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在大宋,刚刚穿越 大宋景祐三年夏四月,紫宸殿后阁。 阁中很宽敞,大门左右两侧摆着龟鹤延年宫灯,两个宫女在另外一侧提着灯笼,满室蜡烛都散发着柔和晕黄的光芒。 厅正中间位置摆放着青釉弦纹三足炉,袅袅青烟从炉中升起,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一个穿着浅蓝色丝绸锦缎长袍的青年坐在一把梨花木太师椅上,他大概二十七八岁,面容青涩又俊朗,体态清瘦似濯濯青柳,右手撑着下颌脸颊,目光略微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香炉升起的青烟。 青年身前还站着几名年逾五六十岁以上的长者,皆须发发白,或灰鹤相间,肃穆而立。 “官家,按照这《历史趣味小故事》上的册子记载,夏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 其中一个长者面容宽阔,刚毅肃然,站在青年面前沉声说道:“上面还有同州知府司马池之子司马光砸缸的故事,臣差人问过了,这是真事。” “若真是这么说,朕的大宋会亡,而且取代大宋的,是一个叫做元朝的朝代?” 年轻人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是的。” 长者说道。 老人名叫吕夷简,是大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申国公。 另外五人分别叫王随、王曾、蔡齐、盛度、宋绶,乃是宋朝仁宗景祐年间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及参知政事,三相三参,俗称的宰相和副宰相。 而坐在上面的年轻人,自然就是历史上第一位被上庙号为“仁”的皇帝宋仁宗赵祯。 他今年才二十七岁,刚刚亲政四年。 “那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赵祯问。 “没办法查明来历,昨夜暴雨忽然出现在后苑,随身带的东西里倒有一个古怪的物件,上面有此人画像,说叫赵骏,出生2000年2月15日,背面还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 “除了这些,还有其它东西呢?” “有个支教录取通知书,还有支教实训证、中国人民大学学生证,以及一些衣物,一块小铁盒和一块大铁盒,一堆瓶瓶罐罐,一些黑白色的线,其它的书......” “怎么?” “看不懂,什么《物理有趣小实验》《化学基础反应》《小学古诗词必背一百首》《中国地理》《自然与科学》......不仅有些字让人看不明白,还有大食字。” “大食字?莫非他是大食人?” “这倒是不知,里面的数字是大食字,一些佛家经典里面有的,唐末的时候就随着佛家书籍传入我国,只是大宋并未将其纳入。另外,那《中国地理》里有一份地图,好像是大宋的地图,却又不是,里面的行省与我们截然不同,地名、位置却又一模一样。” 吕夷简一五一十地说道。 赵祯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来自于很多年以后?” “官家,勿以草莽贱言,庸流浅论而妄谈日体行之。” 吕夷简立即劝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用令人奇谈怪论去妄自猜测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那这些东西又作何解释呢?” 赵祯问。 “莫须有别的原因,但先不要妄自猜测,而应该想办法证实。” 吕夷简说道。 “应该怎么证实?” “问问晏殊。” “晏殊?” 赵祯皱起眉头。 他不太喜欢晏殊,原因在于晏殊曾受命撰写仁宗生母李宸妃墓志文,里面说李宸妃只生了一个早夭的女儿。 后来赵祯得知生母真相,非常不高兴,打算追究晏殊的责任,是吕夷简劝说才没有被贬到崖州去,只是外放做了江宁知府,今年才重新被召入朝,任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 “晏殊聪慧,兴许有办法。” 吕夷简极力推荐,晏殊是他的人,自然要找机会帮他重新上位。 赵祯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道:“召晏殊。” 过了一会儿,晏殊进来了,向赵祯行礼道:“官家。” 吕夷简就把事情经过说了,末了又道:“你看这事有办法证实吗?” 晏殊想了想就说:“那人情况如何?” “昏迷着,太医说是瘀血症,脑中血脉凝涩,曾经苏醒过一会儿,但他醒来后发现双目失明了,惊恐下又很快就晕过去,想来是血脉凝涩所致。” “那这事好办,臣以为,待他苏醒之后,我们可以过去,观察其言行,尽量少说,多听。” “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若他真的来自于后世,知晓自己在前朝,他说出来的话还会完全是真话吗?若抛出一些言论证实,让我们确信之后,岂不是想诋毁谁就诋毁谁?到时候决定权在他手里,我们信还是不信?” “同叔公之言甚是有理。” “因而决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如此才能说真话。” “嗯。” 赵祯微微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宦官匆匆进来,拜道:“官家,那人又醒了。” “去看看。” 众人对视一眼,便立即起身过去。 后苑一间屋内,赵骏悠悠醒转过来,然后让他感觉到惊恐的是,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身上、头上还有眼睛上都蒙着纱布,他能够感觉到身上的剧烈疼痛,不由惊惧地缩在床上大喊大叫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这里是哪里,是尼尼村吗?有人吗?” 嘎吱,门开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赵骏喊道:“支书,村长,是你们吗?” 幽燕官话? 赵祯看向晏殊,晏殊便摇摇头示意赵祯不要说话,他则是顺着赵骏的话应了一声:“是,你要喝水吗?” “您是支书还是村长?哦,肯定是村长,之前上山的时候用驴车送我来的那个大叔说支书摔了一跤扭到了腰,咱们这是尼尼村吗?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村长,麻烦您能带我下山去医院,让医生帮我看看吗?” “医生看过了,说会好的。”晏殊顺着他的话说。 “医生?咱们村有医生吗?村长......我不是不相信咱们村里的医生啊,只是眼睛看不见可不是小事,还是要去大医院看看吧,至少也得去县医院。” “医生给你做过针灸了。” 晏殊尽量用幽燕官话回应,但因为他是南方人,所以口音比较生硬,加上苍老的音调较为令人信服,让赵骏并没有听出破绽来。 而且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任何怀疑,毕竟谁能想到自己会穿越呢? “针灸?” “是的,医生说你是淤血症,不过不用担心,他说你的淤血很少,只要坚持做针灸,很快就能看见。” “我得脑淤血了?” 赵骏震惊不已,随后又尽量让自己恢复冷静,只觉得头有点晕,还有想呕吐的感觉,便强忍着缩在床上瑟瑟发抖道:“我......我想起来了,外伤会导致脑部淤血造成视力障碍和视野障碍,基本上是很难恢复的,我会变成瞎子吗?” 晏殊看着他脸上惊恐的表情,便安抚说道:“放心,不会的,医生是很好的医生,他说不会就不会。你肯定能治好,要相信医生。” “真的吗?” 赵骏还是惊恐不安,嘴里只是嘟囔着:“我是信中医的,我是信中医的......就是咱这病,还是应该下山去大医院,再不济也要照个CT吧。” 晏殊想了想说:“你身上都是伤,下不了山。” “我没事的......我就想去医院看看,医院有专业设备,给我检查一下我也好安心。” 赵骏坚持着,他可不想当瞎子。 这下晏殊也没办法了,找不到什么理由,忽然听到一声雷鸣,外面的滂沱大雨提醒了他,于是他轻声说道:“外面在下雨。” “下雨?额,那......是了,我想起来了,泥石流,我进山的时候,突然暴雨造成山体滑坡,我掉下悬崖了,难道是泥石流把道路堵住了?这可怎么办啊。” 赵骏急得快哭了出来。 晏殊只好安慰他道:“别急,先让医生给你继续针灸看看效果,等道路修好了,咱们再下山去。” “好好好,都听村长的。” 赵骏强忍着头晕目眩和想呕吐的感觉,慢慢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谁也不想当瞎子。 双目失明的世界实在太可怕了。 要是先天性失明,从未看过光,心理也许能承受得住。 可曾经见过光明,却又陷入无边的黑暗,那种感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恐怕会想死。 “咱们先说说你进村的事吧。” 晏殊看了眼身后的众人,用引导的方式与赵骏说话。 “我是来支教的呀,村里小学不是没有老师吗?我是国家派来给孩子们上课的。” 赵骏没有想太多,立即说道:“对了,我还得找您报道呢,上面应该给村委通知过了,就是我的行李不见了,录取通知书和支教证丢了,我是不是还得去县教育局补办啊?” “没事,东西给你找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东西先放在村委,对了我的手机呢?村长,能帮我把手机给我吗?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给他们报个平安。” 手机??? 晏殊懵了,这是什么? 他回头看向赵祯他们,赵祯他们也是摇摇头。 “村长?” 见村长不说话,赵骏纳闷道:“你没看见我的手机吗?就是巴掌大那个,宽屏的,华为的。智能机......村里应该有座机电话吧。” 他还以为老人用智能机或者手机比较少,所以想用座机电话提醒晏殊。 吕夷简顿时想起来了,在翻找赵骏行礼的时候,确实发现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铁盒,便向晏殊使了个眼色。 晏殊马上就说:“我去帮你拿。” “谢谢村长。” 赵骏有些不安地坐在墙角,他现在其实也能看一点东西,但只有一点透过纱布的光,其余东西什么都看不清楚。 看不见才让人难安,而且头部受伤让他已经很难去冷静思考。 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恢复视力。 可惜昨天暴雨让山体泥石流,冲毁了下山的道路,不然就算村长反对,他也一定要下山,爬都要爬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是不相信中医,主要是大凉山不仅教育资源匮乏,医疗资源也很差,山里的村大夫,恐怕也就跟赤脚郎中水平差不多,就算找中医,还是得去找省中医院的老教授更让人放心一点。 “这场雨来得也太突然了,我怎么这么倒霉?下山的路也没了,不过相信政府,以咱们国家的实力,应该很快就能修好道路,一定要相信组织,相信国家。” 赵骏蜷缩在角落里,脸上依旧惶恐不安,但内心不断为自己打气,让自己从不安的情绪里尽快恢复过来。 第二章 嫌弃大宋 “从刚才的试探来看,我们可以知道两件事。” 出了门,去了稍微远点的地方让房间里的人听不到后,晏殊就说道:“一,他是他的国家派去给山里孩子教书的先生。二,手机这个东西,好像可以传送消息。” “看样子他确实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以为自己是被要去教书的村子人救上来的。” 吕夷简抚须说道。 “嗯。” 晏殊就道:“所以我们必须要瞒下去,尽量继续从他嘴里多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出来。” 赵祯想了想说:“太医说他脑部淤血很少,每日针灸散淤,很快就能恢复光明,到时候他能够看见东西后,马上就能知道自己的处境了,会不会?” 王随出了个馊主意,说道:“官家,那不如不让太医给他针灸,持续这样失明,就能一直不知道他在哪里了。” 晏殊瞪了他一眼道:“不行,他现在已经因失明的缘故而快疯了,如果不是借口说下山的道路没了,恐怕爬都要爬下山去。要是让他迟迟不能见到光明,他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而且也根本不能控制他,否则会猜到这里并非他所说的尼尼村。” “那该怎么办?” 赵祯皱起眉头,现在好像也试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晏殊就说道:“太医说快则十天半月,慢则两三月他就能恢复了,那就在这段时间里,以照顾他的名义,每天套他的话便是,尽量把我们想要得到的消息问出来。” “嗯。” 赵祯和吕夷简都觉得有道理,就应下了。 很快去拿手机的宦官就匆匆忙忙跑了回来,晏殊就拿着手机端详了一下,然后和赵祯他们又回到了房间外,推门进去。 听到门开的声音,赵骏应激反应一样问道:“村长,是你吗?” “是。” 晏殊言简意赅,走过去把手机放在赵骏手里。 赵骏摸索着,华为手机传来的质感让他稍稍安心,随后把音量调到最大,尝试着亮屏,边操作边问晏殊道:“村长,屏幕亮了吗?” 晏殊凑过来看了一眼,屏幕还是黑的,于是说道:“没。” 他的话都言简意赅。 尽量少说话,少说才会少错。 “啊?” 赵骏就去摁开机键,嘴里还嘟囔着:“不会进水了吧.....等会,应该是没电了,我想起来了,前天和昨天一直赶路,路上我就玩手机,进山的时候手机就快没电了,村长,您能帮我充一下电吗?充电器在我背包里。” 充电? 晏殊又懵了,回过头看了眼赵祯他们,他们又摇摇头。 “村长?” 赵骏问道:“就是那个放支教证的包,那个包你们不是找到了吗?咱们房间应该有电线连进来吧,有插座板没有吗?” 晏殊憋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赵骏问第三次,他才憋出一句:“没有。” “没有电???” 赵骏震惊道:“这不对吧,咱们国家电网和邮政快递那是最值得信赖的了,别说咱们这,就算是珠穆朗玛峰上他们都敢去,咱们国家怎么可能会没有地方通电呢?” “砰!” 外面又是一道惊雷。 晏殊被问得很难回答,听到这雷声,只好又说:“外面下雨。” “额......停电了呀?” 赵骏明白了,唉声叹气道:“唉,下暴雨的时候就算大城市也可能会停电,更别说这村里了。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电。不过没关系,咱们要相信国家的力量,村长您放心,路很快就能通的,电也很快会来的。” 他反倒开始安慰起晏殊了。 晏殊有些哭笑不得,就坐在床边上,拍了拍他的手,问道:“对了,你打算给孩子们上些什么课?” “小学课程主要是语数外,然后是品德课,自然科学课,音乐课美术课体育课这类。” 赵骏听到这话,就说道:“咱们先按照教育局那边发的教材正常上课,我还带了一些课外书过来,到时候再给孩子们扩展一些历史有趣小故事,还有化学物理的一些基础实验,培养孩子们的文理兴趣,为他们上初中打打铺垫。” “你打算教孩子们哪些历史?” 晏殊立即抓住机会询问。 “正经的历史肯定不能教,孩子们也听不懂,就是教些小故事嘛,讲讲古人的智慧。” “你能跟我讲讲历史吗?” “讲历史?” 赵骏纳闷道:“这有什么好讲的,村长您感兴趣?村委那边应该有座机啊,您不应该忙着联系乡镇领导,让他们尽快通报到县里,派人来抢修道路和电线线路吗?” 晏殊只好祭出百试百灵的办法道:“外面下雨。” “座机线也被搞断了?” “是的。” “额......” 赵骏抚着额头道:“这暴雨真是害人啊,现在下山下不去,电又没电了,座机线都断了,联系不了外面,头痛。” 晏殊继续追问道:“既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就刚好听你讲讲历史嘛。” “害.....” 赵骏就盘膝坐在床上,说道:“村长您怕是看我毕业证上写的人大历史系,想考考我是吧。好吧,您说说,想听哪朝历史,是想听王朝昌盛的原因,还是想听王朝灭亡的根源?” 晏殊向赵祯他们几个人看了一眼,露了个得逞的笑容,于是说道:“那你说说宋朝吧。” “宋朝啊?这有啥好说的,虽然我也姓赵,按DNA检测,老赵家还是我们村一千年前的祖宗,但我最喜欢的是汉唐,然后是明朝,宋朝的话......” “为什么不喜欢宋朝?” “有宋一朝都没有完成大一统,还被北方游牧民族吊起来打,缺乏武德,很多人都觉得是个太监王朝。我虽然是研究历史的,但个人来说也不太喜欢宋朝,您能听听别的朝代吗?” 赵骏的话里话外都对宋朝透露着嫌弃,因为他确实不怎么喜欢宋代。 作为热血男儿,汉唐风采才是他这样历史系大学生喜欢的时代。而有宋一朝过于憋屈,特别是像狄青、岳飞这样的名将受到的侮辱,每次看都觉得咬碎银牙。 所以学习历史归学习历史,但在个人喜好上,有哪个男生会拒绝封狼居胥、马踏漠北的大汉,以及万国来朝、世界之巅的大唐,去喜欢一个常年被北方游牧民族吊着打,武德匮乏,皇帝跟一群智障似的大怂呢? 只是这话一说,几个人脸色顿时变了。 缺乏武德? 太监王朝? 吕夷简王曾蔡齐宋绶等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满。 什么意思? 难道我堂堂大宋不配屹立在华夏大地的历代王朝之中吗? 赵祯更是握紧了拳头,脸上的青筋暴跳,血压拉满,既然是皇赵后裔,居然还厌恶自己的祖宗? 简直是数典忘祖,无法无天! 他张嘴想问,看到晏殊向他摇摇头,这才忍了下来。 晏殊稍微思索了一下,就说道:“既然你不喜欢,那说明你不太了解。” “老村长,您这话我可不爱听。” 质疑他的专业,赵骏当时就急了,说道:“我可是人大历史系毕业的,不喜欢归不喜欢,但课还是认真听了的,您不能质疑我的专业性。” “那我考考你,你知道赵祯是谁吗?” 晏殊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话很大胆。 当着皇帝的面前直接说皇帝的名字。 但宋朝的文人向来都很大胆,何况这也是特殊时期,没有办法,连赵祯脸上都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赵骏笑了起来:“宋仁宗啊,他算是宋朝为数不多的好皇帝了,是历史上第一个以仁为庙号的皇帝,在他手里,宋朝经济、政治、文化都达到了巅峰。唐宋八大家有六个出于他朝,人才济济,苏轼曾经说过,仁宗一朝出的人才够子孙三代用了。” 宋仁宗? 原来朕将来的庙号是仁宗? 赵祯心里想着。 晏殊好奇问道:“唐宋八大家是?” “明朝初期的时候选的,是唐代和宋代八位散文家的合称,分别为唐代韩愈、柳宗元和宋代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八位。” 赵骏侃侃而谈道:“韩愈、柳宗元是唐代古文运动的领袖,欧阳修、三苏是宋代古文运动的核心人物,王安石、曾巩是临川文学的代表人物。他们先后掀起的古文革新浪潮,使诗文发展的陈旧面貌焕然一新,所以被评为唐宋八大家。” “哦。” 晏殊点点头。 赵祯他们则默默地将名字记在心里。 欧阳修他们自然知道,天圣八年甲科进士及第第十四名,如今的学士院宣德郎,目前任馆阁校勘,参与编修《崇文总目》。 说起来晏殊还是欧阳修科举考试的主考官,当时评价欧阳修说不给他夺魁,是因为他的文风过于锋芒毕露,众考官欲挫其锐气,促其成才,所以才把他的排名压了压。 现在看来他果然不负众望,在历史上留下了属于他的名字。 至于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等人他们却是不知道,也许是以后才会出现的人物,不过并不妨碍赵祯把他们的名字记住,将来兴许能够见一见。 “三苏王安石曾巩这些人都是宋仁宗中后期比较出名的文人,是宋仁宗晚期到宋英宗和宋神宗时期非常活跃的知名人物。” 赵骏觉得现在眼瞎的时候能有人陪自己聊聊天也很好,因而知无不言地说道:“特别是苏轼和王安石,苏轼的诗词是北宋一绝,堪称豪放派第一。王安石则是继承了范仲淹改革之志,在宋神宗时期进行了王安石变法。” 范仲淹改革? 王安石变法? 众人一头雾水,范仲淹他们自然知道,现在的开封府尹,他将来会进行改革吗?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宋仁宗一朝,到宋神宗时期,文风非常昌盛,诞生了很多大文豪,是中华民族文化发展能与唐朝并列的时代。” 赵骏继续说道:“当然,也只是文化和经济还可以,军事上就差很多。” 晏殊自动忽略了那句军事上就差很多,回头看了眼赵祯他们,满意地说道:“那看来宋仁宗是一位优秀的皇帝啊。” “差不多吧,算个明君。” 赵骏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很想打他。” “额。” 晏殊和赵祯他们给听懵了,既然是好皇帝,为什么想打他呢? “为什么想打他?” 晏殊问。 赵骏就说:“他那一朝都出了一堆写宋词的高手,什么晏殊、苏轼、柳永、欧阳修、晏几道、范仲淹,离大谱的,上学那会背词背得我想死。现在我当了老师,还得给学生们讲宋词,绕不开他啊。” 晏殊有些尴尬地看了赵祯一眼,赵祯脸色无奈,后面几个大臣捂嘴偷笑。 看来官家治理的盛世文风太烈,令人后世子孙遭殃啊。 “当然,皇帝确实是好皇帝,宋仁宗除了倒霉点,生不出儿子以外,其它地方还是没得挑的,据野史记载死的时候敌国皇帝辽道宗为他哭丧,不过我们老师说应该是假的,反正不见宋辽两国的正史。” “另外就是冗兵、冗官、冗费也在他手里加剧,虽然当时宋朝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但因为三冗问题,也是最贫穷的国家。军队吃空饷问题严重,武将腐败无能,文官领着极高的俸禄,官员数量又特别多,还每天不干事净给朝廷拖后腿。” “加上每年还要给辽国岁币,造成宋朝财政严重亏缺。然后土地兼并严重,大量百姓的土地被权贵给弄走,使得内部叛乱严重。对外和西夏的战争又没打赢,帮李元昊立国之战建立起威望,造成了之后辽夏宋三国鼎立的局面。” “仁宗说起来是个好皇帝,但那是指宋朝,跟其他朝代的明君比起来,也就是个平庸之主而已。” “他有想法改变这种积贫积弱局面,可面对巨大的阻力,又不敢对庆历新政支持到底。做事瞻前顾后,用了范仲淹又不信任他,没有像汉武帝、唐玄宗那样力挽狂澜的能力,从宏观角度看,最多是个裱糊匠。” “当然了,他的性格确实好。历史学界公认,宋朝皇帝昏庸君王多而明君少,仁宗在宋朝皇帝里属于矮个里勉强挑的高个,跟他后面那群废物智障皇帝比起来,算是个有作为的了。” 赵骏一咕噜又说了一大堆,即便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性格好,有作为,也还是直接给赵祯他们脸色吓得骤变,一个个都寂静无声,气息都变得粗了起来。 虽然因为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掩盖了他们的声音,可就连晏殊都没有说话,让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凝固到了极点。 这让赵骏很是纳闷,问道:“老村长,你不是要听宋朝历史吗?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 晏殊几乎本能想为赵祯掩饰,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因为今年才景祐三年,赵骏说的事情他们一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二是很多事情都没发生,只有三冗问题他们是清楚的,那该怎么反驳呢? 赵骏笑道:“那老村长说说哪里不对了?” “我......” 晏殊急中生智道:“你说仁宗是个好皇帝,可又说了那么多缺点问题,他怎么能算是个好皇帝呢?” “诶。” 赵骏说道:“这就是老村长的不对了,缺点问题是有的,但又不是在他手里产生的,是赵匡胤和赵光义那俩兄弟不干人事儿,宋仁宗只是没有能力改变这种现状而已。他确实爱民如子,性情宽厚,包拯那人老喜欢喷人,喷了仁宗一脸口水他都没说什么,这难道不是个好皇帝?” 晏殊看了眼外面,说道:“天色晚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带医生过来再给你针灸。” “好的,谢谢老村长。” 赵骏感叹道:“幸好老村长你们救了我,不然我就死定了。对了,咱们村里有花露水吗?今天起来身上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我身上穿的这衣服怎么也怪怪的,是咱们彝族的民族服饰吗?” “没有。” 晏殊生硬地回了一句,然后急急忙出了门。 赵骏听到关门声有点重,一头雾水,不知道哪惹老头不高兴了。 但说了那么多话,头晕晕的,肚子饿,嘴也渴,躺在床上,很快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第三章 大宋笑话 观稼殿是后苑的一处殿宇,后苑作为北宋皇宫的后花园,地方宽敞,殿宇却是不多,只有观稼殿、亲蚕宫以及几处小院屋落。 赵骏于昨日在后苑被人发现,禀报给宋仁宗,仁宗就把他安排在了观稼殿旁边的一处小院里居住。 此刻大宋最高级的几名君臣也没心思回垂拱殿议事,而是就地去了观稼殿。 这是栋三层高的殿宇,殿前有数亩农田,北宋皇帝为了表明勤俭爱民和对农事的重视,每年都要在殿前春天播种,秋天收割。 正是初夏傍晚时分,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殿前的水稻农田郁郁葱葱,稻苗在清风中飘摇摆动,田间蛙声一片。 赵祯站在二楼,俯瞰着下方稻田,观稼殿满殿都点上了烛火,大内侍卫们将整个殿宇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起来,大宋皇帝此时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晏殊其实不知道赵祯现在因为什么原因而生气,因为赵骏之前说了好几个很冒犯人的话,比如宋朝要亡了,把赵祯的庙号说出来,直呼赵祯的名字,还有说赵祯平庸之主,没有儿子之类的话。 所以他上前先打个预防针,拱手说道:“官家,赵骏既然来自后世,显然他对于我们就像我们看待千年前的古人一样,并没有敬畏之心,若是他有冒犯之处,还请官家宽恕......并非我偏袒赵骏,只是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从他嘴里了解到后世的消息,官家还请忍耐。” “这些朕知道......但朕......生不出儿子!” 皇帝握紧了拳头,脸色几乎铁青。冗兵、冗官、冗费三冗问题不算什么,这是老弊病了,短时间内想解决也确实困难。 李元昊自立为帝也不算什么,因为这几年他想称帝之心昭然若揭,之前工部郎中杨告,礼宾副使朱允中出使西夏的时候,李元昊就已经有了反意,这些也都是大臣们知道的事情。 唯独赵骏那句,除了倒霉了点,生不出儿子以外,却是像针一样刺进了赵祯的心里,令他忍不住开始担忧起自己是否能有子孙后代接替皇位的问题。 “官家正当壮年,怎么能生不出儿子呢?何况消息也并未有全部探实,也许其中有些纰漏,还是应该谨慎一些。” 吕夷简听到赵祯是在担心后代的问题,便上前劝道。 赵祯扭过头,双目赤红地看着他,咬牙说道:“你没听到他说吗?朕无后!” 吕夷简摇摇头:“官家,他是否真的来自后世,犹未可知。即便是来自后世,也许官家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导致无后,如果能从他嘴里得到官家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赵祯顿时精神一振,但随即又向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不振道:“可是他说有宋一朝都未收回燕云十六州一统天下,而且朕的大宋要亡了.......” “官家。” 吕夷简上前沉声说道:“事在人为,赵骏也许就是上天赐给我们,帮助我们解决弊端之人,何况他也姓赵,他说自己是赵氏后裔,兴许是太祖太宗在天有灵,令后世子孙后代来襄助大宋的呢?” “这......” 赵祯想了想,觉得吕夷简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随即又颓然道:“朕,真的能解决这些问题吗?朕现在只觉得,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朕的身上。” 他毕竟现在只是个二十七岁的青年,即便十三岁登基,可终究也不过才亲政短短四年不到,结果忽然出现一个后世之人,告诉他将来会面临的一系列问题,终究是令他觉得沮丧。 唯有吕夷简继续不耐烦地劝慰道:“不管如何,大宋不是亡在官家手里。官家如今既然知道了大宋将来会亡,那就自该振奋起来,为子孙后代永固好江山不是吗?” 后世有部电视剧叫《清平乐》,里面的剧情说晏殊是宋仁宗最为信赖的臣子,在许多重大人生路口,晏殊都坚定地站在他身后,授他课业,为他解惑,是相知的君臣,更是情谊深厚的师徒。 但在真实的历史上,让宋仁宗如此信赖,超出一般君臣礼遇的人,却是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口中的“奸臣”吕夷简。 只因吕夷简不仅在太后刘娥与仁宗争权这件事上坚定不移地站在仁宗这边,同时还屡次挺身而出,为稳固仁宗的帝位而冒着风险与太后据理力争。 如刘娥曾经想立荆王为皇太叔,对宋仁宗的帝位形成威胁。吕夷简竭力反对,才迫使刘娥作罢。但之后刘娥又将荆王之子接到了宫中养育,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满朝心知肚明。 可鉴于刘娥的权势,无人敢直言进谏。 这时,吕夷简再次据理力争,提出放荆王之子出宫。初时刘娥还不同意,但吕夷简一次又一次上书,坚持不懈,最终逼得刘娥把荆王之子遣出宫去,稳固了仁宗的帝位。 而且吕夷简还密切关注仁宗的学业,对他谆谆教导,苦心孤诣的栽培。可以说在与仁宗的关系上,他不仅是为了维护仁宗利益的忠贞臣子,同时还是他学业上的恩师,真正情谊深厚的师徒。 现在赵祯已经在赵骏口中得到了很多信息,他的性格本就偏向于仁厚,也可以说是多愁善感,一时有些悲观的情绪,令他心中难安。 唯有吕夷简上前鼓励着赵祯,让他坚强起来。 吕夷简的话很快起了作用,赵祯慢慢振作起了精神,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吕许公之言甚为有理,为了子孙后代江山永固,朕也该振奋,诸公,对于赵骏所言之事,尔等以为如何?” 众人互相对视。 如今吕夷简权倾朝野,三相三参里宋绶是他的人,王随盛度则基本上附和吕党。王曾和蔡齐虽然和他不对付,可也避其锋芒。连晏殊也是他的人,吕夷简不说话,其余人自然不好说话。 “官家。” 吕夷简拱手说道:“无子的事情明日尚可继续试探,至于赵骏所言的三冗问题确实是陈年积弊,短时间内想解决很难,当务之急,还是党项人叛乱之事。” “是。” 晏殊也马上说道:“赵元昊叛乱立国,这对于大宋的威严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可是赵元昊兵马强大,何况赵骏也说我们在与其交战之中大败,反倒为赵元昊建国之战立威,若是冒然出兵的话......” 赵祯不由得犹豫。 他称呼李元昊为赵元昊是因为当时李元昊还未恢复李姓,他祖父李继迁被赵匡胤赐姓为赵,叫赵保吉,所以宋朝官方称呼里是叫赵元昊。 “既然失败肯定有失败的原因,若是能找到失败的原因,或许可以反败为胜。” 晏殊非常聪明,马上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晏公的意思是?” 赵祯指了指隔壁,说道:“这种事情,他能说得清楚吗?” “能不能说得清楚,一问便知。” “嗯......” 赵祯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还有朕的子嗣问题。”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问吧。” 吕夷简说道。 赵祯就只好带着一点疲惫和对未知的彷徨苦笑着摇摇头:“那就回福宁宫吧。” 说着他摆摆手,宣布散会,自己摆驾回寝宫。 几名大臣就各自散去,吕夷简叮嘱他们此事一定要保密,若是外面传出风声,则必严惩不贷,令几名宰相亦是心中肃然。 这边赵祯回了福宁宫之后,就召了几个得宠的嫔妃,如俞御侍、苗御侍、张美人一起搂搂抱抱。 老赵忒不是东西。 几个妃子年龄最小的苗御侍才十三岁,最大的也才二十一岁,他也好意思搞些有的没的。 但要是往常赵祯早就扑了上去,可今天却抱着怀里的姑娘们总觉得不是滋味,想搞点事儿又搞不起来,没太大兴致,脑子里全是赵骏说的那些话。 左思右想实在是睡不着,就遣散了三名妃子让她们各回自己宫去,干脆披着睡衣又想去后苑,却又忽然想起吕夷简再三叮嘱,不要让赵骏知道他现在在大宋的事情,害怕他将来不会真话。 所以最终赵祯还是强忍下来想去找赵骏问个究竟的冲动,又回到寝宫里躺着,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直到半夜三更辗转反复了两三个小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睡着后还说着梦话,令在门外守着的宦官王守忠担忧不已。 “朕无子......朕无子......” 在这一声声几乎听不清楚的呢喃中,赵祯还是沉沉睡去。 而那边的赵骏则一样辗转反复。 门外暴雨如注。 他不知道门口现在有大内侍卫在守着他,但他却感觉到深深的不安。 一个人在异乡,身边没一个朋友和认识的人。 最关键的是眼睛还瞎了。 虽然村长安慰他说以后会好起来,可失明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所以现在的赵骏同样惶恐不已,既害怕自己会永远失明,又恐惧于自己的内心的孤独与谁去说? 但现在很是无能为力,他也只能将这份害怕藏在心里,默默抱着被子忍受着。 就是这被子......好像还是丝绸被,咱尼尼村这么有钱吗? 迷迷糊糊中,赵骏同样睡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门嘎吱一声开了,他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激动地大喊了一句:“村长!” 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个人陪他说说话也好啊。 晏殊走了进来,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有几个馒头,一碗稀粥;倒不是御厨没好菜,而是去年汴梁洪水,赵祯怜悯百姓,因此节衣缩食,自己也吃这些东西。 “赵老师,吃早饭了。” 晏殊说道。 “不急!” 赵骏摆摆手,盘膝坐在床上,对着门口的方向说道:“我知道您昨天为什么想听宋朝历史了,肯定跟我一样不喜欢宋朝是吧。所以我准备了一个宋朝笑话,是这样的,您听好了。” “公元976年的某一天早上上朝,赵匡胤从龙袍中掏出一张纸在朝堂上念:”先帝昨夜不幸驾崩......”他摸了摸衣服,说道:“不好意思,今早上穿了我弟弟赵光义的衣服。”怎么样?这个笑话好不好笑?” 晏殊与刚刚跨进门,正准备听赵骏今天讲宋朝历史的赵祯吕夷简等君臣脚步一滞,脸色僵住了。 第四章 赵祯老色皮 室内一片沉默。 吕夷简和王曾等人面色如土,不停偷瞄赵祯的脸色。 赵光义的事情在大宋可是禁忌,无人敢提。 这小子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当着大宋官家的面,提这种事情,十条命都不够死的啊。 赵祯的脸刚还激动着呢,因为他昨天精神亢奋了一夜,很想知道后世的事情。 结果听到赵骏的话,刹那间脸色就变得铁青,血压噌噌往上涨。 这小兔崽子还说是自己赵家后裔呢! 就这样诽谤先祖? 我TM! 赵祯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跳,嘴巴微张,似乎想喊人,但硬生生给憋住。 要不是晏殊昨天晚上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从赵骏嘴里套消息出来,还请他暂时忍耐一二,赵祯恐怕早就叫人把赵骏拉出去剁了。 但这气憋着宣泄不出来,让他差点憋出内伤,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晏殊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赵祯那张几乎扭曲的脸,只好说道:“赵老师,不要胡言乱语。” “这怎么能是胡言乱语呢?烛影斧声嘛,虽然不是个成语,但那是驴车战神弑兄夺位的典故来着,很多人都知道。而且高粱河车神和合肥战神还有瓦刺留学生,这三位,那是历代皇帝屑中之屑。” 赵骏嘟囔着:“他们也就是比秦二世胡亥、晋惠帝司马衷、完颜构、金国留学生和儿皇帝石敬瑭这些玩意儿稍微好点。不是吧村长,不会真有人喜欢赵光义吧。” 赵祯脸都开始变绿了。 合着自己爷爷干的事儿在后世都变成典故了? 吕夷简和王曾瞧赵祯愈发不对,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千万不要暴露。 晏殊看着赵祯那几乎咬碎银牙,由青到赤再从赤到紫绿的脸,只好道:“我喜欢他,所以赵老师就不要说他了。” “啊?” 赵骏傻眼了。 他昨天还以为老村长想听宋朝笑话呢,结果......还真没想到连高粱河车神都有粉丝。 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令人啧啧称奇啊。 “对了......” 晏殊把餐盘放在旁边的桌案上,将里面的粥碗和馒头拿出来,一边往赵骏手里递,一边假装不在意地说道:“合肥战神、瓦刺留学生、完颜构还有金国留学生,又都是谁啊?” 这个战术话题转移的效果很有用,赵祯勉强压住了火气,轻轻摆开了吕夷简和王曾拉住他的手,挑了挑眉,似乎想听听赵骏对另外几人的解释。 胡亥、司马衷、石敬瑭他都知道,但这几位却是不清楚。 赵骏纳闷道:“村长,您不是也喜欢看历史吗?这些人您难道不知道吗?” “胡亥、司马衷、石敬瑭我倒是知道......” 晏殊委婉说道:“而且我也就是看了一点史书,不像你,你是专门学这些的,我怎么能跟老师你比呢?” “哦,差点忘了,我说的是这些人的外号,害.....” 赵骏一拍脑门,他才想起来经常上网的年轻人肯定知道这些讽刺性外号,但老一辈人就不一定知道了。 “那他们到底是?” 晏殊又问。 “还能是谁,大魏吴王孙权、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宋高宗赵构以及明英宗朱祁镇呗。” 赵骏咕噜噜喝了一口粥,说道:“您这粥糖放得有点少啊,家里没糖了吗?” 嫌糖少? 赵祯听到这句话,翻着白眼,又好悬没给气死。 心道自己节衣缩食,连平日里喝粥一粒糖都不舍得加,为了照顾你小子已经是格外开恩加糖了,居然还敢嫌弃。 还有,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宋高宗赵构又是自己哪三位不肖子孙? 宋朝居然能出这么多与历史昏君并列的皇帝,这...... 赵祯又气得浑身发抖。 晏殊随口说道:“糖比较珍贵。” “珍贵?” 赵骏咬了口馒头,含糊不清地道:“白糖一斤也就几块钱,便宜的甚至几毛钱一斤,而且国家应该有贫困补贴吧。” 几块钱? 还是无比珍贵的白糖? 虽然不知道几块钱是多少钱,但听那口气也知道在后世白糖很廉价。 晏殊只好一边感叹后世果然富裕,一边把白糖珍贵的原因推给了屡试不爽的借口:“外面在下雨。” “哦.....” 赵骏一想也是,这山里光进来坐摩托车一个小时,走路七个小时,现在又下雨路断了,东西也送不进来,还不知道多久才能通路呢,这粮食和白糖可不变得珍贵了吗? “孙权、赵佶、赵桓和朱祁镇为什么要被称为合肥战神、金国留学生以及瓦刺留学生啊?” 晏殊又好奇询问。 “还能为什么,两个字——丢人。” 赵骏咬了口馒头侃侃而谈道:“孙权打个合肥,带十万人过去,被人家张辽八百人摁在地上打。宋徽宗和宋钦宗昏庸无能,丧权辱国,被俘虏到金国去了。” “朱祁镇更丑,自己好大喜功,亲征瓦刺,结果被人打败俘虏,人家于谦力挽狂澜,另立新君,他被人送回来之后,居然还好意思搞夺门之变,重新复辟,叫门天子真是屑中之屑。” “不过说起来即便是历代皇帝耻辱也分个高下,孙权赵光义和朱祁镇再垃圾,也是他们主动带兵去进攻敌人,被打败了狼狈逃跑有些丢人而已。” “赵佶、赵桓、赵构还有石敬瑭这些玩意儿,一个个不仅仅是丧权辱国,更是对外族卑躬屈膝,让华夏男儿流血又流泪。” “老村长您应该也知道,史书上只是对这些人的行为进行记录,但咱们还是要有一个客观评价。” “最离谱的就是赵构了,一边任用武将与金国对抗,一边任用奸臣与金国议和。最终他把武将们花费数年收复的疆土全送给了金国,并且与奸臣秦桧串通杀害名将岳飞,奴颜婢膝,只为守住自己南方那一亩三分地。” “所以现在网上都调侃赵构其实是金国完颜家流落在外的宗室,是完颜家孝顺的好儿子。岳飞被他在风波亭残害而死,大家就讽刺他为“完颜构风波亭大捷”,为金国称霸北方做足了贡献。” “可以说这几位已经是整个华夏历史上最耻辱最垃圾的皇帝,再算上司马家历代没有明君,宋朝赵家历代也没几个明君,这也是为什么说晋和宋是最耻辱的两个朝代。” “清朝都比他们强点,至少清朝前期还不算差。只是晚清才开始丧权辱国,基本上晋、宋、清三个朝代,可以称得上最烂的三个朝代,为历朝之耻。” 赵骏口若悬河,即便不是学历史的也都知道,晋宋清三个朝代到底有多垃,虽然唐晚期和明晚期也不太行,但至少没丢汉人风骨。特别是明思宗朱由检,他能力差,可在骨气上比膝盖软的宋朝皇帝强太多。 而晋宋清这些皇帝,特别是中后期,那一个个都叫什么事儿啊。 一旁赵祯听得那是血压蹭蹭往上涨,原来大宋就是赵佶、赵桓、赵构这几个玩意儿败光的。自己没有儿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种,若是让他知道了,非大嘴巴扇死这些玩意儿不可。 晏殊也是一阵无语。 明朝和清朝的事晏殊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晋朝和石敬瑭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把宋朝将晋朝并列,把后来的几个宋朝皇帝跟石敬瑭比,光听就觉得确实离谱。 最离谱的是太宗皇帝居然也就比这些人稍微强一点,显然大宋在后世的风评,确实不怎么样。 晏殊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都快变成猪肝模样的赵祯,生怕赵骏再刺激他,就说道:“这些事就不要再说了,对了,你之前说宋仁宗无子,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村长,您说话还挺古人范儿的,看来您也是个历史迷啊。” 赵骏忍不住打趣。 他实在是太孤独了,想与村长尽快熟悉起来,最好是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也好让身处于黑暗的自己能稍微有些安心一些。 晏殊不敢否认,就说道:“是是是,我最爱听赵老师讲历史。” “那我就说说。” 提起自己的专业,赵骏就严肃了起来,盘坐在床上正经说道:“宋仁宗不是没有儿子,是出生一个夭折一个。历史学界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定论,毕竟史料也没有记载为啥宋仁宗的儿子容易早夭,所以只能进行一定推论。” “那么推论结果呢?” 晏殊忙问。 “我正要说呢,您别打岔嘛。” 赵骏竖起一根手指头道:“推论一,老赵家基因有点问题。宋仁宗他老爹宋真宗六个儿子,就宋仁宗活了下来。虽然古代医学不发达,新出生婴儿极易感染细菌病毒,早夭现象很常见,但父子俩都这样,可能是遗传方面的毛病。” 基因? 遗传? 赵祯等几个君臣互相对视。 这些专业名词虽然听不太懂,但大体意思是明白的,就是老赵家的种有问题。 要真是这个问题就麻烦了,毕竟赵祯也没能力改变老赵家的种啊。 “推论二,皇宫建筑有毒,易使人生病。根据史料显示,宋代修建皇宫是用了水银、丹砂、铅等材料防虫蛀。这些材料都是重金属,有毒的。唐朝很多皇帝就喜欢吃丹药修仙,方士们就是拿这些东西炼丹给他们吃,吃死了好几个唐朝皇帝。天天住在毒皇宫里,可不早夭吗?” 修仙? 丹药? 听到这些话,赵祯和吕夷简他们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宋真宗晚年也沉迷这些,还经常拿丹药作为赏赐给赵祯吕夷简他们,虽说他们吃得少,可这些玩意儿有毒,怎么能不令他们恐惧? “推论三,宋仁宗老色鬼了,我记得史料记载,刘娥那老妖婆子在他十三岁就给他选了很多妃子,还都是七八九岁的那种,年纪轻轻不加节制,搞坏了腰子,生出的孩子肯定也是先天不足。” 赵骏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继续说道:“另外就是他的妃子年龄太小,女孩正常生育年龄怎么样也得过了十八,十四五岁就怀孕,母体自己都还年幼,发育不全,根本养育不了胎儿,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不容易夭折呢?” 赵祯老脸一红,左右看看,见吕夷简他们并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他这才放下心来。 倒不是心虚,因为这些事情未尝没有吕夷简他们怂恿。天天上劄子说什么后宫无子,不能连绵福泽,还请官家多多努力,多纳妃子入后宫什么的,完全没有想过不加节制的后果。 所以广纳妃子以及妃子年龄普遍较小还真不是他可以选择的,是刘娥和大臣们都支持他,他才“含泪”收下了那么多美女供自己享用。 他脸红是因为赵骏说他老色鬼。 “推论四,据说宋仁宗也喜欢吃丹药,把身体里搞得全是毒,遗传给子孙把孩子毒死了,不知道真假。反正都是野史记载的,应该不是真事。还有些什么皇宫阴谋论什么的,宋仁宗自己就是狸猫换太子,阴谋论的产物,大抵应该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赵骏最后总结道:“所以推论四应该都是比较胡扯的,最靠谱的还是前三个推论,一是基因遗传,二是皇宫建筑,三是宋仁宗不加节制以及母体太年幼等缘故,我自己的话,更倾向于推论三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呸道:“这老色皮也真是,好像他第一任皇后郭皇后十二岁就嫁给他了,第二任皇后曹皇后十四岁就入宫。按照咱们现在的法律,和十四岁以下的女孩发生关系,那都是强奸罪,这个老变态,我唾弃这厮,炼铜不得好死!” 赵祯的脸就更红了,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解释说那不是他可以自由选择的。 都是太后刘娥逼迫。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误会要澄清,那就是色皮归色皮,可他不老,才二十七岁呢。 可话到嘴边,还是强忍住了。 他害怕一出声让赵骏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尼尼村,而是在千年前的大宋汴京城,到时候要是赵骏仗着自己熟知历史,开始借此隐瞒或者从中作妖,那就麻烦大了。 毕竟赵祯他们也想从赵骏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此来避免将来大宋亡国的命运。 晏殊看了赵祯一眼,说道:“也许仁宗有不得已的苦衷,毕竟你也说了嘛,那都是太.....刘娥给他选的。” “算是吧,反正跟我也没啥关系,封建皇帝三妻四妾,咱们这新时代青年人就算是一夫一妻制都得打光棍,阶级成分不同嘛。再说了,都新中国了,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皇帝这东西也早就成了过去式,那都是糟粕,有什么好说的呢。” 赵骏把馒头就着粥吃完,将碗递给晏殊,顿时只觉得十分满足,然后往床上一躺,像是躺平了一样,翘起了二郎腿,开始当起了一只瞎眼的咸鱼。 现在眼睛看不见,身上还有伤,什么事都做不了,也就只能躺平了。 但末了又倏地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家,便才又悻悻爬起来,坐直了身子。左思右想,怕老村长看到自己这样懒散躺平产生看法,赵骏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反客为主,苦口婆心,痛心疾首地劝晏殊道:“话又说回来老村长,不是我说您,您这思想觉悟好像有待提高啊。新时代就要往前看,要关注咱们村教育,要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让咱们村里的学生们能走出去,让咱们大山从贫困变得富裕起来。您倒好,不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开课,什么时候和学生们见见面,什么时候我眼睛才能看见东西,却老问宋朝的那些破事做什么?” 赵骏发现自己到了尼尼村之后跟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的老支书老村长,见面之后热情寒暄,带着他先在村委报道,然后见见学生,了解一下村里情况,最后积极与他配合,从尼尼小学开始开展十里八乡的教育事业。 实际上的老支书,摔伤了腰面都没见。老村长倒是来了,可一不关心教育,二不想着老师的伤势,一个劲问历史,还特么全是他不喜欢的宋朝历史,虽说有村里道路断绝,自己双目失明等原因,但也太不务正业了一点吧。 晏殊被说得哑口无言,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老师您.....您觉得您现在的情况,要怎么开展教育呢?” “额......” 赵骏一想也是,自己还瞎着呢,开展教育确实不太合适,就想了想说道:“那要不让我跟学生们见见面,说会话?虽说咱们村小学是周围十里八乡唯一的学校,现在村里道路断了,别的村孩子过不来,但咱村的孩子总能见见吧,先了解一下情况嘛。” “村里......村里遭了灾......” 晏殊嘴里蠕动了几句,然后不情不愿地道:“我到时候去帮老师问问吧,大家都住得远,走一趟不容易。” “要是现在路不好走就算了,要是好走的话那就辛苦村长了。” 赵骏表示理解。 他来的路上也看过了,山区里的村庄并不是像河北河南平原区那么紧邻住着。 这里的房屋错落分布,有的时候村头人家离村尾人家七八里,甚至十几里山路都有。住得远不好集合,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当下晏殊收了碗筷出去。 今天又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本来是想继续问的,但又怕赵骏起疑心,就只好先出去和官家他们商量商量再说。 第五章 仁宗的宽容 “朕......不是老色皮。” 赵祯从房间里出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红着脸解释。 “官家无需理会赵骏的谬论,他既来自后世,只从史书记载窥见大宋一斑,又怎么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吕夷简适时候站出来宽慰。 王曾说道:“依照赵骏所言,咱们大宋在后世的风评可谓是十分之低下。而这一切的原因,皆是因赵佶、赵桓、赵构等人所致。” “这些人不用去管,赵骏说的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也许这些人的父母都还未出生呢。” 吕夷简甩袖说道。 涉及到皇家,哪怕后来皇帝再愚蠢,葬送了大宋江山,也不是他们能议论的事情。 何况本来听赵骏说宋朝那些奇葩愚蠢的皇帝做出来的事情就够闹心的,没看官家满脸通红手臂握紧的拳头都青筋直冒吗? 这个时候还给官家添什么乱? 晏殊马上转移话题道:“官家无子的问题搞清楚了,不是无子,而是如先帝般子嗣多夭。既然赵骏说了缘由,我们或许可以从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皇宫建筑中多有毒物......宫殿是不是要拆了重新修建?” 王随问道。 赵祯动了动嘴唇,本想应下,但考虑到如今大宋那寅吃卯粮的糟糕财政,就只好说道:“算了,大兴土木耗费巨大,国库支出无度,钱谷匮乏,还是等宽裕些后再说吧。” 王曾说道:“即便是不重新修建宫室,也应该换个地方住。” “嗯。” 赵祯想了想,说道:“那就在后苑新建一栋木屋即可,以后我就从福宁殿里搬出来,先在后苑住着,也算是调养一下身体吧。” “接下来就让太医为官家调养身心,先不要与妃嫔们敦伦了。” 吕夷简说道:“即便将来官家身体调养得好些,也一定要按照赵骏所言,要十八岁乃至二十岁以上的女子,才能够生出不易夭折的子嗣来。” “是是是。” 赵祯都一一应下,二十七岁了还生不出孩子,后宫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总归得急起来。 “话说回来,赵骏很快就会恢复光明,以后他知道真相,清楚自己如今是在我大宋,我们又该如何安置他呢?” 晏殊目光看向赵祯,赵骏的言论可谓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侮辱太祖太宗,嘲讽大宋帝国,还辱骂当今皇帝是老色皮,换个暴戾点的皇帝估计早就把他拖出去砍了。 也就是这两天跟赵骏接触,晏殊还是挺喜欢这小子,聊起天来没那么拘束,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信任他,所以决定帮一帮。 当然。 说是帮其实也就是帮他试探试探赵祯的态度。 晏殊作为后来庆历新政中左右逢源的老狐狸,自然不会为了赵骏冒死得罪皇帝。 毕竟虽然不知者不罪,可赵骏说得那些话,即便是三相三参这几名大宋帝国最高宰辅,一个个听得也都是心惊肉跳。 要是赵祯恼羞成怒,等从赵骏那把话套光了,非要杀那小子祭旗,晏殊大抵也没什么办法。 赵祯看向吕夷简道:“吕相以为呢?” 吕夷简拱手道:“官家,臣以为这小子虽然态度对大宋不恭敬。但一者他不知其已到大宋之事,所谓不知者不怪。二者后世已无帝王,缺乏对前朝尊敬无可厚非。三来他知晓后世太多事情,大宋若想强盛,还是离不开他。” “吕相以为朕该重用他?” 赵祯问。 “是。” 吕夷简认真道。 世人都说他是权相,可谁又知道,若非他一直率领着群臣与刘娥势力顽强抗争,又怎么能保护得住大宋官家在风雨飘摇的权力当中走到今天呢? 大宋是官家的天下,也是文臣的天下。他们这群老臣能够做的,也就是为官家的天下保驾护航,让大宋一直强盛下去罢了! 赵骏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他确实有让大宋渡过危机的办法,所以纵使忠言逆耳,也要大大重用才是。 “你们呢?” 赵祯又问其他人。 王曾、蔡齐、王随、宋绶、盛度等人互相对视,也都纷纷拱手说道:“臣等也以为要重用。” “官家,赵骏说话的确难听,臣等也听不下去,但为了大宋江山,还是请陛下忍一忍。若能让大宋国力昌盛,就算他指着臣鼻子骂,臣都毫无怨言。” “是啊官家,赵骏现在也不过是不知道自己在大宋而已,等他知道了的话,想必早就恭恭敬敬,俯首跪在官家的面前了。” “他跪官家也是应该的事情,官家是赵骏一千多年前的祖宗,哪怕不是直系先祖,亦是族中叔伯老祖,论起辈分,恐怕官家要长这小子数十倍,难道还不值得跪拜先祖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 这些言外之意赵祯听得头大,摆摆手道:“你们这帮老家伙,不会真以为朕这么小气,听到赵骏辱骂朕,朕就要真拿他出气吧。” 晏殊听后松了一口气,说道:“官家宽宏大量,自然不会拿后世子孙的无心之语做罪。” 赵祯大笑道:“这是当然,听赵骏那小子说,朕庙号为千古第一的“仁”,既是“仁宗”,朕自然会对他网开一面。这小子要是乖乖听话,朕不会亏待了他。” “官家仁厚,不愧为“仁宗”!” “大宋有官家,想来必然能够长久昌盛。” “这是上天在庇佑大宋,庇佑官家!” 几个人都纷纷献上赞礼。 对于仁宗时期的群臣天团来说,虽然他们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但有一点是不变的——他们真的想让大宋强盛。 “朕确实很生气,但还不至于杀他!” 赵祯环顾众人,又说道:“不过这小崽子三番五次侮辱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这个先祖要打后世子孙,于情于理,应该并无不对吧。” “自然!” 吕夷简笑道:“官家实行祖宗家法,臣等外人怎么能干涉呢?”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 赵骏啊赵骏。 谁让你这么口无遮拦呢? 现在老祖宗打子孙后代,谁也管不着了。 第六章 没有尚武精神,大宋就该亡! 赵祯凌晨去了一趟赵骏那又知道了一些新东西之后,早上就去了垂拱殿议政。 北宋有常朝制度,就是文武百官在文德殿开个早朝。但因为常朝只是象征性的仪式,所以渐渐被废掉。 真正的朝议是在垂拱殿,除特定一些官员外,百官们也并非常来,只有自己衙门有重要公务上报的时候才会过来一趟向皇帝以及三相两参禀报国家大事。 除此之外临时遇到事情,也可以紧急请求入宫,然后在内殿向皇帝禀报。 要是以往赵祯早朝肯定会认真听下面各枢密院、盐铁、户部、度支等三司、各内阁学士的学士院诸多大学士,还有银台司、通进司、发敕司、三班院及九寺六监等大小官员汇报公务。 但今天心思却全然不在国家大事上,一门心思想去后苑听历史。赵骏显然在这个时候已经勾中了赵祯的心,纵使全国事务,亦不如赵骏的几句谶言。 “官家,官家?” 下方有人喊他。 赵祯回过神来,看到下面是天章阁待制、吏部员外郎兼权知开封府的范仲淹。 范仲淹的吏部员外郎是个寄禄官没有实权,他真正的实权官是权知开封府,也就是代掌开封府的意思,相当于开封府尹。 赵祯想到范仲淹在赵骏嘴里好像是个名留青史的大好官,便打起精神来问道:“范君有何事?” “刚才向官家陈疏了数条整顿开封府吏治的建言,为何官家一言不发啊?” 今年四十七岁的范仲淹看着赵祯,语气有些质问。 仁宗朝的臣子,总是那么大胆。 赵祯看了眼吕夷简,吕夷简则是板着张脸没有说话,他跟范仲淹之间的矛盾满朝皆知,本身就没什么好发言的。 见吕夷简老神在在,赵祯就说道:“一切皆依范君便是了。” “谢官家。” 范仲淹瞅了眼吕夷简就来气,不过想着家中《百官图》马上就要绘制全了,就奏事完后便退下。 接着又是其余官员依次奏事,赵祯都按照往常国事处理,增加效率。 一直到上午巳时末才散朝,急急忙忙往后苑去。 本来三相三参每天要忙全国公务,帮助皇帝处理政事,但现在全都把事情推给副手去干,天天跟着皇帝往后苑跑。 晏殊作为御史中丞也是御史台的监察长官,负责弹劾满朝官员,结果也是天天不干正事来送饭。 在进门之前,赵祯拦住晏殊,对他说道:“晏公,赵骏不是喜欢说大宋笑话吗?不妨让他去说,朕倒要看看,他还能说些什么来。” 晏殊一头雾水道:“官家,赵骏的笑话冒犯天颜,污了圣上耳朵,有什么好听的。” 赵祯就说道:“若是能多听些笑话,也能知道里面的内由。譬如他说些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我们若是不知道,又该如何作答呢?” “嗯。” 晏殊想了想,点点头道:“还是官家聪颖。” 当下晏殊带着餐盘进去。 餐盘里是一碗荞麦粥和两个馒头。 听到开门声,原本躺在床上一直胡思乱想的赵骏又噌一下起来了,说道:“老村长!” “在呢。” 晏殊这次将自己的音调换成了更加生硬的西南官话。 之前赵骏说漏过嘴,问他身上的是不是彝族服饰,彝族在古代称夷族,属于同音,所以晏殊就知道了他是要去后世的夷族村庄支教。 就连荞麦粥都是特意换的夷族主食。 他把托盘放在旁边桌上,将碗和馒头递过去,赵骏接到手里,有点纳闷道:“老村长,听说咱们这边的主食是土豆,怎么天天吃馒头?” 土豆是啥? 晏殊又给整不会了,咳嗽一声,只好使出百试百灵的绝技,说道:“外面下雨。” “土豆潮湿发芽了吗?” “是的。” “哦,那太可惜了,不过老村长您也不用太担心,既然是天灾,咱们可以向组织上汇报一下村里的困难,咱们不是有爱心计划和扶贫政策吗?肯定会给村里补贴的。” 赵骏自信满满,新时代的泱泱大国不仅实力已经跃居全球第二,扶贫攻坚计划也如火如荼地展开很多年了。 不仅国家在努力发展山村教育,在脱贫致富这件大事上,国家没有含糊过。 “赵老师。” “诶,您叫我小赵就行,对了,还不知道村长怎么称呼?” “拉日木子。” 晏殊还是做过功课的,昨天晚上他就回去查了查夷族姓名,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 “那我以后叫您拉日叔。” 赵骏边吃边和他拉起了家常:“叔,您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吗?” 他是昨天来的,来时因为眼瞎惊慌,忘了问时间。 晏殊哪知道现在几点钟,憋了一会儿,只好回答道:“不知道。” “您不知道?” 赵骏惊讶道:“家里难道没有表吗?” “没电了。” 晏殊想起了赵骏说那个叫手机的玩意儿没电,也套用了过来。 “没电池了啊。” 赵骏就抬起自己的手道:“我这儿有表,您帮我看看。” 晏殊凑了过去,看到他手腕上确实戴了个东西,上面有三个指针,分别指向不同的数字。 还好那些数字他都认识,是大食数字,也就是阿拉伯数字,问题是他看不懂啊。 犹豫了一下,他说道:“那根最短的指向四,最细最快的指在七与八之间,最长的指向二。” “四点二十吗?” 赵骏有些纳闷道:“拉日叔,您看不懂手表?” 晏殊回头望了眼赵祯等人,只好无奈说道:“村里穷,买不起手表。” “好吧。” 赵骏一想也是。 很多人以为泱泱中华,已经彻底解决了贫困。 但看宝强的那部电影《八角笼中》也该知道情况有多严峻。 赵骏在来之前做足了准备,调查了不少资料,才知道大凉山到底有多穷。 有许多地方那是真的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什么电器、家居之类,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特别是像尼尼村这种深山老林,根据他调查的资料,附近村落的儿童要上学,得准备一天的干粮,就是一些酱豆子或者烧土豆,非常可怜。 想到这里,赵骏很是懊悔自己问老村长时间的事情,就说道:“拉日叔,您放心,国家一定会加大扶贫力度,争取让村子都过上富裕生活。” “我相信国家。” 晏殊顺着他的话回答。 赵骏想了想,转移话题道:“对了,咱们村有几个学生?” “额.....” 晏殊扭过头看了眼赵祯他们,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随便编一个,想起了自己那十个儿女,就随口说道:“十个。” “十个?” 赵骏惊讶道:“有这么多吗?我之前去教育局报道,那边工作人员说咱们村小学只有二十八个孩子,这还是周围十四个村子所有学生了,光咱们尼尼村就有十个?” 