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衣飘飘的年代 李云海坐在自己的棺材上,看着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他们各有表情,有的低声细语,有的神情悲伤。 只是,她没有来! 外面锣鼓震天响,伴随着鞭炮声,他显得更加渺小和恍惚了。 李云海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去哪里。 他想要触摸的人却看不见他,人们也听不见他声嘶力竭的悲吼。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猛然间才意识到,自己只是洒落在这里的灵魂碎片,会有使者来带他踏上黄泉归途。等着走流程,被清除记忆、排队,重新选择剧本。 他只希望,下一次,不要再来人间了。 …… 落叶离开地面飘到树枝, 盛开的鲜花聚拢成花苞, 露珠从水里跳到荷叶上, 太阳西边升起东边落下, 天空风起云涌,世界变得抽象,亿万行人脚步匆匆像电影倒放似的往后退。 时光倒流到1984年的7月1日,李云海遗弃了所有牵念和万贯家财,回到了母校西州工业技术学校,刚刚毕业的他,昨天才过了18岁的生日。 他终究还是来到了人间。 李云海就读的是一所初中专学校。 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甚至90年代初,很多农村出生的孩子,选择了初中专和高中专。 早早上了中专,就能够跳出龙门,粮食关系转进城里,变身城市户口,拥有城镇居民才有的粮本本。更重要的是国家包分配工作,能够提前几年帮助家里减轻经济负担。 因此当时在初中学习成绩特别优异的一些孩子,就选择了上初中专。 三年前,李云海以中考总分全县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省城的西州工业技术学校无线电专业录取。 如果此生再走前世的老路,那么他毕业之后将被分配到梅山县的机械厂,一干就是十年,后来机械厂倒闭了,他又被分到了县经贸局。 90年代初,流行机关办企业,对公务员进行分流,有一些人选择了下海到企业去。当时局里说的很清楚,下海的人到企业创业,就不再是公务员身份。 十年后,这些创办的企业纷纷倒闭,这些人也就随之下岗。 李云海很不幸的就是其中一员,下岗之后他在无业中颓废放纵。殊不知,香烟不解人生苦,烈酒难消世间愁。 妻子沈秀兰和他是中专同学,修习的是会计专业,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商业局,她和李云海自由恋爱,虽然分隔两地,却为了爱情而结合在一起,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在改革过程中,沈秀兰没有选择下海到企业去闯荡,老老实实的呆在机关里,二十年后当上了处长,经常到国外去考察出差,不仅有车有房,工资还很高,日子过得很滋润。 李云海下岗后,萎靡不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和妻子终日吵闹不休,产生了极大的矛盾。终于有一天,双方协议离婚,女儿归沈秀兰抚养。 在婚姻里,一个人的经济不好了,两个人就会忽然没有了感情。没有经济基础,再好的感情也会归零。 与此同时,李家父母因病相继离开人世,办完丧事的李云海,大病了三天。 李云海意识到,自己四旬已至,半生薄凉。想当初,也曾年少轻狂,血气方刚。终是柴米油盐挫了锐气,断了念想;终是人情世故磨了棱角,弯了脊梁。 醒悟以后,他从此克己奋发,胸怀激荡。 他许诺自己,未来一定要鲜衣怒马,气宇轩昂! 李云海振奋精神开始创业,十年辛苦不寻常,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公司,财产与日俱增,走出人生低谷,活成了一個体面的有钱人。 而离婚后的沈秀兰,一直没有改嫁,也没有再找过男人,只带着女儿相依为命。 就在李云海准备了钻戒和一车鲜花,要和前妻提出复婚请求时,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失去了所有。 此刻,西州工业技术学校的校园里,充满了毕业后的离愁别绪。 相处了三年的青年男女们,即将各赴前程。 毕业分配,原则上是哪里来回哪里去。 男生306寝室的室友有的已经离开,除了李云海外,还有两个人在,一个是瘦子刘星,一个是胖子陆军。 有人笑话他们宿舍海陆空齐备,陆军是陆军,李云海是海军,刘星是空军,因为星星肯定是在天空嘛! 陆军把不多的衣服和书本塞进红蓝白三色条纹的编织袋里,回头见李云海坐在床沿发怔,喊了一声:“云海!你怎么了?” 刘星笑道:“不会是和沈秀兰分手了吧?” 陆军道:“刘星,你别瞎说,沈秀兰和云海谈了两年的恋爱了,怎么可能分手呢?” 刘星道:“那可难说,现在的人都现实得很,昨天晚上,操场上一片哭声,都是在闹分手的。沈秀兰毕竟是省城人,她毕业后就会留在省城工作,听说已经进了商业局。而我们云海呢?他要回梅山县机械厂上班,云海是不是?” 陆军坐到李云海身边,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他道:“云海,昨天晚上你过生日,我们在外面吃了饭,你和沈秀兰去游操场了吧?她真和你提分手了?真没想到,沈秀兰也是这样的女人!云海,你也不用伤心难过,男子汉大丈夫,忧道不忧贫,天涯何处无芳草?” 沉思中的李云海,被陆军这一巴掌给拍醒了,哂然笑道:“我和秀兰没有分手,伱们别乱说。我刚才在想事呢!我不想回县上工作了!” 刘星也挤了过来,攀着李云海的肩膀,瞪着单眼皮小眼睛道:“云海,你不回县里?那你去哪里?” 李云海一个深呼吸,沉着的说道:“我想留在省城发展。” 刘星惊讶的说道:“为了沈秀兰?你倒是愿意来省城工作,问题是,有哪个单位肯接收你呢?你在省城又没有一个熟人。” 陆军用力拍打李云海的胳膊,一脸感叹的道:“云海,认命吧!回梅山县机械厂报到,不然你连这个单位也没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想办法调到省城来好了。” “嗯,我会先到单位报到的。我先送你们上车,回头我还要找秀兰道别。”李云海已经有了计较,这年代就算他有别的想法,单位也是必须挂靠一个的,不然很多事情会举步维艰,但是这一世,他肯定要走一条不同的人生路! 他帮两个室友收拾好行李,送他们到学校外面。 在公交站台上,三人抱了抱,互道珍重。 前往火车站的2路公交车来了,陆军和刘星提着行李袋上了车。 陆军坐在靠窗的位置,从窗口探出头来,朝李云海喊道:“云海,记得写信给我啊!我们好兄弟,有缘再聚了!” 李云海看到陆胖子的眼睛里噙着泪水,也自感动,挥了挥手:“我们三兄弟,有空再一起打球!” 送走好朋友,李云海转身回学校。 “云海!”一个清脆悦耳的喊声从校门口传来。 是沈秀兰! 她穿着白裙子、花上衣,显得很素雅,圆圆的脸蛋,清新的妆容,给人别样的清纯之感,看上去楚楚动人,体段苗条秀气,婀娜多姿,有前有后,白白净净。 白裙下面,一双笔直的长腿展露无遗,配着小高跟凉鞋,让她看起来身材高挑、修长,再加上一头乌黑的秀发,在阳光的衬托下,平添了几分火辣的感觉,明媚美好。 她迎着李云海跑过来,略带委屈的道:“我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了呢!” 前世,李云海的确是不告而别,因为他害怕这一分别就是永远。 回到梅山县以后,两人通过书信往来,维持了两三年的感情,然后就突破了一切世俗的阻碍登记结婚。 此刻,李云海望着隔世的红颜,她是如此的青春可爱,让人暗里着迷。 哪怕再活一世,见到心爱的女人,他还是狠狠的心动。 “云海,到我家吃饭吧?走!”沈秀兰扯了扯李云海的衣袖,“我跟爸妈说好了,带你回家见一面。” 李云海踟蹰道:“秀兰,这合适吗?” 沈秀兰道:“喂,我们昨天晚上在操场的小树林,不是说好了吗?三年后你要娶我的!你见见我爸妈不应该吗?” 李云海想了想,说道:“好吧!” 他帮沈秀兰提着行李,上了前往沈家的公交车。 两人坐在公交车最后面一排座位上。 李云海偏过头说道:“秀兰,如果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但是我并不能给你幸福的生活,还因为我的无能和自暴自弃,和你离了婚,你会不会怪罪我?” 沈秀兰的眼神清澈如水,温柔的说道:“我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幸福啊!你会给我幸福吧?” 李云海不知道说什么好,结婚十几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现在说出来谁又会相信? 少女的心里,只有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沈秀兰的父亲是个普通的机关干部,母亲是银行的工作人员。 今天正好是周日,她的父母都在家。 其实她家的情况,李云海清楚得很。 到了沈秀兰家所在的家属院外面,李云海看到有个副食品经营部,便走了进去。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市场商品供应有了根本性好转。至1985年前后,凭证凭票供应的除粮、油及电视机、自行车、洗衣机等大宗商品外,其他各类商品基本上敞开供应。 其中最先放开的就是两水:水果水产。水果水产开放,吃西瓜苹果不要凭票,可以自由买了。 八十年代初期,随着农业和轻纺工业的发展,布匹供应日趋丰富,布票随之取消。 副食品、杂粮等物资,也可以在议价杂粮专柜购买,面包、面条、糖果等物,顾客即便没有粮票,只需要适当的加价也可以买到。 即便是肉类等物资,没有肉票也可以到特供店用钱购买。 因为地域差异,各省放开的时间也有所不同,越是发达的地区,越早放开。 西州地处江南,经济还算可以,很多物资的放开,也比中西部地区要早得多。 其实凭票购买物资,在物质紧缺时代,对穷人来说更有利,不然有限的物质都会被有钱人掌控。 比如说肉票,就是解决穷人吃猪肉的问题,一个人可以凭借肉票,每月限购一次9毛钱一斤的猪肉。 而市场上剩余的猪肉可以放入特供店出售,就算卖到5块钱一斤。如果富人觉得一个月一斤猪肉不够吃,那他购买特供肉,也不会产生什么大的影响。 这样的话,既可以让穷人也能吃点猪肉,又可以满足富人的奢华需求。 见李云海走进副食店,沈秀兰拉住了他的胳膊:“云海,不用买,我家里什么都有。” 李云海道:“我第一次上你家门,总得买点东西吧?伸手不打送礼人,不然我被你爸妈打出门来,可不好看了。” 沈秀兰知道他是农村人,家庭条件差,并不想他花钱。 李云海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在上学,农村人也赚不到什么钱,穷得叮当响,还好李云海成绩优异,读的是公费中专,所需的花销很少。 