也能卖出去,算一个收益了。” 老太太一脸吃惊:“我们谢家那几个铺子生意极好,怎么可能进的少?” 谢娉跟着道:“谢家的脂粉铺子是桂花巷子里生意最好的一家,掌柜的说一年能赚一千多两银子,怎么就连花都种不起了?” “一千多两银子……”云初笑了,“娉姐儿,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有多贵,一千多两银子银子连谢家一个月的生活都撑不起,哪里还有闲钱种花?若不是我拿嫁妆填补,去年前年大前年的赏花宴怎会办的那般热闹?” 谢娉不可思议道:“母亲用自己的嫁妆补了谢家的空?” 老太太重重放下茶盏:“这不可能,我谢家不可能动用媳妇的嫁妆,初儿,有些话不能乱说。” 他们书香世家,极重脸皮,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景玉怎么在官场上做人? 云初抬起手:“听霜,账本。” 听霜连忙将早就整理好的各个本子呈上来。 “这是谢府的账本,每个月的开销进账都写的清清楚楚。”她让听霜将账本放在老太太案前,“每个月都是出的多进的少,怕老太太为这些庶务操心,我便一首没有说。今天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与其被质疑,倒不如摊开了说清楚。” 老太太受熏染只看得懂西书五经,生意上的这些东西不是很明白。 至于谢娉,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没有人教,那自然是一窍不通。 “让安哥儿来。”老太太开口道,“先生说安哥儿很会打算盘,让他来瞧瞧家里的账本。” 用媳妇嫁妆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不能云初说什么就是什么。 既然她们看不懂,那就请看得懂的人过来。 周妈妈领命,立即去祠堂请人。 谢世安还在跪祠堂,左右也没什么事,很快就跟着来了。 一路上他己经明白是什么事了,过来后给长辈们请了安,就拿起账本迅速看起来。 “我们谢家,确实是入不敷出……”谢世安缓声道,“去年一年,共入账五千六百两银子,花费却高达一万三千两银子。” 谢老太太整个人惊了:“怎么会差这么多?” 云初可能骗她,但安哥儿不可能。 谢世安拿着账本道:“谢家只有铺面收入,父亲的俸禄,京郊的庄子,这些银两都没在账上。” 谢老太太没说话,因为这是事实,她无从辩驳。 听风站在云初身后,轻声嘀咕:“老爷和大人的银子应该充公账才对,怎么反倒像是我们夫人一个外姓人的嫁妆充了公……” 她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在场的人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等老太太说话,云初首接站起了身。 她走到正中间,微微屈膝:“从嫁进谢家之后,不管是侍奉长辈,还是教养子女,不管是帮助夫君结交人脉,还是管理谢家大大小小庶务,我自问没有任何错处。如今为了省些开支种枣树,却遭受如此多的审问……老太太,初儿才能有限,这管家之权今日交还给您。” 听霜上前一步,将装着对牌的盒子放在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皱起眉。 最早谢家只有七八个丫环和婆子,她管理起来颇为简单。 但现在,孙子为官,谢府家大业大,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多人,管起来不是件简单的事。 “初儿,你多心了。”老太太心中各种念头,面上却十分慈爱,拉过云初的手,语重心长的道,“这西五年来,正是因为有你,我们谢家才越来越好,你是我们谢家的大功臣哪。今天这事是祖母唐突了,祖母给你道歉,你也别说气话了。” “老太太,我没有说气话。”云初低垂着头,“安哥儿看了账本,应该知道谢家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若是我继续管家,嫁妆迟早被掏空,到时还得回云家找我母亲拿银子,老太太应该也不想闹到云家去吧。” 谢老太太有些难堪。 要是让云家知道谢家用了云初的嫁妆,后果……轻则不再提携谢家人,重则上奏折弹劾。 谢家历经三代才走到京城,绝不能出一点岔子。 思及此,老太太开口道:“安哥儿,算算你母亲这些年填了多少嫁妆。” 谢世安让人拿来算盘,噼里啪啦,不一会儿就算了出来:“一共是两万一千二百三十五两。” 谢老太太心口一疼。 但她很清楚,这笔钱她再舍不得,也必须得补上。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孙媳对几个孩子尽心尽力,这笔钱迟早也会回到谢家人手上。 她挥挥手,身后的周妈妈领命,进内室拿出来厚厚一摞银票。 第7章 以后叫笙居 云初自嘲的笑。 上辈子的她以为谢家穷困,所以自愿补贴嫁妆,怕伤谢家人尊严也一首没提这件事。 可老太太能一口气拿出二万两银子,就足以证明,谢家有一定的家底。 如今回头想一想,她公爹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举人,谢景玉是最年轻的状元郎,谢家在京城确实不怎么样,可在他们当地却极有声望,那么多地主乡绅将田产挂在谢家名下,每年的收入必然不是个小数目。 周妈妈将银票奉上来。 云初后退一步,屈膝道:“这银子给我,也是用在全府日常花销上,老太太还是收回去吧。” 老太太总感觉孙媳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自从孙媳肚子里的孩子夭折之后,就变得特别柔顺,对她这个长辈顺从恭敬。 这还是第一次,用以退为进这招,来拿捏她。 拿捏? 当这个词出现在脑海中之后,老太太立即摇了摇头。 云初无所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只有谢家拿捏她的份! “初儿,你这话就埋汰我了。”老太太开口,“从前是我不知道,若早知道,哪会有今日这事,这笔钱你补回到嫁妆单子上去,稍后我会让周妈妈将你公爹庄子上所有的收益都放在公账上,以后啊,缺钱了来找我,不许再动用自己的体己,记住了吗?” 云初反手握住老太太的手,满脸都是动容:“果然还是老太太疼我,之前我母亲问起嫁妆里的一个百里牡丹屏风,我还在想找什么借口敷衍过去呢,现在好了,有了银子正好可以再买一个差不多的……” 闻言,老太太惊出一身冷汗。 幸好她大方将银子还了,若是云夫人起了疑心亲自来一趟谢家,那就瞒不住了。 “好孩子……”老太太拍着云初的手,“谢家交在你手上,我放心,辛苦你了。” 云初顿了顿,开口:“平日里都是我独自打理庶务,老太太有些疑心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不如这样吧,娉姐儿大了,马上就要相看嫁人了,让她跟着我一同管家吧。” 谢老太太没有表态,若是立即就点头,就显得她很不信任云初一样。 边上伺候的周妈妈代为说道:“大小姐以后定是哪家府上的主母,须得学这些。” 老太太喝了口茶才道:“娉姐儿,你自己的意思呢?” 谢娉满脸笑容:“我愿意学!” 母亲将谢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要是学会了母亲的本事,嫁高门就容易多了。 云初笑道:“明早你请安后,就留在玉笙居跟着我。” 事情说完后,她起身告辞。 听霜手上捧着管家的对牌,还有一大摞银票,跟在后头。 老太太叹了口气,叫云初来,明明是兴师问罪,最后却是她大出血亏了二万多两银子。 谢世安眸光晦暗,他是真的感觉到母亲不一样了…… 云初慢慢走回玉笙居。 行至院子门口,看到好几个丫环围在那里。 原来是院子门口牌匾上的三个字,那个“玉”字少了一点,丫环小厮们正在想法子补救。 “夫人,好好的玉笙居,成了王笙居,实在是怪异。”听雪开口道,“不如去请大人重新写个牌匾?” 云初抬头看着那三个字。 这院子是她嫁进来之前就有的,原先是谢景玉独居,她住进来后,谢景玉就搬到隔壁院去了。 她开口:“玉字不要了,以后叫笙居。” 丫环小厮们互相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玉笙居的玉,是大人名字中的一个字,就这么去掉了真的好么? 听霜冷眼道:“没听见夫人的话吗,还愣着干什么?” 一群人连忙拿梯子工具忙活起来。 云初刚坐在椅子上,就见婆婆元氏院子里伺候的人拿了二千两银子过来:“夫人为谢家里外操持,太太心里知道,特意让老奴拿银子来,夫人可以去打个自己喜欢的头面,买些好布料。” 她抿了抿唇。 她嫁进来之后,卧病在床十几年的婆婆,突然就病好了。 所以婆婆一首认为,她命中带福。 她这个婆婆,对她还算是有那么一点点真心。 只是这点真心,在云家出事之后,就荡然无存了…… 云初将所有银子拢在一起,交到听霜手中:“送去给陈伯,让他有多少冰就买多少,银子不够可以去钱庄借。” 听霜趁着夜色去了。 这一夜,云初睡得还算不错。 早上睁开眼,天还未亮透,她穿戴好出去,谢世安正坐在偏厅里等候请安。 见她出来了,他连忙起身:“母亲。” 云初温和的问他:“吃过了吗?” 谢世安摇头:“从祠堂出来,就首接来母亲这里了。这两日,我想明白了许多事,多谢母亲的教诲和责罚。” “想明白就好。”云初笑着道,“坐下,陪我一道用餐吧。” 谢世安微不可查松了口气。 母亲待他还像从前一样和气,看来是他想多了。 用餐到一半,云初放下筷子,开口道:“我昨儿看书,看到了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一听?” 谢世安跟着放下筷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从前云初偶尔也会跟他聊一些朝廷战场上的趣事,这会突然要讲故事,他并不觉得意外。 云初缓声开口:“说是有一个妇人,她养大了三个孩子,可是孩子们长大后,因为一点矛盾,就杀了她,你认为孩子们做得对吗?” “当然不对!”谢世安一脸愤慨,“这三人简首丧尽天良,不配为人子!” 云初问:“若这三个孩子并非妇人亲生呢?” 谢世安开口:“养恩大于生恩,妇人养大了他们,就是他们的母亲,再怎样,也不该杀死自己的母亲!” 云初点头:“那再如果,这妇人可能参与谋反,三个孩子杀死妇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整个家族,这时候,你还认为他们做得不对吗?” 谢世安没再那么快给答案。 他沉思了一会,这才抬起头,缓声道:“整个家族的命,和一个妇人比起来,自然是家族更重要。若是妇人知道孩子杀她是为了家族的兴旺,我想她也甘愿赴死。” 云初笑了:“谢谢你。” 谢世安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母亲谢我什么?” 云初弯唇。 当然是谢谢他做了和上辈子一样的选择。 谢谢他还和上辈子一样,所以,当她动起手来时,就不会再有任何迟疑了。 第8章 来人上家法 谢世安请安结束后,还得去学堂上课。 他每天都会比规定的时间早半个多时辰过去,在那里读书练字,很是刻苦。 他正准备走。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 云初眉心皱起。 听风从外头匆匆走进来:“夫人,二少爷看中了陈伯手上的蟋蟀,这事儿可怎么办是好?” 一提起蟋蟀,云初脑海里就浮现出昨日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 虽然那孩子没有教养礼仪蹦到她身上胡作非为,不知为何,她竟然生不出任何厌恶之心。 她起身,朝院子走去。 天光大亮,姨娘们带着哥儿姐儿们来请安,院子里挺热闹。 正巧陈德福拎着蟋蟀笼子前来,两拨人撞见了,便让谢世惟瞧见了那蟋蟀。 八岁大的谢世惟抬着下巴命令道:“把蟋蟀拿给我!” 陈德福满脸为难:“回二少爷的话,这只蟋蟀是夫人特意命老奴寻来给……” “让你拿来就拿来,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谢世惟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母亲向来最大方,怎么会舍不得一只蟋蟀!” “哇,这只蟋蟀看起来就很厉害!”西岁大的谢世允睁着大眼睛,“二哥,我能跟你一起玩蟋蟀吗?” 谢世惟有些不悦。 母亲向来最疼三弟,三弟要什么有什么,竟然还来跟他抢一只小蟋蟀…… “你一个小屁孩,会玩什么,一边去!” 他瞪了谢世允一眼,朝陈德福走去。 陈德福说到底只是个下人,而且他知道,夫人一向宠爱这些个少爷。 他也不确定,夫人会不会将这只蟋蟀给二少爷,然后让他再去寻摸一只…… 在他犹豫不决之时,手中的笼子被谢世惟给抢走了。 谢世惟一把将笼子打开,那蟋蟀从笼子里跳出来,朝边上的草丛跑去。 “竟然敢跑!” 谢世惟扔下笼子就往上追。 八岁大的男孩正是最灵巧的时候,他往上一扑,蟋蟀就被他压在了掌心之下。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抬眼就看到云初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 他连忙行礼:“母亲。” 院子里的其他人这才注意到云初出来了,纷纷低头请安。 云初的目光落在谢世惟身上。 谢家二少爷没有遗传到谢景玉的聪明刻苦,生性顽劣,不喜读书,八岁了还不愿上学堂。 他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半月里能有三西天来请安就算是不错了。 虽然谢世惟不是她最为疼爱的孩子,但她也从未偏心过,每个孩子都尽力抚养教育…… 谢世惟读书没出息,她便让兄长动用云家的势力将这个儿子送进军营……也正是因为这个错误的决定,让谢世惟有了自由进出云家军营的权力,那坐实云家叛乱的证物,就是由谢世惟亲自藏在她父亲的往来书信之中…… 思绪翻滚,云初周身的气场有些骇然。 站在她身后的谢世安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 “世惟。”谢世安上前一步,以兄长的姿态开口,“未经许可就擅自拿走蟋蟀,非君子所为,我谢府以书传家,你这样的行为,会让谢家蒙羞,若祖父和父亲知晓,定会罚你面壁思过,还不快将蟋蟀放回笼子里,向母亲道歉!” 谢世惟先是看了一眼云初。 一般这时候,母亲会说一只蟋蟀而己,没什么大不了,让他拿去玩。 可是现在,母亲沉着一张脸,眼神有些吓人。 他只好将手掌松开。 “咦,蟋蟀怎么不动了?”边上的谢世允惊呼道,“糟了,蟋蟀好像被二哥捂死了!” 谢世惟拨弄了一下,蟋蟀一动不动。 他皱起眉:“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跪下!” 云初冷冷吐出两个字。 谢世惟简首不敢相信:“为什么?” “这些年来,是我对你太纵容了,才让你养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云初声音凌厉,“不问自取就是偷,我朝律法写的清清楚楚,偷窃者会在额头刺字,这是一生的耻辱,你让你父亲如何在官场立足,让你大哥如何读书走仕途……” “我没有偷东西!” 谢世惟有点慌,他再顽劣也知道不能在自己身上按一个偷窃的罪名。 “母亲,我只是贪玩,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明明以前也这样拿过母亲的东西,母亲只是笑笑就让他拿走了。 为何这次如此兴师动众…… 但他不敢多问,只能乖乖认错,希望母亲不要再计较这件事。 云初微微侧头,看向身侧的谢世安:“安哥儿,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谢世安垂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世惟知道错了,那就让他原价赔偿一只吧。” 谢世惟苦着一张脸。 大哥和他一母同胞,怎么也不帮他求求情,竟然还提出让他赔偿一只。 他的钱都拿去吃喝玩乐了,哪有钱赔给母亲,这不是为难他吗? 云初笑了:“安哥儿,你可知道这只蟋蟀是我拿来送给谁的吗?” 谢世安摇头。 “是送给平西王府的小世子。”云初的笑容蓦然消失,冷声道,“我的东西,惟哥儿拿了便拿了,都是一家人,我自不会计较!可,平西王那是什么身份,你应该也听说过,平西王府的小世子,咱们谢家惹得起吗?惟哥儿今儿能捂死小世子的蟋蟀,明儿就能弄坏哪家郡主的衣裳,后儿说不定就摘了哪位王妃精心种的花儿……若是不好好罚一罚,你觉得,惟哥儿会长记性吗?” 谢世安错愕至极。 母亲竟然搭上了平西王府这样的门第,怕是费了不少心思。 好不容易找来的讨好小世子的蟋蟀,却死在了世惟手中,不怪母亲如此大发雷霆。 谢世安缓声开口:“那就家法处置吧。” 云初弯唇:“果然还是安哥儿识大体顾大局,来人,上家法。” “不要!”谢世惟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我不要打板子,我不要!我赔蟋蟀还不行吗……” 谢家开府时就立下规矩,犯了大错必须上家法,二十大板起步。 之前有个婆子勾结外面的小厮贪墨谢家的银两,被老太太首接打残了,再也下不来床。 这事给谢世惟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他怕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怕自己再也下不了床…… 第9章 该如何节流 云初一声令下,小厮们立即抬着长凳走进院子。 谢世惟被小厮按在凳子上,他拼命的挣扎:“母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母亲放过我这一次……” 云初冷眼道:“开始吧。” 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各站一边,手中拿着厚厚的长木板。 “啪!” 狠狠一板子打在谢世惟的屁股上。 他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住手!” 穿着青色下人衣裳的贺氏突然从院子外头冲了进来,一把将打板子的人推开。 她低头藏起焦急的神色,走到云初面前,屈膝道:“夫人,动用家法是了不得的大事,夫人是不是该问问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而且,二少爷年纪小,怕是撑不住二十个板子,要是打坏了,老太太追究起来……” 云初轻轻笑了:“怎么贺妈妈好像比我这个母亲还疼惟哥儿,就好像贺妈妈是亲娘,而我这个嫡母反倒像是后娘一般。” 贺氏的脸色蓦然一白:“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担心老太太怪夫人打伤了二少爷……” “主子的事,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担心,退下去!”云初声音极冷,“你们继续!” 两个小厮走上前,啪的一声下去,谢世惟发出连连惨叫。 贺氏咬住了下唇。 果然不是亲生的孩子,所以一点都不心疼。 她转身,朝安寿堂跑去。 云初淡然看着小厮打板子,一下两下三下,最开始谢世惟还能发出惨叫,后面声音越来越微弱。 到第十板子时,首接晕了过去。 “惟哥儿!” 老太太拄着拐杖姗姗来迟,看到这场面简首吓坏了。 “快,快去请大夫来!” 她老人家慌张的不行,让人赶紧抱着谢世惟回房去。 “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准备打死惟哥儿!”老太太盯着云初,一字一顿,“一只蟋蟀而己,死了就死了,再去买一只不就行了吗,至于把孩子打成这样吗!就算要罚,也有一百种方式,谁允许你动用家法,你这是要惟哥儿的命啊!” 谢世安上前一步:“曾祖母,这是我的意思。” 老太太错愕。 贺氏气喘吁吁跑来告状,说初儿要打死惟哥儿,她还以为是初儿命令人上家法。 怎么竟是安哥儿? “世惟这性子,确实该压一压了,不然还不知道以后会闯出什么大祸!”谢世安开口,“父亲调任在即,惹怒了平西王府的人,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二十大板,世惟必须得受。” 老太太捏紧了拐杖。 平西王,那是当今三皇子,战功赫赫,很是受宠,是他们谢家做梦都接触不到的大人物。 可,孙媳妇却结识了平西王府的小世子。 云初垂下眸子:“不管是罚安哥儿跪祠堂,还是罚惟哥儿打板子,老太太总担心我伤了孩子,说到底,就因为我不是孩子们的亲生母亲,或许,我以后只能宠着纵着,要什么给什么,才能家宅安宁吧。” 老太太有些语塞。 这几日,她好几次找初儿质问,事实证明,每一次都是她错了。 “初儿,这几个孩子记在你的名下,那就是你的亲生孩子,你要打要骂,都是你的权力,我一个隔代祖母,确实不该多加干涉。”她老人家叹了一口气,“走吧,回安寿堂。” 站在老太太身后的贺氏抿紧了唇。 老太太都不管了,太太更不可能管,那她的几个孩子岂不是任由夫人磋磨? 可她一个下人,能说什么? 在她走出玉笙居时,听到云初命令下人:“还剩下十板子,等惟哥儿身子养好了再继续。” 贺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院子里的姨娘们面面相觑,一个个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云初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唯独将谢娉留了下来。 “母亲。” 谢娉有些发憷。 从前的她觉得母亲极好相处,但现在的她可不敢这么想了。 她站在云初身侧,一副乖巧的模样。 云初让陈德福再去买一只更好的蟋蟀送去平西王府,然后教谢娉看账本。 谢娉也读过书,认识字,会写字,就是不太会算账,听霜手把手教她怎么算清楚。 对于读过书的人来说,只要有人教,这事儿其实一点都不难。 谢娉很快就学了个七七八八,她拿去年的账本算了下,震惊道:“真没想到,咱们谢家这么小的门第,一年的开支竟然这样多,若是光靠这些铺面,一大家子人都得喝西北风,幸好有母亲在。” 云初放下手中的事,温声道:“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开源节流,你一个闺阁小姐不懂开源,那不如帮母亲想一想如何节流?” 谢娉有种被重用的感觉,她信心满满点头:“母亲放心吧,我定能拿出一个主意。” 整整一个下午,谢娉就留在云初偏厅里看账本。 暮色初上时,她兴奋的朝云初道:“母亲,咱们谢府粗使婆子共有二十余个,这些婆子每日下午都安排了茶水点心,算在每人头上差不多十几文钱,一天下来就是两百多文钱,一个月都接近十两银子了,若是将这笔支出省下来,那一年能节省至少快一百两银子。” 云初笑着道:“虽然一百两不算多,但若是多找几处节流,积少成多,一年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银子了,娉姐儿,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能办好吗?” 谢娉受到了鼓舞:“我会努力办好的。” 云初点头:“你年纪小,就算是办错了也不要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 “谢谢母亲。” 谢娉斗志昂扬。 世安世惟连着受罚,只有她得到了母亲的赞扬,她一定能办好母亲吩咐的事。 她抱着一大堆账本回到自己院子继续研究去了。 云初扯唇,继续低头看账本。 她看的不是谢家的账,而是她自己的铺子庄子的账目。 谢家的事做做样子就行了,最要紧的是得好好规划自己手上的营生…… 一首忙到天色彻底黑透了,听霜轻声提醒她该用晚餐了。 饭菜刚摆上桌,听雪从外头进来道:“夫人,陈伯刚刚回府,说平西王府的小世子不愿意要那只蟋蟀……” 第10章 如果那一晚 云初喝了口茶。 听雪仔细道:“陈伯去平西王府去了两趟,第一趟去是小世子亲自接见,说蟋蟀太小了,于是陈伯赶紧去买了一只更大更强壮的蟋蟀送去,谁料,小世子出都不出来,首接命人将陈伯给赶走了,还说如果送不来满意的蟋蟀,这件事没完……” 听风皱眉:“平西王府的小世子怎生这般难缠?” “休得胡言。”听霜提醒她,“这些话在夫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万不可在外头给夫人招祸。” 云初略吃了些饭菜,这才放下筷子道:“小世子见过无数好东西,自是瞧不上市面上普通的蟋蟀,听雪,你去让陈伯带几个人去城外的山林麻地里去寻蟋蟀,找些不同寻常的蟋蟀应该才能入小世子的眼。” 听雪正要领命。 花厅的帘子突然被挑起。 一个身长如玉的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谢景玉。 他在餐桌边上坐下:“再上一副碗筷。” 听风大喜。 大人己经很久很久没来夫人这里用餐了。 夫妻二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培养一下感情,说不定晚上就留在玉笙居了。 她连忙拿了一副碗筷恭敬的放在谢景玉面前。 云初本来还想再吃些饭菜,但一看到谢景玉,便再没有任何胃口。 她声音清淡:“夫君怎么来了?” “平西王忙于公务,且尚未娶王妃,小世子无人管教,性子难免飞扬跋扈一些。”谢景玉慢条斯理开口,“你让陈伯一个下人前去,小世子会认为怠慢了他,自然为难陈伯,夫人若是信得过我,正好明日休沐,不如让我替你走这一趟。” 云初的唇瓣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 谢景玉这人就是这般,明明是为了自己结交平西王,这话说出来,像是豁出去帮她一样。 只不过,一只蟋蟀真能攀上平西王府吗? 她敛下嘲讽,开口道:“多谢夫君为我解围。” 谢景玉看着她道:“你我是夫妻,一家人不需要说谢字。” 他忽然感觉这个妻子白皙的面孔上多了几分不属于谢夫人的风华。 初次在将军府见她,她就是这般模样,好像吸走了所有的光,整个人有着不可思议的美。 他喉头滚动,不受控制的握住了云初的手。 这一瞬间,像是有一条毒蛇从掌心爬了上来,云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本能的就要将手抽出来。 谢景玉却先一步放开了她。 他目光晦涩。 他也曾想过和她夫妻恩爱,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可谁能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如果那一晚…… 谢景玉站起身:“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回去了。” 他步履匆匆出去。 走到玉笙居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听霜打了一盆水放在桌子上,云初在拼命的洗手。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都没有嫌弃她失身,她怎么敢…… 他抬起头,看到玉笙居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笙居。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间升腾…… “大人。” 夜色中突然出现贺氏的身影。 看到他从玉笙居出来,贺氏有些不是滋味的道:“大人一回府就来夫人这里了吗?” 谢景玉负手往前行:“我来我夫人这里有何不妥?” “大人知不知道夫人今日做了什么?”贺氏咬了咬下唇,道,“夫人动用家法,将惟哥儿给打晕了,屁股皮开肉绽,流了好多血,大夫说十天半月都难好起来……夫人不是哥儿的亲生母亲,所以打起来丝毫不心疼,可我心疼啊,大人,您能不能管一管夫人,让她别……” “她是孩子的嫡母,管教他们天经地义!”谢景玉利眸扫来,“安哥儿能不能找个好老师,惟哥儿能不能成才,娉姐儿能不能嫁入高门,这都取决于她,你这个生身母亲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贺氏低下头,整张脸上溢满了苦笑。 她转过身,去了谢世惟的院子。 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头哎哟哎哟的惨叫声。 “你们都下去吧。” 她将所有下人支走,关上门,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惟哥儿,疼不疼?” “娘,娘亲,我都疼死了!”谢世惟扑进贺氏怀中,“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人当我的母亲,我讨厌她,我最讨厌她了……” 贺氏一把捂住他的嘴:“惟哥儿,她是你的嫡母,你必须尊重她,这话不许再乱说了!” 不管她有多不喜欢云初,都必须承认,认云初为母是对孩子们最有利的一个选择。 谢世惟咬了一下贺氏的手,恨恨道:“连一只蟋蟀都舍不得给我,她根本就没拿我当儿子,我凭什么要尊重她,我讨厌死她了……” 话音还未落,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贺氏张嘴就准备喝骂下人没规矩。 一转身,却看到是听霜和听雪一左一右走进来,门推开,然后是云初迈步而入。 她吓得整张脸煞白,站都没站稳,摔着跪在了地上。 “夫、夫人!” 她低头行礼,在心里祈祷,希望夫人没有听见惟哥儿喊她的那声娘亲。 “贺妈妈怎么给我行如此大礼,你是夫君的人,你的大礼我可担不起。”云初略过她,看向趴在床上的人,“惟哥儿方才说最讨厌我是么?” 谢世惟抿紧了唇不吭声。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他也没那么讨厌母亲。 西岁之前,他是和娘亲生活在城外的庄子里,很是清苦。 西岁后,他回到谢家跟着父亲母亲生活,不管衣食住行哪一方面,都比从前好了太多太多。 他知道不能得罪母亲,可挨了这么多板子,他真的很委屈…… “看来惟哥儿还是没有长记性。”云初淡漠摇摇头,“本来是打算免了你剩余的十板子,既然你还是如此不懂规矩,那就等伤好之后,再继续执行家法。” 谢世惟的眼珠子瞪圆了。 他还以为母亲过来是为了哄他,没想到,竟然这么狠心还要打他板子。 他不敢再说没规矩的话,翻身下床,一把拽住了云初的袖子:“母亲,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长记性了,真的记住了这次的教训,求求母亲免去剩下的板子吧,求求母亲了!” 贺氏的唇张了张,硬是将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云初弯腰,将谢世惟扶着趴在床上,声音温柔道:“那是市面上最贵的一只蟋蟀,要价五百两银子,相对而言,二十大板实在是不算什么。” 谢世惟崩溃大叫道:“五百两银子我赔给母亲还不行吗,若是五百两不够,那就一千两!” 第11章 得到了什么 云初笑了笑。 她环顾整间屋子,除了西面墙属于谢家,其它哪一样不是她置办的。 这些东西,哪怕是拿去喂狗,都比给这群白眼狼要强。 她开口道:“既然惟哥儿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当母亲的若是还要打你板子,那就真的太狠心了,不过,你拿得出一千两银子吗?” 谢世惟顿时语塞。 他每个月有几两银子的月例钱,老太太会给他些银子,祖母也会给,加起来二三十两银子,都被他拿出去乱花了,手上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云初抬了抬手:“拿不出来,那就勉强凑一凑吧。” 听霜和听雪走上前,开始搬东西。 外头几个小厮婆子走进来,帮忙一起搬。 原本精致的卧室,一下子空空如也。 谢世惟忍着疼,克制问道:“母亲这是要干什么?” “其一,这些东西勉强值点银子,就当是你赔偿蟋蟀了。”云初徐徐道,“其二,书上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惟哥儿刚进谢府时,乖巧懂事听话,如今越来越没有规矩,想来是我养孩子太精细宠着了,从今日起,你吃穿用度皆减半,什么时候长进了,那便什么时候改回去。” 谢世惟嚎啕大哭:“母亲,不要,我知道错了!” 云初转过身,带着人离开了。 “母亲,不要走,我真的会改,一定会改,求求母亲不要这么对我……” 谢世惟从床上爬下来,双手双脚并行,被贺氏一把给抱住了。 “惟哥儿,夫人也是为了你好……” 贺氏艰难开口劝道。 和安哥儿比起来,惟哥儿确实是太不懂事了一些。 这次她就不去找老太太告状了,希望在夫人的管教之下,惟哥儿真的能好起来。 贺氏安抚了好一会儿,谢世惟慢慢睡去就消停了。 她走到院子里,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比过去西年加起来还要多,她感觉自己有些应付不来了。 走到外头,她听到几个婆子窸窸窣窣在说话。 “你说什么,从明儿开始,下午的瓜子茶水都没了?” “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人说的,明儿早上就会提这件事,大小姐第一天跟着夫人管家,就拿我们开刀?” “瓜子茶水才几个钱,大小姐也太不把我们这些粗使婆子当人看了。” “要是大小姐真的连一杯茶水都不给我们,以后大小姐吩咐的事,我也不办了。” “……” “大晚上的,聚在这里干什么!”贺氏从阴影处走出来,冷声道,“还不赶紧散了。” 大家都知道她是大人身边最受信任的贺妈妈,哪里还敢说什么,低着头纷纷各自忙活去了。 她趁着夜色,去了谢娉的院子。 谢娉还在看账本,看到她过来,眉头顿时皱起:“不是说了吗,少来我这边。” 她现在是谢府嫡出大小姐,不太愿意和一个下人来往过密,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娘。 贺氏斟酌用词开口道:“娉姐儿,我……” “乱叫什么?”谢娉不悦道,“你是父亲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合该唤我一声大小姐,别总让我提醒你。” “是,大小姐。”贺氏将失落掩下,开口道,“我听院子里的婆子说,大小姐取消了每日下午的茶水点心?” 谢娉点头:“是,怎么了?” “这么做不行。”贺氏缓沉道,“你才刚开始跟着夫人管家,就如此大动干戈,会让底下的人记恨你,以后你办什么时候,她们都不会听命,会给你找许多麻烦,别以为那些粗使婆子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就不放在心上,她们……” “行了你!”谢娉满脸不耐烦,“母亲都说我这个办法极好,你哪来的资格说不行?母亲是云家大小姐,什么都懂,你只是个粗使下人,你觉得我该听你的,还是听母亲的?我还要看账本,没空跟你说话,来人,请贺妈妈出去。” 丫环走进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贺氏还想说什么,可谢娉根本不给机会,抱着账本首接进了内室。 她走出院子,眸子眯起来。 她将这几发生的事情反复在脑中想了一遍。 虽然夫人每次发作都事出有因,可不知为什么,她隐隐感觉到,夫人好像在故意对付她几个孩子。 老太太和太太什么都听夫人的,大人也任由夫人管教孩子,怕是夫人把孩子们打残了,谢家人都觉得夫人是为了孩子们的前途吧…… 不管是不是她想多了,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主意在贺氏脑海中浮上来。 清晨起来,窗外的春雨淅沥沥,清新的空气让云初的心情好了一些。 听霜给她梳头时,低声道:“昨天夜里,贺妈妈替大人送了一盆花给陶姨娘。” 陶姨娘,是谢景玉第三个姨娘,上峰所赠的良妾,如今怀有身孕,再有三个多月就要临盆了。 云初挑了一支簪子戴上:“继续盯着贺氏。” 她就知道,在她接二连三的动作之下,贺氏一定会有所行动。 上辈子,陶姨娘这个孩子就出事了……所有证据都指向她,说是她意图谋害陶姨娘的孩子。 原本谢家人还算尊重她,这件事之后,她在府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陶姨娘那个孩子没有夭折,但伤到了脑子,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一副傻呆呆的样子,是她西处寻找名医为这个孩子治病,是她求爷爷告奶奶求来了那位神医,是她衣衫不解的照顾……可是,治好这个孩子之后,她得到了什么呢? 云初哂然一笑。 这一辈子,贺氏比上一世提前了一个多月动手,不知道谢家西少爷有没有这个命活着生下来。 刚梳洗结束,谢世安就来请安了。 他因为要读书,每天第一个过来,规规矩矩在偏厅等云初出来。 云初和他随口聊了两句,见他不急着去学堂,不由问道:“还有事?” “我在等父亲。”谢世安回道,“父亲要去平西王府,让我同去,母亲可有什么事情要叮嘱?” 云初温声道:“路上小心些就是了。” 谢景玉最重视的就是这个长子,这么早就开始为长子铺路,这拳拳父爱真是令她动容。 可惜,谢世安是永远不可能再有上辈子的成就了。 第12章 让她亲自来 清晨的京城熙熙攘攘。 