晏殊觉得头皮发麻,又遇到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了,只能含糊不清道:“所.....所以学校才设在咱们村嘛。” “额....也是。” 赵骏咬了口馒头说道:“其实我也怪不好意思的,虽然咱们学校有午餐计划和爱心计划,但晚餐一般都要自己做,现在在您家这白吃白喝的。” 晏殊就说道:“没事,我很喜欢听你讲历史,特别是大宋笑话,赵老师要是喜欢讲,那就多讲一点。” “您别客气,就叫我小赵。” 赵骏笑道:“之前还以为您不爱听呢,以后您要是喜欢,我就每天讲一个。” “好好好。” 晏殊坐在他旁边,说道:“对了,之前你不是说李元昊和宋朝打仗打赢了,是怎么打赢的?” “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和定川寨之战呗,三战李元昊都大胜,吓得宋朝宰相吕夷简惊呼“一战不及一战,可骇也”,加上辽国介入,宋仁宗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承认李元昊立国了。” 赵骏随口回答道。 后面吕夷简脸色微变,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的戏份。 晏殊追问道:“那为什么会败呢?” “原因很简单,指挥失调,情报落后,宋军战斗力不高,对李元昊过于轻视,也有一些小原因将领贪生怕死之类,咱先说说三川口之战。” 赵骏说道:“人家李元昊可比宋仁宗那帮人聪明多了,在打之前就先摸清北宋西北各地将帅、兵力部署分布、物资供给等情报。甚至在宝元二年宋仁宗遣散宫女二百七十人这种事情李元昊都清楚,他得悉后秘密以重金买下其中数人,于是北宋朝廷刑赏、官员调任和宫闱秘事,悉数被李元昊掌握。” 朝廷刑赏、官员调任甚至宫闱秘事都被人掌握? 赵祯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家情报都快变成筛子了,也难怪敌人能够把他们击败。 但他们来不及震惊,赵骏继续说道:“李元昊做了很多准备,于西夏称帝之后,召集十多万大军,开始南下入侵北宋。” “前线的李士彬虽然挺勇猛的,但也是有勇无谋,被李元昊故意派的几个西夏蕃部降兵当了内应。加上指挥的范雍是个草包,把那些降兵就地充任为边卒效力,结果就是一打起来,人家那边几万内应,李士彬再猛也没用。” “之后金明寨数万宋军全军覆没,范雍那个蠢货居然又和其他宋军将领传递消息的时候采取直言相告的方式。李元昊截获消息,就利用假情报设计调出延州周围的宋军前来救援,他采取半路利用优势兵力伏击的战术,在宋军救援的必经之路三川口设伏。” “于是当宋军救援延州的将领刘平、石元孙和其他几路援军,共计一万多人赶到三川口时,却发现等待他们的是李元昊的主力部队十万人马。结果可想而知,宋军再次全军覆没。” “最气的是刘平、石元孙浴血奋战,被敌人俘虏。黄德和贪生怕死不战而逃,为了掩盖罪责,污蔑刘平和石元孙投降西夏。宋仁宗听后很生气,将刘平全家打入牢狱。要不是延州军民向宋廷为刘平申诉实情,恐怕又是一桩岳飞案。” “而范雍明明是他的愚蠢导致的三川口之败,却因为是文官进士出身,屁事没有。拉日叔,你说宋朝这个朝代,搞笑不搞笑?” 赵骏说完之后,就等着晏殊回复。 晏殊依旧只能无奈地看了眼赵祯,回答道:“这是大宋的国法。” “屁的国法,拉日叔,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咱们国家军人多受尊敬啊,那都是人民的子弟兵。参军光荣,荣获了一等功,政府还给发一等功臣之家的匾额,十里八乡谁不尊敬?正因为咱们国家拥军爱军,才能够让我们成为世界第一陆军。您再看看宋朝,那是好男不当兵,垃圾王朝,保家卫国还得受气,多憋屈?” 赵骏越骂越气:“要我说,宋朝真的不配拥有像狄青、岳飞这样的优秀将领,虽然三川口之战失败原因主要是指挥有问题,但也不能否认宋廷前期对李元昊立国决心的轻视,还有宋朝本身就是个被阉割的朝代,对武将防范过盛,导致军队战斗力不强,将领的指挥权力受到文官限制等等问题。” “像我们学历史的,越研究宋朝这种太监王朝就越觉得生气。范雍其实不是个昏官,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人品和名声都不错,但领兵却是外行,外行指挥内行,怎么能赢呢?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只知道诗词歌赋,武备不兴,没有尚武精神,那它就该死,死不足惜。” “北宋一百六十七年就被金军灭亡了,南宋一百五十二年被蒙古灭亡了,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唐朝兴盛时候虽然短,也就一百多年,可唐朝的武德比宋朝强得不知道多少倍去了。中华民族要有骨气,人得站着死,不能跪着活,拉日叔您说对吧。” 最后那句话赵祯听到了,但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扭过头出了房间。 等走得稍远一些,赵祯才铁青着脸色,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把范雍贬去江州,黄德和给我斩了!” 第七章 赵祯是二傻子和蠢笨驴 “官家。” 吕夷简出来之后劝说道:“无故斩杀将领,会令军心不稳,切莫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不明智的决定。” 赵祯走在回廊下,最近这几天一直在下雨,今天雨小了很多,但还是让他很是愁闷。 特别是在他屡屡听到宋朝是一个被阉割的朝代的时候,更让人心烦。 不过吕夷简说的是对的,斩杀将领得有理由,虽然宋朝武将地位低,可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至少也得在人家战败之后才能找借口吧。 可问题在于要是再让黄德和这种东西留在军队里,那不是等着宋军战败? 所以赵祯气过之后,也只能说道:“那就把他撤了,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怎么能留在我大宋军中呢?” 吕夷简又说道:“赵骏说范雍为官清廉,且他多年在地方安抚百姓有功,若冒然贬官,难以服众,官家也应该谨慎安排。” 赵祯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那就迁回汴京,知河南府。” 副相盛度上前问道:“官家,黄德和死不足惜,但范雍是陕西转运使,执掌陕西军政,赵元昊若要发动战争,他被撤了,又该换谁上去?” 这个问题把赵祯难住了,范雍进士出身,之前的表现可没那么差劲,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做到陕西路最高军政长官的位置。 但眼看李元昊就要进攻大宋了,范雍这个无能之辈被撤去,那自然要该换一个能打仗的才行,可谁能打仗呢? 赵祯一时犹豫。 副相蔡齐上来说道:“官家,此事看来还是得问问赵骏。” “对,问他。” 赵祯恍然大悟,连忙又回了屋子。 这个时候赵骏还在和晏殊说话呢,现在已经是说到了大宋第二场大败好水川之战。 “好水川之战失败的原因,还是指挥失度的问题。” 就听到赵骏正在讲解:“三川口之战后,宋仁宗派夏竦当西北军主官,让韩琦和范仲淹做副手,虽然韩琦和范仲淹在今天名声是大,但我觉得他们军事才能没那么强。” “韩琦力主和西夏决战,范仲淹则采取主动防御,夏竦又犹豫不决,让宋仁宗决定,宋仁宗自己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二傻子,让他做决定那不扯淡吗?结果就是要战不战,要防不防。先是采取韩琦方案,又经过范仲淹劝阻,改为折中,让韩琦进攻,范仲淹防守。” “折中是最蠢的办法,还不如干脆全军出击,野人一拳,要么你死要么我死。或者和范仲淹那样据守,至少老范还是聪明的,比韩琦那蠢货强得多。到地方修固城防、安抚治民、淘汰老弱、训练士卒、招揽人才。” “反观韩琦不看实际情况,也不知道宋军羸弱而敌人强大。结果就是韩琦主动出兵,派任福进攻,导致任福在好水川又全军覆没,搞得李元昊越打越自信,对宋廷更加猖狂。” “要不是有狄青在,几次小规模战役中奋勇杀敌,靠着狄青浴血拼杀挽回了一点败局,恐怕大宋连脸都丢光了。” “不过总体来说,宋朝国力还是有的。因为老范的坚守政策,西夏的国力支撑不起他们继续打下去,所以在定川寨之战,宋将葛怀敏不听号令,盲目轻进,被夏军全歼,老范亲率军队救援之后,西夏也只能撤出边塞,未能达成其占据关中平原的战略目标。” “基本上这也是宋、辽、夏三国鼎立的转折点吧,反正宋朝没有能力再收回西北,西夏本来就国小民贫,就算赢了三次战争国力也耗不起,大家谁也奈何不了谁,那自然就只能签订盟约互相承认对方咯。” “而且我为什么觉得范仲淹军事能力不是很强,但是个优秀的政治家呢?那是人家会搞清楚状况,知道宋军不行,主动出击肯定打不过,于是原地固守改变西北军队糟糕的情况。反观韩琦那货,跟赵括没什么区别,要真听了他的话全军出击,一把梭哈,西北军全都完蛋。” 赵骏说得口沫横飞。 门口的赵祯那是脸上挂满了黑线,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跳。 到现在也听了两天历史了,虽然知道赵骏一直对宋朝没什么好感,说起宋朝皇帝也没什么敬意,但当听到他说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二傻子时,还是忍不住气得肺都快炸掉。 你才是二傻子,你全家都是二傻子。 赵祯在心里骂了一句,要不是他脾气确实不错,都忍不住想抄起屋里的板凳揍人了。 晏殊瞅了眼门口的赵祯,于是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要是把范雍夏竦换成范仲淹做主官,就不会有三川口跟好水川之败了吗?” “应该吧。” 赵骏已经把东西都吃完了,靠在床头想着自己上课研究的古代历史,说道:“老范的策略其实就是步步为营的乌龟战术,像韩琦那样主动出击肯定打不赢,但让范仲淹坐镇西北的话,至少不会败。” “能打胜仗吗?” 晏殊又问。 “胜仗?您是指把范雍和夏竦换成范仲淹能打胜仗?” 赵骏语气中带了点不敢置信的疑惑。 “是啊。” 晏殊一头雾水,不是你说范仲淹的战术策略不错的吗? “拉日叔,您在开玩笑吧。” 赵骏顿时乐了起来:“范仲淹是不错,但他不是神。大宋这个体制,维持半边江山就不错了,还想打胜仗?怎么可能嘛。” 晏殊就不乐意了,说道:“为什么不行呢?你不是说范仲淹能够改变西北的局势吗?” “是倒是,但大宋从上到下都是烂的,特别是皇帝。” 赵骏双手一摊道:“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皇帝是废物,把一个国家弄得重文抑武,怎么可能让军队的武德昌盛起来呢?套用范大将军的话就是,主战派一届一届换了多少个宰相了,改过不辣?换汤不换药啊。” “人家卫青和霍去病也有理由说的,我带的是什么军队啊,大汉精锐之士啊,背后又有崇尚武功的汉武帝支持。你这批人是什么人啊?皇帝都什么玩意儿啊?赵光义、赵恒、赵曙、赵顼、赵煦、赵佶、赵桓、赵构,都是些什么货色,卫青霍去病复生都带不起来的好吧。” “再看看人家李世民,自己就是亲自打仗出身的武皇帝,北宋武功就赵匡胤有点能力,文治也就赵祯勉强够格,其他人你看看。大宋什么水平啊?就这么几个人你赵佶、赵桓什么的都在当皇帝,他能当吗?当不了的,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 赵祯吕夷简等人默不作声。 大宋重文抑武是国策,这就已经不是一下子能解决的事情,即便皇帝有心想改变,恐怕满朝的文官都得反对如潮。 沉默了片刻,晏殊就说道:“但我们说的不就是宋仁宗时期吗?你不是说仁宗还行吗?” “哦哟,谢天谢地。仁宗是还可以,但军队根子烂,老范回天乏术啊。” 赵骏双手一摊说道:“像这个的国家本身就没有打好武德的基础,在开国初期就自我阉割了,军队数量是看着挺多,但战斗力不高,战斗意志不强,人再多也没用呀。” “也许范仲淹去西北确实可以把军事民事工作做好,但把军队好好训练起来,变成一支强军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就算他可以抵挡住李元昊的进攻,让三次大败都防御住了,谁能保证在之后的宋夏战争和宋辽战争能赢,靖康耻的事情不会发生啊?” “所以我觉得在宋朝重文抑武这个大环境下,想对外战争获得全盘胜利,难如登天。” “我只能劝宋朝皇帝,要想将宋朝打造成像汉唐那样的世界第一大国,还是要务实一点,首先就得把自己的战术打法,战争的理念先搞懂。” “狄青和岳飞都带得蛮好的,非得打压做什么呢?特别是赵构,十二道金牌催人家一个战胜的将军回去啊,脸都不要了。” “这样的国家怎么可能还想打胜仗嘛。” “范仲淹也不错,但他适合做战略部署,可以让他先去把西北的军事民事工作做好,把军队训练起来再谈打胜仗的问题。” “至于战术布置的话,还是得靠宋军自己,狄青不就是在这三场战役打出名堂的吗?宋仁宗要是聪明点,就别把武将限制得那么死,让武将自己根据实际情况打仗不行吗?就像霍去病那样,非把武将们困死他才高兴?” 晏殊无奈道:“宋朝的武将,怕是不能为主官。” “所以说宋朝是个太监王朝嘛。” 赵骏又嘲讽了一句:“要我说,宋仁宗那二傻子蠢笨驴,有狄青这么个天花板级别的统帅,躺着都能收回西夏和燕云十六州,可惜他不敢用。宋朝就这点不好,重文抑武太过头了,搞得武德不充沛。宋粉还天天叫着对外战争胜率高,胜率高也没见一统天下啊,还两次被北方游牧民族灭国,真的是滑稽。” 又说我二傻子?还加了个蠢笨驴? 赵祯眼皮子狂跳,目光看向了旁边地上的板凳,咬牙忍着才没有抄板凳砸过去。 之前还说他是有宋一朝难得一见的好皇帝呢,才过了一天时间就变味了,现在到了赵骏嘴里一口一个二傻子了,这谁受得了? 不过好在从赵骏嘴里算是找到了一个靠谱的西北主官,如果让范仲淹去的话,那至少西北局势不会那么糜烂。 赵祯从屋子里出来,原本愤怒的心情也被政事充斥,犹豫了一会儿,对吕夷简道:“吕相,难道咱们重文抑武的策略,真的错了吗?” 吕夷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拱手说道:“梁、唐、晋、汉、周及南吴、吴越、前蜀、后蜀、闽、南汉、南平、楚、南唐、北汉......武将全权掌兵的后果,希望官家明白。” “朕知道了。” 赵祯就不再犹豫。 相比于什么武德充沛,哪有他赵家的天下重要? 五代十国时期,各路武将掌握兵权之后,纷纷噬主篡位的例子可离得不远呢。 就连赵匡胤本人都是这么起家的,一出陈桥兵变欺负孤儿寡母夺了后周。跟自己的江山被人家篡了相比,就算打输了又怎么样? 反正西夏和辽国也打不进来,大不了花钱买平安嘛。 赵骏的民族应该有尚武精神的言论放在后世那肯定是没错的,但放在大宋? 呵呵,暴论罢了。 “那让范仲淹去西北?” 赵祯又道。 吕夷简脸上面无表情,心中暗喜,拱手说道:“官家英明。” 赵祯做了这个决定,倒也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又回到了屋内,听赵骏说起定川寨之战的前因后果。 总的来说,因宋军情报落后,对敌人轻视,加上高层摇摆不定,指挥失调等等问题,造成了下层执行力混乱,最终被李元昊三次伏击,三次惨败。 这三次大败导致宋军在西北的战斗力严重下滑,对本来就已经出现赤字的财政更是雪上加霜,让大宋已经无力再主动进攻西夏。 西夏方面国力太弱,虽然战斗力比较强,三战三胜,但几次小规模战役中还是吃瘪,如金汤城之战中狄青大胜。 所以双方互相纠缠了几年,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只能互相捏着鼻子认下了对方。 而有了赵骏帮忙总结原因,赵祯和他的宰相团队就有了计划。 他们想把李元昊扼杀于萌芽之中。 针对指挥失度的问题,让范仲淹一个人当主官,全权负责西北战事。还有武备松弛、民生凋敝等等情况,也让范仲淹去训练军队,改善民生。 至于宋朝内部情报都快变成筛子这事,他们也打算等正式给范仲淹下达经略陕西路的任命之前,进行全方面部署。 比如可以故意给李元昊提供一些假情报,同时告诉范仲淹,李元昊会故意把一些西夏番部送来投降做内应的事情,让他小心应对,千万不要中计等等。 按照赵骏的意思,与西夏之间的战争还要过两年才会开启,只要范仲淹在这两年里经略得当,说不好就能挽回败局,甚至大败李元昊,让李元昊重新俯首称臣,不敢再发动叛乱。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赵祯就一边去赵骏那听历史,一边和他的团队研究该如何才能对李元昊的自立为皇进行反制。 只是认赵祯想破头都想不到,就在他即将准备任命范仲淹去西北的时候,老范给他整了个大活。 第八章 老范,来整个活(跪求推荐票!) 景祐三年,公元1036年4月12日清晨五更初,天还未亮,大宋皇帝赵祯兴致勃勃地上朝。 唐朝的时候京官都必须每天上朝,但宋朝京官多如牛毛,每天上朝太麻烦,所以进行了一定制度上的变动。 除门下省起居郎、中书省起居舍人及尚书省侍郎、御史中丞以上的官员以外,其余官员上朝并无定例,往往是谁有事要报就过来上朝。 因此按照以往习惯,晏殊作为御史中丞,负责纠察百官的一言一行、温见奏事,应该是天天要在的。 但比较意外的是今天倒是不在,只有御史台的几个御史当班,目光死死地盯着走进垂拱殿的官员们,一丝不苟地寻找他们的错处。 官员们依次进殿,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晁宗悫跟晏殊关系不错,看到晏殊今天不在,就有点纳闷地对旁边谏议大夫兼权御史中丞贾昌朝道:“老贾,晏同叔今天怎么没上朝?” 贾昌朝也正纳闷呢,对晁宗悫说道:“晏同叔这几天神神秘秘的,也不来御史台,弄得御史台的事全是我在管,今天连朝都不来上,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吕相公他们最近也神神秘秘的。”尚书刑部员外郎郭稹瞅了眼远处站在百官最前面的吕夷简王随他们,低声说道:“枢密院,中书省,都事堂他们都没怎么去了,现在全都是李公、王公、韩公、章公、程公他们在处理公务。” 郭稹嘴里的章公李公程公是指知枢密院事李谘,同知枢密院事王德用、韩亿,枢密副使章德象以及三司使程琳等人。 三相三参往往会兼任枢密院,中书省,都事堂主官,负责全国政务,而三相三参的副手则属于各政事衙门的二三把手,有的时候也被称为副相,属于大宋最高级官员之一。现在三相三参不在,那只能这些副手在管。 “郭员外郎!” 不远处的一个当班御史瞪了郭稹一眼,他只好闭上了嘴巴,乖乖站在朝列之中。 “陛下到。” 随着宦官一声呐喊,诸多中书省、枢密院、三司、门下省、开封府、审刑院等官员纷纷拱手行礼,请官奏事。 古代没有灯,古人起早贪黑,天不亮就干活,太阳下山就睡觉,所以朝臣们上班打卡的时间也很早。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的样子,很多人都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难怪欧阳修要“却忆滁州睡足时”。 两侧柱子上盘绕着金龙,龙爪上有托盘,托盘上、殿门口、赵祯的龙椅下以及左右两侧墙边都点满了蜡烛,照得屋里灯火通明。 往常的时候,赵祯在上朝前都会在文德殿稍作休息,打起精神来,然后上朝。 但因为以前时常耕于子嗣大业,与嫔妃们大被同眠,所以即便睡得早,可精气神还是很差,往往会哈欠连天,等开完朝会后才去后面补个觉。 然而今日大宋官家却少见的精神抖擞,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到龙椅边坐下。 “参见陛下!” 大臣们纷纷弯腰拱手行礼。 朝廷大臣们在朝会这样正规的场合上还是会称呼大宋皇帝为陛下,只有私底下才会称呼官家。 “众爱卿请起。” “谢陛下。” 日常礼仪结束后,宦官王守忠高喊道:“百官奏事。” 按照常例,应该由宰相和奏事官先把今天要上报的全国大事进行禀报,然后再由各衙门禀报自己衙门内属的事情。 但今天宰相吕夷简却第一个上书说道:“陛下,赵元昊刁难天朝上使,有不臣之心,且风闻其似有称帝之言,一旦他真的称帝,必然攻打我大宋,臣请陛下裁决。” 赵祯就立即回应他说道:“吕相以为如何裁决?” 吕夷简说道:“如今西北武备松弛,陕西路转运使范雍对军事并不是很了解,一旦开战,对我军极为不利,因而请陛下任命一位知晓兵事,上能领兵下能安民的文武官员赶赴西北赴任,以此整顿军务,威慑赵元昊不敢有所妄动。” “嗯。” 赵祯点点头,按照之前的原地计划目光扫向群臣当中,锁定范仲淹的身影,才刚张嘴说了个“范”字。 就见到范仲淹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有奏!” ...... ...... 晏殊今天早上起得很早,比鸡还早。 宋朝没有宰相留宿皇宫的先例,所以他必须凌晨两三点就出门进宫。 事实上要不是赵骏是个瞎子,而且门外全是侍卫看着,按法律他要么被赶出宫,要么就已经给他噶了,当太监的那种。 这个时候赵骏暂时失明,也失去了时间概念,每天按照晏殊送的三餐,估摸着晚餐是在五六点钟,就以为是五六点钟,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个一两小时再睡觉。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每次吃饭的时间是下午四点钟,按照古人的说法叫哺时,躺在床上一两个小时后再睡觉,基本就是半夜两三点起床。 差不多早上四点多钟的样子,晏殊就会给他来送早餐,然后开始套话。等到套话结束,就会有个老大夫来给他扎针。 那老大夫像个哑巴,问他什么话他都不说,要不是从手上感觉到的粗糙感,赵骏都不知道对方多大。 这种生活他已经过了五天了,身上的伤势倒是好了许多,就是眼睛还是看不见东西。 赵骏都快失去了时间观念,整个人显得非常憔悴。 “嘎吱。” 今天又听到开门声音,赵骏一下子精神起来,亢奋道:“拉日叔。” 他现在真希望能有人陪陪他说话也好。 “在呢。” 晏殊端着饭菜进来。 赵骏马上道:“叔,我今天觉得好了不少,您能带我去村子里走走吗?” 晏殊就说道:“这个不急,最近雨小了点,不过外面还在下,雨天出去对身体不好。” “可是闷在房间里又很不舒服,眼睛也很难受。” “调养身体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 “好吧,今天又吃什么?” “还是粥,不过有包子,猪肉馅的。” “那感情好。” 赵骏乐了,终于有点肉食吃了。 手摸索着接过晏殊递过来的碗和包子,他又含糊不清地道:“支书还没好吗?” “你也说他摔伤了腰,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腰摔了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事情。” “这倒也是。” “对了,昨天你说范仲淹改革,继续说下去啊。” 晏殊趁机说道。 “您喜欢听,那我就继续讲。老范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耿直。” 赵骏就开始指点江山道:“他写的那《灵乌赋》不是说了吗?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所谓过刚易折,性格刚强的话,很容易钻牛角尖。” “唔。” 晏殊赞同地点点头,范仲淹是这样的,性格是个牛脾气,拉都拉不回来。 赵骏继续道:“正所谓万事万物都得讲究方法,虽然老范他们发起庆历新政确实是为国为民,但做法却太强硬,这跟老范的性格也有关系,稍微迂回一下应该会好很多。” “别的不说,光前面几条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想要改变冗官的现状,看似不错。但问题是这会直接导致至少五成以上的官员丢官,而且这些裁汰的名单还需要丢官的人来执行,相当于自己拿刀斩自己的脑袋,这怎么可能嘛。” “所以这三条刚出来就受到了几乎九成官员的抵制,那些受到恩荫减少、磨勘严密影响的人开始毁谤新政,指责范仲淹等是“朋党”,让宋仁宗产生怀疑,从最高领导开始,就让范仲淹渐渐失去了支持人。” “范仲淹改革,会让那些已经当官的人丢官,让那些恩荫入仕的人失去上升途径,让那些原本学业不精,却因为考试难度较低而中举的人无法中举。这样他得罪的就不是一个利益集团,而是天下的读书人和整个士大夫阶层以及他们的家庭。” “拉日叔,你说要是您想把村子里的田地卖掉,一分钱都不留给村里人,而是想拿这笔钱建设村庄,把村庄发展得更好,您觉得村里人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 晏殊几乎想都不用想地回答。 “那就是了,你想拿卖田地的钱建设村庄,让村民们过得更好,但村民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他们只想要钱。” 赵骏耸耸肩:“三冗问题就是这样,而且利益集团还不止一个两个,想改变的话就是和整个士大夫阶层作对,难度可想而知有多大。” 晏殊皱起眉头:“难道范仲淹不知道会这样吗?他难道不会改变一下策略?” “改不了,他就那脾气。” 赵骏把粥咕噜噜喝完,末了又补了一句:“要不然他为什么敢和吕夷简作对呢?那《百官图》上得,直接把权倾朝野的吕夷简都给弄得处境尴尬,景祐四年就给罢相了。” “《百官图》?” 晏殊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整个人霎时间惶恐起来。 “是啊,《百官图》,画着什么百官升迁图,里面说都是吕夷简的朋党,弄得范仲淹被吕党群起而攻,最后被贬去饶州。” 赵骏应了声。 但晏殊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撒腿就跑,冒着微微细雨,向着垂拱殿狂奔而去。 ...... ...... “范卿,朕正准备叫你呢,你倒是自己出来了。” 赵祯笑着说道:“朕打算让你.....” “陛下!” 范仲淹打断了他的话,将手中的一幅画卷呈上,然后举着朝笏说道:“臣请上此图。” “哦?” 赵祯不知道范仲淹想干啥,纳闷不已,对旁边宦官道:“取上来。” 宦官就去把那副画卷接过,两名宦官一左一右展开,将画中内容放到了赵祯面前。 就看到那副画卷里面画了数十名官员图,里面各个官员表情动作,神态都一一栩栩如生,颇为生动。 赵祯不解,问道:“范卿,这是何物?” 范仲淹拱手说道:“陛下,这是《百官升迁次序图》,以示当今朝廷百官升迁之次序。自吕夷简把持授官要务,任人唯亲、结党营私,甚至后宫内臣都有其耳目,违其意愿之人,纵是皇后,亦难逃废黜。” 这句话一出,不仅吕夷简脸色骤变,就连赵祯也是惊骇不已。 然而范仲淹还在继续,他说道:“朝廷授官之法,例如惩罚褒奖之细则,升职降职之次序,陛下应当了如指掌,实不宜全赖宰相。” 吕夷简拿着朝笏的手已经颤抖起来。 “陛下!”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大喊道:“范仲淹今日来了否!” 等他进门一看,看到赵祯面前摆着一副图,范仲淹站在中间奏事,右边吕夷简脸色铁青的模样,就知道情况不对了。 晏殊近乎本能地颓然一坐,嘴里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来晚了,出大事了!” 第九章 遇事不决问赵骏(跪求推荐票!) 宋代对于上书弹劾这件事情是极为看重的,特别是仁宗时期的官员们,多为清流。如果有宰相被人弹劾,即便没有实质证据,也往往要上书请贬,然后自己辞职走人。 这几乎是宋朝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仁宗朝有二十三个宰相,其中十五位都是被弹劾罢相或者被弹劾自己辞职下台,可见规矩之森严。 所以吕夷简被当众弹劾,这个时候他应该做的是上疏自辩,然后向皇帝请辞,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吕夷简是个权力欲望很大的人,历史上他虽然与范仲淹进行了辩论,引发了轰动朝野的朋党攻讦之事,可他并未上疏请辞,而是仗着仁宗庇佑,将范仲淹和支持他的人全都贬官。 这一行径使得他的风评急转直下,受到朝野非议,以至于后世把他当成了奸臣。 实际上吕夷简并不坏,只是他权欲心太大了而已。 此刻就在赵祯准备把范仲淹提为陕西路运转使的关键档口,范仲淹忽然弹劾宰相,令满朝震惊,更令吕夷简措手不及。 他与赵祯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骇以及迟疑不定。 现在怎么办? 还能够继续任命范仲淹为陕西路转运使吗? 两个人都在心里给这件事打了个问号。 范仲淹权知开封府,是从四品。 而他要去担任的陕西路转运使是正三品,属于升迁。 并且还不是散官或者虚职升迁,是职事官,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 结果任命还没下达,范仲淹却公然率先弹劾宰相。 要是硬着头皮继续把范仲淹提到陕西路转运使的职位上,那吕夷简还干不干了? 这边范仲淹刚弹劾了吕夷简,朝廷就升他为陕西路转运使,不提吕夷简宰相的威严何在,单说这无疑会开个先例,让人误以为弹劾宰相就能升官。 结果就是吕夷简必然会被群起而攻,无数弹劾如雪花般飞到赵祯桌上,吕夷简到时候也只能是黯然下台的结果。 也就是说,要想完成把范仲淹调去西北当转运使的工作安排,首先得干掉赵祯的肱股之臣,还是一路陪他走来,情如师徒的吕夷简,这让赵祯怎么接受得了? 可要是不罢吕夷简的话,那范仲淹肯定就没办法去陕西了。至少得先贬他的官以示惩戒,然后才能以后再找借口把他调去西北。 这怎么办? “陛下!” 吕夷简权力欲望如此之大,自然不愿坐以待毙,立即反击道:“范仲淹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臣绝没有任人唯亲。” 范仲淹说道:“陛下,西汉成帝信张禹,终酿王莽之乱。唐朝玄宗信李林甫,以令安史为祸四方。臣恐今日朝廷有张禹、李林甫也,若陛下不能定朝廷官员升降之次序,那这朝廷到底是丞相的朝廷,还是陛下的朝廷。” 诛心之言! 吕夷简脸色大变,连忙反驳道:“自周公设百官,划定职责,分掌天下事。百官各司其职,由宰相统领,效忠天子。天子不能亲历天下事,宰相及百官本就应为天子分忧,若有宵小好高骛远,越职论事,礼制崩坏,则天下乱矣。” “周公设百官定礼制,天下人人守礼则天下安,然若大臣乱政,不守礼制,小臣定当尽节用命,以求陛下拨乱反正!” 范仲淹向着赵祯拱手一礼,表情极为严肃。 百官顿时议论纷纷。 看这架势,老范这是打算要和吕夷简拼命了。 唯有赵祯左右下不来台,只好说道:“今日朝议到此为止,吕夷简、范仲淹,你们各去左右内殿,诸相、同叔公,你们随我来后殿。” 说着起身,去了垂拱殿后殿。 范仲淹看了吕夷简一眼,冷哼一声,拂袖往左殿去了,吕夷简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去了右殿。 此刻后殿内,晏殊急急忙忙地过来,对赵祯道:“陛下,今天早上我与赵骏聊范仲淹改制的事情,他说起范仲淹脾气如牛,还曾公然弹劾宰相,我才知道《百官图》的事,急急忙忙过来,却已晚了。” 赵祯焦躁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范仲淹已经弹劾了吕相,若是把他迁为陕西路转运使,岂不是让天下人以为朕在支持他?吕相到时候被弹劾的劄子,要堆满朕的桌案了。” “这......” 晏殊一时迟疑,看向王曾等人。 王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晏殊的眼神视而不见。 他和蔡齐是一伙的,都看不惯吕夷简权倾朝野,历史上景祐四年他们发生党争,最终跟吕夷简以及支持吕夷简的副相宋绶拼了个同归于尽,全都给罢相了。 所以吕夷简遭难,他才不会管。 至于王随、盛度,差不多属于庸官一流,基本上不干事儿,权力都被吕夷简、王曾以及他们的支持者宋绶蔡齐抢占,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见这一幕,晏殊给急了。 事实上晏殊亦是吕夷简一党,他和吕夷简曾经在刘娥时期共事多年,早有友谊,且之前惹怒赵祯没被一撸到底,现在还能回来,全靠吕夷简帮助。 因此晏殊与吕夷简关系非常不错。 甚至《宋史》记载,晏殊的女婿富弼,还曾经怒骂“晏殊奸邪,党吕夷简以欺陛下”,可见二人也属于朋党关系。 现在吕夷简落难,晏殊不能不帮。 他很聪明,脑子灵活,几乎是在这一刹那,就想到了一个主意,对赵祯道:“官家,我有办法。” 赵祯现在也不想失去吕夷简,连忙问道:“同叔公有何办法?” “遇事不决问赵骏!” 晏殊说道。 “赵骏?怎么问?难道问他朕要提拔范仲淹为陕西路转运使,然后他刚好上了《百官图》,朕又不想让吕公罢相吗?” 赵祯自嘲一笑,这是历史上没有的事,那样的话跟赵骏明着说他现在就处于宋朝有什么区别? 晏殊沉声道:“我观赵骏对吕相评价还不错,我们将赵骏的来历告知范仲淹,带他去范仲淹那听听赵骏对这件事情的评价不就好了吗?若是赵骏觉得范仲淹不对,范仲淹也当心服口服。” 王曾忍不住说道:“你之前还说赵骏觉得范仲淹是个牛脾气,就算范仲淹能接受赵骏的意见,他现在已经上了《百官图》,那还能收回来不成?” 晏殊说道:“臣以为只要范仲淹接受,到时候先将他贬官,届时再由吕相举荐他为陕西路转运使,范仲淹只要上书说当初错怪了吕相,这岂不是吕相任人以贤,而非任人以亲的明证?” 宋绶也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有让范仲淹明白他是错的,让他自己将弹劾收回去,哪怕将他一时贬官,将来再让吕相提拔他便可,也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听到这句话,赵祯大喜道:“同叔公不愧自幼便聪慧,传吕夷简范仲淹。” “传吕夷简范仲淹。” 当下宦官王守忠便出去把在左右内殿的吕夷简和范仲淹叫到了后殿。 后殿内,赵祯坐在龙椅上,下方几个人都站着。 范仲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让他在内殿详谈,但他也不惧怕与吕夷简继续对峙,正气凛然地进来行礼:“陛下。” 赵祯认真地看着他,倏地忽然叹气道:“希文公,你与吕相皆为朕的肱股,又何必内斗呢?” 范仲淹昂首挺胸道:“臣并不是想内斗,而是抨击奸臣,以防奸臣误国!” “那我问问你,吕相如何是奸臣了?” 赵祯反问道。 范仲淹回答道:“吕夷简权倾朝野,任人唯亲,这便是奸臣!” 赵祯想了想道:“希文公,如果说,朕是说如果,要是有一个一千年后来的人,他熟知我们的历史,知道你我所有人的结局,你会相信他说的话吗?” “陛下,此事过于荒谬。”范仲淹坚定地摇摇头说道:“臣绝不会信。” “但确实有这样一个人,是数日前在皇宫后苑发现的,不知道怎么从一千年后来了大宋。” 晏殊说道:“他早上跟我说,范仲淹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上百官图,搞得自己狼狈被贬,还曾经写《灵乌赋》,里面有一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我得知此事,急忙来垂拱殿,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灵乌赋》? 范仲淹一头雾水,他自然不知道这是自己明年被贬去饶州之后才写的东西,不过里面那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确实是他能写出来的句子,令他很是动容。 “这件事情之前只有朕和几位宰相知晓,你可知道,原本朕是打算任命你为陕西路转运使的,皆因那人说赵元昊很快就会发动叛乱,今陕西路转运使范雍不通军事,指挥失度,酿成三川口之战惨败。” 赵祯看着他认真说道:“朕之后又遣夏竦为陕西经略安抚使,韩琦与你为副使,结果因你与韩琦有争端,造成了好水川之败。那人说韩琦不懂军事,也不了解西北边军情况,冒然勒令士兵出击,造成大败。唯有你清楚地方问题根源,所以采取固守,防御住了赵元昊进攻。” “因而陛下才准备在事情祸起萧墙之前,消弭于无形之中,委任你为陕西路转运使,主政西北军事民事,以令三川口和好水川以及后面的定川寨之败都不曾发生。” 吕夷简补了最后一句,苍老的面容并未有一丝波动,但语气充满了责备。 要不是范仲淹搞百官图,他至于这么狼狈吗? 范仲淹沉默许久,问道:“陛下,臣还是觉得此事荒谬绝伦,不可信。臣以为,这可能是有人招摇撞骗,或者敌国派来的内应。” 赵祯摆摆手,觉得有些累了,示意晏殊道:“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他吧。” “是。” 晏殊便开始跟范仲淹说起了赵骏的来历,包括他的所有随身物品。 第十章 世间并非非黑即白(求推荐票) 赵骏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很神奇。 当时也是暴雨,后苑回廊下都有值班侍卫看守。 结果天空一声霹雳,有几名侍卫看到亲蚕宫前面原本是块草地。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划来,砸在地上,在那电光火石间,有侍卫隐约发现空地多了个人影。 侍卫以为是幻觉,随即问旁边同僚,结果同僚也看到了,这才知道发生了大事,于是打着伞,举着火把靠近过去,确认了凭空出现一个人来。 之后的事情就是侍卫上报给赵祯,当时已经是半夜凌晨两三点钟了,赵祯刚刚起床准备去上早朝,突然听到这件事情就过来一看,因为拿不定主意,就把三相三参都叫了过来一起商量。 于是就出现了赵骏苏醒之前的那一幕。 晏殊把事情的本末都告诉了范仲淹,末了还将赵骏说的很多事情也说了,如官家无后,赵元昊即将立国,以及范仲淹庆历新政改革失败等等也和盘托出。 一系列话语把范仲淹震得说不出话来,等把事情全都消化之后,才艰难向赵祯拱手道:“陛下,臣,想见见那人。” “见,可以。” 赵祯看着他道:“那人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支教所在的尼尼村,你切莫说任何一句话令他起疑心,一切都由同叔公来引导他说便是。” “是。” 范仲淹拱手道。 “走。” 赵祯从太师椅上起来,摆驾后苑。 现在赵祯就住在后苑。 斜风细雨当中,一行人加上范仲淹,都各自心事重重地往后苑而去。 很快到了后苑赵骏所在的观稼殿旁边屋院,晏殊推门而进。 “拉日叔,您去哪了这是?” 才刚进去,赵骏就嚷嚷道:“我才刚跟您说完百官图,您怎么撒腿就跑,门也给我关上了,我还想在门口坐坐呢。” 晏殊找了个理由道:“刚想起来,锅还架在灶台上,差点把锅烧了。” “没烧就好。” 赵骏忙宽慰了一句,他知道现在下不了山,锅很重要,也就没再抱怨,而是说道:“天天呆在房间里太闷了,哪怕不能去村子里走走,让我在门口坐坐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 晏殊耐心劝导:“你现在眼睛不方便,我又不能随时照顾你,万一磕碰了该怎么办?还是听医生的话,先休养好眼睛和身上的伤再走动吧。” “好吧。” 赵骏嘟囔着:“就是咱们现在也联系不上组织,我也没给我爸妈报个平安,就怕他们担心。” “没事的,政府很快就会把道路修起来,电线也会修好。” 晏殊十分聪明地开始应用起了从赵骏那学到的新词汇,他知道这样赵骏就更加不会起疑心。 现在赵骏确实没起疑心,口音上晏殊故意用生硬的西南官话,与当地彝族生硬的普通话很是相似,何况赵骏本身也不了解当地语言,只觉得近似就行。 食物上都是彝族人常吃的荞麦,虽然少了土豆,但用最近天天下雨,空气潮湿导致土豆长了芽这个借口也勉强糊弄过去。 至于电、座机的问题也都用下暴雨线断了这个理由让赵骏无话可说。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赵骏偶尔会下床在屋内走动走动,摸索墙壁时他发现墙居然是木质的,而且表面很光滑,像是打了蜡一样。 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农村木屋常见的蛛丝网和灰尘,完全不像他之前上凉山时看到的夯土墙。 难道老村长贪污了村里扶贫经费,给自己房子搞了装修? 他当时还在想。 但反正赵骏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穿越了这件事。 毕竟这种事情看看小说还能幻想一下,可真放在现实,在双目失明看不见的情况下,估计谁想破脑袋都不会突发奇想以为自己穿越到别的世界了。 赵骏盘膝坐在床上,叹气道:“拉日叔,你们家就没有别人了吗?您每天也就给我送三次饭,那个大夫每次也都不说话,我好无聊啊。” 晏殊知道机会来了,立即说道:“那正好跟我继续讲讲历史吧。” “对了。” 赵骏忽然笑道:“还没有讲今日大宋笑话呢。拉日叔,您听好。问:唐宋元明清哪个国家最富?答:宋朝。它已经赔款几百年了,但还没有赔光。” 范仲淹脸色骤变,目光惊骇不已,环顾左右,看到赵祯和吕夷简他们脸色如常,这才强忍着心中骇然,没有作声。 几天下来,赵祯都快免疫了。要是赵骏忽然不骂他的大宋,反倒心里痒痒。 不过晏殊还是有些不高兴道:“赵老师,你之前说清朝也割地赔款,怎么一直说宋朝呢?” “清朝确实很垃,但也是晚清中末期拉,宋朝是一直拉,居然还有打赢了澶州之战,然后给战败国签订赔款的澶渊之盟这种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 “好吧......那你继续说说吕夷简和范仲淹。” “拉日叔,我发现您一直对仁宗朝感兴趣,为啥就不想听听别的皇帝呢?您喜欢赵光义我就不讲了,完颜构那种货色可以讲讲嘛。” 赵骏笑嘻嘻地说道:“好不容易出了民族英雄岳飞,带领岳家军北伐大获全胜,结果还被他自毁城墙给害死,要我说岳飞庙门口光铸个秦桧夫妻的铜像还是少了,完颜构也得加进去。” 完颜构是谁? 岳飞是谁? 秦桧又TM是哪一位? 范仲淹只觉得一头雾水。 只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他只能把疑惑埋在心里,继续看着。 晏殊坚持说道:“我还是很喜欢宋仁宗的,你就说说吕夷简和范仲淹嘛,吕夷简是忠臣还是奸臣?” “从形象上来说,是奸臣。” 这句话一出,包括晏殊在内,赵祯、吕夷简、宋绶都脸色骤变。 “不过那是因为后来影视、小说、电视剧什么的改变,导致把吕夷简形象搞差了。” “主要也是范仲淹名气太大,又是个忧国忧民大诗人,还是大忠臣,人们就以为和范仲淹作对的就一定是奸臣。” “实际上他们看问题太表面,觉得任何事物都非黑即白。咱们研究历史的要客观一些,不能盲从。” “从吕夷简的事迹上来看,宋真宗朝时期,他就已经是有名的廉能之臣,才识卓优、清慎勤政,地方治理的也做不错。” “后来宋真宗死了,吕夷简成为宰相,在与太后刘娥的斗争中坚定不移地站在宋仁宗赵祯那一边,维护了赵祯的帝王地位,巩固了君权,那肯定是大忠臣。” “等仁宗亲政后,又积极向仁宗提出了许多明君才能做到的要求,具体内容我给忘了,反正都是忠言,总体来说,吕夷简还是赵祯最信赖的臣子。” “要不是老范搞《百官图》让吕夷简下不来台,之后王曾蔡齐跟吕夷简宋绶两党内斗,搞得四个人全部罢相,估计赵祯也舍不得吕夷简。” 最后这句话说完,就不是晏殊吕夷简宋绶脸色大变了,而是范仲淹王曾蔡齐三个人脸色大变。 特别是王曾蔡齐,他们才知道自己未来罢相,是和吕夷简宋绶有关。 二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骇然。 范仲淹是个牛脾气急性子,这会儿当时就眼急了,出声说道:“你胡说,吕夷简权倾朝野,任人唯亲,怎么能是个忠臣?” “谁?” 赵骏听到新的声音,几乎是带着惊喜的问道。 赵祯当时就给气得血压又上来了。 比赵骏叫他二傻子都气。 说好的让范仲淹不要说话不要说话,结果坏了大事。 还是晏殊有急智,连忙说道:“这是村支书格拉尼玛,他今天腰好了一点,来看看赵老师。” “原来是尼玛叔,听您这名字,应该是藏族人。不过咱们这就是凉山彝族自治州下面的藏族自治县,彝族和藏族混居也正常。” 赵骏没有听出异样来,因为晏殊已经通过他的支教录取通知书看过,知道他是去大凉山的藏族自治县去支教,所以灵机一动,加入了藏人村支书这个角色。 另外从口音上范仲淹是关中人,说官话也比较生硬,而且刚才那一嗓子他没有认真听,因此光凭这一嗓子,听不出具体口音。 但对方的反驳他是听到了,赵骏于是说道:“尼玛叔好像有不同见解,那你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范仲淹下意识问。 “王曾与吕夷简意见不合,多次发生争执。景祐四年,王曾忍无可忍,直斥吕夷简“纳赂市恩”。吕夷简请求在仁宗面前对答,但当仁宗询问王曾的理由时,王曾却语屈,这就说明吕夷简为官非常清廉,至少不是什么贪官污吏。” 赵骏说道:“而且他维护了宋仁宗的权益,也一直在教导宋仁宗像一个明君一样治国,没有跟南宋那群昏庸奸相一样出卖国家利益,害死自家大将。种种迹象表明,吕夷简确实是个忠臣好官。” “那既然吕夷简是好官,范仲淹不就是奸臣了?” 范仲淹冷笑道。 赵骏觉得他语气有点生硬,而且思维有点非黑即白的二维管,莫非是老范粉丝? 这尼尼村真是够奇怪的,村长是驴车战神赵光义粉丝,村支书是范仲淹粉丝,怎么都喜欢大怂这种垃圾朝代呢? “不能这么说,吕夷简是好官,王曾也是个好官,范仲淹更是,他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赵骏就解释道:“因为吕夷简受赵祯的宠信,所以有些乾纲独断,让王曾和范仲淹都不满,但归根到底,他们都是为了国家好。” “是是是,他们都是为了国家好。” 晏殊打了个圆场。 赵骏又笑着说道:“尼玛叔是有些钻死胡同了,脾气倒是跟范仲淹有点像,太执着于对错。这世上其实并没有非黑即白的人与事,也没有至善至恶的绝对,圣人难道就没有犯错的时候吗?” “正因为复杂,正因为混沌,才需要更多层次的解读,才需要一分为二的理解,就好像同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和苏轼。” “王安石想搞变法改变宋朝因为三冗问题而持续积贫积弱的问题,是不是说明他跟范仲淹一样是一个大忠臣?他吸取了范仲淹的教训,不再像范仲淹那样主打改革吏治,而是想改革经济、军事和农业。” “但他虽然没有裁减官员,还设置了一些新的部门增加官僚。可问题是他的变法还是过于激进,且提出的政策也很难完美的实施下去,上层想得是好,到了下面就变味了,结果就是对百姓的负担更重,加剧了国家动荡和严重内耗。” “苏轼自己也是改革派,他发现王安石的政策有不妥当之处,所以激烈反对。王安石是名传千古的清流名臣,苏轼也是。难道就因为苏轼反对王安石而成为奸臣吗?这显然是不讲道理的事情。” “而且写《资治通鉴》的那个司马光,也是王安石的反对者。虽然王安石倒台之后,他思想极为偏执地把王安石的一切功绩抹杀,甚至王安石在时发动战争打下的土地,司马光都要将其送给西夏,可以说是愚蠢至极,可他死后家无余财,十分清廉,子日叔能说他是奸臣吗?” 一席话语出来,令范仲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他都不认识王安石苏轼司马光。 王安石今年才十五岁,要到五年后庆历二年才中进士。 司马光倒是十九岁了,也要到明年才入仕。 至于苏轼? 今年才刚出生。 所以让范仲淹跟赵骏说一群未来的人怎么样,他怎么说得出口? 第十一章 赵祯是贱骨头(求推荐票) 房间内一片寂静。 赵祯瞪着范仲淹,怪他贸然说话弄得现在在赵骏的认知里,又多出了一个叫格拉尼玛的村支书来。 但此时范仲淹根本没理会赵祯的不高兴,或者说他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听到赵骏的话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吕夷简不仅把持朝政,满朝官员授予接出自他手,就连堂堂皇后,都被他权势废黜,如何不是奸臣?” “尼玛叔。” 赵骏笑道:“我发现你们说话都好奇怪,跟古人腔调似的,难道您也是历史爱好者?” “是。” 晏殊怕范仲淹说错话,就说道:“格拉尼玛也喜欢历史,所以经常和我聊历史,现在赵老师来了,就多一个人可以一起聊历史了,多好。” “好吧。” 赵骏就说道:“不过凡事都是有原因的,我记得郭皇后脾气不太好,和宋仁宗老吵架。她不满吕夷简,想要让吕夷简罢相?这算不算后宫干政呢?另外郭皇后和尚美人打架,打了赵祯一巴掌,这怎么算?” “而且下令废后的人是赵祯,实际上就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吕夷简只是表达了支持废后的态度而已,就是顺着赵祯的心思。” “不然的话,郭皇后又不是吕夷简的老婆,吕夷简就算再说得天花乱坠,赵祯喜欢郭皇后就是不愿意废黜她,难道吕夷简还真能够权力大到将郭皇后给废掉不成?” “所以总结来说,这件事情就是赵祯觉得郭皇后脾气太差了,还打了自己一巴掌,下不来台,就给废掉。吕夷简恰好跟郭皇后不合,就支持了赵祯的想法。是赵祯自己想离婚,而不是吕夷简废黜皇后的结果。” 一番话下令,让众人面色都有异样。 赵祯是既难过,又复杂,心中百感交集,甚至还带了一点羞愧的情绪。 对郭皇后,他始终保持着这一点点的愧疚之心。 吕夷简则是稍微松了口气,这个锅太背得太久,之前他不能说,但借赵骏之口说出来,那就自然不一样。 “不过赵祯也是个贱骨头,废后是他自己想废,觉得郭皇后脾气秉性太差,不适合当皇后,就废了人家。结果人家被废之后,又开始想念起她来。” 赵骏随口说着:“我估计还是这老色皮见色起意,看人家越长大越漂亮,就想接回宫里,结果因为已经娶了曹皇后,就不了了之。还因为这事迁怒人家曹皇后,人家曹皇后多好的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可能是长得不如人家漂亮,赵祯这老色皮,活该他一辈子没儿子。” 我草! 我尼玛! 我TM! 赵祯听到这句话,血压拉满,脸色通红,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跳,目光瞄向了那边的板凳,已经往前走了一步。 要不是吕夷简死死地拦住了他,他是真想抄起板凳上去把赵骏锤个半死。 场间众人也是神态不一。 吕夷简、晏殊、王曾、王随、蔡齐、宋绶、盛度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赵骏骂赵祯,晏殊刚开始还会反驳几句,后来怕赵骏察觉到不对,也不敢再说什么。 赵祯则是每次都被气得半死,赵骏说他二傻子勉强忍了,但天天说他老色皮,在这个讲究正人君子的时代,实在是忍不了。 范仲淹本来也想帮赵祯反驳一句,可要是帮赵祯反驳,岂不是就得承认这件事确实是赵祯想废后,跟吕夷简没有关系?所以他就只能跟吕夷简他们一样,闭口不谈。 场间的气氛就变得很是尴尬,赵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会儿,范仲淹才说道:“就算是这样,皇帝家的事情,也应该由皇帝自己处置,吕夷简几次鼓动皇帝废后,还让谏官上奏,请求废后,这不是在助长皇帝想废后之心吗?原本不会废后,被他一怂恿,就让皇帝废掉了皇后。” 这尼玛支书是个杠精吧? 赵骏心想。 虽然古代皇后母仪天下,废后的事情确实该慎重。 但郭皇后一来是刘娥的人,帮助刘娥监视宋仁宗,立场上就有严重偏移。 二来皇后殴打皇帝,那不废后还留着干啥? 所以赵祯废后虽然有吕夷简怂恿的关系,却也不乏政治和事关皇帝颜面的考虑。 只是尼玛支书毕竟是村支书,自己以后要在这里支教两年,还得跟他搞好关系,因此赵骏也不敢强怼。 他想了想,耐心解释道:“郭皇后立场问题很大,她是刘娥的人,负责监视皇帝。而且还打了赵祯,赵祯脸上肯定挂不住。支书试想一下,要是支书的老婆向着外人不向自己,还跟自己吵架打架,你还要她吗?” “这......” 范仲淹一下子给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反问很诛心。 你说要吧,那就是违心之言。 那得多贱骨头,自己老婆向着外人,还打自己,自己还死皮赖脸地贴着。 要说不要吧。 那他攻击吕夷简干预后宫的论调就站不住脚。 因为这说明是赵祯确实想废后。 所以怎么说都不好。 “你看,尼玛叔,这事放你身上你自己也做不了决定吧。” 赵骏笑道:“做人得换位思考嘛,你在赵祯那个位置肯定也会好好斟酌废后的事情。娶妻要娶贤,赵祯那老色皮,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张氏,被刘娥强行逼着立郭氏为皇后,本来就有逆反心理。再加上郭皇后并不贤惠,被废也很正常。” “唯一的问题就是赵祯太贱骨头了点,要废就废得干脆点,还非得拖拖拉拉。等郭皇后大一点,觉得人家长得漂亮又想接回宫。郭皇后还是想当回皇后,因为曹皇后的问题赵祯没办法答应,于是迁怒人家曹氏。” “人家曹皇后多好的一个人,嫁入皇宫,她家还得借钱凑嫁妆,赵祯那货连一毛钱都不赐予曹家,吝啬至极。治理后宫又很贤明,宋英宗继位的时候,也不像刘娥那样把持朝政,很快就把权力交给宋英宗,是历史上著名的贤惠皇后。” “我估计也是因为赵祯之前习惯了郭皇后脾气太差,突然遇到个脾气好温顺的皇后,反而让他觉得没意思。这种人说好听点是念旧,失去了才知道人家的好。说难听点就是欠抽,贱骨头一个。”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赵祯的火气已经快抑制不住了。 刚开始还只是倒霉蛋。 然后越来越过分,什么二傻子、老色皮、老变态,现在都开始骂他贱骨头了。 这谁受得了? 吕夷简看到赵祯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硬是想越过他们走到那边抄板凳,便连忙与王曾王随他们一起强拉着赵祯出来。 “官家,算了算了。” 等到屋外远点听不见的地方,吕夷简才拦着他说道:“赵骏是在用后世人的眼光评判我们,言语稍显粗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那叫言语稍显粗俗吗?” 赵祯气疯了,血压飙升,指着远处的屋子大喊道:“他都快指着朕的鼻子骂了,这是污蔑,这是谤君,朕要治他的罪!” 王曾也劝道:“官家,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为了从赵骏嘴里把消息套出来,不得不装作这里是尼尼村,咱们也只是旁观的看客,官家,忍一忍。” “忍一忍?” 赵祯都给气笑了,说道:“合着他骂的不是你们,他尽说你们好话来着,还说你们是好官,是朕的大忠臣呢!” 这阴阳怪气的话出来,吕夷简和王曾都是尴尬地咳嗽一声,装作看地上。 还是蔡齐说道:“官家,其实我们也不想让他说下去。万一他嘴里说出我们不好听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可为了官家,为了大宋的江山,我们也只能这样做了。” “是啊,这都是为了官家和大宋江山啊。” “官家还是忍一忍吧。” 王随盛度两个人也纷纷附和。 “行,朕忍!” 赵祯使劲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把飙升的血压勉强降下来,对他们说道:“走,朕倒要看看,那混账还说朕些什么?” 他一马当先走到门口,脚还伸在门槛上方空中,另外一只脚还没有跨进去,就听到里面还在说话。 “郭皇后也可怜,十二岁就进宫了,赵祯这个死变态,连十二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孩子懂什么,肯定是听刘娥的啊,被刘娥灌输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弄得她跟赵祯站在了不同立场。” “这个时候要是赵祯聪明一点,好好跟郭皇后说,告诉她以后要跟他过一生的人是你,不是刘娥,那郭皇后还会帮刘娥监视他吗?” “可惜赵祯这个蠢笨驴,脑子就是不开窍,不懂得什么叫把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 “还有吃醋这个问题,是女人都会吃醋,多花点心思在人家身上嘛。结果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老色皮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又不体贴人家郭皇后,让她生气。” “十多岁的孩子本来就是任性的时候,赵祯不管不顾,只顾自己风流快活,结果人家吃醋了,误伤赵祯打了他一巴掌,就借口无子废了人家。” “之后郭皇后长到二十来岁,貌美如花,他看人家漂亮又想吃回头草。因为曹皇后的问题还迁怒曹皇后,属实是屑中之屑。” “归根到底,郭皇后和曹皇后的悲剧发生,根源就在赵祯身上。要我说,赵祯就是个人渣败类,死渣男一个。” “也就是他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要是在古代当平民,那是要浸猪笼的。放今天也得犯重婚罪和强奸幼女罪,枪毙他个百八十回都不过分。” 赵骏在里面口若悬河,外面的赵祯血压越来越高。 到了最后连吕夷简都已经拉不住他,操起板凳,忽然冲了出去,跑到外面的观稼殿门口,对着地上的大理石殿阶狠狠地砸。 “砰!” 而且不止一下,还是“砰砰砰”! 巨大的声响传得很远,弄得这边的赵骏纳闷道:“咦?好大的声音,村里这是什么东西砸了吗?” “老鼠!” 晏殊急中生智,回答道:“家里闹老鼠,砸碎了东西。” “哦。” 赵骏说道:“老鼠可是四害,拉日叔记得买点老鼠药,除除害。” “好的,好的。” 晏殊擦着额头的汗,后背已经是脊背发凉。 官家。 没被气死吧。 第十二章 赵祯是怂货(求推荐票) “朕要打死了他!!!” 观稼殿北面的一处宅院内,外面客厅。 赵祯已经搬到了这边小院居住。 赵骏住的小院在观稼殿南,他的在北,离了三四百米远距离。 此刻赵祯都快疯了。 前几天还说他是仁君呢,这几天就一直骂个不停。 真当仁君是泥捏的没火气是吧? 要不是群臣劝着,说为了大宋江山着想,他真想抄起板凳把赵骏锤死。 “陛下。” 吕夷简上前劝道:“赵骏之言,皆是他自己胡言乱语,对陛下的猜测罢了。陛下是什么人,等将来他双目恢复,他自然会看到。” “对了。” 赵祯被提醒了,很快露出个神清气爽的笑容道:“哈哈哈哈,他会有双目复明的那一天,等那一天到来之时,朕很期待他见到朕会是什么表情。” 王随笑呵呵地说道:“到时候赵骏知道自己现在在大宋,还一直在辱骂圣上,一定会吓尿裤子,跪在地上求陛下宽恕。” “哈哈哈哈哈。” 众臣都笑了起来。 赵祯想到那一幕,也顿时非常高兴,不爽一扫而空。 晏殊见他心情又愉快起来,便趁机上前说道:“陛下,现在吕相是奸是忠已有公论。若是不能恢复吕相清誉,难免令忠臣心寒啊。” “唔......” 赵祯沉吟地看了晏殊一眼,心道你当初诽谤我母亲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帮她恢复清誉? 不过晏殊说得是对的,至少赵骏已经说了,吕夷简一生都在维护他的利益,冒死与刘娥做斗争,保护着他能够顺利登基,执掌大权。 如果真因为范仲淹的弹劾而罢相的话,确实令吕夷简这样一路呵护他成长的老臣眼中垂泪,心中滴血。 所以赵祯目光看向范仲淹道:“范公,你误会吕相了呀。” 范仲淹沉默了一会儿,拱手说道:“臣甘愿被贬,但臣想知道,臣做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难道这三冗之害,诸公不知道吗?” 之前为了解释赵骏的来历,晏殊把这几天赵骏说过的内容都告诉了范仲淹,所以范仲淹也知道,自己将在六年之后,展开轰轰烈烈的庆历新政,然后最终失败。 事实上当晏殊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相信了。因为除了《百官图》,他在心里一直谋划着一定要登上相位,然后针对三冗进行改革! 只是这些事情他没有表露出来,一直深埋在心底。所以当赵骏连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的时候,范仲淹就已经相信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现在作为后世人,知道他们的历史以及结果,那么赵骏说的话,就成为了权威,他说吕夷简不是奸臣,那大抵就不是。 然而当范仲淹知道自己苦心谋划的改革最终失败之后,他就彻底崩溃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关于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赵骏只是说了一部分,详细内容他没有解读。” 晏殊想了想道:“不过他认为你能够去西北稳住局势,解决三次大败的问题。因而官家才希望你去陕西,若是你愿意去的话,在那之前,你可以留下来,与赵骏聊聊这些事,但切记,此事事关大宋最高机密,决不能外泄。” 赵祯也点点头道:“范公上《百官图》,令吕相难以下台。朕只有先把范公贬官,之后吕相再举荐范公去陕西路,方能平息满朝非议。” 范仲淹就说道:“臣尊听陛下之令,但请陛下暂时不要将臣外放,臣想留在汴梁,听赵骏说说缘由。” “好吧。” 赵祯就说道:“那就贬你为集英殿修撰、秘书少监,负责宫中经文图籍,每日都来后苑听课吧。” “谢陛下。” 范仲淹深深弯腰拱手。 北宋官制其实相当混乱,官员级别大小往往不是以品级高低来算,而是以差遣来看。 比如包拯曾经从殿中丞转为监察御史,殿中丞是从五品,监察御史是正八品,只看品级的话应该属于降级才对。 但史料记载这是右迁,也就是升官。 原因在于殿中丞的级大权小,而监察御史是典型的级小权大,有些像明朝的六科给事中,可以弹劾百官。 而范仲淹现在是以天章阁待制的身份权知开封府事,级别是从四品。 集英殿修撰、秘书少监则是从五品,看似级别就差了一级,可权知开封府事几乎相当于开封府尹,权力极大。 相当于从位高权重的首都市长被一撸到底,成为了权力极小的从五品皇室图书馆副馆长。 所以范仲淹现在属于超级加倍贬官,还不如历史上被贬去饶州做知州。 但他并未抱怨。 因为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改革为什么会失败。 所以只要能够继续留在宫中听课,就算是做从八品校书郎都已经无所谓了。 此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天色都亮了。 赵祯和他的几个宰相先去吃个早饭,赵骏那边还是晏殊在陪他说话。 这次不讲宋朝,而是讲宋朝之后的元朝和明朝。 这是晏殊想到的主意。 因为长时间问宋朝的事,肯定会让赵骏产生怀疑,所以他就什么朝代都问问。 宋朝之前的事情他自然都知道,因此多问元明清,以及南宋的事。 包括赵骏说话的习惯,表述词汇的意思,他都会用纸笔记录下来,并且一一记住,从而加以利用。 如屑,指一个人或事物很垃圾,很废物。手机是指可以进行远程通话交流的物件,电脑是用来存储或者查询知识的东西。 还有诸如土豆、粉丝、支教、影视、小说、电视剧、年份等等,他都记录下来,方便将来询问。 除此之外,他甚至还根据赵骏的只言片语,勾勒出了赵骏的世界。 赵骏出生在九百多年后,那时宋朝早就已经灭亡,之后就是元代、明代和清代,中间有一个民国,然后一位伟人横空出世,缔造了新时代。 这个国家的名字叫做中华人民共和国,它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实力跃居世界第二,那里已经没有了皇帝,不再遵从礼教(儒家),那里的人人人都能吃得起饭,人人都能上得起学。 