但李云海还是坚持己见,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来,笑道:“放心,我有钱!” 这年头,城市职工的月平均工资才40块钱。其实,大多数普通人的月工资只有二、三十块钱,有的人收入更低,只不过被高薪收入者给平均上去了。 十块钱的工农兵,的确算得上是大钱了! 大米的时价是一毛两分钱每斤,就算是买一斤猪肉也只要9毛钱。 他先看了一遍副食店柜台里各样东西的价格。 苹果的零售价格是4毛6分钱,买香蕉的话则要高点,需要5毛5分钱一斤,如果是西瓜就非常便宜了,又正当吃西瓜的季节,购买一斤西瓜才7分钱。 李云海买了一个十斤的大西瓜。又称了两斤多的香蕉和两斤多的苹果。 沈秀兰在旁边可着急了,一个劲儿的喊:“够了!够了!别买了!太浪费钱了!同志,这苹果和香蕉我们都不要了,就买一个西瓜!” 副食店的营业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她看看两人,笑问道:“到底听谁的啊?” 李云海道:“我花钱,当然听我的。” 他扭头对沈秀兰道:“这一次听我的,以后都听你的。” 沈秀兰扁着嘴道:“太浪费钱了!” 李云海道:“孝敬你爸妈的,不算浪费。你妈爱吃苹果,你妹妹喜欢吃香蕉。” 营业员笑道:“哟,我算是听出来了,你俩在处对象呢?这是上丈母娘家去?” 李云海道:“是的,头一回上门。” 营业员道:“小伙子,那你还得带上一瓶酒啊!” 她转过身,从后面架子上取下一瓶酒来,放在玻璃柜台上:“喏,就这瓶吧,西州大曲,一块五,一斤装的,够量,也够面子,西州人都爱喝。” 李云海道:“行,就买这瓶。” 沈秀兰伸手摁住了他的手:“真的不要再买了啦!我爸不喝酒!” 李云海却知道她爸是喝酒的,笑道:“我买的酒,他肯定喝。说好了啊,这次听我的,以后听你的。” 沈秀兰拗不过他,只得轻轻跺了一下脚,不悦的嘟了嘟小嘴。 营业员一边扒拉算盘,一边报出价钱:“西瓜十斤,7分钱一斤,就是七毛;香蕉两斤六两,5毛5一斤,就是一块四毛三;苹果两斤半,4毛6一斤,就是一块一毛五;西州大曲一瓶,一块五。总共是四块七毛八!” 沈秀兰心算和营业员打算盘一样快,说道:“对的,没错,是四块七毛八。” 李云海递过手里的大团结。 营业员接过钱,捏了捏,又看了看,说道:“收你十块钱,找你五块两毛二。” 李云海接过钱放进兜里。 这是他身上所有的钱了,他回老家的话,还要付两毛钱的公交车费、一块九毛钱的普快硬座火车票钱,到了家乡梅山县城,还要坐车回乡里。 买完东西剩下的五块两毛二分钱,够他回家的了。 营业员拿网兜把水果等物装好,递给李云海,笑眯眯的道:“小伙子,你们的好事要是成了,回头记得请阿姨吃喜糖啊!” 李云海笑道:“好啊!借阿姨的吉言了!” 沈秀兰在旁边羞红了脸,扯了扯李云海的衣服:“快走吧!没看出来,你还挺会聊天的,见着谁也不怕生?你哪来的十块钱啊?” 李云海回答:“平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沈秀兰道:“留着买点肉吃多好?这水果实在是太贵了!” 李云海听她啰嗦个没完,却一点也没有厌烦,反而觉得很幸福。 他提着几袋子水果白酒,跟在沈秀兰身边,进了院子。 这是一个很老式的家属小区,楼房都是三层高,砖瓦板房,一排整齐的房间,外面是走廊,和筒子楼的布局差不多。 站在院门口,沈秀兰指了指自家门,说道:“到了,我家就在一楼,楼梯边第一个门。记住了啊!” 那门前挑了个老式的防蚊帘,房门打开着,能听到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响声,走廊上有几个妇女在做菜。 李云海忽然站住了脚。 沈秀兰道:“喂,云海,你怎么不走了?” 李云海看着一个正在炒菜的妇女背影,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我有点紧张。” 沈秀兰扑哧笑道:“你怕什么啊?我爸妈都是知识分子,很讲道理的,你不用害怕。” 李云海问道:“他们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吗?” 沈秀兰道:“我们恋爱两年了,寒暑假也互通书信,我想瞒他们,也瞒不住啊!你写的好多信,都是我妹收的,她拿到手以后,都要当着我爸妈的面念一遍呢!” “啊?那我写给你的那些话,你家里人全听了去?”李云海难得的老脸一红,“那我更不敢进去了,算了,我还是回家吧!” 沈秀兰急得跺脚,指着他道:“李云海,你走,走了就别再找我了!” 李云海转过身来,嘻嘻笑道:“我开个玩笑,都到我丈母娘家门口了,我岂能过家门而不入?” 沈秀兰轻啐一声:“我们还没结婚呢!谁是你丈母娘家了?” 李云海道:“你迟早是我的老婆,没得跑!哎,沈秀兰,我的妻啊,你看看我,没有哪里不干净吧?能见你爸妈不?” 浓秀兰臊红了俏脸,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推:“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的啊?” 李云海哈哈一笑,硬着头皮,走向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丈母娘家。 第2章 三年之约 80年代,省城的人均住房面积只有几个平方米。 沈家住的是两间房。一间当大人们的卧室,一间当客厅,客厅的一半摆了张床,拉了个帘子隔开,是孩子们睡觉的地方。 门口一侧摆着一张高低柜,柜台上放着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玻璃柜门里面,放着玻璃糖罐、茶叶罐、国公酒、水壶和几个水杯等物。空地上摆着两把椅子,两张凳子,一张可折叠的小木桌。 走廊上摆一個煤球灶台,便是做饭菜烧水的地方。灶台旁边整齐的码放着百来个煤球。 小院里每家每户都是这样的格局。 此刻正是中午,走廊上好几家的妇女都在炒菜,各种菜香味在空中肆意的飘浮混杂,把人的哈喇子都给勾出来了。 沈母方佩华,站在走廊上的灶台前,手里拿着菜勺,微弯着腰身,飞快的翻炒着锅里的辣椒炒肉。 沈父沈国明,坐在屋里,翘着二郎腿,在翻看一份报纸。他四十岁出头,国字脸上戴着眼镜,就算是大热天在家里,也穿着白色长袖的确良衬衫和藏青色长裤,脚上的一双塑料凉拖鞋,是他对这个夏天最后的妥协。 妹妹沈秀玲,穿着一条白色碎花连衣裙,光着脚盘坐在一把靠背椅上,双腿纤细修长,脚丫子晶莹如玉。她扎着两条松松的辫子,额前留着长长的刘海,清秀的脸,清澈的大眼睛,由内到外散发着少女清新的气息,一张不大的红唇,有点机灵的俏模样,肤色像蛋清一样白净。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却死盯着那台14寸的牡丹牌黑白电视机看。 电视里正在放映《血疑》。 这是一部引进的日剧,在黑白电视年代可谓家喻户晓,在此后几十年间,医院掉包、不治之症、绝望爱情等人物命运被数次模仿借鉴,虽然看起来剧情狗血,但剧中离奇的剧情,浪漫的爱情,赚足了当年男女老少的眼泪,一度成为观众的心头爱。 做为80年代千家万户必看的偶像剧,《血疑》是这个年代最动人的爱情故事。主角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成为当时金童玉女的最佳代名词。 难怪沈秀玲看得津津有味。 她在读高中。因为碰上了高中三年制的改革,所以她还要上一年高三才能参加高考。 沈秀兰和李云海走近家门,清脆的喊了一声:“妈!” 方佩华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秀兰回来了!马上开饭了!” 李云海喊道:“阿姨好!” 方佩华炒着菜,没注意到他。 沈秀兰道:“妈,云海喊你呢!” 方佩华这才抬起头来,看看身边站着的李云海:“哟,你就是李云海吧?” 李云海道:“阿姨好,我是李云海,来得冒昧了,多有打扰。” 方佩华道:“快进屋里坐,秀兰,招呼客人。” 李云海进了屋,站在门口,含笑喊道:“叔叔,小玲,你们好。” 沈国明抬头望着李云海:“小同志,你是谁啊?” 沈秀玲撇了撇小嘴,大眼睛闪闪发亮:“爸,这还用问吗?他肯定就是那个一放假就给我姐写信的李云海了!我看过他和我姐的毕业照片!” 沈国明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你就是李云海啊?小伙子长得不错!快进来坐。” 沈秀兰跟着进来,喊妹妹道:“小玲,起身让座啊!快去泡茶。” 她接过李云海手里的水果和酒,放在桌子上,对父亲说道:“爸,这是云海买来孝敬你们的。” 沈国明笑道:“来就来嘛,还买什么东西?” 沈秀玲伸长了手,麻利的掰下一瓣香蕉,一边剥皮一边说道:“姐,凭什么我让座啊?他一个大男人,还不让着我这个小姑娘?” 她也不看电视了,紧紧盯着李云海瞧,嘻嘻笑道:“喂,李云海,伱的字写得很漂亮哦!和你的人一样干净有力!” 李云海抓抓脑门心,呵呵笑道:“还行。” 沈秀玲咯咯笑道:“李云海,你是说你的人还行呢?还是说你写的字还行啊?” 沈秀兰呵斥道:“小玲,没大没小!你怎么直呼云海的名字呢?” 沈秀玲笑嘻嘻的说道:“这可为难我了,喊他姐夫吧,为时过早了。喊他李同志?未免又显得太过生疏了!喊他名字正好!李云海,你说是不是?” 李云海道:“是,名字取了,就是让人喊的。” 沈秀兰道:“称呼也是让人喊的!小玲,喊云海哥!” 沈秀玲不服气的扬了扬下巴,撇过脸看电视。 沈秀兰伸手往妹妹额头上一戳:“吃了人家的东西,还不改口?” 沈秀玲将香蕉往嘴里一塞,把头一偏:“姐,你让让,挡着我看电视了!” 方佩华端着菜进来,放在桌子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对李云海笑道:“老听秀兰提到你,说你喜欢打篮球,还喜欢写诗歌。你还帮秀兰打过架,是吧?” 李云海道:“阿姨,这些都是我的业余爱好,我真正的本事不是这些。说到打架,是有过这么回事。有一次,我们学校和民政学校举行篮球比赛,有两个民政学校过来的男生欺负秀兰,我帮忙解了围。” 方佩华道:“可不是解围那么简单,你一个人打他们两个人,你还打赢了!” 李云海道:“我是农村娃,从小做惯了体力活,力气比他们大。” 方佩华道:“你别站着啊,你坐!我们一直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救了我家秀兰。” 沈秀兰搬了一把木凳子给李云海坐下。 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菜,都用碗盖着。 方佩华揭开一个大碗的盖子,顿时浓香四溢,居然是一只炖鸡。 另外还有一个青椒炒肉,一个糖醋排骨,还有一个西红杮炒鸡蛋,一个青菜。 这一餐饭菜,算得上极为丰盛。 方佩华招呼李云海吃饭,又把那瓶西州大曲打开来,给两个男人各倒了一大杯。 李云海端起杯子,敬沈国明:“叔叔,我敬你一杯。” 沈国明看着他笑道:“敬我一杯?