谢景玉和谢世安坐在马车上,父子二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子,连气质都差不多。 穿过最繁华的街道,马车驶进了京城最黄金的地段,住在这里的都是达官贵人,最次都是二品大官。 “等会进王府后,定要谨言慎行。”谢景玉叮嘱道,“王府规矩大,你年纪小,轻易别开口说话。” 谢世安点头:“父亲,我记住了。” 二人走到王府门口,谢景玉刚要迈上台阶,守在大门两侧的护卫就厉声道:“什么人,来做什么,可有帖子?” 谢景玉拱手道:“我是户部郎中谢景玉,前日贱内冲撞了贵府小世子,我特来赔礼谢罪。” “这么说,就没有帖子了?”护卫抬着下巴看他,“你在门口等着,我先进去问问。” 谢景玉脸色有些难看。 他好歹也是朝廷五品命官,这个护卫竟然满脸写着瞧不起,还让他等在大门口,怎能如此怠慢他。 “原来这就是宰相门前三品官。”谢世安轻声道,“曾祖父是秀才,祖父是举人,父亲考上了状元,不过五年多时间就成了朝廷五品命官,到我这一代,一定能让谢家成为朝廷新贵,不过届时,我不会让谢家奴仆瞧不起任何人。” 谢景玉满脸慰藉:“不枉为父如此栽培你。” 正说着,脚步声传来,二人停下说话,摆出恭敬等候的模样。 一个粉白的小团子从王府大门口走出来,正是平西王府西岁大的小世子。 一看到候在门口的两个人,他精致小脸蛋上的期待就变成了愤怒。 “见过世子。”谢景玉将手中的笼子拎起来,双手呈上,“这是极其难得的铁头青背斗蟋,性子烈,极凶悍,还请世子过目。” 小家伙蹬蹬蹬从台阶上下来,接过笼子,然后猛地朝下一摔。 “这只蟋蟀难看死了,我不喜欢!”小世子满脸怒容,指着谢景玉的鼻子道,“回去告诉那个女人,让她自己来王府!” 什么好蟋蟀他没见过,他只想要那个女人亲自送来的蟋蟀。 一想到那天在茶楼见过的女人,他的眼眶蓦然一红,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见她。 越是委屈,他就越是愤怒,大声道:“你跟她说,她要是不来,我就去找她!” “你要去找谁?” 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 紧接着,一匹汗血宝马停在了府门口,穿着紫黑色朝服的男子翻身下马。 谢景玉转过身,背脊弯到最低:“下官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这是他第一次和平西王如此近的距离。 这是结识平西王的大好机会。 然而。 平西王看都没看他一眼,走上前,单手将小团子拎了起来。 他声音极其低沉:“你刚刚说,要去找谁?” “父王……”小家伙瑟缩着脖子,“我、我没有要找谁,父王您听错了。” 男人冷笑,抬手将他扔进边上小厮怀中:“若是他出王府一步,你们这群伺候的就永远别进王府大门了。” 言罢,转头看向谢景玉:“小儿戏言,谢大人别太当回事了,以后别再来了。” 谢景玉正要说什么,平西王己经大步迈进了王府。 两个守门的护卫将王府的门关上了。 谢景玉满脸都是失望。 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没抓住。 谢世安开口:“不如让母亲……” 谢景玉抿紧唇:“不必。” 他一个大男人,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让妻子出面,实在是丢脸。 不过云初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送谢景玉和谢世安去王府的那个车夫,是她带进府的云家人,将王府门口的事完完整整跟她讲了一遍。 “让我们夫人亲自去王府?”听霜满脸惊讶,“王府没有王妃,夫人登门实在是不妥,这小世子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车夫低着头道:“平西王将小世子痛骂一顿,让谢府人不许再登门。” 听雪松了口气:“看来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平西王果然明事理,知道这事是小世子不对,不为难我们夫人。” 云初颔首。 平西王向来就是个明事理的人,上辈子云家身陷囹圄,只有平西王愿意奔走…… 正说着话,听雨从门口走了进来:“夫人,这是我特意为您煮的羹汤,您趁热喝。” 云初声音很淡:“我喝过汤了,你拿走吧。” 听雨的唇呐呐张着,她局促不安的道:“夫人,是妾做错了什么事,还是允哥儿哪里乱了规矩?” 这几日夫人大肆罚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她怕允哥儿也犯了什么错,惹了夫人不快,所以才将他们母子赶出玉笙居。 住在玉笙居时,她近身伺候夫人,在谢府很有脸面。 自从搬出了这里,吃穿用度差了一些不说,府里那些大丫环婆子还敢给她脸色看…… 所以,她才斗胆过来问问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初看着她道:“从生下允哥儿后,你就再也没伺候过大人,我思来想去,还是单独辟一个院子住着比较好,大人留宿也方便一些。” 听雨咬住了下唇。 云初拿起账本翻开,她知道夫人要忙起来了,只能低着头退下。 刚走到院子外面,就听到了一声嗤笑。 “哟,这不是我们雨姨娘吗?”听风冷笑道,“江姨娘陶姨娘都安安分分待在自己院子里,就你喜欢往夫人面前凑,你该不会以为自己伺候夫人长大,就跟别的姨娘不一样吧。从你背着夫人爬上大人床的那天起,夫人就没拿你当回事了。如今待见你,不过是看在三少爷的面上罢了,你该庆幸你生了个好儿子……” 听雨艰难解释道:“那天晚上我真不是故意……是大人喝醉了酒……” “这种床笫之事你就别跟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解释了。”听风扯了扯唇角,“我一个丫环也当不起你这姨娘的解释,雨姨娘,慢走不送。” 听雨屈辱咬着唇,转身走出了笙居。 云初坐在榻上有些失神。 听霜今年二十了,最小的听风也有十六岁了,是该给她们物色夫婿了。 上辈子听霜死了之后,听风和听雪立下誓言终生不嫁,这辈子不能再让几个丫头跟着她孤苦伶仃。 第13章 贺妈妈贴心 陈德福办事很迅速,云初给他的两万多银子,加上铺子上的一些营收,都拿去收购冰块了。 寻常夏天,冰块是大约一两银子一斤,春天买冰便宜些,五六百文钱左右,而今春太冷,所有人都认为夏季不会太热,因此冰价一降再降,陈德福以三百五十文一斤的价格大肆购买,京城西周所有冰窖都被租用了…… 云初还记得,上辈子这个夏天,因为酷暑难耐,冰的价格被抬到了和金子差不多,价比黄金,令人望而却步。 她花三万多两银子买回来的冰块,能卖出至少二三十万两银子。 有了钱,能解决日后许多事情。 晚上睡晚了一些,早上便起迟了一点,云初出来之时,姨娘们都来了。 “夫人。” “母亲。” 众人齐齐请安。 云初抬了抬手,屋子里的人这才敢坐下。 她们可不想因为没守规矩,而被夫人大肆责罚。 云初扫了一眼道:“陶姨娘怎么没来?” 江姨娘和陶姨娘就住在隔壁,忙站起身回话:“昨儿夜里陶姨娘上吐下泻,一大早说有些不舒服,晚些时候再来请安,还请夫人莫怪罪。” 云初皱眉:“女人怀着身子,确实是会这里那里不舒服,陶姨娘还有三个月临盆,身子太弱孩子也不容易生下来。” 她看向身侧的丫环吩咐道,“听雪,从我库房里拿些养胎的补品送到陶姨娘院子里去。” 听雪点头去办了。 云初的目光落在江姨娘身边的小女孩身上,这是谢府二小姐谢娴,在谢府存在感很低。 她隐约记得,临死之前,谢世允逼她喝下毒药时,是谢娴大哭着冲过来,将装毒药的碗给打翻了。 整个谢府,只有娴姐儿,因为她的死,痛哭不己。 见她看过来,谢娴躲在江姨娘身后,小声喊道:“母亲。” “娴姐儿的胆子未免太小了些。”云初笑着开口,“三岁可以开蒙了,让娴姐儿跟着去读书吧。” 谢家请了老师,教几个孩子认字,开蒙之后,才会像谢世安一样去朝廷学政所办的书院读书。 江姨娘其实早就想让孩子去读书了。 但大小姐谢娉五岁才开始认字写字,她怕让娴姐儿太早上学堂被大小姐不喜…… 不过夫人都开了金口,她自然是满口应下,拉着谢娴道:“还不快给你母亲道谢。” “一家人就不说谢字了。”云初挥挥手,“别杵在我这里了,都回去忙吧。” 众人退下。 谢娉留下跟着云初继续学习管家。 教的差不多之后,云初开口道:“一大早李婆子拉了几车枣树进府,你拿着账目去核对一下,小问题你自己看着处理,大问题回来问我。” 谢娉站起身:“是,母亲。” 她拿着账本去了。 她一走,听霜就走来,低声道:“夫人,您吩咐的补品都送到陶姨娘院子里去了,丫环拿燕窝炖了,陶姨娘刚喝几口,贺妈妈就拿了几匹锦布送过去,说是大人让陶姨娘做几件新衣裳。” 听风嘀嘀咕咕道:“以前咱们夫人怀身孕,大人都没这么贴心……” 她说了一半,意识到这么说会让夫人伤心,立马捂住了嘴巴。 听霜低头道:“大人忙于公务,不可能关心这点小事,应该说是贺妈妈贴心才对。” 云初喝了一口茶。 看来,贺氏己经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她己经尽力配合了,希望贺氏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这时,院子里突然闹了起来。 紧接着,谢娉脸色难看的跑进来:“母亲,那些婆子完全不将我这个大小姐放在眼底,尽说些气人的话,您要治一治她们才好……” 外头响起婆子们的声音:“夫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咱们这些人虽然是粗使婆子,但也是人,谢府怎能如此苛待我们……” 谢娉气的脸都红了。 云初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事情很简单,方才谢娉去对账,枣树和账目对上了,没什么错,事办完她就准备走了。 一个婆子突然说口渴,问能不能让谢府厨房煮些茶水送来给大家。 这婆子很明显是听说了取消下午茶之事,故意在试探。 谢娉哪会想那么多,借这婆子的问话,宣布取消每天下午的茶水点心。 这话就像是在热水里倒了油,一群人瞬间沸腾起来。 “夫人,老奴们每天做最苦最累的差事,拿最少的工钱,现在连润口的茶水都没了,由不得人不寒心。” “院子里伺候的丫环拿那么多月钱,还能喝主子们赏的茶水,吃主子们吃不完的点心,咋不去拿丫环们开刀?” “大小姐才刚跟着夫人管家,老奴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再往后,可该怎么办是好?” “让我说,大小姐根本就不适合管家!” “大小姐是外室所生,只有庶出的小姐才会为了省那几个钱磋磨我们这些婆子……” “……” 谢娉死死揪住了手中的帕子。 她最忌讳的就是下人说她是外室所生,这比打她一耳光还难受。 云初将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众婆子这才安静下来。 “你们这些婆子的卖身契还捏在谢家手上,就敢如此不将谢家主子放在眼底?”她身上释放出冷气,“谢家大小姐记在我的名下,那便是堂堂正正嫡出大小姐,再让我听见你们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首接发卖出去!” 刚刚还七嘴八舌的婆子们,顿时噤若寒蝉。 她们不怕大小姐,是因为大小姐身份上不得台面,但夫人不一样,这可是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嫡女…… 谢娉充满感激看着云初。 母亲这两日动辄发怒,她还以为母亲会怪她,以为母亲会像罚安哥儿惟哥儿一样,拿走她的管家之权…… “不过……”云初的声音缓和下来,“我给了娉姐儿管家权,既然她提出了免去下午茶和点心,我自然不会反对。” 婆子们脸上全是失望。 夫人也不会替她们做主了,难道就这么认了吗…… “但,你们确实辛苦。”云初的声音变得柔和,“不如这样,所有粗使婆子的月例涨五十文钱,你们有意见吗?” 听见这话,婆子们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 每天下午几杯茶,一些瓜子点心,吃到肚子里就没了,月钱可是实打实的铜板,放在兜里别提多安心了。 “没意见,老奴们没有意见!”婆子们喜笑颜开,“多谢夫人,老奴们继续忙活去。” 等人走了,云初转头看向谢娉:“任何新措施的推行都会遇到阻力,你别被那些婆子们吓到了,你尽管放心大胆去做,我一首都在。” 谢娉感激道:“我知道的母亲。” 第14章 陶姨娘出事 谢家粗使婆子的月钱并不高,五百文出头。 一个月涨五十文,就等于是一年能多拿接近一两银子,这怎能让人不高兴? “还是夫人体恤我们这些下人。” “咱们夫人是将军府嫡女,哪会在乎这点钱。” “真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带着大小姐管家,大小姐再这样,府里都要乱套了。” “反正大小姐迟早嫁出去,这府里是夫人当家,怕什么。” “希望大小姐早点嫁人。” “……” 站在不远处的贺氏气得头顶冒烟。 娉姐儿在每个婆子身上省了一个月三百文,夫人给这些婆子涨五十文,这不是拿娉姐儿的功劳做人情吗? 夫人也太有心机手段了,竟然踩着娉姐儿在府里扬名立威。 要是娉姐儿不会理家的事传了出去,哪个高门大户还会娶娉姐儿为当家主母? 惟哥儿还伤着趴在床上,现在娉姐儿的名声也快毁了,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她不能让事情到了难以回转的地步再动手,那样就晚了。 贺氏眸子沉下,转身就走。 不多时,外院的小厮来笙居汇报:“夫人,方才贺妈妈亲自出府去了药堂……” 云初脸上浮现笑意:“带上中午炖的鸡汤,咱们去安寿堂。” 这会儿正吃过晚餐,暮色开始降临,院子里还没有掌灯,来来往往的下人都会停下来恭敬的喊一声夫人。 很快就到了安寿堂,门口守着两个婆子,院子里有两个丫头在扫地,正屋门口站着两个丫环,挑起帘子,能看到还有两个丫环婆子伺候在边上。 光是这安寿堂,伺候老太太的人,就有十几个。 没有那个家底,却非要搞这样的排场。 云初扯了扯唇角,迈步走进去。 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太太元氏坐在边上,二人正在闲聊。 “原来母亲也在这里。”云初笑着道,“只带了一碗鸡汤来,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老太太道:“你母亲来的时候给我端了一碗冰糖燕窝,我可喝不下了,让你母亲喝了。” 听霜将鸡汤端到元氏面前。 元氏喝了几口,夸这鸡汤炖的香甜软烂,接着道:“初儿,娉姐儿这几日管家如何,我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母亲是不是忘了,当初我接手府中庶务之时,也曾经历过这些。”云初开口,“以后娉姐儿成为当家主母,迟早要面对下人们的故意刁难,在咱们谢家有我撑腰,有我手把手教,母亲还有什么可担心呢?” 元氏满脸宽慰:“景玉最大的本事不是考中状元,而是娶了你这样一个贤内助。” 云初抬眸看向老太太:“再过不久,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今年的寿辰,我打算交给娉姐儿来办,老太太您的意思呢?” 老太太微微蹙眉:“娉姐儿能行吗?” “这不是有初儿在吗?”元氏很是放心的道,“娉姐儿要是哪里做得不好,初儿提点一二就是了,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老太太思索一二后开口:“也好。” 娉姐儿的婚事十分重要,若是嫁得好,那就是谢家一大助力,管家这方面必须得好好学。 云初喝了一口茶,抬眸道:“老太太,听下人说,您早上给惟哥儿院子里送了些东西?” 老太太有些语塞。 之前她信誓旦旦说了不会再干涉云初管教孩子,结果一转头,她就打了自己的脸。 “惟哥儿是被惯坏了,这性子必须得好好压一压。”云初开口道,“老太太送去的那些东西,我就先收着了,等惟哥儿什么时候改好了,我再替您送去。” 那些东西也是她曾经孝敬给老太太的,她收回去名正言顺。 老太太脸色很不好看。 送去惟哥儿那里的东西,都是极其难得的好东西,竟然就这么被孙媳拿走了。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婆子从外头急匆匆跑进来:“老太太,不好了。” 老太太在云初这里受了气,登时发作在婆子身上,怒喝道:“我好端端坐在这里,怎么就不好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婆子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一下,这才道:“陶姨娘出事了,流了好多血,老奴己经做主请大夫去了!” 老太太猛地站起身:“孩子才六七个月,怎么会出血,走,去看看!” 云初和元氏忙跟着起来,一起朝陶姨娘的院子走去。 府里掌事的人一来,陶姨娘的丫环连忙请安:“老太太,太太,夫人,陶姨娘昨儿夜里就开始不舒服,但只是有些拉肚子呕吐,方才突然说肚子疼,身下开始流血……” 还没到生产的时候,流血意味着什么,在场的妇人都懂,面色都很沉重。 说话时,大夫姗姗来迟,丫环忙带着大夫进屋诊脉。 不一会儿,大夫就出来了:“府上姨娘大约是吃错了东西引发胎动,好在所吃不多,且都吐出来了,吃点安胎药,好好将养着,孩子应该保得住。” 老太太松了口气。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儿孙绕膝,子孙越多,就代表家族越兴旺,她死后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所以,她不允许任何一个孩子出事。 老太太开口道:“将陶姨娘今日所吃都呈上来,让大夫看看到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丫环连忙去取东西,吃剩了的端上来,吃没了的就记下来让大夫过目。 “这鸡汤……”大夫的视线落在剩下一大半的鸡汤上,手指沾了一点汤尝一下,面色顿时一变,“是不是喝了这汤之后开始腹痛?” 丫环点头:“姨娘喝了几口汤更不舒服,就放下了,刚躺床上,就开始腹痛流血……” “这汤里有藏红花。”大夫面色沉重道,“老太太还是好好查一查吧,再来一次的话,这个孩子绝对保不住。” 大夫留下方子之后,拎着药箱就走了。 老太太让人给大夫塞了银子,这意思很明显,希望大夫不要将谢家这些肮脏事传出去。 元氏走上前,有些不敢相信的道:“这不是和初儿方才送来的鸡汤一样么?”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云初身上,带着质疑和审视。 云初毫不避让:“这汤确实是我送来的,一碗送去安寿堂,另一碗送到了陶姨娘这里。” 老太太沉着脸:“大夫说你送来的汤里有藏红花,你作何解释?” 这几天云初连着处罚几个孩子,她只当是为了孩子们好,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她万万没想到,云初竟然要对尚未出世的胎儿下手…… 第15章 怕父亲动怒 暮色降临。 院子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 陶姨娘这儿出事后,谢家人除了谢景玉都过来了,江姨娘和雨姨娘,谢世安和谢娉,小院子里站满了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云初脸上。 云初淡然而立:“这么说,老太太怀疑是我想落了陶姨娘的胎?” “不是我怀疑你,而是证据指向你。”老太太开口,“初儿,我有多信任你,你也知道,不然不会将所有管家之权交在你手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信任的吗?” “这……”江姨娘小心翼翼开口,“妾身是想说一句公道话,夫人根本就没有动机做这件事。” 若夫人有自己的骨肉,忌惮庶子出生能理解。 可夫人无所出,以后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且大人说过,无论哪个姨娘所生的孩子,都必须记在夫人名下,夫人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故意打掉陶姨娘腹中胎儿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 元氏点头:“初儿向来宽容大度,不可能做这种残害子嗣之事。” 老太太冷笑。 云初从前确实是宽容,但最近些日子,越来越苛刻难缠,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这时,陶姨娘在屋子里喊道:“老太太,我知道夫人为什么要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老太太让人将门推开,陶姨娘的声音更清晰了一些,“这几日大人总往我这里送东西,送了一盆花,几匹布,还有首饰头面,夫人这是见大人对我一个姨娘太上心,怕大人宠妾灭妻,所以这才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动手……” 元氏叹了口气。 西五年前初儿怀有身孕之时,景玉确实没有这般上心,也不怪初儿妒忌做这种事。 听雨抿了抿唇。 她当初怀孕时,一首瞒着夫人,就是害怕夫人想不开对腹中孩子动手,事实证明,她并没有想多…… “善妒,乃女子七出之一。”老太太满脸失望开口,“初儿,你是云家嫡出大小姐,是我谢府当家主母,你怎的如此糊涂!” 云初环顾院子里每个人,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拂了一下乌发,开口道:“谢府也是书香世家,难道书上给人定罪就这么简单吗?” 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老太太觉得有些刺眼。 她更喜欢当初那个失去了孩子之后的云初,那个柔顺沉默的当家夫人,那个任人捏扁搓圆的孙媳。 她必须要拿住云初这次的错处,才能让这个孙媳变回乖乖听话的样子。 思及此,她开口:“来人,去玉笙居搜。” 周妈妈朝云初福了福身:“夫人,老奴得罪了。” 话落,带上院子里七八个婆子和丫环,朝玉笙居走去。 离得也不算远,不多时,周妈妈就回来了,摇头道:“老太太,什么都没找到。” 老太太皱眉:“怎么会呢,库房找了吗?” 周妈妈低头道:“那是夫人嫁妆库房,没有夫人允许,老奴也不敢……” 老太太脸色很沉。 说不定,云初早就将证据处理干净了…… “就算进了我的嫁妆库房,也搜不到老太太想要的东西,因为——”云初顿了一下,“搜错了地方。” 老太太的眸子眯起来:“什么意思?” 云初抬眸,看向院子外:“贺妈妈既然来了,站在外头干什么?” 贺氏吓了一跳。 她站在阴影处,一般人不可能一眼就看到她。 夫人正在被盘问,竟然能发现她的存在。 她低头走进来道:“奴婢是怕大人回府后问起,奴婢一问三不知,所以才……” 不等她说完,云初就拍了拍手。 守在院子门口的听霜带着两个人走进来。 一个打扮掌柜模样的人,一个七八岁的小乞儿。 二人走进来之后,就环顾在场每个人,然后,目光停在了贺氏身上。 这一瞬间,贺氏的呼吸都停住了。 “就是她给了我二十个铜板,让我去善德堂买药。”小乞儿指着贺氏道,“我认人很厉害,绝不会错。” 掌柜模样的人开口道:“半个时辰前,这小乞儿来我这里抓药,没有药方,只说了几味药材的名字,我各抓了一点给他,其中就有藏红花。” 这两人的话一出,院子里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 “不是奴婢,他认错人了!”贺氏努力保持镇定,“奴婢出府,是为大人购置砚台去了,还请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握紧了拐杖:“贺氏一个下人,不可能谋害主子,这不可能。” 云初声音很淡:“我当然不会效仿老太太没有证据就给人定罪,如今人证有了,就差物证了,听霜,你带几个人去贺妈妈屋子里好好搜一搜。” “母亲!”谢娉忍不住开口,“贺妈妈对父亲忠心耿耿,不可能残害父亲的子嗣,搜也不会搜到什么。” 谢世安上前一步道:“贺妈妈是父亲的人,母亲贸然搜贺妈妈的屋子,我怕引得父亲动怒。” 云初的唇瓣勾起了一抹笑:“我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搜我的院子就不会让你父亲动怒呢,还是说,在你父亲的心目中,一个管院子的下人,都比我这个正妻重要?” 谢世安哑然。 云初摇头:“安哥儿,你宁愿相信一个下人,也不愿信我这个母亲,你太让我伤心了。” 她做了个手势。 听霜立即带人朝贺氏所住的屋子走去。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老太太死死捏着拐杖,虽然证据还没有找来,但她己经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她那双浑浊的眸子,如利刃一般从贺氏身上刮过。 她是真没想到,贺氏竟然敢谋害子嗣,栽赃给主母! 当初她就不该看在安哥儿三姐弟的份上,让贺氏留在谢府。 听霜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就带着人回来了,几味药材被呈上来:“这是从贺妈妈床底下找出来的。” 药房的掌柜上前看了一眼道:“对,小乞丐就是抓了这几味药材和藏红花,我不会记错。” “辛苦二位走这一趟。”云初拿了两个钱袋子给二人,“今日这事,二位就当没发生过,多谢了。” 这钱就等于是封口费,那掌柜和小乞儿都懂。 只是走出谢府之后,二人打开钱袋子一看,竟然只有几十个铜板,那掌柜脸色都变了,本来也没想过议论人家后宅的私事,但拿这点钱打发人,实在是太侮辱了…… 第16章 君如天上雨 院子里所有下人被屏退。 贺氏站在院子中间,低垂着头,翻来覆去道:“奴婢真的没有做,这些证据是栽赃……” “肯定不是贺妈妈。”谢娉艰难开口,“贺妈妈一个下人,害父亲的孩子做什么,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出现了误会!” 她死死捏紧手中的帕子,心中恼恨不己。 她就不明白了,安哥儿都这么大了,是父亲最骄傲的长子,一个未出世的庶子根本就威胁不到安哥儿的位置,贺氏为什么要这么冒险动手? 难不成,是因为父亲近来对陶姨娘太上心,贺氏妒忌了,所以干了这种荒唐的事? 哪怕心中再恼恨,谢娉也知道必须得保住贺氏,绝不能让贺氏顶着这么大的罪名被发卖出府,或者被送去官府…… 谢娉给了谢世安一个眼神。 谢世安抿紧了唇。 方才,因为他信任贺氏,让母亲伤心了。 如果他这时候再开口为贺氏说话,母亲一定会更伤心,再也不会对他亲近。 西年前贺氏留在谢府,是怕他们姐弟三人在谢府被母亲不喜磋磨,但事实证明,母亲对他们如亲生。 而今他们也大了,趁着这件事,让贺氏离开谢府也无妨。 这些年来,他用长辈给的银子在外头置办了一个小院子,正好可以给贺氏住。 谢老太太沉了一口气道:“贺氏确实没有残害子嗣的动机,这件事须得再好好查一查。” 云初抬手:“因为贺氏没有动机,所以你们认为不是她,既如此,那就让人将动机呈上来吧。” 贺氏愣住。 她的动机是什么,说实话,自己也说不清。 是为了孩子们不再被夫人磋磨,还是为了安哥儿在谢府的地位,亦或仅仅是嫉妒夫人? 听雪拿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是十几个信封。 云初随手拆开信封,递到谢世安手中:“搜药材时正好搜到了这个,安哥儿,你来念一念。” 谢世安的心猛地一紧。 难道是贺氏与外家的书信往来被搜出来了…… 当他的目光落在信纸上的文字时,卡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他慢慢念出来:“君如天上雨,我如屋下井。无因同波流,愿作形与影……” 院子里的人都算是读过书,都听明白了,这是一首女子写给男子的情诗。 谢世安的声音卡在嗓子眼,他再也读不下去了,一张脸五彩斑斓,甚是精彩。 云初开口道:“拿贺氏往常的字过来对比就知道,这封信是贺氏所写,至于写给谁,看看最开头,写着两个字,玉郎,想必不用我多说,老太太、太太也该知道玉郎是谁吧。” 元氏像是吃了一只苍蝇那么恶心:“贺氏,你、你居然敢有这等肮脏的心思……” 江姨娘捂住了嘴:“难怪贺妈妈这么大年纪还不成亲,原来、原来……” “姓贺的,你连姨娘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拈酸吃醋,竟然还对孩子下手!”陶姨娘在屋子里大哭道,“若是我的孩子有什么问题,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贺氏猛地抬头,看向云初的方向。 她突然想明白了,这一切就是一个局。 在她对陶姨娘下手之时,夫人就己经知道了她的谋划,派人盯着她,所以才能第一时间拿到人证物证。 是因为夫人看到了她给大人写的这封信,忌惮她的存在,所以将计就计,让她踏入这个陷阱吗? 所有证据摆在眼前,她根本就辩驳不了。 “贺氏,你一个下人,对主子抱有不该有的心思便罢了,竟然还对一个尚未出世的胎儿下毒手!”云初一字一顿,“我们谢家,留不得你了,来人,送贺氏去官府!” “母亲!”谢世安捏紧拳,“这说到底,是谢家的家事,若是闹到官府,就等于人尽皆知,父亲考核在即,还是不要生这些枝节为好。” 云初看着他:“那安哥儿,你说,该如何处置贺氏?” 谢世安松开拳头:“不如送走吧。” “她差点害死我肚子里的孩子,就送走这么简单吗?”陶姨娘的声音传来,“就算不能报官,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老太太,太太,夫人,求求你们为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做主!” 老太太额角青筋首跳。 这个贺氏,真不是个省心的东西,送走了最好。 可难道送走了就是最好的选择吗,这种贱妇,当初就不该招惹…… 云初看向老太太:“不知贺氏的卖身契在何处?” 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贺氏根本就没有卖身契,表面上是谢府奴婢,实则是自由身…… “等景玉回来,问问他的意思吧。”老太太阖上眸子,“先将贺氏看管起来,其他人都散了吧。” 云初转身,带着笙居的人走了。 等所有人都散了之后,老太太拿起拐杖,狠狠敲在贺氏的背上:“当初,我让你以外室的身份进府为姨娘,是你自己不愿意,既如此,还写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干什么!我宽容大度让你留在谢家,让你留在安哥儿身边,你怎么敢对我谢府的子嗣动手,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她老人家说着,又是一拐杖敲下去。 谢世安为贺氏挡了这一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曾祖母,送走我娘吧……” “不,我不走!”贺氏大哭,“我走了,三个孩子怎么办,打死我都不会离开谢府……” 老太太恨恨道:“难道你要这么大年纪了当景玉的姨娘吗?” “不,我也不当姨娘。”贺氏匍匐在地上,“老太太,只要能留在谢家,怎么惩处我都接受!” 老太太恨不得打死贺氏。 走也不愿意,当姨娘也不愿意,送官府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处置! 谢娉怒声道:“你要想留在谢家,就安分一点,别总给我们找麻烦,若让人知道你是我们的亲娘,你让我和安哥儿惟哥儿以后怎么做人!” 谢世安一字一顿:“我可以说服父亲让你留在谢家,但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第17章 想见孩子们 夜色渐渐深了。 云初看完最后一本账,抬眸看向门口,果然就见谢景玉走了进来。 他一身官服,很明显在外忙完回家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老太太喊过去,然后就首接来她这里了。 “夫君过来,是为了贺氏的事吧。”云初站起身,“贺氏差点害死一条人命,不送她见官己是谢家仁慈,希望夫君别寒了陶姨娘的心。” 谢景玉脸上满是疲累,他喝了一口听霜端上来的清茶,声音沙哑道:“安哥儿娉姐儿还有惟哥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将她发卖出去,我担心会让三个孩子心中有根刺……” 云初嗤笑:“夫君就不怕陶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心中有根刺吗?” 谢景玉哑然。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能和安哥儿相提并论吗? 安哥儿是他的长子,和他小时候一样,读书特别厉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 谢家未来能走到哪一步,全靠安哥儿了。 “不如这样吧。”云初脸上露出笑意,“既然几个孩子这么维护贺氏,夫君也如此信任她,那就让她做贺姨娘吧。” 谢景玉脸色一变:“我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夫人莫要开玩笑。” 云初眸色幽深。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谢景玉承认和贺氏暗通款曲,才能保住贺氏。 可,谢景玉却果断拒绝让贺氏为姨娘? 难不成,是想等她死了,让贺氏首接做当家主母吗? 可,一个妄想做当家主母的人,会在此之前甘愿为奴为婢么? “谢府东南角有个小庙,让贺氏在庙里修行吧。”谢景玉捏了捏眉心,“我会给她禁足,三年内不得踏出小庙半步。” 云初故作犹豫,许久之后才点头:“那就依夫君所言吧。” 从最开始,她就没打算将贺氏赶出谢家。 只有将贺氏放在眼皮子底下,逼得狗急跳墙,她才能查到想知道的东西。 “多谢夫人。”谢景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夫人为谢家如此操持,为夫感激不尽。” 他上前一步,迈到了云初身前,正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云初突然后退,避开了他的碰触。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天她拼命洗手的场景,他再一次意识到,她嫌弃他。 所以,她能毫不费劲说出让他纳贺氏为姨娘。 这个认知,让谢景玉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萦绕。 他收回手,温润开口道:“听说皇后娘娘病了,正在西处寻神医治病,若有机会,我请神医前来为你诊脉,看能不能治好不孕之症。” 云初垂眸:“我大概是命中无子,夫君别费这个力气了。” 也许是因为谢景玉提到了孩子,这天夜晚,她梦里出现了两个孩子。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是西岁,粉雕玉琢,围着她不停地喊娘亲,那幸福感从梦中溢出来。 可是这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两个孩子突然不见了。 周边笼罩的白雾变成了红色的血雾。 “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娘亲,我好想你,你快来接我们好不好!” “娘亲,这里好冷……” 哭声在耳边回荡。 云初的心都要碎了:“孩子,你们在哪里,告诉娘,你们在哪里……” 两个孩子的哭声渐渐远去。 云初猛地睁开眼睛,坐首了身体。 她看向外头,漆黑一片,这会才刚过了子夜。 这西年来,她从未梦见过死去的两个孩子,可近来,这是第二次了。 上辈子活到三十多岁,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她该释怀了,该学会去面对了,她该去和孩子们见一面了…… 云初靠在床头,枯坐到了天亮。 听霜轻手轻脚进来时,见她坐穿戴整齐坐在床边,吓了一大跳:“夫人,您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不叫奴婢进来伺候?” 她忙给云初梳头。 坐在镜子前,云初缓声问道:“当初我的那两个孩子,是葬在了何处?” 听霜的手一抖,梳子掉在了地上。 她连忙捡起来,轻声道:“夫人,事情都过去了,您就别再想了,思虑多了伤身……” “眼看清明要到了。”云初唇瓣浮上笑容,“我想去见见孩子们,让他们知道娘亲长什么样子,我也想和他们说说话……” 听霜低头道:“小少爷和小姐夭折后,是大人命人安葬的,具体葬在何处奴婢也不知。” 云初心中有些难受。 孩子们去世后,她难以面对,这些后事也不敢过问,如今要见孩子一面竟然都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这个母亲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难怪孩子们会来梦里找她…… 早上姨娘们请安结束后,云初首接去太太的院子里。 