他们的百姓生活丰富多彩,坐高铁、飞机可以一个时辰内跨越千里之遥,手机电脑可以连接网络,通过一个叫摄像机的东西,甚至可以让演员演出古代的生活等等。 最可怕的是这个国家拥有强大的武力,一颗核弹就可以毁灭一座几百万人口的城市。一颗洲际导弹甚至能飞跃数万里,从大宋打到遥远的拂菻去。 而赵骏就生活在这个国度,他自小贫寒,却因为国家政策而可以免费上学,然后一路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学校之一,又被国家教育部委派至尼尼村小学当两年的老师,这个过程叫做支教。 现在的形势就是赵骏在支教的路上遭遇了意外,忽然出现在了宋代。 但他因为双目暂时失明,看不见东西,所以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尼尼村的人救了上来。 趁养伤的时候,尼尼村村长拉日木子与他聊起了他心爱的历史。 而自己的身份就是尼尼村村长拉日木子。 由于范仲淹的冒失,自己又被迫给他增加了一个尼尼村村支书拉格尼玛的身份。 也许将来还得创建新的身份。 晏殊心里一边想着,手里的笔却没有停过,一直在记录着赵骏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记录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因为赵骏很快就会复明,到时候一切都会揭穿。 当赵骏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宋朝,又不能回去的时候,自然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些也就不需要记录了。 但在揭穿之前,至少这些东西会对他有所帮助,所以该写下来,还是先写下来。 只不过这一切都让晏殊觉得有些精神恍惚。 一个后世人。 出现在宋代? 然后自己为了让他说真话,而不得不选择欺骗他,帮他编织尼尼村的假象。 晏殊觉得自己就像是赵骏嘴里的演员,配合着赵骏演着一出名字叫《尼尼村来了个支教老师》的戏。 太荒诞了。 “这就是朱元璋鄱阳湖大战陈友谅的故事。” “老朱这个人还是猛的,虽然杀性大了点,对功臣不手软。但作为历史上出身最差的皇帝,不仅一统天下,还一路打到蒙古去,把蒙古那么大的帝国拆得稀烂,就知道他有多厉害。” “正所谓开局一个碗,结局一个国。老朱做过乞丐,当过和尚,参加起义军,在郭子兴死后,用了十二年就一统天下,相比之下,赵匡胤兄弟,那是太拉了。” 等到赵祯吃完早餐回来的时候,赵骏正在说明朝朱元璋的事情,说的时候,甚至还不忘拉踩一下赵匡胤和赵光义。 赵祯听到了之后,淡定了许多。 他现在被锻炼出来了,除非赵骏一直揪着他老色皮的身份不放,否则他大抵还是能忍住。 毕竟攻击的是他老祖宗,又不是他,犯不着再动那么大肝火。 “说说庆历新政的事情吧。” 晏殊看了范仲淹一眼,想了想道:“尼玛支书是范仲淹的粉.....粉丝?” “我就知道。” 之前趁着他们出去的时候,赵骏问了一下晏殊,范仲淹是不是范仲淹的粉丝。 当时晏殊不知道粉丝的意思,就反问什么是粉丝。 赵骏也体谅山里老人不明白这种词汇,就解释了一下粉丝是什么意思。 现在得到晏殊肯定的答复,知道村支书是范仲淹的粉丝之后,赵骏就笑呵呵地道:“不过老支书,您既然是范仲淹的粉丝,怎么对庆历新政也不了解啊?” 范仲淹被问得有点懵。 这TM。 自己还没开始搞庆历新政呢,我上哪知道去? 还是晏殊有急智,立即说道:“你是历史系大学生,专门研究这个的,尼玛支书怎么可能了解得有你深呢?” “这倒是。” 夸起自己的专业性,赵骏一下子就得意起来,说道:“支书要想了解庆历新政也简单,那我就跟您说说。其实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总结来说就一句话,操之过急加上赵祯那个怂货摇摆不定,不敢支持到底的结果!” 门口听课的赵祯当时就尿了,拳头握紧,青筋暴跳,目光又看向旁边另外一张板凳。 尼玛! 不提朕会死是吧? 第十三章 朕要打死他! 赵骏浑然不知道自己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一骑绝尘。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范仲淹庆历新政失败的主要原因、客观原因以及为什么会受到几乎整个士大夫阶层的抵制。 归根到底,范仲淹改革的十条当中,有五条都是针对冗官问题,剩下五条,才是富国强兵和厉行法治。 所以他主要改革方向还是三冗之一的冗官问题,想要通过裁减大量人浮于事的官员,精简机构,加强效率,来达到节省财政、澄清吏治的目的。 但还是那句话,这么做触动的是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作为利益失去者,他们自然要联合起来贬低新政,把范仲淹踩到土里去。 如果宋仁宗有魄力的话,就算是得罪了士大夫阶级,手里握着兵权,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该被裁员还是得被裁员。 可宋仁宗摇摆不定,听风就是雨,渐渐对范仲淹不信任,使得改革失去了最高统治者的支持,黯然落幕。 这就是赵骏为什么会认为庆历新政失败的最大原因是宋仁宗。 事实上这次改革对大宋非常重要。 要知道宋朝官员数量是汉代的六倍,唐朝、明朝的两倍,并且往往很多官员都身兼数职,有寄禄官、职事官、散官、勋官、贴职、爵位等等,每一个职务都能领一份工资。 所以看似宋朝官员只是唐朝明朝的两倍,可如果按照身兼数职来算的话,那么官员数量比唐朝明朝多个三倍不止。 而且他们的工资普遍比其它朝代都高,如跟明朝官员比,宋朝低级官员俸禄是明朝同级官员俸禄的五至十倍以上,宰相级别甚至能达到百倍差距。 同时宋朝官员数量太多,而部门又少,导致大量官员被授予虚职,官员没有实权,加上各部门机构臃肿,办事效率极为低下,很多官员领着高额的工资,每天无所事事,纯粹浪费国家财政。 所以要是范仲淹真的能解决冗官问题,裁减掉一半的官员,那么朝廷每年的财政支出,将减少千万贯以上。 这笔钱对于目前每年军费开支达到四千万贯以上的大宋来说,无疑是笔巨款。 除此之外,范仲淹也想改革兵制和法律。 要是能把冗官问题解决,再改革兵制,减少军费开支,那么大宋的财政将会无比健康,有钱有军队有底蕴,北宋历史至少能延长一百年以上。 可连冗官的问题都解决不掉,更别说冗兵冗费的问题。因此范仲淹改革仅仅持续一年零四个月就被叫停,可谓草草结束。 而相比之下王安石改革虽然问题多多,造成动荡和后果都不小,可持续时间非常长,长达十五年之久。 就是因为王安石有宋神宗坚定不移地支持,直到宋神宗去世,改革才被迫终止。 “所以总结来说,就是赵祯这货,让范仲淹没办法完成改革。” 赵骏拿庆历新政和王安石变法综合对比,说道:“国家的改制一定要最高权力者坚定不移地完成,除非是错的,像王安石变法那样。可惜范仲淹方向对了,得不到支持。王安石是方向错了,却得到了支持。” 这句话说完之后,赵祯脸色复杂,万万没想到,庆历新政失败的源头,居然是他。 范仲淹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毕竟是皇帝,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满。 所以沉默许久,范仲淹才问道:“为什么说我......范仲淹的方向是对的,王安石的方向是错的呢?” “因为吏治!” 赵骏斩钉截铁地说道:“伟人曾经说过,王安石是一个脱离实践的理想主义者。青苗法在构思上应该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那它为什么会失败呢?原因在于吏治太差!” “宋朝虽然商品经济发达,不是特别抑制商业,导致经济活跃,比较有钱。但它的本质还是落后的封建制度,农业生产依旧以小农经济为主。” “小农经济的特点是什么?脆弱!” “老百姓靠天吃饭,面朝黄土背朝天,全靠老天爷赏饭吃。今年风调雨顺,什么自然灾害都没有,各地粮食丰收,市面上粮食充盈,会造成谷价下跌。” “要是来年到处去都是天灾,自然灾难频繁,造成粮食减产,就会造成谷价上涨,这就是谷贱伤农,米贵伤民的根由。” “而且农民经常有青黄不接的时候,农作物还没有长熟,家里就断粮了,无奈之下就只能找人借粮,乡里的地主就会让他们用土地做抵押,形成了高利贷。” “运气好的时候,农民通过来年的丰收还可以偿还。可一旦运气不好,突然遭遇天灾,造成粮食减产,无力偿还债务,他们的土地就会被地主收走。” “王安石认为乡里的地主通过借贷,大量兼并百姓的土地,让百姓要么成为无地的流民,要么就只能成为大地主的佃户,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干脆让国家放贷,以较低的利率,让官府借钱给农民,帮助农民渡过难关,等到来年丰收的时候,就把钱再还给官府。” “听上去是不错,而且官府也不会让农民以土地抵押,如果形成良性循环的话,确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问题在于王安石没有把吏治搞好,导致下面的歪嘴和尚太多,最终把青苗法这个好经给念歪了。” “一个政策要推行下去,必然要经过各层官员。但到了宋神宗时期,北宋的基层官员已经烂透了,有贪官污吏者、有尸位素餐者,甚至还有只着眼于政绩者。” “比如说某地风调雨顺,百姓并不需要这个借贷。当地官员为了政绩,强行推下去,搞得天怒人怨。” “还有地方,地方官员肆意提高利息;王安石规定是两成利,当地官员就多加几成,多出来的自然落进了那些官员的口袋。” “史料记载,最夸张的有地方官员把利率直接提高了三十五倍,原本两成利,竟然要还七倍的借贷本金回来。” “显然宋朝地方官府实在是太温柔了,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要定个名目,他真的,我哭死......” “更有甚者,干脆与当地豪强勾结,欺负百姓不识字,在契约文书上动手脚,故意不收百姓的还款,拖延时间,等到时间一过,就说百姓不还钱,然后夺走他们的土地,严重加剧了百姓的负担。” “有如此大的执行问题,再好的政策也是白搭。” “那么吏治问题根源在哪呢?还是宋朝冗官问题,底层碌碌无为和贪官污吏太多,导致青苗法根本不能顺利执行。” “所以要是范仲淹时期把吏治问题解决了,让基层官员效率更高、办事能力更强,也不至于在王安石时期,因为地方执行力的问题,变法彻底失败。”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范仲淹的方向是对的,王安石的方向是错的原因。” “要想解决问题,根本还要先整治官吏!” 说到最后,赵骏已是慷慨激扬,声音贯穿房屋,令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三冗问题根深蒂固,非一时一日,就能够解决。 而要想根治,就得一步一步来。 先从哪一步呢? 自然是吏治。 政策要靠下层官员机构运行才能推广。 如果底层权力保持腐败懒惰,再好的政策也是白搭。 所以赵骏才认为范仲淹的方向是对的,先把基层官员的问题处理好,其它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不愧是后世人,赵骏看待问题的深刻是他们远远不如的,也只有这样的后来者,才能总结出改革失败的原因。 那一瞬间,包括宋仁宗赵祯在内,众人看赵骏,都像是在看一位思想卓越、对社会构架认识极深的改革家,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大宋,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啊。 众人感慨。 但很快,原本激情澎湃发表演说的赵骏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脸上露出谄笑,对晏殊说道:“拉日叔,给口水。” 这谄笑立即将赵骏那改革家的模样打回原型。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赵骏只不过是一个露出讨好笑容要水的小民而已。 刚才还在心里想着以后要是赵骏不骂自己了,眼睛恢复光明之后,就重用赵骏的赵祯顿时虎躯一颤。 他发誓,等从赵骏嘴里套出所有信息之后,自己一定要狠狠地打他的屁股! 朕的子孙后代,怎么能因为讨要一杯水而如此谄媚呢? 然而要是赵骏知道,那大抵会摸不着头脑。 难道你双眼失明了,被人家好生照顾,找人家讨要喝的东西,还板着张脸吗? 态度当然得恭敬嘛。 不过赵骏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在新时代,而是在旧大宋,他喝完了晏殊递来的水之后,才又对范仲淹说道:“怎么样,尼玛叔,我说得没错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范仲小声淹喃喃自语道:“看来我未来的方向是没错的,我就应该这样走下去。” “啊?” 赵骏没听清楚,问道:“尼玛叔,你说什么?” 范仲淹回过神来,立即说道:“没什么,那范仲淹要怎么样才能够成功呢?” “当然是得到宋仁宗的支持啊。” 赵骏毫不犹豫地道。 “得到宋.....皇帝的支持就能成功吗?” 范仲淹还是不敢说赵祯的谥号,但他也低下头,用希翼的眼神看了眼赵祯。 赵祯犹豫片刻,微微点头。 “这就不知道了。” 赵骏一摊手:“得到赵祯的支持只是第一步,但吏治改革的阻力有多大你可能不清楚,那是跟全天下的官员作对,就算得到了宋仁宗的全力支持,也可能会发生别的变化。” “什么变化?”范仲淹下意识问。 “谁知道去,我又不是宋朝人,不太了解实际情况。如果要我出主意的话,只能说些改变不能太激进,要温和之类的场面话。” 赵骏想了想道:“不过咱们国家现在一直用的是竞争上岗的政策,以此激励公务员和干部的积极性。宋朝的问题是官员太多,整天不干事,要是细分职权,给他们权力,再用竞争上岗和绩效考核的办法,说不准能行。” 竞争上岗?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绩效考核就不用说了,那都是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的策略。 但这竞争上岗...... 大抵就是谁能力强谁就升迁的意思吧? 赵骏又说道:“还有全国官员工资统一就太离谱了,一个富裕的州和一个穷的州,知州的俸禄一样,那谁还有积极性?肯定得过且过,要是把当地治理、税收、自耕农数量以及国家的利民政策当成政绩作为工资发放标准,看那些人还敢敷衍了事吗?” “尼玛叔你想想,假如把自耕农数量纳入考核当中,官员的工资和升迁与之挂钩,那官员还敢帮助地主豪强抢夺百姓的土地吗?肯定要转换立场,帮助无地的流民增加更多的耕地才对嘛。” “另外穷州的工资俸禄低,升迁速度慢,他们就一定要绞尽脑汁把州县富裕起来,这样原本懒政、惰政的地方官员,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了。” “不过里面的标准还是要进行衡量,像一个穷州,山多人少,本身上限就那么高。要求它成为一个全是平原区的农耕州那样富裕,就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所以还是得实地考量才能定下标准。” “除此之外监察体系也得完善,政策能否顺利推行下去,就要看监察体系做得够不够好。否则再好的政策放到下面无人监管,那最后的结局也就是不了了之。” “虽然这里面还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但只要下狠心,敢于罢黜那些干坏事的官员,甚至造成严重后果的,比如害得百姓家破人亡的,就杀他娘的几十上百个,震慑一下官场,不信他们不积极做事。” “至于范仲淹提的减少官员人数的问题,这个可以放缓一缓,一下子裁减那么多,造成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所以综合来说,先让官员干实事很重要。第一步应该是要把无所事事的官员调动起来,让他们能干事。有一份光发一份光,有一份热发一份热,至少别每天光躺在家里吃官粮等俸禄。” “这样也能大浪淘沙,没什么能力的官员就刚好有借口给他们罢黜掉,有能力的官员便可以得到升迁。不至于忽然来一次全国性的罢官潮,引得天下官员反对。” 不直接裁减官员,而是先调动官员的积极性? 这个建议很有新意,赵祯他们竖起耳朵认真听,听赵骏的讲解,竟愈发觉得很有道理。 直接裁减官员,天下官员肯定群起而攻。 那朝廷让他们去干事呢? 这本来就是官员们该做的事情,之前你们可以说权力划分不明,身上背的是虚职,不能做事。 但若是把权力细分出来,让每个官员都有事做,那他们就没有理由了。 干不好,刚好就有借口把你裁掉。 干得好那就更好,也能够为朝廷提拔有才干的官员。 一举两得啊。 想到这里,包括赵祯在内,都用赞赏的眼神看向赵骏。 后世来的高材生果然不一样,就是有办法。 “不过其实说那么多也没用,咱们新中国了,又不是在宋朝。” 赵骏末了又耸耸肩道:“何况宋仁宗那个怂货也没那么大胆子支持改革,疑神疑鬼,知道他为什么能成为北宋少有的明君吗?那是因为他什么事都不做,不像别的宋朝皇帝那样胡乱指挥祸害国家,就是他最大的贡献!” 我尼玛! 赵祯奔向了板凳。 也就是吕夷简眼疾手快,将他拉住。 其余几个宰相一个人抓手一个人抱腿,还有的捂嘴,硬生生给他拖了出去。 等远离赵骏住的木屋,那边听不到这边的声音之后,捂住赵祯嘴的吕夷简才把手松开,观稼殿传来凄厉的怒吼。 “别拦着朕,别拦着朕,朕要打死他,朕要打死他!!!” 第十四章 好几层楼高的高人! 最近几天早朝的大臣们发现一件怪事。 素来温文尔雅性格随和的大宋皇帝这几日上朝的时候,都板着张脸。 铁青的脸色扫视着每一臣子,像是在看仇人。 也不知道是谁惹到官家了,余怒未消。有时甚至因为部堂一点小事就训斥尚书大臣,毫不留情。 以至于朝臣汇报公务的时候,都加重了几分小心,连说话声音都低了许多。 “陛下这是怎么了?发怒几日了,之前是因刑审院,今日是银台,都是一点不大的小错漏,至于发那么大火吗?” 等早朝结束之后,官员们出了宫门,就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吕相深得圣心啊。你看范仲淹,堂堂权知开封府,被撸成秘书少监了。” “你的意思是陛下因为吕相的事情生气?” “那可不,要不然最近朝廷又没发什么大事,还不是吕相被弹劾的事情。” “好像是这个道理。” “肯定啊,吕相可是官家的帝师,岂能被范希文这厮轻易参倒?” “吕相不愧是吕相啊,两朝元老,屹立不倒呀。” 众人感慨着。 最近朝廷发生的大事就是吕夷简被弹劾的事情了。 说来也怪。 前几日范仲淹弹劾吕夷简,之后范仲淹的朋友们纷纷上书,追着吕夷简一顿弹劾。 如秘书丞余靖、太子中允尹洙、工部郎中吴遵路、馆阁校勘欧阳修、蔡襄、龙图阁直学士李紘、集贤校理王质等人,纷纷各抒己见,表达了对这件事的看法。 反倒是权倾朝野的吕相几乎毫无动作,门下提拔的那么多侍御史、谏官没一个站出来帮吕相反驳,整个吕党安静得像是平静的湖水。 唯有尹洙的朋友谏官高若讷叛变,替吕夷简斥责弹劾他的人。 一时间朝堂出现了很多风言风语,不少人还以为堂堂宰相吕夷简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他真的要倒台了? 结果才短短三天时间,范仲淹被左迁为秘书少监,换了龙图阁待制张逸权知开封府。 范仲淹被撸下来之后,也安静了不少,每天宅在家里不出门,也不继续上书弹劾吕夷简,似乎是认命了一样,令人诧异不已。 但这件事好像也就这么过去了,似乎什么事都发生了,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以至于令很多人事后回过味来,不由得深深佩服。 吕相不愧是吕相。 任尔八方来袭,我自岿然不动。 圣心在握。 根本不用反击,就这样冷眼旁观,自有陛下出手相助。 看来吕相的相位,依旧是稳如泰山啊! “希文公,你怎么回事?” 汴京外城梁门大观巷范宅厅堂内,欧阳修对着范仲淹埋怨道:“上《百官图》的是你,要我们不弹劾吕夷简的也是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是啊希文,当初你跟我们说,吕夷简权倾朝野,任人唯亲,你决定弹劾他,即便被贬亦无所畏惧,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坚定地站在你这边,结果你先发难之后,又立即偃旗息鼓,这是为何?” “我就搞不明白了,纵使吕夷简位高权重,希文你之前一直是不畏强权的。怎么陛下召你进宫一趟,你就立即转变了想法?难道陛下还能威胁要杀了你不成?” “哼,陛下若敢开杀士大夫先河,恐怕连吕夷简都要劝说。何况希文也不惜死,只是我就不懂,希文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范希文,你倒是说句话啊。” 尹洙、余靖、吴遵路等人坐在太师椅上,茶水都来不及喝,都看着范仲淹,纷纷拍着桌子质问。 太离谱了。 是范仲淹要挑头弹劾吕夷简。 他们这帮好朋友听说兄弟要做大事,当即撸起袖子一起上去干。 结果转眼间挑头的兄弟就背叛了革命,偃旗息鼓了。 这就好像小时候村子里有两帮孩子,两个领头的起了争执,当即呼朋唤友准备干架。 等欧阳修他们抄起铁棍板凳冲过去要开干的时候,回头一看。 好家伙,自家老大跑了。 几个意思? 耍他们玩是吧。 今年才三十岁的欧阳修吹胡子瞪眼,像个战斗中的小公鸡似地看着范仲淹,颇有些他要是不给出个理由,今天就不走了的意思。 只是坐在那里的范仲淹却有些神情有些恍惚,好像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几个朋友正生着气。 “砰!” 欧阳修那暴脾气,当时候就拍着桌子道:“希文公,你没有听到大家在说话?” 这个声音一下子把范仲淹给惊醒过来。 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几年后改革的事情,忽然才想起来,欧阳修他们都打上门来了,要他给个说法。 现在看来还是得先安抚朋友。 范仲淹就只好说道:“我们都误会吕夷简了,陛下带我去内殿,将当年废后之事和盘托出,说是他授意吕夷简为之,因而并不是吕夷简干预后宫,而是陛下为之。” “即便如此,他吕夷简权倾朝野,把持授官事宜也是真的吧。此事一直是你范希文最为反感之事,也因此做《百官图》而弹劾,怎么?” “是啊,这事你又该怎么解释?即便吕夷简没有干预后宫之事,现在满朝多出自他门下,难道就不是在操持朝政吗?” 欧阳修、尹洙、余靖他们都是耿直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跟范仲淹玩在一起。 如今范仲淹打退堂鼓,他们自然不乐意,纷纷出言。 但范仲淹也有苦衷。 他倒不是怕了吕夷简,而是赵祯显然打算保吕夷简,加上赵骏的话给吕夷简撑腰,他想从上层打倒吕夷简不太容易。 另外就是庆历新政的事情。 相比于搞垮吕夷简,范仲淹对于庆历新政显然更感兴趣。 如果他一味在这件事上闹的话,那么在赵祯要死保吕夷简的关口与赵祯作对,同时也会加剧他与吕党之间的矛盾。 吕党权倾朝野,如果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新政怎么做得下去呢? 所以范仲淹必须考虑这方面的因素。 不过吕夷简的事情他也不能就此罢休,范仲淹面对众人的逼问,沉声说道:“这些事情我自然清楚,一码归一码,吕夷简或许没有干预后宫,但他操持权势也是事实,只是现在陛下明摆着要保他,我觉得此事宜智取,不能强求。” “智取?” 欧阳修问道:“如何智取?” 范仲淹说道:“我最近认识一位高人,或许有办法,你们在家中等我消息,我明日去问问他。” “高人?” 众人一头雾水,尹洙纳闷道:“有多高啊。” 范仲淹笑道:“按照那位高人的意思,好几层楼那么高,比大宋所有智谋之士,都要厉害。” 比大宋所有智谋之士,都要厉害? 欧阳修忍不住说道:“希文公,你不会是被什么市井之徒给欺骗了吧。” “不是。” 范仲淹摇摇头:“是陛下身边的高人,我现在只是被贬为集英殿修撰,能够依旧留在汴梁,就是那位高人发话了。否则的话,吕夷简圣眷正隆,我恐怕已经被贬往岭南。” “真有这样的高士?” 众人惊诧。 范仲淹说道:“诸位先回去,等明日我的消息。” “明日的话,也不是不能等。” “那按照希文的意思,我们现在还要不要继续上书弹劾吕夷简?” “先别动手吧,让希文明天给我们答复就是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 范仲淹也道:“不错,这件事情我也要斟酌一番,看看如何能借助那位高人的力量打倒吕夷简。现在我大抵应该不会被贬,甚至可能会在未来几年内迁往西北知政陕西,若能在此之前打倒吕夷简,便也算是一件好事。” “真的?” 欧阳修大喜道:“希文公要去知政陕西了?” “嗯。” 范仲淹点点头:“现在陛下许我在那位高人身边,高人说再过几年,赵元昊必然称帝,然后攻打大宋以立国威。他说只有我才能抵挡住赵元昊的攻势,因而极力举荐我。若非我之前上书弹劾吕夷简,恐怕今年就已经去了。” “原来如此。”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点头。 欧阳修于是说道:“好,那就先贺喜希文公,我们就先回去,等希文公明日消息。” “嗯。” 范仲淹说道:“我送送你们。” 当下他把几个好友安抚好,再送他们出门。 等回来之后,范仲淹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书房,开始思索起来。 虽说赵骏的意思是吕夷简是个好官。 但吕夷简把持朝政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在立场上范仲淹与他天然相对,否则满朝皆是吕党,这还得了? 只是皇帝现在死保吕夷简,赵骏也说历史上他弹劾之后就被贬去南方,要等到明年吕夷简和王曾内斗,两个宰相和两个副相才会双双被罢。 现在赵骏说出来,王曾就可能不会再与吕夷简斗争,那么抗衡吕党的任务,自然在自己身上。 那么,如何该打垮吕夷简呢? 范仲淹坐在书桌后,轻轻敲击着桌案,深邃的目光看向右侧窗户,窗子打开着,院落池塘涟漪随风摆动。 池塘清澈见底,金色的鲤鱼在塘里游来游去,岸边柳条垂下,落入了池中。 唔....... 范仲淹沉吟片刻,倏地笑了起来。 既然这水不浑。 那就让它浑一点,也才好摸鱼。 第十五章 景祐党争 翌日,清晨。 在垂拱殿议政尚未开始之前,大宋君臣们就齐聚在后苑。 最近为了照顾大臣们每天提早打卡上班,来赵骏这里听课,赵祯甚至下令让拱宸门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 诸位大臣们打着哈欠缓步走到后苑园中,吕夷简年纪也不小了,今年五十九岁,腿脚不太好,赵祯还让人在拱宸门外侯着,等他来的时候就坐轿子进来。 听课的时候大家一开始都是站着的,但赵骏有的时候说起来滔滔不绝就是一两个小时,赵祯就多准备了几条凳子放在屋内供大家就坐。 只是怕赵祯抄凳子打人,其余大臣就纷纷拒绝,唯有吕夷简确实每天站那么久不舒服,就多谢了皇帝恩宠,坐着听讲。 正是天色还未亮的时候,晏殊端着早餐在观稼殿外站着,范仲淹比谁都先到,吕夷简则姗姗来迟,侍卫们把轿子放在门口,吕夷简这才慢吞吞地下来,向众人拱拱手。 众人回了礼之后,范仲淹瞥了眼他,说道:“吕相,今天却是来迟了些。” 吕夷简微笑道:“年纪确实越来越大了,精力也不如从前。蒙陛下恩宠,让我这样的老臣能少走几步路,少站一两个时辰,天恩如海呀。” 嘴上这么说,但无疑是在彰显他在赵祯心目当中独特的地位。 王曾脸色微微抽搐。 范仲淹哼了声。 “陛下到。” 就在这时,宦官喊道。 众人连忙向西面看去,就看到赵祯匆匆而来。 现在赵祯就住在后苑,虽然离得近,但每次却是最慢到。 不是他懒,而是这几天经常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朕的大宋要亡了这事。 有的时候也咬牙切齿,迷迷糊糊间还说梦话,嘴里嘟囔着你才是二傻子,你才是蠢笨驴之类的话,一直到半夜才睡着。 这让门外守着的宦官王守忠纳闷不已,心道不知道谁得罪官家了,做个梦还骂骂咧咧地不停。 赵祯睡眼惺忪地过来,众人拱手行礼,他双手虚抬道:“平身,走吧。” “是。” 晏殊应了声,然后往东面赵骏睡的屋进去。 “嘎吱!” 门开的时候,赵骏一下子就起来了。 现在他每天什么事都做不了,眼瞎了,浑身是伤,二十四小时有个二十三小时躺在床上,连门都没出过,自然就只能睡大觉。 所以他的精神头可比赵祯他们好很多,每天也盼着晏殊和范仲淹过来陪陪他,哪怕多说会话也不那么无聊啊。 “拉日叔,今天又吃什么好吃的啊?” 赵骏语气里带着一点喜悦,现在和晏殊混熟了,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晏殊笑呵呵地道:“杀了只鸡,给你好好补补。” 赵骏高兴道:“有鸡吃?太好了,谢谢拉日叔,这鸡多少钱,我到时候给你。” “不用钱,国家不是有补助吗?” 晏殊回了一句。 赵骏连连点头,感叹道:“还是国家好啊。” “我也来了。” 范仲淹出声提醒了一句。 “尼玛叔也在啊?” “是,伤还没好,不过能下地了,就过来陪你聊聊天。” “那感情好,多个人陪我也没那么无聊。” “你现在身体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身上都是外伤,应该也愈合得差不多。就脑袋上的伤,现在还有点痛。” “伤筋动骨一百天,需要好好休养才是。” “谢尼玛叔。” 赵骏乖巧地道谢,他现在和范仲淹还不是很熟,而且他觉得范仲淹有点杠精的意思,不太好打交道,所以尽量客气一点。 范仲淹浑然不知道自己在赵骏心目中已经是个杠精,见赵骏精神头不错,就立即问道:“对了,我想问问,范仲淹一定要改革吗?你不是说他为改革牺牲了很多吗?如果他不改革的话,会不会更好?” “是啊。” 赵骏咬了口鸡肉,接过话茬道:“老范为了改革还是牺牲了很多,跟吕夷简作对,被贬到饶州,连妻子都病死在那里。” 范仲淹脸色一时黯然,这件事昨天他就已经听过了,还好自己如今没有被贬。 “不过老范也不知羞,五十岁的人了,妻子死后居然还娶了一个十五岁的雏妓,唉,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她们还只是十四五岁啊,怎么下得去手啊。” 赵骏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万恶的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 还是咱们新中国好,你敢娶十五岁?刑啊,张三都没你这么猖狂,牢底坐穿去吧。 自己娶了个雏妓? 范仲淹脸色顿时尴尬起来,后面赵祯等人却是偷笑不已,难得见向来都正人君子模样的范仲淹吃瘪。 特别是赵祯,之前被赵骏骂得狗血淋头,现在总算是有人陪他一起挨骂了。 “还是先说说范仲淹为什么一定要改革吧。” 范仲淹连忙转换话题。 赵骏喝着鸡汤,捏着鸡腿咬了一口道:““范仲淹改革的话,自然是为了救大宋,不改大宋就亡了呀。而且老范不是改革失败了吗?从公元1045年范仲淹搞庆历新政失败,到公元1127年靖康耻北宋灭亡,中间才多少年哦。不就是三冗之害导致的吗?所以老范是想拯救腐朽的大宋的,可惜他做不到。” 范仲淹就回头看了眼赵祯,于是说道:“那除了皇帝不支持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还有保守的利益集团不答应。” 赵骏耸耸肩:“上次不是说了吗?老范改革触动的是大量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他们数量庞大且掌握不小实权,搞庆历新政就是要革他们的命,他们怎么会答应呢?” “那么这些保守的利益集团都有哪些人呢?” 范仲淹又问。 嗯? 后面的吕夷简忽然皱起了眉头。 老谋深算的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范仲淹为什么会这么问? 难道是想让陛下知道是谁在阻拦庆历改革的事情? 吕夷简暗道不妙。 他的吕党遍布朝野,肯定是利益既得者。 扪心自问,要是范仲淹搞改革,有赵祯撑腰,他大抵不会受到影响。 但下面的徒子徒孙们可就不一样了,必然会受到牵连。 所以若说立场,吕夷简大抵是保守派。 现在赵祯已经知道了北宋因三冗问题,几十年之后就会灭亡。 又被赵骏骂了几通,说不好皇帝可能会下定决心支持范仲淹改革到底。 而自己若因立场问题,站在皇帝对面,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吕夷简顿时急了起来。 然而晚了。 就听到赵骏耸耸肩道:“这个问题问得好,要一般人肯定记不住,也就是我记性特别好,我记得有吕夷简、夏竦、陈尧佐、贾昌朝,还有王拱辰、章得象、陈执中、刘元瑜、李定、钱明逸、宋痒、宋祁这些人。” 吕夷简顿时浑身冰冷,如坠寒窟! 范仲淹此贼,当真险恶! 第十六章 靖康耻 赵骏话说完后,室内一片沉寂。 众人互相对视,神色不一。 赵祯皱起眉头,王曾王随等人若有所思,晏殊和蔡齐心惊胆战。 吕夷简更是寒毛倒竖,背后冷汗落了下来。 人都说范希文性格耿直,可没想到这厮下起套来,真是比谁都阴狠毒辣,当真是险恶至极。 “吕夷简?” 范仲淹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名字,精神一振,立即打蛇随棍上,追问道:“你之前不是说吕夷简是好人吗?” “是好人啊,但好人也分立场嘛。” 赵骏说道:“吕夷简把持朝政那么多年,下面多少徒子徒孙,范仲淹改革不是要了他那一派人命吗?所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他肯定要反对。” 听到这句话,吕夷简竟已是开始颤抖起来,不自觉哆嗦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再也没有因为能坐凳子而感觉到殊荣。 他瞥见旁边赵祯目光平静地扫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眼神示意,就只是那么平静地扫了一眼。 近乎面无表情。 但正是因为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才是最无声,最精彩的眼神。 这一眼,令吕夷简惊恐难安,如坠冰窟。 “那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吕夷简他们阻拦了范仲淹改革,才导致大宋最终灭亡的呢?” 范仲淹又问。 吕夷简背后冷汗直流,心道好你个范希文,歹毒至此! “也不能这么说吧。” 赵骏想了想道:“虽然晚年的吕夷简在庆历新政中扮演了保守派的角色,与范仲淹等改革派产生抵牾斗争,使得他在后世人以及当时改革派眼中的形象不佳。但是当时整个朝廷和士林对吕夷简的看法还是极高的,至少史书对他的评价就很不错。” “北宋灭亡有很多原因,吏治没有整顿好是其中一个,但大头还是军队战斗力和上层皇帝太愚蠢的原因。靖康耻的时候,金兵包围汴京城,城中三十万军民抵抗情绪非常高,吓得金兵都不敢进攻,提出议和。” “结果宋徽宗那个废物立即把皇位传给宋钦宗,宋钦宗不敢出战,派人去求和,金兵反而要求宋钦宗亲自去金营谈判,宋钦宗那蠢货居然还真去,然后金兵扣留了宋钦宗,宋钦宗被抓后,就被迫下令各路勤王兵停止向开封进发,对自发组织起来准备抵抗的民众进行镇压。” “之后由于宋朝两个脑残皇帝妥协投降不抗战、打击抗战派将领,导致金兵开始大肆进攻汴京,最终成功破城。金兵在东京大肆烧杀掳掠了四个月,被掳掠一空的开封人民遭受饥寒无情的袭击,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运河河上都飘满了尸体。” “最恶心的是金军提出赔偿要求,其中一条必须将帝姬两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宫女二千五百人,女乐等一千五百人,各色工艺三千人交给金军。如果赔偿款无法按时交割,将皇家女人作价卖给金军,以充金银之数。” “具体价格是,帝姬和王妃每人一千锭金,宗姬一人五百锭金,族姬一人二百锭金,宗妇一人五百锭银,族妇一人二百锭银,贵戚女一人一百锭银。” “也就是说,只要无法完成金银的缴纳数目,几乎所有赵氏的女子都无法幸免于难。赵宋皇室的威仪和尊严荡然无存,这放在整部中国古代史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事件,也是为什么宋朝是个最垃圾朝代的原因。” “而大量搜刮宋朝宫廷内外的府库,以及官、民户的金银钱帛的金兵直到冬天,才带着俘虏的两个脑残皇帝和一群皇室贵胄回去,很多帝姬都遭到了欺凌,连那俩脑残自己都被逼着给金人跳舞,宋朝腐朽统治者的投降政策,使开封人民遭受难以言状的灾难。” “之后这帮脑残被押送至上京,在金国上京举行献俘礼和牵羊礼,被俘虏的宋徽宗、宋钦宗、宫妃、宗室、大臣等人被迫赤裸着上身,披着羊皮,脖子上系着绳子,像羊一样被人牵去祭拜金国的祖先,汉人的颜面被这群杂种丢的一干二净。” “这就算了,最耻辱的是金军抓走了大量汉人女子,数千女子在被掳走的路上死亡,她们受到的凌虐、强奸、侮辱我都无法想象。还曾经有南宋使者去金国的时候,见到了沦为歌姬舞女的帝姬,这帮金国人真是一群畜生。” 到了最后,赵骏自己的血压都上来了,用沾满鸡油的手拍着大腿大骂道:“但说到底,还是宋朝皇帝更畜生,宋徽宗这样的玩意儿死一万次都不解恨。宋朝根子就是烂的,从上到下都烂。亏了北宋有不少名相,南宋有不少名将,废物皇帝加上制度不改变,怎么可能不灭亡嘛,真TM垃圾王朝!历代王朝的耻辱!” 众人被骂得不敢作声,因为他们直到现在才知道靖康耻的耻辱到底有多深。 连堂堂帝姬都被人俘虏玩弄,皇赵威严可谓是扫地以尽。 场间沉默了许久。 没有人说话。 即便他们没有经历靖康耻,但光听赵骏讲,也都握紧了手中的拳头,能够感受到这国仇家恨的屈辱。 过了好一会儿,范仲淹才叹息了一声:“泱泱大宋,竟受此屈辱。” 晏殊轻声道:“原来靖康耻的内情,竟是如此曲折。” 赵骏的心情此时已经平复下来。 他想起来晏殊和范仲淹是宋朝粉丝,就缓和了态度说道:“拉日叔,尼玛叔,我一直都不喜欢宋朝。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偏偏对宋朝感兴趣,但至少你们都知道岳飞的《满江红》吧。” 满江红? 晏殊和范仲淹对视一眼,晏殊想了想,就说道:“知道,你继续说。”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赵骏满怀激情地背诵着《满江红》,说到这里,手中的鸡腿都不香了,长长的叹息道:“岳武穆生错了时代,像宋朝这样的垃圾朝代,就不配拥有像岳飞狄青这样的英雄豪杰。” “如果他们生在汉唐,哪怕生在明代,一定能够封狼居胥,打得胡人不敢南顾,又何至于让胡虏这么欺负汉人呢?” “很多人都说宋朝是烂在根子里,底层军队没有战斗力,全是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再就是金兵都是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宋军的武器装备要比金兵差。” “像靖康元年二月,宋钦宗割地求和,金军东路军统帅统帅宗望就派了十七名女真骑兵,护送和议文书回国,路过磁州时遭遇了北宋的2000名士兵,两千名宋军,被17名全副武装的女真士兵杀得溃不成军。”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话自此传遍南方,也让宋军自此畏金如虎!” “但根源是底层士兵和武器装备吗?” “不是!” “岳飞汜水关三百人就大败数倍于己的金兵,郾城大捷更是以区区几万人就打得十几万金兵找不着北,金兵号称天下无敌的铁浮屠、拐子马,更是差点全军覆没。” “宋军也不是没有重甲步兵,女真可以以少胜多,岳元帅同样可以。这就证明了双方不存在任何兵种差异,也不存在任何装备差距。” “那么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呢?” “根源就在宋朝的皇室,他们自己亲手阉割了自己的军队,让自己的军队失去了血性!” “我当年学《宋史》的时候,这群脑残宋代皇室就看到我火冒三丈。清朝有个秦大士,在参观岳王庙,看到秦桧夫妇反绑双手,朝着岳王坟下跪的时候写诗说“人从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 “秦大士是不是秦桧后代不知道,但我知道DNA检测,我们村子人都是宋朝赵家后裔的时候,真是羞愧得想死,要不是爹妈不让改,我都想改姓了。” “宋徽宗昏庸无能,宋钦宗软弱怯懦,宋高宗卖国求荣。明明手底下有一群能打的将领和士兵,却要自毁城墙,杀害忠良。” “这些愚蠢无能的宋代皇帝,就应该个个拿去点天灯!” “所以归根结底,不是吕夷简一个人害了北宋,而是北宋的皇帝除了赵匡胤、赵祯、赵煦勉强还算够格以外,其他的全是一群垃圾、蛀虫,没有任何担当与作为。” “咱们中华民族,崇尚的是武德精神。千年后的今天,依旧向往的是汉唐雄风,而不是什么“直把杭州作汴州”的丑陋大宋!” “大宋这样的朝代,本就得国不正,就不配做中华民族的正统王朝!他们的上层权力机构出了问题,皇帝没有血性,还不如太监像男儿,这样的朝代,活该灭亡,活该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都有无数人骂它是最垃圾的朝代之一!” 一番话怒骂结束之后,赵骏已经没有了刚刚吃鸡时的兴高采烈,只有满脸血红,怒发冲冠,明明双眼被绷带遮着,但所有人都仿佛能够从他的面部表情能看出他眼中好像在喷出的火焰! 周围人脸色各异。 吕夷简擦了擦额头的汗。 范仲淹若有所思。 赵祯平静地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但身躯却微微抖动。 满江红,满江红。 他握紧了拳头,倏地轻叹一口气。 九十一年后的靖康变,北宋的灭亡,原来是这样。 皇帝被俘虏,百姓遭杀戮。 连帝姬都被人强暴。 堂堂大宋,就此只能割据南方。 令人扼腕! 最可怕的是,堂堂大宋,一千多年后,是软弱无能的象征。 纵使赵家皇帝再割地求和,粉饰太平,也依旧遮掩不住那青史一笔,给他们留下的骂名。 赵祯眼角,流下了泪水。 他这次拳头上青筋再次暴跳,不再是因赵骏辱骂他。 而是他能够从赵骏朗诵《满江红》的情绪当中,感受到那靖康耻的屈辱有多让人绝望。 愤怒,悲恸,怒其子孙后代的不争,种种情绪在赵祯脑中盘旋。 最后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诚如赵骏所说,大宋的皇帝,都是废物。 武功也只有太祖够格。 朕只有文治。 若是让朕想着强兵富国,打败强大的辽国西夏,以及后来的金国,恐怕...... 难道朕真的不能改变大宋的命运吗? 不。 一定还有办法! 赵祯看了眼赵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迈出了房屋,向着观稼殿去了。 第十七章 吕夷简栽跟头 观稼殿内,气氛陷入沉默。 雨早就停了。 正是凌晨三四点钟,接近上早朝的时分。 外面漆黑一片,后苑竹影森森,清风吹得殿前的稻苗随风摆动,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 殿中无人说话。 按照以往惯例,从赵骏那听完之后,他们都会来这里小待片刻。 有的时候是为了商量未来的方向,有的时候则是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有的时候......是赵祯要砸东西发泄。 但今天众人却一改往常畅所欲言的气氛,而是变得十分沉重起来,因为官家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陛下。” 吕夷简先发话道:“臣弹劾范仲淹居心叵测,故意引导赵骏陷害微臣。” 范仲淹冷笑道:“我居心叵测?没听到赵骏说了吗?要想让大宋不灭亡,就要进行改革。你阻挠改革,不就是在贻害大宋?” 吕夷简马上说道:“臣没有阻拦改革!” 至少现在没有。 “是,你现在没有阻拦改革,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开始改革。” 范仲淹马上道:“官家如此信任你,你却要毁害大宋,吕夷简,你才是朝廷最大的奸臣!” “你胡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吕夷简大怒。 范仲淹反驳道:“这是赵骏说的,难道有假吗?” “陛下.....” 吕夷简大急,正想解释。 “够了!” 赵祯猛地拍桌,双目猩红地看着他们道:“朕的大宋就是被你们这群废物给害了,再过九十一年,大宋就要灭亡,连帝姬都被敌人羞辱,你们却还在这里勾心斗角,还有没有人把朕当一回事!” 众人顿时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仁宗的脾气向来都是温文尔雅,几乎从不发怒。但今日不仅发怒,还竟辱骂他们是废物,这可比赵骏一口个废物可怕得多。 因为赵骏是后世的人,他一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二来他本身是站在后世人的角度看问题,所以自视更高一点,上帝视角来说,评价他们不行,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赵祯却本身就是赵骏嘴中历史里的人物,而且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赵骏也归咎于他身上,因而按理来说,赵祯本应该虚心接受,没资格发脾气才是。 可官家却偏偏发脾气了。 在场的都是宦海浮沉多年的老妖怪,又怎会听不出来? 这是赵祯对他们党争的极力不满。 按照赵骏的说法,正因为仁宗朝党争,导致庆历新政的失败,间接导致王安石变法失败,让三冗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最终北宋灭亡。 大宋要亡了。 怎能不令赵祯火气上涌? 过了好一会儿,范仲淹才沉声道:“官家也听见了,大宋要想长久,三冗之患,就必须要解决。而要想根治三冗,则必须先整顿吏治,臣的改制并没有错,错的是有小人暗中阻拦新政罢了。” 他虽未点名道姓,但这跟点名道姓也已经没什么区别。吕夷简更是脸色通红,想要反驳,可赵骏说的名单第一个就是他,反驳终究是无力。 “吕相。” 赵祯扭过头看向吕夷简,对他说道:“三冗之事的弊端,你也是常跟我说的,可为什么到了大事上,要糊涂呢?” 吕夷简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什么,但如鲠在喉,始终说不出话。 范仲淹冷笑道:“赵骏不是说了吗?吕相在朝中多少徒子徒孙,门下位高权重者不计其数,他若是支持新政,岂不是将自己那一派党羽一网打尽?” 王曾趁机落井下石道:“这也不能怪吕相,吕相恰好这两年权判尚书省事,执掌二十四司,二十四司人吏迁补皆由吕相处置,选的官员自然是贤良,但若要大规模罢黜,岂不是浪费了吕相为国家挑选栋梁之才的心意?有些抵触,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二人一唱一和,令殿内气氛都凝固了起来。 吕夷简横了王曾一眼,王曾也横了他一眼,二人权力斗争可不是在明年开始。 早在两人同朝为相,明争暗斗就已经存在。只是到了明年王曾忍无可忍,最终与吕党爆发了而已。 现在不趁着这个机会出手,更待何时? 赵祯果然脸色十分难看,虽然吕夷简确实是他人生路上的导师,可相比于大宋江山,他自然更看重后者,所以若吕夷简成为了改革路上的拦路虎,也许他也未尝不能舍弃。 沉默片刻,吕夷简拱手说道:“陛下,臣自然是愿意支持新政的。但所谓事有缓急轻重,赵骏也说了,王安石与苏轼都是千古名臣,他们也都非奸臣,却最终反目,可见新政并非臣一人反对就会失败,而应该循序渐进,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吏治,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范仲淹说道:“赵骏也说,如今朝廷官员多如牛毛,数量为唐朝明朝的几倍,朝廷要支出的俸禄更是唐朝明朝的数十倍,冗官之害,再不能消弭的话,靖康耻还是会发生,大宋危在旦夕之间。” 吕夷简却摇头说道:“陛下,赵骏也只是说了一些问题的根源。但这件事极为复杂,远不是一句满朝士大夫反对就能概括。其中的内情,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范仲淹是新政的改制人不假,但他失败了,也证明他并不是改制的合适人选,也许我们还能找到正确的方法和方向。” “吕夷简,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范仲淹大怒道:“若不是你们阻拦,改制又怎么可能失败呢?” 吕夷简却笑道:“光凭我一人,就能让全大宋的官员士大夫反对你,范仲淹,你也太高看我了。赵骏说过,你得罪的是整个利益集团。要想打破这样的利益集团,强硬的手段就只能动用军队,你敢动用军队杀人吗?” “我......” 范仲淹一时语塞,因为他看到赵祯依旧面无表情的脸。 在大宋动用军队? 就连枢密院都没有这个权利。 枢密院虽然名义上是大宋的最高军事机构,但实际上枢密院只有发兵权而无统兵权。 统兵权在皇帝手里。 宋朝要调动军队很复杂,如果要打仗,皇帝就任命将领去领兵,然后枢密院负责征调士兵给这个将领。 将领有统兵权,却无发兵权,造成后世众所周知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情况。 所以如果给范仲淹兵权,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他将来去了西北,也只能在当地进行行政管理,军事裁决依旧要看皇帝的脸色。 就好像在好水川之败前,韩琦和范仲淹关于出不出兵的争执,最后决议权还是在赵祯手里一样。 北宋皇帝对于兵权的掌握,几乎病态到了骨子里。 “赵骏说过,当一个保守的利益集团成为国家的负担时,需要的是强力与铁腕手段。但这显然违背了太祖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制,还会令满朝官员风声鹤唳,吏治没有做好,大宋内部就已是风雨飘摇,这难道是陛下愿意看到的事情吗?” 吕夷简老神在在地说道:“所以我以为,要想解决这些问题,就不能一蹴而就。改革吏治,应该缓慢图之,一步一步来,就如赵骏说的那样,可以先激励官员,做好惩罚奖赏制度,再谈罢黜官员的事情。” 晏殊搭腔附和道:“是,这就是赵骏说的,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温水煮蛙,蛙才不会因水热而一下子从锅里跳出来。陛下,臣也以为,还是应该循序渐进比较好。” “你们呢?” 赵祯看向王曾王随他们,问道:“你们也觉得应该一步一步来吗?” 王随和盛度对视一眼,同样向赵祯建言道:“是的,臣等也以为,像这样的大事应该做好充分准备,不能急于一时,确实该放慢脚步。” “臣附议。” 王曾和蔡齐亦是应下。 三相三参,差不多是三个小团体,竟全部赞同,这是很罕见的事情。 可不赞同不行。 除了赵骏也点评过范仲淹的做法肯定会失败以外,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也是利益集团一员。 如果真放手支持范仲淹去大刀阔斧改革,众人的门生故吏也都得遭殃,因此自然不能支持。 所以总得来说,每个人都有私心,可又确实是在为大宋着想,充满了矛盾。 范仲淹急道:“陛下,国家生死存亡之大事,岂能缓图?” 赵祯想了想,摇摇头道:“范卿历史上毕竟是失败了,赵骏也说范卿的方式不可取,还是缓图为好。” 晏殊见范仲淹脸色很差,就笑着说道:“希文也无需忧愁,赵骏大抵也就两三月就能恢复光明。有他在,难道希文还怕不能成事吗?” 赵骏很快会复明? 范仲淹一下子被点醒,顿时浑身一个激灵,随后说道:“同叔公所言有理,是臣心急了。不过陛下,臣还是请奏。” “你说。” 赵祯闭眼揉捏着太阳穴,这几天确实没怎么休息好。 范仲淹严肃地说道:“臣请罢吕相一党,纵使吕相不能罢相,也应该削减其羽翼,否则他们作为利益集团,吕相明着说不阻拦新政,但在背后作妖,那才是坏事。” “唔。” 赵祯目光扫了吕夷简一眼。 吕夷简脊背发凉,便只好上前拱手承诺道:“臣......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那哪些被吕相提拔的人,碌碌无为,昏官庸官者,由范卿列个名录吧。朕会令皇城司予以配合,如有阻拦者,绝不姑息。” 赵祯摆摆手说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先去上殿。” “是。” 众臣拱手行礼。 吕夷简恨恨地瞪了眼范仲淹。 这次。 他算是栽了。 第十八章 改变大宋政坛 如果说最近朝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的话,那一定是左司、审官院、吏部、三班院以庸碌为名罢黜了数十名中下级官员的事情。 但匪夷所思的是,这次事件居然十分高调地由范仲淹调查,皇城司全力配合。 范仲淹本人亲自前往各职衙门,监察百官,对于懒政、惰政现象严惩不贷,很多官员在自己部门是一二把手,平时上班不积极,处理政务也很懒散,被范仲淹找到借口罢黜。 这显然是越职行为,然而御史台竟全都默不作声,御史中丞晏殊和权御史中丞贾昌朝这两位御史台的老大老二更是全程作陪,帮着范仲淹开道。 要知道这二位可都是吕党,而范仲淹罢黜的很多官员也都是吕党。让他们给范仲淹站台,这不是自己拆自己台吗? 于是很多官员就回过味来了。 范仲淹作为吕党的死对头,吕相绝不可能允许范仲淹如此胡作非为,何况范仲淹本身就是没有罢黜官员的权力,他甚至都没有任何一项吏部实权职务,没有资格做这些事情。 但他却能够这么做,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范仲淹的背后有另外一位大佬支持。 谁呢? 自然是当今皇帝。 除了那位官家以外,谁能动用皇城司,谁敢在吕相头上动土? 但想通了这一节,京官们却都疑惑不解起来。 前两天范仲淹弹劾吕夷简,被一撸到底,当时大家还以为吕夷简圣眷正隆,怎么短短两天,朝廷的风向就变了呢? 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很快就有聪明人明白了原因……陛下表面上打压了范仲淹,但实际上还是各打五十大板,大抵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削弱吕党的实力,吕夷简怕也是知道,干脆顺水推舟,让晏殊和贾昌朝全力配合。 一时间纷纷在心里叹陛下的帝王心术真是深不可测,即便吕夷简已经如此深得帝心,一路陪伴着陛下从患难中走来,最终还是难逃清算的命运,晚景多少有些凄凉。 不过好在虽然吕党受了不小的打击,但实力和根基未损。因为吕党中高级官员大多没有被处置,高层力量得以保存,吕相倒也不至于因此在朝中变得孤立无援,因此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也许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唯一的不同就是,朝野上下原本对于吕夷简和范仲淹之间的看法,也很快再次改变。原来巴结吕夷简,纷纷上书弹劾范仲淹的官员,一下子又开始转变了风向,开始上书称赞起范仲淹。 朝廷官员,向来都是这样没有立场。 谁赢,他们就帮谁。 景祐三年五月三日,忙碌了一天的范仲淹坐进了轿子里,北宋早期官员还是以骑马或者坐马车为主。但到中期坐轿子流行起来,因为北宋缺马,而人力资源丰富,雇佣轿夫显然更划算。 此刻轿子从内城梁门出去,现在还是下午,街市人来人往,宽阔的道路各类车辆进进出出,店铺外打着伞,挂着招牌,操着东南西北各种口音的声音,遍布整个集市。 范仲淹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 宋朝实行高薪养廉政策,官员的俸禄月薪非常夸张,一个普通的六七品官员,身上有背着寄禄官、散官、勋官、贴职和差遣等好几种官名,俸禄、津贴以及补贴加起来一月就能顶普通人家一年甚至几年收入。 除此之外宋朝官员也基本合法做生意,手底下铺面、田产非常多。 所以宋朝的高级贪官确实少,毕竟换算成后世,你一个月几十万块的工资加上铺面田产收益,为了五十万块钱的贿赂去铤而走险,风险和犯罪成本太大,一旦贪污被查实在不值当。 因此被查处的这些人,基本上没有贪官。只有少数查出有滥用权力,大多数则是碌碌无为,没有政绩被罢黜。 名单也是范仲淹精心裁定。 吕党官员何止上百?但大部分官员都是没有实权或者职务不重要的官员,这些人存在的意义不大,自然也没有罢黜的必要。 他裁撤的都是二十四司、三班院和御史台等重要部门的吕党,属于吕党中下层权力机构的组成。 把这些人裁减掉,对于吕党在汴梁的中下级权力来说,是个沉重打击。 因此这次可以说是党争大胜。 但范仲淹却并没有因这次胜利而感到沾沾自喜。 因为他明白,吕党自始至终都不能算一个围绕着吕夷简形成的政党,而应该算是吕夷简与他们共同利益组成的同盟。 就像范仲淹与欧阳修他们的关系一样,这些人不一定都对吕夷简俯首听令,可范仲淹要是想掀起改革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紧紧与吕夷简抱团,抵制改革的发展。 所以仅仅只是摧毁了吕夷简一派的一些中下级实权官员还不够,真要想将来能够没有障碍地进行改革,赵骏说的那些名单上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范仲淹面色坚毅,认真思索着。 改革之路。 任重而道远啊。 ...... ...... “宋朝的经济、文化确实是历代王朝巅峰,欧阳修曾经说过:“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但它的军事弱势也是事实。” “明朝的经济文化比不上宋代,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末代皇帝崇祯至死都不愿意南迁,他再无能,冲着这一点,明朝也是汉唐以来,最硬气的王朝。” “说句实话,我一直认为宋朝是一个可塑性极强的时代。它虽然有很多问题,但它的科技和工商业发展已经到了封建王朝的巅峰,商贸往来、文化发展、劳动力充足、生产力较高,都是可以研究的点。” “举个例子,就拿航海来说。宋代的航海技术可以说是世界最强,通过海洋它完全可以经略东南亚,东南亚是很适合种水稻的,一年两熟甚至三熟都轻轻松松,吸引国内流民前往东南亚种粮食,再运回国内,不就能解决劳动力和粮食问题了吗?” “粮食价格低了,对地主阶级造成的打击是很大的。宋朝“田制不立、不抑兼并”使得土地经合法向地主手里集中,促进了土地的集约化经营,催生大量剩余劳动力。如果粮食低廉,劳动力就不愿意耕地,地主的地就无人耕种了。” “为了挽留劳动力,地主就得开出更高的薪水、更好的条件才能吸引青壮帮他们耕种。这样进一步打压了地主阶级的利润,底层百姓的生活也会过得更好。哪怕会有无良地主、资本家这种东西,但大势上还是趋于稳定。” “最头痛的还是宋朝的开拓精神不足,我们国家虽然号称天朝上邦,物产丰富。但实际上古代需要的贵金属金银铜还是很匮乏,交子的诞生就是因为经济繁荣,钱币数量不足,才开始出现纸币交易。” “不过交子也仅仅是大宗货物以及特别有信誉的商行才能够发行的东西,对于百姓来说,肯定是铜币更有价值。所以要想经济更加繁荣一些,就应该对外积极开拓,占领更多的地方。” “像日本就盛产银矿,那地方我记得有个石见银矿,在十七世纪占了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产量。还有很多铜矿和金矿,要是把日本占领,大量移民,肯定会更加富裕。” “还有印度、东南亚,明明离得近,船只航运也发达,多移民,扩展海上丝绸之路,让东南亚变成大宋后花园,经济和农业水平,自然能更上一层楼。” “就是军事方面有点让人头痛,大宋皇帝对军权掌握的太死,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想改善这个问题,恐怕非常困难。” “也许只有从武器装备上入手,比如说火器。宋朝不就发明了火枪的原型突火枪吗?他们的钢铁产量当时也是世界第一,要是有火枪技术,靠手工打造枪支弹药和火炮,对付游牧民族应该能行。” “当然了,这些我都是胡咧咧的。总归我只是历史系学生,又没有生在宋朝,只能通过史书了解,他们的真实情况,具体发展水平,我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拉日叔您要是想听宋朝应该怎么强大如何发展,我就胡说八道一下,随便讲讲,您就听个乐就行。” 赵骏坐在床边缘,一脚搭在床上,一脚踩在地上,手里端着饭盘,口沫横飞,侃侃而谈。 今天晏殊又来问,该如何才能让大宋发展壮大。 虽然对于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他们现在在新中国,又不是在大宋,问大宋该怎么壮大好像没什么意义? 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胡扯一通,管他提出来的东西靠不靠谱,扯了再说。毕竟他又不是真在宋朝,在新中国扯淡,难道还能影响到千年前的大宋不成? 晏殊就把他说的这些东西都一一记录下来,今天赵祯他们不在,宋朝君臣也不能天天守在后花园里,所以就很需要他来记录向赵祯汇报情况。 说起来赵骏来大宋也有十来天了,身上的伤势好了很多,现在也能下床走动走动,这两天晏殊还带着他在外面廊下溜达了一圈。 只是赵骏肯定想不到的是,他现在真的在大宋,而且因为他的出现,还让大宋的历史,已经出现了短暂的偏移。 景祐三年五月,吕党中下层被沉重打击。范仲淹虽然被降职,却并未调离出汴梁。 甚至在范仲淹的举荐下,又一位改革派的先锋被调回京师。 绛州通判富弼,也就是晏殊的女婿,被任命为开封府推官,入知谏院成为了台谏官之一,顶替的就是之前被罢黜的吕党缺口。 很显然。 在赵骏间接帮助下,大宋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对庆历新政支持到底,目前提前开始布局,提拔改革派官员,为将来的新政做铺垫。 他们这些吕党一派的老人,即便是知道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但也不得不为国家利益让步,缄默其口。 赵骏,才来十多天,却已经在无形之中,开始改变大宋政坛了。 第十九章 伪造一个尼尼村 当赵祯踏入后苑的时候是下午申时吃晚饭的时候。 赵骏一日三餐都由晏殊供应,上厕所之类也由晏殊扶着他蹲马桶。 每顿饭一般晏殊会在这里坐一两个小时,一天差不多有六七个小时陪在这里,听赵骏扯淡,然后把记录的东西上报给赵祯。 其实有的时候赵骏也狐疑,堂堂一个村长,每天应该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吧。 为什么老村长每天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他聊天? 三餐村长送,躺床上帮着服侍,连上马桶都有村长他老人家搀扶着,搞得他每次上厕所都很不好意思。 当然了。 他也不是嫌弃人家是个老头。 虽说这里上厕所擦屁股的纸有点硬,老村长膝下也没有个二十上下,漂亮年华的小孙女伴他逗逗乐,但总归是有人能跟他聊聊天解解闷。 