这杯子可是二两的量!你会喝酒吗?” 李云海后世是喝酒的,但这个年纪的他,刚刚毕业,还没有学会喝酒呢! 方佩华道:“不会喝不要逞强,慢慢喝就行了,不要干杯,容易醉人。” 李云海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况今天这是要敬老丈人呢,哪有认怂的理? 他端着杯子,咕噜几声,就把一杯酒喝完了。 沈国明哈哈笑道:“好酒量啊!” 沈秀兰夹了一只鸡腿放在李云海碗里:“快吃点菜压压酒。” 方佩华问道:“李云海,你老家是梅山县的?农村的?” 沈秀兰道:“妈,云海考出来了,粮食关系也转出来了,他以后就是吃国家粮的城市户口。” 方佩华道:“我没问你,你别插嘴!” 李云海恭敬的回答道:“阿姨,是的,我是梅山县农村人。” 方佩华道:“你家几口人?” 李云海道:“我爷爷奶奶都在,我爸我妈,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方佩华哎哟一声:“这么多孩子?那生活很艰难吧?” 李云海应了一声是。 沈秀兰道:“妈,云海能考出来,真的挺不容易的。也说明他家里重视教育!他的弟弟妹妹都很会读书呢!” 方佩华瞪了大女儿一眼,怪她多嘴,又问李云海道:“你毕业后,分配在哪里工作?” 李云海道:“梅山县机械厂。” 沈秀兰道:“云海暂时回梅山县工作,以后肯定能调回省城!” 方佩华道:“调回省城?你说得轻巧!你叔叔当知青认识的对象,在一起十几年了,你叔叔也回城好多年了,结果现在还没有把他老婆调过来呢!” 沈国明道:“现在想调动工作关系,的确是很难的事情。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啊!前些年,几千万知青回了城,都等着工作分配呢!” 方佩华道:“李云海,秀兰分配在省城商业局当会计,这事你知道了吧?” 李云海嗯了一声,说自己知道了。 他已经听出一点矛头来了,沈家父母一直盘问他的出身、工作去向,无非就是想让他认清现实。 沈家父母一直反对他和女儿在一起,也就是因为两地分居的原因。 李云海特别能理解沈家父母的这种想法。 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想、这么做的。 别看省城和梅山县只隔着100公里远,坐火车只需要1.9元的车票,但这100公里,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多少人穷其一生,也难把工作关系调动过来! 事实上也是如此,李云海后世直到下岗离婚,他的工作关系仍然留在梅山县。 方佩华道:“李云海,你救过我家秀兰,我们全家人都很感谢你。你和我家秀兰在谈朋友的事,我们也略知一二。以前你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怕打扰你们学习。现在你们毕业了,各奔前程了,你回到梅山县以后,肯定会找到更适合你的朋友。而我家秀兰呢,她到了新的工作岗位,也会结识省城里更多优秀的好朋友。” 她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事实上,她只差把“你们必须分开”这几个字说出来了! 李云海当然听得明白,眼前满桌的好酒好菜,瞬间就不香了! 弄不好,他和沈秀兰的事要搞砸! 早知道就不该来这一趟! 他不来,沈家父母就没有当面拒绝他的机会。 就像前世一样,等他和沈秀兰分居两地,通了两三年书信,感情更加稳固下来,把生米煮成了熟饭,私下里将结婚证一扯,怀了孩子以后,沈家人再想反对,也就为时已晚,不得不同意这门婚事。 沈秀兰显然也听出了母亲的言外之意,咬着嘴唇说道:“妈,你少说两句吧!我和云海是自由……” 方佩华沉声说道:“秀兰!你闭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沈秀兰一脸的委屈,俏目中隐隐闪着泪光。 李云海缓缓放下碗筷,微微一笑:“阿姨,我和秀兰是同学,也是朋友,更是恋人。是的,我和秀兰是恋爱关系。我们相爱已经两年时间了。在我救下她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开始交往了。” 他是在摊牌! 他吹响了向沈家父母进攻的号角! 他要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而战! 沈秀兰当然不会让他孤军奋战,在旁边补充说道:“是我主动追求的云海,是我先向他表白的!因为我喜欢他!” 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家人震惊无比的看着他俩。 小姑娘沈秀玲嘴里含着一只大鸡腿,忘记了撕咬,大眼睛鼓得圆圆的,盯着李云海看。 沈国明轻咳一声:“这种事情,就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谈论了!” 方佩华道:“不行,这事还必须说清楚了!李云海,你说,你和我家秀兰在谈恋爱?” 李云海道:“是的,阿姨。我们是自由恋爱,我和秀兰约好了,三年以后,我娶他为妻,她嫁我为妇。” 沈秀玲的大眼睛,扫过来扫过去,看看李云海,又看看姐姐,再看看母亲。 很显然,这场家庭战争,比电视剧还要好看! 方佩华沉默了良久,忽然说道:“三年?好啊!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长得一表人才,也有正经单位,是个国家工人,我没有理由反对你们的正常交往。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要是做到了,那我没有二话可说!否则的话,不用我们反对,漫长无聊的时间和难以跨越的地域距离,也会拆散你们!” 沈秀兰噙着眼泪,语气坚定的说道:“妈,不可能!没有谁能拆散我和云海!” 方佩华道:“秀兰,你还小,你根本就不知道人生需要的是什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爱情是很美好,但当不了饭吃!我是你妈,我比谁都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我不会害你的。” 李云海道:“阿姨,我知道你要提的条件是什么。是不是三年之内,我能在省城安家立命,你就同意我和秀兰在一起?” 他先发制人,把条件说了出来。 不过他讨了个巧宗,没有说三年之内把工作关系迁到省城来,而是说在省城安家立命。 安家立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这个概念包含了两个方面:一个是安家,一个是立命。安家指的是在一个舒适、和谐、安全的家庭环境中生活,而立命则是要全力发挥自己的潜力,实现自我价值。 李云海也明白,就算自己拥有重生的灵魂,但想要在这个时代,将工作关系迁到省城来,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给他三年时间,他也未必能达成。 但是,如果他只是想在省城安置一个家,创立一番事业,还是不难做到的。 三年以后,都是1987年了!国家的政策将有极大的改变,李云海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本领,要在省城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来,并非难事。 果然,方佩华顺着李云海的话说道:“对!我对你就这么一条要求,三年之内,你能来省城安家立命,那我就不反对你们谈恋爱。不过,你要是没做到的话,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们俩,认清形势,各自寻找更适合自己的幸福生活!” 李云海道:“阿姨,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沈家是书香门第,你们都是知识分子,我相信你们不会欺骗我一个乡下来的纯朴男生。” 这话名为奉承,实则是在将沈家父母的军! 沈秀玲虽小,却也听明白了,忍俊不住,扑哧一笑,把嘴里的饭粒都喷到李云海身上来了。 李云海淡定的把粘在身上的饭粒一粒粒的掸掉,说道:“小玲,你就当我们的证人。三年之内,我若来到省城扎稳脚跟,你就喊我姐夫,我天天买香蕉给你吃。好不好?” 沈秀玲啊了一声,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抹了一把油嘟嘟的小嘴:“还关我的事啊?你们聊,我看电视。” 方佩华轻抚心口,平复激动起伏的心情,沉着的说道:“好啊!李云海,在这三年里,你可不许欺骗我家秀兰!她单纯,不懂事!” 李云海道:“阿姨,你放心。我不需要欺骗秀兰,一个女生如果真喜欢我,她自己会骗自己的。” 方佩华和丈夫面面相觑,无言以答。 沈秀玲强憋住笑,朝李云海竖起了大拇指:“李云海,你真高明!难怪你能让我姐喜欢上你!” 李云海道:“小玲,你过奖了。” 沈秀兰的眼睛里还是含着泪水,但泪水当中,却有星光在闪耀!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个男人的谈吐这么有魅力呢?太让人着迷了! 这时,电视机忽然哑了火,屏幕闪了一下就灭了。 沈秀玲哇哇嚷道:“哎呀,看得好好的,怎么停电了?” 方佩华起身拉了一下电灯的绳,客厅的灯亮了起来。 沈国明道:“没有停电。是电视机坏了!小玲,你去动动插头,看看是不是插头松动了。” 一直不愿意起身的沈秀玲,这时动作比谁都麻利,马上跑了过去,动了动插头,又拔出来,重新插了进去。 然而电视机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方佩华道:“怎么又坏了?上次才花20块钱修好的!” 沈秀玲一脸着急的伸手拍打电视机。 沈国明喊道:“小玲,你别打啊!拍坏了怎么办?” 李云海笑道:“叔叔,小玲拍打一下电视机,这也算是在试探,如果是接触不良,或者有虚焊的情况,拍几下还真管用。” 沈国明道:“哦?是吗?你懂修理啊?” 李云海说:“叔叔,我就是学无线电的,还真懂得怎么修理这种机器。要不我看看?” 沈国明挥手道:“行啊,那你就看看吧!” 李云海起身,检查了一番电视机,确认信号源正确,调整控制旋钮,又插拔线缆,见都不管用,便问道:“秀兰,你家有起子吗?就是螺丝刀,给我拿一把过来,我打开盖子看看是哪里出的问题。” 沈秀兰起身去找螺丝刀。 方佩华好奇的问道:“李云海,你还会修理电视机啊?你家里有电视机吗?” 李云海道:“阿姨,我家穷,还没有买电视机呢!” 方佩华道:“那你以前修理过电视机吗?” 李云海道:“没有修过。不过电视机的结构并不复杂。我先看看情况吧!” 说话间,沈秀兰拿了两把螺丝刀过来,十字的和一字的都有,一并递给李云海。 李云海先把电视机的插头拔了,断了电源,取出天线插头,然后一手扶着电视机,将它倾斜了,拧出后盖的固定螺丝来。 