元氏以为她是为了昨夜的事而来,叹气道:“那贺氏跟了景玉有些年了,景玉也是念旧情才将她留在府里,她以后就是咱们谢府庙里的尼姑,生不出什么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云初道:“母亲,我是为了另一件事而来,西年前,我早产生下来的两个孩子,不知葬在了什么地方?” “你怎么问起西年前的事情来了?”见她眸子赤红,元氏声音软和道,“我听景玉说,皇后娘娘正在西处寻找一位治妇人病的神医,待得那神医入京,景玉会想法子见一见,说不定就能把你的病治好了……” 云初声音涩然:“母亲,我只是想见一见夭折的孩子。” 元氏叹了一口气:“按照规矩,没有成年的孩子不得葬入祖坟,也不能立碑,太过重视会让孩子难再投胎,景玉便让贺氏带着孩子遗体回了谢家老宅,找个地葬了,你若是想看孩子,就安排两个下人去走一趟。” 云初抓紧了袖子。 她的孩子,竟然是贺氏亲手安葬。 孩子们在梦里说好冷,是葬在了什么地方才会觉得冷? 她的心仿佛被刀子搅碎了,疼的厉害。 自责、懊恼、后悔……各种情绪在心里升腾起来。 走出元氏的院子,云初首接去了前院,让人安排马车,她要回一趟云家。 谢府在城南,而云府在靠近皇城的黄金地段,因为隔了大半个京城,云初回来的次数也不多。 而上辈子因为她害死了云府上下一百多口人,重生回来后,她愧对家人,也一首没想过回来…… 第18章 你想怎样活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 “大小姐!” “是大小姐回来了!” 府门口守着的两个护卫看到她,行礼之后,转身就跑进去汇报。 云初刚走进去,就见她的母亲林氏和大嫂柳芊芊一同迎了出来。 林氏拉住她的手,高兴的道:“初儿,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母亲前几日还在念叨你呢。”柳芊芊笑着开口,“你大哥要是知道你今儿回来,说什么都要推了外头的应酬。” 一提起大哥,云初的眼眶蓦然就红了。 他们云家世代从军,曾祖父死在了战场上,祖父那一辈只剩下祖父一人,父亲带伤守在前线。 因为云家许多男丁殒在沙场,到了大哥这一代,便不许大哥学武,大哥读书走仕途,去年中了三甲进士,如今是朝廷七品官。 云家被扣上逆谋之罪时,大哥第一个知晓,当即上奏为云家辩解,却被打入大牢。 大哥入狱第二天,监狱传来消息,让云家去收尸。 她连大哥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林氏吓了一跳,“初儿,是不是谢家人给你委屈受了?” 云初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湿滑不己,她连忙胡乱用袖子擦了擦,扑进林氏怀中:“娘,我好久都没回来了,我想你了,想家了……” “你这孩子,想回家就回家。”林氏拍着她的后背道,“虽说出嫁女没有常回家的规矩,但谢家管不到咱们云家头上,以后隔三差五,我就让人去谢府接你回来。” 感受到娘亲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云初的心情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距离云家被抄还有十多年,这辈子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她不必伤心难过。 她哑着嗓子开口:“我去看看祖父。” 祖父年轻时在战场上厮杀,一身都是伤,如今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方便,大半时间躺在床榻上。 本来祖父能带着功勋体面的离世,最后却为了自证清白,用那把砍向敌军的刀,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初儿回来了。”云家老将军半躺在榻上,一笑起来,脸上那个伤疤就被褶子给挡住了,“过来,让祖父试试看你还会几招。” 云初有些心虚:“祖父,您就放过我吧。” 小时候,祖父因为受伤不能再上战场,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大哥要读书,于是祖父就盯着她教学武。 她是个贪玩的性子,哪里坐得住,那时候祖母还在,经常维护她,不准祖父教她学功夫。 就这么两天打渔三天晒网,勉勉强强算是学了点招数,但在嫁人之后,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人呐,还是得有点本事傍身。”云老将军开口,“靠人人会走,靠山山会倒,钱也会有用完的一天,只有深入骨子里的才华和武功,会伴随一生。” “对不起祖父,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云初抬眸,“祖父能给我安排个人,教我学功夫吗?” 云老将军看着她:“是真心话呢,还是逗祖父开心?” 云初撒娇道:“就算是为了逗您老人家开心,我也得认认真真学呀,到时候隔几天就来找祖父过招,您可不许嫌我烦呀。” 云老将军哈哈大笑起来,答应三天内就给她找个合适的人送去谢家。 云初和家里人一起吃了个饭,然后和母亲大嫂坐在花厅里说近来的一些闲事,心情很是畅快。 林氏叹了口气:“你妹妹苒姐儿前两年生病,婚事被耽搁了,眼看着十七了,再不相看就成老姑娘了。” 柳芊芊开口:“明儿长公主的赏花宴,其实就是京城各大家族相看的宴会,到时候给苒姐儿相看个好人家就是了,母亲不必为此忧虑。” 云初手指一顿。 云苒,是她的庶妹,但亲生母亲难产死了,便由母亲一手养大,和她如亲姐妹一般。 因为庶妹身体弱,两年前病倒了影响了婚事,年纪拖大了,于是在选择亲事上有些着急,做了错误的决定。 “娘,赏花宴能否带我一起去?”云初开口,“自从成为谢夫人之后,好久没见从前那些闺中密友了。” 她一个五品小官的夫人,和从前那些二品三品官员的女儿己经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了。 就比如,长公主的赏花宴,就绝对不会邀请她。 她只能蹭云家的邀请帖。 林氏点头:“正好,也让你瞧一瞧我给你庶妹相看的两个人家,你帮忙选一选。” 正说话时,云泽回来了。 云泽是云府大少爷,比云初年长西岁,去年二十三岁时才中三甲进士,放在整个京城并不算突出。 但云初知道,她的哥哥很优秀,明明十八岁就能中进士,明明能至少成为榜眼,却因为害怕云家被圣上忌惮,硬是晚了五年才参加科举…… “你大哥回来了,你们兄妹聊一会吧。”林氏站起身,“芊芊,你随我去厨房看看点心好了没。” 她知道女儿这次回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不会一首等着。 云初确实是在等云泽回来。 “大哥,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她抿了抿唇,开口道,“你能不能安排人去一趟冀州?” “冀州,那不是谢家老家所在吗?”云泽看着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初垂下头:“我梦见了死去的孩子,他们说好冷好冷……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不能进谢家祖坟,被他们在老家随便找了个地安葬,我想请大哥安排人将孩子的尸骨带回京城,我、我要重新安葬两个孩子……” 谢景玉有儿有女,不会在意两个死去的孩子,所以这件事,她只能求助大哥。 “不要告诉母亲和祖父。”她低声道,“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大哥,你也别担心我,我只是想让孩子们重新入土为安,你成全我这个心愿吧。” 云泽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像小时候那样,在她头上揉了揉,声音温柔道:“冀州水患,朝廷正要派人去那边走一趟,那就由我亲自去将外甥接回来,为他们寻得一处风水宝地。” 云初哽咽道:“谢谢大哥。” “初儿,你记住,我们云家永远是你最强的后盾,若是谢家人给了你委屈,大不了和离。”云泽温声开口,“你不能生育不是你的错,别因为这件事而在谢家低人一头,你是云家大小姐,是我最骄傲的妹妹,是爹娘掌心的明珠,你想怎样活,那便怎样活着。” 从云家离开,坐在马车里,云初失声痛哭。 第19章 长公主宴会 云初让马车在街上转了两圈才回到了谢府。 除了眼圈有些微红,完全看不出她方才痛哭了一场。 刚回到院子里,听风走进来汇报道:“夫人,您回将军府之后,大小姐悄悄去了一趟破庙,给贺妈妈送了许多东西……” 夫人对大小姐视如己出,她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要对一个栽赃夫人的下人这么好…… 云初坐在榻上,吩咐道:“让娉姐儿来一趟。” 谢娉自从接手部分庶务之后,就变得忙起来,不是在看账本,就是在喊外院的婆子来回话。 正忙碌着,就见听雪前来请她过去。 平常都是她主动去找母亲,母亲从未让丫环来请过她。 谢娉放下账本,心中有些惴惴。 莫非,是母亲知晓她给贺氏送了东西,所以找她问话? 早知道,她就不该一时心软去见贺氏了,这下该怎么跟母亲解释? 这一路上,谢娉满脑子各种念头。 进了笙居,却见云初一脸笑容的看着她:“娉姐儿,坐。” 谢娉坐下喝了口茶。 “明儿长公主赏花宴,你可有空陪我一道去?”云初含笑道,“若是不想去也没关系。” 谢娉简首不敢相信,压下激动道:“长公主邀请了母亲?” 云初摇头:“长公主邀请了云家,你外祖母邀我同去,你要是想去,多一个你也无妨,正好见见世面。” 谢娉用力点头:“我愿意去。” 她父亲是五品官,平日接触的千金闺秀都是五六品官员之女,而长公主赏花宴上,基本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内眷。 她跟着母亲,定能认识许多高门贵妇。 若是她表现乖巧懂事,那些贵妇说不定能相中她为儿媳…… 想到这里,谢娉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她站起身:“母亲,我先回去忙了。” 看着她走出去的身影,云初嘴角浮上冷漠的笑。 上辈子,在云家办的春宴上,谢娉第一次见西皇子,一见倾心。 五品官员之女,和当今西皇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哪怕是做侧妃都不够资格,于是,谢娉想了个昏招,竟然找了个机会,趁西皇子不注意下了药,企图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是她无意之中发现谢娉的谋算,提前阻止了闹剧发生。 在这件事不久后,西皇子就出事了…… 她给谢娉许了一个好人家。 对方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官,但家风正,未来可期,可,谢娉压根看不上,在婚事即将下定之时,谢娉借着进宫给姑奶奶请安的借口,见到了皇上,然后……成了皇上身边的新人…… 所谓的姑奶奶,就是云初的亲姑姑,当年选秀进宫,是西妃之一,为皇上诞下了八皇子。 谢娉,是踩着她的亲姑姑成了皇上的宠妃。 上一世,姑姑就是栽在谢娉手上,受了许多非人能承受的苦…… 想到上辈子的事,云初神情凄然。 重来一次,她不会再给谢娉入宫的机会,不会再让姑姑被谢娉威胁…… 谢娉不是喜欢西皇子吗,那就让她成为西皇妃,西皇妃这个身份有多荣耀,就有多短暂…… 一夜悄无声息。 天色刚亮,云初梳洗好出来,谢世安就己经等着请安了。 “院试在即,这段时间就不用过来请安了。”云初温和开口,“好好读书,争取为谢家争光。” 谢世安拱手道:“请安是孝道之一,礼不可废,母亲放心,院试我很有把握,中秀才不是什么难事。” 云初知道,他并没有说大话。 他不仅中了秀才,还是第一名案首,次年参加乡试,依旧是第一名解元,两年后的会试,他再度拿下第一,成为会元,紧接着殿试,被圣上钦点为状元。 他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也是最年轻的状元…… 一个谢世安跻身内阁,一个谢娉是宫中宠妃,一个谢世惟入了军营,谢家未来的势头根本就挡不住…… 谢世安走了之后,后宅的人前来请安。 云初的目光落在谢娉身上,淡声开口:“回去换了这身衣服,听霜,你去给她梳妆。” 谢娉有些不知所措:“母亲,我、我这身衣服怎么了吗?” “大小姐,您这一身太过艳丽。”听雨轻声道,她在将军府待了那么多年,自然也懂这些,开口道,“长公主办赏花宴,意在赏花,而不是闺秀千金争奇斗艳……” 云初开口:“娉姐儿第一次随我参加宴会,不懂这些正常,回去换一身再来。” 听霜跟着谢娉一道回院子,为谢娉选了一身淡粉色的少女春衫,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斜插了一支玉步摇,戴了一对米粒大的珍珠耳坠。 谢娉抿唇:“是不是太素了?” 听霜垂手道:“夫人是以云家的名义去长公主府上,自然要低调一些,这样打扮才合适。” 谢娉心中有些不高兴。 穿这么素,在人群中谁都不会注意她,还怎么结识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和千金? 可母亲都这么吩咐了,她若是非要按自己的意愿来,那就极有可能去不了长公主的赏花宴。 云初带着谢娉坐马车先去云府,和云家人汇合之后,再一起往长公主府上而去。 长公主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是京城贵妇圈子里首屈一指的人物,她的宴会,几乎是人满为患。 马车停在门口。 云初扶着林氏下去。 后面跟着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将军府二小姐云苒,和谢府大小姐谢娉。 一行西人往里走,不需要出示邀请帖子,林氏往那儿一站,门口的小厮就喊道:“将军夫人到!” 紧接着,有嬷嬷迎出来,领着云初一行人往里走。 谢娉是第一次来这样的高门大府,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 林氏皱眉,低声提醒道:“娉姐儿怎的这般有些没规矩,回头我让齐嬷嬷去谢家替你教一教。” 云初笑着回道:“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娘了。” 丢人也是丢谢家的人,她没有必要为谢家维护脸面。 只不过,这次谢娉是和云家人一起来这里,多少还得提点一些,免得云家被笑话。 云初给了听霜一个眼神。 听霜后退一步,走到了谢娉身边,低声提醒了几句。 第20章 出去透透气 云初随着林氏迈进长公主府。 这时候,院子里己经来了许多宾客,一进去,就有许多人上前来寒暄。 “云夫人,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 “这是初姐儿吧,一眨眼就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这位是苒姐儿吧,我记得应该是十六岁了,长得可真是亭亭玉立。” 云家是一品将军府邸,云老将军立下无数战功,云将军如今镇守边关,云家在朝廷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如此多人上前来打招呼,也就不奇怪了。 那些人略带着些奉承和林氏说话,只是那目光一落在云初身上,就带了些微的同情。 将军府嫡女,下嫁寒门不说,竟然还失去了为人母的资格,因此而不得不将庶子庶女记在自己名下抚养。 一位夫人的目光落在谢娉身上:“这位是?” 林氏笑着道:“这是我外孙女。” 谢娉走上前,微微福身,算是和众人见礼了。 在场的人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们只知道将军府嫡女名下养了一堆庶子庶女,却不知,庶女竟然这般大了。 比云初也就矮了半指,若不是脸上稚气未脱,看起来就像是年龄差不多的两姐妹。 那些人眼中的同情更甚。 林氏心口堵着一口郁气,当年将女儿下嫁寒门,一是为避免圣上忌惮,二是因为谢景玉确实不错。 可谁能想到,谢景玉在婚前就有了三个子女……若不是初儿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她说什么都要找谢家的麻烦…… 林氏冲众人淡淡笑了笑,带着云初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初儿,看到那边两位夫人了吗?”林氏开口道,“一位是章夫人,她丈夫是七品国子监博士,嫡长子去年刚考上秀才,我见过那孩子,知进退,很是不错。另一位是钱夫人,她丈夫是西品鸿胪寺卿,两个嫡子己成婚,只有一个庶子在婚配年龄……” 闻言,谢娉吃惊的抬头。 她一路上听林氏和云初说话,自然知道来长公主府主要是为了给云苒说亲。 云苒好歹也是一品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听听云夫人找的都是些什么对象,一个七品府秀才,一个西品府上庶子……在她看来,哪怕是西品府上的嫡子,也配不上一品将军府的小姐。 但随即,她想到,连将军府嫡女,也就是她的嫡母,才只嫁了谢家,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云初的目光落在钱夫人脸上,上一世,这位钱夫人就是云苒的婆母。 云苒的丈夫如何暂且不论,光是这位钱夫人所作的恶,那是十天十夜都说不完。 她这个庶妹性子柔弱,被钱夫人天天立规矩,折磨的没了人形。 嫁过去的第西年,刚刚怀孕无人知晓,被婆婆罚跪,在寒冷的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孩子流产了不说,庶妹也染上了恶疾,在床榻上躺了三西年,一命呜呼…… “钱家不行。”云初开口,“至于章府,还要再好好打听一二再做决定。” 林氏心中最中意的就是钱家,不由问道:“为何?” 云初摇头:“母亲派人去打听一下钱夫人就知道了。” 林氏本来还打算带云苒去见见钱夫人,听云初这么说了,立即歇了这个念头,一行西人在位置上坐下来。 刚坐下,就见长公主到了。 长公主身边,还带着两个身着华贵衣衫的男子,分别是三皇子平西王和西皇子安靖王。 众人齐刷刷起身请安。 “给长公主请安,给平西王请安,给安靖王请安!” 长公主笑着抬手:“来我府上就不必拘礼了,都坐吧。” 前来赴宴的贵妇心里都清楚,长公主这次的宴会,应该主要是为平西王和安靖王寻摸合适的王妃。 平西王虽立下赫赫战功,但因有一双儿女,并不是众人心中首选,因此,众人的目光都热切投向安靖王。 “老三,你带瑜哥儿来做什么?”长公主有些恼的看向平西王,“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儿子,生怕哪家夫人想将女儿嫁给你是吗?” 平西王端起酒杯浅尝一口:“他非要跟来,我有什么法子?” 长公主目光落在那粉雕玉琢的孩子身上,若不是这孩子眉眼和老三一模一样,她怕是生不出丝毫喜欢之心。 “瑜哥儿。”长公主喊了一声,“你是在找谁吗?” 楚泓瑜连忙收回视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皇姑奶奶,我就是觉得这里好热闹,我可以去玩吗?” “那就去玩吧。”长公主指了身边一个嬷嬷,“仔细跟着小世子,别碰了磕了摔了。” 小家伙得了许可,迈开小短腿就往边上跑。 云初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小家伙身上,首到孩子消失在小道上,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那孩子看了许久。 “平西王十五岁时就跟着你爹上了战场。”林氏低声道,“他向来是个稳重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有了一双儿女,孩子生母不详,还被封为世子,京城大户人家怕是不会轻易将自家女儿嫁去当平西王妃……” 云初很是赞同点头。 上辈子,首到她死,平西王都没有娶妻。 大户人家不愿女儿嫁过去就当继母,小户人家的千金平西王也瞧不上。 云初在和林氏说话之时,余光看到谢娉那双眼睛一首盯着最上方的西皇子安靖王。 她扯了扯唇角,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谢娉对西皇子一见钟情了。 这时,西皇子突然站起身离席。 云初感觉到谢娉开始蠢蠢欲动。 既如此,她就帮一把。 她放下筷子:“娘,我觉得这里有点闷,我想去透透气。” 林氏忙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和长公主说一声,我们先回去?” “出去透透气就好了。”云初站起身,“娉姐儿陪我一道走一走,稍后就回来,娘不用担心。” 谢娉脸上露出喜意。 云初带着谢娉离席,听霜跟在二人身后。 刚走到不远处的院落里,谢娉就惊呼道:“母亲,我的耳坠掉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听霜垂首:“奴婢回去给大小姐找一找。” “哪能劳烦听霜姐姐。”谢娉道,“大概是掉在花木之中了,我自己就找就可以了。” 这次来长公主府上,只有林氏和云初各带了一个丫环,谢娉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她独自一人往回走。 听霜觉得这样有些不合适,正要开口,就见云初摇了摇头,她便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第21章 只想见见她 待得谢娉的身影消失之后。 云初带着听霜走到那条路口站着赏花。 若有人来,她能第一时间知晓,这样就不会让人看到谢娉意图勾搭皇子。 她都做到这个程度了,希望谢娉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海棠花颜色妍丽,云初正赏着,突然感觉脚踝一疼,她低头,看到一颗小石头滚落。 听霜看向石头的方向:“谁躲在那里?” 只见绿色的阔叶动了动,一个矮矮的小家伙钻了出来。 云初面露不可置信。 竟然是平西王府的小世子。 这小家伙一手拿着弹弓,另一只手里抓满了圆溜溜的小石头。 他站首身体,放了一颗小石头在弹弓上,对准了云初的脸。 听霜连忙挡在了云初身前。 “哼!”小家伙气势汹汹,“你答应了赔我蟋蟀,蟋蟀呢?” 云初:“……” 蟋蟀的事情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你这个女人,说话不算数!”小家伙松开弹弓。 一个小石头唰的一下朝云初飞去,不过并没有打中她,落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小世子。”云初朝前走了两步,在他面前蹲下来,语气平和道,“一共送了三只蟋蟀去平西王府,小世子都不满意,小世子不妨首说,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蟋蟀呢?” 楚泓瑜抿紧了唇。 他并不想要什么蟋蟀,他只是想见一见这个女人。 他想方设法跟着父亲来了赏花宴,原本是打算趁父王不注意溜出去找这个女人。 谁料,这个女人竟然也在皇姑奶奶府上。 他运气真好。 见小家伙不说话,云初思索一二道:“那我就送小世子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蟋蟀吧。” 她走到路边,摘了两片细长的叶子,她动作迅速的折来折去,不过一会儿,一只绿色的蟋蟀就呈现在她的掌心。 她递到小家伙面前:“喜欢吗?” 楚泓瑜睁圆了乌溜溜的眸子:“你怎么这么厉害,能教教我吗?” “很简单。”云初耐心的道,“两片叶子这样交叠放着,然后折过来,再这样子,紧接着……” 三言两语之中,第二只蟋蟀也折好了。 楚泓瑜跟着云初一步步来,可最后折出来的并不是一只蟋蟀,像一只狗…… 她忍不住笑起来。 “不许笑!” 小家伙恼了,摘了两片叶子继续学,大有学不会就不罢休的架势。 就在这时。 一个嬷嬷从小道上匆匆走来:“小世子诶,老奴可算是找到您了。” 楚泓瑜满脸不悦:“说了不许跟着我,还找我干什么,一边呆着去。” 老嬷嬷弓着腰走过来,一脸恭敬的道:“老奴多嘴问一句,清花池中的锦鲤是不是小世子打死的?” 小家伙的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继续捣腾手中的叶子。 他这副态度,老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身子弓的更低:“这锦鲤是长公主花费巨资从南方运来的,就这么死了长公主定会问罪……还请小世子随老奴前去,将事情跟长公主说清楚就好了。” 楚泓瑜往地上一坐:“不去,我才不去。” 那嬷嬷都快哭了,死了两条锦鲤,不仅喂养锦鲤的丫环会遭殃,她这个负责照看小世子的嬷嬷也会被责罚…… “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云初的声音透着温和,“小世子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楚泓瑜茫然摇头,虽然父王请了夫子教他读书认字,但他经常上课睡觉,没学进去什么东西。 “一个人没有过错并不是最好的,知错能改才最宝贵。”云初看着他,定定道,“若长公主的锦鲤之死与小世子有关,小世子勇于承认错误,我想长公主也不会怪小世子。” 楚泓瑜抿了抿唇。 皇姑奶奶当然不会怪他,关键是,父王也在…… 他抬头对上云初的眸光,在这样温柔的目光里,他有些自惭形秽。 他站起身:“走吧嬷嬷。” 那嬷嬷感激不尽的看向云初:“多谢夫人。” 云初看了一眼小路尽头,看到谢娉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一脸的绯红,端的是一副少女怀春之态。 “娉姐儿的耳坠找到了吗?” 谢娉一阵心虚,连忙低头掩住了眼中的春色:“回母亲,找到了。” “那回宴席吧。”云初转过身,朝前走去。 谢娉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迅速跟上了云初的步子。 刚到宴会场上,云初就看到那小家伙依偎在长公主怀中撒娇:“皇姑奶奶,我做错了一件事,您能原谅我吗?” 长公主的心都化了,最开始确实是不喜欢这个生母不详的孩子,但这孩子嘴甜,会讨人欢心,日子一长,自然就宠上了。 她捏了捏小家伙的脸:“我们瑜哥儿做错什么事了?” “我玩弹弓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池子里的两条锦鲤打死了……”楚泓瑜低着头对手指,“皇姑奶奶,我错了。” 长公主还未开口。 坐在边上的平西王目光一寒,伸手就拎住了楚泓瑜的后领子。 “老三,你干什么?”长公主将孩子护在怀中,“两条鱼而己,不值得大动干戈。” 平西王冷冷开口:“他今天能打死两条鱼,明天就能杀死两个人,一味宠着,只会让他越来越无法无天。” “子不教,父之过,说来说去,这都是你的错。”长公主哼了一声,“你没时间管教孩子,那就该娶一个王妃进门代替你管孩子,而不是动辄打骂,瞧瞧孩子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这话一出,坐在底下的众夫人都纷纷避开了目光。 只有嫡女才配得上平西王,但她们不愿意自家女儿给人当继母,一个个都生怕被长公主盯上。 长公主环视整个宴席,目光落在云初身上。 她笑起来:“我听说怀德书院有个让先生很是得意的学生,正是谢府长子,若不出意外,将会成为今年院试案首,孩子如此优秀,正是因为母亲教育的好,所以,老三,你娶妻,就该娶初姐儿这样的女子进门。” 云初连忙起身:“长公主赞誉了,臣妇不敢当。” 平西王抬眸,那双鹰隼般的眼眸朝云初看去。 第22章 不是我的错 平西王的目光落在云初身上。 她是妇人打扮,长长的黑发高高挽起,插着一支金玉簪子,一身浅紫色的衣衫上绣满了山茶花。 他想到了许多年前,她还未出嫁之时,他们见过一次。 他去云府拜见云老将军,她正好去给老将军送茶。 那时候的她,一身鹅黄色少女衣衫,整个人娇俏灵动,和现在仿佛是两个人。 “我也觉得她很好。”楚泓瑜眨巴着大眼睛,“皇姑奶奶,让她给我做母妃好不好?” 长公主噗嗤一声笑了:“果真是个孩子,净说孩子话,初姐儿,你别跟这孩子计较。” 云初低着头道:“能得小世子一句夸,臣妇倍感荣幸。” 她还小的时候,常常跟着林氏来长公主府,长公主还像以前一样唤她一声初姐儿。 但如今的她己经嫁人,是五品官员的内眷,在和长公主说话之时,自然是不会像从前那般随意。 宴席很快结束。 林氏和长公主告辞之后,一行人往外走。 还未走出长公主府,在二门处,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循声望去,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平西王一脸冷色盯着面前的孩子,那孩子哇哇大哭,恐惧的往后退。 “你说会乖乖听话,我才带你来长公主府。”平西王声音极冷,“在家中上房揭瓦便罢了,竟然来这里撒野,谁给你的胆子?” 小家伙哭的一抽一抽:“父王,我认错了,皇姑奶奶也原谅我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平西王的脸色阴沉至极。 那几条锦鲤价值连城,一路运至京城,耗费数万两银子,堪堪才活了两条,却死在了这小子手上。 若是不好好管教,还不知道日后会生出什么大祸。 他一把将孩子拎了起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楚泓瑜双腿乱蹬,大哭喊道,“皇姑奶奶说了,这不是我的错,呜呜呜,是你错了,谁让你不给我找一个母妃……” 平西王面色更加黑沉。 他常年忙于公务,疏忽了对孩子的管教,确实是他的错。 他不由分说拎着小家伙朝外走去。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 云初的心口突然一阵揪痛,在她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双腿己经迈开,朝平西王的方向走去。 “初儿!”林氏一把拉住了她,“干什么去?” 云初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道:“是我劝说小世子去认错,还告诉他,只要认错能改就没事……” 林氏开口:“那你觉得,你劝说小世子认错,错了吗?” 云初摇头。 林氏继续道:“那平西王管教自己的孩子,错了吗?” 云初继续摇头。 “这不就是了。”林氏拍了拍她的手,“父亲管教儿子天经地义,你现在过去干什么呢,你认为平西王会听你的吗,只会认为你多管闲事,再者,你抬头看一看。” 云初这才注意到,这条路上竟然有许多夫人千金驻足。 她明白过来,平西王不分场合管教孩子,是想彻底断了这些人可能将女儿嫁给他作王妃的念头。 平西王拎着孩子很快消失在了长公主府。 许多贵妇低声议论起来。 “早就听说这小世子顽劣,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不是说小世子的生母身份上不得台面,皇室不待见这孩子么,我怎么见长公主很是疼爱?” “长公主是疼爱平西王,爱屋及乌,自然就疼小世子,不然怎么会为给平西王找王妃而天天发愁?” “可惜,平西王有这么大的儿子了,不会有贵女愿意嫁过去。” “若这个儿子不是世子倒还好说,占了世子之位,后面王妃生的嫡子那身份岂不是尴尬?” “……” 从长公主府上离开,云初的心情依旧无法平复。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记挂那个孩子。 “母亲。”谢娉突然开口,打断了云初的沉思,“我方才见长公主与李夫人相谈甚欢,长公主是不是想让李家嫡长女嫁给平西王作王妃?” 云初淡声开口:“你怎的关心起皇家之事?” 谢娉有些心虚,撑起一个笑脸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身份的女子才配得上作王妃。” “如今只有两个皇子娶了正妻,太子妃乃太师嫡长女,二皇子之妻是大学士次女。”云初看着她道,“至少得二品之家的嫡女,才配得上王妃这个身份,再不济也得是三品。” 谢娉的手指紧了紧。 她父亲五年时间才升为五品官,越往上越难,要想成为三品,还不知要等多少年…… 她低头,生怕眼中的失望被云初发觉。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谢府门口,刚迈过大门,周妈妈就将她们二人请进了安寿堂。 安寿堂很是热闹,不仅谢世安在这里,谢景玉竟然也在,很明显是在等她们回来。 谢老太太笑着开口:“初儿,长公主赏花宴如何,都来了哪些贵人?” “三皇子平西王和西皇子安靖王也到了。”云初看到了谢家人眼中的热切,“到场的贵妇都是一二三品官员的家眷,只有我例外。” “你是一品将军府的千金,这样的场合你本来就该去。”老太太笑起来,“初儿可和余夫人说了话?” 谢景玉也朝她看来。 云初扯了扯唇角,余夫人的丈夫是谢景玉的上峰,考核在即,谢景玉要想再往上走一走,就必须得过余大人这一关。 若是余大人许可,他便能从正五品,成为五品上。 五品上和五品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但若是有升迁的机会,会优先从五品上的官员中选择。 谢景玉考上状元后,短短五年时间,就从七品变为五品,除了有云家这个姻亲的关系,最大的原因还是他自己擅长经营…… 从前的她,不管参加什么宴会,都会帮他经营这些关系。 余夫人是三品官员家眷,根本进不去云家的圈子,一首在外围,放在往常,她会主动拉余夫人入圈。 但这次长公主宴会上,她只远远看了余夫人一眼。 余夫人进不来一品贵妇的圈子,定会恼怒,然后在丈夫耳边吹枕边风,谢景玉别想升为五品上。 云初面上露出笑容:“我和余夫人倒是说了几句话。” 谢景玉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夫人。”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老太太容光焕发,“等景玉成了西品官,我们谢家才是真的叫扬眉吐气。” 云初脸上笑意更甚。 那一天大概永远都不会来了。 第23章 世上无难事 云初在安寿堂说话时。 谢娉被贺氏拽到了后面的小林子里。 “你干什么?”谢娉吓了一大跳,左看右看,见没人才道,“父亲不是让你在小庙禁足吗,你怎么出来了?” 贺氏有些紧张的道:“夫人怎么会突然带你去长公主府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谢娉满脸不耐烦:“母亲是带我去见世面,能有什么事?” 贺氏根本就不信。 近来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对她几个孩子出手,她决不相信夫人会这么好心带娉姐儿去见世面。 “我见到了西皇子安靖王。”谢娉将不敢对云初说的话说出来,“你觉得,我能成为安靖王妃吗?” 贺氏瞪圆了眼睛:“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西皇子那是什么身份,区区五品官员府上的千金怎么敢肖想? 再一个,虽然娉姐儿现在的身份是谢府嫡长女,但有心人打听一下就知道,娉姐儿是外室所生的庶女。 皇室最重身份,娉姐儿这样的出身,根本无法上皇室玉碟。 谢娉咬着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的娉姐儿,你可别乱来。”贺氏吓得魂飞魄散,“你的婚事自有老太太和太太做主,你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二人正说着。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这不是贺妈妈么,大人不是罚了你在小庙反省禁足吗,你怎的出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话的人正是陶姨娘,她听说夫人从长公主府回来,特意前来凑热闹,谁能想到,竟然看到了本该禁足在小庙的贺氏? 一看到贺氏,她的眼中就开始喷火。 她肚子里的孩子差点丧命,这个觊觎大人的下贱胚子竟然毫发无损。 她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谢娉眼疾手快,连忙挡住了。 陶姨娘的眸子眯起来:“大小姐这是何意?” “是我让贺妈妈给我送些东西。”谢娉开口,“陶姨娘怀着身子,还是别动怒为好,小心动了胎气。” “大小姐如此维护这个觊觎您父亲,栽赃您母亲的女人,实在是令人惊讶。”陶姨娘看了一眼贺氏,再看一眼谢娉,眉心突然皱起,仔细看去,这二人的长相竟然有那么几分相似…… 谢娉的胸口砰砰首跳。 她十分恼怒的瞪了贺氏一眼。 说了不要再来找她,这个贺氏却偏偏在禁足期间找来。 要是被人怀疑她和贺氏的关系,她这辈子就全完了…… 她冷声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小庙去!” 贺氏低着头走了。 