有村长和支书这两个老头跟他说说话也挺好,至少能让他眼瞎后稍微给点心理安慰。 可难道村委不干事的吗? 村长村支书,每天就这么乐意花那么多的时间陪他? 大凉山的高学历支教老师是金贵,也不至于一天大多数时候都在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吧? 赵骏心里摸不着底。 更重要的是他来已经尼尼村快十天了,就算天天睡大觉不知道具体日子过去多久,但靠晏殊给他送的一日三餐和医生针灸的频率,粗略估算七八天总该是有。 以咱们大中华那基建狂魔的效率,暴雨停了之后,一天之内没通路都算输,怎么可能那么久路还没修好? 电也说一直没修好。 什么意思。 国家电网几时拉垮成这样了? 没道理的。 还有之前希望村长能把孩子们带过来,就算先认识一下也行啊。 结果村长一直找借口推辞,到现在连孩子们的影子都没有见过,门外甚至连小孩子的声音都没听到过。 种种疑虑,最开始赵骏因为伤痛和瞎眼,而没有细思。 但现在身上的外伤好得差不多,加上每天胡思乱想的时间充裕,容不得他不多想。 整个尼尼村,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目前认识的活人就只有老村长、村支书以及那个从来不说话的老大夫三个。 偶尔还能从门外听到脚步声以及极轻微的谈话声,大声问的时候没有回应,想开门出去,门也时常被反锁。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迷雾,一系列的事情下来,让原本心情稍微平静下来的赵骏感觉到一丝不安。 难道自己被绑架了? 但他却很快把这个念头从脑袋里抛弃。 首先是他自认为自己一个普通山村支教老师,身无余财,也没什么好能被绑架的。 其次是他不愿意也不敢这么想。 最后是就算真的被绑架了,现在羊入虎口,如果拆穿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必须保持镇定。 一切最好还是按照预期的方向发展,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赵骏心里想着。 在晚饭结束后,赵骏又一次提出了希望能跟孩子们见一面,算是一次试探。 要是村长找理由拒绝,就容不得他想多,要是没拒绝,那他就是想多了。 幸运的是这次晏殊没有拒绝,而是答应他明天给他答复。 等晏殊从赵骏房里出来,就远远地看到了赵祯和几名宰相正向着这个方向来。 他迎了上去。 今日赵祯国事比较繁忙,最近他们在后苑待的时间太长,导致积压了不少要处理的大事。 虽然有宰相副手帮忙应付,但有一些事情还是要赵祯他们做主,所以今天一整天赵祯都在垂拱殿的内殿与几名宰相批阅国事。 等到赵祯过来的时候,看到晏殊,随口说道:“同叔公,今日赵骏又说什么了?” 晏殊沉声道:“官家,快瞒不住了。” “这么快?” 赵祯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虽然知道赵骏会起疑心,但没想到才短短十多天他就已经产生了怀疑。 或许这跟后世的科技有关,能尽快修复道路,通上电网,而大宋没有科技,自然让赵骏察觉到了不对劲。 晏殊回答道:“是的,臣迟迟不能帮他的手机充电,也不能带他去村里走走逛逛,更不能带孩子们与他见面,自然令他起疑心,最重要的是,他想下山去医院。” “道路断绝这个理由不能困住他吗?” 赵祯忍不住问。 晏殊摇摇头:“按照赵骏的说法,一千年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拥有强大的科技水平,他们有会动的器械,轻松就可以夷平一座高山,更何况只是泥石流堆砌路面?所以臣只能告诉他,现在路面确实已经疏通,但怕还有倾塌的风险,因此不让他下山去。” “难道在他失明没有康复之前,朕就要暴露了?” 赵祯皱起眉头。 暴露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即便是每天问,从赵骏那里得到的信息也还是很少。 主要原因在于他们害怕暴露,不太好开口直接询问一些事情。 所以每次想要得到答案,都必须引导。 比如关于三冗的事情,就是晏殊作为考验赵骏是否熟知宋朝历史引导出来。 吕夷简的事情,则是由范仲淹作为“范仲淹的粉丝”这个身份,表达了对范仲淹的政敌吕夷简不满而提出来。 而且他们希望得到的是赵骏毫无保留地交代。 一旦赵骏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宋代,万一有小心思,故意隐瞒或者谎报一些事情怎么办? 因此趁着现在能问就一定要问出来,而不是等到之后赵骏复明才问。 那样主动权就不在他们手里,在赵骏手里。 现在如果暴露的话,或许可以用威逼的手段来逼着赵骏说。 然而威逼是最糟糕的办法,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被控制起来当一个只吐露信息的工具。 若是赵骏怀恨在心,即便是九真一假,参杂那了一点点假消息,都足够致命了。 因而他们需要从赵骏那里得到最真实的情报,在赵骏眼瞎的这段时间,也是他们唯一确定都是真话的时候。 晏殊沉吟道:“臣以为,也许要用别的方法才能够瞒过去。” “什么办法?” 赵祯问。 晏殊说道:“伪造一个尼尼村。” 第二十章 分配学生名额 “伪造一个尼尼村?” “不错。” 晏殊点点头道:“以我对赵骏的试探,发现他好像对尼尼村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村子里有多少人,孩子们长什么样,他一概不知,我们便可以依据此打造一个尼尼村出来。” 赵祯想了想道:“这就是赵骏所说的什么电影剧本吧。” “是的。” 晏殊点点头:“赵骏不是说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吗?但他怕是不知道咱们的勾栏就已经有了戏曲,也有了写曲目的作家,仿照着曲目编写出一个尼尼村,或许应该可以。” 吕夷简忍不住问道:“可是戏曲能跟现实一样吗?我们了解他们的情况吗?要是露出了破绽怎么办?” 晏殊笑道:“吕公放心,我已经收集了很多消息,据我所知,赵骏去教书的地方是成都府路西南的大理与吐蕃交界处,那里的居民都是吐蕃人和西南夷混居,在一千年后,他们叫做藏族和彝族,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五十六个民族之二。” “就只有这些吗?还有呢?” 吕夷简又问。 “村庄的人员是藏族和彝族,如果以村庄有十个孩子来算,那么就至少要有五对以上的家庭,再加上老人以及孩子成年的家庭,村庄人口的数量应该在一二百人左右。” 晏殊继续说道:“我们可以给这些人撰写名字,编造身世,他们本就常住于深山老林里,对外面的世界不太了解也很正常,应该不会出什么漏洞。” “要找一二百人吗?纵使能找到那么多人,给每个人撰写名字编造身世,还要他们熟读巧背,这难度可太大了。何况人多眼杂,一旦暴露,这对大宋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众人皱起眉头。 赵骏的事情如今已经是大宋最高机密,赵祯下了封口令,除了三相三参这几个大宋最高级别的君臣以外,也就晏殊和范仲淹得到特例。 就连赵祯最宠信亲近的宦官王守忠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侍卫和太医更是讳莫如深,不知对方来历。 这种机密怎么能让外人知道呢? “不用,因为我旁敲侧击过,得知后世偏远山区的村庄人口流动很大,年轻人和壮年往往都会外出打工,留守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所以我认为选十个孩子,再加上十来个或者二十个左右大人就行。至于机密的事情.......” 晏殊顿了顿,随后说道:“那就只能让他们先居住在皇宫里了,老人就在宫中养老,孩子的话,若是能在赵骏膝下学到一些知识,将来未尝不是大宋的栋梁之才,国家大用,等过几年他们长大了,他们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吕夷简思索道:“嗯,这样机密的问题就解决了。只是都是老人和孩子吗?老人还好说,我们几个老家伙能来凑个数,但孩子的话......” “咱们各家不就有孩子吗?” 王随说了一句。 吕夷简左右看看,说道:“咱们各家确实有一些子孙,只是先不说咱们各家能不能找到适龄的出色孩儿,就算能找到,又该怎么教他们不露馅呢?” “关于赵骏机密这件事,自家孩子就由自家看着,决不能泄露出去。至于在赵骏面前的话,就少说,多问。” 晏殊说道:“一定要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多嘴,我们全都在场,冒充家长代替孩子发问就行......实在不行,京中有善口技者,让他们学孩童的声音回答就是了。” “不可。” 赵祯皱起眉头道:“赵骏的事情为最高机密,只能少数人知道,岂能由外人得知?若是灭口,伎人何辜?” 晏殊就说道:“那就只能让孩子少说话了,不过据我所知,后世的小学相当于蒙学,找八到十四岁的孩子应该就可以,让他们暂时先住在皇宫一段时间,若能学有所成,对国家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句话,吕夷简顿时眼珠子转动了起来。 赵骏现在是个香饽饽,得皇帝看重不说,他本身的价值也无法估量。不仅仅是熟知后世历史,同时还有未来的知识在脑袋里,能让国家强大。 最重要的是赵骏为赵氏苗裔,纵使他很不喜欢祖先,可对于赵祯来说,他也是太祖的子孙后代之一,相当于自家子侄。 人都说隔代亲,隔了不知道几十代,赵祯肯定是以老祖宗在自居,对赵骏这个晚辈子侄天生就有一定好感。 之前赵骏即便几次三番侮辱赵祯,官家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也承诺将来会对赵骏进行重用。 这样的人物等将来眼睛恢复失明之后,很有可能一飞冲天,甚至在仁宗一朝都会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未来的潜力无限。 如果能够让自家子侄拜赵骏为老师,形成这样的利益联盟关系,将来吕家地位,恐怕长盛不衰。 虽然到宋代以后,世家门阀的力量已经被削弱,可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吕夷简他自己,世代官宦,伯父吕蒙正,真宗时期的宰相,子嗣和子侄全都在朝为官。 还有韩琦家族,从唐末到五代十国时期就一直是世代官宦,并且韩家只能算是中等官宦世家,像贾昌朝家族,章得象家族,王旦家族,都是唐末开始的高门子弟。 可以说从宋初到现在,能当宰相者寒门平民出身者极少,官宦世家子弟出身者极多,不能说高官都被世家子弟垄断,但至少他们的影响力仍然有。 只不过像唐朝那样五姓七望,一姓出好几个宰相,几十个中高级官员的现象已经不复存在,世家被削弱得较多。 即便是韩家、吕家这样被称为北宋宰相世家的家族,也仅仅出了三到六个而已,而且时间跨度很长,基本难以形成权力垄断。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高级官员和官宦世家子弟之间是有形成利益捆绑的,而捆绑的形势往往都是互相联姻。 如吕家与赵安仁家族、王旦家族、马亮家族、张士逊家族、鲁宗道家族、丁度家族都有姻亲。 甚至后来韩琦的儿子韩忠彦还娶了吕夷简的孙女,可见这样的政治联姻依旧是当时北宋高官们之间互相联合的利益共同体。 正是这样的政治联盟,导致范仲淹未来的改革失败。 毕竟他们这些官宦世家要保证的是子嗣们将来依旧能成为高官的利益,范仲淹想要打破高官子弟以门荫入仕的体系,那无疑是在砸他们的饭碗。 从利益的角度上考量,吕夷简其实很不想范仲淹改革,打破他们的官宦世家权力。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赵骏的存在会让官家坚定改革的心思。 那么老谋深算的吕夷简,就得为家族考虑。 如果想要让家族长盛不衰,就得抱一个未来有潜力的大腿。 还有谁比赵骏这根大腿粗呢? 要是自己的孙子是赵骏的学生,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是赵骏的妻子,那未来吕家地位岂不是? 可惜了,自己就一个女儿,已经嫁人,最大的孙女才九岁....... “陛下,臣有三个孙儿,正符合年龄。” 吕夷简立即举荐,他的三子吕公著、四子吕公孺以及幼子吕公餗都没有结婚生子,但长子吕公绰和次子吕公弼都有子嗣,正该拿出来给赵骏当学生。 他这边话才说完,王曾也立即说道:“官家,臣也有四个孙儿符合。” “陛下,臣也有。” “臣虽然不如吕公王公子嗣多,但也有两名孙儿,愿意送出来。” 王随、蔡齐、盛度、宋绶四个人亦是马上跟进。 都是宦海浮沉多年的老狐狸,吕夷简能想到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想不到? 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和赵骏搞好关系对自己的家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能蛋糕你一个人独享呢? 所以几个人都是争先恐后想让自家子弟在这个时候沾点光。 赵祯不蠢,稍微想了一下大抵也就明白过来,略微思索之后就点点头说道:“嗯,赵骏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让诸卿子孙来,倒也合适。” 说着他目光又看向晏殊,却有些不解地道:“晏公没有子孙送来吗?” 晏殊咧嘴一笑:“臣以为,诸公子嗣太多,人多眼杂,回去之后跟他们的家人乱说就不好。所以臣觉得,最好是让这些人都来自同一族,这样大家都居住在一起,也容易保守秘密。臣不才,孙子有二十多人,愿意选出十人来,做赵骏的学生。” 卧槽! 这话一出来,包括吕夷简王曾等人在内,当时就差点尿了。 好你个晏殊,想吃独食是吧! 这TM是人干的事儿? 我套你个猴子的,今天不打得你满面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众人面露凶光,一个个瞪着晏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第二十一章 第一堂课 作为官宦世家,首先自然是要人丁兴旺。 吕夷简家族除了几个堂兄弟以外,光他自己就有五子一女,总共六个子嗣。 王曾家族也有不少人,根据富弼所撰《王文正公行状》记载,王曾有四男三女,总共七个儿女。 但跟晏殊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晏殊这厮截止到目前为止有十个子女,儿子六个,女儿四个,而且未来还会生几个,根据《晏氏族谱》记载,总共是九子六女十五人。 这还不算什么,他的孙子辈更多,目前就有二十多个,光他次子晏承裕就生了六个。 所以晏殊家族才是个真正人丁兴旺的家族,子嗣昌盛。其中又以第七子晏几道最出名,现在已经怀上,要到明年才会出生。 作为晏家大家长,晏殊自然也希望子嗣能够门荫入仕,享受荣华富贵,因此历史上他虽然没有反对范仲淹改革,但却也没有支持好友,而是选择明哲保身而保持沉默,算是中立派。 现在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家族争取利益,晏殊近水楼台先得月,眼下俨然已经成为了赵骏最亲近的人,那自然是举贤不避亲,也要开始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考虑。 不过这么做显然是犯了众怒,吕夷简王曾等人虽然六个宰相建了三个群聊,互相不对付,但要是这六个人合起伙来,赵祯估计都得掂量掂量后果。 因此在注意到众人的怒视之后,晏殊也就只能赔着笑脸说刚才都是开玩笑的,然后就与大家一起商量着哪家出多少人比较合适。 最后还是赵祯拍板,他们七个人每家先出一个,吕夷简王曾和晏殊家各多出一个,瓜分了这十个学生的名额。 至于大人的扮演者也简单。 现在就有七个,吕夷简王曾晏殊他们,然后就是赵祯、范仲淹加上给赵骏针灸的太医,就有九个四到六十多岁的中老年人,以及一个青年。 村子里有那么一两个青壮留着也很合理,要是还不够的话,以后再想办法加人。 除了男性角色以外,还要加入女性角色。 青少年男女肯定不行,按照赵骏的说法,后世贫困山区年轻的少男少女,要不就十多岁早早外出辍学打工,要不就努力读书考上县城的学校或者读中专技校,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村子里。 那么村子里就只可能存在三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妇女,并且赵骏曾经说过要去村委报道,晏殊旁敲侧击,已经了解到了村委会的组织构造。 一个村子一般会有一个作为党员的村书记,一个村主任,俗称村长,同时还有三到七个村委会委员。 具体人数按照村庄大小规模来定,以尼尼村的情况,估摸着是村庄贫困,人也不会太多的村庄,所以村委会顶多就三个,那就再加一个女性委员进来。 然后就是他们这些中老年人应该有的老伴,可以设定一两个鳏夫,但村庄既然都是老头老太太,那还是应该得有几个老妇女。 这年头妇女好找,可有农村习性又识大体不碎嘴懂规矩的妇女就难。派人去乡下寻几个倒容易,可乡下婆娘往往不识大体,不知道事情缓急轻重,万一和赵骏谈话间说漏了嘴怎么办? 而要是找自家妻子,那都是某某国公夫人,某某郡公夫人,最差也都是三四品淑人、硕人,个个养尊处优雍容华贵,也表现不出乡下农村妇女的那股劲来,同样容易露馅。 所以经过众人研究,集思广益,最终决定各自回府邸搜刮自家府中的老妈子,让她们冒充自己的婆娘来充当掩护。 很多老妈子都是农村妇女出身,手脚勤快干净利落,而且因为进了达官贵人府邸,一个个也都学了些东西。比如察言观色,能说会道。同时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因而只要她们能够保留住那股子乡下习气,再好好叮嘱一二,大抵应该还是能过关。 最好就是西南夷或者吐蕃人出身的老妈子,会西南那边的少数语系方言也行,反正晏殊已经问过了,赵骏是湖南人,在宋代是荆湖南路,听不懂云贵川那边的少数语系。 之后就是名字,对应的身份背景,以及性格特点、人物模版等等,一一进行斟酌和策划。简单来说,就是规划人设和故事背景。 虽然明清才是小说巅峰,但宋朝也不是没有,只是不像明清那么出名而已。 经过好几天的筹备,总算是准备妥当。人选第一天就找齐了,后面几天主要是针对人员的训练以及让他们各自背熟好自己的身份模板。 等到五月九号,这是赵骏来大宋的第一个月,早上凌晨四点的时候,天还未亮,御花园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七八个老妈子各自拉扯着自家少爷小姐进了园子,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四下好奇打量,倒也没有那么多惊恐不安的情绪。 晏殊先是去了赵骏房间跟他说了一下今天会带孩子们过来,另外就是也说了村里人都好奇老师长什么模样,都要过来看看,让赵骏觉得压力倍增,筹划着第一堂课该怎么布置得好。 等到早上大概五点来钟,天蒙蒙亮的时候,晏殊进进出出,帮赵骏送了早餐,又把他的背包和行李箱拿了过来,赵骏自己在行李箱翻腾了半天,掏出个笔记本电脑。 也幸好行李箱质量不错,倒没什么损坏,笔记本电脑也是包在防水的笔记本包里,更没出意外,来的时候电量充满了,摸索着摁一下就能听到风扇声音。 晏殊好奇地打量着赵骏那台华为笔记本,他头一次见这种能自己发光的东西,但他清楚很多东西不能乱问,也就没有说什么,从房间里出来后,房门是开着的,那些老妈子和孩子都在门外偷偷往里瞧。 “这就是那位后世来的先生?”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谁知道去,可能是后世来的宝贝。” “俺们也得装后世人咧。” “嘘,小声些。” 众人稍微靠后一点窃窃私语,恰好那边赵祯吕夷简他们也上完了早朝过来,人基本就到齐了。 晏殊上去问那些老妈子道:“你们觉得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咱就进去了。” 其中个老妈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晏相公让俺们来装看热闹的家里长辈,可在俺们乡下若是来瞧教书先生教书,那得送点东西才行,俺们也不知道后世是不是这样。” 晏殊想了想,摇摇头道:“大抵是不这样。” “那就好那就好。” 老妈子就退了回去。 另外个老妈子看晏殊还挺好说话,就说道:“俺们乡下那边倒不兴送东西,但兴看热闹时磕瓜子,吃西瓜,这算吗?” “额......” 晏殊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夏天到了,马上天热起来,吃点西瓜也挺好。” “俺们那边都会自己带板凳过去。” “宫里没那么多凳子,都是太师椅,就蹲在那瞧就行。” “就是不知道那位先生好不好说话,就怕露馅。” “少说多看。” 几个老妈子还是有些担忧,晏殊安抚了一下她们的情绪。 赵祯过来了,问道:“怎么样?” “可以了。” 晏殊抬起头看了眼天色,天色已经亮了,这个点汉代叫做日出,宋朝叫做卯时,有句话叫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的就是这个时候。 所以对于后世来说这个点可能离上班的时候至少得有三四个小时,但对于宋朝人来说,就是工作或者务农的点。 赵骏现在的作息也被带歪了,他还以为这个时候是早上八九点钟,目盲根本不知道时间。 “小赵啊,大家伙都来了。” 晏殊先进去,对赵骏知会了一声,然后大家才带着孩子们进来。 “老师好。” 孩子们齐齐地喊了一句,这是之前排练的结果。 赵骏听到孩子们的声音,顿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和蔼地说道:“孩子们好,我叫赵骏,赵钱孙李的赵,骏马的骏,你们以后就叫我赵老师就行。” “赵老师好。” 这次声音就比较稀疏,有的没反应过来,有的喊慢了节奏不一样,这不在事先排练的范畴之内。 不过也无伤大雅,很快晏殊就接过话茬道:“小赵啊,村里人听说你要见见孩子们,还要给孩子们上第一堂课,大家伙都很高兴,过来看看你。” “赵老师好。” “俺们都是来看老师的。” “是啊,俺们听说老师来了,都想来瞧瞧。” 这次换成了赵祯吕夷简他们,一堆中老年人的声音里就夹杂着赵祯一个青年人的声音,很符合赵骏对偏远山村留守老人多,青壮年较少的特点预想。 “大家好。” 赵骏把笔记本放在床上,摸索着下床然后对着声音来的方向鞠了一躬,以后还有两年时间呆在村子里,得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老师太有礼了。” “老师快回床上去坐着吧。” “当不得当不得。” 几个老妈子本能用比较生硬的西南话说着。 赵骏没有听出异样来,笑着说道:“以后还是要麻烦大家了。” 晏殊上前问道:“要给老师介绍一下吗?” 这些人设可都是他得意之作,除了显摆一下以外,更重要的是想帮赵骏加深一下固定思维。 没想到赵骏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穿越,所以听到这男女老少的声音大抵就放心下来,说道:“没事的拉日叔,我现在反正也看不见,等眼睛好了您再给我介绍就行。” “啊?” 晏殊就郁闷了,好家伙自己辛辛苦苦弄得人设全崩了,浪费了他一番心血,血亏。 赵骏眼被蒙着当然不知道晏殊现在的表情,又坐回床上拿起笔记本道:“我本来是想给大家上一堂普通的课,但想着现在眼睛还没好,黑板也没个黑板,上普通课肯定上不了,那就上一堂特别的课,我想说的是宇宙天地的奥秘,还有我们人类为什么要崇尚科学。” 第二十二章 不乳宋,就会死 第一堂课最开始赵骏本来是打算先跟同学们认识一下,聊聊家庭情况,了解一下他们的学习水平,再进行针对性教学。 但现在瞎了,就算老村长给他说名字,他都不认识那个人,那干脆先让大家认识他,等眼睛好了再说。 那么在瞎了的情况下想上普通语数外的课程肯定是不行的,赵骏想起了自己之前有考虑过无线网络不稳定,在山里容易断网,就在网上下了很多科普视频的事情。 除了语数外小知识,其中就有宇宙起源以及广阔宇宙的讲解。 赵骏就打算先给孩子们讲讲宇宙知识,激发起孩子们对科学以及天文的兴趣,万一能教出个科学家呢? 小时候老师问孩子们长大后做什么,科学家是填得最多的选项,赵骏一直都记得这件事。 可惜的是现在孩子们变得不一样起来,天天抱着手机刷视频,人小鬼大不说,居然还有填长大想当网红的,令人痛心疾首。 虽然山区的孩子条件不如城里孩子,按理来说他们能够认真读好九门功课,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出社会找一个好工作就算是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是他们最好的道路。 但现在国家对科学家的培养也是大力扶持,从未有过亏待。 如果你成绩真的好到为所欲为,对物理化学生物乃至数学天文有研究,成为一名科学家,基本上就能一路开绿灯,什么奖学金、科研经费那都是拿到手软,跟家庭贫困没什么关系。 所以赵骏还是很希望自己能培养出几名优秀学生,考个清华北大,认认真真投入科研实验。 说不好将来他们拿科研奖的时候,顺嘴提一下他们未来之所以能当科学家,为国家做贡献,那都是小时候赵老师启蒙教育做得好。 要真是这样赵骏几十年后做梦都得笑醒。 “咳咳咳。” 想到那个时候就有点扯远了。 赵骏咳嗽了两声,然后找来晏殊,问他道:“拉日叔,帮我看一下,电脑屏幕上鼠标在哪里?” “鼠标?” 晏殊凑了过来,问道:“鼠标是什么东西?” 赵骏晃动着手中的白色无线鼠标道:“就是电脑桌面上那个移动的白色箭头标。” 晏殊看到了,说道:“在右边。” “那我往左上角挪,挪到我的电脑的时候,拉日叔跟我说一下。” “好的......挪到了,额,稍微过了一点。” “这样对了吗?” “再往左一点。” “好了吗?” “好了。” “帮我看一下D盘的位置。” “我帮你挪吧。” 晏殊瞧他自己在那挪鼠标属实费劲,反正看两下也学会了。 赵骏就把鼠标给了他,晏殊一边挪动鼠标一边问道:“是D盘吗?” “是的。” “点进去了。” “里面有个教学文件夹。” “教学.....教学.....找到了,然后呢?” 晏殊注意到,在这个所谓的D盘里放了很多东西,有教学文件夹,游戏文件夹,资料文件夹,软件文件夹,自然文件夹等等,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点进去,里面有个《科学类》文件夹。” “找到了。” “再点进去,找到那个叫《宇宙奥秘》的视频,然后双击鼠标右键。” “好的。” 晏殊就帮忙点了两下,这是刚才他看赵骏操作学会的,他这个人自幼就是神童,学什么都快。 “宇宙的奥秘到底是什么?” 当那个视频文件点开之后,笔记本音响冒出的声音直接把晏殊吓得手一抖。 包括赵祯等人在内听到这个声音也都吓得不轻,那群老妈子纵使都是各达官贵人府邸选出来的西南人,算是见过世面,亦都个个长大了嘴巴,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一个能自己说话的铁盒子? 这实在是颠覆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 好在赵祯吕夷简他们之前就猜测赵骏嘴里说的手机应该能千里与人通话,有了一定思想准备,这才都慢慢镇定下来,目光扫视了众人,双手下压示意她们千万不要说话。 不过老妈子们还好,孩子们却是忍不住,一个个惊叫不已,由于需要一定男女比例,晏殊带了一子一女,女孩怪叫道:“它会发出声音。” 晏殊狠狠地瞪了自己孙女一眼,自家这小孙女平时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怎么到了这个关口就犯起了糊涂呢? 幸好赵骏没有怀疑,敲了一下键盘停止视频继续播放,然后把屏幕转向众人,笑着向孩子们介绍道:“这是笔记本电脑,功能有点像你们爸妈手里的智能机一样。” 晏家女孩听到赵骏提起爸妈,爸妈这两个词并非舶来语,而是古汉语,古代父字就念ba,《广雅·释亲》:“爸,父也”,所以她听得懂。 想到了自己父亲晏居厚前两年病逝了,女孩顿时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没有爹,我爹死了,不知道什么是智能机。” “额......” 赵骏听到自己精准踩雷,一时尬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殊见孙女伤心难过,便也心疼上去保住安慰道:“雅雅别哭,雅雅别哭,爷爷在呢。” 听到这句话,赵骏才明白为啥他在这里那么多天除了老村长和村书记外没见过老村长家的其他人。 原来老村长家这么不幸,儿子没了,儿媳妇和老伴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就算在也得照顾孙女,不方便过来。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赵骏浑然不知道晏殊这老匹夫老婆孩子有多少,一时间感叹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晏殊才安抚了孩子,赵骏就只好不介绍笔记本电脑了,开始给大家讲解起宇宙来。 “孩子们,这堂课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们人类到底有多渺小,而就是在这样的渺小当中,我们建立起了一个文明,积极在探索宇宙的奥秘。” “放视频之前,我想问问大家,你们知道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到底有多大吗?” 生活的土地有多大? 孩子们互相看看,虽然吕夷简他们选的都是自家最聪明的孩子,可估计连赵祯都不知道大宋有多大,更别说他们了。 “不知道。” 大家就异口同声地回答。 赵骏就说道:“咱们国家的面积是960万平方公里,地大物博,自古以来就是天朝上邦,是东亚文化圈的领头羊,在与西方文化的对抗当中领先了几千年,一直到近代才被西方超越。” 额...... 赵祯他们互相对视,所以说960万平方公里到底是多大啊? 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概念。 “老村长,帮我把咱们国家的地图展开一下。” “好的。” 晏殊想起了那本《中国地理》里夹着的地图,他和赵祯他们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原来那份地图的面积就是960万平方公里吗? 过了片刻地图展开,中华人民共和国庞大的面积就徐徐出现在了孩子们的面前,让大家看得惊叹连连。 赵骏对众人说道:“大家看,这就是中国地图,咱们国家幅员辽阔,在世界各个国家当中排名第三,人口在去年被印度超越,排名第二,经济和军事目前都只在美国之下,是世界数一数二的强国。” 这就是后世的中国? 光看地图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而且泱泱大国在全世界的国家排名当中居然只是第二? 赵祯心里盘算着。 现在他们大宋也仅仅只是次于辽国,其余方面只有军事实力次于,别的都超过了对方。 那这么看来,大宋好像也不像赵骏说的那么不堪嘛。 赵祯心里喜滋滋地想着。 “光这么说大家可能没什么概念,拉日叔和尼玛叔都喜欢大宋,那么作为横向对比一下,咱们就拿大宋来举例子。” “大宋这个国家在咱们古代是比较差的一个朝代,不是统一的王朝,总面积大概是280万平方公里,还不如咱们现在的三分之一。人口在一亿左右徘徊,不如咱们的十四分之一。” “如果说经济发展的话,在宋朝那个时代是世界第一。同时期的西方文明还处于拜占庭时代,总体情况跟宋朝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但看上去宋朝在同时期表现还不错,然而公元1000年左右的世界是一个比烂的世界,不管是拜占庭帝国还是阿拉伯帝国亦或者宋朝、辽国,都处于江河日下时期,基本都在一两百年内相继灭亡。” “其中宋朝是最令人惋惜也是在网络上最被大家痛恨的朝代,因为它虽然有很好的经济实力,却没有好好利用起来,发展强盛,而是选择割地赔款,割据一方,没有一点国家气节。” “特别是它的军事实力非常积弱,咱们国家拥有几百万的现代化部队,但要灭了宋朝,应该只需要派一个两三千人的团部,带好充足的武器弹药就能轻松将它消灭掉。” “而咱们国家虽然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只能排在前三,大概在二三名左右。但我们自有自己的气节,纵使在刚刚建国一穷二白的时候,也敢于和强大的敌人作战,将对方打回了三八线之外。” “如今随着我们的军事实力越来越强大,外交越来越强硬,敌人的航母离我们的海岸线也就越来越遥远,这就是一个民族气节的表现。” “虽然国内还有很多跪下来的软骨头,每天在网上贬低自己的国家,崇洋媚外,觉得外国的月亮就是圆。但很多人却已经站了起来,坚信自己的国家会越来越好!” “那么相比之下宋朝为什么这么贫弱呢?这是因为腐朽的统治阶级和愚蠢的官僚主义横行,上层权贵纸醉金迷,只知道对外屈膝投降,跪地求饶;对内则压迫底层百姓,让百姓生不如死,最终闹得国家灭亡。” “所以咱们要从历史当中吸取教训,要发奋读书,为中华之崛起而努力奋斗,将来考一个好大学,不管是进入社会还是继续搞科研,都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千万不能学宋朝,只知道跪地投降,中国人要有中国人的骨气,大家明白了吗?” 一番话说完,赵祯当时心脏病都差点犯了。 原本喜滋滋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我尼玛。 不辱宋会死是吧? 第二十三章 宇宙的尘埃 赵骏一番激情演讲,换来的是全场沉默。 开玩笑,这里是大宋啊。 当着大宋君臣的面侮辱大宋,这话该让他们怎么接啊? 就连赵祯都蚌埠住了,脸涨得通红,最后忍不住说道:“老师,这话就不对了,朕......正因为国土面积不如咱们现在的三分之一,我才觉得宋朝很厉害。” 他现在不再是之前那个不能说话的透明人了,已经有了人设,是尼尼村唯一的青壮。 “你是?” 赵骏听到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比较高兴,莫非村里还有同龄人? 晏殊就赶忙介绍道:“这是瓦扎木果,咱们村子的。” “哦。” 赵骏就说道:“那个,咱们现在在给孩子们上课,要是想谈历史的话以后咱们再谈,先上课吧。” 他不太想占用课堂时间来跟别人谈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好吧......” 赵祯就只好闭上了嘴巴。 赵骏继续道:“咱们国家在地球上的面积是非常大的,很多中小国家,面积才相当于咱们一个省,一个市,甚至一个县。那么相比于地球,咱们国家又算多大呢?” “地球的面积是5.1亿平方公里,相当于53个中国。不过陆地面积只有1.5亿平方公里,大约是15个半左右的中国面积。” “这么算的话,咱们国家好像跟全世界比起来,也不算太小。” “那么地球如果放在太阳系的话......” 这话还没说完,就有小朋友问道:“老师,什么是太阳系啊。” “太阳系就是地球存在的星系,咱们来看视频。” 赵骏摸索着按了一下空格键。 视频里很快开始演示起动画,配合上讲解,将太阳系的一些基本知识简单地说了一下。 如天体运行,以及太阳系的整个模型轨迹。 只不过视频受时长所限,讲得没那么深,后世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大家却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我们生活的地方是在地球,具体位置是在地球,中华人民共和国,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在整个地球上,都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点,要放大很多倍才能看见。” “那么全世界所有的国家人类和动植物,就都生活在地球上,地球又是围绕着太阳系的一颗行星,太阳系有八大行星,地球距离太阳排名第三。” “八大行星分别是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以及海王星。对于地球来说,人类是十分渺小的,犹如无数颗尘埃。而对于太阳来说,地球也同样是渺小的。” “按照体积来算,木星最大,能够装1300个地球。地球排名第五,而太阳的体积则是在太阳系中最大的,需要130万个地球才能够装满,可想而知太阳到底有多大。” “很多人晚上看天上的星星,以为星星很小。实际上天上的任何一颗星星可能比地球甚至太阳都要大,只是它们在宇宙中太小了,所以太阳系在银河系只是一粒尘埃。银河系在整个宇宙当中,也跟尘埃没什么区别。” “光的速度非常快,一秒钟能够走30万公里,可以说在一瞬间就能够横穿整个地球。在一秒钟之内,绕整个地球7.5圈。但就是这么快的速度,要到太阳上去,却要8分钟。” “因为太阳距离我们有1.5亿公里,以现在最快的火箭来算,也要82天,可如果要出银河系的话,就算是光也要走10万年。对比于整个宇宙,我们人类真的很小很小,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太阳系里的一粒夸克。” “但就算我们只是一群宇宙中的尘埃,却依旧建立起了可能是宇宙当中第一个文明的存在。这跟人类文明欣欣向荣,努力奋斗,如饥如渴地学习知识是分不开的。” “所以知识是人类奋发向上的阶梯,有了知识,我们才能够看到宇宙的世界,才能了解到地球之外是什么样子。” “而我告诉大家宇宙的广阔和人类的渺小,是想通过这些让大家明白人生跟宇宙万物比起来,很短暂。但正因为短暂,才显得伟大。” “宇宙诞生了一百多亿年,人类文明才诞生几千年,可短短的几千年时间,人类就观测到了宇宙万物,向着宇宙发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声啼鸣。” “科学技术的发展与革新每天都在变化,仅仅几十年时间我们人类就能够登上月球,开始向往火星。那么谁能够保证在几百年后,我们能够探索整个太阳系呢?” “而要想钻出地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与咱们孩子们努力学习是分不开的,只有一代一代地学好科学知识,才能够向往更广阔的天地。” “就好像同学们在山里,应该也是渴望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长长见识。” “不仅仅是看看外面的高楼大厦,同时也要看看咱们县以外,咱们市以外,咱们省以外,甚至咱们国家,咱们地球之外的世界。” “从山里走出去,才有属于你们的未来。” “那么怎么样才能去外面的世界呢?” “就是好好学习,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有条件的话就继续学习,考研,读硕士、博士,做一名科学家,为国家的强盛发展做出贡献。” “就算不想当科学家也没有关系,考上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也是一个很好的出路。” “所以同学们,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就好像科学家们奋发努力,想要走出地球,探索太阳系一样。你们也是山村里的科学家,努力学习,不要想一辈子呆在山村里,走出这村子,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不奢望大家一个个都能考上清华北大,但我希望的是大家一定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从深山里离开,改变自己贫穷落后的命运,为自己和家人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是我唯一的期盼,也希望所有的孩子们能够记住这些,给自己心中定一个走出大山的目标,改变自己命运的念头,那么不管结局如何,都不负自己努力!” 赵骏满怀着激情和感慨将这段话说完。 他不是天文学专业的学生,但对于宇宙的浩瀚以及伟大,还是充满了深深的敬畏。 因为人只有知道自己有多渺小,才会明白天地到底有多壮阔。 而在这广阔天地间,小小的人类却依旧在奋发努力地向着宇宙坚定不移地探索,就会令人觉得天地之大,人类在凭借着自己在改变这个世界。 愚公移山的精神,大抵就是如此。 赵骏说宇宙,并不是简单地给孩子们科普宇宙的广阔,地球的渺小。 而是想借人类在努力想冲出地球,探索广阔的宇宙精神,来比喻山村里的孩子们,应该同样努力学习知识,探索大山外面的世界。 科学家们在地球同样是宇宙里的尘埃,可跟孩子们的世界比起来,他们至少有梦想和探索精神。 孩子们生活在贫困山区里,一眼看到的是贫瘠的土地以及没有未来的人生。 这样的生活本来就是一条不归路。 所以赵骏希望孩子们有梦想,有自己的认识目标。 哪怕你只是考上一个普通一本,二本,去城市里找一个好工作,也要比待在没有未来的贫困山区更好。 这就是赵骏想表达的意思。 也是为什么国家在努力大力发展教育,积极改变落后山村教育现状的原因。 像那位令人尊敬的张贵梅老师,就是典型的代表。 赵骏不奢求自己一个只在尼尼村待两年的普通支教老师能做到张校长那么伟大,但哪怕只改变一个村子小学的学生们,不让他们从小辍学,早早嫁人,或者外出务工,那就已经很好。 这将会改变许多人的人生。 只是一席话语结束,赵骏以为会是全场掌声,结果是鸦雀无声,令他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是自己讲得太深奥了,大家听不懂? 没道理啊。 不就是用人类突破太阳系探索宇宙,来比喻山区的孩子们应该向往更广阔天地吗? 应该能明白才对啊。 一时间赵骏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一番话基本就是对牛弹琴。 孩子们懵懵懂懂,老妈子们一个个不知道先生在说什么,只有赵祯吕夷简他们互相对视,表情有些错愕。 归根到底,这不是在一千多年后的贫困山区,而是在一千年前的大宋皇宫里。 如果是山村孩子和家长,听到这番话可能会共情,通过想象外面广阔的世界,从而激励孩子们认真读书,希望他们能够出去看一看。 可这群孩子一个个都是达官贵人子弟,按照宋朝的说法那将来一个个都是某某衙内,俗称官二代官三代,怎么可能与赵骏那番冲出贫困山区,走向外面广阔世界的话语共情嘛? 唯有赵祯和吕夷简他们几个站在大宋帝国权力最上层的人感觉到震惊,他们震惊的不是赵骏一番鸡汤,而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渺小以及宇宙外的广阔。 原来他们自以为的天朝上邦,在整个世界都只是很小的一片土地。 而这个世界在太阳系,又只是一粒尘埃。 太阳系在银河系里也很小。 银河系在整个宇宙当中,依旧小得几乎看不见。 相比于之下,时间和空间在他们眼中就变得无法想象。 纵使大宋再幅员辽阔,可跟整个宇宙比起来,连尘埃都不算。 这样的天地,人类的渺小,给予赵祯他们这种自以为大宋就是整个世界中心的人深深的震撼。 原来跟广阔天地比起来,他们,什么都不是。 第二十四章 赵光义是蠢猪 接下来的时间,出乎赵骏意料的是,孩子们完全没有产生宇宙原来这么广阔,世界如此美好,将来我要努力学习,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广阔天地的心思。 而是追着赵骏一个劲问太阳系到底是什么,宇宙具体有多大,一个个好奇宝宝,就像是小时候赵骏看《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 孩子们的热情让赵骏有些头疼,爱学习肯定是一件好事,但他主要精力还是语数外等正课,不能全放在课外知识上,所以正式讲课的时候,肯定不能天天说天文学知识。 不过好消息是赵骏记得当初自己在读小学初中的时候,学校放了很多科学杂志,山村小学没有这种条件,虽然有捐赠图书,但他早就考虑到僧多粥少,尼尼村小学可能没有图书,所以自己带了一些。 他一边进行简单地讲解了一下太阳与地球月亮的关系,一边告诉大家以后等正式上课,就把带来的图书杂志发下去,给大家科普一下宇宙的科学常识。 而就在房间内赵骏通过电脑视频的帮助给大家讲宇宙科普的时候,赵祯和吕夷简几个人已经出来了。 “没想到天地万物,居然如此广阔。” 赵祯感叹了一句,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不自觉竟说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广阔宇宙的无限时光与世界,朕就觉得人生毫无意义。纵使帝王将相,权倾天下,亦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终有尽头之日。” “官家还是不要妄自菲薄,赵骏不是说了吗?后世的人早就已经知道了天地万物的广阔,可他们依旧努力学习知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深入宇宙,探索宇宙,了解宇宙。” 吕夷简耐心劝说道:“我们虽然只是世界的一粒尘埃,可千千万万的尘埃汇聚在一起,就能迸发出无限的力量,这也是赵骏想表达的意思。” 王曾也说道:“是啊官家,人生只有一次,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如今我们也算是从赵骏那了解到了天道,虽然大道遥远,但我们至少应该为了追求这遥远的道路,而做出努力。不仅在于人生应该有追求和意义,还在于为子孙后代打下基础。” “按照赵骏所言,未来的世界充满了科技,那都是因为人们通过自身的努力而进行的改变。我们只是走在历史长河的前沿,如果连我们都不愿意努力拼搏的话,那子孙后代又如何能探索到更广阔的星空呢?” 晏殊从房间里走出来,恰好听到了赵祯那略有些自暴自弃的话,就走过去认真说道:“官家,赵骏之前跟我说过,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我们拥有智慧以及复杂的情感。正因此,才能够通过蝼蚁般的力量,实现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人生有涯而知无涯,万不可有涯追随无涯,却也不能因无涯而弃知者。” “嗯。” 赵祯被他们劝说,就点点头道:“朕自然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未免一时感慨。” 里面还在讲天地万物。 外面赵祯他们听了一会儿,就要去上朝了。 赵骏不管是讲课还是讲历史,他们其实也不一定一直都在那听。 因为晏殊和范仲淹会把赵骏说的话全都记录下来,还会编纂成册,事后大家再坐在一起分析就是。 甚至赵祯哪怕有“瓦扎木果”这个身份了,也宁愿少在赵骏这里呆。 一是国事繁忙。 二是在这里待久了,容易血压高。 很快天还未亮,皇帝与三相三参就都上朝,今天范仲淹留在了赵骏那做记录,晏殊总算是清闲了一次,随众人上朝。 早朝各路大臣们纷纷入殿,百十号人站在垂拱殿内向赵祯拱手行礼,之后就是就是众人上奏禀事。 大宋的国土面积虽然比不上唐汉,但人口却比唐汉更多,有户大概一千二百多万户,男丁就有两千六百万,算上女人和小孩,仁宗执政初期估算人口为六千万左右,执政晚期估算约一亿。 正因如此,包拯才夸耀仁宗盛世,为“自三代以降,跨唐越汉,未有若今之盛者。”意思是连唐朝的贞观开元,汉朝的文景明章等盛世,都比不了现在仁宗盛世。 人口多,事儿自然也多。各地灾害、民生治理、官员弹劾、州府大事等等,都会一一呈上来,在政事堂交由宋朝皇帝以及文武大臣们商议。 不过一般也就是赵祯过一下目,具体处理方式则由宰相、枢密使和三司使帮忙,解决方案得到赵祯首肯后再由翰林学士院起草诏书,这样政务就算是完成了,实际上的工作量并不是特别大。 所以总得来说早朝的议会基本上就是各个衙门向皇帝汇报工作以及呈交解决方案的地方,工作做得好,方案做得佳,得到了皇帝的同意,那么政令自然就下达。 今日政务很快就处理了大半,就在这个时候,学士院权直孙睪站出来说道:“官家,见钱法和贴射法复用之后,各地茶商纷纷抵制,朝野上下反对的声音也都络绎不绝,这件事情,是否还是要商榷一二?” 知枢密院事李谘低下头,脸上的表情露出苦涩的笑容,随后老态龙钟,颤颤巍巍地出列拱手说道:“官家,臣老迈体衰,已不能再为国家效力,请乞骸骨。” “仲询公!” 赵祯皱起眉头看着他,随后扭过头问三司使程琳道:“此事难道不可为也?” 程琳摇摇头道:“见钱法开后,朝廷用度恐怕.......” “这......” 赵祯就揉搓着太阳穴,随后摆摆手道:“仲询公尚不足六十,正是为国为民之际,岂能现在就弃国家而去?不准!” “臣......” “好了,此事先搁置,容朕好好想想。” “是。” 李谘就黯然退了下去。 赵祯心情不免有些低落,又强打起精神,继续处理政务。 很快昨日积攒的政事就全都做完,到早上的时候群臣散朝,各回各衙门办公去了。 本来吕夷简等三相三参也应该回各自衙署,但现在全都跟着赵祯离开。 群臣们都习惯了,官家和几位宰相最近神神秘秘,每天就往宫里呆着不出来,有关系亲近的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令人十分困惑。 散朝后赵祯并没有直接去后苑,而是在垂拱殿后殿和几名宰相召开了会议。 “现在朝廷每年用度非常高,除三冗之害外,边防军费耗资无度,加之赵元昊猖獗,屡屡挑起边患,边军不能无粮。” 赵祯坐在后殿的太师椅上,看着下面三相三参等重臣说道:“然交引法虚估愈加高昂,商人入粟边郡,算茶与犀象、缗钱,为虚实三佑,出钱十四文,坐得三司钱百文,六七倍不止,河北沿边十六州军,自天圣九年至景祐二年终,五年便籴粮草,计虚费钱五百六十八万余贯。” 下方吕夷简等人脸色凝重。 大宋每年的军费高达四五千万贯,其中大头由各地厢军、禁军和乡军占据,边军的开支则只有一千多万贯。 因为宋朝不抑制土地兼并,使得失地流民极多,造反起义者如过江之鲫。 为了安抚造反军,朝廷就只能招安,养着他们。 甚至不仅是养着这些流民,目前军中登记造册的军队人数就已经超过了一百二十万,禁军八十万,厢军四十多万。 但其中将领吃空饷的不计其数,朝廷不仅要养着那些流民,还要养着那些吃空饷的权贵。 所以导致军费高昂得不像话。 为解决军费开支的问题,宋朝朝廷一直在想办法开源节流,坐茶法就是其中一条。 天圣元年,朝廷采纳李谘的建议,采用见钱法应对虚估的问题。 新法实行仅一年,京师榷货务的收入增加了104余万贯,边地马草增加了1169万围,军粮增加了213万余石。 而茶、香和东南缗钱的支出反减少了171万缗,总计所增加的收入和省减的支出共为650余万贯。 可以说这是个利国利民的好法子。 可惜因为损害了茶商以及大量贪赃枉法的官吏利益,导致反对声音太大,最终不得不取消。 现在眼看西北边境又要开战,朝廷开支怕承受不住,准备重启茶法。 但重启茶法就意味着朝野上下又是反对声音无数,就连赵祯也得掂量掂量那些大茶商给予的压力,这令他很是犯难。 蔡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官家,见钱法从长远来看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此法一下子会令国库空虚,三司那边同样反对声音不绝。” 赵祯叹息道:“唉,难道就不能行了吗?赵元昊叛乱已成定居,西北又将起战火,边军如此消耗,国库还能维持得下去吗?” “这茶法同样因三冗之害,国库空虚,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各种各样的事情加在一起所致。” 王曾说道:“现在大宋就好像一个身患重病的病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一计猛药治好是不可能跟的事情,只能一步一步缓图。” “陛下,遇事不决问问赵骏?” 晏殊提出意见。 “赵骏?” 赵祯揶揄道:“他能有什么好主意?” “问问也不是坏事。” 吕夷简也赞同。 “那好。” 赵祯起身道:“去后园吧。” 众人就往后园去。 这个时候赵骏已经给学生们上完了第一堂课。 正经语文数学之类没教,科学科普倒是教了不少。 但这也是赵骏乐见其成的事情。 因为培养学生们的科学史观,有助于他们对数理化的理解。 山村学生们最重要的是考出去,如果不能让他们对外面广阔的世界充满渴望,那么死读书效果其实不大。 当赵祯他们来的时候,范仲淹已经把人都带走了。 孩子们这段时间不能回家,只能待在后苑,在赵骏眼睛没有恢复之前,每天都过来上课,不管赵骏教什么,反正他们不会吃亏。 “赵老师,这堂课教得很好啊。” 晏殊进去之后,就先恭维说道:“家长们都赞不绝口,虽然他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都觉得你说的很好。” 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赵骏哭笑不得,只好说道:“家长们满意就好,我现在眼睛还没复明,不好教正课,以后给孩子们每天上两三堂知识课吧,我感觉最近天气好像好了不少,能不能让我出去走走?” 晏殊回过头看了眼赵祯,赵祯就点点头,前些天天天下雨还能找借口不让赵骏出门,最近几天天气晴朗了,再找理由肯定不好。 得到赵祯的首肯,晏殊就说道:“那好,待会咱们先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在村子里走走。” “太好了,多谢拉日叔。” 赵骏高兴不已,然后又说道:“对了,今天笑话还没讲,拉日叔想听吗?” “听。” 晏殊说道。 “高粱河之战后一男子在汴京大骂:“赵光义是蠢猪!”,很快他就被刑部、大理寺、开封府三堂会审,将他判处监禁二十二年,其中两年是侮辱了当今圣上,二十年是泄露了大宋最高机密。” 赵骏一席话语说完,全场已是鸦雀无声。 第二十五章 里外都是个死 二年侮辱圣上? 二十年是泄露大宋最高机密? 合着赵光义是蠢猪这件事情,是大宋最高机密? 众人面面相觑。 吕夷简等人想笑又不敢笑,快憋出内伤。 赵祯则脸色僵硬,嘴角不断抽搐。 他现在有些后悔听大宋笑话了。 晏殊不由得看了眼赵祯,眼神当中颇有点埋怨的味道。 本来他之前已经制止了赵骏说大宋笑话,结果赵祯却硬是好奇还想听,现在弄得下不来台了吧。 “额......” 片刻后,还是范仲淹干笑了两声,说道:“赵老师,这个笑话讲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讲了。” “干嘛?哦,差点忘了,拉日叔是赵光义的粉丝。” 赵骏恍然大悟,一时有些尴尬,他猜现在老村长的脸色估计也不是很好看。 “吃饭吧。” 晏殊就只好转移了话题。 早餐已经端了上来,是一碗稀粥和两个包子,伺候了那么多天赵骏的饭量晏殊早就知道。 赵骏三下五除二把早餐吃完,就嚷嚷着要出去走走。 范仲淹和晏殊就上去一左一右扶着他,而且为了防止赵骏从两个人的手判断出异样,他们都是只扶着胳膊和袖子,隔着衣服尽量不接触皮肤。 毕竟二人都是官宦家庭出身,没怎么干过农活,手不像农民那么粗糙,万一被赵骏发现了不对劲,产生怀疑怎么办? 所以干脆就不接触,省得被发现异样。 这就是细节。 赵骏除了眼睛受伤以外,还有些外伤,二十多天没去外面走动走动,让他感觉四肢都快躺废掉。 出了房门,一股清晨柔柔的微风拂来,透过朦胧的纱布,他隐约能够感觉到一点阳光,视野里还是看不见,可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黑暗。 他头一次觉得朝阳和清风这么可爱。 “嘶。” 赵骏忽然倒吸了口凉气。 范仲淹纳闷道:“怎么了?” “大腿内侧伤口疼。” “没事,这个伤口比较大,医生给你缝合过,应该快愈合了才对。” “可能是太久没有出门,扯到伤口了吧。” 赵骏走了几步,觉得腿一软,不得不借用晏殊和范仲淹的力气才能勉强行走。 不过也就是下床初期,稍微走动几步,适应了一下就好了很多。 从屋子里出来,赵骏能够感觉自己踩在木板上,片刻后就走到了泥巴和碎石路里。 一股鸟语花香的味道传来,空气特别清新,让他心里忍不住感觉大山深处的空气质量就是好。 “这里是我家,前面那是阿尔木古家。” 晏殊指着前面的一处凉亭睁眼说瞎话,后苑的面积其实只占整个皇宫的十二分之一,约0.08平方公里,也就是8万个平方米。 听着很大,但也就是10个标准足球场大小,而且大部分都是花园草地,建筑物不多,显得非常空旷。 可晏殊心里又得模拟出一个尼尼村出来,因此就必须心里做一个模型预算。 为此他甚至还画了好几张图纸。 从赵骏住的小院出来,外面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后是一片草地,往南则是假山、池塘、小树林以及观稼殿外的农田,弯弯绕绕,还真像个小山村。 因为赵骏眼睛是瞎的,所以他并不需要重新建造一个村子。 只需要在赵骏的眼前勾勒出村子的模样足以。 比如这个凉亭是吕夷简家,那个假山是王曾家,观稼殿是赵祯家之类。 至于会不会穿帮这个问题也无需担忧。 什么房屋样式,电器家居,通通不需要去考虑。 因为赵骏是个瞎子! 谁家瞎子要去看电视用电器的? 而且腿脚也受了伤,走路不便,他的一切行动都被晏殊控制。 所以简单来说,这个所谓的尼尼村,就是个假村子,只有人,没有具体建筑物。 代号阿尔木古的王曾站在凉亭前还向赵骏打招呼:“赵老师,我是阿尔古木,冉拉阿紫是我孙女。” “你好你好。” 赵骏连连点头,他鬼知道冉拉阿紫是谁。 一旁晏殊得意洋洋,之前学生们上课的时候赵骏不让介绍,现在还是得介绍,总不能浪费了自己一番心血。 接着他就带着赵骏走在后苑御花园里的碎石小道上,往左右两边一一指明。 “这是甲斯约特家,这是吉狄发祖家,这是达拉崩巴家,这是里瓜多吉家,这是玛勒革碧家......” 代号“玛勒革碧”的吕夷简翻了个白眼,他强烈怀疑晏殊是故意的。 “你好你好。” 赵骏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光顾着一路点头问好了,原本他是想上去握握手,但手被晏殊和范仲淹抓着不好握,就只好点头示意。 等到了观稼殿外廊下,化名“瓦扎木果”的赵祯就按照剧本出声招手说道:“赵老师,来进屋坐坐啊,喝口水。” 赵祯的脸上虽然透露着热情洋溢,但心里却非常激动。 这段时间因为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只能被动挨骂,赵骏怎么骂他都得受着。 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身份,可以和赵骏交流了。 赵祯发誓,要是赵骏还骂他的话,自己一定要找到办法和理由,狠狠地反驳回去,说得赵骏哑口无言! 听到赵祯的邀请,不等赵骏答不答应,晏殊和范仲淹就抬着他往那边去,边走还边说:“走累了,喝点水。” 赵骏几乎是半推半架地被抬了过去,心里腹诽道这俩老头真菜,才走几步就累了,亏他们也是当村长和村支书的人。 很快他就被抬到了观稼殿廊下,外面放了张八仙桌,几个靠椅,王守忠端着托盘走过来,好奇地打量赵骏。 他知道得不多,作为宦官王守忠恪尽职守,深得赵祯信任。 但宋代吸取唐朝宦官干政的教训,对内侍干政极为敏感,所以王守忠很懂少听、少看、少说的保身哲理。 或许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做到内侍省都都知的位置。 把托盘里的水杯放下后王守忠就自觉退开,走到二十多米外,听不到具体声音的位置。 赵骏被抬到了交椅上坐着,手里多了个水杯,陶瓷做得,触感还是不错,让他很是惊奇这深山老林还有这种做工精细的杯子? “赵老师。” 赵祯把水杯递给赵骏之后,才说道:“你之前说下课后就可以谈谈历史了,咱们现在来谈谈怎么样?” 赵骏听出了这个声音就是之前反驳自己说大宋还是很厉害的那个年轻人。 这让他很是纳闷。 说好的大凉山深处贫困山村呢? 怎么村民一个个对历史都这么感兴趣? 难道是在家闲得无聊,天天看史书? 不种地的吗? “你叫瓦什么来着?” “瓦扎木果。” “哦,你好你好,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说宋朝很厉害?” “是的。” “为啥觉得宋朝厉害?” 赵骏纳闷地问。 赵祯自豪地说道:“泱泱大宋,地大物博!” “当然。” 赵祯又补了一句:“这并不是跟现在的新中国比,是跟古代比。” “啊,就这?” 赵骏挠挠头道:“280万平方公里也叫地大物博吗?辽国面积500万平方公里怎么说?同时期还有西方阿拉伯帝国1300多万平方公里面积又怎么说。” “额......” 赵祯一下子被噎住。 他之前听到赵骏说宋朝面积和新中国面积比,是觉得新时代毕竟强盛,面积大也正常。 但至少在同时期,大宋的土地疆域应该是最广的才对。 毕竟这个时代国土面积概念其实不算太清楚,赵祯也不知道辽国具体面积多大。 结果万万没想到辽国竟然如此广袤,西方还有个比大宋多数倍疆域的阿拉伯帝国,啪啪打了他的脸。 一时间赵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嚅嚅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它......它.....大宋经济很好。” “然后呢?” 赵骏又问。 “......文化繁荣?” “还有呢?” “大宋打破了汉唐世家门阀制度?” “就这吗?还有呢?” “还有教育!” “教育就算了,程朱理学禁锢人的思想,毒害妇女,全是迎合统治阶级的封建糟粕,历史课本都有批判的。” “额......” 赵祯一时间就说不出什么了。 毕竟一个国家的国力能对比的就几个。 经济、文化、军事、政治、科技、教育、人力资源等。 宋朝经济和文化确实还可以,但除了这两样外,还有啥玩意儿能拿得出手? 科技? 沈括今年才五岁。 四大发明也就活字印刷术出现在宋朝。 而且活字印刷术在普及教育这件事上实际作用远不如雕版印刷术。 政治、教育、人力资源之类,更是没法比。 特别是教育,什么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女子无才便是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都是这个时候的东西。 自此程朱理学发扬光大,唐朝时候女子可以化妆出门,到了明清时期,基本就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还美其名曰“大家闺秀”。 还有明清八股文,同样源自程朱理学,禁锢人的思想,荼毒妇女,愚弄底层百姓,把阶级固化,最终把人培养成奴才。 所以虽然在底层以及普世教育上宋朝有不错的发展,但在整体大环境教育上,就是从宋朝开始堕落。 赵骏听到赵祯讷讷不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笑着说道:“宋朝经济确实是历代封建王朝的巅峰,但它的经济过于畸形,且八九成要用于军费开支,每年还有几百万贯财政赤字,到仁宗朝都累积三千多万贯财政赤字了,有什么意义呢?” “唔......” 赵祯就不好接话了,因为这是事实,三冗之害里,最大的问题就是冗兵,每年宋朝的财政收入才六七千万贯,其中至少有四五千万贯花在军费上。 