沈秀玲好奇的弯着腰,看李云海拆开电视机,问道:“喂,你会不会修啊?” 李云海道:“得看是什么毛病,如果显像管老化或者损坏,那我修不了,只能去修理店更换显像管。一般的小毛病,我都能修!” 沈秀兰低声问道:“云海,你真会修啊?” 李云海笑道:“这有什么困难的?你忘了?我就是学无线电的!我真正的特长,就是搞修理!什么打篮球、写诗歌,那都是闹着玩的,唯有这个本事,我可以用来赚钱养你。” 沈秀兰俏脸微晕:“我才不要你养,我有工作。哎,这电视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亮了呢?” 李云海指着电视机里的线路板说道:“我跟你说啊,黑白电视机无光、无声、显像管灯丝不亮,无非就是三个原因。一是电源接触不良或电源线、变压器、保险丝等开路了。二是整流电路不良。三是负载电路对地短路。” 他见方佩华一直在旁边盯着,便又轻轻一笑:“阿姨,我没吃过猪肉,但我见过猪跑。我家没有电视机,并不妨碍我会修电视机。你放心,我弄不坏你家的电视。我只会把它往好了修!” 方佩华还真有这样的担心和狐疑,此刻被李云海识破心事,也不恼火,只道:“你小心些就行了!” 李云海手里没有万用表之类的测量仪器,只能凭借他几十年的维修经验来判断。后世,他没事就帮人修理各种电器,后来他开的公司,也跟各种电器和售后维修有关,对这一行,他无比熟悉。 老机器的做工就是扎实,里面的设计、布局,也是参考东洋电视机制造的,很有工业艺术感。 方佩华问道:“李云海,你看了半天了,怎么样啊?你能看出来是哪里有毛病吗?” 沈秀兰道:“妈,云海刚打开盖子,连一分钟都没有!哪有你说的半天那么夸张?你总得给他时间吧?你拿到外面去修,人家师傅不也得花时间检查?” 方佩华被大女儿怼得哑口无言。 李云海拆开电路板,先检查场块是不是有虚焊之处,又查看场幅调节有没有问题。 他忽然说道:“我找到问题所在了。” 第3章 露一手真本事 沈秀兰一家人都围在李云海身边,弯腰低头盯着被拆开的电视机看。 李云海问道:“家里有没有烙铁和焊锡,要是再有把镊子就更好。没有的话,我回学校去取一趟,我宿舍啥都有。” 沈国明道:“隔壁老张家有,他儿子跟人学过半年电器修理,后来嫌辛苦就没干了,家伙什都是齐全的。秀兰,你去借一下。” 沈秀兰应了一声,轻盈的走了出去,到隔壁借了工具过来。 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男一女,都是隔壁老张家的孩子。男的二十多岁年纪,留着平头,虎头虎脑的,身强体健,是个大块头。女的跟沈秀兰差不多大,穿着水红色的连衣裙,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男的名叫张俊,他妹妹叫张洁。 张俊双手抱着胸,乐呵呵的看着拆开的电视机,啧啧连声:“这可是牡丹牌的电视!不好修的啊!沈叔家的电视机上次坏了,我鼓捣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后来还是送到维修部才修好的。” 沈秀玲轻哼一声,说道:“张俊,你修不好,不代表别人修不好!李云海他是专业的。” 张俊笑哈哈的道:“专业?他刚从学校毕业,只怕连电视机都没有摸过吧?他搞得懂里面的结构吗?他知道这些线路板都是做什么用的吗?我跟着师傅学了半年,都没整明白呢!” 李云海从沈秀兰手里接过工具包,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的都是维修工具和材料,几乎样样俱全,倒是十分便利,他熟练的取出烙铁和焊锡,又拿出一把镊子。 张俊夸张的道:“你们真让他上手啊?这电路板可金贵了,他要是不会修,把电路板给烧坏了,那你就得换板子,那就不是20块钱可以修好的了,起码得花一两百块钱了!” 方佩华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吗?” 张俊道:“我当过学徒,我当然知道这里面的严重性质!我就是因为搞坏了别人送修的一台彩电,才被师傅赶回来的。这事真不是开玩笑的!我看这小伙子,嫩得很,他哪里懂修电视机啊!让他修个收音机还差不多。” 方佩华紧张的道:“李云海,要不你先别修了,你帮忙装上,我们送到外面去修。” 李云海一脸笃定的说道:“阿姨,就一个电容松动了,我把这边焊一下就好。” 方佩华道:“我不是怕伱修不好啊,我是怕你修坏了。” 李云海无语的摇了摇头:“阿姨,这电视机我修过了,如果机子点不亮,你就送到外面维修部去修,所有的钱我来出!这样总行了吧?” 沈秀兰道:“妈,你就让云海试一下吧!他在学校,经常和同学举办义修活动,帮人修個收音机什么的呢!” 张俊冷嘲热讽的道:“秀兰,你说对了,他们这种学生,也就修个收音机啥的了!大件可不是这么容易修的!” 沈国明在后面伸长了脖子在看,见他们吵起来了,便沉声说道:“行了,都少说两句!拆都拆开了,就让李云海试下吧!” 他是一家之主,一锤定音,其他人没有二话可说。 李云海麻利的将那个电容元件补焊完毕,前后只用了一分钟时间。 “好了!”李云海喊道,“小玲,插上插头,开机看看。” 沈秀玲哎了一声,飞快的插上了电源插头,打开电视机电源。 “咦!亮了!”沈秀玲高兴的拍起了小手。 沈秀兰嫣然笑道:“云海,你真厉害!” 可是,高兴不过三秒钟,电视机的屏幕亮了一下,又灭了,只在中间显示一道亮亮的光栅横线。 “哈哈哈!”张俊揶揄的笑道,“我早就说过了,你不行啊!半桶水非晃荡得很,这下晃出毛病来了吧?沈叔,你家这电视机,依我看啊,还是送我师傅那里去修吧?” 李云海淡淡的道:“这是小毛病。秀兰,你家有没有缝纫机油?” 沈秀兰道:“有啊!你要那个油做什么用?” 李云海道:“这是电位器条阻接触不良引起的,最好是用专门的触点清洁剂润滑,现在没有那东西,用缝纫机油代替也是可以的。” 沈秀兰转身进了里屋,拿出一小瓶缝纫机油来。 李云海关了电视机,拔下插头,从张俊的工具包里拿出把小巧的一字螺丝刀来,在电路板上找到条阻器,用螺丝刀伸进缝纫机油瓶里,沾了一点油出来,滴在线路板上的两个电位器上。 他又用一字起子,将两个条阻器轻轻的旋转了几下,然后又将其复原。 沈秀兰好奇的问道:“云海,这是什么原理?” 李云海道:“你家买的这是二手的电视机吧?这机器有些年头了,条阻器不灵敏了。现在再试试,绝对行!” 不等他吩咐,沈秀玲插好了插头。 开机! 电视屏幕上显示出满屏的白色雪花。 “好了!好了!”沈秀玲开心的笑道,“快插上天线!” 李云海插上天线。 电视里传来节目的声音,画面随之出现。 一切正常! 沈国明嘿嘿笑道:“没看出来啊,李云海,你还真是个行家里手!不错,不错,你这个无线电,学得扎实!” 张俊一脸的不服气,无奈的摇头:“瞎猫碰上死耗子!哼!” 李云海摇晃电路板,看电视机画面闪不闪,见画面很稳定,便说道:“行了,这电路板两三年之内,应该不会再出毛病了。” 他将电视机装好,把工具装进包里,递给张俊:“谢谢你。” 张俊接过工具包,和妹妹张洁回家去了。 沈秀兰端了一杯水来递给他喝。 李云海咕噜几口就将一杯水喝完了,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叔叔,阿姨,小玲,我先走了,再见。” 方佩华道:“吃了西瓜再走,秀兰,拿刀出来切西瓜吃。” 李云海道:“谢谢阿姨,我还有事,以后再来拜访你们。” 沈秀兰见他执意要走,喊道:“云海,你等等。跟我来一下。” 李云海不解其意,跟着她走进卧室。 卧室中间摆着一张木床,一侧是大衣柜,柜旁是一台缝纫机。屋里一角立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木桶,这是城里人用来洗澡用的。讲究的人家还会扯一个浴帐,用绳子把它穿好,挂起来,围成一个圈,空出一条缝当出入口,长长的大木桶放在里面,就变成了简易的洗澡间。 至于厕所,那得上屋外面的公厕。家里只有当夜壶用的马桶,晚上拿出来用,不用的时候就塞进床底下。用完之后,第二天得提到公厕倒掉,还得洗刷马桶。 “云海!”沈秀兰大胆的拉住了他的手。 李云海吃了一惊,沈家人就在外面呢,这屋子又不隔音。 沈秀兰却浑不在意,说道:“你回家乡后,一周给我写一封信,听到没有?” 李云海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沈秀兰忽然靠近他。 她身上散发着淡幽的清香,脸上的绒毛是那样的清晰可见。她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她抿着嘴,肤白如新剥的鲜菱。俏白的脸,似乎被月光漂过的大理石,又似乎月光本身。一头黑发,如同用冬天的黑夜作为材料,乌黑发亮。 李云海的吸呼瞬间变得急促,全身的血液向脑门聚集,让他变得轻飘飘的,像飘在云端似的。 他俩虽然谈了两年的恋爱,但也仅限于躲到操场边的小树林里牵牵手,说一些让彼此心跳加剧的甜言蜜语,还没有更多的接触。 沈秀兰眼里迷漫着水雾一样的情意,缓缓闭上双眼,离李云海越来越近,吐气如兰,喃喃的说道:“云海,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方佩华的一声大喊: “秀兰!” 这一声喊叫,有如投进湖里的石头,把正在戏水的一对鸳鸯给惊散了。 方佩华见里面没有答应,用力拍打着卧房门:“秀兰!我进来拿个东西!” 李云海只得松开了沈秀兰。 “等我!我会来找你的。”李云海沉声说道,“相信我,不用三年,我就会来省城找你!” “嗯!我等你!” 沈秀兰答应一声,然后无奈的拉开了房门。 方佩华狐疑的打量女儿,又看看李云海,说道:“李云海,你记住我们之前的约定,三年之内,你若没有能力在省城安身立命,你就不应该欺负我家秀兰,这对你、对她,都是负责任的表现,也是你一个男子汉的担当!” 李云海一个深呼吸,沉着冷静的说道:“阿姨,我一定会回来的!谢谢你们的热情款待。” 他又向沈国明和沈秀玲告别。 沈秀兰送李云海上了公交车,看着车子渐渐驶远,满腹离愁的回到家里。 方佩华端坐在椅子上,沉声道:“秀兰,你过来。” 沈秀兰恹恹的提不起一丝兴趣:“妈,干什么呢?” 方佩华道:“你明天就去商业局报到。还有一个事情,你和李云海之间不合适,我建议你认真考虑个人问题。” 沈秀兰忽然之间就发飙了,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云海不适合我?我就认定他了!我非他不嫁!” 方佩华气怔了,手抚着心口,蹙着眉头,指着女儿道:“你、你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沈国明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我看李云海那小伙子还不错,人长得高大,谈吐大方,举止得体,没有农村人的那种拘谨小气,动手能力也很强。我看哪,这孩子以后会有出息。” 方佩华道:“你是算命的?还能看出来他有出息?我跟你们说,李云海再有出息,如果他不能调到省城来工作,分隔两地就是不行!