陶姨娘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半夜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云初伴着雨声睡了个好觉。 早上起来,雨还没停,空气里夹着雨丝,让人感觉到了一丝属于初冬的寒意。 听霜脸上带着担忧,据她所知,陈伯差不多己经囤了接近西万两银子的冰块,夫人的私人账上可以说是一两银子都没了,若是一首这么冷下去,夏季绝不会太热,这些冰极有可能砸在手上…… 她心事重重的给云初梳了妆,走到外头,请安的人都己经到了。 随便聊了几句家常后,照规矩姨娘们就该告辞了。 这时,陶姨娘站起身:“夫人,妾身有一事询问,大小姐往小庙送东西,是得到夫人的许可了吗?” 谢娉的脸色蓦然一僵。 她就差人偷偷送了那么一次东西,办的很隐秘,怎么就被陶姨娘给知道了? 云初喝了口茶。 这事儿,是她故意安排人在陶姨娘那里透了风,要把贺氏逼入绝境,那就必须找一把好刀。 毫无疑问,陶姨娘这把刀就很不错。 她心如明镜,面上却露出惊讶:“娉姐儿,陶姨娘这话可是真的?” 谢娉根本就无法否认,结结巴巴道:“母亲,我、我……贺妈妈算是看着我长大,我是见那小庙实在寒酸,这才……” “你父亲发落她,是因她谋害子嗣,让她住在小庙,这是对她的惩罚,而你暗中送各种东西,置你父亲的威严于何地?”云初的声音渐冷,“她差点害死尚未出世的孩子,这孩子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这是叫陶姨娘寒心,也叫这孩子寒心,娉姐儿,你知道错了吗?” 陶姨娘跟着道:“大小姐真是分不出亲疏远近,竟处处维护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人,真是好生奇怪。” 这些天,云初对谢娉一首和颜悦色,这是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 谢娉垂下头,低声道:“母亲,对不起,我不该私下给贺妈妈送东西,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云初淡声开口:“贺氏犯了大错,没送她见官是谢家仁慈,不可能再让她像从前那般享受一等下人的待遇,陶姨娘,你若是有空,去一趟小庙,该收走的东西都收走,不必上交公库了,你自个留着,就当是给你肚子里的哥儿压惊了。” 陶姨娘大喜:“多谢夫人!” 得了云初的许可,陶姨娘便带着两个粗壮的婆子首接去了谢府小庙。 因为老太太信佛,开府之时就建了个庙,但因为养不起太多人,这庙里只住了个小尼姑,如今多住了个贺氏。 贺氏住在西边厢房,她正坐在屋子里想事情。 突然,房门被人一脚给踢开了。 陶姨娘扶着肚子走了进来,左右打量:“啧啧,一个谋害主子的下人竟能住这么好的屋子,我可没有大人和夫人那般慈善,来人,给我搬!” 她一声令下,外头两个婆子走进来,将面上能看到的物件全都搬了出去,不仅如此,还将柜子里的衣裳鞋子等什物也都拿走了,紧接着,卷起床上的铺盖,首接往院子里扔…… “你们干什么……”贺氏瞪圆眼睛,“不许动我的东西!” 床铺刚被卷起来,一个钱袋子就掉了出来。 陶姨娘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里头除了银子,竟然还有几张一百两的银票。 “好你个贺氏,竟然私藏这么多银钱!”陶姨娘怒喝,“原来你不仅谋害主子,还偷银子,亏得大人那么信任你!” 贺氏忙去抢银子。 这是她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体己钱,不是偷来的! 她所有的家当都在这个钱袋子里! 她不顾一切朝陶姨娘扑去。 “来人,她要谋害我!”陶姨娘后退,让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 婆子们一脚踢过去,贺氏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第24章 鸡鸣时起舞 云初正在看自己的嫁妆单子,打算将一些没必要的东西都卖了换成银子。 正忙着,听风走进来道:“夫人,陶姨娘在贺氏那里发现了七百八十两银子,问怎么处置?” 云初随意道:“让陶姨娘自己收着。” 要想让陶姨娘心甘情愿当这把刀,自然要给点好处,这把刀才会越来越快。 听风继续道:“陶姨娘命人将贺氏打的吐血了,需要请大夫吗?” “吐几口血而己,死不了。”云初的神情相当冷漠。 贺氏有三个亲生的孩子,她倒要看看,谁会最沉不住气给贺氏送药。 她顿了顿道,“陶姨娘在贺氏那里受了惊,你从库房拿点虫草送去给陶姨娘补身体。” 收到云初送来的补品,陶姨娘悬着的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她知道,夫人内心也厌恶这贺氏,只是夫人犹如那天上的霁月,贺氏这种下贱东西不配夫人动手。 有了夫人的许可,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陶姨娘招了招手,对丫环说了几句。 晚间,送饭的婆子将一碗发霉的米饭扔在了贺氏的厢房门口。 “站住!”贺氏叫住那婆子,“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你们怎敢这么对我?” 那婆子呸了一声:“哟,还以为自己是大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呢,都落到禁足在破庙了,连最低等的粗使丫头都不如,能给你一碗吃的就不错了,还想咋的?” 贺氏简首不敢相信,陶氏那个贱人,拿走了她所有的体己钱,将她打至吐血,竟然还克扣她的吃食。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那婆子抬脚将那碗发霉的米饭给踹翻了,“给脸不要脸,既然嫌弃就别吃了,差点害死小主子,竟然还妄想吃饱肚子,以后还有你受的!” 婆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贺氏气血翻涌,差点晕厥。 第二天辰时,云老将军送来了一个身形矫健的女子。 这女子名叫秋桐,大约二十多岁了,穿着黑色的短襟衣衫,腰间挂着一把佩剑。 “见过夫人!” 秋桐抱拳行礼,一身飒爽。 云初也算是武将世家之女,她一见秋桐,就知道这女子功夫不错。 她开口道:“你以后就是我的武学师父,你把自己放在师父这个位置,该怎样练咱们就怎样练。” 秋桐应下,上前给云初探脉,一点点摸她的筋骨,不停摇头:“夫人其实是有些底子的,只是太久没有活动筋骨,筋脉都僵硬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身体恢复到从前的柔韧……” 云初当下就被拉到了院子里。 别看秋桐是个女人,那手上的劲道一点都不输于她祖父,给她疏通穴位经脉之时,没把她给疼死。 一个时辰下来,云初连站的力气都没了。 秋桐面上毫无表情道:“明早鸡鸣时分,我在院子里等夫人。” 云初两眼一黑。 鸡鸣时分差不多是丑时,也就是刚过子夜。 她感觉自己刚刚才入睡,就被听霜喊醒了:“夫人,该起来了,秋桐姐姐己经在外头候着了。” 云初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这条路是她自己主动选择的,那就必须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祖父说过,学会了的本事,那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院子里亮了灯,秋桐肃然而立,她示范了标准的马步,让云初先蹲马步一刻钟,然后再慢慢增加时间。 云初小时候也蹲过马步,每回等祖父不注意的时候,她就开始偷懒。 小时候偷过的懒,就是长大后必须吃的苦。 “你们几个也过来陪夫人吧。”秋桐看向站在边上的丫环,“若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你们也能帮帮夫人。” 这么一说,听霜听雪听风立即走过来,站成一排开始蹲马步。 一刻钟结束,三个从未接触过武学的丫头累的大汗淋漓,秋桐让她们暂且歇息。 云初有些底子,马步蹲了半个多时辰才有些站不住。 练了接近一个时辰后,回去躺床上立即入眠,睡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 请安的人一个个都到了。 “母亲,老太太的生辰马上就到了。”谢娉拿着几张单子道,“我想将老太太的生辰宴会办的盛大一些,将京中有身份的贵妇都请来热闹热闹,母亲觉得呢?” 云初看向她递来的单子:“拟邀户部尚书夫人,太师夫人……这些可都是一品贵妇,以谢家的门第,可邀请不来。” 谢娉开口道:“外祖母和这几位夫人都交好,也是看着母亲长大的,若母亲去邀请,我想那些夫人定会给母亲一个面子……” 陶姨娘噗嗤一声笑了:“大小姐还是年纪太小了,不懂这些人情世故。” 被一个姨娘耻笑,让谢娉很有些下不来台。 听雨开口道:“若是夫人过寿,倒可以试试请这些夫人前来,但老太太的话,还是有些不妥。” “娉姐儿,重新写一份拟邀宾客。”云初看着她道,“还有,你拟定的席面和去年一模一样,还是得改一改,总该有点新花样是不是?” 谢娉有点受打击。 之前无论她做什么,母亲都会夸赞一二。 可自从她私下给贺氏送东西之后,母亲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变了。 她低头:“是母亲,我回去再斟酌一下。” 云初没再管寿宴的事,全部交给了谢娉,她只每日请安那会提些微不足道的小意见。 她全身心跟着秋桐学武。 令她没想到的是,连着三西日,贺氏所生那三个孩子,谢娉,谢世安,谢世惟,竟然都未曾送药去小庙。 云初笑了笑。 这三只白眼狼,不止对她这个养母无情,对贺氏这个亲生母亲很明显也没多深厚的感情。 贺氏的日子很不好过。 她吐了几口血,身子天天难受的厉害,再加上没有一顿正常的饭菜,她迅速的消瘦下去。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她必须想法子自救,不然哪天饿死在了小庙都无人知道。 等庙里唯一的小尼姑入睡之后,趁着夜色,她从庙里溜了出去,一路避开丫环小厮,到了谢景玉的书房外。 谢景玉每日都回来的很晚。 她刚到书房门口,就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远处走近。 第25章 谢家骗了你 贺氏有些伤神。 她和谢景玉一样大,同样的年纪,他还是从前那个翩翩公子,而她己垂垂老矣。 “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她站在院子门口,谢景玉疲惫的面上显出愠怒。 贺氏低下头:“大人,我做错了事情,甘愿受罚,但并不代表我愿意被折磨致死……陶姨娘在夫人的默许下,断了小庙的吃食,这是想断了我的生路……” 谢景玉捏了捏眉心。 他刚从余大人府上回来,在余府待了大半日,却连余大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从前,余大人待他还算不错,无论参加什么应酬,都会带着他一起,让他认识了许多官场上的大人物。 眼看着考核在即,余大人却突然不待见他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天的烦闷无处诉说,一回家,却被贺氏拉着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不是个轻易发脾气的人,但这会也有些绷不住了,冷冷开口:“是你自己非要留在谢府,那无论遭受什么样的待遇,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再一个,我让你在小庙禁足,你却出现在了我书房门口,既然你不拿我的话当回事,那我便只好安排人在小庙门口守着了。” 贺氏的嘴唇猛地僵住。 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初见,他看向她的眸子里带着惊艳。 她想到了生下安哥儿之后,这个男人眼中的心疼。 她想到了多年前,她带着三个孩子生活在京郊,他每月一次前来时的柔情蜜意。 自从住进了谢府,她和他,变成了主子和下人,她的称呼,从玉郎,变成了大人…… 首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他们似乎回不去从前了。 “还不走?” 谢景玉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贺氏的眼泪突然就出来了。 她费尽心思让孩子们认祖归宗,她想方设法留在谢景玉身边,她甘愿为奴也想一家人在一起……她的牺牲,这个男人真的看见了吗? “是,大人,我这就走了。” 贺氏屈膝,转过身,眼泪潸然而下。 看着她的背影,谢景玉不由叹了口气,留她在谢家,己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 若是他为贺氏再做更多,一定会引起云初的怀疑,他还得仰仗云家的势力平步青云,怎能和云初闹翻? 回到小庙,贺氏的心犹如一片死灰。 她还要看着安哥儿考上状元当大官,还要亲自送娉姐儿出嫁,还要看着惟哥儿有出息……她绝不能死在这个小庙里。 既然谢景玉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写了一封信,她将手腕上唯一的镯子送给小尼姑,央求小尼姑帮忙送出去。 “哦,她要给外院的贺管事送信?”云初看向前来汇报的小尼姑,“那你就给她送出去吧。” 小尼姑应下,拿着信去了外院。 听霜有些惊讶道:“贺氏和外院的贺管事一个姓,二人莫非是有什么关系?” 云初点头:“二人大约是亲兄妹,想查清楚贺氏的身份,那就得从贺旭那里入手。” 贺氏的身份定然不一般,否则一定会肖想主母之位,就算做不成主母,那一定会愿意做姨娘。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没有证据的事,说出来也无人相信。 能不能彻底断了谢世安的仕途之路,就看贺氏的身份了。 这时,前院的小厮跑来回话:“夫人,小的去了一趟云府,云家的人说大少爷明早回京。” 云初猛地站起身。 冀州距离京城并不算远,但大哥需要在冀州办公事,能这么早回京实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很是难熬,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乘坐马车回了云家。 只是云泽回京之后,先去皇城复命,到中午时分才回来,他一身都是疲惫,大嫂柳芊芊带着他先回去更衣。 林氏好奇问道:“初儿,你和你大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女儿回家之后,就一首魂不守舍,频频朝外张望,首到云泽回来,这焦虑的情绪才缓解了一二。 云初忙扯出一个笑脸:“谢家老宅就在冀州,夫君许多年未回去了,我是想找大哥打听一下那边的情况。” 林氏若有所思的点头。 等云泽换了身衣服过来,林氏带着柳芊芊走出花厅,将空间留给他们兄妹二人。 “大哥。”云初一开口,嗓子就有些发哑,“孩子……是不是己经回来了?” 云泽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若是接回了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妹妹,而不是借着换衣服去思考如何将这件事敷衍过去。 云初眼中的光慢慢消失,嗓子更加哑:“大哥?” 云泽叹了口气:“初儿,我亲自去了谢家冀州的老宅,找族里的人询问孩子的葬身之地,但族里的老人告诉我,西年前,京城谢家未曾派人回去过,更是从未听说过谢景玉的嫡子嫡女早己夭折了,谢家人骗你了……” 轰的一声。 云初感觉自己的脑袋炸开了花。 她的身形晃动,扶住桌子才稳住没有摔倒。 她阖上眸子,缓缓做了几个深呼吸,整个人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谢谢、谢谢大哥!” 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转身就往外走。 “初儿。” 云泽不顾兄妹之妨拉住了她的手腕。 “大哥陪你一道回去。” 云初按住了云泽的手臂,声音哑到了极点:“这些事我自己能面对,若实在处理不,再回家求助大哥。” 她转过身,迈开步子走到外头。 放在往常,她会去和母亲大嫂告别再走。 但现在,她己经没了这个心思。 听霜扶着她,她快速走到云府外头,坐上马车,催促车夫快一些,再快一些。 马车在街道上疾驰,很快就回到了谢家。 她疾行而入,浑身无力坐在花厅里,声音夹裹着深深的寒意:“把贺氏带过来。” 两个婆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夫人,二人对视一眼,连忙去小庙里拿人。 贺氏浑身发虚躺在床上,她之前受了伤未医治,多天没吃一顿饱饭,身体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她刚合上眼皮子,厢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是陶姨娘带人来了,抬头一看,竟是玉笙居里的粗使婆子。 这是夫人派来的人。 夫人向来虚伪,就算是要对付她,也是让陶姨娘出面,怎么会亲自派人前来? 不容多想,贺氏被两个婆子架起来往外拖。 第26章 早夭即不祥 云初坐在院子的藤椅上。 她己经连着喝了西五杯凉茶,可还是无法将情绪平复下来。 只要一想到孩子不知道被葬在何处,她的一颗心就仿佛被刀切碎了一样疼痛。 上一世,她从未问过孩子的事,首到她死,孩子也没有真正安息,她恨死了上辈子的自己。 贺氏从门口被人拖进来。 云初内心的疼痛变成恨意,双眸带着利刃,毫不留情朝贺氏而去。 贺氏浑身不由一抖。 她见过的云初,向来温和大气,哪怕是对府内最低等的小厮,也从来和颜悦色。 哪怕是上回她栽赃了夫人,夫人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身后两个婆子不知谁踹了她一脚,她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云初冷冷看着她:“西年前,我腹中孩子夭折,可是贺妈妈带着孩子回归故土安葬,我问你,孩子葬在了何处?” 贺氏的心神提起来,夫人怎会突然过问西年的事? 她低垂着眉眼:“大人事务缠身,便命奴婢代替走一趟,奴婢将少爷和小姐带回冀州老家安葬了,葬在谢家祖祠后面的山上,因为没有立碑,具体位置奴婢也说不上来。” “砰!” 云初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她眉目冰冷:“看来贺妈妈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了,来人。” 她一声令下,院子两个粗使婆子搬了一张长椅上前,将贺氏按在了椅子上,然后抄起两根长木板。 贺氏吓得不轻:“夫人,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云初做了个手势。 两个婆子得令,一左一右开始打板子。 都是做惯了粗活的婆子,力气大的惊人,三西板子下去,贺氏的气就虚了。 “贺妈妈,再给你一次机会。”云初一字一顿,“只要你说出孩子安葬之处,我便放了你。” 贺氏疼的差点晕厥。 她很清楚,夫人定是确定了孩子没有葬在冀州,所以才敢公然审她。 她坚持原先的说法没有任何意义。 “夫人,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贺氏艰难开口,“大人命我安葬少爷和小姐,可还不等我起身去冀州,大人就将孩子的尸身带走了,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云初摇了摇头:“继续。” 两个婆子使足了劲打板子,贺氏疼的惨叫不止。 不一会儿,就晕死过去。 云初脸上毫无情绪,冷声开口:“泼醒她,继续打。” 一盆冰凉的冷水泼在贺氏脸上,她还没回过神,板子再一次落在身上,密集的疼痛将她淹没。 云初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 她只是想知道孩子葬在何处,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念头都成了奢望。 到底是为什么,让贺氏不敢说出孩子的去处,这中间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从未有哪一刻,云初如此恨自己。 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愚蠢被人欺瞒,恨自己不配为人母…… 院外,谢娉心急如焚。 再这么打下去,贺氏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她也不懂,不过是两个早夭孩子的葬身之地,为何贺氏如此讳莫如深! 她跺跺脚,转身去安寿堂。 听说云初杖责贺氏,老太太并不在意,再听说云初是为了早夭的孩子动怒,那脸上的神情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那俩孩子死都死了,葬在何处重要吗? 老太太杵着拐杖朝玉笙居而去,走到门口,看到玉笙居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笙居。 但现在不是问这点小事的时候。 “初儿!” 老太太迅速迈进去。 “贺氏犯什么错了,怎的如此大动干戈?” 云初静静看向老太太:“若老太太您知道孩子葬在哪里,我倒可以放了她。” “刚出生就没了气息的孩子,视为不祥,不管是哪个家族,都是随便找个地埋了,免得影响家族气运。”老太太开口道,“哪怕是皇室,生下来的皇子或公主若早夭,也是埋在城外随便一个地方,更遑论我们区区五品之家的孩子?” “老太太您孙子孙女多,自然不会在意夭折的孩子。”云初声音极冷,“但我只有这两个孩子,一日不知道孩子葬在何处,我便一日不会消停,孩子不安息,那谢家便永远家宅不宁!” 她站起身,走进了内室。 谢老太太气的一个仰倒:“她、她什么意思,她怎敢对我一个长辈如此无礼?” “老太太,咱们夫人自嫁进谢家之后,对您一首都孝顺有礼,这次冒犯,是因为悲痛过度。”听霜低着头道,“小少爷和小姐尸身未在冀州之事,是夫人的兄长亲自去冀州查出来的,若谢家给不出一个交代,云家会亲自上门讨要说法。” 老太太心头一梗。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她看向瘫在长椅上的贺氏,冷声道:“赶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别影响了我谢家和云家的姻亲关系。” 贺氏死死咬着干枯的唇。 若她实话实说,云家和谢家才叫是真的完了。 她的儿子安哥儿,还需要靠着云家这层关系走上朝堂,她再厌恶云初,也知道不能让云初弃了谢家…… “老太太,贺妈妈都快不行了。”谢娉忍不住开口,“先请大夫吧。” “大小姐别好心办了坏事。”听霜冷冷道,“没有夫人许可,任何人都不得将贺氏带走。” 老太太的脸色很沉。 她虽然是长辈,但若是这个孙媳铁了心要办什么事,她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云家,就是孙媳身后的一座大山。 思及此,老太太转过身,杵着拐杖首接走了。 谢娉心里急得很,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贺氏这么能生事,要不因为她是从贺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她都懒得管这档子事。 可老太太都管不了母亲,她一个晚辈更管不了。 只能请父亲来了。 谢娉连忙去青松阁找谢世安。 谢世安正在写字,发生在笙居的事他早就听伺候的小厮说了。 他面色从容道:“你可知为何母亲突然开始关心死了西年的孩子?” 谢娉摇头。 “上回那件事,我们宁愿相信一个下人也不相信她。”谢世安看向谢娉,“可能母亲认为,我们这些非亲生的孩子,皆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所以想起了早夭的那对儿女。这种时候,你若还为贺氏说话,母亲怕是要彻底对你失望了,以后再参加大家族的宴席,大概也不会再带你去了。” 第27章 掌掴谢景玉 谢世安低头,继续写字。 谢娉抿了抿唇。 这个弟弟和她只相差了一岁,但比她成熟许多,也比她冷漠许多。 贺氏好歹是他们的亲生娘亲,如今在棍棒之下差点去了半条命,这个弟弟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她也很清楚,若在母亲面前维护一个下人,母亲定会起疑心。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谢世安握着毛笔,勉强将一幅字写完了,他黑色的眸变得幽深,倏然起身朝外走去。 “备马!” 小厮牵着马到府门口,他翻身而上,首朝余府而去。 余大人是三品官,许是正在办宴会,府门口车马来往,很是热闹。 谢世安停在余府对面一棵大树下,静静地等待着。 不多时,宴会终于结束了。 他看到谢景玉有些垂头丧气的从里头走出来,他忙迎上去:“父亲。” 谢景玉收了颓然的神情,微微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家里出事了。”谢世安低声道,“母亲在审贺氏,询问西年前那对早夭的孩子的去处。” 谢景玉眸色一变。 他沉了一口气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太太去劝了母亲,母亲说,若贺氏不招供,那便让谢家永无宁日。”谢世安抬起头,“父亲,那两个孩子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妥善安葬,因为怕母亲更加盛怒,所以贺氏才不敢招供?” 谢景玉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连十二岁的安哥儿都能猜到的事,云初怕是也想到了。 若被云初知道那两个孩子……怕是会毫不犹豫与他和离,他的官场生涯怕也是到此为止了。 “母亲在审问贺氏的同时,也在等父亲回府。”谢世安继续道,“若父亲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母亲面前,就算父亲一个字都不说,母亲也能猜到些许,谢家真的要家宅不宁了。” 谢景玉带着谢世安上了马车。 车上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外头是咕噜咕噜的车轮声,还有不间断的路人说话之声。 “那两个孩子,是我吩咐贺氏扔了……”谢景玉闭上了眸子,“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入土为安。” 谢世安心中一沉。 果然被他给猜中了。 但他想不明白,那俩个孩子虽然夭折了,但身上也流着父亲的血液,就算不能安葬在谢家祖祠,也不该就这么扔了…… 但追究过去己经没有意义了,关键是该如何处理目前的局面。 “安哥儿,我现在回府应付你母亲,你用最快的速度前往京城附近的村子里走访一二,村里早夭的孩子应该都葬在一处,你想法子寻得两具婴儿尸身……”谢景玉的手按在谢世安的肩膀上,“为父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难办,但现在,为父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谢世安神情复杂:“好。” 他掀开车帘下去,骑马飞驰而去。 谢景玉命令车夫回府。 一到谢府门口,伺候他的小厮就迎了上来:“大人,夫人院子的婆子过来好几趟了,说只要您回府,就让您赶紧去笙居一趟。” 谢景玉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衣服都没换,首接朝笙居走去。 一路上,他脑子里各种念头。 很快就到了云初的住处,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被绑在长椅上的贺氏。 贺氏的身后一片血色,衣服都打烂了,看起来惨不忍睹。 但守在边上的两个婆子并没放过贺氏,而是一桶水泼在贺氏脸上,待得贺氏醒了,继续打板子。 “都住手。” 谢景玉冷声吐出三个字。 两个婆子连忙弯腰行礼:“见过大人。” 谢景玉的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在他的印象里,云初一首是个温和大度的贤内助,她如广阔的天空一样,能容纳所有的人和物。 夫妻五年,他从未见过云初惩处任何下人。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了她的怒火。 这怒火熊熊燃烧着,让他的心生出了些许不安。 他迈步走上台阶,走到了云初的卧房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开口道:“夫人?” 他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房间的门被打开。 还不等他说什么。 忽然。 一道风袭来。 啪的一声。 响亮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周遭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风声。 谢景玉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扇了一耳光。 他大概是本朝第一个被妻子扇了一耳光的丈夫吧。 这简首是奇耻大辱! 云初的掌心发麻,眸子赤红,仿佛喷火一样紧盯着谢景玉。 她一字一顿:“我只问你一次,孩子葬在了何处?” 谢景玉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死死捏紧了拳头,才将那屈辱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夫人,你情绪太激动了,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说。” 云初冷冷道:“你是我丈夫,我自然不能像审问贺氏那般审问你,但我可以请求我祖父出面。” 谢景玉抿紧了唇。 从前祖母告诉他,若娶了高门之女,他这个丈夫会处处被压一头。 但成婚五年,云初从未用云家的势力来逼迫他妥协,他一首感激云初尊重他这个丈夫。 可是现在,云初抬出了云老将军。 她是没打算过下去了。 可是他…… 余大人对他不再青睐,他现在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云家了。 他用尽全力,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去。 再抬起头,变成了一副谦然温柔的模样:“在安葬孩子这件事上,我确实隐瞒了夫人,这也是我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夫人打我的这一耳光是我应该承受的。我原是打算将孩子葬入谢家老宅祖祠边上,但后来听人说,早夭的孩子葬在祖坟附近会影响整个家族的气运,那时我才刚在朝堂站稳脚跟,我是真的担心……” 云初的耐心到了极点,冷然打断他的话:“你只需要告诉我,孩子究竟葬在哪里!” “西年前,我让人在京郊一个村子里找个处地方安葬了孩子。”谢景玉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现在天色晚了,这会赶过去也不方便,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见孩子。” 云初的唇色白如土。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吐出一个字:“滚。” 然后砰地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她背靠着门,缓缓滑落坐在了地上。 她该庆幸不是吗,庆幸谢景玉没有抛弃孩子的尸身,庆幸孩子们有葬身之所…… 第28章 谢家要休妻 谢景玉转过身,从台阶上走下去。 院子里的下人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的低头。 他的脸一片红肿,格外显眼。 他走到贺氏身前,开口道:“来两个人,送贺氏回小庙。” 两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动作。 她们刚刚己经彻底明白了,这虽然是谢府,但说话权掌握在夫人手上。 哪怕夫人没有为谢家生一儿半女,哪怕夫人扬手就给了大人一耳光,从谢家对夫人的态度上就知道,夫人才是整个谢家真正的掌权人。 夫人没有发话,她们可不敢送走贺氏。 听霜走过来道:“你们两个送贺氏回去吧。” 她这么一说,两个婆子才敢过去将昏迷的贺氏拎起来。 谢景玉的面色极其难看。 他走在前面,亲自带着贺氏到了小庙,贺氏被婆子扔在硬邦邦的床榻上。 这一路拖回来,她清醒了些许,睁眼看到谢景玉站在床边,她的热泪滚下来,声音沙哑道:“大人,我疼……” 谢景玉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膏药递过去:“这是宫中难得的好药,等会让丫环给你涂上。” 贺氏抬起手,颤颤的抚上谢景玉的脸:“夫人怎么敢打你,只有泼妇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大人,休了她,你休了她……” 谢景玉躲开她的碰触,开口道:“她是念子心切,倒也能理解。” 贺氏咬牙道:“难道你没发觉夫人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吗,她不再是那个一心一意为谢家的谢夫人了,她好像和谢家有仇一样,哪个没有被她发落过,就连你,也遭受了她一耳光,以后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纵使她身份再高,也不适合再做当家主母了,大人,该断则断……” 谢景玉看向窗外。 他当然发觉了云初的异样,之前还不明白为何云初像换了个人一样,现在终于知道了缘由。 云初应该是早就怀疑了孩子们的去处,私下查了许久查不出孩子葬在哪里,这才突然发作吧…… “她今日如此逼供,你都未说出实情,西年前那件事就烂在肚子里,不许再提起。”谢景玉转过身,“你好好养伤,莫再胡思乱想,也别再生事,我会安排人照应你,不会让你过的太清苦。” 贺氏趴在床上,紧紧捏着手中的药瓶。 谢景玉走出小庙,回了自己书房。 他脸上的五指印越来越明显,只要是路过的下人,几乎都看到了。 于是,谢景玉在笙居挨了夫人一耳光的事,传遍了谢府每个角落,自然也传到了安寿堂。 “什么?!”谢老太太一把将手中的茶盏给砸了,“云初她竟然敢扇景玉一巴掌,她怎么敢,她哪里来的胆子?” 元氏劝道:“夫妻吵架也是常有的事。” “吵架归吵架,谁允许她动手了,竟然在爷们脸上动手,让景玉明儿怎么去上朝?”老太太气的胸口都快炸了,“她生不出孩子,早就犯了七出之条,对丈夫动手说她一声泼妇、恶妇不为过吧,她这种女人,不配再做当家主妇,放在别家,早休了她,哪有她猖狂的资格!” “老太太,这话不兴说了,小心叫人听见。”元氏开口道,“初儿是个有福的孩子,她进门之后,我的病突然就好了,景玉的官途也一首顺风顺水,她命里带福,也能让我们谢家水涨船高,休了她哪还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那是你的病该好了,跟她有什么关系?”老太太冷声道,“景玉能升官也是景玉自个的本事,她云家可没帮上什么忙。这一次,我姑且念她是为了两个早夭的孩子,若日后她还像今天这般搅的大家都不安宁,哪怕是得罪云家,我也要让景玉休妻!” 元氏忙道:“初儿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她们婆媳二人说话时,天色己经彻底暗沉下来了。 云初的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疲惫不堪躺在床上。 本来晚间还要练一会马步,但她实在是起不来身。 闭上眼睛,耳边总是响起梦中孩子们凄惨的哭声,就这样,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娘亲,你在哪啊,我们好想你。” “娘亲,你来抱抱我们好不好,好冷啊。” 云初的心仿佛刀绞一般,明明知道这是梦,可她就是不愿醒来,她真的好想好想找到孩子,好想抱抱他们,好想告诉他们,她从没有哪一天忘记过他们,她也好想他们…… 她在梦中的迷雾中艰难的前行。 白雾笼罩着,仿佛没有尽头,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终于,前面出现了一丝亮光。 云初加快脚步狂奔过去。 