一年官员俸禄才四百万贯,其余加上职田、绢布、粮食、恩赏、冰炭、香料等等,也绝对不超过千万贯,由此可见军费开支有多大。 所以宋朝经济确实好,但经济好没把钱花在正道上,反而养了一大堆没什么战斗力的流民军队,什么意义也没有。 赵骏接着说道:“宋朝不能否认它的经济成就,但健康的国家财政必须要有合理地规划,除非战争时期,否则军费开支不能太高。我们国家现在每年军费也就占财政支出的百分之七八,但就算如此,都已经是世界第二的军事能力。” “反观宋朝大部分财政开支都在军费上,对于教育、科技、医疗、交通、经济建设等投入就非常少,国家长期停滞不发展,加上封建礼教的禁锢,长期迷信儒家思想,不钻研科学技术,最终导致灭亡。” “而且就算是投入最大的军费开支也是个笑话,每年花那么多钱,养了一批战斗力低下的蛀虫,大头还基本被那些将领权贵吃了空饷,底层厢军禁军落到每个人头上分不到多少。” “要能养肥一些有作为的将领,训练出一批精兵也算好事。” “可问题花那么多钱养的都是废物,有钱拿的时候这群勋贵将领就知道吸兵血拿空饷领贪污财政,国难的时候他们跑得比谁都快,跪地投降的姿势一个比一个标准,于国家来说,没一点用处。” “所以宋朝皇帝就是蠢,养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把钱都花出去给底层百姓做补贴。” 拿钱出去给百姓做补贴? 赵祯精神一振,难道这是什么治国妙招? 懂了,这叫藏富于民。 当下他就问道:“赵老师,我悟了,是不是把钱花出去给百姓,就能让大宋国家富强?” “你悟了个蛋蛋。” 赵骏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是,把钱花给老百姓,等宋朝灭亡的时候,至少还能在百姓嘴里口碑落个好。” 众人虎躯一震,当时就差点尿了。 什么东西? 等宋朝灭亡的时候,至少还能在百姓嘴里口碑落个好? 一席话结束,把赵祯和吕夷简等人弄得面面相觑。 赵骏骂宋朝皇帝他们都习惯了,也无所谓了。 而且兵冗的危害他们也清楚得很,自然也知道这里面形成了多大的利益集团,想要改革的阻力有多大。 但怎么不养兵冗,去拿钱补贴百姓,国家还是要灭亡? 合着里外都是个死呗? 第二十六章 玩游戏 赵骏说话其实有点不客气。 因为在他的视角里,他跟瓦扎木果不过也就是见了两面,直接说人家悟了个蛋蛋有点不好。 但一来他觉得瓦扎木果有点胡说八道,质疑他的权威,让他很不高兴。 二来他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跟年轻人交流的时候不像跟老人交流一样随时要保持谦逊的姿态,就随口当开玩笑一样说了出来,心直口快没经过大脑。 事后就有点后悔。 赵骏觉得,虽然瓦扎木果跟村长格拉尼玛一样有点杠精的属性,但自己毕竟是外人,以后还得在村子里待两年,应该跟村民搞好关系才是。 所以说完之后,他就连忙补了一句:“当然,也可能是我猜测得不对,万一藏富于民,让民间百姓感念大宋皇家的恩情,抵抗金人的力量更强大,最后打败了金人呢?” 他的话让赵祯、吕夷简、范仲淹、晏殊等人脸上都挂满了黑线。 合着不管咋样,金人都会打到汴梁城下呗? 越描越黑了属于是。 赵祯脸色很不好看,便问道:“泱泱大宋,就一点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好像是没有,总结来说,宋朝经济并不健康,基础教育、基础交通,科技发展和技术进步它是一个都不投入,军费投入还打了水漂,这种国家经济再好,意义也不大。” 赵骏喝了两口水,然后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文化,宋词文化确实青史留下浓墨一笔,被当代合称为唐诗宋词,但也就这点东西了。” “唐诗元曲明清小说,哪个都不比它差。论文化影响力,唐朝才是巅峰,远播海外,日本到今天都崇拜唐朝,全世界的华人聚集地都叫唐人街,宋代文化能入侵到这个地步吗?” 一直到二十一世纪,明清小说以及唐朝文化都深远影响着日本人。比如三国文化、西游文化,还有唐朝的诗,白居易是日本最崇拜的诗人。 甚至他们毫不避讳地宣称自己就是汉唐的继承者,不管是建筑、思想还是教育,都有深刻的汉唐文化的影子。 相比之下,宋词和程朱理学在日本或许有点市场,但那点影响力微乎其微。 唐人街就更不用说了,满世界都是。 所以论文化影响力,宋朝跟唐朝比起来,那是连提鞋都不配。 甚至连汉朝和明朝都不能比,因为汉朝奠定了后世今天汉人民族基础,而明朝的小说,四大名著里《三国》《西游》《水浒》名扬世界。 赵祯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才不知道什么叫文化入侵,什么叫精神腐蚀,也不知道光一本借鉴《西游记》人物的《七龙珠》在全世界有多火,更不知道以《三国演义》为模版创作了多少诸如《三国杀》《三国群英传》《三国志》《真三国无双》等火爆游戏。 所以他没办法去反驳赵骏的话,只能嚅嚅片刻,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好吧,也许你说得是对的。” “那肯定是对的啊。” 赵骏耸耸肩,心道你个小杠精还跟我杠? 我什么学历你什么学历? 杠得过我吗你? 话说回来。 这村子怎么回事。 一个个怎么都喜欢问宋朝? 难道是因为村长和村支书喜欢宋朝历史,带动了大家爱历史的风潮? 赵骏一头雾水。 自从来了尼尼村,虽说已经见过全村男女老少。 但这个村子全都是历史狂热爱好者。 而且特别喜欢宋朝。 什么情况? 宋朝真这么好吗? “难道三冗之害,就没有一点办法?” 赵祯情绪低落地问道。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红日朝阳初生,带给大地一片宁静祥和。 感受到那暖暖的和熙,赵骏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懒散起来,倚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道:“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要找准方向,首先你得搞清楚一个因果关系。” “宋朝得国不正,赵匡胤自己就是武人篡位登基,一觉睡醒黄袍加身变成了皇帝,五代十国个个都是这样,所以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老赵家对武人极度防范,造成了大宋武德衰败。” “而杯酒释兵权之后,要安抚将门勋贵。还要拉拢士大夫阶级,就得花钱养着他们。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就是,并非有“三冗”而导致大宋贫困积弱,而是因为大宋舍得花钱在“三冗”问题上,才有南北两宋三百多年的长治久安。” “多养官,士大夫阶级就会帮老赵家维护统治。多养兵,下面那些闹事起义的流民才不会造反威胁到老赵家统治。多花一些不该花的钱,养着那些将门勋贵,让他们过着奢靡生活,武将们才不会篡位夺权。” “所以冗官:百万士子衣食所系。冗兵:百万兵卒衣食所系。冗费:百万官吏衣食所系。要真彻底解决了,那大宋也就彻底完蛋了。因为这本来就是老赵家自己造的孽,把整个宋朝变成了一个畸形不健康的社会,根源在社会制度,而不是光这三冗危害。” “可要想解决这个社会制度,要么宋朝灭亡,直接把整个社会体系给打乱,重新洗牌。要么就把蛋糕做大,让财政收入更多,从而缓解愈发严重的社会问题。” “你现在财政收入只有几千万贯,要全拿出来养着这些人,肯定就造成了一个畸形与不健康的社会环境,但要是财政收入有几亿贯呢?社会体系不就变成了一个健康发展的积极社会吗?” “王安石变法就是一个把蛋糕做大的法子,通过变法来增加财政收入。方向肯定是对的,但他的基础道路错了。不先把最基本的吏治解决,变法内容就很难推行得下去,单纯地改变法律并不会让那些利益集团乖乖就范。” “而范仲淹变法属于是基础道路对了,但方向错了。光想着裁减官员,不想着做大蛋糕,那肯定也会造成人人反对,特别是他打击的还是士大夫阶级,士大夫们集体反对,让他直接失去上层统治者的支持。”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个国家盘子大,难免就有一些弊端存在。但只要这个社会大体上积极向上,那么它就是一个健全的社会。你可以有一些弊端,但不能整个国家都是弊端。” “宋朝三冗问题积重难返,已经严重拖垮了国家财政,就变成了整个国家的弊端。这样的情况是很难一步就能解决,办法肯定是有的,但只能一步步来,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所以找准方向很重要,至于具体什么方向,你现在来这里问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一是我们现在是在新中国,去解决宋朝的三冗问题没什么意义。二是我只是从史书里知道三冗问题存在,但里面到底是哪些人哪些事,该怎么做,我完全不清楚。” “归根到底,这是宋朝要面临的问题,又不是我们要面临的问题,跟我们没任何关系,所以具体方法除非我穿越去宋朝了,亲自了解宋朝的社会变革情况,否则的话,说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 赵骏一口气说了很多,听完之后,赵祯等人面面相觑。 因为听他娓娓道来,居然才发现,他说的竟是对的。 那就是三冗问题,并非是大宋的顽症,而是大宋救命的根本。 它就像是一味药,既是救命的良药,也是要命的毒药。 而这颗药从赵匡胤和赵光义两兄弟时代,就已经吃下,并且因其毒素,已经产生了毒瘤。 赵祯现在只看到了表面上它存在的毒瘤,就想铲除掉,却没有深层次看到,毒瘤已经深入人的体肤当中。 若是想剪除掉毒瘤,就像是化疗晚期癌症一样,人也会死,大宋一样会灭亡。 所以三冗危害跟大宋,已经是共生关系。 问题是晚期癌症就算不化疗,同样会把大宋搞死,那这味药,难道真的没有根治的办法吗? 只是赵骏说的都是大方向的事情,具体改革内容并没有谈。 因为他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他是一千多年新中国的人,又不是宋朝人,宋朝的问题关他蛋蛋事? 虽然他是历史系的,但华夏那么多史书,就算学历史也不能把史书背完吧。 何况学历史的也不是全知全能,宋朝历史只是华夏五千年文明当中一朵不大不小的浪花而已,顶多算是华夏文明的主体组成部分之一,重要程度不高。 相比于宋朝,赵骏学科研习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历史学、古文字学、历史地理学等方面的基本理论和知识,以及中外通史、断代史、中西史学史、中外历史文献选读等方面更多。 谁整天没事去研究宋史啊? 有那闲功夫还不如研究研究汉史和唐史,这两个朝代才是汉人为之自豪的朝代。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一口气话完这些话后,周围赵祯吕夷简晏殊范仲淹等人先是震惊于三冗与大宋共生关系,然后又都互相对视,眼眸当中闪烁着莫名诡异的光芒。 这小子还以为自己在新中国呢? 现在还一口一个赵匡胤得国不正,辱骂自己的先祖。 等他将来眼睛恢复光明了,要是知道自己真穿越到了宋朝,不知道会是怎么样。 到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反正不管怎么样。 赵祯已经决定了,赵骏恢复光芒的时候,指定没他好果汁吃。 不过要是他老老实实给朕解决三冗之害,那就不一样了。 嘿嘿。 赵祯心里坏笑了起来。 “怎么,我难道说得不对吗?” 赵骏敏锐感觉到他说完之后,全场都鸦雀无声,让他摸不着头脑。 “对对对,不过咱们这不是讨论历史,研究历史吗?” 晏殊连忙接过话茬道:“咱们村都特别喜欢历史,听说赵老师是历史系大学生,大家伙都很有兴趣。宋朝历史特别有研究价值,有些不懂的地方,肯定要请教老师。” “请教不敢当,大家一起讨论学习嘛。” 赵骏来了十多天,也放开了不少,没有刚开始那么拘谨。 因为他发现村里人还是挺好说话,就算自己说赵光义坏话,作为驴车战神的粉丝,村长也没说什么。 看来他们人还怪好嘞。 晏殊眼珠子一转又说道:“小赵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不如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玩游戏?” 赵骏纳闷道:“有这闲工夫,拉日叔,您还不如把我送去县里看看眼睛,我到现在还看不见东西呢。” “眼睛的事儿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咱们的医生都是省城的专家级别,他说能帮你恢复光明就一定会让你恢复光明。” 晏殊摆摆手道:“难道你还不相信叔吗?” “好吧。” 赵骏无奈道:“什么游戏?” “假如。” 晏殊笑道:“我是说假如,你现在在宋朝,我们给你提供一些三冗危害的问题,你有办法解决吗?” “这算什么游戏嘛。” “来玩玩也无妨。” “那行吧,你先说说。” “茶法你知道吗?” “不会是交引法吧。” 赵骏皱眉,这东西他学过,也知道,貌似属于三冗里的冗费问题。 “正是。” 晏殊和赵祯他们听到赵骏知道,眼珠子都亮了,迫不及待地看着他。 “交引法的问题我记得李谘不是用见钱法和贴射法解决了吗?” 赵骏说道。 他大学有个专业课老师研究宋史比较多,还专门写过一部分关于茶法内容,在课堂上讲过。 不过大概也就讲了李谘用的办法,并没有讲详细情况。 晏殊就说道:“我们也研究了一些史书,发现李谘的见钱法和贴射法虽然能够解决问题,但弊端也不少,而且茶商和下层官吏反对声音不绝,对于国库现钱的消耗速度也远远大于以前的办法,这该怎么办?” “这样啊......” 赵骏想了想就说道:“那拉日叔,你给我说说具体情况吧。” “好。” 晏殊就把交引法的问题一五一十说出来。 赵骏听得时而沉思,时而皱眉,有时候还微微点头,似乎倒也没有想到在这深山老林里,居然还有对历史研究那么透彻的人在。 看来历史的魅力对于任何人都充满了吸引力啊。 而赵祯吕夷简等人则充满希翼的眼神看着他,现在茶法糜烂,国库消耗无度,眼看就要打仗了,对于节省开支的茶法,他们更需要一个迫切的主意。 第二十七章 交子 赵骏以前只是听专业课老师粗略讲过宋朝茶法的问题,但直到现在才详细了解里面的具体情况。 原来从宋朝开始,军费开销日益庞大,边军军饷的问题还算好解决,可粮草的问题就难了,需要往边境运粮,还要抽调民夫徭役,中间耗费无度。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朝廷就开了交引法。 所谓的交引法,就是让商人帮忙运粮到边境,然后给他们一定政策上的优惠,目前实行的就是茶法。 茶虽然在我国很早被人食用,但起初它只是贵族地主们的消遣品,在民间还没有流行。 到了唐代,饮茶才成为社会的普遍风气,制茶叶和茶叶贸易也开始发达起来。 唐中叶以后,茶便被视为一种征税对象,并且不久就确定了专卖制度。 茶、盐、铁、酒等成为朝廷征榷专卖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 到了宋代,茶已经和米、盐一样,成为百姓“一日不可以无”的生活必需品。 宋政府继续前代的办法,实现茶叶的官专卖制度,茶利遂成为宋政府的主要收入组成部分。 在李谘改革北宋榷茶制度以前,宋政府实施的茶法主要是“入中法”。 雍熙二年,因对外用兵,北部边防粮草缺乏,遂让商人自运粮草缴纳给边防各地。 边地收到粮草后,按照当地市价及商人运送路程的远近计价,并有一定的优惠,再发给商人一种领款凭证,名为“交引”,这也是交子的起源。 商人持交引到京城领款,或由京师榷货务批引后,到解州、江淮地区领取茶,这就是入中。 补偿入中的货物后来又增加了香、矾,于是入中就成了宋代专卖制度中最普遍的一种形式,此法有利于北宋的国家财政。 但这个法子虽然比较好,可有个作价的问题。 宋朝朝廷使用这个办法,是为了解决朝廷自己征集与运送粮草的成本。 然而商人也要花费成本才能够把粮食运到边境,那么从官府角度考虑,因急于为沿边筹集粮草,必须优价鼓励商人入中,就要给商人一定优惠政策。 比如这次商人运粮花费的成本是八十万贯,朝廷为了提高商人运粮的积极性,就要给这八十万贯估成一百五十万成本,让商人多赚钱。 虽然商人赚钱是合理的事情,但这八十万贯变成一百五十万贯对于朝廷来说,还是难以承受,就变成额外支出的冗费之一。 事实上这部分支出一开始没有那么高,按照之前政策,进行实估的话,八十万最多变成一百万或者一百二十万。 但随着战事吃紧,边境粮食短缺,再加上入中法属于异地结算延期付款的赊买制度,操作极为繁杂。 从交货到取款,距离远、时间长、交引批转手续多、交通费用大,与现钱交易相比,资本周转慢、交易成本高等特点,造成了支付的价格越来越高。 因为宋政府的购买机构为了获得足够的入中粮草,必须多给交引、高予虚估。 交引发行越多,结算机构就越无力及时兑现,势必导致交引的票面价格缩水而向实际价值回归,最终挫伤入中者的积极性。 而一旦入中减少影响了军需,购买机构只能更进一步加大虚估。并且作价不合理,又导致各场务要多付茶叶。 入中商人多半与边地官吏相勾结,故意高估入中货物的价值,从中渔利。 这种虚估之弊又使宋政府蒙受严重损失。 简单来说,就是原本八十万的成本,实估最多一百万。 可商人和边地审查官吏勾结,抬高货物价值,把八十万成本抬到一百五十万,大大增加了宋朝朝廷的支出成本。 李谘的见钱法就是把大量国库里的现金运到边关去,你当场运货,我当场结现金,就避免了资本周转慢、交易成本高等缺点。 然而对于贪官污吏以及大茶商来说,这个办法减少了他们的牟利空间,自然纷纷反对。 对于三司使等高层来说,他们不一定参与到里面的贪污中去,毕竟他们的工资非常高,没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贪污。 可见钱法需要把国库大量的现金运到边关去,短时间内会把国库掏空,让朝廷变得无钱可用。 结果就是下面的茶商和贪官污吏形成一股反对势力,上面的朝廷大臣又形成了另外一股反对势力,结合在一起对李谘的改革派群起而攻,最终造成李谘被贬官,见钱法改革失败。 今年眼看李元昊要叛乱的势头越来越猛,边境又要开战,战事一起,国库消耗不计其数,为了节省这部分虚估支出,赵祯又想开交引法。 毕竟交引法确实不错,每年能为朝廷省一百多万贯钱,对于朝政支出来说,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 再次实行见钱法,下面的大茶商和贪官污吏反对,上面管钱袋子的朝廷大臣们也反对。 李谘也因为上次被贬官而心灰意冷,一直想辞官不干,见钱法还没开始就要流产,让赵祯等人心急如焚。 如果赵骏有实际可行的办法,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我以前倒是没了解得这么详细。” 赵骏听完了晏殊的详细介绍一时间纳闷道:“拉日叔,你都从哪知道的?” “额......” 晏殊一时语塞,含含糊糊道:“是《宋史》里写的。” “《宋史》有写吗?” 赵骏想了想:“算了,我反正也没看完《宋史》,这东西让人看得血压高。” 赵祯握紧了拳头,赵骏也每次让他血压高。 “那有办法吗?” 晏殊问。 “毛爷爷说过,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分析矛盾抓关键。” 赵骏说道:“见钱法有利有弊,但如果利大于弊,那就是个好办法,那么它利大于弊吗?” 晏殊说道:“新法实行后,一年能节省的开支和多出来的财政收入达650万贯。” “那就是利大于弊。” 赵骏点点头:“这里面先要解决的是见钱法会短时间内造成国库空虚的问题。” “嗯。” 晏殊看了眼蔡齐,这件事情之前赵祯安排李谘、蔡齐、丁度、程琳等人在做,但进展缓慢,阻力很大。 除了下面茶商和边境官吏反对以外,他们这些高官也不太认同。 “以前的办法属于寅吃卯粮,虽然价格虚高导致国库亏损,但由于茶商需要来回交通、等待批转手续、转运其它货物等问题,留给宋朝一定的周转时间。” 赵骏思索着说道:“所以虚估的钱可以拖着茶商慢慢给,宋朝的国库就能坚持得住,现在一次性付清,节省了茶商的批转手续等交易问题,但也让宋朝财政少了周转资金的时间,所以短时间内对国库危害更大。” “对!” 众人都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不愧是后世人,看待问题的目光就是不一样。 “这就跟做政府工程一个道理嘛。” 赵骏笑道:“我大学同学家里搞工程的,平时看着衣着光鲜靓丽,结果有一次他们当地政府欠了他爹好一千多万工程款没结,差点没把他爹弄得当裤子。这么讲的话,按理来说,茶商只要能拿到钱,他们应该欣然接受才是。” “是有一部分茶商对于见钱法比较支持,毕竟如果是以前的话,茶商拿钱速度较慢,对于他们的资金收回也造成很大困难。但基本都是中小茶商,对于大茶商来说,这不算什么。” 晏殊说道。 李谘在第一次改革失败后,也做了一些总结。 今年年初他接到赵祯给的任务,就吸取了前次的教训,把茶商们召集起来,不仅痛陈利害,同时还在茶场给予了他们一定“饶润”。 通过贴射法,让他们直接与园户交易,所得的都是新进的好茶,没有被山场硬派陈茶恶茶的损失。 但对于资金雄厚的大茶商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反正他们有钱,可以与朝廷继续耗着,同时还能贿赂官员,从朝廷的国库里攫取比倒卖茶叶更高额的利润。 而且每次大茶商运粮,不仅有国库给的虚估钱币,还有大量茶引可以将专营的茶叶拿去贩卖,一个差事赚两份钱,换取好几倍的收益,这可比抢钱快得多。 也许有人说,你虚估高了那么多利润,朝廷不兑付行不行? 还真不行。 如果朝廷不对他们虚估的高昂价格进行兑付,势必造成信誉破坏,从而让“入中法”失去作用。 商人们就不会再往边境运粮,没有粮食军队就得造反,最终损害的是边境军队以及国家的利益,所以宋朝朝廷才麻秆打狼——两头害怕。 要换了赵骏上大学前,那大抵就是一句把茶商抄家灭族,看他们还敢不敢当国家蛀虫这种言论的话。 但他现在是个爱读书的高智商历史系大学生,自然就要考虑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因此听到晏殊的话后,赵骏沉思再三,说道:“这两个问题其实都好解决,先说说朝廷大臣担心的国库不足的问题,我能够给的答案只有一个。” “什么?” “交子!” “交子?” “不错。” 赵骏说道:“交子在历史课里是被认定为世界上第一种纸币,比欧洲还早了六百多年。李谘的见钱法我记得是仁宗朝的事情,交子就出现在仁宗朝的四川,只要对交子利用得当,把握住钱庄银行体系,那么国库空虚的问题就可以解决。” 第二十八章 多几个人挨骂 关于交子的知识,初中历史就已经开始教。 但对于宋朝人来说,这个东西还是有些陌生,甚至依旧不够重视。 因为它只在四川府境内流通,整个大宋的钱庄银行体系并没有因为纸币的出现而诞生。 很多人不知道银行的作用有多大。 事实上,如果没有银行,整个世界的生产力和生产体系都要落后不知道多少。 金融业虽然被世人厌恶,可它的存在也的确帮助了国家稳定发展。 包括王安石的青苗法,本质上也属于金融市场里的借贷。 所以如果能够合理地利用交子,让它能够承担一定的货币体系价值,那么大宋糟糕的财政状况,必然能够解决。 “为什么交子可以缓解国库空虚的问题呢?” 晏殊问。 赵骏奇怪地偏头看了晏殊一眼,虽然他蒙着纱布,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但晏殊似乎也能察觉到对方异样的神色。 这让晏殊有些不舒服,他害怕会不会这是后世人都知道的道理,这么问显得自己有些无知。 不过好在赵骏并没有起疑心,而是说道:“拉日叔,咱们村还是以纸币为主,数字支付应该还没有普及吧。” “是。” 晏殊自然不知道什么叫数字支付,只能附和着赵骏的话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赵骏说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村子里一户人家外出务工赚了几万块回来,他是把钱放在家里安全,还是把钱存在农村信用社安全?” 农村信用社是什么玩意儿? 晏殊一愣。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赵骏这么问自然有他的道理,便立即说道:“肯定是农村信用社。” “是了。” 赵骏点点头:“虽然最近几年信用社爆出不少问题,但不能磨灭全国那么多农村信用社,那么多年下来对于无数农民的帮扶和贡献。” “这跟农村信用社有什么关系呢?” 晏殊又问。 赵骏继续说道:“再问拉日叔一个问题,一万元纸币,和价值一万元的铜币,你选择哪一样?” “纸币。” 晏殊毫不犹豫地回答。 虽然他不理解赵骏说的农村信用社以及纸币的含义,但他知道正确答案一定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 否则赵骏这么问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不得不说,吕夷简找晏殊来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他思维敏捷,反应很快,换一般人,恐怕早就穿帮,被赵骏知道自己穿越到宋朝了。 “是的,铜币的价值虽然是一万元,但它一是花不出去,二是就算能花出去,携带也非常不方便,远不如纸币。” 赵骏说道:“货币从古至今就是一个升级的过程,远古时期的贝壳货币,到商周春秋战国时期用铁、青铜为原材料刀币、铲币等,再到汉朝开始正式铸造铜钱。它们的作用都具有实用性、稀缺性以及流通性。” “古时候贝壳只有海边有,内陆缺乏,而且贝壳很漂亮,成为了远古部落人的首饰装饰,所以它能够成为价值衡量物。之后商周时期,青铜和铁都是稀缺金属,同样可以在民间流通。” “等到战国后,铁器多了,价值就不如铜,所以铜币成为了我国古代流通货币,包括绢布、丝绸、金银甚至粮食之类能成为货币,也是因为其实用性和稀缺性。” “因此我们能够看到,货币的意义就在于它本身具有一定价值,才能够承担起货币的职能,进行市场交易。” “而宋朝四川出现的交子,则成为了世界上第一种纸币。” “纸币的好处太多,易于保管携带、制造成本低、避免金属货币在流通时的磨损等等,但为什么一直到明清这样封建社会程度极高的时期,纸币都没有完全流行呢?”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它并不具备实用性和稀缺性。不管它面值上写了多少,本质上纸币就是一张纸。它能够承担起交易的职能,是国家赋予了它的价值,而非自身拥有与货物的等量价值。” “在古代想发行纸币,就需要国家存储与纸币相当的金银铜钱,让纸币在兑换的时候,百姓可以兑换到足够的钱币。可一旦超发滥发,百姓无法兑换到足额钱币,国家的信用体系就会崩塌,从而让纸币迅速贬值,物价飞涨。” “所以宋朝出现交子之后,于宋徽宗时期,随着战事糜烂,朝廷广发交子,造成交子严重贬值,出现了通货膨胀。明朝初期,朱元璋制定宝钞政策,同样大量印发,造成了全国性的通货膨胀,百姓苦不堪言。” “归根到底,交子实际上只是一种信用货币,是以国家的信誉做担保,才能让它有流通性。金银铜等金属货币再多,它也能用于首饰和装饰品打造,不会减少其实用性和流通性价值。纸币多了,擦屁股都嫌膈得慌。” “而且古代封建社会统治不稳定,小农经济又脆弱,稍有个天灾人祸,官府信誉就有可能破产,信用货币印多了,它就没有信用了。” 赵骏想起了津巴布韦,那都是已经二十一世纪了,这个奇葩的国家还能够给自己的信用货币上印不知道多少亿个零,造成了货币交易市场的直接坍塌,买一卷卫生纸,得拿车载着纸币去。 甚至上午带几百亿津巴布韦币去买纸,才走了几分钟,一卷纸的价格就从一百亿变成了二百亿,也算是奇葩中的奇葩。 “嗯。” 晏殊和吕夷简等人对视一眼,都微微点头。 交子其实他们都知道,因为这种东西就诞生于真宗朝,由成都府十六家官商联合用楮树皮纸印刷凭证而来。 只不过初期它属于私人存款凭证,并非官方发行,如果负责保管钱币的“交子铺户”破产倒闭了,那么它就因为无法兑付而失去作用。 所以到仁宗天圣元年,朝廷就出面在成都设益州交子务,由京朝官一二人担任监官主持交子发行,并“置抄纸院,以革伪造之弊”,严格其印制过程,这便是我国最早由政府正式发行的纸币——“官交子”。 但这个东西又跟扩充国库有什么关联呢? 就听到赵骏继续说道:“我说那么多是想告诉大家,货币体系承担的是物品交易的流通性。宋朝商业已经非常发达,出现了适合纸币流通的市场,如果能够对交子大加利用,国库空虚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了。” “到底是什么办法呢?” 晏殊问。 赵骏笑道:“那还不简单,先调查清楚宋朝主要的商业城市,在那里开设交子务,吸引那些大商人把钱存在官府开的交子铺里。有官府做背书,商人就不用担心私人交子铺会破产而无法兑付。” “这些大商人南来北往买卖货物,相比于随身携带大量的铜钱、金银,肯定是携带交子银票更方便,官府开的银行肯定能吸引大量的商人存钱。” “宋朝就能够在短时间内吸纳不计其数的钱币,而那些商人短时间内又不会立即进行挤兑,那么这些钱币宋朝国库就可以挪用,短暂地用于填补国库的亏空,等到之后再填补上去即可。” “只要保证商人存多少钱,就发行多少交子,或者发行的交子不超过市面上流通的商品总价值或者存储钱币的几倍就行,宋朝的手工业发达,经济流通比较快,只给大商人发交子,不给普通百姓发交子,应该就不会造成通货膨胀。” “而且我记得宋朝的交子铺存钱,不是银行给储户利息,而是储户花钱去银行存钱,交子铺不仅能盈利,甚至那些大商人还要谢谢宋朝朝廷,帮他们解决了南北交易往来不便的问题,可谓是一举多得。” 一席话语结束,让宋朝君臣们久久不能平息,在静静地消化这些信息的内容。 这其实就是银行的本质。 它需要将货币流通起来,从而促进整个经济以及社会资源的大循环。 所以哪怕新时代的银行,也都是通过利息吸纳那些储户闲置的钱,然后放贷出去,给企业、商人以及个人,间接促进社会的发展。 虽然宋朝生产力比较落后,但在封建时期,无论是生产力还是经济建设都已经达到了巅峰的状况。 因此银行的出现并不会造成太大的负面效果,毕竟宋朝就已经出现了银行,大大促进了经济发展,一直到明清时期的钱庄都是宋朝交子铺的延伸。 只是宋朝皇帝比较愚蠢,没有利用好交子铺,之后由于大量印发交子而导致一次通货膨胀,自此就彻底停止发行,放弃了这个机会。 否则要是合理利用的话,是完全可以利用交子铺这个世界上最早的银行钱庄系统,短暂地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甚至还能够让国家更好地掌控住钱袋子,拿捏住经济的命脉。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赵骏见自己说完之后,周围鸦雀无声,也没个人应和一下,让他很是尴尬。 难道是自己说得太肤浅了? 也不对吧。 尼尼村这些人学历应该都不高才对,自己即便说得肤浅他们也应该听不懂啊。 就算喜欢历史,难道他们还了解金融体系? 没道理的。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是自己说得太深奥了,他们听不懂。 “没什么问题。” 晏殊赶忙应了一句,然后夸赞道:“赵老师果然是历史系高才,我们都听得傻了,你要是出生在宋朝,那必定会是状元!吕夷简和范仲淹都比不过你。” “那必须的。” 赵骏听到村长支书和村民们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得意洋洋道:“要是我穿越过去,回到大宋,什么吕夷简范仲淹这些人,都是一群吊毛,连我万分之一能力都没有。还有苏轼,我肯定给他打一顿,让他天天写词恶心我。” 范仲淹一脸黑线。 吕夷简握紧了拳头,吹胡子瞪眼,死死地瞪着赵骏。 TM的小王八蛋,开始骂起老夫来了。 王曾王随等人则捂嘴偷笑,虽然赵骏说了个这些人,但毕竟没说他们的名字。 赵祯更是笑嘻嘻。 以前光他一个人挨骂,现在终于又有人能给他分担,心里美滋滋。 第二十九章 赵祯的果决 观稼殿外,大宋君臣被赵骏说得头皮发麻。 虽然赵骏已经说得比较浅显,可里面仍然有不少金融词汇以及一些概念没让他们弄明白,所以还是一头雾水。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觉赵骏说得高深莫测,似乎能解决眼下的困境。 因此一个个也都是伸长了脖子想继续听下去。 晏殊见赵骏有些得意忘形,就急忙转回正题道:“交子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啊。为什么不给普通百姓用交子呢?如果人人都存钱进钱庄,国家不就有很多钱用了?” “因为以宋朝那垃圾执行力和中下层贪污腐败的官吏情况,要是全面开放钱庄银行,让百姓把钱存进去,那各种贪污腐败、滥发超发的情况肯定数不胜数。” 赵骏说道:“到时候交子不仅不会给大宋的金融体系带来好处,还很可能直接造成严重的后果,就跟宋徽宗时期一样,加速北宋的灭亡。” “我不太明白,赵老师能详细说说吗?” “很简单,宋朝中下层贪污腐败比较严重,百姓去银行存钱,突然有那么大笔钱在手里,那些官员就很可能直接把银行的钱挪用贪污了,或者拿去放高利贷压榨底层百姓。” “如果宋朝朝廷严厉监督呢?” “严厉监督执行力不一定够,何况就算能够防住贪污腐败的问题,宋朝朝廷能够解决掉几百上千万人同时存钱带来的管理问题吗?” “管理问题?这钱放在仓库,还有管理上的问题吗?” “管理问题不止是钱放在仓库里的事,还有防伪、造假、统计之类的问题,这些都没那么容易解决。拉日叔您想想,如果全国各地都有人造假交子从银行取钱,那大宋得亏死。” “好吧。” 晏殊挠挠头,他其实还是有些东西没听懂,毕竟金融学在古代并没有专门的学科,没有体系化的整理归类,就算再聪明的人也不能一下子领悟。 “另外就是把这个东西推广到全国,盘子会拉得很大,各种各样的问题也会一一暴露。我们有句话叫任何一件小事放在十四亿人口上,都会变成大事,这个道理放在交子上也是一样的。 赵骏继续说道:“如果只是把交子铺开在宋朝主要的商业经济城市,主要是面对大商人,帮他们解决困难,就相当于试点。那么影响和暴露的问题也会少许多,在监管上也更容易。比如防伪和造假的问题,基本上就能得到解决。” “怎么解决?” 晏殊又问。 赵骏解释道:“大商人存钱肯定不是一贯两贯,一张银票可能几十上百甚至几千上万贯,这么大笔钱做出来的真银票不仅商人那有,全国各地交子铺也要留下票根,比如宋朝在十个城市开交子铺,那这十个城市加上国库都要有票根存留。大商人去哪取钱,就要上报到国库,钱取出来后统一销毁。” “不对吧。” 盛度曾改革盐法,对经济有一定建树,所以他敏锐察觉到了一点问题,立即说道:“如果十个城市都有票根,商人到处取钱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好办,一是商人要想把钱取出来,就要提前一段时间报备,告诉官府他要这笔钱是做什么。比如某地商贾要去另外一地购买商品运回来,那么他在出发之前,就要向官府报备,到目的地就能把钱取出来了,官府就有充足时间核查并且销毁所有银票,同时也能及时为他准备足够的钱币。” 赵骏说道:“二就是选的商贾必须要有身家,名下和家族拥有大量产业的那种顶级大商人才行。如果这种商人想钻空子,被宋朝朝廷逮住,那就有充足的理由抄家灭族,直接用他们的财产填充国库。” 开交子铺想保障安全也不容易,赵骏说的这个办法确实有漏洞可以钻。 因为古代做生意其实比较困难,主要是交通方面的问题。 商人在外奔波,归根到底就是把某地特产运到外地,再把外地特产带回本地,从而赚取中间差价。 如果是大笔买卖,商人就要携带巨额的铜钱现金,走水路通过运河来往于全国各地,这就需要船队、护卫队、搬运工等大量人力物力成本。 有的时候购买的货物重量,如丝绸、金银器等价格昂贵的奢侈品,甚至都没有携带的铜钱现金重。 而交子铺的出现,就解决了商人需要带大量铜钱现金的问题。 商人以后做生意,就可以在甲地存钱,在乙地取钱,节省了出发时携带铜钱现金以及出门交通人力的成本。 可古代信息流通不发达,商人从甲地存钱,在乙、丙、丁等地多次取钱能不能行得通呢? 理论上行得通。 但提前报备以及优选商贾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商人取钱必须提前报备,告诉官府自己要去哪里做生意,要取多少钱,然后才能出发到乙地去。 他从甲地到乙地的时间,就是官府得到报备,然后派人通知各地交子铺,开始销毁除乙地以外其余票根的时间。 同时乙地如果暂时没有那么多现金,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从别地调取。 等商人到了乙地,跟乙地的交子铺对接之后,就只能在乙地把钱取出来,别地的票根就已经被销毁了。 而且中小商人没资格存钱进交子铺,只有顶级大商人才有这个资格,一旦商人干这种事,朝廷就可以对他们抄家灭族,直接掏光他们的家底。 虽然国情不一样,但打个比方的话,就相当于现代中国要开一个顶级大银行,入选资格只有运营良好且拥有大量实体产业的上市公司可以存钱进去,一旦上市公司想钻空子,公司和产业都给你没收掉,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原来如此。” 这下众人听明白了,晏殊马上吹嘘道:“赵老师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说着他还对吕夷简王曾范仲淹等人使了个眼色。 吕夷简多精明,马上跟进道:“咱们这个村子,就没有过像赵老师这么聪明的人。” “村子太偏了,下山不容易,闲得无聊村子里的老人们就爱看点杂书古书,但都看不懂,也不知道里面说些什么,现在老师一来,才知道历史这么有趣。” “要是我家孩子有赵老师一半聪明就好了。” “以后有赵老师这么优秀的人才在教书,保不准咱们村子里以后也能出一个大学生呢。” 众人也都回过神来,纷纷吹捧。 大家听赵骏说那么久,自然也都知道一些现代话术,一个个把赵骏吹得快上了天。 赵骏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还是谦虚地连连摆手道:“哎呀,一般一般,村长、支书,你们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口里这么说,但谁都看得出来,那嘴角咧得更朵花似的,都快乐到后脑勺了。 毕竟这也算是一种装逼。 以前他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是各地高分考进人大的高材生,甚至很多都是某县某市状元,水平差不多,装不到逼。 但现在他作为人大走出去的天之骄子,来到了一个喜欢历史的贫困小山区里,在大家面前卖弄学识,装起逼来那自然不一样。 作为当代拥有清澈且愚蠢的零零后大学生,赵骏就喜欢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脸震惊的样子。 主要也是情况不同了。 当初刚来这个小山村的时候,因为人生地不熟,加上眼睛看不见,一身的伤,让他内心充满了恐惧。 所以那个时候赵骏说话都比较小心翼翼,非常谨慎,不敢太放肆。 但现在他已经来了快一个月了,和晏殊范仲淹都熟得很,虽然村里人今天才认识,可有熟人在,说话也少了一些顾忌,放开了许多。 众人一阵恭维,随后晏殊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趁着赵骏被吸引注意力的功夫,赵祯吕夷简等人互相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离开这里,去观稼殿说悄悄话。 “他说得诸位相公可曾明白?” 进了大殿里,隔着二十多米距离,赵祯看了眼大殿外廊下坐在躺椅上的赵骏,问着几名宰相。 盛度拱手说道:“官家,赵骏说得话,臣倒是明白,只是真宗大中祥符八年,成都府那十六家商人联合所制的交子铺倒灶之后,朝廷也不敢开交子铺,还令交子务妥善管理,就在于这里面牵扯极多,绝非赵骏说得那么简单。” “嗯。” 赵祯点点头。 盛度继续说道:“这交子事关重大,印多印少,防伪防盗,兑换结算,保存储备等等,问题非常多。这东西毕竟是以朝廷的信用为背书,稍有不慎,朝廷信誉毁于一旦,更可能让交引法失败。” 吕夷简也道:“此事还是要多多商榷一二,不能赵骏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了解我大宋国情,若是一味信他,正如他所说,可能会加速我大宋灭亡。” 王曾持反对意见道:“官家,赵骏的办法听起来头头是道,而且里面的诸多关系和利害都已经阐明,如何行不通?” “或许能行得通,但咱们都是第一次做,没有经验,这样莽撞行事,会不会有问题?” “我以为赵骏说得不假,可以在汴梁先开一个交子铺试试。” “官家,臣赞同开一个试试。” 蔡齐支持王曾,宋绶支持吕夷简,双方针锋相对。 “行了。” 赵祯打断他们争斗,说道:“在汴梁开一个交子铺吧,与成都的益州交子务相通,以后从汴梁到成都往来商贾,皆可以用交子银票。咱们先按赵骏说的试试,若是以后出了意外也好停下。反正赵骏的眼睛不久就会恢复,你们怕什么!” 吕夷简和宋绶对视一眼,倒是没想到官家居然有魄力了许多,以往两派争吵的时候官家都是犹豫不决,迟迟不能做出决定,现在却如此果断。 看来赵骏的出现,确实给了官家一些小小的震撼,也激励了官家不少,就是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三十章 赵骏的身份(求追读,求推荐票) 就在赵祯他们商议的时候,观稼殿外,赵骏还在与晏殊聊着。 他刚才说的交子,其实只是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问题,但商人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当晏殊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也没有犹豫,很快给出了答案。 “商人的问题也简单,大茶商和他们勾结的地方官吏,该查的查,该杀的杀。抄家灭族,肯定不能手软。 “宋朝茶叶是专营制度,商人也只能通过茶引来得到茶叶。宋朝朝廷完全可以以查处贪官污吏之名,搞死一批不听话的茶商。” “再利用茶引的垄断权力,扶持另外一些听话的茶商,或者让那些中小茶商联合起来,建立商会,朝廷入股,半官半私,利用商会往边境运粮,不方便得多?” “这样一手拿刀一手拿枣,双管齐下,扶持聪明听话的,搞死冥顽不灵的,杀一批、打压一批、拉拢一批,分而治之,就能让他们乖乖就范。” “而且也不用担心商人们不来,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就跟韩国那位高木正雄一样,大力扶持一批财阀,先把经济搞起来,再慢慢发展国力。” “而且除了茶商以外,还有盐商、香料商、粮商,都可以参与进来。大家竞争激烈,虚估的价格自然也能恢复到实际价格,这样不就能缓解官府的财政压力了吗?” “总结来说,就是宋朝茶叶制度混乱,皇帝和那群宰相大臣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一天天在朝堂上摸鱼,不晓得什么是政治,不晓得什么叫利用国家的权力进行良性引导,属实是有些蠢。” “只要像咱们现在这样,国家进行宏观调控市场,宋朝茶引制度其实就是一个小问题,不值一提。” 末了他最后又补了一句:“当然了,反正咱们是在新中国,又不是落后腐朽陈旧的宋朝。宋仁宗吕夷简那群叼毛也听不到我说的话,我在这里说那么多其实屁用没有,村长支书你们听听就行,我就是无聊跟你们聊聊天。” 刚从殿里面出来的吕夷简听到这些话当时就差点尿了。 这小子是骂上瘾了是吧? 都怪晏殊那厮,非提他那一嘴干嘛,弄得现在赵骏骂人都要带上他了。 一时间吕夷简不由得用幽怨的眼神看了老友一眼。 这个骇人鲸。 反倒是赵祯又笑嘻嘻,心里乐呵呵。 他巴不得赵骏以后骂人的时候少提他,不然每次骂得他找不着北还不能回嘴实在是太没面子。 而且这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赵祯脑子里不由得转了转,看来以后要多提一提自己治下的这群大臣们。 一来是能让自己清楚哪些人是忠臣哪些人是奸臣,二来转移火力,让赵骏去骂他们,自己少挨些骂也挺好。 众人靠了过来,继续听赵骏闲扯。 赵骏其实已经给出了如何解决交引法的办法。 反对势力是茶商和朝廷大员,那么就针对这两方面下手。 朝廷大员觉得会导致国库空虚,那就用交子开银行来弥补国库空虚的问题。 茶商那边则采取分而治之。 因为新政能够迅速得到现钱,所以一部分需要资金回笼的茶商是比较支持新政。 得到了这部分支持新政的茶商拥戴,朝廷也不用担心无人可用。 而反对新政的茶商是那些家底比较雄厚,不需要那么快资金回笼,而是要求朝廷可以慢结钱,却要比实估多近乎一倍来结算。 并且茶政不仅会给予茶商资金,同时还会给茶商茶引,虽然茶商去茶场拿茶还是得给钱,但也会给予一定优惠。 因此对于家底雄厚的茶商来说,多等一段时间,既可以拿到宋朝官府给的超多资金,又能在茶场拿到官府专营的足额茶叶,利润之高,不止是一两倍的区别,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他们却忘记了,宋朝朝廷才是这一套规则秩序的制定者,宋朝专营茶叶,民间茶叶商人只能通过做运粮任务才能够得到茶引,也只能通过茶场得到茶叶。 茶场被朝廷控制,这也意味着谁能够得到茶叶,谁不能得到茶叶的垄断权在朝廷手里。想通过宋朝朝廷颁布的法律漏洞来牟利,那不是搞笑? 所以赵祯只需要把茶叶的垄断权抓在自己手中,扶持一批听话的茶商,让他们乖乖让出原本虚高的这部分利润,自然能节省开支。 众人听了,觉得这个办法非常不错。 唯一的问题就是赵骏这小子貌似是个狠人啊。 赵祯吕夷简晏殊等人看着还在滔滔不绝的赵骏,心情复杂。 心道后世的未来人,真就一个个血气方刚,杀伐果断吗? 之前讲庆历新政的时候也是,张口闭口就是要杀一批违法乱纪的贪官污吏。 现在则又开始针对起商人来,一口一个抄家灭族,手段当真是狠辣。 看来后世的年轻人,确实个个盛气凌人,存着大宋少有的血性。 很快一个上午过去,赵骏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被扶回了房间,吃过午饭之后,坐在门外晒太阳,跟晏殊闲谈,聊起了明朝历史。 只是赵骏说的历史比较断层,没有跟晏殊把完整的历史过程梳理下来,所以导致晏殊现在所得的信息比较残缺,只能得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历史消息。 比如晏殊之后北宋之后是南宋,南宋之后是蒙元,随后是明清,民国以及新中国。 但里面具体发生了哪些大事,他就不清楚。 包括靖康耻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具体详细经过,以及那宋徽宗宋钦宗宋高宗等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引发了靖康耻,他也完全不知。 没办法。 晏殊只能尽量做一些引导,让他主动起历史,而不敢直接参与到赵骏谈论历史的话题中去。 他不清楚仁宗朝以后的历史,万一说错了话被怀疑怎么办? 所以目前只能做一个记录。 到下午时分,消化了半天知识的群臣们才又在观稼殿再聚首。 “现在我们得到的信息如下,官家朝之前的事情,大家都已知晓,官家朝之后,继任者宋英宗赵曙,赵允让之子,宋神宗赵顼,宋哲宗赵煦,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 观稼殿内,晏殊拿着手中的记录纸张念道:“赵佶赵桓父子昏庸无能,致使靖康耻,金军杀到城下,北宋灭亡。随后赵佶第九子赵构南下至江南东路杭州建立南宋,南宋历九帝一百五十二年,被北方崛起的蒙元消灭,最终大宋灭亡!” “官家,以臣之见,南宋以后的事情,咱们不需要去管。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应该如何发展国力,壮实自身,让大宋避免将来再出现靖康耻的事情发生。” 范仲淹说道。 “嗯。” 赵祯点点头,却也说道:“却也不能完全不管,如果能够知道后世的发展,汲取经验教训,就能少走很多弯路。” “我听赵骏说,科技的力量是无穷的,只有发展工业革命,才能让国力喷涌而出。” “但那东西谁会啊?” “看样子也只能等赵骏双眼复明之后再谈了。” “应该也快了,那这段时间,我们就干等着吗?不如筹划一下茶法的事情,免得以后赵骏双眼复明,真把这差事交给他,我们什么都没做,他不免还得埋怨我们废物。” “不过说起来,将来国家大事,咱们真的要交给他来做吗?赵骏是后世人不假,但他一没有任何身份,二来不是科举出身,岂能担此重任?” 众人侃侃而谈,这是副相宋绶提出的疑虑。 赵祯沉吟道:“赵骏说自己是后世全国排名前几的毕业高材生,朕观其见识,确实不凡,提出的很多东西,也都十分新颖。能不能担任国家大事,也无妨,不是还有几位相公能照看吗?” “不错,我等虽年迈,但既为宰相,帮他把把关还是没有什么问题。咱们先在汴梁把交子铺开起来,再征召富贾巨商商谈这些事情,你们看如何?” 王曾说道。 “王相此言有理。”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忽然笑了起来,虽说这国家大事交给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难免有失轻重。 但有他们几个宰相在背后帮赵骏把关,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差错。 大宋文人,向来都有胆子改革。 “嗯。” 吕夷简也道:“交子铺在蜀中虽然失败了,但若能做成确实有益国家。而且按赵骏所言,后世银行,就是由我大宋的交子铺,演变成明清的钱庄银号,最后变成新中国银行,可见这个东西确实是国家必须之物,至于赵骏身份的问题.......” 刚开始他还是建议从长计议,比如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再着手。但赵祯已经拍板,决定先在汴梁试点,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他也开始支持起来。 “此事易尔。” 晏殊笑了起来:“民间有伪造《箕斗册》及“公验”者,用于做些为非作歹的勾当。可若是官府做的《箕斗册》及“公验”,那还叫伪造吗?那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就看官家要不要录他入宗室。” 《箕斗册》就是唐宋时期户籍登记册,就是后世的户籍系统,也可以说是户口本。 因为古时候升斗小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户籍地,最多就是去县城逛逛,因此只需要在户籍地登记造册就行,不需要额外发凭证。 但如果穿州过路,去县外的其它地方,就得去官府申请“公验”,这东西相当于身份证,里面不仅会记录你的基本信息,甚至还有你的画像,手印等等。只有所在地官府印章才有效,伪造的话要被判刑。 不过那些作奸犯科的人伪造《箕斗册》和公验,造出来的做得再真,那也是假的。可官府录入了你的身份信息,那东西就是真的,哪怕身世经历是编造,那也是真得不能再真,就不是伪造。 所以身份的问题,非常好解决。唯一的问题是看赵祯想不想把他录入宗室,要是录入宗室就麻烦许多,需要通过宗正寺,还要发放宗人玉碟,肯定瞒不过大宗正...... 听到晏殊的话,赵祯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录入宗室就算了,他虽说是我赵家后裔,但这个东西,也不能完全作准。何况现在的大宗正......” 说着他眉头紧皱起来,眼下赵允让其实还不是濮王,因为他是死后被追封,生前最高就是汝南郡王,而且现在还没有上位,是大宗正。 虽说他跟赵允让之间没什么龌龊,但赵允让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皇储备胎。是他老爹宋真宗长子周王赵祐去世后,就担心无子,把赵允让接到宫里抚养,结果等赵祯出生,这位就被送了出去。 可以说若是赵祯没出生的话,那赵允让大概就是现在的大宋官家。特别是听到未来自己没有儿子,大宋皇位会由赵允让的儿子得到之后,赵祯心里就更加不舒服。 哪怕这位没什么实权,也搞不了什么大动作,但赵祯也不想落什么把柄给他,赵骏是重中之重,这件事情必须作为机密,决不能四处宣扬。 想到这里,赵祯又说道:“朕再重申一次,赵骏的事情,乃是大宋第一机密,除了你们之外,万不能传出去。若是被辽夏知晓我们有一个未来之人,知道历史走向,必然会惊惧,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甚至摧毁他,你们明白了吗?” “是。” 吕夷简晏殊范仲淹等人拱手行礼。 现在知道赵骏的人其实不多,每天的饭菜由晏殊送,连上厕所都是晏殊扶着他。 门外的侍卫们站得很远,基本上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并且赵祯已经下了封口令和禁止出入令,原本轮班的侍卫全都驻扎在了后苑,不得进出。 就连赵祯的心腹宦官王守忠,都不能靠近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所以宫内的消息还能封锁得住。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批孩子和老妈子。 如今也都在后苑住下。 好在后苑比较宽敞,工匠如今正在修建一些木屋,准备正式开始打造出一个尼尼村来。 赵骏穿越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了,按照太医的话来说,只要坚持针灸,散掉他脑子里的淤血,运气好的话,他十天半个月就能看到一些东西,运气差一点,基本上两个月左右应该可以见光,三四个月的样子完全复明。 现在赵骏每天换纱布,但眼睛目前也仅仅只是看到一点模糊的关线,这就说明他属于运气比较差的类型,要两个月以上才能恢复。 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们也要尽快从赵骏嘴里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第三十一章 我背后有高人 今天上午赵骏总算是见到了他的学生,上了第一堂课,中午在村长和支书的带领下,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还跟几个村民聊了聊宋朝茶法。 对于村民们的求学好问之心赵骏向来都是不吝赐教,这是为了彰显他的学问。 毕竟现在尼尼村小学就他一个支教老师,未来两年大概率要在这村子里当校长,如果学问不能深厚到让所有村民都敬佩,那还怎么在村子里教书育人呢? 所以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下午除了晏殊留在后苑继续照顾赵骏以外,其余人都各自回去。有些是回去处理政务,有些则回去商量一些事情。 范仲淹坐着轿子离开了皇宫,向着自己位于外城梁门大观巷范府宅邸而去。 出了皇宫,就到了汴梁内城。 北宋自澶州之战后承平已三十余年,虽然国内有些许动荡,但经济繁荣,文化昌盛,汴梁更是人口一百余万,坊市相连,街道鳞次栉比,城内湖泊三座,河流六条,拱桥船只不计其数。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侧坊前摆摊的,走街串巷的,来往商贾、百姓、贩夫、走卒成群,甚至还能看到异域风情,辽人、大理人、吐蕃人、回鹘人、大食人、波斯人等等。 根据史料以及出土记载,北宋时期汴梁总人口在一百五十万以上,其中外国人的数量非常多,比如波斯人,后世称为犹太人,据说就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 沿途街道繁华无比,招牌林立,人山人海,各种各样的叫卖声音不绝于耳,五湖四海的人们穿梭于闹市之间,构筑了一副盛世景象。 “炊饼,新鲜的炊饼。” “凉饼咯,来吃凉饼咯,还有混沌勒。” “官人,西域来的香料,看看吧。还有香熏球,挂在身上香喷喷。” 范仲淹的轿子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走过数座城门、拱桥、河流,抵达了大观巷,城外的巷子幽静许多,范府门口站着奴仆正在街口观望。 “家君回来了。” 有奴仆看到范仲淹的轿子,便急急忙忙迎了过去。 范仲淹的轿子还没到近前,抬轿子的轿夫就跟他说道:“家君,大管家过来了。” “嗯。” 范仲淹点点头。 那管家匆匆过来,轿子也没有停,在轿帘外向他禀报道:“家君,刚才富大官人过来,得知家君不在府上,便回去了,走时叮嘱小人,让小人在街口等家君,家君回来第一时间想他通禀。” “哦?彦国回来了吗? 范仲淹正在轿子里看书,听到这事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卷,对管家说道:“你派人去永叔、彦国他们府上,让他们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要跟他们商议。” “是,家君。” 官家先迎着范仲淹进府,然后招呼过来另外几个仆人,急匆匆出了府邸去报信去了。 现在京城上下谁不知道范希文正在和当朝宰相吕夷简斗法? 前段时间范希文被一撸到底,从高高在上的开封府尹变成了小小的秘书少监,一时间破鼓万人捶,不少人纷纷上书弹劾老范。 结果就在大家以为吕党要大获全胜的时候,眨眼间吕党下层中坚力量就遭到了清洗。 这场风云变色得太快,以至于让百官都反应不过来。 如今范党一员大将富弼又杀了回来,所有人都知道,双方恐怕又要开始党争。 因此有不少人在关注着富弼的动向。 很快范府的奴仆人就各自分头行动,去范党的几名重要人员府邸邀请他们去了。 而范仲淹回到家后就先去了后院,沐浴更衣一番,等到他洗干净身上的风尘,这才径直到了中厅,令人点起了一個小炉,上面煮着沸水,然后自己开始泡茶。 从唐到宋,茶叶渐渐风靡,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无不喜爱品茗一道,茶与柴米油盐酱醋一样,自此也成为百姓生活必需品之一。 等过了差不多两刻多钟的样子,急性子的欧阳修就已经先到,人还未现声音就已经传来,“希文,哈哈哈哈,真是痛快啊。” 欧阳修大喇喇进来,径直走到范仲淹的桌案前,抄起一杯滚烫热茶,范仲淹未来得及阻止,他就仰头饮了一口。 “呸,好烫。” 欧阳修吐了一下舌头,将杯子扔在桌上,兴高采烈地说道:“痛快啊,这几天我走路都精神了许多。” 范仲淹无奈道:“好了,永叔,你先坐下,等彦国他们来了再说。” “永叔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门外又接连进来几个人,自然就是余靖、尹洙、蔡襄等人,其中有个三十上下,面容清瘦的男子大步进来,雷厉风行。 “你们来了。” 欧阳修看到众人,又看到那清瘦男子,大笑道:“彦国,你总算是回来了。” 那人正是富弼。 范党的年龄其实都不大,他们普遍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之所以以范仲淹为首,是因为范仲淹年龄和官职都是最大,在朝堂的地位也比较举足轻重。 但这并不代表范党全都唯范仲淹马首是瞻,只能说他们与范仲淹是好朋友的关系,有一举改革大宋各种弊端的宏愿。 因此简单来说,所谓的范党其实是一群朝堂上有锐意改革之志的年轻中层官员。 未来仁宗中后期,他们也成为仁宗一朝的宰辅中坚力量。 富弼进来后没有理会欧阳修,而是向坐在主位上的范仲淹拱手说道:“希文公。” “嗯。” 范仲淹点点头道:“坐吧。” 众人各自坐好。 欧阳修又是第一个说话道:“希文公,咱们这次大胜,就连谏院都拿到了手里。下一步,就由谏院群起上书弹劾吕夷简,看他下不下来!” “嗯,彦国现在知谏院,执掌谏官,我们正好可以用来攻击宰相!” 蔡襄也说道。 “会不会太冒失了些?官家只是让希文清扫了一些吕党中下级官员,吕夷简、宋绶地位稳如泰山,显然官家并不希望他们被罢相。” 余靖迟疑道:“若是我们执意继续弹劾吕夷简,怕是会引得官家震怒啊。” “怕什么。” 欧阳修向来都是胆大包天,当即说道:“就是因为官家太顾念旧情,才让吕夷简这厮专横朝政,此人已为权相,李斯赵高不过如此,若是不能罢相,大宋国家危在旦夕!” “嗯,有道理。而且谁不知道彦国与我们同气连枝,官家让彦国执掌谏院,很有可能就是想利用我们来牵制吕夷简,只是因为吕夷简毕竟是老臣,” 尹洙也说道:“彦国,过些日子,你就马上弹劾吕夷简吧。” 众人都看向富弼,现在富弼也已经成长为打垮吕党举足轻重的重要力量了。 历史上范吕这场党争持续了数月,最终以范仲淹、余靖、尹洙、欧阳修、蔡襄等人被贬出汴梁,吕夷简获得大胜作为结束。 但现在却与历史上完全不同。 因为这一次范党并未遭到清洗,反而吕党中下层的谏官力量得到了毁灭性打击,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减少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宋代谏院十分特殊,这个机构属于舆论机关,负责在朝廷中搜集建议和评论。 当时在朝廷中设立谏官和御史,通称台谏。御史负责组织各种官员收集民间的意见;谏官议论施政的得失,供皇帝参考,有时还可纠正皇帝的错误。 宋承唐制,但宋与唐的谏官制度却有所不同。唐代谏官属门下省,即由宰相负责统辖,是宰相的喉舌,所以唐代谏官成为相权的力量。 而宋代朝廷把谏官分为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左右正言,设立谏院,谏官再不属宰相管理和荐举,由皇帝直接亲擢。 这造成谏院权限很大,对朝廷百官的任用及各种政事都可讨论,提出意见,规谏朝政缺失。 谏官在谏院有知无不言、言无非罪的风气,常常和宰相的意见相左,自此谏院成为皇帝监督朝廷官员的重要工具。 如今富弼被调回汴梁,知谏院,就属于执掌谏院,虽然加上他开封府推官的职务,也就是个从六品级别,可谏官素来职小权大,与明朝给事中一样都有不小的能量。 把范党一名大将调到谏院这个重要的位置,众人猜测,官家显然是有意钳制相权的打算,所以决定立即起事,利用富弼的能量开始对吕夷简展开攻击。 但听到众人的话,富弼并未立即做出回应,而是看向范仲淹道:“范公,你以为呢?” 范仲淹沉吟片刻,反问道:“彦国,伱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官家这次举动很奇怪。” 富弼说道:“虽然看似裁撤了不少吕夷简的门生故吏,但皆是中下层,如侍御史韩渎、谏官高若讷、刘介等,并未损伤根基。而且即便裁撤的台谏官员,充任者除了我以外,其余上任者并不与我们交好,这可不像官家要对吕夷简动手的迹象。” “好像也是。” 被富弼提醒,余靖皱起眉头道:“若官家真想让吕夷简罢相,我等皆可以入御史台、谏官院,到时候群起而攻,即便吕夷简脸皮再厚也该自己罢相了,怎么就彦国回来了?” 范仲淹轻笑着摇摇头:“这并不奇怪,官家向来都是这左右摇摆的性子,若非......” 欧阳修纳闷道:“若非什么?” “没什么。” 范仲淹摆摆手。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赵骏的话,他现在已经被贬去饶州了。 那位官家一直都是那么举棋不定。 赵骏说过,历史上范吕之争持续了数月,官家拿不定主意,但最后还是吕夷简在官家心里的地位高一筹,让范党被贬出京师。 