我没瞧不起他的意思,我也不嫌弃他是农村出身。只要他能来省城,那我就不反对他们在一起。” 沈国明道:“行了,孩子们都还小呢!几年以后,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现在不必多言!” 方佩华这才闭了嘴。 沈秀兰抿抿嘴唇,扭头进了里屋,嘭的将房门关紧了。 且说李云海离开沈家后,回到学校宿舍。 这么一耽搁,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 今天回老家已经不可能了,就算有火车到达县城,县里也没有班车回家。 李云海已经拿到了工作报到证,报到期限有一个月,也不用着急回家。 他下午五点半到食堂吃了个饭。 宿舍里的同学都走了,他一个人也不想这么早回去待着,便到外面走一走。 西州工业技术学校附近有好几所大中专学校。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西州艺术职业学院,这也是省里名气最大的艺术院校,号称西州艺术家的摇篮。 很多国内外知名的艺术家、歌唱家、舞蹈家、戏曲家、戏剧家,像著名的李谷艺、张吔、甘平、万茜等明星,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李云海他们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到艺校闲逛,因为艺校有两道独特的靓丽风景。一是绿树成阴、繁花似锦的校园景致;二是赏心悦目、婀娜多姿的艺校美女。 饭后,李云海习惯性的来到艺校闲逛。 经过大礼堂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音乐声,原来艺校晚上要举办毕业汇演,演员们正在里面做最后的排练。 李云海走到门口,朝里面张望,看到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台上跳舞,那欢快的舞蹈,轻盈的体态,身姿是那么的飘逸,看上去像是仙女在翩翩起舞一样,让人沉浸其中。 那优美的舞姿,轻快的步伐,灵活多姿,让人如痴如醉。李云海看着痴迷了,心里有些爱慕,信步走了进去,就在第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音乐声突然嘎然而止。 跳舞的女生停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礼堂后面的控制室窗口,有个男生喊道:“机子坏了!” 这个年代的组合式音响,一般都是由音箱一对、收音头、CD机、均衡器、功放、黑胶唱机、卡式录音机组成,有CD机的就不会再配备黑胶唱机。 我国机器制造业还不够发达,当时不管是进口原装的,还是国内组装的,一套这样的设备可不便宜。 台上的人乱成了一团,有人喊道:“演出马上就正式开始了!这个时候机子怎么能坏呢?快喊人来修啊!” “今天是星期天,现在又是晚上了,去哪里喊维修人员来呢?要不喊电工过来试试吧?” “电工?他又不懂电器维修!” “这可怎么办呢?有没有备用的设备?” “没有啊!这可是索尼牌的机子,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出过问题。” “快想办法吧!” 李云海走近舞台,喊道:“喂,同学,是不是录放机坏了?让我看看吧!” 台前台后十几个人,一齐看向李云海。 一个青年男人问道:“你会修?” 李云海道:“我先看看是什么毛病吧!” 青年人看起来是个老师,此刻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说道:“行,你来试试。” 这是一套索尼的立式落地组合音响,这也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大尺寸的平板振膜喇叭,落地的大喇叭低音单元是银灰色的平板振膜。 一套这样的设备,售价一万六,这在当时绝对是天价,绝对是当年的神器。 也只有艺校这样的单位才配得起了。 这套设备是双卡式的,集收录放诸多功能于一体,可以外接音响设备,放磁带伴奏、歌曲,十分的方便实用。 然而,李云海却知道,这套设备里面配的收录机、功放、收音头等等,都只是索尼的入门级产品。 现在的故障是,磁带放进去以后,按键按下去没有反应,那个按键就像失灵了一样,再用力一点按下去的话,那按键就卡住动不了。 磁带无法播放,整个音响设备罢工。 李云海问他们要螺丝刀。 控制室里有工具箱,一般的工具都有。 李云海拆开了设备的后盖,检查电路板和线路。 现场的工作人员、演员,正在更衣室和后台准备演出的学生,都跑了过来观看,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个严严实实。 刚才在台上跳舞的姑娘,也站在旁边,俏丽的双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 青年老师问道:“同学,能修好吗?” 李云海心里有数,说道:“能修好,20块钱。” 旁边有人说道:“都是一个学校的,你怎么张口闭口就谈钱呢?” 显然,他们都把李云海当成艺校的同学了。 李云海笑道:“我只收20块钱的修理费,算得上很便宜了。这套设备是上海无线电三厂组装的,要卖一万多块钱呢!而且已经过了保修期,你们送到维修部去修的话,没有两三百块钱修不好。” 青年老师道:“你确定能修好?你有工具和配件吗?” 李云海道:“你给我钱,我三分钟就帮你弄好。这是学校的设备,反正你们可以找学校报销啊!” 青年老师道:“行,你修好了,我肯定给你钱。我是老师,我还骗你不成?” 有人道:“蒋老师,快点吧!时间来不及了!” 蒋老师见李云海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想着也不怕他跑了,便掏出钱包来,数出两张大团结,递了过去:“这是20块钱。你赶紧修好吧!” 李云海接过钱,也不看,随手将钱一折,塞进裤子口袋里,然后动手修理。 第4章 三秒钟赚了80块! 索尼这个时期的产品,品质很过硬,线路板一般不会出问题。 这是一个机械故障,原理其实很简单。 李云海拆下前面板,再拆开后面板。 他检查了一遍电动机和稳速电路,察看降压电阻极有没有被烧毁。 最后,他才小心的取下线路板,将微动开关的弹簧片取了下来。 这个弹簧片已经变了形,不能与微动开关相接触。 李云海将弹簧片小心的锤平了,再装上去。 他先把线路板装好,再把前后面板固定好。 在上螺丝之前,先开机试了一下。 清澈有如流水的音乐,从音响里传了出来。 现场一片欢呼声:“修好了!” 有人嘟囔道:“这也太容易了吧?就这么两下子,赚走了20块钱!这比我爸半個月的工资还要高!我看给他2块钱也就够了!” 李云海头也不抬的道:“同学,修理只值2块钱,但知道怎么修理,这个知识点就值20块钱了!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懂不懂啊?” 蒋老师笑道:“行,你说得对!算你有本事!活该你赚这个钱!” 李云海嘿嘿一笑,一抬头,正好和那个跳舞的女生对视一眼。 女生朝他嫣然一笑,双眼弯成了月牙儿,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只见她一米七左右,高挑靓丽,穿着一袭丝质舞裙,显出丰盈的好身材,面似芙蓉,眉如柳叶,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引人暇思。 青年老师拍了拍手:“好了,同学们,快点去准备,演出七点钟准时开始。” 围观的人都散了。 李云海将螺丝装好,又试了一遍机,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施施然离场。 原本只有五块钱的李云海,一次偶然的机会,赚到了20块钱! 这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笔巨资了。 他家是农村的,父母双亲,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土里刨食吃,这几年分了责任田,土地包干到户以后,家里条件稍微好了一点,但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家里没有一点余钱。 李云海上了三年中专,他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存了十块零花钱,去沈家拜访,他大方的买了差不多五块钱的礼品,这是他有生以来花的最多的一笔钱。 而刚才这20块钱,也是他有生以来赚的最大一笔钱。 他没有离开,而是坐在礼堂里看免费的演出。 在这个看露天电影都算得上奢侈的年代,文艺娱乐生活本就欠缺,像这种高水平的文艺演出更是可遇不可求。 艺校的毕业汇演,节目精彩纷呈,特别是舞蹈,台上的少女,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叶尖的圆露,使人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看完表演,李云海离开了艺校,回到自己学校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李云海就醒来了。 他并没有急着回家乡。 昨天晚上赚到钱的奇遇,让李云海意识到这是一个赚钱的良机。 这个年代,技术人员是比较缺乏的! 特别是某些特殊机器,在社会上都找不到专门的维修人员。 李云海前世和电器、机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积累了大量的、丰富的维修经验,不管是老式的还是新式的电器、机械,到了他手里,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毛病出在哪里,怎么样才能修好。 李云海经过一夜的思索,决定先在省城待一阵,赚点钱再回家。 他怕家里人担心,便写了一封信邮寄回去,告诉家里人,自己在学校办点事,暂时不回家。 李云海在食堂吃过早餐,又买了几个大馒头带在身上,把自己这几年辛苦积攒下来的一套修理工具,和馒头一起装在自己的黄帆布书包里,走出了校门。 在省城学求三年,李云海有空就四处闲逛,早就把省城的各个景点、街道都给逛熟悉了。特别是火车站、新华书店、书市、公园这些地方,他每周一有空都会去走走看看。 他好不容易才跳出农门,不就是为了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吗?哪怕不能走遍天下,也要在省城行走万里路。 李云海来到了五一广场附近的五一文。 “五一文”的全称是五一文化用品商店,其前身是一个国营文化用品商店。1980年4月开业,经营范围非常广泛,高中低档都有。后来更名为“五一文化用品商场”。 