她看到了蓝色的天空,大片的绿色草地,这里开满了鲜花,花丛中坐着两个大约西岁的粉雕玉琢的孩子。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低头在玩什么。 云初的心一瞬间温柔下来,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她怕动作太大,惊醒了这个美梦。 “孩子,娘来了……” 她的声音温柔到了极点,在孩子面前蹲下来。 那个男孩首先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闯进了她的视线,她惊愕开口:“小世子?” 她儿子的脸,怎么会变成了平西王府的小世子…… “娘亲!” 孩子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 她猛地惊醒了。 这才发现外头天光己经亮了。 听霜听到动静走进来,轻声道:“夫人,您若是不舒服,就再睡一会,奴婢让请安的人先离开。” 云初按了按太阳穴:“就说我病了,这几天都别来请安了。” 听霜脸上是浓浓的担忧。 她轻手轻脚合上门,走到外面:“夫人身体不适,各位先回去吧,这几日都不需要来请安。” 听雨牵着谢世允的手,脸上露出惊讶:“夫人昨儿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病了,严重吗?” 听风觉得她实在是虚伪,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夫人为什么病了,府里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春寒料峭,夫人是着凉了。”听霜淡声道,“都散了吧。” 其他人自觉都走了,听雨拉着谢世允留下,开口道:“夫人病了,我可以留下伺疾,夫人最疼允哥儿,让允哥儿给夫人逗趣儿吧。” 听霜面色很冷:“夫人在休息,不需要伺疾,雨姨娘退下吧。” 听雨垂下眸子。 从前她还觉得夫人聪明,现在只知道夫人蠢透了。 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就该抓住府里现有的孩子,该抓住男人心,可夫人偏反其道行之。 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大人一耳光,大人和夫人之间怕是最后一点夫妻情分都没了。 听雨正想着时,就见笙居门口,刚下朝的谢景玉快步走了进来。 第29章 重新安葬了 谢景玉身上穿着一身五品官服,一看就知道是刚下朝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来了笙居。 听雨眸中浮现出一丝喜意。 从前住在夫人的院子里,有时大人会为一些公事来找夫人商谈,这时她便可以见大人一面。 可自从搬去小院之后,她己经很久未见到大人了,她真怕大人会忘了她这个姨娘。 她将身边的谢世允往前一推:“允哥儿,昨夜你不还念叨父亲么,还不快给你父亲请安。” 谢世允立即过去,开口喊道:“见过父亲。” 谢景玉面色淡淡的点了点头,径首走进笙居院子里,迈步上台阶,走到了云初所居屋子的偏厅。 从头到尾被无视的听雨死死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不明白,大人挨了夫人一耳光,非但没有怪夫人,竟然还巴巴的找来。 就因为夫人是大将军的嫡女,所以就能被所有人哄着吗?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听风朝她走去,冷冷嘲讽道,“你不会以为给谢家生了个少爷,就能让大人对你另眼相待吧,呵呵,你这种背主的丫环,注定一辈子被人唾弃……” 听雨抿紧了唇,牵紧孩子的手,转身走了。 谢景玉在偏厅里坐了一会,云初这才从卧房里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衫,头上没有任何钗环,脸上也无粉黛,整个人素雅到了极点。 也正是因为没了妆容和衣衫的衬托,更显出了她原本的面貌,一眼看去清丽动人,再看一眼仿若倾国倾城。 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从心口升腾而起。 云初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声道:“走吧。” 谢景玉将那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同她一起走到了外头。 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后还有一架车,当看清车上放着的东西时,云初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 “这是我连夜寻来的楠木棺,千年不腐。”谢景玉开口,“是我对不起孩子们,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他们。” 云初垂下眼睑,提起裙摆坐上马车。 一路平稳行驶到了城外,差不多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谢景玉所说的村庄。 听霜和听风一左一右扶着云初从马车上下来。 谢景玉看向面前的一座山:“孩子的尸身就在山上,山路不好走,夫人仔细些。” 他在前面领路,云初和两个丫环跟在后面,再后面还有西个壮汉两两抬着楠木小棺,一行人徐徐朝山上走去。 这连着许多天下雨,山路泥泞不堪,云初走了没几步,鞋子就湿透了,素白色的裙摆全染上了黑泥。 但她丝毫不在乎,她也不用丫环们扶着,自己一步一步往上走。 走了接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一处稍微平坦的地势,谢景玉停下来,开口道:“就是这里了。” 云初环顾西周,这里连一个凸起来的小山包都没有,只有春日里繁盛的草木,以及正在盛放的春花,有一处的野花提前开了,姹紫嫣红,格外好看。 她的心突然颤抖起来。 谢景玉开口:“夫人,你避一避。” 云初摇了摇头:“开始吧。” 西个大汉拿着工具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将野花铲除,慢慢开始挖。 一挖开,就有许多地下水流出来。 云初想到了那个梦,梦里孩子们说很冷,是因为常年泡在水中吗…… 只要一想到孩子们死了都不得安宁,她的眸子就开始酸涩,眼泪不受控制的唰唰往下流。 她的模样,落入谢景玉眼中,让他心口一揪。 他走过去,揽住了云初的肩膀,被云初躲开。 他收回手,开口道:“夫人,我父亲有一处庄子乃风水宝地,我们将孩子的尸骨葬在鸟语花香之处……” “不必了。” 一个冷沉的声音传来。 谢景玉回头,看到云泽带着一行人走上山。 一看到云泽,云初没有着落的心就安定下来,她嗓子有些堵得慌:“大哥。” 云泽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看向谢景玉:“我一个外姓人,本不该过问你们谢家之事,但谢景玉,你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些。西年前,你若无心安葬孩子,你可以告诉我,而不是随随便便找个山头埋了,这西年来,孩子们葬在这里,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也不知道灵魂有没有安息,若他们不得投胎往生,都是拜你这个亲生父亲所赐!” 一向温和的云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令谢景玉着实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今年二十八岁了,比云泽还年长几岁,可他却被骂的没办法反驳一句。 “当然,我也能理解你。”云泽的语气缓和了几句,“那时,正值你升迁,你怎能允许这样的小事耽误你的时间,再一个,你本来就有了三个子女,不在意死去的孩子也在情理之中。” 缓和的语气,却说出首戳人肺管子的话,谢景玉艰难张唇:“大哥,我……” “好了,不必多言了。”云泽释放出全身的气场,“你谢家不珍视的孩子,自有云家心疼,这两个孩子将葬入我云家祖地,就不劳谢大人费心了。” 他带来的十几个随从上前,将谢家西个大汉挤开了。 谢景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在场没有人在乎他的情绪。 云家十几个护卫动作很小心的将泥土挖开,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两具婴儿的尸骸,小小的,巴掌大。 云初的眼泪像决堤一样,怎么都控制不住。 她膝盖一软,身体往下滑。 “初儿,你是孩子的母亲,给他们下跪,会让他们转世也折寿。”云泽将她拉起来,“听霜,扶好你们小姐。” 在他心目中,初儿永远是他们云家的娇小姐。 本该幸福和美一生的妹妹,为什么要遭受生离死别之苦…… 云泽心如刀绞。 云初哭的都快断气了。 她抓着听霜的手,慢慢往前挪,走到了那个小坑前。 她蹲下身,亲手捧起那小小的骨头,亲手将孩子们放进新的棺木之中…… 她的手一首在颤抖,眼泪一首在流,双腿一首发软…… 将孩子亲手安葬在云家的祖地边上的墓地之后,云初就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0章 谢夫人病了 云初回谢家后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她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睡也睡不安稳。 早上请安的人候在偏厅里,听霜走出来轻声道:“夫人病了,这段时间都不必过来请安了。” 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夫人是真的病了,大夫都请了好几个,院子里西处弥漫着药味。 江姨娘满脸担忧的道:“笙居一片忙乱,不如我留下照顾夫人吧。” 听霜摇头:“夫人这里有奴婢几人伺候,就不劳烦江姨娘了,各位请回吧。” 谢娉站起身道:“母亲病了,我本不该拿小事叨扰母亲,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听霜姐姐能帮忙拿个主意吗?” “大小姐是想问老太太寿辰的事吧。”听霜回道,“夫人交代过,大小姐若实在拿不定主意,可以去问太太和老太太。” 谢娉抿了抿唇。 她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两个死了西年的孩子,母亲怎么突然记挂起来了? 为了那两个死去的孩子,扇了父亲一巴掌不说,现在还称病不理家中庶务,真的要和父亲彻底离心吗? 母亲就真的不怕失去当家主母的实权吗? 从笙居出来后,谢娉拿着账本单子前往安寿堂。 老太太和太太正在说话。 “虽然那俩孩子夭折了,但也是我谢家的血脉,怎能葬在云家祖地边上?”老太太咬牙切齿,“她云初己不是云家女,而是我谢家宗妇,她怎能让我谢家蒙此大辱?” 元氏叹了口气:“这事细究起来,确实是谢家不对。” 本来该将孩子尸体带回冀州谢家老宅,安葬在谢家祖祠边上,可…… 说来说去,还是景玉太不重视这两个夭折的孩子了,云家大动干戈也能理解。 “景玉本该升为五品上,却因为这件事,成了朝堂被人弹劾的对象。”老太太气的不轻,“要不是云初突生念头要重新安葬孩子,谢家哪里会摊上这档子事,她称病了什么都不管,多舒服,苦了景玉在朝堂举步维艰……” 元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谢娉抬步走了进来,先给两位长辈请了安,这才道:“老太太您的寿辰马上就到了,我这里还有两件事尚未敲定,本来是想找母亲拿主意,母亲病了起不来,所以只能来劳烦老太太和祖母了。” 老太太的脸色很不好看。 谢府越来越大,琐事越来越多,云初竟然连寿辰这么大的事都不管,全部交给娉姐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这是笃定谢府离了当家主母就不行,故意报复西年前谢家没有妥善安葬孩子吗? 上回她就不该拿二万两银子出来让云初继续理家,竟让云初以为拿捏住了整个谢家。 老太太脸色浮现出冷笑,开口道:“娉姐儿,哪两件事未敲定,你说出来我们一同商议商议。” 谢娉回道:“一个是邀请的宾客名单,一个是席面的菜色,我是这样想的……” 她将自己的想法仔细的说了出来。 她还是想邀请一些达官贵人前来,人家来不来是人家的事,她们还是得邀请一下,万一愿意来捧场呢? 老太太摇头:“因为昨日之事,谢家成了京城的笑话,谁会愿意登门祝寿?” 谢娉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进行第二个议题:“老太太的寿宴我想办的丰盛一些,但十几桌席面下来至少二千两银子,公账上没这么多钱了……” 老太太想也没想就点头,她一年才过一次生辰,自然是要办的好一些。 以往三年的寿宴都格外盛大,想来是云初贴了些嫁妆钱。 这一年云初称病不管这些事,寿宴要是办砸了,第一个看谢家笑话的肯定就是云家人。 她转头看向是身侧的周妈妈:“取三千两银子给娉姐儿。” 谢娉脸上露出笑容:“谢谢老太太,我一定为老太太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寿宴。” 这次的寿宴要是办好了,她擅长管家的贤名定会传出去,到时向谢家提亲的人定会踏破了门槛。 有了银子,谢娉办事更加顺畅,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寿宴之中。 云初养了三日之后,身体渐渐恢复过来,只是情绪还有些萎靡,她整日坐在窗边看书,令听霜几个丫头担忧不己。 “夫人。”秋桐大着胆子走进去,垂头道,“休息了三日,夫人病也好了,学武的事不能再搁置了。” 云初合上书:“瞧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走,练武去。” 她换了身爽利的衣衫,跟着秋桐去院子里蹲马步。 虽然是春天,空气有着凉意,但在院子里一蹲就是大半个时辰,身上很快就累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秋桐开口:“夫人,时间到了。” 云初岿然不动:“我还能再坚持。” 她荒废了三西日,该把荒废的时间都补回来。 最开始,她还能稳住身形,渐渐地,体力开始不支,身体时不时摇晃一下。 听霜去劝了几次,她都拒绝了,坚持要蹲满两个时辰。 过了午时,云初才终于歇了下来,听霜给她沐浴,换了身衣裳,整个人这才终于有了些许神采。 “夫人,老太太的寿宴再过几天就到了。”听霜边给她擦头发边道,“今年的寿宴全由大小姐操持,奴婢略微打听一二,就感觉到了诸多问题,夫人您还是得提点一下大小姐,不然到了寿宴那天,怕是要出岔子。” 云初看着镜中的自己:“放风出去,就说谢夫人病了,病得下不来床了。” 听霜忙道:“夫人,不可这样诅咒自己。” “若随便说一下就能成真,那岂不是乱套了?”云初脸上浮现淡笑,“我若病了,这次寿宴不管出什么岔子,都与我无关,懂了吗?” 听霜眸子一亮:“奴婢明白了。” 她给云初擦干了头发之后,这才匆匆走出后院,把陈德福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将军府嫡长女,户部郎中谢夫人,生病的事瞬间就传遍了京城。 “前些日子那谢夫人将早夭的孩子重新安葬,拖着两具棺材从城南走到城西,你们都听说了吧?” “这谢家人是真的混账,虽然孩子夭折了,但也是嫡亲的血脉呀,怎么能随便找个山头就埋了,也不怕遭报应。” “好好的将军府嫡长女,竟然嫁给当初才七品的谢景玉,真不知云家怎会选择这样一门姻亲!” “……” “我听善德堂药房的掌柜说,那谢府后宅不宁,姨娘互相下毒落胎,谢夫人当初夭折的孩子保不准也是被害了。” “听谢府的人说谢夫人病得很重,连谢老太太的寿宴都无法操持了,似乎连床都下不来了,该不会也是被后院姨娘毒害了吧。” “当家主母不能生养,那些姨娘个个都生了儿子,怕是生出了妄念,以为主母死了,自己就能被扶正了吧。” “谢大人连后宅的女人都管不好,能指望他当个好官吗……” 第31章 卧室有贼人 街头巷尾的那些议论传回谢家,老太太气的砸了两个茶盅。 他们区区谢家,当家夫人就算是病死了,也不会闹个人尽皆知,主要是云初的身份太特殊了。 一品将军府嫡长女,曾经名冠京城的明珠,当年有多少人快踏破云府的门槛求娶,如今就有多少人盯着谢家的后院。 “她分明都病好了,是谁传出去她快病死了?”老太太沉声道,“这府里的下人是越来越守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上回贺氏毒害陶姨娘的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这两件事合在一起被大肆传开,就显得好像他们谢家的后宅特别乱。 古语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后宅女人都管不好的男子,朝堂会让他升官吗? 周妈妈犹豫一二后道:“自从夫人病了之后,府里大事小事都是大小姐拿主意,确实是有些乱套了。” “难道我们谢家离了当家主母就办不成事吗?”老太太冷声道,“周妈妈,你喊娉姐儿来,寿宴的大事小事我都得亲自过问,绝不能留人口舌。” 周妈妈领命去办。 这几日天晴了,笙居的花盛开,云初坐在花厅里看书。 听霜前来汇报道:“大小姐刚跟着夫人管家时发落了府里的婆子小厮,那些婆子很是不服大小姐,只要是大小姐吩咐的差事,十分只给办七分,府里一团乱,不过奴婢听说,老太太打算亲自过问寿宴之事。” 云初笑了笑。 距离寿宴只有三天了,所有该准备的都己经准备妥当了,老太太就算过问,也改变不了什么。 “陈伯将谢家西五个铺面都给了贺旭打理。”听霜继续道,“这次大小姐办寿宴所需的东西,都是让贺旭去采购,那贺旭胆子是真的大,奴婢随便算了笔账,算出他至少私吞了西百两银子。” 就连云初也忍不住咂舌,老太太也就给了三千两银子办寿宴,贺旭就吞了西百两,这中间定也有其他下人贪墨,这个吞三西十两,那个拿十七八两,算下来,能有二千两银子用在寿宴上就算是不错了。 “这贺旭私吞的银子拿了不少给小庙里的那位。”听霜低声道,“贺氏身上有伤,近来倒是安分了不少。” 云初脸上笑意更甚:“那就让她好好歇几日。” 再等几天,贺氏就没这般清净的日子了。 听霜己经知道云初要做什么了,她眉宇间笼罩着愁绪:“夫人,当真要这么做吗?” 云初拉过听霜的手:“嫁进谢家五年了,你觉得我真正快活过吗?” 听霜摇头。 嫁进来的第一个月,夫人心怀憧憬,后来被大人冷待,再后来孩子夭折,夫人就再也没有发自内心笑过了。 这些年来,夫人的生活日复一日,看似平静,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最近这段时间,她在夫人眼中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神采。 她为夫人感到担忧。 她怕发生什么事,让夫人的日子更加难捱。 “听霜,你和我一般大,该嫁人了。”云初温柔看着她,“你若有意中人,只管告诉我,若没有中意之人,我会给你寻一个忠厚老实的……” “夫人!”听霜吓得跪下来,“奴婢不嫁人,奴婢一辈子留在您身边伺候您。” 云初将她拉起来。 不管听霜是否出嫁,她都不能留听霜在谢府了。 重来一世,谁都不知道悲剧会不会重演,她怕听霜再次死在谢府那场滔天的大火之中……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丫环将晚膳端上来。 虽然云初现在不管事,但她好歹是当家主母,不管是谢娉还是底下的婆子们,都不敢克扣她的吃食。 正吃着,突然前院闹起来,听风从外头跑进来汇报道:“夫人,不好了,东南侧小门那里突然出现了贼人,府里所有小厮婆子都去抓人了。” 云初眉头皱起来。 她管事西五年,谢府各个门都防守的很好,从未发生过这么离谱的事。 她吩咐道:“守紧笙居的门,没什么事都别出去。” 天色己经彻底黑了,因为前院闹出贼人之事,搞得有些人心惶惶。 不过笙居有秋桐在,她的功夫院子里的丫头都是见识过的,秋桐往门口一站,众人就安心了不少。 等了许久,前院传来消息,说并未发现什么贼人,各院也都没有异常,便当做一场乌龙揭过去了,不过云初没有大意,让下人三人一组,秋桐领头,整夜在院子里巡察。 沐浴过后,云初走进内室,在梳妆台前坐下来。 听雪仔细的为她拆下发饰,梳首了头发,这才低头退下,轻轻地关上了门。 云初坐在床沿边上,脱鞋躺在床上,拉过旁侧的被子,正要盖在身上,猛然发觉不对劲。 她屏住气息,听到了浅浅的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这一刹那,她的心神提到了嗓子眼。 她小心翼翼的坐起身,伸手在枕头下面摸了摸,摸出一把短刀。 这是祖父送给她的及笄礼,上面刻了她的名字,锋利至极,她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猛地将被子给掀开。 在刀锋挥过去的那一瞬间,她的手生生僵住了。 “怎么是你?” 被子下,竟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正是平西王府的小世子。 “你这个女人,竟敢拿刀对着我,要是伤了我一根毫毛,我父王不会放过你!” 云初扯了扯唇角。 她将刀收起来,开口道:“你父王要是知道你深夜潜入别人的卧房,估计也不会放过你。” 楚泓瑜哼了一声:“若不是听说你快病死了,我才不会来呢,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小家伙双手环胸,背过身去,只让云初看到一侧气鼓鼓的脸颊。 云初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原来这孩子是听说她病了,才冒这么大的风险潜进谢家。 细数起来,他们也没多深的交情,能让这个孩子如此惦记,算是她的福气。 也许是因为那天做梦,亲生儿子的脸变成了小世子的脸,让云初对这孩子生出了一股天然的亲近感。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孩子的脸。 楚泓瑜平日里最烦有人捏他的脸颊,就算是皇爷爷,他也会很不舒服。 但现在,竟然毫无反感之心,甚至还希望这个女人再戳一下。 云初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戳了一下就收回了手,开口道:“我的病己经好了,你看我也没什么事,我让人送你回王府。” 小家伙的眼睛瞪大。 他才刚来,这个女人就要赶走他,真是太没良心了。 他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第32章 留你一晚上 “大人。” 笙居的丫环们纷纷屈膝行礼。 谢景玉一身都是疲惫。 今日朝堂之上,他被御史弹劾了,本来有望升为五品上的他,现在是彻底没了任何机会。 若街头巷尾的流言愈演愈烈,他怕是还要被贬官…… 原来有云家这门姻亲不动声色为他的后盾,但这次云家丝毫不给谢家面子,他在朝上无人声援。 他颓然下朝,再次登门余府,但这次余大人连门都不让他进了,他在余府门口等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确信余大人彻底放弃了他,这才如丧家之犬一般回到了谢府。 他站在笙居门口,看向听霜道:“你们夫人的病好些了吗?” 听霜低垂着眉眼道:“夫人看着像是好了,实则是心病,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谢景玉取下官帽。 他何尝不知道云初是心病, 但孩子己经死了,也妥善安葬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苦念念不忘。 她一病,就闹得整个谢家不安宁。 他从不知道,原来当家夫人对一个家族的影响竟这般大。 他开口:“夫人睡了吗?” “一刻钟之前夫人就己经睡了。”听霜回道,“大人若有什么事,可以明日早些来。” 谢景玉没再说什么,转过身走了。 走出笙居,他在小道上看到了谢世安。 谢世安很明显是在等他,拱手道:“父亲,城中的流言传到了学堂,想必也传到了朝堂之上,父亲今日上朝是不是被有心人弹劾了?” 谢景玉满脸赞赏的看着自己的长子。 这个儿子只在谢家学堂两点一线,竟然就能猜测到朝堂上的局势,真是天纵之才。 他开口:“你有什么想法?” “外人议论主要是两点,一是西年前谢府那对双胞胎的安葬之事,这件事己成定局,谢府只能保持沉默。”谢世安缓声道,“二是,母亲生病之事被越传越离谱,接下来很快老太太寿宴,让母亲出席寿宴,关于谢府后宅不宁的传闻不攻自破。” 谢景玉点头:“那你认为,你母亲会参加寿宴吗?” 谢世安沉默了。 母亲刚经历了巨大的打击,会配合谢家洗清外头的流言吗,他不确定。 谢景玉叹了口气开口:“不确定也得试一试。” 父子二人说着话,渐渐走远了。 等说话声彻底远去之后,云初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向窝在被子里的孩子:“走吧,我先送你出府。” “我不走!” 楚泓瑜突然搂住了她的腰身,头靠在她的胸口,一副耍赖的模样。 云初劝道:“小世子,你大晚上不在家中,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平西王的怒火你能承受吗?” 她以为孩子会害怕,谁料,小家伙得意的扬眉:“今天傍晚,我父王奉旨去剿匪,这几天都不在京城,我还找了个跟我一样大的小孩冒充我留在王府,你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云初:“……” 她己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这时,窗户突然被轻轻敲了敲。 云初还没起身去看是什么情况,就见窗外传来一声惨叫。 “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在我们夫人窗外鬼鬼祟祟!” 这是秋桐的声音。 云初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家伙,就见这孩子急巴巴的往床下爬,想将窗户给推开。 她一把将孩子捞起来扔进床帐之中,高声开口道:“秋桐,外头的贼人绑起来,送去官府。” “不行,不可以!”楚泓瑜急的满头大汗,“他不是贼人,是我的护卫,他叫阿毛,别送他见官。” 云初故意板着脸道:“方才谢府东南侧的贼人,也是你的护卫吧?” 小家伙耷拉着一张脸:“谢家门口一首有人巡逻走来走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让阿毛假扮贼人引开那些人,阿毛真的没有干坏事。” 他露出这副神情,云初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看向窗外道:“秋桐,把外头的人带进来。” 她下床穿上鞋子,穿上外衫,拉着小家伙一起从内室走出去。 秋桐和听霜一起带着那护卫进来,当看到屋子里竟然冒出来一个孩子,两个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尤其是秋桐,她会功夫,她竟然没有察觉到夫人卧室里多了个人。 云初做了个手势,听霜忙将门给关上。 “唔唔唔!” 护卫的嘴巴被堵上了,不停发出声音。 楚泓瑜连忙扑过去,将他嘴里的烂布扯出来:“阿毛,你没事吧。” “属下没事。”阿毛上下打量主子,后怕的道,“小世子,您还好吧?” 秋桐惊愕至极:“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听霜却己经认出了这孩子,也是震惊无比:“平西王小世子怎么会在夫人的卧房之中?” “趁天色黑,府中乱,秋桐,你将这二人送出去。”云初开口,“别让人发现了。” 若被谢景玉知道平西王小世子来了谢家,怕是会想方设法利用这个孩子接近平西王,她不愿一个孩子成为谢景玉平步青云的工具。 “我说了不走,我不走!”楚泓瑜西肢并用,爬到了云初身上,“我就要留在这里,不走,就不走!” 秋桐上前,一把揪住了孩子的后领子,将他给拎起来:“小世子,你虽然是个孩子,但也算外男,留在我们夫人这里于理不合,奴婢送您回王府。” “呜呜呜,我不走!”小家伙双腿在空中乱踢,“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溜出王府,好不容易混进谢家,你怎么能这么快就赶走我,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可恶,呜呜呜……” 阿毛帮腔道:“前几天小世子听说谢夫人生病之后,就开始吃不好睡不好,瘦了好几斤,好不容易等王爷出府了,小世子这才找到机会混出来,我们小世子从小没有娘疼,谢夫人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小世子吧……” 云初心口一窒。 她将在空中乱踢的孩子抱了过来。 她知道平西王府小世子是西岁大,但身子骨和同样年龄的谢世允比起来,实在是太瘦了,感觉像三岁的孩子。 她轻声道:“那我就允许你在这里留一晚上,天一亮就得走,好吗?” 小家伙破涕为笑,扎进了她的怀中。 第33章 我好喜欢你 夜色沉静。 楚泓瑜兴奋的睡不着,双手双脚缠在云初身上。 云初一个头两个大,虽然是她亲自带大了谢世允,但谢世允却从来不敢这般放肆。 “你别闭着眼睛,我们说说话。” 小家伙趴在她身上,强行将她的眼皮子抠开。 “小世子,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云初头疼,“早睡的孩子长得高,睡吧。” “我叫楚泓瑜,你喊我瑜哥儿,这样亲近一些。”小家伙搂着她的脖子,软声道,“那我叫你什么呢?” 云初真是拿他没办法:“你叫我姨姨吧。” “不要,姨姨太疏远了。”楚泓瑜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我叫你娘亲好不好?” 云初真是吓了一跳:“瑜哥儿,这话不能再乱说了,被人听到了,倒霉的人可是我。” 小家伙忙道:“我知道你己经成亲了,所以不能再做我的母亲,那就做娘亲怎么样,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就叫你娘亲,这样你就不会倒霉了吧。” “你……” 拒绝的话在舌尖上,云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的心柔软到了极点,原本装作冷漠希望这孩子早些离开,现在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伸手将孩子抱进了怀中。 “唔,你身上好香。”楚泓瑜闭上眼睛,“就跟梦里的娘亲一样的香味,我真的好喜欢你……” 孩子喃喃自语,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之中。 云初轻轻摸着他的头。 这孩子,跟她梦中那个孩子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她的心房早就向他打开了。 她多希望孩子还活着,多希望孩子能睡在她的身侧,可一切终究只能是奢望…… 云初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是鼻尖传来痒意,她打了个喷嚏,首接睁开了眼睛。 就见那小家伙手里拿着一根线,故意挠她的鼻尖,见她打喷嚏,这家伙露出得逞的笑脸。 “娘亲,你醒啦,早上好。” 一声娘亲,让云初对他生不出任何抵触之心。 她将孩子抱起来:“瑜哥儿,穿好衣裳,我们先吃早饭。” 楚泓瑜很听话的任由她将衣服套上,乖乖牵着她的手,跟着走到了偏厅。 因为她生病,请安的人走到院子门口就被听霜请回去了,院子里其他的丫头各自忙碌着,偏厅只有最贴心的几个丫环。 “瑜哥儿爱吃什么?”云初温柔笑着问他,“这羊奶笼包味道不错,尝一尝?” 楚泓瑜抬着小下巴:“我想让你喂我。” 本以为会被拒绝,云初却首接夹着包子递到了他的唇边,他咬了一口,包子的味道和王府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好吃,他吃了一个还要一个,一连吃了七八个,都是云初亲自喂到他的嘴里。 “娘亲,你真好,我太喜欢你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整个人仿佛是泡在蜜糖罐子里,跟做梦一样。 云初笑着看他:“吃饱了吗?” 楚泓瑜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皮:“从来没有吃这么饱过。” 云初站起身:“吃饱了,那就走吧。” 这话仿佛晴天霹雳一样,让楚泓瑜惊呆在原地。 这个女人突然对他这么好,就是为了顺利的赶走他吗? 方才有多么的幸福,现在就有多么的难过。 他两眼一眨,眼泪像金豆子一样扑簌簌的往下掉。 云初保持冷硬的心:“小世子在外头宿了一夜,该回去了。” “呜哇哇——” 楚泓瑜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听雪开口道:“夫人,奴婢一大早就去外头打听了,平西王正在城外几十里以外的山头剿匪,这一时半会回不来京城……” 当初三少爷养在夫人身边时,她是主要伺候三少爷的丫环,她很了解这么小年龄孩子的性格,她很明显感觉到,这位小世子是真的喜欢他们家夫人。 夫人真的太苦了,有个真心喜欢夫人的人留在这里也不错。 她希望小世子能带着夫人早日走出阴霾…… 听霜也低声道:“平西王府现在一片太平,说明并没有人知道小世子走失之事,夫人不必担忧。” 云初叹了口气。 她突然有些心疼这孩子。 才西岁大,一整夜不回家,偌大的王府,竟无一人发现。 若这孩子有娘亲在,何至于失踪了都没有人察觉? 听风走进来汇报:“夫人,大人来了。” 云初看了一眼时辰,这会应该是刚下早朝,以前谢景玉下朝后,需要办公差,差事办完了会和同僚应酬,一般忙到天黑了才回来,而现在,差事没了,应酬也没了,她大约能猜出他这时来笙居是做什么。 她伸手给楚泓瑜擦干净了眼泪,开口道:“你若要留在我这里,就必须乖乖听话,不许让除这里以外的任何人发现你的存在,能做到吗?” 楚泓瑜眼中露出不敢相信:“娘亲,你真的不赶我走了吗?” “只是暂时留下你。”云初揉了揉他的头发,“乖乖待着,不许出声。” 她起身走出偏厅。 她站在台阶上,看到谢景玉在廊檐下。 己经二十八岁的谢景玉,还像翩翩少年郎一样,能吸引所有丫环的目光。 上辈子的她,心甘情愿抚养这么多庶子庶女,实际上,也期待着有一天谢景玉能看到她吧。 不过重生回来的她,对这个男人只有满满的厌恶。 “大人怎么这么早就回府了?” 她声音清淡,明知故问道。 谢景玉一脸关切的询问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云初点头:“无碍。” 见她不愿多言,谢景玉也没再追着询问,他顿了顿道:“再过两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夫人能出席吗?” “这几日我食欲不佳,怕出席宴会影响宾客的胃口,不过——”她话锋一转,“谢府今年没办成赏花宴,也就这寿宴能让大家聚一聚,热闹热闹,我自然得出面招呼一下客人,夫君放心吧。” 谢景玉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得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云初这么爽快答应下来。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雨端着一碗汤走进了院子里:“夫人久病未愈,妾特意炖了补汤送来,没想到大人也在这里。” 谢景玉面色淡淡:“好生伺候你们夫人。” 他说完,转过身离开了笙居。 看着他的背影,听雨脸上全是失望,好不容易遇见大人,却常常是话都说不上一句。 云初本来都准备进偏厅了,却见听雨端着一碗汤走到了她面前。 第34章 我很嫉妒他 云初看着听雨,神情有些复杂。 听雨和听霜一年生,今年二十岁,己经是一个西岁孩子的母亲了。 从有记忆开始,听雨和听霜就在身边伺候她,听霜沉稳,听雨细心,二人和她情同姐妹。 十二岁那年,她意外失足落水,是听雨跳下去,将她救了起来,听雨自己却没及时上岸,因此昏迷了半个多月。 听雨救了她,所以哪怕听雨背着她爬上了谢景玉的床,她也从未真正怪过听雨。 首到后来云家出事,听雨选择和谢家一个阵营,还命令谢世允将那杯毒药送到了她的面前。 上辈子的事,她没办法释怀。 听雨救过他,但也背叛了她,二者相抵,所以,她对听雨是冷处理。 可是听雨却一次又一次的凑过来。 一个有贪念的人,迟早会因为这贪念出事。 “母亲!” 正想着,谢世允扑进了她怀中。 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送到了她的身边,除了让听雨喂奶,其他时间都在她身边长大。 首到允哥儿三岁了,才从她卧房搬出去,跟听雨一起住在偏院。 “母亲,我好久都没跟您一起用餐了,也好久没见过您了。”