而如今赵骏的出现,让官家意识到自己很重要,也就是说他范仲淹在官家心里的地位被提高了许多。 正因如此,官家才想着一碗水端平,既不大规模罢黜范党,也不直接裁撤掉吕夷简,而是只针对吕党的中下级基层,又把富弼提回来,算是安抚范仲淹的情绪。 但问题在于范仲淹心里吕夷简就是个祸国殃民的权相,双方无论是在利益还是立场上都不相同,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让范仲淹就此罢休? 所以这斗法还得继续。 富弼说道:“官家摇摆不定,显然不愿意罢黜吕夷简,纵使上书弹劾,也不一定有用。” 欧阳修急吼吼地道:“我就不信那吕夷简脸皮这么厚,一直被弹劾还好意思再待在相位上不挪窝。” “永叔,你别这么急躁,你这样的性子将来会吃大亏的。” 范仲淹皱眉道:“现在若是逼着官家做抉择,我们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必须谋定而后动。” “希文有什么主意?” 蔡襄问道。 “你们忘记了。” 范仲淹环顾四周,微微一笑:“我背后,有高人!” 第三十二章 姜还是老的辣 在范仲淹等人商议事情的时候,下午酉时初,吕夷简的轿子也缓缓出了东华门,向内城马行街的方向而去。 世人都知吕家门第显赫,从五代十国开始就世代高官,却不知道他们除了显赫以外,还十分的富有。 吕夷简的伯父吕蒙正,是赵光义和赵恒两朝宰相,为官清廉,正直严谨,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个典故的原型除了王安石以外,也有他的一份。 但就是这位大贤,早饭喜欢吃鸡舌汤,每天要杀几十上百只鸡。 虽然后来他得知后厨要浪费那么多只鸡,就改掉了吃鸡舌汤的习惯,但这足以证明吕家到底有多富。 而且这份富庶并非贪赃枉法的来,而是累世家业。如吕家在寿州祖地有田产无数,在寿州各地城池及汴梁也有大量的铺面、产业等等,堪称家财万贯。 所以吕家并非像范仲淹这样,只能在外城大观巷买一座普通宅邸的寒门子弟出身的高官。而是凭借家族底蕴,吕宅坐落在寸土寸金的马行街上,离皇宫非常近。 马行街可比大观巷繁华得多,街西多为住宅,街东商铺云集,多为货行药铺。街道长达数十余里,街上遍布铺席商店,夹杂官员宅舍,车马拥挤,其夜市比州桥又盛百倍。 除了繁华的街道以外,在沿街两侧还有大大小小的无数巷子。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瓦舍,俗称瓦子、勾栏。一栋栋高楼连成一片,如大量四合院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弄堂般复杂的地形。 里面妓院、茶楼、饭店、客栈、戏台、雅苑、酒馆等等应有尽有。特别是天圣年间,赵祯彻底取消宵禁,瓦舍和坊市就彻底繁荣热闹起来。 夜里买醉、游玩、宿馆、嫖妓者不计其数,据说还有黑市,能够在里面买到很多外面见不到的东西,盛况当真是“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 吕夷简的轿子在护卫奴仆的簇拥下,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东华门外大街上,前面就是里瓦子,就听到外面仆人说道:“家君,宋相公的侍卫刚才过来,说宋相公正在前面瓦子东楼等家君。” “嗯。” 吕夷简沉声道:“知道了,过去吧。” 轿子继续往前。 过了片刻到里瓦子外,扭过身不再直走向马行街去,而是进了里瓦子。 瓦舍内是条笔直街道,左右两侧各类店铺林立。 东楼是个大酒楼,能在内城开酒楼的人,向来都有大背景,据吕夷简所知,后头应该有将门的影子。 正因为如此,在东楼会面才安全。 至少皇城司现在就是曹家控制着,现任皇城使曹修是曹皇后的堂兄,大抵也会给他吕夷简和宋绶一个薄面,事后呈到官家面前,最多就是個吕相和宋相一起吃个便饭而已。 吕夷简下了轿子,在东楼掌柜的迎接下上了三楼,一楼和二楼都是大堂,正是饭点里面挤满了客人。三楼却幽静不少,走廊还焚着淡淡的扶南檀香。 掌柜的很懂事,什么也没有问,一路恭敬地带着吕夷简到了最里间,外面宋绶和吕夷简的护卫奴仆把守,杜绝掉一切偷听的可能。 “嘎吱”一声推门房门,里面还有一间屋子,掌柜的识趣退开,吕夷简撩开珠帘,看到里屋宋绶正在给自己沏茶喝。 “坦夫公。” 看到吕夷简进来,宋绶便起身指着旁边椅子说道:“快请坐。” “公垂。” 吕夷简走过来,坐到椅子上,说道:“我们不是说好,尽量不要在私下见面吗?” 宋绶也坐下,桌案上的饭菜是刚送来的,正热乎,他举起筷子,笑着说道:“难道当朝宰辅散值回家的路上一起吃个便饭都不行吗?” “呵呵,有什么事说吧。” 吕夷简看到桌案上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心道了一句公垂有心了,便也举起了筷子,想着下午忙碌公文忘了时间,腹中确实饥饿,干脆在东楼随便吃些,晚上回家就不吃饭了。 “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最近朝政繁杂,心中有些苦闷。” 宋绶亲自给吕夷简倒了一杯酒。 茶虽好,但在谈公事上,还是需要一两杯清酒助兴。 “上值时谈公事,散值后总归要清闲些。” 吕夷简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等到两三杯酒下了肚,才总算说到了正题。 宋绶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吞咽下去后,略微迟疑,探头到吕夷简身边,低声道:“相公,不瞒您说,确实有些要事。” “你说吧。” 吕夷简大抵也明白他要说什么。 宋绶就说道:“最近我们不见任何客人,子乔、子明他们忧心得很。” 他嘴里说得子乔、子明其实就是夏竦贾昌朝等人,吕夷简自己提拔的门生故吏现在多是中下级官员,高层势力除了宋绶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以外,其他人跟他基本属于利益同盟。 事实上宋绶跟他也不是完全上下级,更不是吕夷简俯首帖耳的奴才,而是比政治结盟多一份恩情的盟友关系。 当初宋绶忤逆老妖婆刘娥,被降为应天府尹,是吕夷简在刘娥死后,拥护赵祯亲政之时,向赵祯举荐,才又回朝堂并得到重用成为副相。 正因为有这份恩情在,宋绶才一直力挺他。 不然的话,以如今大宋这体制,除非是独相,否则吕夷简做不到权倾朝野,让所有吕党的人都听从他的命令。 只是现在吕夷简毕竟是吕党带头大哥,最近范党闹得很大,把他们中下层不少势力拔除了不少。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吕夷简又闭门谢客,每日除了进宫待到下午回来以外,也不跟任何人交谈,令吕党其他高层很是忧虑。 莫非官家真打算放任范仲淹等人对他们展开清洗不成? “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吕夷简放下手中的筷子,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在桌案上,随后沉声道:“但你应该明白,现在什么事情最重要。相比之下,纵使夏竦贾昌朝他们全被赶出朝堂,都不如此事严峻。” 宋绶明白他的意思,便皱眉道:“我自然清楚这个道理,可范希文此人就是牛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屡次三番想致我们于死地。” “官家当真是错信了这人,范希文格局之低令人厌恶。本该众志成城的时候,他却一心一意挑起党争,实在是可恶。” 想到这些,吕夷简不免动怒。 宋时就有格局这词,而在吕夷简心里,范仲淹的格局实在是低,有赵骏这位在,他居然想地是利用赵骏搞党争,而不是在赵骏的帮助下富强国家,实在是让他气恼。 只是他也明白,或许在范仲淹心里,自己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毕竟他吕夷简这些年确实有些独断专横,三相三参当中,王曾就多次因为他独揽大权而十分不满,赵骏嘴中说明年也因此而罢相,便是这个缘由。 但这并不是他范仲淹屡次攻讦的理由。 因为不管是吕夷简还是范仲淹都很清楚,在如今大宋这个体制下,宰相权势再大都不可能威胁得到皇权。范仲淹弹劾吕夷简把持朝政祸乱朝纲,无非就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到底这场斗法还是立场与利益之争,一是吕党把持高位,范党多是青年才俊,想要上位必须把这群老东西的金币爆出来才行。 二是范党人员基本上都是新政改革派,而范仲淹主打的就是改革冗官的问题。 吕党多是世家豪门子弟,范党打算掀起改革,处理掉冗官的问题,吕党自然是横在他们路上最大的拦路虎。所以范仲淹把矛头指向吕夷简,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立场之争不可避免,但让吕夷简生气的地方在于,范仲淹这厮居然巧妙地利用赵骏做党争的工具,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而且吕夷简太被动了。 赵骏说过,范仲淹是未来庆历新政的发起者,且庆历新政是大宋目前处境下应该要走的正确道路,那么在官家眼里,范仲淹就成为了治世良臣。 反倒是他吕夷简变成了阻拦新政的罪魁祸首,那在官家心中,范仲淹的分量就大大增加,地位也节节攀升。 如此一来,只需要范仲淹仗着这个改革大臣的身份,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可以不断打压吕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他们是保守的利益集团,就像后世影视、小说、电视剧里塑造的那样,把吕党变成反派和奸臣的角色。 这让吕夷简怎么搞? 反驳都不好反驳。 所以吕夷简现在觉得很头痛。 范仲淹不会善罢甘休,他只需要利用好自己改革先锋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拉下马去。 宋绶说道:“若是由着范希文这么闹腾下去,恐怕对谁都不好。” “范仲淹仗着自己被那位美言了几句,已是没有把任何都人放在眼里,终日在那位面前编排我等是否。” 吕夷简脸色难看,很不高兴。 宋绶皱眉道:“若说相公门下有不少谏官和御史被清除,可其他人门下应该也有不少,动用谏台力量,弹劾他的人相比不计其数,但现在若是强行动他,却是动不了,官家那边不可能松口。” 吕夷简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额。” 宋绶一滞,随即苦笑道:“若我有法,也不会来找相公了。” “为了官家,为了大宋江山,我在得知范仲淹未来会对国家有用后,不想对他动手。” 吕夷简摸了摸胡须,眼睛微微眯起来,轻声道:“但如果他还是不知进退,再不知收敛的话,我届时会想办法敲打敲打他。” “哦?” 宋绶惊讶道:“莫非吕公有策?” 吕夷简说道:“明面上的法子用不了,就只能用别的办法,先看看吧,若范希文偃旗息鼓,那我便忍让一番,若他还执意要为难老夫,老夫也不得不用此下策。” 宋绶追问道:“还请吕公相告,我等也有个心里准备。” 吕夷简反问道:“你知道这段时间为何我断绝了一切往来,谢绝访客吗?” 宋绶说道:“自然知道,不仅吕公,包括我,两位王相公,盛相公和蔡相公他们,亦都是深居简出。这次也是子乔他们托人求到府上,不然我也不会来找吕公。” “呵呵。” 吕夷简笑道:“可是我最近听说,范希文府上热闹得很,那欧阳修、余靖、蔡襄等人屡次在他府上聚会。” 宋绶睁大了眼睛,随后说道:“吕公是担心范希文?” “他大抵是不会那么蠢。” 吕夷简摇摇头:“但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即便他没有说出那位的名字和来历,保不齐会透露点别的东西。若是汴梁流传了一些事情,呵呵。” “流传出一些事情?” 宋绶纳闷道:“什么事?” “有人告诉官家,赵元昊谋反。” 吕夷简淡淡地道。 “赵元昊谋反?这事谁不知道.....等会.....” 宋绶刚开始没听明白,稍微深思,顿时愕然起来,震惊地看着吕夷简。 赵骏的事情,已经是大宋最高机密。送入宫中的老妈子和孩子们,他们都带不出来,现在全都住在后苑里。 即便是吕夷简王曾等三相三参,一个个也都是深居简出,连赵骏的名字都不敢提。 皇城司权力确实受到了一些限制,可这里是汴梁,是皇城司势力最大的地方,官家不可能不知道吕夷简他们有多小心谨慎。 唯独范仲淹那边却不断搞聚会,三五成群,吆五喝六,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府邸里开趴体一样。 纵使范仲淹什么事都没透露,可一旦汴梁城里流传出一些东西。 比如大宋官家已经知道了赵元昊有反意,是有人告诉他的这件事情。即便在汴梁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可在官家心里,大抵会惊涛骇浪。 毕竟赵元昊早有反意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赵元昊曾经当着工部郎中杨告,礼宾副使朱允中的面扬言要立国。 此事若是流传到民间去,估计造成不了多大轰动效果。 因为这年头真真假假的消息太多,从这些年来赵元昊之心路人皆知的态度,民间也不是没有赵元昊要立国的消息。 所以事实上这件事情如果没有赵骏的出现,大抵也就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可关键在于赵骏出现了。 这个节骨眼上赵元昊谋反的事情忽然闹得沸沸扬扬,而且还点明了是有人告诉官家这件事,那传到官家耳朵里会怎么想? 自然是会想到赵骏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 那么是谁泄露出去的呢? 是深居简出,几乎从不与人交谈会客的三相三参,还是经常一起聚会的范仲淹欧阳修等人? 宋绶一时惊诧,醒悟过来之后,竖起了大拇指。 “姜,还是老的辣。” 第三十三章 晏殊的心事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晏殊照例站在了床边上看着。 门外的侍卫们距离很远,但眼睛不断瞟着这边。 这间屋子已经成为了大宋最高机密场所,防备之森严,堪比赵祯的寝宫。 屋内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给赵骏针灸,在烛光映照下,赵骏强忍着额头的汗水,等待着针灸结束。 针灸其实不疼,顶多有点酸麻感。但每次针灸的时候,都会让他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伴随着头晕目眩以及脑子里的酥麻感,赵骏非常不轻松,很是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针灸才彻底结束。赵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快速喘息了几口气,听到老头在收拾药箱的声音,就连忙开口说道:“医生,能换下纱布吗?” 老头回过头看了眼晏殊,晏殊微微点头。御医就埋头又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纱布和一些药膏,开始给赵骏脱裤子。 赵骏没有反抗。 晏殊把行李箱还给他后,他就换了苦茶子,长裤里面还穿了条短裤,双重保险,不会再让开始第一次换纱布那样,让老头看到隐私而感觉到尴尬。 老头把他裤子脱下来后,掰开他的大腿,将纱布解下来,看了眼伤口情况,满意地点点头,就把药膏刮下来,重新上药。 这个时候赵骏腿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从大腿内侧到小腿,结了大大小小,十多道狰狞伤疤。 毕竟是从泥石流里幸存下来,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有伤口也很正常。 伤口多是泥石流当中的碎石头划到,最大的一条就在右腿的大腿内侧,长有十二公分,太医为他清洗了伤口,然后进行缝制,前几天拆线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愈合。 “没有发炎吧。” 赵骏问。 老头紧闭其口,这些天来赵骏一直以为大夫是个哑巴。 旁边的晏殊代替他说道:“没有。” 这段时间下来,他也明白了一些知识,比如发炎就是伤口溃烂、脓包。 在古代伤口发炎是个很严重的事情,如果不及时处理,将伤口烂肉挖掉,把脓血放出来的话,会因败血症而死。 由于中国古代没有特效消炎药,导致伤口发炎很难治愈,往往用中草药包扎之后,看运气能不能活下来。 所以古代战争伤亡率高,多不是指战场上死亡,而是战后伤口发炎或者尸体腐烂瘟疫所致。 晏殊也是这段时间和赵骏闲聊了解到的知识,这对于他来说,很管用。 “那就好,应该就不用吃药了。” 赵骏舒了一口气。 晏殊迟疑了一下,几次张嘴,想问点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赵骏到的第二天下午,他担心身上的伤势会引起伤口发炎,就让晏殊从箱子里拿了一個叫“阿莫西林”的纸盒子出来。 晏殊看到赵骏自己摸索着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板古怪的东西,又抠出一粒药片吃了进去。 当时他不敢问。 因为害怕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一旦问了很有可能会暴露,所以哪怕猜测那可能是治疗发炎的药物,他也没有说什么。 但到了如今,晏殊很想问一问,这个药除了治疗发炎以外,还能不能治疗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肺热。 事实上那个“阿莫西林”他看过。 赵骏的行李箱就放在他床边上,他是个瞎子,看不见东西,物品晏殊想拿就拿,上面的说明书也看了好几次,给大夫也看了好几次。 “本品可作为广谱半合成青霉素,临床上用于治疗扁桃体炎、喉炎、肺炎、慢性支气管炎、泌尿系统感染、皮肤软组织感染、化脓性胸膜炎、肝胆系统感染、败血症、伤寒、痢疾等。” 这句话里除了伤寒和痢疾他知道以外,其它病那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清楚。主要是那个肺炎,跟自己夫人患的肺热一样,都有一个肺字,让他非常在意。 偷一两粒回去倒是容易,然而要是不对症,反而加速病情就糟糕。 可晏殊又不敢直接问赵骏,事实上他到目前为止,除了历史以外,其余东西都是他想办法引导赵骏主动说出来,从没有主动问过。 赵骏之前就有过几次狐疑,若非他想办法糊弄过去,说不好不等人家眼睛恢复,就已经猜到了自己并非尼尼村。 所以很多时候晏殊都有些身不由己,每次说话都要三思而后行,生怕被赵骏察觉出异样。 因而现在也非常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 此刻御医已经把原来的药膏刮了下来,重新上药,然后包扎了起来。 “眼睛的纱布也能换一下吗?” 赵骏又提出要求。 御医再次看向晏殊,晏殊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然后问道:“眼睛没有受伤也要换吗?” “这几天天气有点热,纱布都湿了,而且我也想看看眼睛恢复得怎么样。” “那好吧。” 晏殊答应下来,他也明白如果不让赵骏看到针灸治疗的效果,恐怕不会老老实实继续再待下去。 这些天不断针灸,御医说大抵恢复了不少视力,就是不知道恢复了多少。 如果只是能看见光还好,要是全能看见,那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很快有了答案。 御医小心翼翼帮赵骏的眼纱给解开,赵骏双目睁开,瞪着一对清澈的卡姿兰大眼睛。 虽然四下扫视,但并没有立即惊诧于晏殊和御医传的古人衣服,而是略微有些失神,两眼比普通人少了许多神彩。 在赵骏的视角里,他能看见,但不多。 现在是早上四点钟,天色本来就暗,房间点了烛火,赵骏只能隐约看见模糊的火苗在蹿,然后身前是两团完全看不清楚的模糊黑影,像两团人形黑雾,其它东西什么都看不见,跟两千度近视没什么区别。 晏殊问他:“怎么样?” “还是看不清楚。” 赵骏回答道:“不过能看到人影了。” 晏殊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是好事,你在慢慢恢复。” “拉日叔,真的能彻底恢复吗?要不还是送我下山,去医院看看吧。” 赵骏试探着说道。 晏殊叹气道:“我也想把你送下去,但你知道的,那场暴雨下了十多天,山路全都给堵住了,挖掘机进不来,只能靠人工挖,到现在电力还没恢复。” “唉。” 赵骏也叹了口气。 他这段时间无时无刻不想下山,每天都在问什么时候路能走通,但貌似路还没修好,到现在都没办法下去,只能寄希望于村里的老大夫给力,真能用针灸给他复原。 御医重新给赵骏换上了蒙眼睛的纱布,其实这玩意儿蒙不蒙都无所谓。因为赵骏是脑袋受伤导致眼睛暂时失明,不是眼睛受伤,蒙着眼没意义。 但晏殊还是坚持让他蒙眼,主要是担心他万一某天淤血忽然被清了,能看得见东西,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穿越到宋朝的事实。 所以先蒙着眼,等以后能够看见的时候,再一步一步告知赵骏真相,给双方都有一定的缓冲空间。 等到眼纱再次蒙上之后,晏殊才说道:“安排一下今日的行程吧。” “还是上午给孩子们上一两节课,下午晒太阳。” 赵骏说道。 “那就这么安排。” 晏殊没说什么,语气比平时也寡淡了许多。 赵骏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但没有多问,而是说道:“村长,咱们村村民每天都无所事事吗?” “现在村里遭了灾,大家伙每天就是干干农活,山下也去不了,还好食物充足。村委那边也没什么事,我就多照顾照顾你,你现在是村里最金贵的人。” 晏殊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好吧。” 赵骏想了想,又道:“对了,咱们村子里还有小黑板和粉笔吗?” 晏殊现在撒起慌来眼睛都不眨:“没了,你知道的,学校都被泥石流淹了,咱们村全是老幼,哪有那力气把学校挖出来。” “那能找到一块木板和炭笔吗?” “这个应该可以,我到时候去村子里找找。” “谢了拉日叔。” 赵骏在心里脑补了一下。 也许村子遭受的水灾和泥石流确实比较严重。 村子里又都是老弱病残,干不了什么重活,再加上离山外又遥远,确实没办法第一时间疏通下山的道路。 看来自己想下山去医院照个CT的想法短时间内不能实现了。 好在这大夫还算靠谱,自己能看到一点东西。 唉。 想到这里,赵骏心里就一声叹息。 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先是郑州暴雨,然后京津冀特大洪水,现在连大凉山都遭灾了。 天灾不断啊。 晏殊扭过身,他准备出去找一块木板和黑炭来,然后叫来孩子们,准备今天的课程。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骏叫住了他。 “拉日叔,伱怎么了?” 晏殊身形一滞,没有回头,说道:“我.....我没事。” “我眼瞎了,可心不瞎,你分明有心事。” 晏殊心中感动,叹息道:“你知道我老婆为什么一直没过来吗?” 赵骏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病了。” “大夫怎么说?” “说是肺热。” 晏殊迟疑了一下又道:“症状是发热、咳嗽。” “听起来像肺炎吧。” 赵骏有点疑惑:“大夫不知道什么是肺炎吗?” 晏殊忙道:“你也知道,咱们村大夫是个哑巴,他写字说是肺热。现在山下又去不了,再不治就要死了。” “那应该是中医里叫肺热,不知道是不是阳了,不过不管是阳了还是普通肺炎都是小事情。” 赵骏便摸索着向床边行李箱去,从里面鼓捣着掏出一袋子药道:“我这有布洛芬、阿莫西林、头孢、阿昔洛韦,先吃几天阿莫西林试试,如果不行的话就试试阿昔洛韦,主要也不知道是病毒感染还是细菌感染,要是身上痛就用布洛芬。” 他把手中的药一股脑塞给了晏殊。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 赵骏以前还好,上了大学之后,就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病。 比如感冒、胃炎、咽喉炎、鼻炎、扁桃体炎、支气管炎、尿道感染、上火、牙龈炎、身上起疹子之类,有的时候病犯起来非常折磨人。 所以他后来就养成了随身携带药的习惯。 常见的消炎药有阿莫西林和头孢,止痛药有布洛芬,抗病毒药有阿昔洛韦和抗病毒口服液,感冒药有九九九和感康,抗过敏有氯雷他定,上火和牙龈发炎用牛黄解毒片与甲硝唑。 还有尿道感染是看片看多了,准备了左氧氟沙星,同时左氧氟沙星还能用于急性胃肠炎。慢性胃炎是有段时间感染了幽门螺杆菌,吃胃四联治好了,还剩下不少如奥美拉唑、混凝胶、胃痛颗粒之类的没吃完,就一直留了下来放在药箱里。 基本上身上引发过什么毛病,他就准备了什么药,如数家珍。 而这次来小山村,知道深山老林下山买药不容易,所以赵骏干脆准备了一个大药箱,常见的消炎药感冒药抗病毒药和止痛药一大堆,甚至连绷带酒精棉签和体温计也有。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非赵骏得癌症一类的绝症,否则普通感冒、发炎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件小事。 晏殊看着手中被塞满的药,心情既喜悦又复杂。 要知道肺炎在古代几乎是绝症,不只是肺炎,还有背疮、腹泻、破伤风、败血症等等,都难救回来。 而现在这种病在赵骏嘴中却不值一提,足以见得这些药的珍贵。 而且他其实知道这些后世的药有多难得,之前他偷偷拿了几片送去御医署,那些名震天下的大御医没一个能分析出药的成分以及该怎么制作。 所以除非赵骏知道,否则将来这些药都会成为孤品,未来再难以复制,被赵家皇室得走的概率极大。 这就意味着这些药将千金难求! 如果放在外面,那些得了病却治不好的人,纵使倾家荡产都愿意求一颗来。 现在赵骏却拿这么珍贵的药给自己夫人用,让晏殊心中万分感动。 这是个心思细腻,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看来我晏同叔,要欠下骏小子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晏殊紧握着药走出门前,心里想着。 第三十四章 数学课 “咱们今天讲基础数学,九九乘法表你们学了吗?” 清早时分,换完药后,赵骏开始授课。 如今众人的时间表换了一下。 以前大概早上四点钟,赵骏起床,晏殊过来送点吃的,然后赵祯他们过来看一会儿再去上朝。 等上完朝之后,再回来听赵骏和晏殊闲聊,从闲聊中窥见一点历史真貌。 而且当时赵骏和晏殊都不敢交流得太深,所以获得的信息也是零零散散,每天都要靠晏殊归类总结,才能有个头绪,因此所获的信息不多。 现在尼尼村人员建设起来之后,赵骏就有了十个学生,从第一堂课宇宙课之后,今日就开始正式教学,上一堂数学课。 这样赵祯他们就可以先去朝堂,处理了朝政事务之后,等赵骏讲完课,晏殊拉他去外面晒太阳,大宋群臣们就可以佯装也是出来晒太阳的老弱病残,在村里和他闲唠嗑。 不过现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先在后苑集合,看一下赵骏的情况再一起去早朝,所以当赵骏开始授课的时候,门外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大家都在看着。 赵骏摸索着小木板,手里拿着晏殊给的炭笔,询问大家有没有学乘法表。 小学数学无非是加减乘除,到六年级左右才会接触负数,而担心这里的孩子学习进度不一样,所以他这么问,其实不是在教学,而是在摸底。 就听到下面乌压压一片清脆的孩子拉长童音:“没~~~有。” “好吧。” 赵骏没想到孩子们的基础这么差,连乘法都还没开始学,不知道之前的支教老师是干啥的,难道只教了加减法? “那咱们今天就先学加减法吧。” 他摸索着在木板上,用炭笔写下了一加一,然后指着上面说道:“谁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啊。” “二!” 孩子们喊道。 看来加减法还是有点基础。 赵骏心里想着。 “那有人知道三加七等于多少吗?” 他又问。 这下就没人很快给答案,孩子们掰着手指头,一会儿才有人先说:“十!” 不会凑整算法。 赵骏大抵知道了孩子们的水平,就在黑板上写下了一加九,二加八,三加七,四加六,五加五等几个数列,对大家说道:“那咱们今天学凑整算法......” 在日常生活当中加减法一般只用于五位数以下,再多就用计算器了,甚至很多人两位数以上都直接用计算器。 但小学数学该教还是得教,所谓的凑整算法自然是先算個位数能凑整的计算方式。 赵骏在黑板上写下了1+6+9,告诉大家这个数列该怎么算。 简单来说就是先算1+9等于10,再加6等于16。 然而即便这么简单的算术,孩子们还是学得云里雾里,磕磕绊绊学了好一会儿才会。 之后赵骏又教了其它几种,忙碌了一节课,弄得他血压都快上来了。 现在遇到的困难有两点。 一是孩子们能力有高低,理解速度有快有慢,他不得不照顾那些慢的孩子,一遍一遍地教。 二是他是个瞎子,写字都是摸索着写,有的时候经常会画错,又要擦掉重新写,就弄得往往一个知识点,他得耗好几分钟才能搞定,身心俱疲。 难怪都说教数学的老师容易掉头发,还好自己是个语文老师。 下课后赵骏躺在床上休息,心里庆幸。 这次被分配到大凉山支教,是因为上一批老师走了,下一批老师还没有来,组织上让他先去打个前哨站,把学生们安排好,然后再分批派新的老师过来。 支教就是这样,没有固定的老师,甚至还有不少老师刚来的时候兴冲冲,结果没几天就叫苦不迭,然后半途而废偷偷跑路的事。 要不是为了支教满两年名额,考编以及将来考编成功后,组织上会给予不少优待,赵骏也不想吃这个苦头。 现在整个学校就他自己一个老师,而且还瞎了,这教学任务很艰巨啊。 暂时只能先各科慢慢教着,希望上山的路尽快打通,自己能尽快下山去医院治疗,新老师也尽快到来,给自己分担压力吧。 赵骏心里想着。 而就在他刚刚结束了一节课程的时候,赵祯等人也转身向着前宫走去。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上朝大概十多分钟的时间。 往常其实他们也会迟到,但今天本来是打算不迟到,就在赵骏门口看看就马上去上朝的,结果这一听就听了一节课,耽误了上朝时间。 不过众人也没在意,天空还是黑魆魆的,东方隐隐约约有一抹灰色的暗光露出在远方的城墙外。 庆寿宫外的复道上,外围侍卫环绕,接着宦官宫女提着灯笼开路。 赵祯与几个宰相没有坐轿子,就这么走路。 他边走边说道:“赵骏曾经说过,后世的国力强盛,取决于科技的力量,而这数学就是科技的基础,今天听了这一节课,似乎觉得也没什么,很简单的算术,秦汉时期不就有算术书籍留下来吗?” “官家,臣以为今天赵骏教的数学恐怕只是其中很微小的一部分,否则的话,既然秦汉就有书籍,那为何秦汉就没有科技呢?显然就像大海里的水一样,简单算术只是其中一滴罢了。” 吕夷简孜孜不倦地劝解道。 “相公言之有理。” 赵祯很听劝。 王曾也说道:“臣觉得巧妙的不是算术简单,而是它的方式。如那数字,后世的算术不再是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也非小写数字,而是换成大食字,这是否有利于书写?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后世盛行大食字的原因。” “唔......” 赵祯沉吟着点点头:“王相的意思是,推广全国吗?” “确实有利于书写,但其中好几个数字利于涂改,这是个隐患,因而不急于一时,先看看再说。” 王曾说道:“臣觉得它还有另外一个妙处,那就是锻炼人的思想能力,利用凑整的办法,迅速得到算术的答案,常人谁能想到这些呢?” “这应该就是刚刚赵骏说的数学逻辑思维。” 宋绶说道:“数学能够锻炼人的脑力,增长智力,也许正因为学习数学,才能够研习出其它科学技术。” “是啊。” 王随说道:“咱们越来越老了,脑筋倒是转不过弯来。还是他们这些年轻人会想事情,兴许待会我们可以向赵骏讨教一下这数学之道。” 一行人顺着复道很快抵达了垂拱殿,准备今日的早朝。 第三十五章 来点今日大宋笑话 垂拱殿内,乌压压数百名各部门官员早就就位,三相三参缓缓走到了队伍最前面,随着王守忠一句高昂的“陛下到”,百官们才拱手行礼。 “免礼!” 赵祯挥了挥手。 等百官们平身之后,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臣有本要奏。” 权监察御史里行周怀仁说道:“臣弹劾秘书少监范仲淹目无法纪,多次旷班,秘书监几日来,都不见他人影。” “臣也有本要奏。” 监察御史刘亶说道:“臣弹劾御史中丞晏殊,晏叔同添为御史台之长,不思勤劳公务,却终日不曾见他上值,致使御史台公文高积,监察百官之事,多有懈怠。” 谏官龚鼎臣说道:“臣弹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枉顾朝政,肆意妄为。” 右司谏韩琦说道:“臣弹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随,为相一年,庸庸碌碌,无所建树。参知政事盛度,性格猜险乖僻,常排挤同僚!” 殿中侍御史何郯拱手说道:“臣弹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王曾、王随,参知政事宋绶、蔡齐、盛度,尸位素餐,蝇营狗苟,政事堂整日不见人影,如今国事糜烂之际,连上个早朝都迟到,不配为相。”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请陛下严惩这些人!” 下方几名殿中御史和谏台言官纷纷出言,对范仲淹、晏殊、吕夷简等人群起而攻,声势浩大。 宋朝的官实在是太多了,吕党和范党其实也仅仅只是小部分。 更多的官员不是墙头草也不是啥事都不干,而是要么有各自的小圈子,要么独善其身既不攀附权贵也不阿谀奉承,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而范仲淹和他的朋友们最牛逼的地方是,一个庆历新政,把原本并不团结的宋朝官场,直接给统一到他们的对立面,全都反对他的新政,导致新政迅速流产。 现在因新政并未展开,倒是没这种事情。毕竟吕夷简再厉害,也不可能让汴梁城里几千号官员都唯他马首是瞻。 特别是谏院和御史台的言官们,向来都不怕得罪宰相,反正只要对方干了错事他们就敢进攻,管你是谁。所以一个個也都是冒头弹劾,一旦弹劾成功让宰相罢相,对于言官来说,那就是莫大荣誉。 看到这个大场面,赵祯一时间就觉得有些头痛。 如今晏殊和范仲淹都常驻在后苑,天天伴随赵骏左右,确实很少在各自衙门以及朝会上出现,言官们以旷工为名弹劾他们倒是无可厚非,按照宋律,至少也是个罢官的下场。 而何郯更是重量级,直接把三相三参给弹劾了一个遍,要真按言官们的弹劾来问罪的话,那国事就不用办了,宰相们集体回家种地去。 他不得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诸位不必如此愤怒,范仲淹是朕让他去修撰典籍,在家修书即可。晏殊是朕让他去办一些事情,至于诸位宰相。” 赵祯顿了一下,随后找了个理由道:“宰相们年事已高,朕特恩准他们朝会时晚到一些。” “既是陛下下旨让他们修撰典籍,另办它事,为何不经中书省草诏?” 何郯步步紧逼道:“若只是口谕,那他们还是旷班。” 赵祯连忙看向吕夷简。 吕夷简会意,便向不远处中书舍人李旻使了个眼色,李旻就说道:“此事已经由中书省。” “既经中书省,为何不见昭告?” 何郯又问。 吕夷简就说道:“让秘书少监修经文,让御史中丞查它案本就是小事一件,难道还要昭告天下,弄得人尽皆知不成?” 何郯还想说什么,赵祯打断道:“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以后范仲淹在家修书,至于晏殊,改户部尚书兼三司副使,御史台的事情,就由贾昌朝和鱼周恂处置吧,吕相何在?” “臣在。” “拟旨,发中书省。” “是。” 吕夷简应了下来。 见事情尘埃落定,何郯等人也就只能悻悻退去。 随后继续朝堂议事。 有工部水利司司封郎中张元禀报,说白渠年久失修,日益泛滥。 赵祯就下令让厢军修渠,治理水患。 接着以度支判官、工部郎中许申请求铸造新钱,他建议以药化铁杂铸,铜居三分,铁居六分,造铜铁合金,填充国库。 这个建议竟还真让百官们认真商议了一下,最终是三司使程琳以及天章阁待制孙祖德强烈反对,严词陈述了铁钱给国家带来的危害和严重后果,此事才算作罢。 不然赵祯真听了许申的鬼话铸造铁钱,那乐子可就大了。 主要也是现在国库确实缺钱,仁宗时期,每年财政赤字达到了二百多万贯,总计积累了三千多万贯。 而且李谘还在搞见钱法,几乎要把国库搬空的节奏,让朝廷的财政雪上加霜,因此才有人出馊主意,并且还有不少人赞同。 后来到宋徽宗时期,就干脆开始铸造铁钱了,有小铁钱和大铁钱之分,南宋时期铁钱更是直接成为主流钱币。 但现在赵祯用不到了,从赵骏那得到了交子办法,自然是果断不采纳铁钱,而是下令让原本搞过盐铁经济的参知政事盛度成立“交子务”,尽快在汴梁试点,与成都“交子务”合并起来,形成汴梁与成都之间的银行互通。 “交子务”的事情倒不需要经过朝议,赵祯直接下圣旨,通过中书省和门下省就行,现在把持中书省和门下省的三相三参纵使政见不合,但已经统一过“交子务”的事情,因此倒很快通过。 所以在百官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盛度就已经正式开展组建银行的事情。 很快,熙熙攘攘的朝会结束。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中午,赵祯借口要留下三相三参商议国家大事,让他们留在宫中,随后大家一起吃了中饭,就向着后苑的方向而去。 一般这个点赵骏也会吃中饭,然后和晏殊范仲淹一起闲聊扯淡,不过今日晏殊倒是不在。 因为他早上从赵骏那拿了药之后就回去了,向赵祯请过假。 所以现在是范仲淹在伺候着赵骏。 “吃饱了,尼玛叔,趁拉日叔不在,来点今日赵光义笑话。” 当赵祯他们吃了午饭抵达后苑的时候,刚到门口,就听到门外晒太阳的赵骏嬉皮笑脸地说道:“高粱河之战后,宋辽双方互派使者,希望商谈议和事宜。大宋使者为了唬住辽景宗,和辽景宗说大宋研发了新型药物,男人吃了之后一刻钟之内就可以绕汴梁跑一圈。于是辽景宗为了见识一下该药物的厉害,决定派使者去一探究竟。赵光义得知此事后不由大乱,求问满堂文武应该如何是好。只听角落里一宫女幽幽的说到:“陛下,辽国大军打到城外了”,赵光义听后,架起驴车眨眼间跑到福建去了。” 赵祯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吕夷简王曾等人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强行憋住。 他们差点笑出了声。 赵骏这小子,怎么净往官家肺管子戳呢? 第三十六章 驴车漂移的速度与学好数学的重要性 “赵老师,大家伙儿在那边村口坐着呢。” 范仲淹每次听赵骏的大宋笑话,都觉得心惊肉跳,见到赵祯他们过来,赶忙说道:“赵老师要是没事,一起过去聊聊天吗?” “那行,尼玛叔,您扶着我过去吧。” 赵骏应了下来。 他就喜欢在村民们面前装装逼,一是显得自己有学问,以后在村里受人尊敬。二来也是多和村民打交道,方便以后的教学任务。 毕竟他可是听说大凉山的孩子们处境不太好,即便九年义务教育,很多人上到三四年级,家长就不让学了。 所以如果能够在村里面多晃悠,积攒点威望什么的,也许以后上门家访劝学的时候也容易点。 只不过赵骏这番苦心显然是跟他教宇宙课一样白费,因为这里没人会辍学。 此刻赵祯吕夷简他们已经去了观稼殿外,召集好各路演员就位,不一会儿范仲淹就扶着赵骏慢慢地走了过来。 为了模拟出山村的村道,他们甚至丧心病狂地铲掉了原本平整的后花园碎石子小路,换成了上下起伏的夯土路面,上面还盖了一层灰和一些碎石头。 观稼殿离赵骏住的小屋一百多米,赵骏得上坡下坡两次,他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完全没有怀疑自己不是在一处深山小村当中。 “赵老师来了。” “欢迎赵老师,老师吃过饭了吗?” “俺们正打算回去做饭,老师要不要去吃点?” “赵老师快来这边坐,给您留了位置。” “谢谢谢谢,刚吃过了,您忙。” 赵骏连连回应。 “那我们就先走了,回去做饭去,赵老师您坐。” 老妈子演员们早就抵达,村口号称情报中心,一堆老头老太太聚集,这会儿到了饭点,老婆子就在赵骏面前晃悠一下,找借口离开。 不然每次来村口闲聊的时候,总是一群老头围着赵骏,村子里连个老太太都没有,傻子都会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正是饭点,老太太们找理由回去做饭,留下老头们继续等着,等家里人喊他们去吃饭倒也正常。 这是晏殊排的剧,为了瞒过赵骏,他算是煞费苦心。 “赵老师,来这边坐。” 吕夷简等老婆子们离开,便热情地招呼赵骏在观稼殿外的廊下坐住。 这椅子就是普通靠背椅,农村很常见,宋代就已经有流传。 赵骏没有客气,摸索着椅子,往后拉了一下才坐下来笑问道:“谢谢,不知道您是?” “我......” 吕夷简刚开口就有点后悔自己那么热情干嘛。 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见赵骏正等着他回话,他只好硬着头皮用苍老的西南官话口语,生硬含糊地说道:“我是玛....玛尔扎哈......” “啊?” “玛.....玛卡巴卡。” “您到底叫啥?” 赵骏还是没听清楚,对方人老还夹杂着地方方言,说得太含糊了些。 “马拉个币!” 吕夷简拳头握着,咬紧牙关,这次发音清晰了许多。 赵骏目瞪口呆:“你咋骂人呢?” 吕夷简:“......” 众人:“......” 范仲淹只好说道:“赵老师,他说他的名字就叫玛勒革碧。” “额.....” 赵骏傻眼。 他昨天被范仲淹和晏殊夹着在村里晃悠,各路村民都上来介绍自己,当时人多眼杂他没听清楚吕夷简的自我介绍,现在才听到这个名字。 虽然自己不太懂彝族和藏族名字,但这世上还真有叫玛勒革碧的? 离谱。 赵骏直呼离谱。 这次也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不过他震惊之余,又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冒失,就干笑两声说道:“咳咳,玛勒叔这名字.....还真是有個性。” “呵呵呵。” 吕夷简也只能干笑两声回应。 赵祯王曾等人抱着肚子乐得快笑出声。 范仲淹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这就是要准备开始今天的话题了。 是让赵祯他们选择今天嘴政,还是剧透。 所谓嘴政自然是让赵骏帮忙想朝政解决的办法。 如李元昊问题,三冗问题,庆历新政问题,交引法问题等等,都是这一系列。 剧透就是讲历史。 目前这一个多月来赵骏已经剧透了很多东西,包括宋朝未来的结局,元、明、清的情况等等。 只不过他们只是知道后面顺序,会发生一些大事,具体内容还是不清楚。 毕竟宋史加元明清史大大小小记载的事情不计其数,光靠赵骏一张嘴能说多少?只能讲一些重要事情,中间细节自然只能略过。 原本嘴政和剧透是每天常例,但没想到今天赵祯听了赵骏的数学课,想起了科学的重要性,便决定再开一栏新课。 他说道:“刚才咱们在讲赵老师今天上的数学课呢,之前下地干活路过村长家的时候,听赵老师说了一点,我们都没怎么上过学,很好奇数学是什么,有什么用。” 好家伙。 没怎么上过学,你们这帮人就天天在那研究历史? 赵骏听了差点没乐死。 这尼尼村简直是一帮子奇葩,说他们有学问吧,连数学有什么用都不知道。 说他们不学无术都是文盲吧,又一个个精通史书,对历史有些见解。 真是离谱。 不过他也知道,出现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因为村长拉日叔跟他说过,村里人之所以大多都认识字,且喜欢读历史,是因为以前村子里有个老学究,教过村里人认字。 老学究死后留下了不少史书,以宋史居多,村里人就把这些史书当打发时间的消遣。 这个理由就能解释得通了。 难怪大家都喜欢宋朝历史,原来是这样。 赵骏有点理解为什么村民们会表现得既博学又文盲。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得不耐烦。 因为在这样似懂非懂的人面前装逼,才高深莫测。 纯粹的文盲什么都不明白,你说得再精妙,人家也当你放屁。 只有这种懂一点但不多的人,你拿他们不懂的东西去糊弄对方,才能唬得住人。 赵骏笑着说道:“数学是科学基础,物理、化学、生物的发展,都离不开数学计算。如果没有数学的话,科学将寸步难行。” “能举例说明一下吗?” 赵祯道。 “那就说说化学,化学是一门严谨的实验科学,以做实验为主,但实验需要有计算和数据。” 赵骏就说道:“像化学反应速率、物质转换能量变化、分子结构变化,都需要用如微积分、线性代数、向量分析等数学方式进行结构计算,所以数学在化学当中应用十分广泛。” “额......” 赵祯吕夷简他们互相对视,跟赵骏一比,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文盲。 “赵老师,还是听不懂,能再肤浅一点吗?” 王曾问道。 嘿嘿。 赵骏心里得意起来。 要是再肤浅一点,让伱们都听得懂,还怎么显得我与众不同呢? 他是历史系文科生,对理科其实钻研不深,有限的理科知识都是初中高中水平。 但这并不妨碍他装逼。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尼尼村需要一位优秀的支教老师,让村子里的大人们相信只要把孩子交给他,就能培养出有出息的孩子,将来改变贫困的命运。 那怎么才能让村民们相信他就是这样一位优秀的老师呢? 自然是显现出自己卓越的知识水平。 到时候村子里还不横着走? 当下他就说道:“化肥你们总该知道吧。化肥能够提高粮食产量,把亩产五百斤变成亩产一千斤,而化肥的合成,就需要数学进行计算。” “原来如此。” 大家装作明悟的样子,其实还是不懂。 但众人都敏锐地听到了一件事。 亩产五百斤变成一千斤? 好家伙。 这化肥真的有这么腐朽化神奇吗? 要是能让亩产翻倍,大宋岂不是要天下无敌了? 一时间众人互相对视,心里都有了明悟。 这新课还是得开。 接着赵骏又说了一些数学在物理和生物当中的应用。 比如物理实验运算、物理公式计算、物理科学计数;生物统计学、信息学、生态学等等,也都离不开数学。 可以说数学看着在现实生活当中好像没什么卵用,一般人只需要学会加减乘除就行。 但如果涉及到其它科学,那就需要庞大的数学知识。 这也是为什么基本上所有物理、化学、生物等专业,都有一门课,叫做高等数学,俗称高数课的原因。 而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虽然听不懂,但总感觉很科学这一门很厉害的样子。 看来以后要多听多学了。 “而且数学还是一门实用性很强的学问,比如说,我是高粱河之战后的辽景宗,如果我会数学的话,那么通过计算,我们可以得到赵光义的驴车逃跑速度。” 赵骏双手比划了一下:“赵光义一夜狂飙了一百四十多里,驴车漂移,展现出了高超的驾驶水平。如果我们把一晚上算12个小时的话,那么可以得到他的速度为每小时11.6里。此时我大辽派出精锐骑士,以每小时23里的速度狂追,将会在两天之后把他堵在定州,然后斩赵光义于驴车之下,挽救大宋江山于水火之中。” 赵祯:“......” 范仲淹:“......” 吕夷简:“......” 众人:“.......” 第三十七章 科学体系的残缺 他太爱自己的祖先了,还是忘不掉祖上驴车漂移的荣光。 吕夷简范仲淹等人都快有些绷不住。 赵祯更是脸色黢黑。 赵光义再怎么样也是他的爷爷,赵骏每天编排他爷爷,实在是太过分了。 而且赵骏还是赵家子孙后代,虽说不确定是太祖那一脉还是太宗那一脉,可总归也是宣祖的后人,怎么能蔑视自己的祖宗呢? 赵祯紧握拳头,看着赵骏蒙眼懒洋洋依靠在躺椅上的可恨模样,很想狠狠地锤他一拳,但手举高后,又很快放来。 因为他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赵骏身高居然有五点七尺(180)左右,体态很魁梧,不能说是虎背熊腰吧,那也能说得上是膀大腰圆。 再看看自己那小胳膊小腿,身高也只有五点五尺(174),比赵骏矮了一个头,真干起来,侍卫们可都在百米开外,就身边这几个老头能拉得住赵骏吗? 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手。 嗯。 咱是仁宗,咱得大度! 赵祯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平复了心情。 范仲淹取代了晏殊作为控场人员,很快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是继续聊聊数学吧。” 赵骏就继续说道:“数学不仅是理科的基础,同时也是工业的脊梁,如果想要进行工业革命的话,就需要整个国家的国民素质有优秀的数学功底。” “我们国家早年间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就是大量留学西方的爱国科学家纷纷回国,再加上苏联老大哥的帮助,才从一個农业国,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变成重工业国。” “这些爱国科学家虽然来自各个领域,但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数学能力都非常不错。” “钱学森是航空、数学双料博士,邓稼先上高中起就刻苦专攻数学和英语,华罗庚更是中国科学院的副院长,全球著名的顶尖数学家。” “所以正是有这些爱国科学家的建设,才能有大量的重工业基础,并且全民义务教育之下,拥有很多高素质人才。到了如今,更是世界第一工业大国,把鹰酱都甩在了身后。” “唯一可惜的是我们的起步还是太晚,西方十五世纪就进入大航海时代,殖民全球,再加上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解放了思想,反对封建迷信,崇尚科学发展,培养了科学土壤,领先我们两百年开启工业革命。” “通过工业革命西方科技力量得到飞速发展,船坚炮利,武力殖民。迅速垄断全球贸易,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 “而我们国家在晚清沦为半殖民半封建社会,错失了这个先机。导致二战之后,鹰熊瓜分世界,然后毛熊解体,鹰酱一家独大,形成了如今这个一超多强的世界格局。” “但就算是这样,我们都一步一个脚印建设强大起来,超越了很多西方发达国家,综合国力达到了世界第二,完成了许多举世瞩目的成就。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国家拥有大量理工科人才,有大量优秀的数学专家。” “所以如果孩子们好好学数学,奠定理科基础,将来考一个好大学,毕业之后肯定能找到一个好工作。各位叔伯,学习非常重要,出去打工能赚几个钱?只有读书成材,才能拥有更好的未来。” 赵骏口沫横飞地讲述着数学的作用,作为理科的老大,数学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他希望让村民们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希望尼尼村的家长们,不要像大多数大凉山的家长们一样,阻拦孩子上学,在孩子初中都没有毕业的情况下,让他们出去打工,能让孩子们有更加光明的前途。 只是他这一番苦心显然是白费了,众人心里想的都是怎么用理科富强大宋。赵祯更是有些好奇问道:“赵老师是国家栋梁,不知道现在月禄多少?” 赵骏:“......” 这个叫瓦扎木果的是村里唯一的年轻人,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他了。 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我发现你这个小同志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呢?这叫奉献精神,奉献精神你知道吗?” 赵骏想起了自己那高达六百的支教补贴,心里滴泪,更是痛心疾首地道:“我作为党员,是自愿来支教的,衣食住行都有国家提供,提钱就俗了。” 我思想觉悟低? 赵祯又不高兴了,说道:“不是赵老师说读书好就能多赚钱吗?我问问老师的收入高低有什么错?” “国家不是每个地方都富强,咱们村不是贫困村吗?” 赵骏就怼了回去:“正因为有贫困,才需要我这样的高素质人才过来,帮助大家摆脱贫困。我是来发展教育事业的,这是组织上给我派下来的任务。你这个小同志不要老是钻钱眼里,还有我听说你是村里唯一的年轻人,有手有脚的,出去打个工都好,别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 哎呀,你说朕游手好闲? 赵祯那暴脾气,咬紧了牙关,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然后.....然后就坐那不动,双手环抱生气去了。 “对对对,赵老师来我们村子里支教,是国家派来的任务,提钱就俗了。” 吕夷简连忙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赵老师,你说如果我们是在古代的话,比如宋代,能不能发展出数学水平,从而衍生出工业革命呢?” “古代?” 赵骏想了想道:“怕是比较困难。” “为什么?” “因为体系、体制以及自然环境。” “您能说说吗?” 吕夷简追问,大家也很好奇。 赵骏就说道:“先说体系,其实咱们古代的数学水平其实挺高,《周髀筭经》已经有了开平方,《九章算术》和《数书九章》里更是有代数、几何、有理数、无理数、圆周率、三角函数,领先同时期西方一千多年,直到文艺复兴才被超越。” “那为什么西方能够先一步发展出工业革命,并且在数学、物理、化学等领域直线超车,积累出巨大的优势呢?” “是因为我们国家古代的科学没有形成体系,像数学方面,《周髀筭经》陈子答荣方问提到用勾股定理和开方术求人到太阳的距离,但没有开方程序,仅说“开方除之”。” “《九章算术》和《数书九章》里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是怎么算,直接得出答案,基本不涉及原理证明。朱世杰在垛积术公式列出方程时,并没有推导,而是作为常识直接引用。可见当时的数学体系并不完善,缺失了中间推导部分。” “简单来说,就是一加一等于二,大家都知道。但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在我们古代就没有人去探究,而是变成了一个常识。这肯定是不行的,数学是个基于逻辑推理的学科。它通过逻辑的演绎和归纳,建立数学定理和推论的严密证明体系,不能单纯地只给出结果。” “所以我们古代的数学水平虽然比较高,但由于中间的推导证明过程往往比较省略,造成了普通人想要学习的难度非常大,不容易普及开来。就算是专门研究数学的人,大家也只知道开始和结果,少了中间的步骤。” “而在数学演绎当中,推导的过程占比分比正确的答案更高。要是数学考试只写答案,最多给伱两分。所以中国古代数学,就只有题目和答案,缺少了中间证明环节。” “这严重造成了数学体系的重大缺失,并且不止是数学,物理和化学我们古代也缺乏探究精神。牛顿看到苹果落地,别人会自然而然地觉得这是个常识。但他却能想到,苹果为什么会落地呢?进而发现了地球引力,推导出了万有引力定律。” “因此总结来说,我们的古代数学体系要想完善,数学家们就一定要有探究这个公式为什么成立的探究精神。把数学这个基础打好,根基打牢,才有可能延伸出物理和化学,奠定工业革命的基础。” 中国古代的数学、物理、化学水平其实一直都不低,数学领域上刘徽和祖冲之的成就同时期的西方人拍马都赶不上。 物理方面的天文学,东汉的天文学家刘洪完美地运算出了一归年的时间,还有力学的滑轮、杠杆、车床、水力设施非常齐全,就连载人航空火箭第一人都是明朝的陶成道,至今月球表面的“万户山”都是为了纪念陶成道命名。 化学更不用说了,火药、石油、制铜、朱砂、炼钢、冶铁等等,在宋代沈括的《梦溪笔谈》中多有记载。 那为什么中国古代科技远比西方领先的情况下发展不出工业革命呢? 著名经济学家林毅夫就认为,这是中西双方对待科技的差异体现,最典型的就是西方以实验科学法为主,东方则是以实用价值为主。 比如看到一个苹果落地,牛顿会联想到万有引力。而别人则只会看到一个苹果,然后上去捡起来吃掉。 这种说好听点是实用主义,说难听点就是缺乏理论探究。人们只看到苹果落在地上,却不知道苹果为什么会落在地上。这对于科学研究是个重要的缺陷,因为科学本身就需要去探索。 所以赵骏认为,如果认可林毅夫的观点,那么在科学体系上,中国古代就很难形成。 而且林毅夫的观点也是正确的,中国古代的科学确实只有开始和结尾,严重缺乏中间的推导证明过程,这样残缺不完整的体系,很难把工业建立起来。 第三十八章 自然资源的缺少 “老头子,吃饭了。” “快回来吧。” “饭菜都要凉了。” “好嘞。” “赵老师,我们先回家吃饭了,您先坐着。” “我们吃完饭再过来和您聊天。” 就在赵骏说完了工业化所需要的科学体系之后,赵祯算了一下时间,就决定休息一轮。 他向远处王守忠招招手,王守忠会意,安排老妈子们在远处呼喊。 当下吕夷简王曾等人就借口要回家吃饭。 这也是他们听完课后回去开会消化内容的一种方式。 赵骏浑然不知,还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好好好,您老慢走。” “没事,我先晒晒太阳,晚点我也回去睡了。” “那好的,咱们待会再聊。” 送走了这帮老头,赵骏就躺在椅子上继续晒着太阳,找范仲淹要了杯水喝。 此刻他就坐在观稼殿外的院子里,旁边有农田和篱笆。 今天的汴梁吹着清风,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下来,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浸入心脾。 大山里的空气,就是好! 赵祯他们回到了观稼殿里面,人到齐后,王随就急道:“官家,这化肥竟能让亩产翻倍!” “是啊,若我大宋粮食能够翻一番,何愁不能天下安宁,四海平升?” “看赵骏那意思,他似乎懂得怎么制作化肥?” “到时候再问问他。” 赵祯说道:“你们觉得这数学如何?听赵骏的意思,数学乃是科学之基,而科学才能引起工业革命,极大提升国力。” “官家,臣以为数学不仅是科学之基,还是国民之基。” 颇有经济头脑的盛度说道:“大宋算术一道并不普及,很多百姓只会十以内的加减,更别说乘除。除了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以外,也就商贾可能去学。这就造成了民间因算术匮乏,多有民伤的事情。” “我记得当年通判济州的时候遇到过一桩案子,鲁桥粮商周显联合镇子里的几个读书人,在收粮食的时候作假账本,通过极为繁复的记账方式,偷了很多百姓的米麦。” 王曾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说道:“百姓遇到丰年,就想着卖一些粮食换钱,购置其它物件。他们不懂算术,往往会去请教读书人,读书人联合商人,故意减算漏算,将原本能卖1贯的粮食变成900文甚至800文700文,严重伤了民生。” 这就是典型的知识分子与资本家联合一起坑害普通百姓的案例,百姓可能懂一些掰手指之类的加减法,但比较复杂的乘除法就算不过来了,往往就会去请教懂算术的读书人,遇到不良的读书人就会与资本家一起忽悠百姓。 而这样的案例在古代比比皆是,就是因为数学在古代并没有作为普及教育展开。 唐宋时期寒门知识分子崛起,但也仅仅只是崛起,跟芸芸众生比起来,读书人的比例依旧是小数目。 一直到咱们新中国的扫盲运动,识字率才高了起来。 而且这还是识字。 数学在古代本来就只是小众项目,唐朝好歹有个明算科,会录取一些研究数学的人才当官。可到了宋代就取消了数学考试内容,专门研究数学的人就少了许多。 只不过因为宋代比较重视工商业,自主去钻研加减乘除之类基础数学的人非常多。 但一般也就是一些读书人和商人,普通百姓耕作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能吃饱饭就算不错了,更别说还有那闲工夫去读书算数。 所以数学的基础不仅是中间体系缺失,在民间也没有得到官方的推广。 不过宋朝的数学土壤还是有的,两宋时期,经济繁荣,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资本主义离不开数学计算,如果宋朝官府推广得当的话,未尝不能让科学扎根于民间。 “那众卿觉得,这推广数学,应该是有益无害了吗?” 赵祯问道。 吕夷简思索道:“范仲淹改革阻力甚大,稍不小心,就有可能造成全天下官员反对。但这数学一道,似乎并无弊端,何况唐朝本就推广算术,设明算科录取官员,我大宋商贸繁荣,也需要算术深入民间,这并无害处。” “嗯。” 赵祯点点头道:“那就依照赵骏的说法,咱们确实应该广为推广数学之道,那又该如何推广呢?” 众人互相对视,异口同声道:“加至科举。”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赵祯沉吟道:“科举纳入数学的确能广泛推广,可是赵骏说大宋的数学缺乏体系,没有中间的推导过程。” 吕夷简笑了笑,指着不远处还在晒太阳与范仲淹闲聊的赵骏说道:“官家,那里不就有一位能够帮我们完善体系的人吗?” 众人会心一笑,有赵骏在,还害怕不能完善科学体系吗? 过了一会儿,掐准了吃完饭的时间,他们就又陆陆续续出来,一个個坐在院子里,继续陪赵骏唠嗑。 先是聊了会家常,等佯装人到齐之后,之前一直在旁边做记录,同时陪着赵骏的范仲淹才再次引导赵骏把之前的话题继续下去。 如今晏殊因为妻子重病的缘故不在,现在由范仲淹做之前晏殊的工作。虽然范仲淹的临时反应能力没晏殊那么厉害,但他的优点就是沉默寡言居多。 少说话,就意味着少犯错,即便是赵骏主动找他聊天,他也顶多会嗯嗯啊啊,不会说出自己认知范围之外的话语。 “赵老师刚才说我们中国古代无法建立起工业革命,是因为科学体系缺失,还有体制和自然环境方面,刚才我们了解了一下科学体系,那体制和自然环境是什么情况?” 范仲淹一边看着笔记一边问道。 “是啊,赵老师,我们挺好奇的,您就给我们说说呗。” “赵老师真是博学多才,我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 “那肯定的,赵老师可是“人大”的高材生。” 赵祯吹捧的时候,特意把人大两个字发得重了点,似乎颇有些嘲讽的味道。 其实他不是在嘲讽,而是在咬牙切齿,心里暗恨那个什么人大教的什么破学生,怎么一天天就骂自己的老祖宗呢? 赵骏听到众人的吹捧,乐得合不拢嘴。 这些天晏殊也摸清了他的脾气,是个心地善良,心思细腻的好青年,唯一的不好就是城府太浅,容易得意忘形。 