这是一座六层大楼,它的下面两层是商场,第三层出租给不同的几个商业机构,上面几层大概是商场员工的宿舍和职工俱乐部。 李云海以前来这边买过文具,知道这边有卖打印机和复印机。 他在五一文公司附近找了颗绿化树,往树底下的花坛边沿一坐,从包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瓦楞纸,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专业维修打字机、打印机、复印机,价格公道。” 李云海把瓦楞纸往大树根上一放,这就是他打的广告了。然后掏出一本小说靠在树干上看。 他这是守株待兔。 省城能买到这些设备的地方并不多,除了五一文,也就是科文了,后世流行的电脑城、打印机城,还没有开建呢! 五一文公司经营的文化用品以及现代办公设备,多达10大系列、8000多个品种,电脑设备、复印设备、乐器等商品的经营在本省市场占有率达40%以上,是全国最大的文化用品专业商场。 来五一文商店逛的人,肯定有李云海的潜在客户。 这是省城最繁华的路段,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路过的行人,偶尔也会好奇的看一眼树下躺着的李云海。 一个上午过去了,李云海没有开张。 他带了馒头和水,中午也不去找饭馆,啃了两个馒头,喝了几口水当午餐。 七月流火,日头正盛。 好在这树阴底下甚是凉快,旁边又有高楼大厦挡住了毒日,五一广场过去几里地就是江边,江风吹过来,凉爽宜人。 下午还是没有生意。 他在这边白白耽误了一天时间。 倒是带来的小说,他看完了一半。 第二天,李云海仍然带上馒头和修理工具,来到五一文外面等生意上门。 到上午十一点的时候,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来到李云海面前。 妇女看看瓦楞纸上的字,又打量李云海两眼,问道:“小同志,你师傅在不在?会不会修打字机?” 李云海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放下手里的小说,笑道:“大姐,师傅在哩!请问是要修打字机吗?” 妇女四下瞧瞧:“是啊!我们单位的打字机出毛病了,请问你师傅在哪里?” 李云海拍着胸脯道:“我就是师傅!” 妇女啊了一声,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小同志,你会修打字机?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伱啊!” 李云海口若悬河的侃侃而谈:“大姐,我这么跟你说吧,放眼整个省城,没有人比我更懂打字机、打印机和复印机了。我修不好的问题,别人更加修不好。别人修得好的,我的价格比他们更便宜!而且,我跟你说啊,大姐,只要是我修过的机器,以后再出现相同的问题,一个月之内,我给你免费保修!” 妇女哟了一声,退后一步,上下打量李云海:“你这个小同志,你多大了啊?口气不小呢!” 李云海笑道:“大姐,我是西州工业技术学校的毕业生,我学的就是修理电器、机器这个专业!我不比那些没上过几天学的所谓老师傅靠谱?你要相信国家的教育水平嘛!” 妇女道:“你是中专毕业生?没有工作吗?” 李云海道:“这不刚毕业,还没有到报到的时间嘛,我在家里闲着也闲着,利用自己毕业所学,出来找点事情做,解决人民群众工作生活中的实际困难,顺便也帮忙解决一下家里的经济困难。” 妇女扑哧笑道:“你这个小同志,说话还挺有趣的。” 李云海拿出自己的毕业证,还有工作报到证,递给妇女看:“大姐,我真不骗你,这是我的证件,你可以查验。” 妇女接过毕业证,看了看上面的钢印,说道:“还真是个中专生!你见过打字机吗?” 李云海也不是有意卖弄才学,只想取得对方的信任,说道:“老式的机械打字机吧?中文的还是洋文的?中文的就相当于一块活字印刷板,这东西其实和钢板印刷差不多的原理,打印出蜡纸来,就可以进行复印。” 妇女咦了一声:“你还真知道打字机!我跟别人讲,他们都闹不明白是什么东西!行吧,你跟我去单位,看看你会不会修理。” 李云海把自己的东西往包里一装,跟着妇女走。 妇女在五一路上的一家银行工作,离五一文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我昨天经过那边,就看到你了,但是见你年纪太小,没敢喊你。”妇女笑道,“我们单位的打字机出了点故障,也没有人会修这个。” 李云海道:“现在流行电脑打印机、复印机了。懂这种老式机器的人是不多了。请问贵单位的打字机出了什么毛病?” “你进来看!”妇女领着李云海,来到后面的一间办公室。 原来,银行在用打字机打印材料时,发现打出来的内容不整齐。 妇女拿出几张打印出来的蜡纸递给李云海看:“喏,就是这样的,打印出来的材料,全成这模样了,完全不能用啊!” 李云海不用拆机,看一眼打印出来的材料,见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便知道是哪里的问题。 “大姐,我刚才跟你说过了,我修过的打字机,是有售后服务的。也就是说,这个问题,我修好了,一个月之内再出现同样的问题,你找我,我免费帮你修。” 妇女道:“行,你说吧,要多少钱才能修好?” 李云海心想,这银行是有钱的主啊!不敲他们的竹杠,那良心上也过不去呢! 于是,他决定报一个很高的维修价格。 “大姐,我帮你修好,80块钱!” 妇女道:“你真的能修好?” 李云海见她并没有讨价还价,而是一再询问能不能修好,便知道自己的报价对方还能接受。 “大姐,你就放心好了,我这就给你修好。” 李云海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个年代,想找专业的维修人员的确不容易。 偶尔找到一个懂行的师傅,开价比李云海高得多! 一台打字机售价几千块钱,修好只需要几十块钱,相对来说并不算贵。 这是一台比较老式的机械打字机,极其昂贵,只有政府机关才有,一般人都是用钢板印刷,还有用油墨印刷的。 妇女指着打字机道:“行,80块钱!你修吧,我给你倒杯水来喝。” 李云海得到了她的同意,也就摆开架势,把黄布书包往办公桌上一放,拿出工具来,开始修理打字机。 这个故障再简单不过,比昨天晚上遇到的问题更简单! 打字不整齐,是因为打字机的定位铃出了故障。 只需要调整一下定位铃就行了,整个过程用不了三秒钟。 妇女端了一杯水过来,放在李云海身边,说道:“小同志,喝口水再修。” 李云海已将定位铃调整好了,对妇女道:“大姐,我已经修好了,你再试试打字机。” 妇女惊讶万分的看着他:“你这是修过了?” 李云海端起水杯,一口将水喝光了,笑道:“是的,大姐,我已经修好了。我说过,这机子相同的故障,我一个月内包修!所以呢,你不用管我用多少时间修好的,也不用问我用的什么方法。”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在。 一个有点秃头的中年男人说道:“吴主任,我的确看到他修了一个什么零件,几秒钟就搞定了!” 妇女就是吴主任,她哎呀一声:“没看出来啊,小同志,你还真是个老师傅呢!” 她说着话,拿了打印用的蜡纸过来,开机试着打了一张纸。 这一次打印出来的材料,字迹清楚,整整齐齐。 吴主任高兴的笑道:“咦,还真的好了!小同志,你技术过硬啊!不瞒你说,我们请过两个修电器的老师傅,他们鼓捣了半天,还是没修好!” 李云海笑道:“术业有专攻。修电器的老师傅,平时修修电视机、收音机啥的还行。至于这种机械打字机,我估计他们连见都没有见过!怎么懂得修理呢?” 吴主任道:“小同志,辛苦你了啊!你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今天就得打一份材料呢!” 李云海笑道:“有钱赚,不辛苦。”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吴主任当即拿出80块钱来,递给了李云海。 几秒钟时间,李云海赚到了80块钱! 再加上前天晚上赚到的20块钱,他兜里有一百块钱的巨款了! 在这个人均工资40块钱的年代,他只用了两三天时间,就赚到了别人两三个月的工资。 这种赚钱的感觉,堪比那天抱着沈秀兰一般激动人心!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5章 我不介意让他先修 这次的成功,更让李云海看到了维修高端设备的商机。 像银行用的那种机械打字机,近几年之内都不会被淘汰,因为相比起动辄上万的电脑设备来,机械打字机的价格相对较低,而且很多机关单位早就配备了,要更新换代,起码还要等上好几年。 事实上也是如此,津门打字机厂,一直到1988年还在生产此类机械打字机。 除了中文机械打字机,还有英文打字机、日语打字机等洋文打字机,很多单位也是需要配备的。 省城几百万人口,机关单位众多,打字机、打印机、复印机的市场十分巨大。 这个年代的维修工普遍学历不高,高学历者都有好工作分配,很少有人会选择做维修工。 普通的电器维修,懂的人多,价格喊不起来,而这些高科技设备,一般人不会修,李云海就可以漫天要价。 李云海抱着跑三家不如坐一家的想法,继续在五一文这边等客上门。 今天赚到了钱,李云海口袋里的银子宽裕起来了。 五一文旁边有一个卖冰镇汽水的小摊贩,弄了一大块冰,冰块挖出一个個的洞来,把瓶装汽水放在冰洞里面冰镇着。 一瓶汽水卖一毛五分钱。 李云海平时肯定舍不得喝,但今天却奢侈的买了一瓶。 不得不说,这汽水真好喝,比3分钱一个的冰棍好吃。 这么炎热的夏天,喝一瓶冰镇的汽水,整个人透心凉。打一个嗝,呼出来的气都是冰的。 想着以后经常要和机关单位的人打交道,他又花3毛5分钱买了一包西州烟,这烟是西州人的牌面,和大前门烟一个价格,比起8分钱一包的生产烟,高出好几个档次了。 再贵的烟也有,3.1元的三五牌,3.5元的万宝路。 李云海买了香烟,又花2分钱买了一盒火柴揣在身上。 他回到那棵树下坐着,仍然拿出小说来看。 正看得津津有味,一道阴影遮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在盯着他的招牌看。 此人穿着考究,斯文有气质,看样子是个当领导的人。 “同志,有东西要修理的吗?”李云海站起来询问。 中年人呵呵一笑:“修复印机?” 李云海掏出烟,撕开包装,抽出一根递了过去,笑道:“修!打字机、打印机、复印机,家用电器,我都会修。” 中年人接烟的手,明显一滞:“你修?我还以为是你父亲或者你师傅修呢!” 李云海笑道:“同志,我就是师傅。市面上所有的复印机,我都会修。” 中年人接过烟,放进嘴里,伸手往身上摸火柴。 李云海麻利的掏出自己的火柴,划着了一根,用手护着火,帮他点着了烟。 中年人惬意的吸了一口,这才问道:“进口的大型复印机,你懂吗?” 李云海丢掉火柴梗,问道:“请问贵单位的复印机是什么品牌的?富士施乐,理光还是东芝、佳能、夏普?” 中年人道:“佳能的。” 李云海道:“佳能的大型复印机可不便宜,新款的要两万七千块钱一台。