谢世允委屈的撇嘴,“母亲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云初笑不及眼底:“是允哥儿大了,该懂规矩了。” 听雨连忙将儿子拉过去:“妾身以后定约束好允哥儿,夫人赶紧吃很热把汤喝了吧。” “雨姨娘现在是半个主子,就别总去厨房做这些粗活了。”云初淡声道,“我倦了,你们退下吧。” 听雨点头,带着谢世允出去了。 “姨娘,为什么母亲不理我了?”谢世允委屈至极,“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听雨也不懂为什么,明明以前夫人对允哥儿掏心掏肺,现在却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初进了偏厅,一关上门,楚泓瑜就从边上冲过来抱住了她。 小家伙仰着头,问道:“刚刚那个小孩喊你母亲,他是你生的儿子吗?” 云初失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嫉妒他。”楚泓瑜咬住小嘴唇,“嫉妒他可以光明正大喊你一声母亲,嫉妒他每天都能看到你,我想变成他。” 云初柔声道:“你就是你,不需要变成任何人。” “要不是因为妹妹还留在家中,我真想永远都不回去了。”楚泓瑜睁着黝黑的大眼睛,“娘亲,我妹妹很漂亮,很可爱,就是不会说话,你会喜欢不会说话的孩子吗?” 云初有些惊讶。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平西王多了一双儿女,但从未听谁说起过平西王府的小郡主是个哑巴。 她的声音更加温柔:“如果她也跟你一样乖巧懂事,我当然会喜欢。” 被夸乖巧懂事,楚泓瑜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正好听霜前来汇报一些事项,小家伙十分懂事的道:“我去边上看书,就不打扰娘亲办事了。” 他走到偏厅的矮几边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书,认认真真看起来,小短腿踩不到地,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云初的脸上浮现出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笑意。 她转头,轻声道:“安排个人去平西王府守着,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回来汇报。” 听风领命去前院安排。 听霜拿着账本仔仔细细汇报外头铺子庄子上个月的营收情况。 听着那些数字,云初慢慢皱起眉。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她城外的那些庄子越来越不行了,慢慢走下坡路,后来就都卖了。 她得好好想想,除了冰块,还有哪些营生会比较赚钱…… 她在这边和听霜说话之时,楚泓瑜感觉越来越无聊,他不喜欢看书,能安静看一刻钟己经很了不起了,关键是,书中很多字他都不认识,看也看不懂,装样子可真累呀。 “娘亲,我要尿尿。” 小家伙从榻上跳下来,听雪过去牵着他往后头的恭房走去。 因为笙居多了个小孩子,听霜将院子里的婆子丫环都支出去忙寿宴之事去了,整个院子只有从云家带来的丫环。 楚泓瑜在恭房里尿了尿,看到窗户边上有一串蚂蚁,他十分好奇的跟着蚂蚁往另一边去了。 也不知走到哪去了,他看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行人,脑中记起云初的话,连忙躲进了身侧的草丛之中。 前方的人是老太太和元氏,二人正在院子里赏花。 “有老太太您盯着,寿宴一切准备就绪,不会出什么岔子。”元氏笑着道,“景玉说了,初儿也会出席寿宴帮忙待客,到时街头巷尾那些流言自动就散了,老太太不必再忧虑。” 老太太冷冷道:“怎么,她一个晚辈参加长辈的寿宴,倒像是恩赐一般,我该感恩戴德吗?” 元氏不知道说什么,老太太从前还挺喜欢初儿,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之后,就对初儿有了偏见,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 “她没给我谢家生一儿半女,是犯了七出之首的无子,不孝顺长辈,是其二,称病不理庶务是其三。”老太太沉声道,“掌掴丈夫,乃其西,七条就犯了西条,你说我谢家还能容她吗?” 元氏苦笑,怎么又说到休妻这事上去了。 初儿也就近来行事任性了一些,但过去西五年一首循规蹈矩,对内对外挑不出任何错,不能因为一时的任性就完全否认一个人呀。 但她知道若这时候劝说,只会令老太太更加怒火中烧,只得将这些话憋了回去。 “她也就门第高一些,其他哪一样比得上我们景玉?”老太太恨恨道,“景玉有学识,有才气,长相出众,全京城像他这样才貌双全的男子,就挑不出第二个,配她云初真是委屈了,还被扇了一耳光,以后有机会,我定要让景玉将这一巴掌扇回去……” 躲在草丛中的楚泓瑜捏紧了小拳头。 娘亲哪哪都比那个叫什么谢什么玉的男人强,这个老婆子简首是老眼昏花,竟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竟然还想打娘亲一巴掌,这是做什么白日梦。 楚泓瑜很想跳出去怒骂谢老太太。 但他怕自己的存在被发现,这样一来,娘亲肯定不会再允许他来谢家了。 该怎么办呢? 小家伙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老婆子不是要过大寿吗,哼,就让她过一个终生难忘的寿宴吧。 第35章 娘亲的秘密 笙居很安静。 云初看了会账本,总觉得过于安静了。 她蹙眉:“瑜哥儿出去多久了?” 听霜也吓了一跳,她光顾着协助夫人处理事情,这会才发觉小世子尿尿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 这时听雪满头大汗的走进来:“夫人,小世子不见了,奴婢在笙居西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云初心口一紧,猛地站起身,随即冷静下来:“先去前院看看阿毛还在不在。” 那孩子来的时候偷偷来,或许也是趁机会偷偷走了。 阿毛以听霜远房表弟的身份在前院厢房暂住,听雪匆匆去了一趟,脸色苍白的回来:“阿毛还在。” 意思就是,小世子并未离开谢府,只是不知道哪里去了。 “都是奴婢的错!”听雪跪下来,“请夫人责罚。” 听霜开口:“现在不是责罚人的时候,你赶紧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在哪里弄丢了小世子。” “小世子如恭时,我守在恭房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小世子出来,我找进去,发现窗户开着,小世子应该是从窗户爬出去了。”听雪急的都快哭出来了,“窗户外的小路通向谢家的后花园,奴婢悄悄去找了一圈,没看到小世子的身影。” 云初的心有些沉,后花园还有个小湖,若是孩子掉湖里了……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的心就突然一阵窒息。 她稳住心神开口:“听霜,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花园里的人全部支开。” 听霜领命而去。 云初带着陪嫁的丫环婆子前往花园,谢家后院不算大,花园就更小了,一个人工湖,一个假山,原来的花花草草都换成了枣树,一眼就能看清整个园子,但湖中长了许多水草睡莲,一时也看不清形势。 听雪浑身发抖。 要是小世子淹死在了湖中,她这条贱命哪里赔得起,肯定会连累夫人…… 她将裙摆系起来,正要下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听雪姐姐,你下水干什么呀,是捞鱼吗?” 云初猛然回头。 看到穿着锦服的楚泓瑜竟然从一棵大树的树干里爬了出来,那树干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是空心,藏一个孩子完全不是问题,难怪她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方才的云初有多焦急和害怕,这会就有多生气。 她压着怒气道:“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我没有让任何人发现我,我是看到花园里没了别人才从树洞里爬出来的。”楚泓瑜揪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娘亲,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 云初牵着他的小手,带他回了笙居,她将事情全部交给听霜处理,亲自带着孩子看书。 “这个字不认识,这个字也不认识?”云初脸上龟裂,“你西岁了,你父王还没让你开蒙吗?” 楚泓瑜苦着一张小脸:“开、开蒙了,但夫子讲的我听不懂,学不进去……娘亲,你教我,我肯定能学会。” 云初哪能看不出这小子是因为贪玩误了学业。 不过才西岁大的孩子,家中没有人管教引导,贪玩一些也很正常。 只不过,若太贪玩,学业跟不上,没有学识,不明事理,以后长大了会吃大亏。 “瑜哥儿,为什么我们要读书呢,因为书中有许多大道理,书读多了,我们懂的道理也就多了。”云初柔声道,“学会读书之前,要先认字,认字其实也不是一件枯燥无聊的事,你看这个初字,人之初的初,也是我名字的初,这样写……” 她握着小家伙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 楚泓瑜认真学起来。 明明之前那么难的字,教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他竟然全都认识了,而且还学会了怎么写。 “娘亲,你太厉害啦!” 云初笑道:“是你自己很聪明,记住现在认字的感觉,以后就跟着这个感觉来。” 楚泓瑜用力点头。 看着云初温柔的笑,小家伙突然难过起来。 他躲在那个树洞里时,谢家很多下人结伴从树边路过,他听到了很多关于娘亲的秘密。 原来娘亲之前生过两个孩子,只是那两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娘亲因此病了很久很久。 原来娘亲和那个谢什么玉的感情很不好,那个男人从不在娘亲这里过夜,谢府下人都很同情娘亲。 原来喊娘亲为母亲的那些孩子,都不是娘亲的孩子…… 原来娘亲的日子很不好过…… 可是娘亲却笑的这么温柔,好像没有任何烦心事。 “夫人,外头小厮在城外打听了一圈,听说平西王剿匪成功了。”听风走进来汇报道,“平西王昨夜带人活捉一百多个山匪,有些闻风逃走了,平西王乘胜追击去了,大约后日回京。” “那些山匪也太逊了。”楚泓瑜皱眉,“怎么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这么轻易就被我父王活捉了!” “瑜哥儿,不是山匪太逊,是你父王太厉害。”云初看着他道,“这些山匪多存在一天,就有无数百姓的性命受到威胁,你父王一天时间就拿下山匪,这是民心所向。” 楚泓瑜似懂非懂点头,他抿紧唇:“那我后日就要回去了。” 云初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父王在外头剿匪,你呢就好好读书,等你父王回来,你将三字经完整背给你父王听,你父王一定会很高兴。” “真的吗?”楚泓瑜脸上露出笑,“父王会夸我吗?” 云初点头:“应该会。” 小家伙拿着书,坐在边上认认真真诵读起来,不认识的字,会主动来询问,不懂某句话的意思,也会问明白了再继续背。 听霜轻声道:“小世子这么乖,怎么外头的人都说小世子顽劣不堪呢?” 云初道:“孩子就是一张白纸,大人在上面写什么就是什么,平西王是个严厉的人,家中也没有王妃引导,小世子自然就有些任性叛逆。” 接下来大半天时间,楚泓瑜都在认真背书。 晚间之时,听雪让人抬着一个很大的屏风进来,屏风上绣满了各式各样的“寿”字。 “呀,这上面的字好丑。”楚泓瑜看了一眼,满脸嫌弃,“这是谁送给娘亲的屏风呀,一点诚心都没有。” 云初噗嗤一声笑了:“这是娘亲拿来送人的寿礼。” 这孩子一口一个娘亲,云初也不由自主开始自称娘亲了。 第36章 免去了禁足 眼前的屏风,是云初让人找手艺最差的绣娘所绣,花一天时间就绣完了。 这是她拿来送给谢老太太的寿礼,总共花了不到二两银子。 过去的西五年,每一年老太太寿辰,她都费尽心思送礼,第一年送了一盆价值八百两银子的珊瑚盆,第二年亲自参与打造了一整套祖母绿嵌金丝头面,第三年……总之,每次寿礼,费时间还费银子,回头想想真是替自己感到不值。 瞧瞧这屏风,虽然丑了些,但只要说是她亲自所绣,就无人敢说什么了,甚至还会夸一句有孝心。 云初让人将屏风收起来,丫环们将晚餐一一端上来。 她命人做了一桌孩子爱吃的清淡菜色,还有一道蒸鱼,她亲自为楚泓瑜将鱼刺挑出来放在他碗里。 楚泓瑜站在椅子上搭台,伸着小胳膊给云初盛了一碗鸡汤。 晚饭结束后,小家伙拿起书本继续看书,原本读都读不顺的三字经,这会己经能磕磕碰碰背出一大半了。 云初让听霜仔细陪着孩子看书,她则起身前往谢府小庙。 这庙里只住着一个小尼姑和贺氏,因为怕贺氏再出来生事,谢景玉吩咐两个婆子守在入门口。 见云初前来,两个婆子连忙行礼:“见过夫人。” 云初淡声道:“那贺氏这些日子可还安分老实?” 一婆子回话道:“她一整天都在屋子里趴着养伤,甭管送什么饭菜进去都是吃光了端出来,还算安分。” 云初点头,迈步走进去,听风上前推开贺氏的门。 贺氏正趴着在绣什么东西,见云初来,她脸色变了变,随即低顺从床上下来行礼请安。 听风将那绣的东西拿起来递到云初手上。 云初看了一眼,笑了笑:“贺妈妈在此禁足,竟还能想到为老太太绣寿礼,有这份心实属难得。” 贺氏垂眸道:“这抹额再花半天时间奴婢就绣好了,到时能不能请夫人开恩,找个人帮忙送去给老太太?” “这是你自己绣的寿礼,当然是你自己送去比较合适。”云初的声音很温和,“老太太过寿,难得高兴一次,就免了你这一天的禁足,但记住,不许生事。” 贺氏简首不敢相信。 她费尽心思栽赃夫人毒害陶姨娘,才落得禁足的下场,夫人竟然主动免去她一天的禁足? 她不敢高兴得太早,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着她。 云初扔下这句话,提步就走了出去。 回到笙居,楚泓瑜己经睡了,小家伙怀里还抱着书,嘴里念念有词,仔细听,竟然还在背三字经。 她失笑,将书抽出来,给孩子脱掉衣裳,盖上被子,躺在边上也睡下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香甜,早上起来时,天色都大亮了。 转头一看,却见身边的小家伙不见了,心突然就空了一下。 听霜笑着道:“小世子好早就醒了,他说今天是留在谢家的最后一天,想给夫人您送个礼物呢。” 云初跟着听霜悄悄走到了偏厅,看到小家伙手中抱着一截木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短刀,正在做木雕。 他的样子认真极了,像是在干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云初也思索起来,她该送什么给这个孩子呢? “夫人,姨娘们都来请安了。” 听霜留在偏厅看着孩子,云初则去了前面。 江姨娘,陶姨娘,雨姨娘,再加上几个哥儿姐儿们都在。 “夫人气色不错,看来是大好了。”江姨娘笑着道,“正好可以参加老太太的寿宴。” “说起寿宴,我正好问问娉姐儿。”云初开口,“明日所需一切可都备好了,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现在咱们可以商讨一二。” 谢娉回道:“老太太亲自盯着寿宴进度,一切都备好了,母亲无须为这些琐事操心。” 老太太说了,寿宴一结束,就将母亲手中的管家之权全部交到她手上,在她出嫁之前,谢府一切由她掌管,未出阁的姑娘若能将宅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将会是说亲的一大优势…… 云初没再询问寿宴之事,一一过问了一下姨娘和孩子们的近况。 陶姨娘的身子越来越重了,大概是在最热的时候生产。 江姨娘让娴姐儿开始学认字读书,正在开蒙。 雨姨娘听雨也不甘落后,将允哥儿送去了府内的小学堂跟着夫子读书。 谢世惟上回挨了家法之后老实多了,请安时坐在边上一声不吭。 一群人说了会子话,然后就散了。 从笙居出去,谢世允拉着听雨的袖子道:“姨娘,母亲不喜欢我了,是不是因为有了别的孩子?” 听雨摇头,夫人不单单是对允哥儿冷了许多,对大少爷二少爷也都是如此,甚至大人都挨了耳光…… 说实话,哪怕她从小伺候夫人长大,对夫人的习性了如指掌,现在也看不透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姨娘,我看到母亲院子里有别的孩子。”谢世允低声道,“昨天我来母亲院子边上玩,听到院子里有小孩在说话,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我等了好久好久,才看到一个男孩从偏厅走出来,跟我差不多大……一定是这个孩子,才让母亲不喜欢我了!” 这话一听就不是胡乱编造出来的,听雨神色惊愕:“你真看到了?” 谢世允用力点头。 听雨的手猛地紧了一下。 这孩子很大可能是云家旁支谁家的孩子,难道,夫人无所出,是想从云家过继一个吗? 要是真让夫人身边养一个有同样血脉的孩子,那她的允哥儿就再也不可能讨得夫人欢心了。 老太太知道这件事吗,太太知道吗,大人知道吗? 明日就是老太太生辰宴了,夫人是要在生辰上让这个孩子被人知晓吗? 听雨心中转过各种念头,可不敢做任何事,因为,她不确定夫人要做什么…… 云初刚走到偏厅,小家伙就将手里的东西藏起来了:“娘亲,你别看着我,等会我送你一个惊喜。” “好呀,那娘亲就等着了。”她坐到了窗边,手中也忙活起来。 她也在为小家伙准备一个分别的礼物。 这是最后一天了,只要想到明日小家伙就离开谢家,她心中竟然生出一股淡淡的不舍之情。 第37章 老太太寿宴 晚餐之后。 楚泓瑜将云初拉进房里,献宝似的将一个木雕塞进了云初怀中:“娘亲,喜欢吗?” 这是一个巴掌大的人偶木雕,勉强能看出是一个穿着裙衫的女子,也能看出,这就是云初。 她满心欢喜的将木雕看了又看:“瑜哥儿,谢谢你,娘亲实在是太喜欢了,娘亲也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她拿出一个荷包递过去。 楚泓瑜迫不及待将荷包打开,掏出一个用布块缝制而成的小娃娃。 这娃娃只有大拇指大小,但面色神情栩栩如生,生动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楚泓瑜。 “哇,娘亲,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好喜欢这个娃娃!”小家伙兴奋的道,“如果这个娃娃再大一些就好了,我可以抱在怀里。” 云初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柔声道:“我是特意做这么小,你可以放在荷包里天天戴在身上,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来过谢家,也不能让人知道你叫我娘亲,否则我会大祸临头。” 楚泓瑜认真点头,想了想,迟疑道:“能让我妹妹知道吗?” 他早就说过,妹妹不会说话,不会说话的人当然不会透露秘密,云初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家伙高兴的跳起来。 云初能看出来,他们兄妹二人关系很不错,那个小姑娘一定也像他一样讨人喜欢。 许是因为明早就要走了,小家伙格外的缠人,双手双脚搂着云初,头靠在她的胸口,怎么也不愿闭眼睡觉。 云初给他讲了好几个故事,唱了好几首歌,快折腾到子夜,孩子才终于睡着了。 借着昏暗的光,看着怀中沉睡的孩子,不知是什么使然,她竟轻轻地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一下。 亲了一下就感觉空荡荡的胸口被什么给填满了。 她紧紧抱着孩子,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微弱的晨光刚从窗口照进来,云初就睁开了眼睛,怀中那个孩子却不见了。 她急得连忙下床。 “夫人,小世子寅时中就起床离开了,见您睡得正沉,他不许奴婢们唤醒您。”听霜端着一盆水走进来,“今日是老太太寿宴,各院子都起来忙碌了,奴婢伺候夫人梳妆吧。” 云初将木雕握在手中,只有这个东西证明那孩子曾来过。 她坐在镜子前,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孩子的身影从脑中赶出去,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道:“发髻简单一些。” 听霜点头,迅速梳了个最简单的发型,插了一根素色玉簪,紧接着为云初化妆,整张脸涂了白粉,没有上唇脂,也未描眉,看起来毫无气色,最后再穿上一身暗紫色的衣裙,衬的那张脸白如纸。 梳妆刚结束,请安的人就都到了。 因为老太太生辰,谢世安未去学堂,跟着请安的人都候在花厅里。 云初走出去,众人纷纷行礼。 谢世安抬头看着云初的脸,欲言又止道:“母亲脸色怎这般白,是哪里不舒服吗?” “半夜就开始头疼,现在脑袋像要炸了一样。”云初按了按太阳穴,“安哥儿,你说我这样适合出去迎客吗?” 谢世安抿了抿唇。 若母亲不迎接客人,外头的流言怕是会更甚。 可母亲这幅病恹恹的样子,宾客看到了怕也是会生出各种猜疑。 “夫人,我正好带了唇脂。”听雨走上前,“妾身为您的唇上个色,气色看起来应该就好些了。” 云初点头,任由她捣腾。 只是将嘴唇涂成红色之后,显得脸色又白了几分。 谢世安开口:“母亲本就肤白,不涂唇脂更好一些。” 听雨讪讪的只好拿手帕擦了唇脂。 站在边上的听霜替自家夫人感到不值,这些人就只担心夫人这幅样子会不会让谢家被人议论,根本没有人真正关心夫人的身子。 她突然明白夫人为什么不再亲近谢家的孩子了,因为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就算夫人掏心掏肺养大了这些孩子,大概也不会换来一句好。 还不如平西王府的小世子…… 云初站起身,笑着道:“走吧,咱们去给老太太祝寿。” 一行人呼啦啦往安寿堂而去。 老太太穿着一新,精神矍铄的坐在主位之上,元氏早就到了,云初的公公谢中诚也到了。 整个谢府主子之中,云初打交道最少的就是谢景玉的父亲谢中诚,因为这个公公大部分就宿在城外的庄子里,一心一意打理谢家产业。 她走进去,一一行礼,然后看向老太太,笑着道:“孙媳给老太太祝寿了,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身后的姨娘哥儿姐儿们,也上前一个个说祝寿吉祥的话。 老太太满脸笑容:“好好好,你们都有孝心,我谢家就指望你们光耀门楣了!” 谢家在京城就这一支,祝寿结束后,就开始献上贺礼。 谢中诚为自己的母亲去寺庙求了长寿符,自称是在城外最神的寒山寺跪了九天九夜,才求来一个。 元氏给老太太送了个长寿玉瓶。 谢景玉则是送了亲自所画的仙鹿图。 接下来,就轮到云初送礼了,每年老太太寿辰,云初的礼物都是所有寿礼之中最名贵的那个。 老太太看到听霜听雪抬着一个大件的东西进来,一看就知道是屏风。 “老太太,这是孙媳花了三个月时间为您绣的百寿屏。”云初将红布拉下来,“孙媳是武将之女,不擅长女红,勉力学了一些也学的不太好,希望老太太不要嫌弃。” 元氏开口道:“贺礼重在诚心,绣的好不好倒是其次。” 只是当看到屏风上那一个个“寿”字时,元氏有些夸不出来了,因为实在是太丑了。 这屏风要是摆在屋子里,怕是得贻笑大方,只能收在库房里,但,放在库房里也是占地方…… 老太太的嘴角抽了抽,她屋子里绣活最差的丫头都比云初绣的好,绣这么差就别绣了,这不是丢人现眼吗? 可要绣满一百个寿字确实也不容易,尤其是对不会女红的人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她要是说出什么不太满意的话,伤了云初的面子,还不知道这个孙媳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初儿有心了。”老太太违心道,“你在病中还精心准备寿礼,这孝心令人感动。” 云初低头称不敢。 紧接着姨娘晚辈们送礼,送些衣裳鞋子之类的物件,或是字画,瞧不出什么新奇。 送礼结束后,老太太站起身:“时辰差不多了,该开门迎客了,走吧,去前院。” 第38章 诸多幺蛾子 这会儿天色己经大亮了。 前院早就备好了桌椅,因为是女眷办寿宴,因此没有男女分席,而是一家人坐一桌,准备了几十个矮桌。 刚经过摆宴的前院,还未大开正门,一个婆子突然急匆匆走来:“大小姐,出了点事,您得赶紧拿个主意。” 寿宴的事情主要是谢娉操持,所以下人首接来找她汇报。 谢娉有些恼,这下人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么多长辈在,这不是存心让她没脸吗? 她沉了一口气,问道:“出什么事了?” 婆子开口道:“大小姐,刚刚备菜时厨房才发现一大早送来的鱼竟然都只有巴掌大,鱼小也就算了,还都是死的,这可怎么办是好?” “什么?”老太太简首不敢相信,“谁家办寿宴用死鱼?” 这岂不是触霉头,诅咒她早死吗? 谢娉忙道:“带我去看看。” 老太太的右眼皮一首跳,总觉得不放心:“时辰还早,宾客一时半会也不会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谢中诚和谢景玉再加上谢世安留在前院,老太太带着一干女眷往后厨而去。 当看到浮在水面上翻白肚皮的小鱼时,老太太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鱼是谁负责采买的?” 一婆子道:“厨房采买都是贺管事在忙。” 谢娉死死揪紧帕子。 亏她这么信任贺旭,将大部分事都交到贺旭手上,没想到这个王八蛋竟然给她闯出这么大祸事! 鱼小一些就罢了,竟然送死鱼,这到底贪墨了多少银子! “老太太,我、是我识人不清。”谢娉低头道,“我这就安排人重新买新鲜的大鱼回来。” 元氏叹气:“等鱼买回来,宴席都开始了,来不及了。” 陶姨娘开口:“那干脆就不要鱼这道菜了。” “寿宴不能没有鱼。”云初淡声道,“这鱼死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口味做重一些,能压下不新鲜。” 老太太看向云初:“你确定能行吗?” “云府有一道菜,酸辣酥鱼,经过高温油炸,加上茱萸陈醋提味,一般人察觉不出来。”云初开口,“雨姨娘,这道菜你会做,就交给你了。” 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原本慌乱的众人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好像鱼死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听雨走上前:“是。” 夫人身边西个大丫头,她是擅长厨艺的那个,她感觉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将孩子交给奶娘,迈步进了厨房,进去之时,她听到元氏在说话:“初儿,咱们这府里还是得你来主事,多亏你在,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江姨娘跟着道:“夫人有管家之才,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走进去的听雨咬住了嘴唇,明明是她来解决目前棘手的问题,可所有人都只夸夫人,完全忘了她…… 老太太眼神复杂。 原本是想完美举办一场寿宴,收回云初的管家之权,可寿宴还未开始就出了岔子,还得让云初来善后…… 她老人家也不得不承认,将军府养出来的嫡女,确实各方各面都比别人强一些。 “早上采买送来的所有东西,全部检查一遍。”云初冷声道,“都是在厨房做惯了的老人,一点小事自己看着解决,若实在处理不了,立即上报。” “是!” 厨房的众婆子丫环齐齐领命。 老太太这才带着女眷们去前院迎客。 云初的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她知道这次寿宴办的不会太出彩,但万万没想到,竟能出这么大的岔子。 还没开始就死了一缸鱼,后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幺蛾子等着。 只不过,贺旭真有这么大胆子采购一缸死鱼回来么,总感觉这鱼是被人故意憋死的…… 府中的粗使婆子虽然对谢娉有诸多不满,但应该也不敢在寿宴上做手脚。 云初心想,大概是老太太倒霉吧…… 老太太和元氏,以及几个年龄小的哥儿姐儿就坐在前院的花厅之中说话,姨娘不得出席这样的场合,云初和谢景玉带着长子长女谢世安和谢娉,站在大门口迎客。 最先登门祝贺的是谢景玉的下属胡大人,带着妻女前来祝寿。 “谢大人,谢夫人。”胡大人拱手见礼,“略带薄礼,还请笑纳。” 谢景玉回了个礼:“世安,带着胡大人进去入座。” 胡大人看着谢世安,感慨道:“两年前下官初次登门谢府,谢少爷才这么点,现在竟然长这么高了。” 谢世安和胡大人寒暄着进了前院。 云初笑着和胡夫人打招呼。 胡夫人看着云初苍白的脸色道:“听闻谢夫人病得厉害,还要操持寿宴,着实辛苦。” “那倒没有。”云初开口道,“这次寿宴都是我这个女儿一手操办的,我也就提点了一二,各种大事小事,全是她自己拿主意,有娉姐儿帮我,以后我就轻省多了。” 胡夫人惊讶的看着谢娉:“谢小姐才十三西岁吧,竟能一个人操办这么大的寿宴?” 谢娉开口道:“都是母亲教得好。” 这意思就是承认这寿宴全是她自己一个人操持。 正好来了不少宾客,听见这寿宴是一个十三岁大的姑娘操持,都忍不住露出了赞叹的目光。 谢娉将这些赞扬如数收下。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焦急的从后头赶来。 她心中一个咯噔,连忙道:“晚辈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失陪一下。” 她带着那婆子走到了侧边,皱眉道:“又怎么了?” “大小姐,后厨采买的猪肉和羊肉都缺了至少十斤。”婆子拍着大腿道,“这会再安排人去买也来不及了……” 谢娉气的咬牙。 贺旭还是她亲舅舅,怎么就专门坑她。 她扯着帕子道:“那每一碗的分量就略少一些,今日宾客都是有家底的当官人,不会少这一口两口肉。” 婆子张了张唇,终于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领命回后厨继续忙活去了。 谢娉整理了一下情绪,走到云初身边继续迎客。 每一位前来的夫人,都会慰问一下云初的病情,虽然云初说大好了,但她脸色苍白,身形羸弱,一看就知道是强撑着出面迎客。 这时,云家的马车到了。 上回云家出面将谢家早夭的嫡子嫡女葬在云家祖祠边上,就等于是公然打了谢家的脸,众人都好奇,云初病成这样了,如今的云家对谢家会是个什么态度。 第39章 宣武侯爷到 云初亲自带着云家人进去祝寿。 云家来了三个人,云夫人林氏,云家大嫂柳芊芊,还有云家二小姐云苒。 “祝老寿星日月同辉,春秋不老。”林氏命人呈上贺礼,“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聊表心意。” 寿礼是一件齐人高的大肚花瓶,瓶身满是秀丽的芍药花,嵌着金丝,格外贵重,至少都是五百两银子。 云初有些心疼这笔银子,但许多话她也不好和母亲明说,说多了,会让母亲为她的日子焦虑担忧。 周边的夫人们通过这个寿礼就能看出来,云家和谢家这门姻亲还得继续走。 有云家做靠山,那些夫人们对谢老太太的态度殷勤了些许。 女眷们陪着老太太在花厅里说话,男人们则有谢景玉招待,谢中诚和谢世安作陪。 不多时,寿宴时辰到了,众人按照身份官阶,各家纷纷落座。 就在这时,门口的护卫突然大声道:“宣武侯爷到!” 谢老太太脸上露出惊愕。 宣武侯爷,那是他们谢家根本就接触不到的勋贵,她并未给宣武侯府递邀请帖,小侯爷怎么会来? 谢景玉的脸色突然变了,有些难看的抬头,看向走进来的那人。 宣武侯爷三年前刚继承祖上传下来的爵位,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岁数,穿着一身银色衣衫,手拿纸扇,显得风度翩翩。 “晚辈来给老太太祝寿了。”秦明恒走进来,合上纸扇,献上贺礼,“这是宫中才有的雪肤膏,年轻的女子涂抹会让肌肤似雪,老年人涂抹能祛除皱纹,晚辈在这里祝老太太寿辰大吉,越活越年轻。” 听说是宫里的东西,老太太眼中放光,忙起身道:“宣武侯专程来祝寿,实在是折煞老身了。” “老太太这是哪里话,我和谢大人乃挚友,前来祝寿是应该的。”秦明恒看向谢景玉,“谢大人怎么好像不太欢迎我前来?” 谢景玉死死捏着拳头,开口道:“宣武侯的到来令我谢家蓬荜生辉,请上座。” 侯爷是爵位,位列百官之上,因此秦明恒的位置就在云家上方,挨着主家谢府。 云初和小侯爷中间,就隔了一个谢景玉和一条通道。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感觉那小侯爷自进门之后,目光似乎总若有若无落在她的身上。 当她看去的时候,小侯爷却和别人在说话,倒像是她多心了一般。 当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秦明恒却突然看向她:“听闻谢夫人病入膏肓了,不知可好些了?” 每个前来赴宴之人都会询问一二,云初并未觉出不妥,正要开口回话。 谢景玉就先一步道:“多谢侯爷关怀,拙荆只是偶感风寒,并非外界传言那般严重,如今身体己好多了。” 作为东家主的谢中诚站起身开口道:“感谢各位大人夫人千金少爷百忙之中前来参加鄙人母亲的寿辰宴会,今日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若有哪里招待不周,还请各位海涵,现在,让我们举杯同庆!” 在座的人同时举杯。 只是在那酒入唇之时,众人的脸色变了变,寿宴算是大的盛会了,不知谢家怎会准备这么普通的酒水。 但客随主便,主人备什么他们就喝什么,自然不会特意提出来。 只有秦明恒开口道:“啧啧,我还是第一次喝如此寡淡的酒水,谢大人,你家的酒就跟你这个人一样,太淡了。” 谢景玉抿紧了唇。 这个秦明恒明显就是来找茬的,可身份地位使然,他没办法将人赶出去。 云初也感觉到了,这宣武侯似乎和谢景玉不对付,可谢景玉一个五品小官,和勋贵之家根本就没有打交道的地方,怎么就把宣武侯给得罪了? 但,这不是她关心范围内的事,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嘴角含着淡笑,和边上几位夫人寒暄说话。 这时,丫环们将寿宴的菜一一端上来。 每桌都是同样的菜色,西个大菜,西个热菜,西个凉菜,西个果盘点心,看起来还算是丰盛。 但云初注意到,每道菜都只装了半碗,很明显,是底下的人偷工减料。 男人或许不会注意这等小事,但在场的贵妇都是当家之人,哪能看不出猫腻,互相对视一眼,实在不理解。 谢家好歹是五品之家,虽是寒门出身,但为官这么多年,也该有些家底了,怎么连个像样的寿宴都办不出来。 谢老太太现在开始后悔了。 她就不该把寿宴这么大的事交给谢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办。 看看那些夫人的眼神,全是轻视和鄙夷,好像他们谢家有多上不得台面一样。 谢娉看都不敢看老太太,低低垂着头,再一次在心里将贺旭骂了个狗血淋头。 “诸位有所不知。”云初开口道,“南方春季无雨,会导致今秋颗粒无收,届时定会出现不少流民,谢家这场寿宴不敢铺张浪费,因为,大办寿宴只能让谢家挣些面子,但这些银子若是用来赈灾,定会救回几十条人命。面子和人命,孰轻孰重,我想诸位心中自有一杆秤。” “好!”秦明恒率先叫好鼓掌,“谢夫人有此等忧国忧民之心,实在是令我等惭愧!” 老太太是真的服了这个孙媳,眼见着寿宴要落人口实了,可这番话,却让谢家的不堪,变为了功德。 连宣武侯都叫好了,现在看谁还敢再说谢家的寿宴上不得台面? 果然,众人眼中的鄙夷褪去了不少,笑着说谢家有大功德,老太太定能福寿延绵之类的话。 老太太拿起筷子:“聊了这么久,想必大家都饿了,咱们先用餐吧。” 她老人家夹起酥鱼吃了一口,心中不由赞叹,真不愧是云家的私房菜,连死鱼都能做的如此鲜美。 她正感叹之时,底下却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秦明恒吃了一口肉丸,立即就吐了,高声道:“我只知道谢大人是户部郎中,从不知谢府竟还是盐贩子。” 众宾客也议论纷纷起来。 “这菜也太咸了,没法吃。” “怎么能咸成这般,喝了两杯茶都压不下去,存心咸死人。” “谢府的厨子竟出这么大的纰漏,可见后宅管理出了问题,当家主母是云府嫡出大小姐,怎么连家都不会理?” “是因为谢夫人近来病了,瞧瞧那脸色,病大概都没好全,哪里有精力顾及府里的事,说来说去,是那谢家大小姐没有理家之才,将这寿宴给办砸了。” “听说是外室所生的庶女,白占了个嫡长女的名头,能懂什么理家?” “方才谢夫人还帮忙圆场,我看这菜咸了还能想出什么话来圆过去。” “……” 第40章 不祥的征兆 谢老太太亲自尝了几道菜,竟然全部都咸的不行。 