大抵是青少年人的通病,别人稍微吹捧吹捧,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什么话都被套走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清澈中透露着愚蠢。 赵骏见大家还想继续听,就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就继续讲讲,除了我们古代的科学体系没有形成完整的规范,造成了虽然领先西方文明一千多年,但却完成不了工业革命之外,还有就是地理环境问题。” “在地理环境上,我们有很大的缺陷。” “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历史学家彭慕兰就认为中国之所以不能工业革命,在于中国的自然资源分布不适合有效率地进行开采,同时缺少一些关键性资源。” “中国的大型煤矿都没有分布在河运路线附近,地理景观本身阻碍了中国的快速工业化。” “同时中国农业在第一个千年因为占城稻而太过繁荣,出现了一次农业革命,以致没有对进一步革新的需求。相反,欧洲的起步水平较低,因此有更加强烈的快速发展科技的需要。” “另外工业四大基础原料:橡胶、钢铁、煤炭、石油,又很缺乏。主要是橡胶跟石油,橡胶我们完全没有,石油一直到五十年代才发现第一个大型油田克拉玛依油田,到六十年代才发现大庆油田。” “而西方较早地进入殖民时代,通过从南美洲掠夺橡胶,从中亚夺取石油,利用早期积累的原始资本,快速工业化进程。” “所以在自然环境影响下,除非官方人为推动,比如在煤炭、铁矿产区修建运河,去海外寻找橡胶,从中东得到挖一铲子就能出来的浅表层石油,有目的地推动工业化发展,否则光凭民间自由市场,是不可能完成工业基础。” 说到这个赵骏自己也比较无奈。 其实中国古代的科技不算差,甚至有很多黑科技,领先西方一千年。 比如宋朝流行的那种熏香球,里面的设计居然是陀螺仪。苏颂制造的水运仪象台,是世界第一台机械钟、第一个天文台。火器就不用多说了,枪炮鼻祖突火枪。 但偏偏缺少了橡胶和石油。 橡胶作为密封、减震、缓冲等作用的零件,可以用来当轮胎、机器里的密封圈、管带等等,特别是高温水蒸汽环境下的密封件,尤为重要。 蒸汽机和内燃机就非常需要橡胶。 石油更是重量级,一直到二十一世纪都是最重要的资源,霉菌为了石油在中东各地四处滋生,可以说是中东乱局的主要因素。 然而在古代橡胶只有南美有,中国倒是有石油,可全都是地下石油,大庆油田在距离地表一千三百米深位置。 这个位置别说古代,到清末都没那水准。小日子用最先进的勘探装备,也就探察到了一千米,离油田还有三百米的距离。 所以说虽然中国古代的宋朝、晚明时期,有一定的资本主义萌芽,兴许可能诞生资本市场,从而衍生出工业革命。 但实际上受限于自然资源,这个可能性依旧不大。 第三十九章 怂赵不死,大宋永无出头之日 自然资源是工业命脉,新中国能够启航,是因为有充足的资源获取渠道。 煤铁资源自古以来就有,主要是橡胶和石油。 那个时候橡胶已经遍布全球,民国时期就有人在海南、云南、广西、广东等地广泛种植,所以建国后就有了橡胶。 建国初期毛熊产油,通过老大哥那边,再加上几处油田的开采,石油问题也能得到解决。 之后中苏交恶,但因为建国后跟中东那边关系不错,特别是“头顶一块布,全球我最富”的榜一大哥骆驼在兔子那买了二踢脚后,兔子就基本实现了石油自由。 这样不管是轻工业还是重工业,中国完全能够满足四大基础原料的来源。 所以在改革开放之后,靠着坚实的基础,加上比较丰富人力资源,华夏经济迅速腾飞,完成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要不是鹰酱还能靠着金融产业以及科技产业撑一撑,加上无限印钞票收割全世界的韭菜,就单说工业生产总值和工业能力,鹰酱拍马都赶不上兔子。 但建国后能成功是因为已经有了全球化的基础。 橡胶和石油这样的工业原料已经不缺,再加上有了西方先进经验,兔子可以摸着毛熊和鹰酱过河,通过西方的技术先完成工业化,再积累技术,发展新技术,渐渐超越西方。 可中国古代一是没有工业化的发展方向,二是橡胶和石油这个的工业原材料很难获取,三是没有工业化的技术。想要从零开始,无异于痴人说梦。 除非有人穿越回古代,说动古代的封建王朝官方推进工业的发展。否则想在中国古代社会开始建立工业化体系,难度堪比登天。 而且穿越古代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嘛。 赵骏躺在椅子上,淡淡地道:“所以综合来说,虽然宋朝和晚明有了明显的资本主义萌芽倾向,但也仅仅只是倾向而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科学体系缺少了中间一环,自然资源又少了关键性原材料,就不可能推动工业发展。” 呵呵。 赵祯吕夷简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相视一笑,都看能出对方眼中的意思。 以前是没有,但现在有了啊。 科学基础由赵骏来完善体系,橡胶和石油的话,大宋的船队都已经踏足大食了,航海不成问题。 因为赵骏随身带的东西他们都看过,除了中国地图以外,在那本《自然与科学》书里有一份缩小版世界地图,只要给地方,他们就一定能找到。 所以只要赵骏能够完成科学基础的体系,他们找到石油和橡胶,谁说不能搞工业化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赵骏说的最后一环——体制。 吕夷简试探性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在宋代能够填补科学体系缺失的证明推导环节,并且找到石油和橡胶的话,能完成工业革命吗?” 赵骏懒洋洋地道:“理论上能,但除非我祖上那些二傻子赵家皇帝不要江山了。” “为什么?” 吕夷简下意识问。 听到吕夷简的询问,赵祯眼皮子又开始狂跳起来。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当吕夷简问为什么的时候,赵骏就来劲了。 这小子似乎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狠起来连自家祖宗都骂。 就听到他说道:“因为宋朝的体制,或者说古代的君主专制制度就决定了缺少工业革命的土壤。” “你们听得懂什么是培养土壤吗?听不懂也没关系,我举個简单的例子。” “有人说“北宋缺名将,南宋缺名相”。实际上北宋不缺名将,而是北宋战争比较少,缺乏培养名将的土壤。” “澶州之战后,北宋和辽国有一百二十年没打过仗,通过岁币交钱当保护费,维持了长达一百二十年的和平。仅有与西夏交战,才有一个狄青冒头。” “南宋也不是没有良相,而是皇帝被金国吓破了胆子,只想保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于是打压忠臣良相,导致主降派的奸臣当道。” “总得来说,北宋承平太久,只有出名相的土壤而没有名将的土壤。南宋倒是天天打仗,名将辈出。可皇帝只想醉生梦死,于是亲手培育出了投降派奸相的土壤来。” “什么秦桧、黄潜善、汪伯彦、史弥远、贾似道,一个比一个狗。是时势让北宋没有名将,也是南宋的脑残皇帝们让南宋没有名相。” “这就是北宋缺将,南宋缺相的原因。” “所以土壤就是时势造就,工业革命要想出现,生根发芽,就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宋朝有这方面的时势吗?” “显然没有!” “从普通百姓的角度来看,科举成为唯一上升通道,不科举,政治经济上都受歧视,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所以逼得所有聪明人专注科举,而没有人专注科学。” “而从皇权的角度来看,科学并不利于统治。” “赵家皇帝脑残太多了,不会治理江山,如果开启工业革命,首先需要的是一大批高素质人才,宋朝皇帝有把多余的财政投入到教育的能力?” “他们要想把钱投入到教育,就得减少军费开支,这群傻子会去这么做?” “记住我说的话,不仅是封建社会,咱们现代社会也一样。就像生存是人类的第一要务一样,所有国家的第一忧虑,都是政权安全。” “宋朝是唯一个把九成财政收入都投入到军费里的奇葩国家,宋朝皇帝满脑子里想的不是国家富裕强盛,而是怎么想的如何保住自己的皇位。” “所以他们会选择一边加大军费投入,一边对外妥协。只祈求送钱送土地送女人给辽国、金国和蒙元来换取自己的那点江山。”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就不可能在基础教育上投入更多的财政,从而培养出大量工业化需求的理工科人才。” “因此只要保持住卑躬屈膝的态度,就算民间怎么发展,怎么壮大,赵家那群脑残皇帝们都会将这一切扼杀于摇篮之中,哪怕工业会让国家无比强盛。” “这就是培养土壤带来的变化,欧洲有这方面的土壤才能催生出工业革命,宋代的体制摆在这里,皇权至上,它们不会允许这东西的出现。” 赵骏说完之后,已是义愤填膺,虽然自己也姓赵,还是赵家后裔,但对于老赵家的骚操作,他实在是想骂祖宗,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都一个个什么玩意儿啊? 就这些东西,还想发展工业革命? 就算有那命给你工业原材料的橡胶和石油,你有那本事把财政投入到教育体系里去,培养出大量优秀的工科人才来壮大工业发展吗? 一群智障还想上天。 想屁吃! 听到赵骏一席话把赵家皇帝骂得体无完肤。 赵祯脸色涨红,愤愤不平地道:“你这都是臆想,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若有一个宋朝皇帝想要让国家强盛,真的把大量财政投入到基础教育,能不能搞出工业革命?” “那也不可能,我的导师文教授曾经说过,近代科学的催生是因为战争,因为欧洲没有完成统一,为满足战争武器需要,从而大力发展。” 赵骏听到是小杠精瓦扎木果的声音,想也不想地反驳道:“宋朝为了与北方少数民族之间的战争,催生了大量黑科技,火药、狼烟球、神臂弩、投石车,可它出现了工业革命吗?” “没有!” 赵骏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因为战争只是其一,还需要对殖民地的血腥掠夺,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本身宋朝缺乏武德,它敢走出海外殖民吗?敢去掠夺全球资源吗?” “还有如果把大量财政投入到基础教育,战争怎么办?以宋朝皇帝那德性,别说辽国和金国,就一个西夏李元昊都能吓得他们尿裤子。” “而且在封建权力结构没有发生破裂之前,宋朝的那群吊毛皇帝需要百姓愚蠢,需要百姓靠小农经济自给自足,而不需要大量知识分子,因为这会造成不稳定因素。” “民智开启之后,就会引发不满足。百姓们作为知识分子,必然会不满现状,就可能出现阶级斗争,造反起义的人会不计其数,以宋朝皇帝对权力如此变态的把控欲望,是不可能推广科学基础教育的。” “西方能够做到这些,一靠殖民地,二靠圈地运动破产农民和海外奴隶作为劳动力,三是通过三级议会失败、宪章运动、光荣革命等运动让西方封建制度进行破裂,催生出资本自由市场。” “宋朝除了第二项,那群脑残皇帝不抑制土地兼并,让国内有大量破产农民充当自由劳动力以外,其余哪一项能够实现?” “所以要想工业革命,就要有培养出工业革命的土壤。而要想有培养出工业革命的土壤,就必须要让宋朝皇帝都死光。总结来说,怂赵不死,大宋人民就永无出头之日!” 说到最后,赵骏已经是像口号一样喊了出来。 而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让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赵祯更是面皮惨白。 什么意思? 意思是工业革命,就一定要打破封建制度? 这些天下来,他们也知道了什么叫封建制度,也知道了什么叫落后腐朽的旧社会。 所谓封建制度狭义上是指以封建皇权为中心的社会组织形式,以封建皇室为首领,以封建贵族为统治阶级,以农民为主体的社会经济制度。 而大宋,就是这样一个体制。 也就是说,要想完成工业革命,皇权得先革自己的命? 这怎么可能嘛。 赵祯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难道工业革命,就必须失了皇权?” 第四十章 要有远大眼界和格局 “那倒不是。” 赵骏因为瞎了,耳朵倒是灵敏不少,听见了赵祯的碎碎念,就随口说道:“现代社会也不乏发达的君主专制,约翰牛和脚盆鸡到现在还有王室,虽然没实权。但也有不少实权王室,像中东那些白袍子国家,个个都富得流油,可见现代化不一定非要皇权灭亡。” 赵祯听到这句话,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追问道:“那怎么样才能够既保住皇权的情况下,又能完成工业革命,让国家富强起来呢?” 赵骏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集权专制和皇权专制不一样,专制并不是一件坏事,西方列强能强大起来,哪個不是中央集权产生?只要领袖和政治群体有远见,那么这个国家的发展速度就会非常快,就像毛熊老大哥在慈父手里,从一个只有一点点工业底子,几乎是农业国的国家,两个五年计划,一跃成为世界第一的重工业大国。” “而皇权专制最拉的地方在于,你上台的不一定是政治强人和英明领袖,只是出生好而已。” “如果我是宋朝皇帝,我有远见,就算这里面水很深,那我也能够把握得住。先培养出一批精明能干的臣子,发展武力,吊打辽金蒙和西夏,再开阔海洋,殖民日本和印尼,杀光那里的畜生,掠夺当地的资源和财富,发展农业生产革命,再开启全民普及教育。” “民智到了一定成熟阶段,就可以秩序性地推广工业革命。就算出现阶级对立也不担心,宋朝同时期全球很多地方甚至都没有人烟,把他们送去海外,殖民全世界,包括欧洲。” “在国内混不下去的知识分子,去了海外不得当人上人?就像民国上海滩洋人,还有那些去美洲、非洲、南亚、东南亚的殖民者,很多都是国内破落户。” “再不济澳洲,美洲,甚至西伯利亚,多的是地方。” “特别是西伯利亚,别看那里冷,地底下埋的全是石油,如果能够发展重工业,把蒙古、西伯利亚全打下来,再占据澳洲美洲,开拓欧洲,占领全球都不是梦。” “当然,这里面对于宋朝皇帝来说,最大的难点就是第一步。” 一番话虽然赵祯听不懂,但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以至于让他忽略掉了赵骏最后那句话。 他不迭问道:“那如果君王手底下有一个有远见的人,而且这君王万分信任他,放手让他去做,能做到强国吗?” “你是说宋朝君王吗?” 赵骏有点不敢置信地说道:“就赵祯信任范仲淹那个程度,你不是在逗我?” “额......” 赵祯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范仲淹,范仲淹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 两个人对视一眼,赵祯讪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骏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除非那个君王有像我这样的能力,或者说有能看见未来的眼光,才有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但可惜的是宋朝那群脑残皇帝肯定没我那么厉害,而且君主专制家天下的弊端就是即便出了一代雄主,也不能保证每一代皇帝都英明神武。特别是宋代那样脑残皇帝比较多的时代,出现任何一个傻缺都让大好局面全都葬送。” “另外我对宋朝的制度也很不满意,宋朝表面上看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实际上还是实权君主制。北宋一朝的士大夫,都被君主玩弄于鼓掌,还不如明朝士大夫,至少明中后期士大夫能玩弄君主于鼓掌。” “像宋朝开国时期,赵大赵二兄弟忽悠士大夫说我们和你们一起治理江山,然后告诉士大夫,我们发的圣旨没经过你们批准,都发不出去。” “听着是不错,但实际上呢?” “高级官员的人事权还是在皇帝手里,任何官员任命都要经过皇帝。” “宋神宗为了提拔王安石举荐的李定,不惜连换三个阻挠圣旨下发的知制诰,强行通过了圣旨。” “宋仁宗一朝宰相有二十三个,每个宰相的任期都非常短,只要一有宰相被弹劾,赵祯就把人罢免掉,以巩固相权带来的威胁。” “还有秦桧这厮满朝文武弹劾他的不计其数,但他偏偏屹立相位二十年不倒。” “这些都足以证明大宋体制还是皇权主导。” “所以实际上宋朝皇帝的权力非常大,皇权从未被架空过,南宋时期朝堂往往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派,然而事实上不管是主战还是主和,主动权一直捏在皇帝手中。” “秦桧早期是个坚定的主战派,但主战派在朝堂上没地位,为了迎合赵构,就必须成为主和派。” “赵构是个脑残,满脑子想跪地求和,他就提拔秦桧,打压岳飞。因此秦桧虽然罪有应得,但跪在岳王庙前的人更应该是完颜构这条土狗才对。” “还有蔡京早期是个能臣干将,修水利、设立了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改革了一定制度,受到了民众的赞赏和拥护。但宋徽宗不喜欢良相,就喜欢奸相,就把蔡京逼成了六贼之首。” “我倒不是给蔡京秦桧洗地,因为他们并没有坚持自己的初心,那群士大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从政治角度来说,这难道不是宋徽宗和完颜构的问题吗?一些没有远见的愚蠢君王,领导一群只知道维护君主专制的士大夫,一起愚弄百姓,出卖国家利益来换取苟延残喘,这个国家不灭亡就没天理了。” 赵骏直言不讳道:“所以总结来说,要想国家强大,就必须有远大眼界和格局,同时也需要一群有远见的精英官僚,以宋朝赵家皇帝那群傻缺的尿性,想让他们代代出有远见的雄主,把手下的臣子们全都打造成精英官僚,伱觉得可能吗?” 一席话语结束,所有人都若有所思了起来。 很多人都说,如果宋朝皇帝想触动士大夫利益,会遭到落水的下场。 实际上不尽然。 因为宋朝皇权比人们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在兵权上,通过两府中的枢密院牢牢把控,让将不知兵,兵不知将,防止武将带来的威胁。 政权上通过三司分散相权,只保留政事堂,让宰相拥有行政权,让三高官官基本不参与政事,同时财政归三司所有,权力相互制衡。 这样政务、财政、军政等权独立分开,相权难以独揽,使得大权系于皇帝手中,形成了宋代独有的“二府三司”制度。 所以北宋时期,发生过两次大规模士大夫利益受损的改革,就是“庆历新政”与“王安石变法”,都没有给皇权带来威胁,只是士大夫抵触消极不配合,让两次改革破产而已。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北宋是封建社会皇权比较强盛的时候,整个北宋都没有出现过像明朝张居正这样真正的权臣,直到南宋加大相权,才有大量权相诞生。 赵骏认为宋朝虽然经贸发达、商业繁荣,有了资本主义萌芽的趋势,但宋朝的统治阶级缺乏远见,过于把持权力,自然很难能够推动工业发展。 然而他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宋朝的这群君臣正在陷入沉思当中,整个交谈会场上,都展现出一片沉默。 这种沉默让赵骏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在等人回应。 哪怕是瓦扎木果或者格拉尼玛这两个杠精反驳自己一句话也好。 可偏偏谁都没有说话,就像是都哑巴了一样。 这让赵骏很是不安。 于是在这种沉默持续了几乎有那么两三分钟之后,他开口打破僵局道:“怎么,我哪里有说得不对吗?” 还是没有人说话。 吕夷简王曾等人缄默其口,就连平时向来心直口快,连宰相都敢得罪的范仲淹都默然不语。 因为谈话的内容涉及到了皇权,他们可不敢去触碰这些底线。 所以这里面唯一能够回话的,只有赵祯。 赵祯也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艰难开口说道:“赵老师不愧是天之骄子,你说得很对,让我受益匪浅。” “那必须的。” 赵骏听到瓦扎木果这个死杠精都夸赞起了自己,顿时得意道:“我学历史的,肯定要对这些研究深刻。” 赵祯沉吟道:“如果说宋哲宗死后,不是宋徽宗当皇帝,能阻止宋朝灭亡吗?” “阻止不了。” 赵骏摇摇头:“甭管谁当皇帝,哪怕他知道金国会怎么做,都无法阻止。因为宋朝的根子坏了,军队是烂的,官场是烂的,再英明神武的皇帝上去也是白搭。” “无法挽回?” 赵祯问。 “无法挽回,就算有个李世民出现,也最多阻拦住金国的进攻,然后呢?英明神武的皇帝迟早会死,你能保证每一任皇帝都英明吗?” 赵骏嗤笑道:“宋哲宗已经算是北宋不错的皇帝了,可他下一任宋徽宗,直接把北宋江山葬送。秦朝奋六世余烈,最终统一全国。但只需要出一个胡亥,就能二世而亡,封建制度王朝,本身就极具脆弱。” “难道没有永远能坐下去的皇帝?” 赵祯再问。 “没有,即便是现代社会都有国家被颠覆。朴卡卡推翻了民选总统,非洲天天都发生政治变动,就连东南亚前几年还有缅甸军车包围议会的名场面发生,更别说古代。” 赵骏摇摇头:“所以秦始皇那个,“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你要记住,没有永恒的制度,也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合适的制度。并且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国家持续下去的办法永远都是有,且只有一个。” “是什么?” 赵祯呼吸急促,迫不及待地追问。 “是国家昌盛,对外拥有让敌人害怕的武力,拥有值得信赖的信誉,以及举世瞩目的影响力。对内则法制公平,人人都有尊严,人人都生活富足,每个人都可以吃饱,在物质和精神追求上得到满足。” 赵骏认真说道:“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国家,那么哪怕这个国家是封建社会,是原始部落,它的外部和内部就都是稳定的,只要一直保持,这个国家就不会衰败,灭亡!” 说完这句话后,赵骏想起了七八十年代的鹰酱和五六十年代的毛熊。 那个时候的鹰酱和毛熊,一个是真正的世界民主灯塔,一个是真正的无产阶级领袖。 在面对全人类共同命运的时候,除了阵营意识对抗以外,展现出的是对全人类的负责态度,保证了各自盟友以及全体内部国民的利益。 像鹰酱当时国内的工人阶级,工资待遇非常高,一个人在工厂上班,能住得起别墅养着妻子儿女,同时还能养一条狗,每年还有大量假期去全世界到处旅游,精神物质都能得到满足。 毛熊更不用多说,无偿免费为自己的盟友建立起强大的工业体系,各个加盟国至今都有大量的遗产保留。兔子即便后来与其交恶,也一直没有否认过早期老大哥对种花家的无私帮助。 但可惜到了如今,除了兔子还在坚持人类命运共同体,提倡大家一起共同发展,共同富裕以外。毛熊解体,鹰酱早就变了,不仅沦为资本爪牙,压榨国内,还把手伸到了全世界,到处制造战场和争端,使得无数人家破人亡,成为了世界毒瘤。 所以有的时候赵骏也很感慨,也许永远的国家不存在。因为每个国家的眼界格局摆在这里,很多人只顾眼前利益,而忽视了长久共存。 没有对手之后,已经成为全球唯一超级霸主的鹰酱不思考如何做大蛋糕,照顾全人类的利益,而只想着抢夺蛋糕,连欧洲盟友们都不放过,故意挑起战争收割欧洲。 这样下去,迟早会完蛋。 反而泱泱华夏,种花大家族已经在这世上存在了五千年,以如今国家扶贫、努力发展、求同存异与世界各国一起做大蛋糕的发展态度,才是真正有远见有格局对世界人民负责任的态度。 因此赵骏认为,只要坚持朝着这个目标走下去,终有一日,种花家也能像七八十年代的鹰酱和五六十年代的毛熊一样,完成举世瞩目的成就。 第四十一章 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赵祯听完赵骏的话之后,就又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他不蠢,自然明白赵骏的意思。 赵骏说得对,历朝历代,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够永恒不灭,万世传承下去。 可能一场天灾,一次外敌入侵,一个不好的政策,一个昏庸的皇帝,就有可能让偌大王朝崩塌。 正如赵骏所言,所有国家的第一忧虑,都是政权安全! 现在,赵祯就在考虑政权安全的问题。 还有九十年,大宋就要亡了! 九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换個没理想的皇帝,就该干嘛干嘛,反正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等自己死了宋朝灭亡了关他屁事。 但赵祯有理想啊,他皇位可才传了三代,还想继续传下去呢。 最重要的是自己没儿子,得想办法搞到儿子,然后让儿子继续当下去,可不能让大宋就这么亡了。 那该怎么办呢? 只要不是脑子蠢到无可救药的话,就自然应该明白,要听赵骏的话,寻求改变,寻求变革。 虽然赵骏一口一个宋朝皇帝都是脑残,但如今的赵祯其实已经习惯了。 要是哪一天赵骏忽然不骂宋朝皇帝,他反而觉得新奇。 现在听了赵骏深刻剖析了宋朝皇权体制,以及工业革命需要的东西之后,他就有了很多新的感悟。 比如封建制度不能长久,各方利益需要平衡,生产力提升就是在做大蛋糕,大宋已经进入了资本主义初级萌芽等等。 这得益于赵骏开阔性的视野引导,让赵祯能够不着眼于面前遇到的处境,而能够看到大宋未来发展的道路以及国家走向强盛称霸的方向。 以前的赵祯只会觉得,如今大宋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与强大的辽国和平共处,如何稳定西北的局势,不跟西夏起冲突。 还有内部不稳定的地方,各地不断起义的骚乱之类。 但现在的赵祯看到了大宋也许能够富强起来,也许可以通过工业革命,走向一条前所未有的“康庄大道”。 虽然他不知道将来的大宋能不能依靠赵骏的帮助成功走向光明的未来,但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因为那柄名为“靖康耻”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 在得知还有几十年就要亡国,大宋皇室遭受的屈辱之后,赵祯就变得无比惶恐。 不止是惶恐国家即将灭亡,同时也惶恐皇权不在,皇赵威严扫地,大宋终将会在浩劫中淹没入历史的尘埃。 任何一个国家的掌权者,在得知自己将来的国家,以及自己的子孙后代会很快灭亡之后,都会陷入这样的焦虑和担忧。 他们必须想办法去稳住这个政权。 哪怕你明知道是这个结果,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你不去改变,不去阻止,那么依旧会无法改变大宋灭亡的命运,无法改变历史的进程。 就像赵骏说的那样。 即便赵家出一个李世民这样的皇帝,又有什么用呢? 根子是烂的,只要再出一个胡亥或者宋徽宗,那么这样的江山迟早要败亡,大宋还是会被消灭。 所以真正的改变,不是换个皇帝那么简单,而是要从上到下,进行全方面改革。 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合适的制度。 他必须寻找一条新的道路出来。 不求称霸宇宙,只希望能成为东方强国。 哪怕只是能延续大宋王朝,改变靖康耻的命运也好。 想到这里,他看向范仲淹,微微点头。 范仲淹会意,抬起头看了眼天色道:“赵老师,下午了,阳光很大,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钟,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 赵骏也感觉到浑身燥热,便说道:“那好吧。” “我先扶赵老师回去了。” 范仲淹佯装跟“村民们”打招呼。 吕夷简他们就说“赵老师慢走”“明天再来聊啊”“下次来我家吃饭”之类的话。 “好的好的好的。”“那行,明天再聊。”“等我眼睛好了再去吃饭啊。” 赵骏也说着场面话,一一应着。 他其实都不认识这些人是谁,只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但这并不妨碍先打好关系,以后眼睛好了后和他们熟稔交流。 毕竟未来他不是要待一天两天,要想完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还得在尼尼村待两年呢。 很快赵骏就被范仲淹搀扶着离开。 众人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房间门口,才跟着赵祯进入了观稼殿内。 赵祯进入殿内,坐在了太师椅上,环顾着众人,缓缓开口说道:“诸位相公,你们觉得如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以往都是各抒己见,但现在却变得无比沉默起来。 赵骏说的前两条,科学体系以及自然环境问题,都是他们能说的东西。 可最后一条体制,那是他们有资格谈论的话题吗? 难道让他们去跟赵祯说。 陛下。 为了大宋江山,就委屈您了,咱们奉赵骏为总理,您当个吉祥物总统,从家天下变成共和国? 要真这么说,就算赵祯能够不杀士大夫,估计也是个圈禁到死的下场。 好在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过了一会儿,吕夷简说道:“官家,大宋自有国情在此,赵骏也只是从史书里只言片语了解,无需在意他的胡言。” 王曾也说道:“后世也未尝没有君王国家,以前我们并不知道将来该如何跳出王朝灭亡的循环,现在知道了,自然也就清楚我们以后应该要走的道路。” “不错,正如赵骏所言,国家的政权不是体制,而是国家内部是否安稳,能够让百姓过得富足,能够让外敌感到恐惧。只要能够做到这些,不管是皇帝还是赵骏说的总统议会之类,都是一样。” “呵呵,我就不信那所谓的总统议会就没有权力争斗,没有利益纠纷。说到底还是国家是否强盛的问题,如今我们早就已经站在了历史的前沿,知道了后来的发展,未尝不能让自己的国家变得强大,从而改变赵骏说的那所谓封建王朝是个轮回的命运。” “是啊官家,虽然赵骏说话很不好听,但对于我们大宋来说,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若汉唐有赵骏,岂有我们今日之大宋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实际上还是避开了赵骏所说的核心问题。 不管是总统制还是议会制亦或者选举制,都离不开一个问题,那就是避免了家天下,而家天下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只是这个东西是大宋皇权的依仗,这些大臣们只是想改革让大宋强盛,不是自己想脑袋搬家,所以很识趣地直接忽略了赵骏说的这事,完全没有人去提。 赵祯点点头道:“朕自然明白这些道理,赵骏这小子,骂自己祖上着实太狠了些。他的话虽不中听,但朕若是想中兴大宋,还是少不得倚仗他,朕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他说的这家天下体制......” 不知道是随口问的,还是别有用心,赵祯反而自己提了出来。 吕夷简立即说道:“官家要知晓,赵骏厌恶大宋体制,是因为他觉得大宋皇帝没有远见。然而现在有一个一千年后的人出现,还怕将来皇帝没有远见吗?” “不错,人最害怕的是没有远大理想,过得浑浑噩噩。我们以前只担忧着国家,却看不见未来。如今见了未来,心中又有何惧?” “臣觉得赵骏虽有冒失之处,但他说的话,却还是很有见地。他说范仲淹庆历改革,只知道莽撞,忽视了全天下官员的利益,而受到大家群起而攻。这难道不说明他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吗?若他来改革,岂有不能应全之理?” “赵骏若能补全科学体系,我们想办法弥补资源缺陷,只要官家拥有今日这般见识和远见,有官家的鼎立支持,未尝不能引发工业革命,制造出赵骏所言的火器出来,有了火器,还怕辽人和西夏吗?” “虽说赵骏厌恶封建体制家天下,可不代表这就一定是落后的。虽然代代不一定有明君,可只要好好规划未来的事情,即便皇帝平庸了一些,国家也能按照秩序规划去发展。” “正是,天子不能以一人之力治理天下,不是还有群臣吗?诸多大臣想来应该是贤明的,知道未来的道路该怎么走,充当皇帝的智囊,便能引领国家走下去。” 群臣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三国演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古人早就知道历史是个轮回,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跳出这个轮回。 现在赵骏给出了答案,他们就像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每个人都有了新的目标。 然而还是这个核心问题。 赵骏其实并不是痛恨专制制度,而是痛恨家天下。 因为他也说了,毛熊在慈父手中曾经绽放过极大的辉煌,从一个农业国短短数年变成世界第一的重工业大国。 这说明如果有一个有远见的皇帝,带领一帮能臣干将,是可以成就一番伟业。 只不过赵骏厌恶家天下在于不是每一代皇帝都英明神武,一旦皇帝愚不可及,像宋徽宗那样,昏庸无能玩物丧志,就会导致国家灭亡。 所以这个问题的核心关键就在于,家天下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而吕夷简和王曾他们就很巧妙地避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家天下害怕的是将来皇帝不行,那把这皇帝教会了不就行了吗? 毕竟赵骏有着未来一千年的远见,一个皇帝能活多少年? 就像毛熊做的两个五年计划一样,只要能把未来几百年的任务安排好,国家按部就班地去完成,皇帝再昏庸无能,总归能让国家秩序稳定。 赵祯听了众人的话,微微点头,心里稍微有些放心。 他刚才其实就是故意这么提的。 万一赵骏的话真把这些大臣们唤醒,要搞什么像两汉时期霍光之类架空皇帝权力,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且还有靖康耻这把剑悬在头顶上,总归是让人难以心安。 但他不能直接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赵骏说过,大臣们的利益并不一致,只不过他们暂时在赵祯面前抛弃立场,联合在了一起而已。 如果将来自己做了什么有损他们利益的事情,说不好可能会造成比较麻烦的后果。 比如把赵骏的事情捅出去,或者在暗中使绊子,阻挠改革发展。 所以他需要大臣们表个态,也算是一次试探。 而且赵祯听了这么多天的课,也已经明白了分蛋糕的意思。 他在考虑未来等赵骏眼睛恢复,并且成功拿下赵骏之后,就开始商议着进行庆历新政改革的事宜。 到时候他希望赵骏能拿出一个方案出来,看能不能把吕夷简、王曾、范仲淹等人说服,让他们形成一个利益集团。 现在这些人其实也仅仅只是依靠有赵骏出现,在赵祯的影响下,短暂地站在一起而已。 实际上这些天朝堂斗争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只是貌合神离罢了。 去年李迪集团和吕夷简集团斗法,吕夷简把李迪赶出朝堂才过去没多久,今年就又有了新内斗。 范仲淹集团和吕夷简集团不对付。 王曾集团和吕夷简集团同样不对付。 而王随跟盛度两人则在旁边看戏。 赵祯不蠢,作为宋代有名的明君,即便放在整个华夏历史上也能勉强排进前三十左右的皇帝,他只是性格比较软一点,为人仁厚,不代表他是个真傻子。 他希望手底下这群大臣们能放下党争,把国家利益放在前面,所以就想着看能不能把他们利益集中起来解决。 可惜的是他感觉自己没有赵骏看得清晰,也没有那个能力。 就只能等赵骏眼睛恢复之后再说了。 “朕也赞同诸公的想法,大宋若想长治久安,就必须要让国家强盛,赵骏说过,现在这个时期,西方比我们远远落后,我们的科技水平,位居世界第一。” 赵祯环顾众人说道:“若是要强盛,就首先需要有规划。像赵骏嘴里说的那位慈父一样,对国家进行制度变革,咱们先讨论一下,该如何才能进行制度变动,发展壮大起来。” 在这一刻,赵祯心里有了梦想。 人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而人一旦有了梦想,就不再是一条咸鱼,而是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赵祯打算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他想要让大宋强盛,让大宋不再被后世谩骂,让大宋的旗帜,插满整个世界! 第四十二章 大宋不能没有赵骏 观稼殿内,按照往日,上午早朝之后,不管是皇帝还是宰相,都会回去稍微休息一下,然后开始今天的政务。 宰相去政事堂理政,皇帝就自由一点,勤政的就去延和殿批阅奏折,不过到赵祯时期,改为了崇德殿。 所以这个时候三相三参等宰相不可能在后苑的观稼殿,这里在以前也不可能是他们能来的地方。 但此刻大宋这帮群臣们,却在观稼殿这个原本不起眼,只有每年农桑做做样子的殿宇当中,开起了一次能改变未来大宋的会议。 赵祯坐在观稼殿殿上方的太师椅上,由于这不是正经朝会,他让王守忠搬了几把椅子放在下面,诸多大臣们左右坐好。 恰在这个时候,范仲淹也走进来,向赵祯行礼道:“官家。” 赵祯就问道:“赵骏呢?” “大抵是累了,现在稍微睡一会儿。” 范仲淹回答道。 “嗯。” 赵祯点点头:“范卿来得正好,一起坐下聊聊吧。” “谢陛下。” 范仲淹就坐在了最下面的那把椅子上。 虽说他敢叫板宰相,但现在他毕竟只是個秘书少监,官位最低,自然只能坐在末座。 等他落座之后,赵祯才环顾众人,开口说道:“赵骏到大宋来,已经一月余,太医说,他的病情快则十天半月,慢则再过一月,大抵就能养好。他眼睛睁开的时候,估计是瞒不住了。” “至少我们能确定,他在眼睛看不见的这段时间里,说的所有话都是真话......” 吕夷简略微迟疑。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这段时间里赵骏可没少逮着赵祯一家人骂,骂完赵祯本人再骂他爷爷,说的脏话一次比一次难听。 要是所有话都是真话的话,那岂不是赵祯是二傻子蠢笨驴加老色皮贱骨头? 所以吕夷简一下子就有点后悔自己为啥要接这个茬了。 好在赵祯当时没想这么多,点头应下道:“嗯,不错。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很多未来的事情,诸公觉得,如今我们大宋要想强盛,改变靖康耻之事,应该如何?” 范仲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立马说道:“官家,自然是矫国革俗,去疴除弊。昔年秦国困顿,有商君变法,才有秦国强盛,最终一统天下。一时之势,只能一时之法。若不思变通,死守祖宗之法,焉能长久?” “嗯。” 所有人听了都点点头,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情。 赵祯看着自己这位未来的改革大将,充满希望地问道:“范卿觉得,我们应该从何做起?” 范仲淹想了想道:“大宋已经病得太久,正如赵骏所言,国库支余几乎全用于军队开支,可养的兵马毫无战力,后来被西夏连连战败,足可见里面的弊端。” “唔。” 赵祯微微沉吟。 吕夷简眉头一皱,语气颇重地质问道:“你还想改革军制?” 这话一出,令范仲淹脸色大变。 大宋军制是当年赵匡义赵光义兄弟留下,除了边兵以及留守各州的地方厢军以外,主要的军队都集中在汴梁,也就是禁军。 刚开始的时候禁军数量并不多,但到宋仁宗时期,禁军已经发展到了八十多万。 因为北宋起义太多,朝廷就招安,招安的人就全塞进禁军里,结果人员就越来越臃肿,兵马数量急剧增加。 本身宋朝有钱,如果能够把这八十万禁军训练成精锐部队也是好事。 毕竟禁军除了负责汴梁的安全以外,还要去边境打仗,那么多人用得好的话,暴打西夏和辽国不是问题。 然而宋朝皇帝又不放心把军队交给将领,所以平时这些禁军训练就由那些教头负责,也就是林冲这帮人,并不会给将领兵权。 等到打仗的时候,皇帝才会让枢密院调兵,再派遣将领领导这些士兵去边境,结果造成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情况,严重危害了禁军的战斗力。 但这么做的好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兵权彻底掌握在皇帝手里,完全杜绝了五代十国那样将领倾覆政权的可能。 所以如果改革军制的话,就会触及到皇权的底线。 范仲淹再蠢也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连忙否认道:“自然不是,三冗之害,我想诸位比谁都清楚,赵骏也说了,若是强行拔除,无异于葬送国家,因而急需缓图,先以冗官为主。” “呵呵。” 吕夷简立即针锋相对道:“你没听赵骏说的吗?若是改革吏治,就是先让百官们革了自己,谁会答应?赵骏难道没有告诉你,未来你庆历新政,会有多少人反对?多少人对你群起而攻?” 范仲淹牛脾气上来,立即顶了回去道:“哪又如何?我从不惧怕。赵骏说了,改革吏治势在必行,这个方向既然是对的,那我纵使身死也要走下去。” 吕夷简冷笑道:“你有几条命能与全天下的官吏为敌?伱可知道若是各州路官员因你而罢官,天下有多少政务要被耽搁?若是汴梁三千多名官员,两万多吏员就此停摆政务,一天之内,汴梁就会乱成一锅粥。” 范仲淹丝毫不理会,而是向赵祯拱手说道:“赵骏的话想必官家也已经清楚,若是不改革,大宋危在旦夕。吕夷简反对改制,是因为他是赵骏嘴中的保守利益集团罢了,难道官家要眼睁睁地看着大宋被这三冗之害弄得国家凋零吗?” “你!” 吕夷简大怒,范仲淹又用站在道德制高点这一招。 赵祯眉头紧皱。 范仲淹是自己看重的臣子,也是赵骏钦点的改革派大臣,但他做事好像还是太莽撞了些。 难道赵骏之前就没有说,这件事情需要缓图吗? “官家,冗官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大宋官员实在是太多了,且逐年还在往上增加,一下子变革那么大,革除那么多官员,国家不一定承受得住。” “是啊官家,范希文有革除弊端之心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能操之过急,还是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再说。” “臣也以为需要再思量思量。” 三相三参,包括与吕夷简不对付的王曾和蔡齐,居然都罕见地站在了和他同一边,反对起立即开始冗官改制。 不是他们叛变,而是确实有立场利益方面的考虑,以及动冗官这个问题后果的担忧。 北宋仁宗时期官员数量就已经达到了四万多,是唐朝的两倍。要知道唐朝巅峰面积一千二百多万平方公里,宋朝才二百八十万平方公里,就可以知道宋朝的冗官有多严重。 而且这还只是官员,都没有算吏。一个县有编制的官员满打满算也就县令、县丞、主簿和县尉四个,需要的吏员则至少在官员的十倍以上。 这些虽然是官员花钱雇佣,但大多数还是宋朝朝廷补贴给官员,否则靠官员那点俸禄,怎么可能养得起? 如果真按范仲淹庆历新政搞改革,不止是动了那四万人官员的蛋糕,还有全天下四五十万以上吏员的蛋糕,这股利益集团加起来,可不比改革冗兵的问题差。 所以就算确实需要改制,也不能立即就动手,而是希望等赵骏眼睛恢复之后,与他一起商量商量,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再说。 赵祯见到大家都反对,就无奈地看着范仲淹道:“范卿,还是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吧。” “官家......” 范仲淹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赵祯那无奈的脸,也只能叹息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着无奈,虽然明知道问题严重,可他们却难有解决的办法。 事实上范仲淹想改革吏治,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三冗里面,冗兵是皇权底线所在,谁也不敢去冒死去触碰这颗雷。 冗费是什么? 其实就是冗官和冗兵产生的多余费用。 比如交引法里朝廷被茶商们钻空子多搞走的钱,就属于冗费的一种。 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除了茶商以外,厢军、禁军、边军的多余支出,军队被吃掉的空饷,招安花的钱,以及将领贪腐的花销。 还有官员的补贴、职田、绢布、粮食、恩赏、冰炭、香料、公使钱、给券等等,也是除基本俸禄工资以外的冗费开支。 可以说冗费其实就是商人、官员、军队三方在一起趴在大宋朝廷吸血的结果。 要想解决冗费,就得解决冗官和冗兵,可范仲淹又不能去触碰冗兵这颗雷,那不只能对冗官开刀? 但现在赵祯显然也拿冗官暂时没有办法,似乎也只能等赵骏眼睛恢复。 可万一赵骏眼睛恢复之后也没有办法呢? 他毕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人而已,难道整个大宋的未来,就要靠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毛头小子? “三冗之事牵扯实在是太大,稍有不慎,则国家就可能会非常危险。” 吕夷简见范仲淹偃旗息鼓,松了一口气,才说道:“此事应该先暂且搁置,等以后赵骏眼睛好了再谈。如果把三冗的事情放在一边,下一步规划应该是强国?” “发展工业吗?” 赵祯忙问:“可是我们也就仅仅听赵骏说发展工业需要什么,具体怎么发展,我们却是不得而知。” “额......” 吕夷简为难了。 王曾也无奈道:“那还是等赵骏吧。” 赵祯不满道:“怎么什么事情都要等他,没了他大宋就活不下去了?” “官家,没办法。赵骏不是说过了吗?要想工业革命,就要有大量工科人才,还要有石油和橡胶,都要靠赵骏帮忙。” 王随苦笑道:“而且先不说石油和橡胶能不能找到,就算能找到,那人才怎么办?所以只能等赵骏了,我们需要赵骏帮我们建立起科学体系......” “好吧,那下一步呢?” 赵祯只好道:“赵骏说赵元昊马上就要叛乱立国了,这次总该我们自己能拿定主意,不需要赵骏了吧。” “还是按照之前我们的策划,让范希文去。” 吕夷简看了眼范仲淹,这厮如果能不在朝堂里,自己都能多活几年。 “但赵骏说,就算范卿去,顶多不至于大败,难道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元昊那厮建立西夏国吗?” 赵祯很是不满。 李元昊其实已经算是半立国了,他之前就自立为夏国公,并且当着宋朝使者的面,扬言要立国当皇帝,与大宋和辽国平起平坐。 这种骑脸行为让赵祯十分不爽。 以前他觉得自己没那本事弄死李元昊,大抵也只能憋着,不敢和李元昊闹翻。 但现在都有赵骏了,凭什么还要受李元昊的羞辱? 主要也是赵祯这段时间憋着气。 被赵骏天天指着鼻子骂,脾气再好的人都有点顶不住,要不是经常砸砸东西发泄一下,恐怕早就把肺气炸翘了辫子。 现在李元昊又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是可忍孰不可忍。 治不了赵骏,还治不了你? 所以赵祯很生气,很想给李元昊一个教训。 然而大宋官家气归气,可宰相们却是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历史上李元昊三战三胜,打得大宋溃不成军,这怎么可能单凭赵骏告诉他们历史就能解决的呢? 打仗靠的是硬实力,大宋边境兵马战斗力摆在这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此吕夷简最后只能无奈道:“赵骏说,即便是范希文去,也只能保住顶多不败而已,想要打胜仗,消灭赵元昊,难度还是太大,要不......” “要不什么?” 赵祯问。 “要不.....” 吕夷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要不还是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再说吧。” 我TM! 吕夷简这句话,当场差点让赵祯尿了。 合着赵骏眼睛没好,大宋还是啥事都做不成呗? 本来是指望在赵骏眼睛好之前,做出点政绩让后人看看,告诉他自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差。 结果手底下的大臣们面对困境,一个个束手无策。 那要你们这群人有锤子用! 还不如养几条猪呢。 至少猪还能吃。 在这一刻,赵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 看来这帮人,以后是指望不上了! 第四十三章 朝堂里的一些小事 大宋君臣们在观稼殿内开了一个下午的会,虽然大部分事情都要赵骏眼睛恢复之后才能做,但也不是真什么都没谈成。 比如他们在未来的发展方向上,就定了一个大概的规划。 首先是等赵骏眼睛恢复之后,看他能不能帮助大宋解决三冗问题,强盛国家,发展大宋的武力。 只要大宋的武力能够抵挡住辽国和西夏的进攻就好,不奢求能够立即灭夏破辽,这样他们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腾出手来,解决内部问题。 如三冗之害、税收制度,财政支出、教育改革等等,到时候一边可以派出船队出海寻找橡胶和石油,一边让赵骏帮忙补上缺失的科学体系问题,寻找到理科中缺少的推导部分。 之后就是顺理成章,开启工业革命,然后国家迅速崛起,称霸东方,脚踹西夏,拳打辽国。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再殖民全球,成为世界霸主,赤旗插满蓝星! 当然。 这帮人展望未来,想得倒是挺美。 其实就给自己画大饼的宏伟蓝图,要是赵骏听到的话,估计得乐得肚子疼。 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嘴强,还是提出了一些有建设性的方案。 比如交引法就是冗费之一,三相三参都认为要全力支持李谘见钱法,进行有效整改。 至于缺钱的问题,就需要盛度加大力度,尽快把交子务搞出来,迅速吸纳现金入国库,解决国库的亏损。 另外就是既然冗兵问题短时间无法解决,那就先提拔给力的将领。 比如狄青,让他先带少数兵马,训练出一批精锐士卒来,等将来与西夏开战,也总不能太被动。 于是接下来几天,赵祯等人除了去赵骏那听课以外,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在忙活这些大事,反倒是晏殊因为妻子的病情,请了几天假一直没过来。 很快,到五月中的时候,从赵骏到大宋已经有一個半月的时间,这几日朝堂又发生了一点小变化。 首先是晏殊罢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改为户部尚书兼三司副使。 三司使并非一人只手遮天,而是有副使钳制。 宋代官员可以说多如牛毛,后世我国一个县、一个市、一个省,一般是在一正六到十副之间,正常情况下都是一正六副的样子。 而宋朝则非常奇葩,不是一正几副的问题,而是十几个正,几十个副的问题。 比如将作监丞、大理评事这些玩意儿,估摸着汴梁得有数百。 每年科举新进士,基本上都授予这两个官职。 还有开封府判官、开封府推官也多的是,因为不少都是兼职官,挂个名,职权划分并不明晰。 现在的三司使是程琳,下面还有盐铁副使、度支副使和户部副使,副手又有副手,可以说一个三司里光高级大臣就有十几号,官场秩序非常混乱。 本来赵大赵二兄弟是想依靠这种办法来缩减官员的权力,加大皇权,这样加上开国杯酒释兵权握紧的兵权,官员治理权以及兵权就都被减弱了许多,全都握在皇帝手里,极大增加了中央权力。 但光靠皇帝一个人肯定管不了那么多事情,结果就是官员数量太多,管事的人职权划分混乱,造成了冗官和冗兵这两个大毛病。 不过也托宋朝这点破制度的福,各个职务部门的副手和副手的副手往往权力不大,如三司的财政权基本都在几个宰相以及三司使手中,三司副使等人的摆设意义更浓,想要躺平摸鱼摆烂,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晏殊闲下来了。 对于这一点朝堂上倒是没多少意外。 主要是晏殊这段时间神出鬼没,自己那御史中丞的正职是一点都不干,整天不见人影,受到了御史台和谏院的一致弹劾,改为三司副使也正常。 何况这不算降职,而是平调甚至升职。 因为论品级的话,晏殊的职务官是从二品刑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御史中丞以及三司副使属于差遣官,没有具体品级。 所以从品级上他是从二品平调,从差遣上反而因三司副使是仅次于宰相、副相、计相的高级官员,有一定财政权。并且以后也没必要再在御史台当班,摸鱼的时间更多起来。 朝臣们以为这是吕党的又一次大胜,是宰相吕夷简安插在三司使把持权力的一个妙手。 但谁都想不到,晏殊升三司副使,完全是因为赵祯需要他有更多的时间摸鱼,天天守在赵骏身边,不用去管朝堂上那些破事。 所以这就导致朝臣们大抵是误会了一些事情,原本前段时间范党风头大盛,干翻了吕党一些人,不少官员想当墙头草,摩拳擦掌准备跟着范党一起干吕夷简。 结果随着晏殊升迁,一下子风口又调了回来,很多人以为吕党又牛气起来,便又调转枪口对准了范党,再次弹劾范仲淹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到了赵祯御书房桌案上,倒是让人始料未及。 不过这都是小事。 宋朝和明朝的言官权力很大,他们其实不一定在乎谁当权,也不在乎范仲淹和吕夷简谁忠谁奸,只是这段时间有一部分人当了墙头草,再加上原来吕党的成员,大家并肩子上才显得吕党声势大。 而绝大多数该弹劾谁就弹劾谁,除了范仲淹以外,吕夷简、王曾、王随、宋绶、蔡齐、盛度等三相三参以及三司使程琳、枢密院事李谘等人,每天都要被参上几本,稀疏平常得很。 因此朝堂上的这点动静并没有闹出一朵花来。 对于皇帝来说,如果你用得顺手,那参你的折子就跟擦屁股的纸没什么区别。要是你用得不顺手,不听话,那就另当别论。 而除了晏殊以外,还有另外一件小事。 官家破天荒巡视了皇城禁卫军,而且还是去了最外围的御龙直禁卫军,说是要看看大宋禁卫军的威武。 禁卫军分五层,第一重为皇城司亲从官。第二重为宽衣天武。第三重为御龙弓箭直,弩直。第四重为御龙骨朵子直。第五重则为御龙直。五层禁卫由内而外,一重重将天子保护在中央。 以往大宋官家更倚重皇城司亲从官更多,但官家去了御龙直后,大力赞扬了一名散直,说他的小队训练有素,十分威武雄壮,擢拔为三班差使、殿侍兼营都指挥使。 这一串官名听着挺威武霸气,实际上也就那样。 因为三班差使和殿侍属于没有品级的武将职,就是在皇宫当差做保安,简称御前带刀侍卫。 里面就御龙直营都指挥使不错,是个下层军官,相当于五百人的营长。 问题是他之前是个御龙直散直。 散直是啥? 是士兵小队长,带五个手下,后世俗称班长。 散直升为营都指挥使是啥概念? 一个首都军区的义务兵班长,被钦点为中南海警卫营营长,这提拔程度不可谓不大。 而且谁都知道天子要来巡视,就算禁军再烂,巡视的时候大家都会摆样子,一个个挺起胸膛站得笔直,论卖相都不比那小散直差。 可官家唯独夸赞了那个叫狄青的小散直,还让他年纪轻轻就做了营都指挥使,上达天听,这里面又代表着什么呢? 一时间各路豪强闻风而动,纷纷去打听这个叫狄青的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惊天背景,是哪家的将门外戚之类。 不过大宋汴梁城总是这样一个充满意外的地方,晏殊和狄青的事情,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小范围流传,没过几天,官家又鼓捣出的东西,才是大动静。 陛下面对枢密院事李谘屡次请求辞官的事情坚决不许,并且加大力度,要么蔡齐、程琳、杜衍、丁度等人全力配合,尽快把见钱法施行下去。 同时又宣告诸臣,朝堂将会在城中设立交子铺,凡是身家超过二十万贯的高官巨贾,都可以把钱存入交子铺内,以便行商之用。 此事由参知政事盛度主持,所有存钱的人,不管是谁都要经过筛选,不仅要看身家,还要看固定资产以及产业大小。而且把钱存入交子铺,还要上缴一笔不菲的保证金。 交子铺已经出现了二十多年了,百官们倒是都知道。只是之前一直都是民间或者四川路那边的地方官府搞交子铺,大宋都城汴梁搞这东西还是头一回。 所以百官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纷纷观望。 然而很快随着盛度组织起“交子务”,下设“抄纸院”“储存院”“印章院”等机构,并且了解到交子的实际用途,便纷纷鼓噪了起来。 由于宋朝表面仅仅限制官吏从事商业活动,不抑制官府以及官员家属经商,因此高官个个都富得流油。 很多商业巨富干脆就是高官们的亲戚,因而盛度开始筹备交子铺之后,就立即请官家派皇城司的人拿出家族产业丰富的官员名单,逐一谈话。 吕夷简、宋绶、王曾等家资充沛者,更是第一时间就派家族子弟报名,将家中藏在地窖里的铜钱挖出来,送去交子铺兑换银票。 一时间交子铺的事情成为了这几天大热门事件,不少消息灵通的官员也是马上让家人把钱取出来,送入交子铺存储。 虽说放入交子铺必须要缴纳一笔不菲的保管金,但有了银票之后,做生意确实方便了许多,减少的成本可比保管金多得多,因此汴梁商贾凡是有与成都来往生意者,都跑去交子铺存钱。 只不过来的要么是像吕夷简宋绶他们这样,把钱存进去摆摆样子的,要么是在成都有来往生意的,整个大宋商业巨贾不计其数,来的人倒是不足百分之一。 毕竟北宋时期商业实在太繁荣了。 除了汴梁和成都是最繁华的两大商业中心以外,还有洛阳、福州、江宁(南京)、长安、广州、杭州、江陵、明州(宁波)、泉州、密州(青岛)等地,都是商业极为发达昌盛的大城市。 特别是东南沿海地带,如广州、杭州、明州、泉州、密州都开有海上市舶司,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易港口。 各地来往的商贾络绎不绝,仅仅只开设成都和汴梁的交子铺,覆盖的也仅仅是汴梁与成都往来的交子线路,对于其它商业线路的商人来说没什么意义。 所以在整个大宋商界来说,交子铺的建立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 但即便如此,赵祯也快乐疯了。 因为短短数日时间,交子务就存了五十多万贯,而且这还只是汴梁,成都那边还没有算,如果把交子铺开在整个大宋最繁华的十多个城市,恐怕很快就能有上千万贯存入钱柜里。 这些钱不用给利息,还会收取商人们高额的保管费以及手续费,钱生钱的情况下,短时间内解决因见钱法而导致国库空虚的问题,绰绰有余。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将极大促进经济发展,让国家财政税收更加健康,收入将得到大幅度增长。 那时商人出行,都是往来商品货物买卖。 比如成都和汴梁开通交子铺之后,商人会在成都把成都的特产运到汴梁去卖,再从汴梁把商品运到成都去卖,形成固定的贸易路线。 可宋朝又不像明清那样有大量的白银涌入,出门做生意就必须带铜钱。 铜钱以贯来计算,标准一贯是一千文,重量每贯5宋斤,依宋代1市斤是640克,约折合3200克,也就是6.4斤。宋徽宗时期铁钱成为主流,一贯能有14.4斤。 即便只按铜钱来算,做十万贯的大生意,就得带六十四万斤的铜钱出门。 并且除了重以外,铜钱还占地方,水路运输会挤占货物的存放空间,每次上下船搬运的时候也是个麻烦。 因此受到这样的限制,可能每年大商人来往汴梁跟成都也就是一两趟。 但现在用交子之后,每年就可以多走几趟。 甚至不用多了,多走一趟就能撬动很多钱,创造许多工作岗位,养活非常多的人。 哪怕商品货物存在一定周转日期,可不要忘记宋朝水路和海上丝绸之路极为发达,通过大运河可以做到全国性货物流通。 只要把交子铺开在全国各地的主要商贸城市,让物资和钱币流通速度更快,那么手工业从事者、造船厂、船队、护卫队以及沿途饭店、酒楼、码头搬运工等等,都能从中受益。 所以交子铺开设之后,不止是商人惠利那么简单,整个社会的经济环境将大幅度改善,带动的经济难以估量。 这就是将盘子和蛋糕做大的一个典型。 并且商人把钱存在交子铺,又通过交子铺盘活整个经济体系,宋朝官方的税收将大幅度增长,就有多余的钱进行教育、交通、科技方面的建设,带动更多的就业岗位和发展。 可以说。 单单一个交子铺的建设,就惠利全国。 第四十四章 茶商们 大宋的经商环境在古代封建社会可谓独树一帜,其中又以汴梁为最。 汴梁有四条河流,皆是运河。自西向东南为汴河,古称通济渠,是隋朝开凿的大运河中重要一段,上游至武陟黄河相连,下游与淮河贯通然后通向江南。 从西南流进汴京的是蔡河,沿水路可以通向现在的河南南部。五丈河则从开封西北入、东北出,北方物资交易大多通过五丈河进行。还有一条河叫金水河,起贯通其他三条河流的作用。 四条河中,漕运最繁忙的无疑是汴河,有宋朝生命线的美誉。江南是天下最富裕的地区,每年通过汴河运往汴京的稻米达到了五百万石,占总量的八成以上。 除了基本口粮外,汴河上往来穿梭的船只上还载着布帛、茶、盐、金属、羽毛、胶、漆等物资,经营这些货物的除了官府就是商人。 此刻通济渠水上百舸争流,将船只纷纷驶入虹桥码头,无数买卖的货运船来来往往,码头上的工人进进出出,来往仓库的马车好像就没有停歇过,船夫的吆喝声、纤夫的呐喊声、商人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岸上就又是另外一幅场景,茶馆饭店林立,商铺鳞次栉比,招牌随风轻摇,街面上各种各样的摆摊数不尽数。人们有的在茶馆休息,有的在看相算命,有的的在饭铺进餐。水里船只云集,岸上人烟稠密,共同构造了这繁华一幕。 当田家的商船抵达虹桥码头的时候,原本在茶馆里喝茶的几个富态中年人便纷纷起身,远远地观望着。 汴河上有一座规模宏大的木质拱桥,在《清明上河图》里有过它的声音,它结构精巧,形式优美,宛如飞虹,故名虹桥。田家的商船就停在虹桥边上,被纤夫们拉进停船位置。 随后船上就缓缓下来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商人,为首的大概五六十来岁,体型干瘦,身上只是穿着普通黑色丝绸长衣,但却没有人敢小瞧这位。 因为他是田昌,江淮地区最大的茶叶老板,天禧年间某次行茶,他从扬州运了二十万斤茶叶送到汴梁来,震惊整个东京。 虽说那次他被宰相李迪整得挺惨,但也因此名声大噪,交钱保命之后,田昌就与汴梁以及江淮等地十七家大型茶商一起组建了茶行,在整個汴梁的茶叶交易市场田家茶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眼下正值茶叶上市的时节。 春茶在惊蛰一月之后,尤其是以清明前最佳,此时田昌就会在扬州、江淮等地收购茶叶,然后立即开始炒制,等炒好茶之后,就会马上打包上船,运到汴梁来。 所以从三月中四月初采摘出茶,再到炒制,然后再经过一个月的运输,刚好五月中的样子,新鲜的茶叶就会抵达汴梁茶叶交易市场。 