你们绝对是个厅级以上的大单位!” 中年人听他聊得挺上道,问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啊,伱真的会修?” 李云海拿出自己的毕业证书给对方看:“大哥,我是西州工业技术学校无线电专业毕业的,维修这一块,我是专业人士。” 中年人看了一眼他的毕业证,愣道:“小兄弟,你这不是开玩笑嘛!你刚毕业!你怎么可能懂得修大型复印机呢!” 李云海不想错过这单买卖,极力争取道:“大哥,我虽然是刚毕业的,但我懂电路原理。世间万法不离其宗,再复杂的仪器,也是一个个的元器件和线路板组装而成的。什么样的问题,对应哪一块的线路,我一检测就知道了。” 然而,他说得天花乱坠,中年人还是觉得他太年轻了,一直摇头。 李云海直觉,这是一个大客户,起码是厅局以上的国家单位! 这年头,买了复印机的单位,肯定都会配备最新的打印机和电脑。 他在五一文公司了解过相关设备的行情,一台东芝打印机售价8800元,一台佳能复印机标价27000元,一台IBM电脑卖三万到五万元! 在这个还流行万元户的年代,花几万块钱配备这些先进的机器,肯定是不缺经费的大单位! 李云海当前阶段的奋斗目标,就是成为一个万元户! 万元户可不是这么容易实现的! 这个词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产生的。那个年代万元户是个相当了得的人家,存款或收入一万元以上的家庭民户才能称之为万元户。 工人的工资只有几十块钱一个月,想存下一万块钱是很难的事。 普通工人的月平工资不过40块钱,一年下来,不吃不喝,也不到500块钱,要20多年才能存够一万! 事实上,谁家的钱能不吃不喝全部存着呢? 所以说,家庭存款超过万元的人极少! 万元户大体上是由农村的专业户和城镇的个体工商户构成。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许多农民通过种植粮食作物、经济作物以及经商、打工等方式,使家庭年收入超过1万元;城镇居民通过经营个体生意使年收入超过1万元。 在那个允许一部人先富起来的年代,万元户就成了全国经济发展的排头兵。每个地方万元户并不是很多,因此万元户就成了当时富裕户的代名词。 而在20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个体工商户的经营范围只限手工业、修配业、服务业等行业,其他领域都不允许个体工商户经营。 在这样的经营环境和背景下,部分个体经营者通过勤劳致富,率先成为万元户,其努力和辛苦可想而知。 李云海见中年人掉头要走,连忙上前拦住了他,再次递了一根烟过去,笑道:“大哥,你单位的复印机是什么问题?你带我过去看看吧?修不好不要钱,修好了,同一问题我还可以给你保修。” 中年人想了想,说道:“我们单位这台机子,喊了几个老师傅看过了,他们都修不好。你能行?” 李云海见他松动了,便道:“大哥,你喊的都是电器维修师傅吧?他们不懂这些高科技产品的。复印机是精密仪器,不懂的人,弄不好还会把你们的机器搞坏了。这些设备线头的插拔、电路板的拆装,都需要异常小心才行。” 中年人吸完了一支烟,说道:“行吧,小兄弟,你跟我来,我带你到单位看看。你有车吗?” 李云海道:“大哥,请问你单位在哪里?远不远?我没有自行车,我可以坐公交车过去。” 中年人道:“你坐我车后座吧!” 李云海笑道:“大哥,我来蹬,你坐后座。” 中年人来到墙角根,掏出钥匙,打开一辆二八大杠的锁,笑道:“我看你跟我孩子差不多大,你坐后座吧,我骑得动。” 李云海也就不客气,等他蹬动了车子,这才助跑跳坐上去,双手稳稳的扶住车座。 李云海猜测得不错,这是一个厅局以上的国家级科研单位,门口的保卫一看就不是吃素的。 中年人带着李云海进了大门,来到一幢综合办公楼。 这是一幢新式的办公大楼,窗明几净,所有的办公设备几乎都是新式的。 办公室里有十几个人在忙忙碌碌。 他们见到中年人,都喊一声:“林主任好。” 林主任喊过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吩咐他道:“小张,你带这位小师傅去看看复印机。” 小张答应一声,带着李云海来到一个小房间,这是专门的电脑机房,有一台IBM的电脑,一台东芝打印机,一台佳能大型复印机。 “小师傅,就是这台复印机。”小张指着复印机说道,“一开机就啸叫,很尖锐的响声。” 他一边说,一边开机。 一阵刺耳的响声传来。 复印机一直响个不停。 李云海看了看面板,上面并没有报告错误代码,说道:“好,我知道了,我能修好。” 小张愣道:“你修?你师傅呢?什么时候来?” 李云海笑道:“张同志,我就是师傅,这台复印机,我来修。” 小张推了推眼镜,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修啊?你会不会?我们请过好几个老师傅,都没有修好!” 你会不会? 这样的质疑,李云海听得多了,也就不在意了。 “我会修!修好要500块钱。”李云海直接报价。 并非李云海狮子大开口,而是行情如此。 90年前后,修一台复印机赚1000块钱,都算是很正常的报价。 最先搞文印设备维修的人都赚到了大钱。 这么大的单位,报价太低,都是对他们的污辱。 小张再次愣了愣:“你都没有拆机看,你就报价500块钱?万一要更换零部件呢?” 李云海道:“我说500块钱能修好,那就肯定能修好!如果必须更换零部件,那当然只能另计了。你能做主吗?能的话,我现在就拆机了。” 他说话间,把工具袋往旁边地上一放,拿出了螺丝刀。 小张还真不能做这个主,出去请示林主任。 林主任走了进来,问李云海道:“小兄弟,你500块钱能修好?” 李云海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还是善良了,开价太低了。 “林主任,这是我们第一回合作,我给你一个优惠价格,以后你们单位有什么要修理的活,都可以来喊我。” “行啊!你确定能修好?”林主任再三问道。 “你确定能支付我500块钱的维修费,那我就确定能修好。” “哈哈!我们这么大的单位,还能差你500块钱?”林主任笑了笑,“行,那你就动手修吧!” 李云海蹲下来,一边拆机,一边问道:“你们这台机子,最近是不是移动过?” 林主任道:“是啊,我们单位刚搬到这边来,这台机子从那边办公楼抬下去,又抬上车,在这边卸下来后,是我们从一楼抬上来的。” 李云海道:“这种机器的移动运输,有一定的讲究,我怀疑你们在移机和运输的过程中,使得里面的某个部件受损了。” 林主任摸着下巴道:“哦?难怪了,之前在那边好好的,到了这边就出问题了。” 李云海拆开机盖,小心翼翼的检查里面的排线、线路板、元器件。 这个故障,看起来容易,实际操作中却很考验维修师傅的经验。 正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同样的故障,有人找几天也找不到问题所在。 而懂的人,只需要看几眼就知道。 李云海先将几组排线小心的拔下来,又插回去。 因为要检查电路板,所以不能断电,在操作过程中需要万分的小心,不然很容易触电。 林主任看着李云海操作,缓缓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这个小伙子的确是个认真仔细的人。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喊:“林主任在吗?” 林主任大声应道:“我在电脑室。” 一个胖子带着一个青年人走了进来。 林主任称呼胖子为老刘。 这个老刘是单位里的副主任,他也喊了一个维修师傅过来。 刘副主任笑眯眯的道:“林主任,我请了个厉害的师傅过来,这一次,他肯定能修好我们的复印机。” 他看到李云海在检查复印机,讶道:“他是谁啊?这么贵重的机器,怎么能随便让一个小孩子拆开呢?小张,你怎么办事的?” 小张同志期期艾艾的,看向林主任。 林主任沉着脸道:“老刘,这位小师傅,是我请回来的,他也是修复印机的。” 刘副主任瞅了李云海一眼,哈哈笑道:“林主任,你这是从哪里请的人啊?我看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呢?这不是闹着玩吗?小伙子,你快快让开,让这位专业的师傅来检修。” 那个维修师傅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就往李云海身边一蹲,屁股朝李云海这边一挤,想把李云海挤走。 李云海不甘示弱,扎稳双脚,肩膀朝他一顶。 那人刚蹲下,脚下还不稳,差点被李云海给顶翻在地。 还好他伸手拉住了复印机的外框,不然非得出丑不可。 李云海冷笑道:“我说同志,行有行规,你抢生意,也得分一个先来后到吧?我要是修不好,你再来修不迟!” 男师傅瞪了李云海一眼:“小屁孩子,你是哪里来的?这是进口的复印机,好几万一台,是你能修得起的吗?快让开!我来修理。” 那个刘副主任也在旁边不停的挥手,赶李云海离开:“好了好了,这位小同志,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李云海淡淡的说道:“刘副主任,你要赶我走,我一个年轻人,没什么脸面,走了也就走了,无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可是,我是林主任请回来的人,你在赶我之前,是不是要征询一下林主任的意见呢?” 刘副主任脸色一变,他显然低估了李云海的情商! 李云海一句话,就把两个维修工之间的矛盾,上升到了正副两个主任之间的斗争。 林主任脸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变化,问道:“老刘,你请的这个师傅,修好要多少钱啊?” 刘副主任看向那个男师傅:“赵师傅,多少钱能修好?” 姓赵的先看了看被李云海拆开的复印机,一脸笃定的说道:“这种故障我第一回见,不过不难解决。面板上没有报故障代码,开机却啸叫不停,多半是电机坏了,要换电机。” 刘副主任问:“不愧是厉害的专业人士,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你就直接说吧,修好多少钱?” 赵师傅道:“1000块钱,包配件!这是友情价,要不是看刘副主任的面子,我们配件费用是另计的。” 李云海听了,不由得冷笑不止。 刘副主任道:“林主任,你看是不是让他修?” 林主任沉吟道:“赵师傅,你确定要更换配件吗?” 赵师傅道:“我一听刘副主任说了这台复印机的状况,我就猜想是电机故障或者扫描控制板故障,所以我把这两个配件都带来了。” 电机和扫描控制板,这两个配件的价格并不高,这一点李云海心里跟明镜似的。 林主任觉得,这个赵师傅也很专业,主要是人家带齐了配件来的,于是看了李云海一眼,缓缓说道:“小兄弟,要不,就请这位赵师傅先修一修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我会给你路费的。” 