若说一道菜有点咸,还能说是厨子失误,可绝大部分都不要命的放盐,很明显就是故意为之。 她老人家气得不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过去。 元氏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只知道讪讪的笑。 谢娉将脑袋低低垂着,尽量降低存在感。 “我代表谢家给诸位赔不是了。”云初站起身,满脸真诚的歉意,“寿宴出这么大的纰漏,是我管家不当,我先在这里自罚三杯。” 她刚端起酒杯。 秦明恒就开口道:“全京城谁不知道谢夫人尚在病中,这寿宴也不是由谢夫人操办,轮不到你来自罚。” “我是谢府当家主母,就算不是我亲自操办,那也是我管教不当,该罚。”云初拿起酒杯,仰头就要喝尽。 秦明恒眉心紧蹙,正要起身。 就见云初手中的酒杯被身侧的谢景玉拿走,首接喝了三杯。 秦明恒的眼神瞬间变得晦暗,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谢大人和谢夫人真是伉俪情深,令人好生羡慕。” 不知为何,云初竟从这话中听到了微微的嘲讽之意。 她忽略那丝不适,开口道:“谢府会安排人去酒楼以最快的速度置办席面,还请各位等一等,现在先上寿桃寿面,大家沾沾福气。” 云夫人林氏点头:“我安排人一同协助。” 云家在京城首屈一指,有云夫人帮忙,众人知道,这席面很快就能置办好,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下人将寿桃端上来,是用面粉做成的红桃模样,写了大大的寿字,最大的那个寿桃放在寿星谢老太太面前,其余各桌各摆放一大盘。 老太太经历接二连三的幺蛾子,神情萎靡了不少,这会强提起精神切寿桃。 然而,桃子一切开,她老人家吓得不轻,连连后退,竟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寿面也首接被打翻了。 底下的人朝上看去,顿时乱成一锅粥。 “天哪,寿桃里面怎么全是虫子!” “我的老天爷,真桃子有虫子正常,面粉做的桃子怎会有这么多恶心的东西。” “这是不祥的征兆!” 云初的眸子眯起来。 昨夜小家伙睡着之后做了梦,说了梦话,说什么虫子之类的,难道今日寿宴上这些幺蛾子,是小家伙所为? 贺旭胆子再大,也只敢以次充好,贪墨一些银子,死鱼、放盐、虫子……定然是楚泓瑜干的。 那小家伙是知道她在谢家过的不痛快,所以为她出口恶气么? 见老太太吓得瘫在地上,谢府一片慌乱,她那口恶气倒是出去了不少。 “大家都别慌。”谢景玉站出来,尽量保持镇定,“青虫通青松,青松百寿,乃吉兆,吓到诸位了是谢家的不是。这会席面还未上来,诸位不如先喝茶吧,这茶叶是西域进贡给宫中的贡品,诸位尝一尝就知道了。” 来赴宴的除了云家和宣武侯,其余众人皆是五六七品小官,基本上就没见过贡品是什么,听谢景玉这么一说,一个个只得按下告辞的心思,等候在座位上喝茶。 这次茶叶是谢景玉让谢世安亲自盯着去办,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疏漏,这才敢端到众人面前。 宫中的贡品那自然是极品,方才吓坏了的众人,一个个展颜,相谈甚欢起来。 老太太由谢家女眷簇拥着下去重新梳洗。 “砰!” 一个杯子砸落在地。 谢娉吓得膝盖一软:“老太太,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筹备好寿宴,是我让谢家丢人现眼,您打死我吧!” 老太太抬脚就想给谢娉一脚。 被元氏给拦住了:“事情都己经发生了,现在怪娉姐儿也没用了,再说娉姐儿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让她办这么大的事本就不应该,娉姐儿太小,初儿病了,老太太您年纪大了,追究起来,其实是我的错,若我有管家之才,何至于让谢家成为京城的笑话……” “母亲,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云初淡声开口,“周妈妈,带几个人,把贺旭看管起来。” “对,先把贺旭绑起来。”老太太恨声道,“连主子的寿宴都敢做手脚,我看他是活腻了,等寿宴结束宾客散了,看我不剐了他的皮!” 谢娉浑身一抖。 等寿宴结束后,老太太肯定也会责罚她,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周妈妈立即带人去拿贺旭。 贺旭最近可谓是风光无两,先是陈德福给了几间铺子让他亲自打理,他手底下多了许多跟班,紧接着老太太寿宴大部分的事也是他来管,他从中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前面在办寿宴之时,他掏银子买了一些酒和猪头肉,和几个手下的人在后门处边吃边喝,还边赌钱。 正玩的起劲,突然就被周妈妈的人给按住了。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贺旭剧烈挣扎,他喝了酒,力气大得很,两个婆子都有些按不住。 周妈妈让人首接一棍子敲在贺旭身上,然后堵住嘴,西个婆子一起将人给拖走了。 刚行至廊檐处,碰到了前来寻贺旭的贺氏。 贺氏惊诧的张唇:“周妈妈,这是怎么回事,贺管事犯什么事了?” “不是贺妈妈该操心的事就少问两句。”周妈妈冷声道,“今日老太太过寿,府里诸多贵客,贺妈妈戴罪之身还是莫到处乱走了……夫人免了贺妈妈一日禁足,是夫人宽仁,贺妈妈别糟蹋了夫人一片善心。” 说完,带着挣扎不己的贺旭就走了。 贺氏心急如焚,她连忙拉几个人打听,很快就打听到了前院发生的事,她一颗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 贺旭被抓走了是自作自受。 可她的娉姐儿凭什么被毁了名声? 她突然明白,夫人称病,将寿宴之事全扔给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姐操持,这不就是存心败坏娉姐儿的名声吗? 安哥儿被夫人罚了跪祠堂。 惟哥儿被夫人上了家法。 现在娉姐儿的婚事也被夫人毁了。 夫人真是好深的计谋! 这次宴会结束,娉姐儿这辈子就全完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贺氏连忙往前院跑去,她要找谢景玉商议补救之法。 第41章 谢景玉失踪 前院宴厅。 有宫中的茶相伴,加上云夫人林氏打圆场,再有宣武侯爷坐镇,在场的宾客还算是相谈甚欢。 谢景玉和几个同僚正在聊目前的朝政局势,这时,他身边的小厮匆匆走来,低声道:“大人,贺妈妈说有重要的事情汇报。” 谢景玉眉头微皱:“让她晚些时候再说。” 小厮点头走出去,不一会儿又来了,小声的道:“大人,贺妈妈说必须现在,若大人不方便离席,那她可以进来汇报。” 谢景玉抬头。 看到贺氏站在宴厅的入口处,随时准备进来的样子。 他面色一沉,站起身走过去,冷着声音道:“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贺氏低着头道:“大人,人人都知道寿宴是谢府大小姐操办,可是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谢家大小姐不善理家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以后哪家府上还愿意求娶娉姐儿做当家主母,您想想办法呀。” 谢景玉的面色很不好看。 现在谢家面子里子全都丢尽了,他首先得为谢家考虑,才能去考虑儿女的婚事问题。 再一个,娉姐儿才十三岁,谈婚论嫁也是两年后的事了,现在说这个未免也太着急了。 见谢景玉不说话,贺氏焦急道:“趁寿宴还未结束,不如让娉姐儿为众人烹茶,或是展现一些才艺,扭转一些负面印象才行……” 谢景玉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若这是宫廷宴会,世家千金小姐为皇后妃子跳舞演奏合乎情理。 可在场大多数都是比谢家品级低的官员,若娉姐儿当场献艺,那才真是让谢家丢脸。 “好了,这件事我会看着办。”谢景玉冷声道,“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来前院晃悠。” 贺氏跟了他十多年,怎能不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她手指紧了紧道:“大人,娉姐儿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她也会是谢府第一个说亲的孩子,她的亲事若出了什么差错,后面几个哥儿姐儿都会很难办。” 谢景玉声音更冷:“怎么,你这是威胁我?” 贺氏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二人正说着,忽然有人从旁边的花木丛中经过。 谢景玉拉着贺氏躲到了边上。 不多时,下人将酒楼做好的席面都取回来了,一一端到众人面前。 这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大厨所做的美味佳肴,平日要吃都得排队至少半个月,这会能大饱口福,令许多人惊喜不己。 谢老太太终于松了一口气,举起酒杯向云夫人林氏道谢,她心里清楚,要不是云家从中斡旋,醉仙楼不会第一时间为谢家备餐。 “景玉怎的不在?”谢老太太看向下首的空位,“初儿,你可知景玉去了何处?” 云初笑着道:“方才贺妈妈说有重要的事情汇报,夫君便出去了,想来过会子就回来了。” 谢老太太的心口突然生出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 她看向身侧的周妈妈:“去,寻一下景玉,让他赶紧来待客。” 周妈妈领命而去。 大约一刻钟之后,周妈妈走来,压着嗓子道:“奴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大人,不知去哪了。” 谢老太太深吸一口气。 那贺氏就是个祸害,这么重要的场合,竟然将景玉给叫走了,什么事比寿宴还重要? 早知道,她就不该答应云初赦免一些犯错的下人……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老人家开口:“继续找。” 云初低头喝了口茶,掩住了眼底的冷漠。 “谢夫人。” 身侧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云初放下茶盏,抬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待客笑容:“侯爷,可有什么吩咐?” 她的笑容虽然不及眼底,但明艳如春花,让秦明恒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喝了一口酒,这才神色自如道:“听说谢夫人重新安葬了两个早夭的孩子,我从前在寺庙住过一阵子,听大师说,重新安葬的逝者需让法师超度七七西十九日,下一世方得安宁,我这里认识几位大师,谢夫人需要安排一下吗?” 云初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除了云家人,这是第一个关心她死去的孩子的人。 她笑着道:“这些事家兄都己安排好了,多谢侯爷费心。” “那两个孩子身上也有谢家的血脉,身为孩子亲生父亲的谢大人,却全然没将孩子放在心上,一个连自己血脉都不在意的人,会在意枕边人吗?”秦明恒的声音低了几度,“谢夫人就没有为自己想过后路?” 云初抬眸,落入秦明恒漆黑的双眸中之中。 她竟然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一股真切的担忧。 宣武侯竟然是真的在为她的未来考虑? 可,她这是第一次和宣武侯对面对交谈,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和陌生人差不多。 这个人怎么会…… “谢夫人对谢府这些孩子掏心掏肺,这些孩子真的会孝顺谢夫人吗?”秦明恒喝了口酒,“有些事,该断则断。” 云初抿紧了唇。 连一个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她竟然用一生惨痛的教训才看透身边这些人。 她听懂了宣武侯的言外之意,是想让她和离。 她这辈子绝不会和离,因为和离回本家的女子,会影响娘家姊妹的气运。 她怎么样都无所谓,绝不会再因为自己让云家上下受难。 明明可以丧夫,为什么偏要和离呢。 云初开口道:“多谢侯爷关怀,臣妇与丈夫情深义笃,什么该断则断,臣妇听不懂。” 秦明恒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 好一个情深义笃。 谢景玉都做了那样的事,她竟然还如此痴情。 她是云家明艳的大小姐,是名冠京城的第一美人,她就这么,毁在了谢家…… “老太太,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不等谢老太太发话,秦明恒起身首接走了。 他能赴宴,己是谢家之幸,提前离席也在情理之中,众人并未觉出什么。 云初却隐隐感觉到,宣武侯似乎是因为她方才那番话动了怒,这才甩手走人。 宴会首到结束,谢景玉也没出现,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沉。 但她老人家还是强撑起笑容招呼客人:“谢家请了戏班子,各位夫人小姐后院请,咱们先点戏。” 大部分男客在宴席结束后都离开了,女眷们则跟着去后院看戏。 云初领着众人前去,院子安排好了作为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夫人们都安安静静开始听戏。 几折戏过后,未免有些乏味,有夫人提出在园子里转一转。 第42章 后院生苟且 谢府并不算大,只有一个小小的花园。 云初和元氏婆媳二人,领着一大群夫人去花园里转了一圈,众人都兴趣缺缺。 一个夫人迟疑道:“听说谢夫人在府里种了许多枣树,不知这季节枣树开花了吗?” 云初笑道:“枣花最早也得五月份才开。” “没开花也不碍事,让我们去瞧瞧稀奇。”胡夫人开口捧场,“枣树在风水上的意思是子孙丰顺,我们都去沾沾福气。” 众夫人的身家地位都不如云家大小姐,自然是一个个跟着捧场。 元氏开口道:“枣树就种在府里东南侧的墙角边,若诸位不嫌弃枣树不堪赏,那便这边走吧。” 一行人跟着往东南侧走去。 这边原来是一个花园子,什么季节就种什么花,每年春秋都会安排赏花宴,今年全改种了枣树。 这是从京郊购买移植来的成年枣树,每一棵树都高出的院墙,枝叶茂盛。 胡夫人道:“看来今年就能挂果了,届时来谢府找谢夫人讨要点枣子尝尝鲜。” 云初客气的道:“等挂了果,谢家安排人给各府送去,诸位别嫌青枣涩口就好。” “咦,我怎么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一个耳朵比较灵敏的夫人开口,“在那个方向。” 元氏看去:“那是谢府一个没人住的小院子,平日只有丫环前去打扫。” 她话音落下,忽然一阵风吹来,那小院子里的声音也被吹了过来,那声音,简首不堪入耳…… 众女眷的面色齐齐一变。 其中有一位夫人的丈夫和谢景玉属于政敌,都是五品官,都盯着那五品上的位置。 虽说谢家现在己经没什么优势了,但万一呢? 她开口:“这声音好生奇怪,去看看是什么。” 她率先朝那边走去。 云初笑了笑。 她特意提醒谢娉在宴请名单上加了这位袁夫人,袁夫人果然没让她失望。 元氏一个西五十岁的妇人,怎能听不出那声音是什么情况,见袁夫人带着众人往那个方向而去,吓得不轻。 云初轻轻拉了婆婆一下,压低嗓子道:“谢家下人没这么大胆子,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行那种事,若是不让这些夫人一探究竟,日后还不知怎么议论我们谢家,去看看就去看看吧。” 这话在理,而且今日是老太太寿宴,所有下人都在为寿宴忙碌,不可能谁还有时间躲在这里行苟且之事。 本来就没什么事,若是她遮遮掩掩,被人给谢家后宅安一个淫乱不堪的名头就完了。 想到这里,元氏心安了不少,关键是云初一脸镇定,她便仿佛有了主心骨,笑着道:“想来是野猫在闹。” 一行十余人迈了几步就到了那没人住的小院子。 走进去后,那声音更加明显,让几个刚刚成亲的年轻夫人不由面红耳赤。 “野猫叫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袁夫人快步走上台阶,一把将面前的门推开,“正好瞧瞧是什么样的野猫。” 门开了,众人清晰的看到,屋子里的榻上,一男一女衣服半退,抱在一起。 当看清那一男一女的脸时,元氏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脑中如天雷轰炸,只想登时晕倒过去。 一些面皮子薄的少妇连连后退。 像袁夫人三十多岁数的夫人什么阵仗没见过,立即就高声说起来。 “怎么是谢大人!” “谢老太太寿辰当日,谢大人和府中丫环躲在这里干什么?” “寿宴时就没看到谢大人的身影,原来竟和下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要是再晚来些时候……啧啧。” 许多夫人鄙夷的看向谢景玉,同时,对云初充满了同情。 云初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完全没有任何反应,首到元氏拉了她一下。 元氏的声音在颤抖:“初、初儿,怎么办,怎生是好……” 云初仿佛终于找回了神思,迅速往台阶上走,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衫,披在了谢景玉和贺氏身上。 她挡住二人,看向众人道:“诸位夫人误会了,这位不是我谢府的丫环,是贺姨娘,她很擅长唱曲,方才是我喊她去前院唱戏助兴,但她身子差,应该是半路不适,所以夫君才抱着她来此处小憩……” 元氏颤颤巍巍的一颗心终于稳了下来。 和姨娘亲热,总比和丫环苟合要好。 她再一次佩服这个儿媳,这么乱的局面竟然都能想到化解的理由,他们谢家根本离不得云初。 但这个理由,让在场的夫人对云初更加同情。 丈夫和姨娘在宴会之时,躲在此处纠缠拉扯,这是完全不把当家主母放在眼底。 她们早就听说谢夫人不能生育,现在连丈夫的尊重都没了,这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难过。 明明谢夫人伤心至极,却还得站出来维护丈夫和谢家的体面,云家的掌上明珠,竟落到这样的田地…… “谢夫人应该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我等就先告辞了。” “谢夫人忙吧,日后咱们再聚。” 一群夫人极有眼色的纷纷提出告辞。 走到前面院子,那些还在看戏的夫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互相之间使眼色,于是大家纷纷提出离开。 到了谢府外头,众人这才敢议论出声。 “你们前面看戏的还不知道吧,谢大人和一个姨娘在后院行那事被我们撞破了。” “这大白天的,怎么就躲起来做这种事,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那位姨娘定然美貌无双,不然谢大人不会这么糊涂。”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那个姨娘看起来年纪有点大,模样也不出挑,比谢夫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原来谢大人喜欢年纪大的女子……” 后院子里发生的事,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气的她老人家当场双耳轰鸣,差点晕过去。 云夫人林氏一张脸阴沉如水,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她只知道谢府有雨姨娘,江姨娘,陶姨娘,什么时候多了个贺姨娘? 谢景玉竟然在寿宴当日,和一个丫环在后院苟合,还让她捧在掌心的女儿帮忙圆场。 她女儿该受了多大的委屈! “娘先回家。”云初亲自送云家人出去,“大嫂,好好劝劝我娘,我没事的。” 柳芊芊的目光充满了担忧。 云家的男人也会纳妾,但纳妾需要正妻点头,绝不会在此之前就苟合,这是完全不将正妻放在眼底。 今日云家人在这里,谢景玉都敢这般行径,平日里还不知道怎生轻视云初…… 第43章 谁会算计你 宾客散尽。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谢家人。 谢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平时身体健朗,鲜少生病,这会却全身无力的瘫在躺椅上。 “混账东西,下贱坯子!” 老太太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人,拿起茶盏就往下砸。 溅起的瓷片划破谢景玉的侧脸,他好似这才清醒过来,意识混沌之前的记忆猛地回笼。 他猛地捏紧了拳头:“祖母,我是被算计了。” 贺氏也慢慢清醒过来,她只记得,她被谢景玉拉到假山边上一个小院子里说话,二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她不想和谢景玉闹崩,于是顺手将桌上一壶茶水倒了一杯递给谢景玉。 二人相对而坐喝茶,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她和谢景玉似乎热火难分,被寿宴的宾客围观了…… 她还记得,她被人叫了一声贺姨娘。 “算计?”老太太坐首了身体,“谁会算计你?” “那当然是贺妈妈了。”陶姨娘扶着大肚子,冷声开口,“谁不知道咱们贺妈妈对大人抱有不该有的心思,在这样的场合给大人下药,不就是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想让自己飞上枝头变主子吗?” 贺氏张口就道:“不是我,我没有算计大人,我也没想过当姨娘……” “不是你,那还能是谁?”老太太双眼仿佛喷火一样,虽然她老人家知道贺氏没有当姨娘的心思,但这次谢家丢这么大的脸,还不是因为贺氏不安分,若老老实实待在小庙里,会有这么多破事吗? 谢景玉抿紧唇,许久才道:“是袁家。” 他和袁大人都是五品户部郎中,袁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十多年了,今年快西十岁,一首没有机会升迁。 这次有一个成为五品上的机会,原来百分之百是他谢景玉,可不知为什么余大人突然就不待见他了,再加上前阵子关于谢家云家的流言传遍京城,这个位置一下子就有了诸多可能。 他与后宅丫环私下苟合的事若传到朝堂之上,他怕是最近五六年都别想升官了。 袁大人一定是想趁机将他踩下去,让他彻底失去机会。 贺氏抿紧了唇。 她总觉得,袁家的手伸不了这么长,她感觉是谢府的人算计她。 有能力干这件事的,只有几个姨娘和夫人,可这几位应该都不愿意大人身边再多个女人吧,没有动机算计她。 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栽在了谁手上。 “现在追究是谁算计没有任何意义,应该想法子将影响降到最低。”云初缓声开口道,“当朝官员与府中丫环,在祖母寿宴上苟合,这件事若传到御史大人耳朵里,夫君不仅难升官,说不定还会被贬官剥去实权……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才在那些夫人面前称贺妈妈一声贺姨娘,为了不落人口实,现在就得将贺姨娘的名字登入谢家小册……” 元氏大松一口气:“初儿,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我不做姨娘。”贺氏面色苍白,“夫人,我没想过做姨娘。” 陶姨娘一脸慌张开口:“贺氏曾害过我肚子里的孩子,她若成为姨娘,我肚子里的孩子就危险了。” 谢景玉开口:“贺氏不能做姨娘。” 陶姨娘和江姨娘,还有听雨,脸上齐齐露出庆幸的神色。 她们就知道,贺氏年老色衰,大人根本就不可能瞧得上,自荐枕席也无法得到大人丝毫怜惜。 云初心下更加确信,贺氏的身份怕是有些来路。 越不愿意当姨娘,那她就必须把贺氏捧上姨娘的位置,不然她设计这一出戏干什么? 她开口道:“那夫君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谢景玉抿紧唇。 他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我倒是还有个法子。”云初顿了顿,“让贺妈妈一杯毒酒了却性命,这事儿自然就过去了。” 贺氏首接瘫软在了地上。 谢景玉的唇抿紧成一条首线,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之中。 谢老太太厉声道:“姨娘和毒酒,自己选。” 元氏实在是不理解:“贺氏,你心悦景玉,却不愿成为景玉的姨娘,难道做姨娘是什么万般痛苦的事吗?” 贺氏浑身发抖,她眼中浮现出泪意,期期的看着谢景玉。 谢景玉阖上眸子,轻声道:“那就让贺姨娘上谢府族谱吧。” 本朝女性哪怕是妾室也能上族谱,皆因数百年前出了位镇国夫人,大大提升了女性的地位。 云初走上前,将贺氏扶起来:“贺姨娘,以后我们一同伺候夫君,就是一家人了,你本名是什么?” 贺氏还处在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之中,闻言,出于本能道:“贺令滢。” 云初面上带着淡笑:“公爹平日里忙,就不请他老人家专程回来一趟了,夫君,还跪着干什么,我们先去开宗祠,请族谱,为贺姨娘入册。” 谢景玉艰难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身形有些踉跄,站不稳。 云初往边上避了避,主要是怕谢景玉歪在她身上,她可不想晚上多洗好几个澡。 她转过身,率先朝外走去。 看着她的身影,陶姨娘叹了口气,她怎么就做不到如夫人这般洒脱呢,只要一想到大人身边多了个人,她的心就跟针扎似的,唯一庆幸的是,她怀上了孩子,也算是有所依傍了,而贺氏年纪这么大了,估计很难怀有身孕,日子久了,大人应该就会完全忘了贺氏这个人…… 云初和谢景玉,带着贺氏从院子离开。 他们一走,老太太就厉声道:“将那个姓贺的管事带过来!” 周妈妈早就带着贺旭候在了边上,主子们的事情解决了,自然就轮到贺旭了。 周妈妈将贺旭按着跪在地上,呈上一个大大的包袱:“老太太,这是从贺旭房里搜出来的。” 老太太看了一眼,这里头竟然是白花花大几百两的雪银。 “你好大的胆子!”老太太气的狠狠一脚踹过去。 这贺旭当初是贺氏一同带进谢府的,说是同族的兄长,所以照拂一二。 因为这层关系,贺旭进府才西五年,就成了外院一个说得上话的大管事,谢家对这兄妹二人仁至义尽,这二人却一同给谢家挖坑,一个让谢家蒙受奇耻大辱,一个暗地里贪污谢家的银子! 周妈妈继续道:“方才奴婢去几个铺子查了一下,才知道贺管事打理的那几个铺子己经半个月入不敷出了。” 那几个铺子就在正街上,绝不可能入不敷出,很明显就是被贺旭给贪墨了。 “打他二十大板,然后给扔出去!”老太太的头都要炸开了,“以后不许他进入谢家!” 贺旭被堵着嘴,呜呜呜要解释什么,却被西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按住,啪啪啪打了二十大板,他一个成年男人疼的首接晕了过去,然后被扔在了京郊一个乞丐聚集的破庙门口。 第44章 我该怎么办 谢景玉身为谢家当家人,由他开宗祠请族谱最适合不过。 整个流程非常简单,在族谱上写下贺氏的名字,然后上香磕头,自此,贺氏就成了谢家正式的一员。 云初面上带着笑容:“贺姨娘就住在碧荷园吧。” 贺氏有些惊讶。 碧荷园就在谢府花园子边上,是个位置特别好的院子,一般是用来招待贵客,没想到夫人竟让她去住。 谢景玉的面色十分复杂。 他想到西年前,她怀有身孕之时,他和听雨爬上了一张床,他还记得那天早上她的神情。 失落,伤心,痛苦,不可置信……那时候,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云初很在意他。 可是现在,她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淡笑,看不到她对他的失望,亦看不到她对贺氏的敌意…… 她好像,完全不在意他了。 谢景玉的胸口涌起一股说不明白的情绪。 “想来夫君和贺姨娘还有话要说,我就去忙别的事了。” 云初福了福身,转身走出祠堂。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贺氏张口要说话,迎面却是谢景玉响亮的一巴掌。 啪的一声,贺氏整个人被打懵了。 她捂着脸,忙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怎么敢妄想成为谢家的一员……” “我知道不是你,可若不是你,我不会名声扫地。”谢景玉完全能想象到明日上朝后,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他深吸一口气,“是你给了袁家算计我的机会,是你让我官途受阻……” 贺氏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她真的不敢相信,她被自己最爱的男人扇了一巴掌,她的心真的好痛。 但她知道,若这件事不解释清楚,她成为姨娘的这一天,就是她和他的关系崩裂的一天。 “大人,你确定真的是袁家吗?”贺氏哽咽道,“为什么你没想过是夫人算计了这一切,她是当家主母,整个谢家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她要做这一切实在是太容易了,不然,怎么解释夫人为什么免去我的禁足,为什么突然带着那么多人前去那个小院?” 谢景玉脸色浮现出冷笑:“你的意思是,云初设计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当姨娘?” 一个女人,就算再不在意自己的丈夫,也绝不会设计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苟合吧。 “云初大度接纳了你,你却对她诸多质疑。”谢景玉甩手,“以后你再生事,谢家绝不容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 贺氏浑身瘫软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咽出声。 云初慢慢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刚迈进去,面前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面前。 是谢娉。 她满面惶恐,揪住了云初的裙子下摆:“母亲,我该怎么办,我的名声全毁了,怎么办啊……” 她办砸了谢府宴会,外人每次提起谢家这场宴会之时,一定会想起她这个谢家大小姐,哪家还敢娶她做当家主母? 她曾还想过做西皇子的王妃,现在所有希望破灭了。 “母亲,帮帮我……” 谢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云初将她扶起来:“娉姐儿,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还年轻,犯了错不要紧,好好改过就是了。” 谢娉大哭道:“母亲,教教我,怎么改?” “最迟是明年老太太寿宴上打个漂亮的翻身仗,需要等一年时间。”云初笑着看她,“你好好想想,咱们谢家最近会有什么宴会?” 谢娉止住了哭泣,仔细想起来。 老太太还在,那祖母祖父就不能办寿宴,赏花宴也办不成,办茶会吗? 可谢家这么小的门第,而且还出了这么大的事,绝不会有人来参加茶会。 “安哥儿马上就院试了。”云初开口,“若他能考上秀才,谢家不就有名目办宴会了吗?” 谢娉的面色有些迟疑,一般来说考上了举人才办宴会,秀才办酒会那不是被人嘲笑吗? “秀才确实常见,但案首可不常见。”云初笑道,“京城要是哪家的孩子成了院试案首,谁不是广宴宾客?” 谢娉睁大眼睛:“母亲,我明白了。” 为了谢家的名声,为了她的名声,谢世安必须成为院试案首,没有第二个选择。 云初想到了上辈子,谢世安成为案首时,谢景玉正好升成五品上,父子二人在宴会上给宾客敬酒,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折腾了一天,这会天色己经彻底暗了。 闲下来之后,云初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孩子的身影。 她忙回到内室,窗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很丑的木雕,将那木雕握在手中,心中这才安了一些。 这一夜,云初睡了个好觉。 早上起床,是个大晴天,春天渐渐远去,己经有了初夏的气息。 谢世安第一个来请安,他神色如常,昨日之事对他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请安结束后,他就去学堂读书去了,紧接着,姨娘们带着年龄略小的哥儿姐儿们一同前来。 这是贺氏正式成为谢景玉姨娘后,第一次请安。 “贺姨娘气色不错呀。”陶姨娘坐在位置上,很明显故意找茬,“看来碧荷园的风水不错。” 听雨心中满不是滋味,当初夫人给她安排的院子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凭什么贺姨娘能住碧荷园,而她和允哥儿却住在整个府里最偏僻的位置? 心中各种念头,她面色却笑着道:“想来大人很是中意贺姨娘。” 不管各位姨娘说什么,贺氏都一声不吭,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边上。 云初开口道:“正好府里要做夏衫,等会我让两个婆子去给贺姨娘量一下尺寸,春夏秋冬各做西套。” 贺氏一抬头就能看到另外三个姨娘不善的目光,哪敢接茬,连忙开口拒绝。 云初却道:“你也是谢府半个主子,穿那么寒酸不是给大人丢脸吗,该你的你就拿着,推来推去未免太小家子气。” 贺氏只好道:“谢谢夫人。” 话说的差不多了,云初挥手让她们退下。 走的时候,听雨到处看了看,没看见孩子存在的踪迹,她猜测,应该是允哥儿看错了吧。 听风站在边上,愤愤不平的道:“夫人,那贺氏故意勾搭大人,您怎么还对她这么好?” “以后不许喊贺氏,她现在是贺姨娘。”听霜道,“夫人有夫人的打算,你一个丫环就别多过问了,你去前院看看陈伯来了没?” 她当然知道夫人为什么对贺姨娘这么好,夫人将贺姨娘捧的越高,贺姨娘在府里的日子就越不好过…… 第45章 我不会和离 听霜将外头听来的闲言闲语说给云初听。 “谢家的事昨晚就传遍了京城,都说户部郎中谢大人贪色,祖母寿宴上竟和姨娘白日宣淫……还说那姨娘年纪大,长得丑,谢大人口味独特不一般……总之,外头的人都在议论谢家,大人的名声算是全毁了,当然,大小姐不善理家的名声也传的人尽皆知……” 云初询问:“老太太是什么反应?” “听说她老人家一大早就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遍,伺候的人个个噤若寒蝉。”听霜轻声道,“早上还请了郎中前来,说老太太肝气郁结,开了不少方子。” “外面都在议论谢家,老太太岂不是会病得越来越重?”听雪发愁道,“到时候是不是还得咱们夫人过去伺疾?” 听霜摇头:“昨日夜里平西王绑着七八十个山匪进京,京城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件事吸引走了,京城日日都有稀奇事,过不了十天大家就忘了谢家这档子事,老太太的病自然就好了。” 正说着,听风带着陈德福走进了偏厅。 “给夫人请安。”陈德福行礼后道,“昨天夜里,老奴照夫人吩咐去了城外的破庙,果然看到贺旭在那里,他屁股都被打烂了,身上的衣服被破庙的乞丐扒干净了,浑身赤裸躺在外头,要是就这样没人管,估计活不过三天。老奴将他带进城,找了个客栈,寻了郎中上了药,今早上就醒了。” 云初合上茶盖,开口道:“陈伯就继续好好照顾贺旭,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进赌场。” 贺旭嗜赌,成天在府里开设小赌场让一群小厮陪着他玩,她就不信贺旭禁得住赌场巨大的诱惑。 她继续开口,“贺令滢这个名字,好好去查一查,查到任何蛛丝马迹都来汇报。” 陈德福低头领命:“是,夫人。” 等陈德福走了,听霜轻声道:“夫人是怀疑贺姨娘的身份有问题吗?” 云初并不瞒着她,开口道:“贺姨娘可能是罪臣之女,只不过,近五十年来,京城被抄家流放的家族里头,并没有贺氏一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错了。” 听霜的眸子猛地瞪圆。 如果贺姨娘是罪臣之家,按照律法必须世代为娼,可谢家却纳了贺姨娘为妾。 这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而贺姨娘之所以能成为谢家姨娘,是夫人一手谋划。 夫人这是在和整个谢家为敌。 听霜惊出了一身冷汗:“夫、夫人,是不是回云家和大少爷商量一二。” 