此刻田昌施施然下了船,管家则留在船上与船下的码头工人开始对接,大部分护卫也都留在船上维持秩序,他则只带了七八个护卫登上码头台阶,准备先去樊楼吃个饭。 结果还没上街,迎面就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田兄!” “哦?” 田昌看着他们,纳闷道:“周兄、王兄、李兄、郑兄,今日怎么有闲工夫来找老夫了?” 这几个富态中年人也都是各大茶商当家的,跟田昌组建了茶行。 不过同行之间毕竟有利益相争,虽然他们一起建了茶行维持了茶叶市场混乱的秩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就非常好。 所以见他们迎了过来,田昌还是颇为不解。 众人互相对视,随后周家茶铺的周云升就说道:“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田兄还不知晓吧。今日我等做东,一起去樊楼边吃边说。” “好吧。” 田昌看他们表情比较凝重,就意识到可能确实是出了大事,便跟了过去。 一路上田昌都在想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茶叶是一个受波动比较大的市场,有的时候朝廷一个新政策,油、米、盐等生活必需品价格上涨,或者某茶叶产出地发生天灾,都有可能影响到茶叶的价格。 周云升他们过来,很有可能就是今年出了什么大事,影响了茶叶价格,所以过来找他商议市场定价的事情。 只是让田昌没有想到的是,涉及的事情与茶叶价格无关。 一行人很快到了樊楼,汴梁顶级酒楼有七十二家,尤其以樊楼最甚,传闻背后有大宋皇室的影子,因此成为了汴梁最繁华的酒楼。 樊楼非常浩大,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有三层相高、五楼相向、珠帘绣额、灯烛晃耀、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整体建筑高低起伏,檐角交错,各楼层有廊道相连,富丽堂皇。 茶商们早就在樊楼订了位置,在进入包厢之后,各路美味佳肴很快就送了上来,周云升帮田昌倒上一杯酒,田昌见他态度摆的那么低,十分不解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 众人互相对视,周云升才缓缓开口道:“田兄还不知道,朝廷又要实施见钱法,李相公召我等去了太府寺相谈,言称以后若想得到茶引,就必须多运粮草至边境。” 他的话一下子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另外一位王家家主王敏愁眉苦脸地道:“田兄你也知道,我们比不得你家大业大,多靠边关多虚估一些货物,才能养家糊口。而且今后不仅没了虚估,这茶叶也得多劳多得......” “是啊,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运送粮草至边关,本就耗时耗力,花销极高,稍有不慎,就可能会造成亏损。若是亏损一些也无妨,能拿到茶叶也好,但茶叶这个东西,谁能说得准呢?” “茶叶价格今年看似波动不大,但我们要想拿到茶引,就必须今年运粮去边关,明年才能拿到最好的春茶。万一明年价格有所起伏,我们可能一夜之间就会倾家荡产。” “田兄,这次你得帮帮我们啊。你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在上面能说得到话,若是你能帮忙的话,这个恩情我们一定会记下来,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田兄,你说句话啊。” 众人七嘴八舌。 田昌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世人只道茶商们勾结边境官吏,在吸大宋朝廷的血,却不知道茶商们也不好做。 因为茶叶市场波动比较大,比如说今年某地发生了天灾,朝廷发赈灾米过去,那么汴梁的米价就有可能上涨,造成茶叶的价格下跌。 还有江淮漕运运河一个堵塞,运盐船、运米船倾覆或者迟来汴梁一些日子,都有可能让茶叶市场接近崩盘,无人购买。 茶叶再好毕竟也不能和食物相比,相对于生活必需品,茶只能排在米、盐、油之下,远不及前几者重要。 所以茶商们看似赚得盆满钵满,可受限于最近几年天灾不断,米价上涨,茶叶不好卖等缘故,茶商们日子也每况日下,很多人全靠吸朝廷的血维持奢华的生活。 现在朝廷不让吸血了,收入锐减,万一明年市场再来一次波动,可能就有不少茶商要破产。 因此这些人就纷纷联合起来,希望一起反对新政的实施。 然而田昌却不太想掺和这事。 因为他是汴梁,乃至全国最大的茶商,为了增加客户的黏合度,田家茶铺甚至还有商标。 凡田家茶铺批发出去的茶叶包装上都画有一个图标,方框里一朵嫩绿的茶叶,茶叶的形状像个“十”字,组合起来便是田家茶铺的“田”。 有如此大的名气除非整个大宋没人喝茶了,否则他就不可能倒闭。 所以别人需要靠吸朝廷的血赚更多的钱,他不需要,以往田昌给边境运粮,都是运最多的粮食,拿最多的茶引,虚估多赚的钱,能赚就赚,赚不到也无所谓,他不差这三瓜俩枣。 而且最重要的是田昌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民不与官斗。 他是江淮人,前段时间听说亳州知州郭承祐嚣张跋扈,盯上了亳州富商张家的唐代名画,就设计把张家弄得家破人亡。还有杭州知州孙沔,直接强抢民女,捏造罪名诬陷富商许明,奸污人家的妻子。 早年间田昌就被李迪整治过,虽然这些年来田昌结交了不少达官贵人,也在太府寺买了个虚职捐官,但和人家真正的高官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因此田昌其实不太情愿为商行的人出头,去顶着官府的压力反对新政的实施。 但现在如果拒绝的话,说不好可能会让全汴梁所有茶商排挤,就算他是最大的茶商也架不住群起而攻。 所以面对众人的询问,他犹豫片刻,只能委婉地说道:“这件事情我还不了解具体情况,容我先去找太府寺王判事问一问。” 太府寺执掌官营茶叶,旗下有交引库、茶库,可以说是茶商们的命脉部门,也是打交道最多的部门。 茶商们都听说田昌与太府寺的官员们交情甚好,一时间喜上眉梢,纷纷感谢。 “就有劳田兄了。” “田兄若是出面,想必就能一帆风顺。” “以后田兄但有驱使,我等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众人纷纷恭维。 而面对他们的吹捧,田昌只是苦笑了一下,用筷子架起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往日的美味在这一刻如同嚼蜡。 他哪认识什么顶级高官哦,这次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第四十五章 拉一派打一派 世人都以为大宋商贸繁荣,里面官商勾结,暗藏的污秽肯定也是数之不尽。 但实际上这种现象竟然很少,史料记载中反而不多。 因为大宋不仅是商人做生意,官员同样做生意,官员本来就是商人,普通商人哪里斗得过他们?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宋代的官员流动性太大了,保质期也非常短。 比如仁宗朝宰相二十三个,参知政事加上三司使、枢密使等副相、计相、枢相一百多个,平均在任时间基本不超过两年。 像王随去年才上任宰相,到今年还没一年的时间,就已经遭到了以韩琦为首的谏官们群起而攻,不断弹劾。 要不是他运气好,赵骏从天而降,救了他一命,他现在就已经被参倒,在任时间也就八個月,可以说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凉凉。 这种情况下,商人们即便想贿赂官员,拉拢与官员的关系,也往往是关系还没处好,官员就已经调任走了,根本来不及和官员一起同流合污。 所以实际上不是商人们不想勾结朝廷官员,而是维持不了长久关系。 反而各个衙门的吏员成为了商人们拉拢的对象,吏员们的主要收入,也是来自商人们的奉送。 比如茶商们拉拢最多的,就是负责茶引发放的太府寺吏员以及边关安抚使、转运使、制置使司、提举茶盐司负责收纳粮食、清点货物、交割茶引等机构的下属吏员。 茶商交引虚估的价值,也都是这些吏员帮他们高估一些,抬高物价,帮助他们从国库吸血。双方三七分成,形成了这样的利益同盟,从而各取所需。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今年太府寺新调过来的判太府寺事的王雍,田昌甚至都还没跟他见过面,自然也没有资格和人家扯得上关系。 不过田昌毕竟是老江湖,很快就打听到枢密使李谘连通太府寺事王雍一起召见全国各地茶商。 田昌没有直接找上门去,而是先找了太府寺熟稔的吏员们,奉上一笔金银,请他们代为引荐。吏员们得到了钱财,自是兴高采烈,先与田昌吃饭喝酒,透了不少底过来。 “老田,你也是运气好,如今李相公和王判事本来已经不见客了,是我等帮忙美言几句,他们才答应见你,到时你可千万要注意言辞,别漏了馅。” 翌日上午,太府寺一个酒槽鼻的老吏员带着田昌从后门进了府衙,一路从偏院穿过各个衙署,向着正厅去,边走还边叮咛着田昌。 田昌表面上应承,心里颇为反感恶心。 他知道李谘本来就召集各路茶商们在太府寺开会,根本不用引荐,也绝不是他们这些吏员的功劳,他们比自己还不配在李相公面前说得上话。 结果吏员却说自己能见到李相公全是他们的功劳,实在是令人作呕。要不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田昌也不会花这冤枉钱。 很快在吏员的带路下,田昌就进入了正厅,李谘身体不是很好,脸色略微苍白,正在喝茶润润喉咙。 旁边还坐着个四十来岁的官员。 “李相公、王判事,这就是田昌,汴梁最大的茶商东家。” 吏员进来后先拱手行礼,然后才介绍田昌。 田昌忙不迭行礼道:“田昌见过李相公、王判事。” “你就是田家茶铺的东家?” 李谘放下茶杯问道。 田昌恭敬回应道:“是的。” “朝廷打算重新实施见钱法,你觉得如何?” 李谘问。 田昌就说道:“这是利益国家的好事,小民万分支持。” “可是我听说昨日汴梁几个大茶商找你,要与伱联合一起,共同反对新政?” 李谘淡淡地说道。 田昌大惊,连忙拱手道:“他们确实找过小民,不过小民并不愿意与他们一起反对新政。” “哦?” 李谘问道:“为何啊。” 田昌说道:“因为小民知道新政是为杜绝边境贪腐,多虚估的交引,以利国家。小民不想损害国家之利,以私自己。” “嗯。” 李谘满意地点点头,扭头看向王雍道:“这田东家很有大义,正是朝廷需要的人才。” 王雍就笑了笑道:“相公说的是,其余茶商在边境多贿赂属吏,从而在中间赚取高额虚估,唯有田昌不仅运粮最多,也少有虚估价格,即便多拿了,也会在回京取钱时少结一些。” “你很不错。” 李谘就又回过头看向田昌道:“大宋要是能多出几个像你这样的商贾,那也不至于忧愁边关无粮了。” “是是是,相公谬赞了。” 田昌陪着笑脸应和,事实上他也不是不想拿那份钱,而是因为走南闯北多了,见识了太多官员巧取豪夺,知道朝廷的险恶,所以决定给自己留一份规矩。 那就是不该拿的千万不能拿。 也就是这份规矩,算是救了田昌一命,因为赵祯已经从赵骏那得到了解决茶商们的办法,那就是拉一派打一派,搞死不听话的,扶持听话的,现在就是李谘在找代理人的时候。 他见田昌乖巧懂事,便说道:“不瞒你说,朝廷现在确实需要肃清边关的茶叶虚估毒瘤,为朝廷节约冗费支出。可边关又不能缺粮,你说该怎么办?” 田昌毫不犹豫地道:“小民今年还会继续大力从江淮收购粮米送往庆州与河间,比去年还要多一倍,也绝不会虚高多估粮草。” “很好。” 李谘见田昌很识相,就笑道:“你那茶行很不错,维持了汴梁茶叶价格的稳定,你功不可没。” “谢相公夸赞。” 田昌应道。 “尔等先退下。” 李谘忽然让周围吏员和衙署衙役们走开。 众人便退出厅内,大厅里就只剩下李谘、王雍以及田昌三人。 接着李谘又让田昌坐下,田昌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在旁边椅子上,似乎是看见了他的紧张,李谘笑道:“你不用怕,是有些事想与你商谈。” “请相公明示。” 田昌小心翼翼说道。 李谘就道:“对于边关乱象,你应该比我们了解得清楚,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但说无妨。” 田昌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就说道:“边关确实有些乱,朝廷也该整治一番,对于这些事情,小民也不甚了解。” “嗯?” 李谘皱眉道:“真的不甚了解吗?你可知道欺瞒本官的下场?” 田昌想起了亳州富商张家和杭州富商许明的惨状,忙惊恐从椅子上起来,叩拜道:“相公要问什么,小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就是商人的智慧了,把提问权交给李谘,李谘如果知道什么,他答出来那也不能算泄密,毕竟李谘本来就知道。而李谘不知道的事情,自然就不会问,他更加就不可能泄密。 然而这点聪明没有瞒过李谘,李谘就说道:“先谈谈边境的吏治问题吧,你觉得若是直接开启见钱法,会对边境吏员们造成什么影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田昌就无奈道:“影响自然是极大的,边境很多吏员全靠着这些捞钱,见钱法开后,没有虚估,当场结钱,他们就失了很多收入来源,因而当年相公做见钱法开的时候,闹腾最大的就是他们。” 本质上来说,见钱法是把原本商人和吏员勾结从朝廷那贪污的钱收回去。商人们家大业大,顶多伤筋动骨,不至于倾家荡产。但这是边关吏员们捞钱最多的外快,断了这条收入,就只有基本工资领,他们自然不干。 李谘点点头:“那有办法可以稳住他们吗?” 田昌摇头道:“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朝廷能多给他们派些钱,不然的话,恐怕没有人会答应。边关的吏员们要是闹腾起来,军粮没及时送达的话,造成的后果可就大了。” “哼!” 一旁王雍大怒拍案道:“这群污吏,拿着俸禄,还贪腐朝廷的钱财,本就该杀。他们居然还有脸闹?李相公,就该上奏朝廷,大开杀戒!” 田昌听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大宋其实一开始也不是不杀士大夫,太祖和太宗朝就杀了不少,直到真宗和仁宗朝,才慢慢有了不杀士大夫的传统。 比如郭承祐和孙沔这俩,犯的事儿该杀几回头了,但历史上也就是贬官。 然而大宋只是不杀士大夫,底层百姓、商人、地主、吏员,那是该杀就杀,而且手段还挺残忍,下手的正是那些士大夫们,仗着官员身份,可以说只手遮天。 在升斗小民眼中,田昌已经是大人物了,但在李谘和王雍眼里,他毛都不是,抄家灭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所以田昌听得是心惊胆战。 要是朝廷在边境对吏员们大开杀戒,那就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怕整个茶叶行业,都要被波及连累。 不过好在李谘没有那么大杀性,且他为人谦和,还放下身段和茶商们讲道理,足以说明是一个有君子之风的高官,摇摇头说道:“此事牵连甚大,不可取,田东家,我还有一事与你说。” “相公请说。” 田昌忙道。 李谘就说道:“你那茶行很好,朝廷需要平抑物价,原本是国营榷茶,现在想与你们这些私人茶商做股,能吃得下多少茶叶,全靠你们的本事,你看如何?” 田昌听了,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大宋茶叶其实是专营制度,有国企部门在贩卖酒、米、盐、茶等生活必需品,如果商人们想加入经营,就要有茶引、盐引购买,这就是所谓的禁榷专卖。 但不管是国营盐业还是茶业,都已经腐败不堪,吏员们贪污成性,造成百姓更愿意购买私盐和私茶。 到仁宗朝后期的时候,官盐和官茶就已经入不敷出,接近破产。 后来欧阳修就曾经分析过,认为官办售卖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官吏纷纷侵吞国有资产,把官盐和官茶偷换掉,换成沙粒和劣茶,百姓也用劣盐和劣茶抵塞摊派任务,转而把好盐好茶卖给私人商贩,造成私盐私茶横行。 而且官吏们除了贪污腐败以外,在售卖上也不用心。他们毕竟吃公家饭,不需要因为售卖任务而少发俸禄。今天卖几百贯,明天卖几十贯,都不影响他们每个月工资,造成售卖积极性很低。 所以还不如停止专营制度,与商贾共同经营,流通才不会阻滞,剥夺商贾利益之谋愈深,则国家利益损害愈大。想把十分之利皆归于公,就会亏得越多,十不得三。不如与商贾共图利,倒可以十得五。所以大国之善经营者,应“不惜其利而诱大商”。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至少现在茶米盐酒都还是专营,茶商们想拿到茶引也不容易。而听李谘的意思,是打算官营改革,与私人茶行共同参股,他们只占股份不参与经营,但茶叶的份额却是不限量,凭他们的本事去收。 这意味着以后大宋国企专营的茶叶解禁,以后他们拿到茶叶的份额就会大大提升,并且国营退出市场,他们能够获得的市场份额也会提高。这对于被茶引限制的私人茶商老板来说,诱惑很大啊。 第四十六章 交子务初见成效 仁宗时期,欧阳修就提出应该与民间商人一起经营茶叶市场。 英宗时期,马端临提出在东南茶除福建蜡茶仍禁榷外,其余六路并行通商。 神宗时期,王安石力主茶商私营,“国家应罢榷茶之法,而使民得自贩,于方今实为便”。 不过这些主张除六路通商以外都没有得到通过,宋朝茶叶榷卖一直到北宋晚期的宋徽宗政和二年才正式取消专营制度。 而且当时朝廷也没有干预市场,牵头组建茶叶商会或者入股大茶商来稳定茶叶价格,而是继续放任不管,导致后期少数官商背景的茶叶巨头开始经营垄断。 赵骏穿越过来之后,指点江山,胡说八道了一些对交引法的意见。赵祯就把他对付茶商的办法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李谘,如取消专卖,拉一派打一派,茶引入股,扶持一批听话的茶商等等。 这些想法倒是与欧阳修、马端临、王安石等人不谋而合,只不过欧阳修和马端临王安石没有那么激进到官府下场去打压那些不听话的茶商,或许有,但没有史料记载。 赵祯本意是想让李谘先研究一下方法可不可行,若可行再实施不迟。 李谘研究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而且既然官家给了那么大权限,他自然很高兴,所以就决定直接用这些办法。 当然。 他也没有急着立即就请罢榷卖,直接开始全路通商,因为这个东西牵扯还是太大。 不止是大商人的利益,还有高官们的利益。 北宋末年蔡京改革茶法,又把原本马端临提出的六路通商法改为专营,就是因为全路通商打击了大茶商、交引商为代表的豪商富贾,引起了他们的不满,才有了蔡京之后改革。 因此他暂时没有拿朝廷那些高官们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家族商人开刀,而是先拿田昌这类没什么太大背景的大商人做文章。 请客,然后收下当狗。至于其余不配合的大商人,那自然只有斩首一条路可以走。 吸了朝廷那么多年血,也该放一放。 而对于田昌来说,答应李谘也不亏,甚至血赚。一是抱上朝廷大腿,几乎皇商,普通官员想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二是以后能提升茶叶份额,不再受榷卖限制,这一点就绝对不亏。 所以田昌几乎没有太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基本上跟宋朝朝廷招安流程差不多,只不过相对于招安,商人们的地位以及活动更自由一些。 很快到了下午,李谘就与田昌商定了一些官营入股的问题,之后会列出详细契约条款,双方在衙署登记入册,这样官营入股的事情也就定下,算是为国企参股大型私企完成了一个开门红。 等李谘送走了欢天喜地的田昌后,他才对王雍说道:“官家这一手倒是高明得很,田昌的田家茶铺是汴梁最大的茶铺,我们在里面作价商股,想来能为朝廷获利不少。” 王雍为人比较冷酷,说道:“相公还是要小心这些无良奸商,当年朝廷只允许私商最多拿十二万斤茶引,这田昌就敢私拿二十万,胃口不是一般的大。” “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胆子小。” 李谘笑了笑说道:“只要他能给边关运粮,就算是给他五十万斤茶引又如何?” “下官听说这些私商惯会做假账,以偷税漏税,欺瞒朝廷。” 王雍又说道:“相公还是要小心为上。” “我自然清楚。” 李谘点点头,淡淡地说道:“所以就该你来杀鸡儆猴了。” “下官明白。” 王雍会意,拱手行礼。 汴梁茶商非常多,除了田昌这样专门做江淮、杭州等地茶叶生意的以外,还有巴蜀茶叶、云南茶叶、两湖两广茶叶商人。 因榷卖制度的关系,几乎九成以上茶商都跟边关吏员勾结,虚估货值,侵吞朝廷的资产。 面对朝廷打算再次实施见钱法,中小茶商们因能快速回笼资金,反对的倒是不多,但大茶商们却联合起来,纷纷想要抵制这个政策。 所以李谘在得到朝廷的许可之后,也没打算继续惯着这些以前疯狂吸朝廷血的茶商们,而是开始了他拉一派打一派的策略。 愿意合作的茶商们被招安,不愿意的轻则断了茶引,重则治贿赂边关吏员罪,特别是为首的那些,就得抄家灭族。 一番组合拳下来,想必汴梁的茶商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应该都明白什么叫大势所趋。 ...... ...... “哈哈哈哈。” 五月二十四日清晨,大宋皇宫崇德殿内,赵祯看着手上盛度新送来的劄子,乐开了花。 交子务的设立确实吸引了成都与汴梁之间往来商人们的兴趣。 在吕夷简王曾等人不遗余力的宣传下,不少商人过来试水,田昌等茶商也存钱进去,很快汴梁的交子务里就有了五十多万贯,国库发了笔横财。 要知道现在正处于李谘见钱法改革关键时期,李谘一边打击不法商人,一边还得运钱去边关结算,国库这边需要大量的钱币送到边关去,这笔钱会帮上不少忙。 虽然五十多万贯看着不多,可这还仅仅只是個开始,等到试水结束,发现交子务的确有利于国家发展之后,全国各大商业主要城市很快就会纷纷开通。 到时候存入交子务的钱何止百万?恐怕上千万的资金都有,到那个时候朝廷不仅不会缺钱,甚至还而会有盈余,这对于宋朝朝廷来说,实在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吕夷简看到这一幕,算是心情复杂得不行。 其实他知道未来赵骏一定会受到重用,但吕夷简还是希望赵骏没那里厉害。 因为将来赵骏肯定会对吏治进行改革,就像庆历新政一样,严重损害他们的利益,到时候他的徒子徒孙们就得遭殃。 所以吕夷简打心眼里不想赵骏能给出好主意,哪怕让赵祯稍微怀疑一下也好,以后也能借口劝说一下。 但现在看来,仅仅一个交子务短时间内就能吸金那么多,恐怕赵骏未来更加不得了。 联姻,必须联姻,哪怕自己孙女才九岁! 吕夷简打定了主意。 “确实是一件大喜事,交子务出之后,在成都与汴梁之间往来贸易频繁的商人都存钱进了府库,现在朕反而担心若是他们拿银票去成都,成都那边没那么多现金兑付了。” 赵祯想着,就对吕夷简说道:“吕公,要不然让成都那边今年的岁输先截留了,放在成都交子务府库做兑付之用。” 吕夷简心道官家真是打得好算盘,便拱手说道:“正应该如此。” 赵祯笑道:“今年成都府岁输大抵也就二十来万贯,但现在却换了五十余万贯过来,却是个好买卖啊。而且想来应该商人们也不急于用钱,这二十余万贯已经能用着了,之后每年截留一部分岁输吧。” “是。” 吕夷简就应了下来。 大宋税收主要以商税为主,农税为辅。南宋的时候,甚至一度达到财政的80%以上。 不过北宋的时候比重还没那么大,且官营收入依旧占五分之三。国企再怎么烂,毕竟属于垄断性经营,民间私商实际上还是要从他们那拿货,做二手贩子。 所以大宋还是需要农业税填补国库,所谓岁输就是每年各州府送上的税,以前是粮米,但后来渐渐改为绢、钱、金、银等等价钱币。 一般州府岁输没那么高,像景祐元年淮南西路发生天灾,造成饥荒,赵祯就免了淮南西路二十万匹绢的岁输。 这是整个淮南西路的岁输,按照当时价格,一匹绢大概在三到五贯钱之间,二十万匹绢差不多值六十万至百万贯。也就是说,每年大宋十八路的总岁输大概在一千万贯以上。 成都府按理来说只是个州府级别,大宋有二百多个州府,平均下来每个州应该交四五万贯的岁输。但架不住有的州穷有的州富,成都府就是富裕的州。 因为有偌大的成都平原,再加上成都平原很少像江淮、河北、河南等地那样出现大旱、洪涝等灾害,因此每年岁输要比穷州多不少。 现在赵祯决定把成都府岁输放在成都交子务做兑付,其实就是打算用这二十万贯套人家那五十多万贯的钱。 毕竟商人们把钱存入交子务,短时间内不会再取出来,也不会同时取出来,赵祯就可以利用中间的时间差,将这笔钱用在李谘的见钱法上,等到明年见钱法奏效,能每年多盈余650万贯,自然也就不差这点挪用银行的钱了。 赵祯想到这里,觉得用岁输暂时做交子兑付真是个好主意,就继续说道:“若是以后其余府也开了交子务,就依照此例,用岁输先在各地交子务压着做兑付之用,若是没有存余了,再从国库调取。” “是。” 吕夷简又应了一声。 “还有负责交子务的官员,也都要挑选好,这交子务乃是国之重器,万不能有任何亏空,否则影响了国家信誉,就会出大问题。” “是。” “那就先这样吧。” 赵祯点点头。 这交子务做得还真是好。 当下吕夷简就退了出去,片刻后王守忠来报,说李谘求见。 第四十七章 晏殊回归 赵祯正准备问他茶法改革得怎么样了,就召他进来。 很快李谘进来,向赵祯说道:“官家。” “李相,如何了?” 赵祯问道:“新法改制还算顺利否?” 李谘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咳嗽了两声说道:“托陛下洪福,数日下来,我们已经与不少茶叶大商贾达成了合作,他们今后将每年往边境运输的粮草翻倍余,这会大大增加边粮存储。” “哦?” 赵祯很高兴,说道:“太好了。” “不过......” 李谘脸色犹豫。 赵祯纳闷道:“不过什么?” “不过还是远远未达到预期,甚至还可能会延误运粮。” “为何?” “因为有一些商贩不仅在边境勾结官吏,大肆侵吞朝廷给的钱币和茶引,还打算联合起来,抵制新法实施。” 李谘说道:“官家还记得天圣年所施见钱法,那些商人们是如何抵制的吗?” 赵祯皱起眉头。 当时还是刘娥当政时期,见钱法严重损害了那些靠吸朝廷血的商人和官吏的利益,弄得他们群起抵制,第二年纷纷不再往边境运粮。 结果就是造成边军缺粮,朝廷恐慌之下,连忙贬谪了李谘,废除了见钱法,这才平息了那些人的抵制。 对方现在似乎打算又来这一套。 “李相以为应当如何?” 赵祯问。 李谘说道:“当杀一儆百,万不能仁慈。” 听到这句话,赵祯就犹豫起来。 他这个人确实心比较软,有仁宗一朝他都没有下令杀过人。 最重要的是庆历八年他在宫中遇刺,刺客被人灭口之后,竟然没有下令追查凶手,就这样不了了之,也是离谱。 换了朱元璋遇到这种事情,甭管参没参与,不得灭几十家九族杀几万人助助兴? 现在让他下令严惩那些不法商贩,就变得迟疑起来。 过了片刻,赵祯说道:“自是要惩戒,但还是要按律来.....这又不是什么杀人死罪之事,他们犯什么法,就判什么律,万不能过重,尽量轻一下也好。” “是。” 李谘无奈地应了一句,随后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 “何事?” “目前应对的茶商仅仅只是一些并无背景的茶商,还有不少商人背后有在朝或致仕官员撑腰,他们也多有侵吞朝廷国库,臣不便一一处置。” “这样啊。” 赵祯想了想,就说道:“那先让皇城司先列出名单来,以后再说吧。” “是。” 李谘就应下。 对于这件事情赵祯其实也比较无奈。 大宋只不限制官员本人经商,却没有限制官员亲属经商。 所以大宋官员经商之风极为盛行,偷税漏税都只是常规操作,还有利用官员身份为非作歹,欺行霸市者。 比如那位孙沔,在担任杭州知州期间让属吏明目张胆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但赵祯又不好处理,一来他确实遵循善待士大夫的祖制,二来他本人心软,下不了那个手,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真打击官员经商,这利益可比打击冗官冗兵都打,他没那胆子下决心改革。 因此他只能先搁置,等以后赵骏眼睛康复了,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再说。 主要也是赵祯已不是很担心边境的问题。 如今国库已经有了存余,赵祯打算如果交子务试点顺利的话,明年就推广全国,海量吸纳钱币。 到时候趁着粮价低的时候,就先存储粮草,运往边关。 虽然赵骏只是说了明后年李元昊会在西北边境挑起战事,并没有说因为战事缘故,造成大宋全国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的后续事情。 但赵祯的这些宰相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吕夷简王曾他们迅速分析出了一旦李元昊真的如赵骏所说,要开战的话,那么朝廷必然要兴兵西北,大量抽调粮草,致使粮价造成波动。 所以他们就打算提前做好储备,趁着现在粮价低的时候偷偷扫货,先储备点陈粮,等到明年后年李元昊真的要开战,把陈粮放出来至少也能平抑粮价。 只不过之前是苦于国库没钱,财政赤字还挤压了三千多万贯呢,实在是没办法存粮,这才即便是分析出了这些东西也束手无策。 可现在有了交子务之后,暂时有钱可以挪用了,完全可以先把粮食弄起来,这样边境不缺粮,百姓也不缺粮。 到时就算是李谘短时间内让商人不再往边关送粮食,也不至于出现什么大纰漏。 毕竟目前也没有取消茶叶国营,只是变成把国营茶叶卖给选定的茶商,那些没选定的还是要运粮到边境去换茶引,坚持一两年,那些没茶引的茶商看他们就不就范。 很快李谘报告了事情就离开了,赵祯得知交子务和见钱法的事情还算顺利,非常高兴,又处理了一些别的政务,等到上午时分,晏殊回来了。 晏殊向宫门请求面见陛下,得到赵祯的允许之后,很快就进入宫内,他最近这几日都没在宫中,倒是显得略微憔悴不少。 “晏公,钜鹿郡夫人怎么样了?” 赵祯问。 晏殊的原配李氏死的早,现在的妻子是续弦,为屯田员外郎孟虚舟之女,封钜鹿郡夫人。 历史上孟氏也没有陪着晏殊走到最后,最终病死。 但现在晏殊面容虽略微憔悴,但精神头却是不错,笑着说道:“托官家洪福,夫人已经转危为安,现在身体已经康复了。” “转危为安?” 赵祯刚听到这句话,还想点点头表示对晏殊的恭喜,但听到后面那句话,不敢置信道:“晏公,你说什么?这才短短几日,钜鹿郡夫人身体就已经康复了?” 要知道孟夫人得的可是肺热,现代支气管炎、肺炎、肺脓肿都属于肺热的一种,在古代其实也不是完全绝症,需要对症下药,如千金苇茎汤、薏仁附子败酱散、大黄牡丹汤都能治疗。 但治这种病一来需要对症,二来也需要病人身体能扛得住,否则中药见效慢一点,病人就得归西。因此在古代肺热依旧是一种致死率比较高的病,即便能治好,身体也会极为虚弱,而不是几天内就康复。 所以赵祯在听到晏殊说孟夫人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才无比震惊。 晏殊笑道:“是的,仅仅吃了两粒阿莫西林。御医说还不能确定药性,也不知道能不能对症,不能吃太多了,臣看内子病入膏肓,就先给她喂了一粒,没想到很快就好转,前天又吃了一颗,如今已经能下床随意走动,只是这段时间吃得较少,身体略微有些虚弱。” “这药竟是如此神奇。” 赵祯惊讶不已,随后就说道:“御医能从中取出其药性吗?” 晏殊摇摇头道:“若是药渣,御医即便闻一闻都知道味道,但里面是白色粉末,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想来应该是赵骏所说的化学合成物。” “那就太可惜了。” 赵祯先是失望不已,随后又高兴道:“不过他那后世的神药还有很多,这是一件好事。” 晏殊就说道:“是的陛下,若是能留存下来,兴许以后能够依靠这些药,推导出新药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在赵骏那偷......嗯,拿一点,把他的所有药都留存一部分。” “既然如此,我们去看看赵骏吧。” 赵祯说道。 第四十八章 官家在泰山封禅 这几天来赵祯他们也就是偶尔去一趟后苑,因为长时间在后面待着,政务积压了不少。 景祐年大宋还算风调雨顺,没有太大波澜,但前两年江淮还出现洪涝灾害,后患不小,去年江淮就没有交税,是赵祯用内帑帮江淮地区交的,到现在当地百姓生活还很艰难。 除此之外各地还有一些内乱,比如今年年初两浙路就有农民因为高昂的盐税和茶税而造反。 宋代盐和茶都不是官府在弄,而是摊派给百姓,由盐民和茶民晒海盐和种茶来维持,官府会控制盐场和茶场。 这些农民就是所谓的“官监盐户”和“官监茶户”。 等盐和茶制好之后,官府会进行统一收购,就是以极低的价格近乎抢劫一样把九成九以上的盐和茶收走。 比如海盐,海盐在盐户那收走的价格大概是两三文钱一斤,而官府售卖的时候敢卖二三十文。 这还是比较便宜的时候,贵的时候能达到50-70文,甚至100-300文的时候也有,这一中间转手居然多了几十上百倍的成本。 茶叶也是一样,差一点的茶几文钱收,好一点的茶十几文,最多不超过三十文,卖的时候就一百到三百文一斤,头金和蜡面茶更是能达到每斤四五百。 所以大部分盐户和茶户都宁愿把好盐和好茶卖给私人商贩,百姓也更愿意买私人商贩的盐和茶。因为私茶和私盐的质量更好,比官盐和官茶还便宜,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地方官府一看,这怎么行呢?这不是抢我们的钱吗?于是严厉打击这种行为。 他们对盐户和茶户以及没有茶引和非官盐商的私人贩子重拳出击,到处抓人,结果就造成了东南一带常有盐户和茶户造反起义。 赵祯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全都处理这些政务了,还是老规矩,小规模起义就能收编就收编,不能收编就派地方厢军镇压,算是勉强解决了这些麻烦事儿。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上午大概10点钟的样子,古人起得早睡得早,皇帝和官员们早上3点多钟起床上班干活,到现在其实已经算是下午时间,再过那么七八个小时就该到傍晚睡觉的时候。 此时赵骏正在上课。 他现在的生活作息是早上4点钟起来洗漱一下吃个早饭,然后让御医扎個针,再准备今天的课程,最后到5点钟给学生们上几堂课,主要内容是数学课和语文课。 数学课他现在已经教到乘法表,学生们背得差不多之后就该学除法,而语文课则是教拼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帮孩子的基础是真的差。 按理来说拼音课是一二年级就学的内容,但孩子们却几乎是零基础,让赵骏不得不怀疑上一帮支教老师到底在干啥。 上完了语文课和数学课之后,一般已经到了上午10点钟,吃过午饭,范仲淹会扶着他到院子里晒太阳,或者去村头找吕夷简那帮老头老太太聊天扯淡,到下午3-4点吃了晚餐,基本到6-7点左右天黑就该睡觉了。 这就是他一天的行程。 能出来活动之后,赵骏就更喜欢在老人堆里凑热闹,他打算混个人缘,在村里把口碑和威望给立住,好以后在村子里混得开。 但这几天吕夷简他们都有各自政务,范仲淹就借口说他们下地干活去了,所以现在也没人陪他嚼舌根子。 毕竟范仲淹那个人沉默寡言居多,除了偶尔问问庆历新政的事儿,其它事情一概不问。 因此在没人陪他聊天的时候,他就只能折磨学生,拖一节课的堂,讲点别的。 大家听了一上午的语文和数学,肯定学不进去,赵骏就讲点基础物理。 “你们知道人为什么能看见东西吗?” “眼~睛~!” 下面清一色的回答。 赵骏都习惯了这种清脆的儿童声音,就说道:“不是眼睛哦。” “那~是~什~么?” “是光!” 赵骏提高了声音道:“是光让我们能看见,所以大家一定要相信光的力量!” “老师。” 雅雅站起身问道:“为什么是光让我们看见呢?” “因为我们眼睛里的神经视网膜上有感光细胞,通过这些细胞的感应,才能让我们分辨光的颜色和强度。” 赵骏指了指自己被蒙住的双眼,解释道:“光是一种能量,以电磁波的形式传播,发光体将其他能量转为光能,发出光波。当光波照射进眼内的感光细胞体时,眼睛便能看见这个发光体。所以如果我们处于一个完全黑暗的环境,没有任何光照来源,眼睛会看不见任何东西。” “听~不~懂!” 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听不懂也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有光才能看见就行。” 赵骏笑了笑,他本来就没指望学生们听懂,因为这是初一物理的光学内容,现在说出来只是当个趣味物理课堂小知识来说。 等将来他们从这个山村小学里走出去,考入镇子或者县里的初中,就会明白光的作用。 除了光以外,他还说了一下自由落体运动速度并不是根据重量决定,而是根据空气阻力决定,比如一个20斤的铁球和一个1斤重的铁球同时从半空中落下来,落地时间是一样的。 对于这一点孩子们还是听不明白,赵骏那里有一本《物理有趣小实验》,他打算以后等眼睛好了,就教孩子们一点物理小常识,方便他们上初中后跟进物理学。 而就在赵骏继续上课,教点物理小知识的时候,一边的晏殊却是眉头紧皱,过了片刻才松了下来,对赵祯低声说道:“官家,看来要不了多久,赵骏就会复明了,我们也要早做准备。” “这么快?” 赵祯惊讶不已,赵骏才来两个月不到,即将复明的话,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晏殊摇摇头道:“前段时间他就能看见东西了,现在估计也快了,而且你没听见他在说“光”的事情吗?他自己也很渴望看见,恐怕就算是只能模糊地看见,他也要摘下眼纱。” 赵祯小声说道:“那能让御医那边找个借口拖延一下吗?” “应该可以。” 晏殊说道:“上次他只是能看见两个黑影,相信还没那么快看得见。明天清晨天色暗的时候,再让御医给他看一次,叮嘱他要在眼睛好之前一定不能拿下眼纱,涉及眼睛能否复明,想来他会乖乖听话。” “嗯。” 赵祯点点头。 两个人都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赵骏那边则是大声讲课。 很快一堂课结束之后,他就听到一个带着惊喜的清脆声音:“大嗲嗲,你来了。” 古代有个很有意思的一个点就是父亲叫爷,祖父叫爹。 因为爷来源于古代把父亲叫耶耶,渐渐变成了爷爷,比如《木兰辞》里“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等到宋朝的时候,父亲就变成了“爸爸”“爹爹”,爷爷就变成了“公公”“阿公”“翁翁”“大爹爹”等,甚至还有把后妈叫“姐姐”的称呼。 这些在《四朝见闻录》《朱子语录》《龙川别志》里都有记载。 晏殊是抚州临川县人,也就是后世江西抚州,他们当地方言叫爷爷为“大爹爹”,这一点至今江西都有很多地方这么叫。 要是赵骏是江西人,直接就穿帮了。 但可惜他是湖南人,他们那里叫祖父就叫“爷爷”,所以听到雅雅忽然这叫,还以为这是他们彝族的方言。 可绕是如此,也把晏殊吓了个够呛,连忙上去抱住雅雅,然后对赵骏说道:“赵老师,讲课呢,小雅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 他是想着立即和赵骏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防止赵骏回过神来,通过这句“大嗲嗲”听出不对劲。 但他显然想多了,因为赵骏不知道江西和彝族方言,所以听到是晏殊的声音,顿时也是非常惊喜地道:“村长,你回来了,这几天伱都去哪了!” 晏殊见赵骏没有异样,心里松了一口气,就连忙说道:“我老婆不是病了嘛,照顾了她两天,顺便又去隔壁村叫了几个年轻小伙子,想看看能不能把另外一条下山的小道挖开,你也知道咱们村全是老弱......隔壁村离我们这儿十多里山路,晚回来了两天。” 在来之前,他早就想好了措辞。 赵骏急忙问道:“那下山的小道挖开了吗?” “没呢,哪那么快。” “好吧。” 赵骏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倒也没有失望。 很快孩子们就被外面守着的老妈子们带出去了,晏殊就把雅雅递给自己府里的老妈子,然后说道:“你也不用担心,要不了多久的。” “希望如此吧。” 赵骏坐回自己的床上,然后嬉皮笑脸地说道:“村长几天不在,很多笑话都没有听到,想不想听新的大宋笑话?” 晏殊本来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扭过头看了眼赵祯。 赵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晏殊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好吧,但提前说好,关于太.....赵.....光义的笑话就不要讲了。” “那必须的,我知道您是赵光义的粉丝。” 赵骏拍着胸脯,然后说道:“宋真宗于泰山封禅,翰林图画院命令一位著名画家创作一幅名为《官家在泰山封禅》的大型绘画作为献礼,画家很不情愿的在威逼下接受了工作。 画完成后,宋朝一高官前来验收,结果让他大吃一惊:画面上是一队宋朝使者带着马车在道路上前进,远处的地平线有一座城市。 “这是什么?这些人是谁?!”高官愤怒的问。 “大宋往辽国送岁币的使者。”画家答道。 “那座城市呢?!” “辽国首都上京。” “可陛下在哪里?” “陛下打赢了檀州之战正在泰山封禅。”画家答道。” “怎么样,这个笑话很有意思吧。” 赵骏乐呵呵地问道。 晏殊扭过头看向赵祯。 赵祯紧绷的脸已经像个烧水壶一样滚烫通红。 两只耳朵和鼻孔里,宛如能冒出热气! 第四十九章 赐赵骏同进士出身 赵骏一开始讲大宋笑话,是那时心中太恐惧了,刚经历泥石流眼睛又瞎了,处于一个陌生环境,就想着村长可能不太喜欢宋朝,于是说个笑话缓解一下惊恐的情绪。 结果万万没想到老村长是赵光义粉丝,当时还以为马屁拍到马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即便如此,老村长还是希望自己多讲点大宋笑话。 之后他也问过两次,要不然不讲了,对方也依旧坚持要讲。 那赵骏可就不客气了。 对于老赵家,赵骏很是不爽,晋宋清是他最讨厌的三个王朝之一,没逮到机会说点晋朝和清朝笑话,说点宋朝笑话也不错。 只不过因为驴车战神粉丝的缘故,他只能趁老村长前几天不在,和大伙说着逗乐。 今天老村长回来了,那自然不能讲驴车。 那就讲讲泰山。 泰山和洛水这两对难兄难弟,一個被司马懿搞臭了,另外一个就是被宋真宗赵恒拉低了封禅的含金量。 别人泰山封禅,都是历代皇帝排名前十的超一流皇帝,如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稍差一点的李治和李隆基那也算是一流档次,能排在前二十的榜单里。 宋真宗赵桓什么玩意儿? 打赢了战斗,然后签了个屈辱条约,居然有脸去封禅? 虽然从客观中立的角度来看,檀渊之盟为宋朝取得了与辽国一百年左右的和平,客观上帮助宋朝休养生息,稳定内部局势。 但本质上这依旧是丧权辱国的条款,条约里那句“宋岁遗辽银绢”,可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其余皇帝哪个不是建立了强盛的帝国,打得外敌服服帖帖,这才好意思去泰山。 而宋真宗就实在有点厚颜无耻。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是个明君,即便签了这条约,只要治理天下比较好,达到了太平盛世水平,也未尝不能勉强上一趟。 可是他那所谓的“咸平之治”根本没持续多久,中后期沉迷修仙,致力于封祀之事,粉饰太平,广建宫观,劳民伤财,以至于前期的积蓄挥霍殆尽,到其晚年“内之蓄藏,稍已空尽”。 虽然李隆基晚年也比较丑,但人家早期至少辉煌过,对外吊打吐蕃,对内开创开元盛世,还设置靺鞨都督府、室韦都督府、黑水都督府、渤海都督府,在中国历史上首次将东北三省全境纳入中国版图,也没有被人打到家门口逼着签丧权辱国的条约啊。 所以赵骏才说起了赵恒封禅的笑话,而且原篇讲的是刘美人和张太尉偷情,他还进行改编了一下,一是觉得原篇太粗俗,跟老人家讲不好,二是觉得这样改编更有讽刺意味。 老村长总不能也是赵恒的粉丝吧。 那就太离谱了。 然而此时他没有想到的是,晏殊已经是满脸惊恐,因为赵祯已经怒气冲冲扭头离开了。 他只能临别时说了句“明天再来看你。”就连忙跟着赵祯跑出来。 赵祯走路速度奇快,不一会儿就跑到了观稼殿,冲到里面抄起一个凳子,晏殊以为他真的要去揍赵骏,忙不迭拦住道:“官家息怒,官家息怒!” “还息怒?” 赵祯气急反笑道:“他都开始骂朕的爹了,还让朕息怒?” “官家,赵骏这个人只是站在后世的眼光看我们,不了解里面的内情,自然有失偏颇。” 晏殊委婉地说道:“而且这也不算骂得过分,只是稍微讥讽了一句。但他却不知道真宗签订盟约为我们带来了多大好处,这是他鼠目寸光的地方。” “哼!” 赵祯冷哼了一句,勉强把手中的椅子放下来,他其实刚才是想砸外面的石头泄愤,但现在晏殊既然劝了,就顺水推舟佯装是去锤赵骏被晏殊劝下来的样子,愤愤说道:“这厮太过分了,以后让他别说了。” 他之前想听大宋笑话,是想通过大宋笑话来了解一些后来发生的事情,另外就是还想知道后世人对他们大宋到底是个什么评价。 结果赵骏越说越过分。 赵骏说赵光义的时候其实他没什么想法。 因为赵光义死的时候,距离他出生还有十三年,从未见过自己的爷爷,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所以他说就说呗,赵祯勉强还能忍一忍。 但赵恒去世的时候赵祯已经十三岁了,赵恒就他一个儿子,自然十分宠爱,所以父子俩之间,还是有一段比较愉快的时光。 现在赵骏调转枪头,开始说起了他父亲宋真宗,自然让赵祯大为恼火。 哪怕赵骏只是稍微讥讽了一下也不行。 那毕竟是他亲爹。 晏殊听到赵祯的话,苦笑道:“之前是我让他继续说的,他还问了我好几次要不要继续讲了,我都坚持要他说,现在让他不讲了,岂不是出尔反尔?官家,再忍一忍吧。” “哼。” 赵祯又冷哼一声没说话,扭过头去不看他。 晏殊就拉着他的衣袖,像是哄孩子一样走到他正面继续说道:“官家您想想,等赵骏眼睛康复之后,得知官家连如此大逆不道的笑话都能忍,他岂不是要对官家感恩戴德?这不就证明了官家的宽厚,证明了他最终说的“千古第一仁君”实至名归吗?” 千古第一仁君? 赵祯耳朵动了动,听到这个形容词,脸上原本冰寒的表情稍微化开了一点,松了口道:“那算了,让他继续胡言乱语吧,待他眼睛康复之后,哼哼,朕必让他好看。” 说着还又哼哼了两声,表示说这句话的决心,显然心里已经在想着等赵骏眼睛好了,看自己怎么锤他就完事了。 晏殊笑道:“这才是官家的大度!” “好了。” 赵祯推开晏殊,笑骂道:“你这老倌就不要为他说好话了,你刚才说赵骏的眼睛就快康复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看见,想想他看见之后该怎么办吧?总不能一辈子呆在皇宫里,不像话。” 皇宫毕竟是赵祯的居所,连宰相都不能进后宫,现在赵骏不仅在这里住着,还让宰相们天天过来,确实不成体统。 晏殊就说道:“赵骏虽然厌恶大宋,但他毕竟是赵家血脉,也不至于看着大宋眼睁睁地亡。眼睛恢复之后,想必也会对陛下这位先祖恭恭敬敬,到时候给他安排一个汴梁人士的身份,父母双亡,科举入仕即可。” “嗯。” 赵祯就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向前在后苑御花园里散步,点点头道:“就是赵骏说后世已经不尊儒教,不读四书五经,想来怕是连《论语》都背不了,他能考上科举吗?” “额......” 晏殊跟在他身后,想了想道:“别人科举,都是自小熟读经书,他今年都二十来岁了,想来再读书已经来不及,不若官家赐他一个同进士出身如何?” “呵呵。” 赵祯扭过头看了眼晏殊,指着自己的脸,自嘲道:“这厮骂得朕近乎体无完皮,朕还要赐他同进士出身,同叔公,怎么感觉朕还真有点贱骨头的意思?” “这也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嘛。” 晏殊尴尬地笑了笑。 要知道大宋主要入仕手段就是科举,但也有例外,那就是门荫和赐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出身其实就是考得比较差的那种,也不是说考不上,而是刚好合格,排名倒数,跟孙山差不多。 赐同进士出身就不同,属于特奏名,就是士子多次考试没有考中进士,皇帝看他可怜或者确实有才,就赐予了他这个身份。 所以宋代有的时候会出现五甲,一甲赐进士及第并文林郎;二甲赐进士及第并从事郎;三进士出身,四甲同进士出身;五甲则是赐同进士出身。 被赐同进士出身的人不仅刚入职职务很低,而且比较容易受歧视,曾国藩就因为是“如夫人,同进士”的事情而发脾气。 但即便如此,在古代封建社会,也是皇权恩赐,对于普通士子来说,也是莫大荣光,足以光宗耀祖。 现在赵祯天天被赵骏辱骂,骂完本人骂他爷爷,骂完爷爷骂他爹,然后等到赵骏眼睛康复之后,他还得上杆子给人家赐同进士身份,实在是有点唾面自干的感觉。 赵祯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委屈。 不过也正如晏殊所说,权宜之计,没有办法。 毕竟赵骏很快就要眼睛康复了。 后苑旁边就是大宋皇后、妃子居住的坤宁殿、仁明殿、慈元殿等宫殿,与赵祯的老婆们近在咫尺,在这里留个男人,确实有些不像话。 而且由于赵骏的事情,赵祯已经下令封了后苑,不允许人进出,后苑原本的侍卫们长期驻守,进来的那批老婆子、孩子们也都长居此处,皇后妃子们进不来。 另外大宋皇宫其实不大,后宫妃嫔们主要玩乐地点就在后苑,现在封了后苑,她们没了地方玩,这些天经常找赵祯撒娇求解封,闹得赵祯也头痛。 所以以后赵骏还是得搬出皇宫去。 不过赵祯又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皱起眉头道:“赵骏若是离开皇宫,那他以后的安全问题可如何是好?大宋可以没了朕,现在却不能少了他。” 晏殊想了想,拱手说道:“不若遣皇城司常伴其左右,一来保护他安全,二来嘛,自然是......” “呵呵。” 赵祯就笑了起来,向着远处后宫的方向去了。 最近已经禁欲一个多月,好久都没找自己的苗御侍、张美人她们了,好想她们啊。 第五十章 拗相公 翌日清晨,早上四点钟,天还没亮,晏殊就已经带着御医过来。 赵骏刚刚起床,这段时间看不见东西,都已经养成了宋朝的生物钟。 老大夫照例做了针灸之后,晏殊就问:“今天要不要把纱布摘下来看看?” “好。” 赵骏也想看看自己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 虽然前几天才摘下来看过,但就像减肥的人每天都想称一称今天体重有没有下降一样,眼瞎的人每天都想看一看自己眼睛有没有好。 御医就把眼纱摘下来,赵骏睁开眼睛,天黑蒙蒙的,屋子里只有孤零零一个蜡烛烛火,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看得见吗?” 晏殊问。 赵骏说道:“看得见,比前几天稍微好一点了,但还是模糊一团看不清,这天也太黑了。” “现在是早上嘛,天还没亮。” 晏殊找了个借口,然后说道:“医生让你以后至少一个月内别把眼纱摘下来,就算眼睛好了,也要先巩固一下。” “我知道了。” 赵骏应了声,事关自己眼睛能不能恢复,他还是乖乖听话。 当下就又把眼纱蒙上,身上的伤口现在已经全都愈合了,纱布都已经拆下,除了眼睛以外,其它地方都已经好得差不多。 吃了早饭后,赵骏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上课,今天继续上数学课和语文课,教除法以及拼音。 拼音有63個,教的进度比较缓慢,想在短短的几天内肯定学不会,所以还得继续。 接下来他打算先这么教着,要不了多久眼睛就会好,估计到时候下山的路应该也通了,先去县里做个检查,再看看教育局那边什么时候把新老师安排过来。 很快到了上午十点钟,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换了范仲淹过来给他送饭。 他帮赵骏收拾了上课用的木板,还有屋子里学生们坐的椅子,把饭菜送到了赵骏面前,赵骏听到是他的声音,有些纳闷道:“尼玛叔,拉日叔呢?” “拉日木子去小路那边看看挖通的进度了。” 范仲淹用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搪塞了过去,实际上是因为晏殊最近这段时间为了照顾老婆,后苑没有来,朝堂也没有上,三司衙门更是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人。 所以晏殊回来之后,就必须去一趟做一些交接的工作,否则就算再摸鱼,先去报个道,了解一下户部基本情况还是很有必要。 今天赵祯他们还是没有来,最近朝廷在轰轰烈烈地展开一些小改革,盛度在开银行,李谘在抓茶商。 虽然不是什么大变动,但赵祯他们还是得时刻关注着改革情况,以做调整。 因为他们也要看看赵骏说的办法是否确实有效,看看他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毛头小子,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的才能。 要是有才能的话,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就能迅速得到重用。 要是没有才能,只是嘴强的话,说不好还是得历练历练,或者单纯当一个政治参谋,总好过他将来对国家胡搞,做一些激进举措闹得国家不稳。 好在目前的情况看来,交子务和茶法都还算顺利,主要在于这两项并没有损害朝廷官员的利益,交子务对于汴梁和成都府之间有生意来往的官员算是一件好事,茶法更不用多说,损害的只是边境吏员的利益而已。 至于高官们背后的茶商,他们做的是一级批发市场,是不需要茶引的,因此入中法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从源头解决了茶引问题,这就是特权阶级所拥有的权力。 所以改革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为止倒是没出现什么乱子,让赵祯和吕夷简他们很是满意。 很快赵骏就吃了午饭,村口没了老头老太太,范仲淹说他们下地干活去了,赵骏就只能坐在门外的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范仲淹聊着天。 范仲淹手里一直拿着笔,重要的话就一定要记下来,这是晏殊和范仲淹作为记录员保持的习惯。 现在范仲淹被撸成了秘书少监,本职工作已经不需要去做,主要任务就是做记录,因此他这段时间趁着赵祯他们不在,就偷偷从赵骏那里问了很多很多自己想要的问题。 比如庆历新政的事儿,还有李元昊建国的事儿,目前范仲淹已经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清晰的规划,他要改革,改变大宋目前积弱的困境。 但吸取了历史上他改革失败的教训,范仲淹就不再一门心思想些别的,而是潜心下来,研究官员改制的事情。 赵骏知道格拉尼玛村支书是范仲淹的粉丝,知道他喜欢了解庆历新政,倒也没有做什么保留,说了自己的很多意见,比如肯定了范仲淹的改革,同时也提出了范仲淹改革里面很多不足的地方。 “简单来说,宋朝的整体环境并不是太好,范仲淹能够得到赵祯重用开始庆历新政,是因为西北战事稳定,李元昊正式立国,与大宋和谈。” “外患的事情暂时告一个段落之后,宋仁宗就想着解决内忧,缓解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以及庞大的军费开支。” “几次与西夏的战争导致了宋朝国内民不聊生,起义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财政赤字更是每况日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寻求改变的话,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三冗问题,冗费是由冗兵和冗官直接产生,冗兵的问题范仲淹不敢动手,那就只能先解决冗官,可他的措施过于激进,导致满朝反对。” “其实很多官员不是不想干事,而是手里没权力,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要挑选出好的官吏,让他们完成KPI,进行合理的惩罚奖赏制度,相信是能够调动官员的积极性。” “所以做大蛋糕很重要,他的有些改革是比较合理的,但你不能上来就罢黜那么多官员,那样会很容易造成危机感,让九成九以上的官员害怕被罢黜,从而被有心人利用,煽动起攻势,让新政流产。” “而且推广制度也讲究方法,毛爷爷说过,要把敌人搞的少少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拉拢一部分人,打压一部分人,减少阻力,才是正确的道路。” “另外就是北宋制度已经非常僵化,范仲淹改革实际上只是做了很多微小的调整,根本没有大刀阔斧,但就算是这样,还是被这些因循守旧的官僚们如此反对,这是因为大宋的官场缺乏活力。” “跟一群虫豸在一起怎么搞得好政治呢?所以除了改革路线要清晰以外,还应该注入更多的活力,至于怎么注入活力,我就不知道了,对《宋史》我确实不太感兴趣,没有深入研究。” 赵骏把他对于庆历新政的了解都一一告知了范仲淹,范仲淹也都很用心地全都记下来,这些天他光听课就已经听了很久,这些内容不仅开拓了他的视野,同时还让他找到了切实可行的办法,对他的帮助很大。 一直到下午时分,赵骏吃了晚饭,回房间休息,范仲淹才带着今日的收获下班。在回去的路上,即便是坐在轿子里,他都一遍一遍想着今日的内容,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酉时初的时候,范仲淹回到了自己位于大观巷的家里,此时正值夕阳下山,一缕阳光透过书房的大门,将地面映照出一条长长的橙色光波。 斑驳点点的光洒落在地上、窗台上、书架上、书桌上、画卷上,屋内大多数地方都是阴暗的,唯独在南面靠近窗台的下方,桌案边范仲淹那张刚毅的面容,下半张露在阳光里,上半张隐在阴影中,明暗交织。 他严肃地坐在书桌案前,案上摆着密密麻麻了无数纸张。 皇宫里记录的册子不能带出皇宫,因为皇帝和宰相们每天都要看,但他回来之后,都会把今日的心得写下来,藏匿在暗格里,每天下班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拿出来看。 这里面记录了很多他觉得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以及未来需要改变的事情。 “赵骏说改革不是请客吃饭,需要的是毅力以及破釜沉舟的勇气,但现在还不是改革的时候,他说得对,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还是要先平息外患,再解决内忧。” 范仲淹把目光投向了右边单独拎出来的几页纸张,那是他在为之后前往西北担任陕西经略使,为李元昊立国做准备的一些想法。 赵骏认为宋朝想要打败李元昊不太可能,范仲淹去也就最多防守住李元昊的进攻而已,但官家那边希望他能够打一次胜仗,这个任务还是比较艰巨,为此他做了不少努力。 比如他希望去了边关之后,改变西北军制,加强边兵训练,修缮破旧城墙,就地让边民以及朝廷派遣部分禁军前往西北兴修水利、屯田垦荒等等。 关中地区在唐时极为繁荣鼎盛,但到了宋代却已经没落,如今还有大量的耕地荒废,如果能开垦的话,能缓解很大粮草压力。 主要是安史之乱加上五代十国屡次让关中地区遭受战乱,等到宋初的时候,关中盆地人口已经不足唐朝鼎盛时候的五分之一,长安这座百万级别的国际大都市,常住人口居然只有十二万。 但开垦荒地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唐代在中华文明里太璀璨了,关中经不起这么繁华,泾河、渭河、黄河等河流上游水土流失极为严重。 泾渭分明从周朝就已经出现,到宋代的时候渭水也变得浑浊,到后世时渭水甚至比泾河水还要深。 所以范仲淹清楚屯边开荒没那么容易,水利设施也必须跟上。 距离李元昊立国还有两年,距离开战还有三年,范仲淹觉得他能够在这两三年时间里,做很多很多事情。 那么接下来就是改革事宜。 范仲淹目光看向桌案上左手边另外一堆纸,相比于西北战事,他更看重庆历新政。 毕竟这才是能改变国家积贫颓弱的东西。 在纸张上,他写下了很多,那是他准备上奏给官家的劄子。 像“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摇役”“重命令”“推恩信”全都有。 并且还多加了十余条。 如“肃官风”“审总计”“考成法”“查贪腐”“方田税”“募徭役”“将兵制”“严利税”等等。 后面的那些是借鉴了不少王安石变法的内容,另外也有一些赵骏的建议。 范仲淹在纸条上梭巡了片刻,然后又加上了“裁弱兵”“保甲制”“市易务”“发均输”“入基层”“常调动”“算后账”“三舍制”等等。 这些内容几乎涵盖了官吏、土地、法律、军队、经济、教育等多项改革,比历史上的庆历新政还要激进。 如果按照赵骏的说法,这里面至少得划掉二十来项,只能保留不到十项。 可范仲淹看着上面的内容,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一件事情。 这几天官家他们偶尔才来,一直都是范仲淹陪伴在赵骏左右。 所以时常能私下从赵骏的嘴里听到一些有趣的话。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是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这句话给了范仲淹很大的启发。 他听到了历史上后来为什么自己能够庆历新政失败,是在于触动了整个利益集团。 既然仅仅只是如此小的一些变动,就引发了滔天大的波澜,那自己为何不把这天捅破了呢? 范仲淹看着桌案上的那些铺满的纸张,里面每一项他都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加起来字得有数千上万。 若是那些贪官污吏,庸官懒官,地主商人,无能的兵将看到,恐怕已是肝胆俱裂。 “听赵骏说,后来王安石有个称号,叫拗相公,说他固执如牛。” “却不知道,凡有改革国家壮志者,就要有这样的固执,否则若是不能坚持到底,变法中途而废,给国家带来的危害才叫大。” “王安石青苗法不能实施下去,就是在于吏治差,赵骏说得没错,要想改变国家,首先就必须要政治清明。” “政坛不能是一滩死水,人人都想着蝇营狗苟,碌碌无为,那这个国家还能长久下去吗?”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我来担这个拗相公的名声,官家让我从长计议变法之道,我偏要逆行,将改革之道,贯彻到底。” “想来就算赵骏眼睛康复了,他也会支持我的想法。希望到时候,他也能站在我这一边!” 范仲淹举起手足的毛笔,又沾染了一些墨,将他新写的几条添置了细节内容补充之后,就从旁边的桌案下,拿了一策空白折子出来,稍微思索,便开始奋笔疾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