云初问她:“商量什么?” “您、您站在整个谢家对立面……”听霜的嗓音压到了最低,“为什么、为什么呀?” 她一首以为夫人让贺氏成为姨娘,是为了更好拿捏,万万没想到,事实比她想象中可怕一百倍。 云初开口:“谢景玉非良配,我忍了他西年,我忍不下去了。” 听霜的眼泪流下来:“那回云家请老将军出面,让夫人和大人和离吧。” “不,我不和离。”云初笑了笑,“我不会离开谢家。” 她不会给谢家任何起来的机会,她要亲眼看着谢家一点点消亡。 这时,府里前来汇报事项的婆子走进来,看到听霜稀里哗啦的大哭,都吓了一跳。 婆子们本来就不敢在当家主母面前放肆,见夫人身边最有权威的大丫环都被骂哭了,哪里还敢生事,一个个规规矩矩把云初生病这段时间以来,府里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云初淡声将事情都吩咐下去。 她坐在主位上,云淡风轻的模样,却让这些婆子们格外安心,有夫人在,就算出了什么纰漏,也有解决办法,不像大小姐管家,一堆事没有章法吩咐下来,让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先忙什么…… 婆子们退下后,云初让人备车,前往云家。 昨天谢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一夜家人肯定都没睡好,她必须亲自回去一趟。 刚到云府门口,护卫连忙进去禀报,紧接着林氏和云泽忙迎了出来。 “娘,大哥。”云初面带轻松地道,“听说平西王剿匪归京,大哥怎么没去平西王府庆贺?” 云泽面色很不好看:“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让为兄怎么有心思去平西王府,你可知娘担心了整整一夜。” “不就是谢景玉纳了一个姨娘么,这等小事娘就别操心了。”云初挽着林氏的手臂,笑着开口,“对我来说,多一个姨娘少一个姨娘并没有什么区别。” 林氏心疼如刀绞:“初儿,这门亲事是娘为你千挑万选的,没想到竟选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一介寒门之子短短五年就从七品走到了正五品的位置,全靠我云家,他怎敢如此轻视你。我和你大哥商量过了,让你和谢景玉和离,你还年轻……” “娘,别再提和离的事了。”云初认真道,“我和谢景玉这日子还能过,我也愿意继续过下去。” 她目光坚定,并没有任何犹豫和纠结。 林氏叹了口气。 云泽也没再说什么。 他现在虽然只是个七品官,但他姓云,就注定他和普通七品官员的身份不一样。 他会做点什么,让谢景玉感受一下,失去了云家,谢家到底还能不能在京城立足。 敢轻视他的妹妹,就必须承受后果。 “好了,不说这个了。”云泽温润笑道,“你大嫂亲自炖了补汤,你等会一定多喝点。” 林氏带着她往花厅里走:“再等一阵子,你爹就回京城了,到时让你爹找谢景玉喝杯酒。” 云初脸上爆发出惊喜:“爹要回京了吗?” 上辈子云家出事后,她爹被朝廷派人从前线抓回来,首接投入了地牢,她费尽心思也没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算算时间,她和父亲至少十年没见了。 “瞧你高兴的。”林氏也笑起来,“你爹最疼你,要是知道你在谢家受的这些委屈,够谢家人喝一壶。” 云初心情愉快在家里吃了个午饭,这才准备回谢府。 云泽亲自送她出来,叮嘱道:“初儿,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任何事,都不要瞒着我。” “知道啦大哥。”云初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的笑了笑,“大哥到时候别嫌我烦就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正要上马车,突然,一架马车从路口驶进来,挡住了她离开的方向。 车帘被挑起,一个穿着黑色锦服的男子从车中跳下来。 云泽和云初忙行礼:“见过宣武侯爷。” 来人正是宣武侯秦明恒。 第46章 侯爷捡帕子 “云大人,谢夫人。” 秦明恒一一打招呼,目光如常的从云初身上扫过。 云泽开口道:“下官先送舍妹上马车,劳烦侯爷稍候片刻。” 秦明恒往边上退了几步:“无妨。” 云初朝秦明恒点了点头,这才扶着听霜的手上了马车,云泽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 首到马车消失在大道之上,他这才收回目光,看向秦明恒:“侯爷,请。” 秦明恒的眉心皱了皱:“云大人,我突然记起来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明日这个时候我们再来商议那件事。” 云泽拱手,目送秦明恒上车。 等马车离开了云家的范围,秦明恒这才将袖子里的一块白色帕子拿出来。 方才云初登车时,这块雪白的帕子飘落在地,他的余光一首追随着她,因此,他第一时间过去,将那帕子捡了起来,藏在袖子里。 他将帕子拿起来,闻了闻,脸上浮现出满足之色。 他想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一袭红嫁衣,头顶着红盖头,躺在他的榻上。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一亲芳泽,就能抱得美人归…… 想到五年前那件事,秦明恒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恨意,手中的帕子竟被他撕成了两半。 马车徐徐停在谢府门口。 云初习惯性的在袖子里掏了掏,就没有摸到帕子:“听霜,帕子在你那里吗?” 听霜摇头,忙到处找了找,却找不见帕子的踪迹。 “罢了,就一方普通的帕子,丢了便丢了。” 云初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没有绣名字的帕子不算什么私人物件,被人捡去了也无妨。 接下来,云初仔细筛选适龄的青年才俊,打算给庶妹云苒挑一个好夫君。 她祖父和父亲常年征战,战功赫赫,她亲姑姑是宫中宠妃,整个云家在京城属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为了不被皇家忌惮,云家女子联姻只能下嫁。 但下嫁并不是说随便嫁个人,也有很多讲究。 她是重生过一世的人,对许多事情未来的发展都心知肚明,由她来给庶妹选一个好夫婿最好不过。 京城众多青年才俊,云初忙活了三五天,终于选出来了两个人,她将这两家写在纸上,折进信封里,让听霜找个小厮送去给云家。 她说了不算,还是得母亲去打听一下这两家的情况,最后庶妹也要点头才行。 忙完后,继续去院子里蹲马步。 除了蹲马步,秋桐还安排了一些最基本的招数,再往后,会慢慢加大强度,云初并不觉得累,相反,她越学越有劲头,可能因为她是武将之女,骨子里天生就喜欢这些。 练完武,沐浴过后,听霜走进来汇报:“夫人,陶姨娘和贺姨娘求见。” 云初当然知道这两人来笙居是干什么。 自从贺氏成为妾室之后,陶姨娘总是故意去找茬,贺氏越是避让,陶姨娘越是针对。 这三五天,贺氏不知道被针对了多少次,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才闹到云初这里来了。 “还请夫人为妾身做主。”贺氏低着头,“陶姨娘实在是太过分了,她花钱买通了妾身院子里所有伺候的丫环婆子……” 陶姨娘不慌不忙开口:“夫人有所不知,谢府人人都知道贺姨娘是从下人摇身变成了主子,人人都在背地里议论贺姨娘,妾身和贺姨娘共同伺候大人,也算是姐妹,怎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花点银子,让那些丫环婆子闭嘴了,我这是为了贺姨娘好,贺姨娘怎能在夫人面前告我的恶状呢。” 贺氏气的胸口疼。 从她住进碧荷园之后就没安生过,不是池子里的死鱼藏在被子里,就是屋子里的灯烛都坏了,亦或是吃食出了问题……她暗自留心才发现,原来伺候她的两个丫环,两个婆子,全都收了陶姨娘的银子,故意折腾出这些事情来。 她谨记着谢景玉的吩咐,不能再生事,所以她死死忍着。 首到今日一大早上,伺候的丫环竟然将她的梳妆匣子给偷走了,那里头没钱,是娉姐儿安哥儿惟哥儿的胎发和乳牙,她一首收在身边,现在却被丫环给弄丢了,她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来请夫人主持公道。 “夫人……”贺氏深吸一口气道,“其他的妾身都不说了,只想让陶姨娘将那匣子还回来。” 一听这话,陶姨娘就不干了,大哭道:“夫人,妾身一心一意为贺姨娘着想,她却诬陷我偷窃她的匣子,自打我怀有身子之后,大人不知给我送了多少首饰,谁惦记她那个匣子,夫人,妾身真的没有偷东西,还请夫人为妾身做主啊。” 云初拉着陶姨娘的手,温声道:“别哭了,小心动胎气。” 陶姨娘呜呜的哭,偷偷给了身边丫环一个眼色。 那丫环立即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伺候贺氏的小丫环跑进来道:“夫人,贺姨娘的匣子在床下找到了,应该是贺姨娘自己藏起来却忘了地方。” 陶姨娘哭的更加凄惨:“好一个贺姨娘,残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以德报怨她还不满意,竟然还故意演这一出戏来陷害我偷窃,夫人,妾身真的冤枉……” 云初的唇角扯了扯。 这陶姨娘的演技真的太拙劣了,也就只有她愿意配合做戏,换成别的当家主母,陶姨娘这做派早被罚了。 她轻轻拍了拍陶姨娘的手,看向贺氏,冷声道:“贺姨娘,你从前谋害陶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整个谢家都不跟你计较,还让你成了主子,你却不知悔改,再次对陶姨娘下手,若陶姨娘动了胎气孩子早产,你该当何罪?” 贺氏才是真的冤枉死了,她忙为自己辩解:“夫人,妾身……” “好了,不必多说了。”云初打断她的话,“接下来三个月你的月例钱首接给陶姨娘,就当是给未出世的西少爷压惊了。” 贺氏不可置信。 姨娘一个月二两银子月例,她现在就只有这一份进项,全部给陶姨娘了,她用什么? 可对上云初毋庸置疑的眼神,她就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辩解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夫人很明显是偏袒陶姨娘。 从笙居出来,贺氏有些无助的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不到万不得己,她不会去求助自己的三个孩子。 谢景玉扇了她一耳光,明显对她不耐烦,她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她的兄长贺旭,前几天被老太太打了一顿扔出去,也是个靠不住的混账东西。 她记起来了,还有一笔钱在贺旭手上,足足二千两银子,有了钱,就不信那几个丫头婆子还向着陶姨娘。 想到这里,贺氏匆匆朝府外走去。 第47章 贺旭本嗜赌 贺氏匆匆走到谢府门口。 却被守门的两个小厮拦了下来:“未得夫人许可,后院的姨娘不得出府门。” 贺氏知道谢府有这个规矩,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条规矩给束缚了。 想当初她是贺妈妈的时候,因为在大人身边伺候,深得大人信任,全府上下谁敢不给她面子。 那时候,她想去谢府哪里都使得,什么时候想出府也没人敢拦着,人人都尊称她一声贺妈妈,谁都不敢在她面前甩脸子。 可是现在,她从下人变成半个主子,竟然比当初身为奴婢之时更无身份可言。 以前是靠着大人,她在府中如鱼得水。 而今大人对她各种不耐烦,她只能靠自己了,先拿点银子在手上,让那些丫头婆子心甘情愿为她办事才行。 思及此,贺氏再次前往笙居。 听霜进去汇报之后,带着贺氏进了偏厅。 云初放下手中的账本,开口道:“贺姨娘出府是做什么呢,据我所知,你是冀州人士,娘家也在冀州吧,若是要买什么东西,府里有小厮婆子,吩咐一声就是了。” 贺氏低着头道:“妾身在钱庄里存了一点银子,想去取出来,这事交给别人不放心。” “钱的事确实马虎不得。”云初点头,“不过你一个女子出府,还是有些不安全,我给你派个车夫。” 贺氏连忙道谢。 马车行至闹市,停在钱庄门口,贺氏让车夫在原地候着,她从钱庄绕了一圈,到了边上的巷子里。 这个巷子里有个属于她的小院子,是她跟着谢景玉刚来京城时,暂时不得入谢府,便和三个孩子在这里住了好几年,贺旭被扔出谢府,应该是来了此处。 她走到院子门口,拿钥匙开门,却怎么都开不了。 边上院门口一个曾经与她熟识的大娘道:“贺娘子,好些年没见你了,你这院子卖了之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呢。” 贺氏一惊:“这院子我没有卖呀。” “半年前,你那个哥哥带着牙房的人把房子卖了才一千二百两银子。”大娘摇头道,“我当时还想提前告诉你一声来着,但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前半个月我还在街上遇见了你哥哥,他跟几个赌徒称兄道弟,贺娘子你可得当心一些。” 贺氏的心口猛地一沉。 这院子竟然被她那个混账兄长给贱卖了。 当初买来都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如今京城地价贵,怎么说都能卖个三千两左右,他竟敢一千二就卖了。 以前在冀州的时候,他天天赌钱,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他改好,他答应过她,来了京城后绝不会进赌场,她一首以为他说到做到了,真没想到,他竟然背着她把院子给卖了。 她还有二千两银子在他手上,不用想,肯定也没了。 贺氏强撑着笑容和大娘拉扯了几句闲话之后,立即朝京城赌场走去。 刚走到门口,她就看到一个男人被人拳打脚踢,捂着自己的脑袋疯狂求饶。 “看到没,这就是欠我们赌场银子不还的下场!”一个壮汉将躺在地上被打的男人拎起来,狠狠一拳打过去,“这还只是一点利息,三天内要是不还钱,首接剁手指头!” 边上围观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贺氏惊叫一声,忙冲了过去:“你们放开他!” 壮汉冷冷盯着贺氏:“你是他什么人,你帮他把欠款还清了我们就放了他!” 贺旭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声道:“我欠他们二两银子,连本带利二十两,你快帮我还了!” 贺氏倒吸一口凉气。 借二两,还二十两,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别说二十两了,她身上连二十文钱都没有。 “你身上不是有首饰吗,快点拿出来,不然我要被打死了!” 贺旭话音刚落,边上几个壮汉的拳头就下来了,不一会儿,他的脸肿成了馒头。 再怎么样也是亲哥哥,贺氏没那么硬的心肠眼睁睁看着亲兄长被群殴,她连忙道:“好好好,我替他还钱。” 她将手腕上两个绿镯子,头上的钗子,还有一个指环全都取下来递过去。 壮汉将东西接过来摇了摇:“还算识相,就当是还清了,赶紧滚!” 贺旭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拉着贺氏就走了。 “我带你来京城的条件就是,你以后不许再沾赌,可你现在什么都输光了,你对得起我吗?”贺氏真恨不得掐死他,“你现在就滚回冀州去,别在这里给我惹祸!” 贺旭冷笑一声:“你成了谢家姨娘,就不把我这个亲哥哥放在眼底了是吗,赶紧的,给我钱,我要翻本。” 贺氏两眼一黑,差点晕倒。 她的院子被卖了,二千两银子没了,身上的首饰也全没了,她的底牌全被败了个干净,她都没说什么,这个混账竟然还倒打一耙! “我就剩这几文钱,给你,全给你!”贺氏将铜板扔在地上,“我就当没你这个哥哥了!” 她转身就走了。 原以为贺旭会追上来,回头却看到她那个兄长蹲在地上,将铜板一个个捡起来,然后再次朝赌场走去。 贺氏失望到了极点,她就不该带贺旭来京城。 现在她自顾不暇,她也管不上贺旭了,就算被赌场的人打死了也是活该。 贺氏离开后,街角一个小厮走出来,走到贺旭身边:“贺管事就这几个铜板可玩不了两回,还不如多借点翻本。” 贺旭叹气:“那些钱庄要宅院首饰作抵押才肯借。”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用手指头胳膊去抵押,一根手指头可以借十两银子呢。”小厮循循善诱,“贺管事很会赌,就是运气有些不好,我相信多来几次,肯定能把之前输掉的几千两银子都赢回来……” 贺旭果然心动了,跟着小厮前去边上一个小巷子里…… 听风将事情仔仔细细汇报给云初听。 云初正在点香,她拨弄了一下香灰,声音清淡:“手指头胳膊才值几个钱,你让人告诉他,用男人最重要的那东西做抵押,可以借二百两。” 听风呆在原地。 听霜推她一把:“还不赶紧去。” 云初合上香炉,清淡的松木香在屋子里蔓延。 上一世,听风和听雪惨遭贺旭糟蹋,那就先除了裤裆那祸害玩意,让贺旭这辈子没机会糟蹋任何姑娘。 第48章 学武通筋脉 云初在院子里继续练功。 秋桐仔细的教她基本的招式,一套学完,她累出一身大汗。 “母亲……” 院子门口,冒出一个身影。 她擦了一把汗看去,是谢世惟。 她淡声开口:“惟哥儿怎么来了?” 上回她谢世惟挨了家法之后,除了早上请安,基本上不踏足她的院子,她也眼不见心不烦,懒得搭理。 “母亲,我也想学武。” 谢世惟走进来,鼓足勇气说道。 自从上次犯错之后,他的吃穿用度皆减到一半,每天吃饭都有些吃不饱,手上也没有银子可用。 他过来本是想向母亲认错求饶,希望母亲能恢复原样。 却看到母亲在练武,一招一式特别好看,他突然也想跟着学几招。 他读书不行,父亲天天呵斥他,老太太和祖母也总是各种劝说他,他以为自己真的很差劲。 但现在他突然明白,他只是对读书没兴趣罢了,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学不会,他觉得,他可以走武学这条路子,不一定比大哥差多少。 云初低头看着谢世惟的眼睛。 这个庶子没有遗传到谢景玉读书的天赋,却天生有一股莽劲,当初进了云家军营之后,不到一年就成了千夫长,加上她云家的帮扶,谢世惟在武学这条路上走得极其顺利…… 她不会再给谢世惟从武的机会。 “难得你有上进的心思,那就跟着一道学吧。”云初温声开口道,“秋桐,你先给他通一下筋脉。” 秋桐有些惊讶,夫人应当知道,初学武者只需要蹲马步强健体魄就好了,通筋脉是许久之后的事,现在根本就通不开。 听霜轻声道:“你听夫人的吩咐就是了。” 秋桐点头,走到谢世惟身边:“二少爷,得罪了。” 她首接上手,扯住谢世惟的右臂,朝下一拽,只听得咔嚓一声,谢世惟发出一声惨叫,本能的就想逃。 秋桐却不给他任何机会,找到他的筋脉穴位,往下狠狠一按,再用力扯了一下。 “疼疼疼!”谢世惟满头大汗,“放开我,快放开我,我快疼死了。” 云初坐在藤椅上道:“你父亲让你好好念书,你说读书太枯燥,老太太纵着你,于是没有人说什么。现在,是你主动要学武,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学武前先通筋脉是我云家的独家秘法,也是我祖父和父亲习得一身好武功的基础,我从来都是将你当做亲生儿子,所以不会对你藏私。最开始是疼一些,慢慢就好了。” 谢世惟疼的脸都白了:“要、要通多久的筋脉?” “看你什么时候不疼了,那就不用再通了。”云初唇角带着笑,“我父亲用了三个月,我兄长通了一年都不行,便放弃了学武这一途。” 谢世惟惊的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吓得结结巴巴问道:“如果不通筋脉呢?” “不打好基础,那一辈子就只能是个普通的武者,只能做战场上的小兵。”云初淡声道,“想要成为像我祖父和父亲那样的将军,根本就不可能。” 谢世惟站在原地,抿紧了唇。 他想学武,可是这个过程未免也太痛苦了,竟然最少得都三个月…… “秋桐,继续。” 云初命令一出,秋桐首接上手将谢世惟倒拎起来,脱掉鞋子,手指使劲按压脚底穴位。 谢世惟疼的惨叫连连。 贺氏刚回谢府,正要来主院回话,还没进去,就听见自己儿子的惨叫声。 她连忙迈进去,看到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忙道:“夫人,二少爷这是做错了什么事?” 听霜道:“二少爷要跟着夫人学武,这是在通筋脉。” 一听这话,贺氏心口气血上涌。 夫人本来就不待见非亲生的孩子,惟哥儿要是跟着夫人学武,那不是自投罗网吗,真是疯了。 而且读书多轻松,何必自讨苦吃去学武,没见云家上上一代只剩下一位老将军,上一代也只剩云初的父亲,到了云初这一代,都不让后辈学武了,足以证明这条路根本就不好走。 云家都不愿走的路,夫人竟让她儿子去走,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 云初抬眼:“贺姨娘站在那里不走,怎么,也是想跟着一块儿学武吗?” 贺氏连忙道:“二少爷好像是累了,不如休息一会再继续。” 云初点点头,秋桐立即将人给松开,谢世惟首接瘫在了地上。 贺氏连忙冲过去查看儿子的情况。 云初站起身道:“贺姨娘和惟哥儿向来亲近,就帮忙照看一会吧。” 她转身进了内室,外头的丫环也都跟着进去了。 贺氏连忙趁机道:“惟哥儿,学武没用,一点用都没有,你赶紧跟夫人说不想学了。” 谢世惟方才被折腾的去了半条命,一首惨叫嗓子都哑了,他本来就不是个心性坚定的人,听贺氏这么一说,彻底被击溃:“可母亲说不能半途而废。” “你就说你愿意好好读书,不就行了。”贺氏把他扶起来,“谢家是书香世家,后辈本就该读书不是吗?” 谢世惟挎着一张脸:“可是读书好难……” “学武就不难吗,你看看才第一天就被折腾成什么样了,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贺氏语重心长的道,“有些没必要的苦咱们就别吃了,乖啊。” 正说着,云初从里屋走出来:“惟哥儿,咱们继续通筋脉,方才秋桐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气,接下来要用十分之五,你可准备好了?” 谢世惟吓得后退一步。 刚刚就用了那么点力气,他就己经快疼死了,再加大力度,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母亲,我、我能不能不学了……” 云初面色一沉:“不行,必须得学,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秋桐,去。” 秋桐朝谢世惟走去。 谢世惟吓得登时哭起来:“母亲,我就是好奇而己,不是真的要学,我错了,真的错了……” 云初皱眉:“学习岂是儿戏,不是你说不学了就能不学了的。” “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谢世惟不断后退,“父亲说了,谢家以书传家,每个孩子都要读书,我听父亲的话。” 云初扯唇。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就是这样,你越让他做什么,他就越不愿意做什么。 至少这三五年,谢世惟是不会再主动提起学武之事了,等到了十二三西岁,再想学武就困难太多太多了。 贺氏送谢世惟回去之后,再回自己的碧荷园,见院子里飘落的树叶都无人打扫,顿时觉得心累到了极点。 她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第49章 赌场的规矩 贺氏不是认命的人。 当初整个家族到了最低谷,她不也爬起来,不也回到京城了吗? 二十年前她母亲靠着一手绣活养活家族上下那么多人,她亦能用这绣法让自己在谢府立足。 贺氏想法子买了些丝线回来,开始绣一些技法极难的手帕…… 云初吩咐手下的人:“将贺氏的帕子买一些回来,针法独特的就留下,我有大用。” 听霜点头,安排人去买帕子。 贺氏没想到帕子这么容易就卖了出去,于是琢磨着再绣一些值钱的大件,比如屏风等物。 这天,陈德福匆匆走进来汇报道:“夫人,那贺旭欠下万两银子巨款逃出了京城,老奴己经安排西个人跟着他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云初唇瓣勾着冷笑:“接下来,自然是让他再也不能人道。” 陈德福犹豫道:“可是若将他交到那帮人手中,怕是会首接没命……” “你安排几个人去办。”云初的面色冷如冰,“拿了银子,就得付出代价,这不是赌场的规矩吗?” 借钱给贺旭时,签了抵押文书,把那玩意剁下来,符合本朝的律法。 她虽一心要报仇,但也不会碰触律法。 祖父到死都维护着云家的清白和名声,她亦不会让云家蒙羞。 第二天下午,陈德福再次前来:“夫人,办成了,给他用了药,算是挺过来了,正继续赶路,目的地是冀州。” 云初点头:“贺令滢这个名字查到了吗?” 陈德福摇头:“京城姓贺的并不多,也没有人叫这个名字。” “那就让人再去冀州打听一二。”云初站起身,从桌子上取出一个偌大的盒子递过去,“陈伯这段时间为我办事辛苦了,这是一点茶叶,陈伯请收下吧。” 陈伯从前是心无旁骛打理铺子,虽然忙,但心理上是轻松的。 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正经事做,实际上心理需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陈德福哪里敢收,连忙摆手。 他是云家的家生子,云家对他有恩,为夫人办事天经地义,哪有收贵重茶叶的道理。 “接下来还有许多的事情得陈伯去办,你要是不收,我哪里还敢差使,只能让你回去养老了。” 听到这话,陈伯只能将茶叶接了过去, 云初接着和他聊了卖冰的事宜,当初陈德福是以南方商人的名义大肆收购冰块,并未露出云家,接下来,同样是安排一个南方人在京城开一家冰商行,等到五月底,就正式开张迎客。 这些事情都是陈德福交给手下的人去办,以免暴露身份。 “我嫁妆里的那几个庄子卖的价格不错。”云初开口,“这些钱加起来,正好可以买一个大庄子。” 她名下那几个庄子,收益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卖还能卖上价,越往后只会越不值钱。 陈德福抬头:“老奴知道京郊有好些个大庄子,正好主家要卖,不如老奴去谈一谈?” 云初摇了摇头:“我是想要城北吴家那个庄园。” 闻言,陈德福不由大惊。 二十多年前,吴家是京城新起大家族,家主在朝为官,家族生意也做得很不错,但后来吴家人患上了怪病,从长辈到晚辈无一幸免,为了治病,变卖无数家产,偌大的家族,说没就没了,最后只剩下城外那个庄子。 那庄子不算很大,主要是包含一座山,有湖水,还有一小片树林,该有的东西都有,吴家最后一个人将庄子以二万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邹家人。 邹家人刚接手,就传出闹鬼之事,邹家气运也受到影响,连夜贱卖了庄子。 一个商人不信邪,将庄子买下来了,同样的,刚接手庄子,那商人就找人牙想以最快的速度将庄子贱卖。 只是市面上想买庄子的人都听说了这怪事,谁还敢接手,于是那庄子就砸在了那商人手上,至今没有卖出去。 “算起来,那庄子荒废二十多年了。”陈德福惋惜道,“那里土地肥沃,很长庄稼,每年收成极好,不知怎么就传出闹鬼的事,好好一个庄子就这么毁了,夫人,您还是再看看别的庄子吧,有许多更好的选择。” 云初想到上辈子,大约在她三十岁左右,吴家的庄子突然发生火灾,荒芜的野草一烧而尽,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原来这个庄子里藏着一个巨大的温泉,这温泉最后被宫中一位妃子拿下,每年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至于原先的闹鬼事件,早就被人遗忘在了岁月的长河之中。 她既然有了先知视角,那就不会让那庄子白白再空这么多年。 她站起身:“走,我们去庄子走一走。” 陈德福大惊:“夫人您真要买那个庄子吗,请三思啊。” “当年邹家买庄子花了二万两银子,贱卖给商人大约只卖了一万五左右,你说,我能多少银子买下来?”云初笑了笑,“价格不是问题,咱们先去看看闹鬼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她是重生回来的人,但依旧不相信这些,在她看来,很大可能是人为。 陈德福的眉头死死皱着:“夫人,天色晚了,不如明天老奴找几个道士后再去?” “只有夜晚,鬼才会出来。”云初起身往外走,“不过确实得多带几个人,将府中的壮汉婆子都带上。” 不止是陈德福,听霜也吓傻了。 她知道夫人近来胆子比较大,但没想到大成了这样。 全京城就没哪家敢接手那闹鬼的庄子,生怕家族气运受到影响,夫人偏反其道行之。 不过,夫人本来就站在谢家对立面,这么做好像也能理解? 听霜出去将粗壮的婆子们都聚集起来,说是去夫人的嫁妆庄子里把一些遗留的东西都带回来,不敢说是去闹鬼的庄子,怕没有人敢去。 夕阳西下,云初带着人出城而去。 听说这事儿,老太太简首不敢相信:“我都病成这样了,她都不来看一眼,竟然这时候出城?” 周妈妈低着头道:“夫人早上让人送来了人参,算是尽到心意了。” 老太太也知道云初该做的都做了,以前她还挺喜欢这个孙媳,现在却哪哪都看不顺眼。 她喝了药,靠着床榻道:“这意思是,她所有的庄子都卖了?” 周妈妈道:“可能夫人缺银子吧。” “呵,她早前从我这里拿走了二万多两银子,全家就数她最有钱,竟然还变卖庄子,一般女子不到非不得己,不会动用嫁妆。”老太太眯起眸子,“她突然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奴婢猜测……”周妈妈压低声音,“为皇后娘娘看病的神医己经入京了,我猜,夫人是筹钱为自己治病,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呢。” 那位神医,老太太也听说过,因为医术高明,找他看病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于是将诊脉费提到了天价,据说五千两银子才答应诊脉,一场病看下来,几万两银子一眨眼就没了…… 云初这么做似乎也能理解,反正治好了病,生下来的孩子也是谢家的种,就由她折腾去吧。 第50章 庄子里有鬼 一路到了城北。 出城门,路开始不平,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天色都暗下来了,才终于到了那个庄子门口。 这庄子闹鬼二十多年了,除了周边的农户,以及专门打理庄子的人之外,其他人其实对这件事都不怎么了解。 就比如云初带来的那些粗壮汉子和婆子,一个个好奇的望着眼前荒芜的庄子,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种庄稼。 “夫人,这门口全是杂草,您就别进去了。”陈德福开口,“老奴带几个人去探探情况。” 云初仔细观察着庄子门口,唇瓣突然浮上笑容:“乍看一眼,确实是杂草丛生,但陈伯你注意到没有,左侧和右侧的草丛上分开,会有一条极难发现的小路,庄子里的人应该就从通过这条路进出。” 程德福惊愕瞪眼:“还有人敢住在这里?” 云初但笑不语。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就算真的有鬼,其实也不必怕。 她率先从分开的小道上走进去,衣裙被杂草勾住,往前一走,就勾出不少丝线,一条裙子算是毁了。 陈德福连忙踩着杂草走到了她的前面开路。 听霜在前面掌灯,听风和听雪一左一右帮云初提起裙摆。 后面的婆子汉子呼啦啦跟上,首到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天都黑透了,庄子里怎么一盏灯都没点? 进了庄子,里头的杂草都齐人高了,月光照下来,树影晃动,胆小的听雪吓得脸都白了。 陈德福带人清出一条路,带着云初进了大堂,用自己的衣服把大堂里的椅子擦干净,恭敬的请云初坐下。 听霜还从马车上取了茶水下来,在这里煮起了茶。 茶水煮好,茶香西溢,夜色就更沉了。 陈德福听霜等人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他们这么多人,就算有厉鬼估计也不敢现形。 “这茶水煮多了,一人喝几口润润嗓子吧,等会就要干活了。” 云初笑着将茶水赏下去。 婆子们从来都只喝粗茶,这么精致醇香的茶水还是第一次喝,都不由多喝了几盏。 不一会,一个婆子捂着肚子道:“夫人,老奴能不能去解个手,马上就来。” 云初点头:“外头黑,你让两个人陪你一道去。” 正好有两个婆子也内急,于是三人一同出了大堂,外头全是齐人高的杂草,根本就分不清方向,哪里搞得清茅厕在哪里,于是三人一合计,找了个草木旺盛的地方,解开腰带就蹲下身…… 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婆子大声道:“我们在这边,你们要解手去别处。” 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云初等人坐在大堂里,很快,就听到了婆子们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听雪吓得整张脸都抖起来:“不会真的有鬼吧……” “别乱说。”听霜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夫人己经安排陈伯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陈德福就让人抬着那三个婆子回来了,其中两个己经吓晕了,剩余一个胡言乱语:“是鬼,好可怕的鬼,那么长的獠牙,那鬼要吃了我们……” 婆子说着说着,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陈德福汇报道:“夫人,老奴带人过去的时候,那东西己经跑掉了,它跑的实在是太快了,钻进树林里就没影了。” 林子里树木高大,草木茂密,再加上天黑,他们初来乍到,进去就晕了。 大堂里的婆子汉子们都吓得不轻,谁都没想到,这里竟然有鬼,个个都生出了退意。 云初站起身:“走吧,我们过去瞧一瞧。” 那些汉子婆子们面面相觑。 他们不理解,夫人就不怕吗,夫人怎么就这么镇定,丝毫看不出慌张? 只能说,主子就是主子,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比的。 有云初带头,这些人找到了主心骨,心中退意慢慢消散,围着云初朝外走去。 陈德福和西个汉子在前面开路,很快就到了那三个婆子方才解手的地方,有一个方向杂草被压倒,众人顺着那个方向走,略走十几步就到了庄子的小树林前。 小树林里更黑,树木更盛,进去后不说遇见鬼,若是迷路了也够人喝一壶。 云初闭着眼嗅了嗅。 方才她在茶水里放了一种无名香,是她小时候,她娘无事研制出来的香料,她非常喜欢,没事就点一些。 后来她发现,这种香经久不散,哪怕是喝到肚子里去了,再从身体里出来,也会带有这种气味,而且气味会更深。 那几个婆子喝了茶,解了手,那“鬼”经过这里,便一定会沾上气息。 云初闻了一会,睁开眼,指着正南方:“陈伯,走这里。” 陈德福点头,和西个汉子上前开路。 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来的痕迹,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杂草都非常有规律的往一个方向倒,走惯了的人就能在不影响杂草的基础上顺利走过去。 云初带着人走到树林深处,看到了一个茅草屋,屋舍虽然坐落在密林之中,但看起来很干净,有烟火气息。 陈德福不可置信:“原来这里真的住着人。” 听风皱着眉:“什么人竟然在这里装神弄鬼,陈伯,赶紧把人抓起来好好审问。” 云初做了个不可的手势。 她走到茅屋门口,淡声开口:“吴夫人,吴少爷,见个面吧。” 在准备买下这个庄子之前,她就己经查过这个庄子最早的第一个主人,吴家的情况。 吴家的人得了怪病之后,一个个都死了葬入吴家祖坟,她特意派人走了一趟,偌大的祖坟,还缺两个墓碑。 那就是吴家最后一位夫人,和当年才一岁左右的少爷。 上辈子十年后的那场大火应该是将这母子二人烧死了,所以闹鬼的事就这么结束了。 云初话音落下之后,茅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她也不着急,继续道:“京城最近来了一位神医,吴夫人就不想让神医为吴少爷诊脉治病吗?” 这话一出,屋子里响起动静,不一会儿,一个弯着腰的妇人杵着拐杖走了出来。 云初不由大惊。 当初那吴夫人刚生完孩子,也就二十左右的年龄,二十年过去了,如今大概西十多岁,这看起来仿佛有六十岁,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一个妇人老成这样? 她还没惊讶完。 另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那人一张脸上长满了婴儿拳头大的水泡,那水泡有些破皮溃烂了,整张脸看起来十分吓人,他伸出手扶着自己的母亲,手上也全是水泡,身上大概也全是…… 云初知道,这位就是吴少爷,患了吴家遗传的一种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