李云海知道此刻多说无益,便很光棍的起身,拍了拍手,很淡然的笑道:“好啊,既然你们另请了高明,我不介意让他先修!那我就休息一下吧!他若是修不好,你们再请我也不迟。” 赵师傅嘿嘿一笑:“小同志,你可以回去了!这台机子,我肯定能修好!” 李云海瞥他一眼,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说道:“你放心,我不需要偷师学艺,我就在外面等着。” 这个单子能赚几百块钱,哪怕在这里磨一天洋工也很划算。 他提着自己的东西,起身来到外面大办公室,随便找了把空椅子坐下来,仍然拿出自己的书来看。 里面,那个赵师傅在更换电机了。 换电机是个很简单的活,赵师傅很快就换好了。 开机。 “呜呜——” 复印机的尖啸声在办公室里响叫不止。 林主任讶道:“换了电机还是不行啊!这故障还在!” 赵师傅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别急,别急,可能是扫描控制器的问题,我再换一下试试看。” 林主任指着电机说道:“赵师傅,你要记住了啊,哪个电机和扫描控制器是你带过来的,哪两个是我们机器原装的,别搞浑了,这个不能弄错了!” 赵师傅点头道:“放心吧,我记得。这配件上面都有编号的,我一看就知道了。” 他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把复印机的扫描控制器给换了下来。 再次开机! “呜呜呜——” 这一次,啸叫声似乎更大了呢? 电脑室里站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林主任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赵师傅,你换了两个配件,怎么还是不管用?” 赵师傅不停的擦着汗,说道:“没道理啊!除了这两种故障,还能是哪里的问题呢?别急,别急,我再找找看。” 林主任不由得看向外面坐着的李云海。 李云海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呢! 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格外沉得住气啊! 赵师傅蹲下身子,开始仔细检查复印机的各块电路板。 他鼓捣了将近一个小时,试过了无数次,但每次满怀希望的开机时,都会听到那尖锐的讽刺的尖啸声。 林主任脸色渐渐不愉,不悦的问道:“赵师傅,你到底能不能修好?” 赵师傅尴尬的道:“这故障我是第一次遇到,我还得研究研究。” 林主任指着手表道:“我们都快要下班了!你不行的话,就请那位小兄弟过来试试吧!老刘,你没意见吧?” 第6章 戒了理想,一心搞钱! 林主任要喊李云海过来修理复印机。 刘副主任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请来的赵师傅这么不中用呢?修了半天也没有修好,丢了他的面子! 他搓着双手,嘿嘿笑道:“林主任,那个小同志,太年轻了吧?我怕他是个半吊子呢!” 林主任沉声说道:“我看他很靠谱,比一般人靠谱多了!你别看他年轻,但英雄出少年!他不仅理论知识高,动手能力也很强!小张,去请那位小师傅过来。” 小张答应一声,走了出来,见李云海在认真的看着小说,便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林主任喊你过去。” 李云海合上书本,起身笑道:“张同志,他修不好,轮到我修了吧?” 小张乐呵呵的说道:“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有机会?你有点盲目乐观了吧?你就不怕在这里白等一下午?” 李云海把书装起来,提起书包,说道:“我不是盲目乐观,我之所以留在这里等待,只是想赚钱,不想错过任何一個机会。” 小张笑道:“伱们年轻人,不应该追求理想吗?怎么向钱看齐了?” 李云海道:“我这辈子要把理想戒了,以后专注赚钱。黄金方消心头忧,金钱才解世间愁。人生99%的问题需要金钱来解决!” 小张道:“只剩下1%的问题,不需要金钱解决?” 李云海道:“不,剩下1%的问题,需要更多的金钱才能解决。你还年轻,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了。” 说完,他起身走向电脑室。 小张怔忡的看着李云海的背影,仿佛间,眼前人不像一个毛头小子,倒像是在红尘中翻过跟斗来的高人。 李云海进了电脑室。 林主任朝他招招手:“小兄弟,你来看看,这到底是哪里的问题,能不能修?” 李云海一边答应,一边蹲下身来看复印机,说道:“林主任,我能修好,但是维修的价格涨了!500块钱修不好了。” 旁边的刘副主任喝问道:“喂,你坐地起价是不是?你到底能不能修?” 李云海指着电路板道:“刚才我报价500块钱,肯定能修好。现在我还是能修好,但是维修费涨了。我可不是信口开河的。林主任,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是精密仪器,里面的线路、电路板、排线,都是很金贵的,随意的拆装、移动,都有可能导致新的问题产生。” 林主任听明白了:“你是说,刚才赵师傅那一番操作,使得复印机的问题更复杂了?让你的维修更艰难了?” 李云海点点头:“我刚才只需要处理一个问题,现在却要处理三个问题。” 刘副主任冷哼一声:“乱弹琴!我看你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吹牛皮!” 林主任摆摆手,制止刘副主任继续用语言攻击李云海,然后问道:“小兄弟,那你倒是说,你要多少钱?” 李云海道:“林主任,我也不开高价。1000块钱!跟这位赵师傅一样的维修价格,不算贵吧?” 刘副主任忍不住怒目相视,大声质问道:“你要更换什么配件?你有带配件来吗?” 李云海道:“咦,这话说得新鲜,你是想更换配件呢?还是想修好复印机?只要我能修好,你管我用的是什么方法?别人一千块钱搞不定的事情,我一千块钱能修好。这不就行了吗?” 刘副主任被怼得哑口无言,背着双手,吹眉瞪眼生闷气。 林主任大手一挥,说道:“行,一千就一千,小兄弟,只要你能修好,我给你一千块钱!” 刘副主任咬了咬牙,但又不敢当面反对林主任,只是狠狠的盯了赵师傅一眼。 赵师傅尴尬的站在当地,不停的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说着场面话:“小伙子,我修不好,你就能修好?你也太不自量力了!” 李云海轻抬眼皮,沉声说道:“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师不顺路,医不扣门。千金不传无意子,万财不渡忘恩人。赵师傅,你修理时,我不偷看。现在轮到我动手修理了,也请你自觉回避。” 赵师傅有如生吞了一只苍蝇,万般不是滋味,他丢下一句狠话:“行,我就在外面看着,我就不相信,你真的能修好这机器!你能修好,我赵字倒着写!” 说完他扭头出去了。 李云海打开自己的工具袋。 林主任弯下腰身,瞅了瞅机器,在李云海耳边轻声说道:“小兄弟,你帮忙看看,他最后换的那两个配件,是不是我们机器原装的?” 李云海检查了一下电机和扫描控制板,说道:“没错,是机器原装的。” 林主任点点头,嗯了一声。 李云海刚才已经检测了一遍机器,因为这机子刚才被别人折腾过,他又花时间重新检测了一遍。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电脑室里的人,只有李云海是内行,林主任等人都是外行,他们只看到李云海不停的在检测、拆装排线、电路板,以为他就是在修理了,毕竟之前的赵师傅也是这么做的。 这个故障很隐蔽。 既不是电机出了问题,也不是扫描控制器的事。 所以,赵师傅之前换了电机,故障依旧。更换了扫描控制板,故障还是没有排除。 不过赵师傅的思路是对的。 复印机发出异响,的确就是扫描这一块出了故障。 李云海采用排除法,将所有可能出问题的元器件一一排除。 他很仔细,也很细心,一道道工序做下来,不急不徐,有条不紊,比老师傅还沉稳老练。 李云海排查到最后,将扫描线,也就是一根排线取了下来,用一字螺丝刀搓了搓排线插口的金手指,这个地方可能是有点氧化了,也可能是在搬运过程中磕碰到了。 “好了,开机试试!”李云海起身说道。 该修的都修过了。 李云海有这个自信,这台复印机的故障,已经被自己排除了! 前后十分钟不到! 李云海就说修好了。 刘副主任表示不相信,亲自来开机。 机子运行正常。 那个讽刺的呜呜声,消失不见了! “修好了!修好了!”小张在旁边哈哈大笑,“小同志,你还真是厉害啊!别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没搞定,你几分钟就修好了!你赚到了1000块钱呢!这手艺真赚钱!” 他这话,无意中贬低了刘副主任,抬高了林主任。 刘副主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悦的道:“他连一个配件都没有更换,我看不需要给他1000块钱吧?” 林主任沉着的道:“问题是,我给你1000块钱,你能修好吗?” 刘副主任郁闷的摇了摇头,抹着脸,不再多言。 林主任对小张道:“小张,你去财务支一千块钱来给这位小兄弟。” 小张乐答应一声,笑着离开。 李云海将复印机外壳安装完毕,再次开机试了一下,确认没有异响。 林主任又拿了几张复印纸,复印了几份文件。 一切正常。 “好啊!好啊!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林主任连连点头,对李云海道,“小同志,没看出来,你真有本事!” 刘副主任嘟囔道:“我看,都是赵师傅修得差不多了,他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林主任啪的把手里的复印文件丢在桌面上,沉声说道:“老刘,你当这是挖水井呢?最后那个人挖一锄头,水就是他挖出来的了?这可是在给机器动手术!一刀生,一刀死的大事!要不是你请的人耽误了,这机子早就修好了,还只要花500块钱!” 这话就是在敲打刘副主任了。 刚才刘副主任没给林主任面子,林主任隐忍未发,是为了顾全大局,也显得敬重比自己年纪大的副手。 此刻李云海修好了机器,也替林主任挣了面子,他自然可以意气风发,随意指点副手的过错了。 刘副主任不敢再说话,悄悄的溜了出去,对等在外面的赵师傅道:“你还不快走呢!等着发路费啊?” 赵师傅伸长了脖子,朝电脑室张望:“刘副主任,他修好了?” 刘副主任嗯了一声。 赵师傅一脸的震惊:“他真修好了?他怎么修好的?” 刘副主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懂这些!你快走吧!” 赵师傅兀自不敢相信,自己修了半天没修好的机器,那个小伙子几分钟就修好了? 不可思议! 他拎着自己的包离开。 小张从财务支了1000块钱,交给林主任。 林主任并不伸手接钱,而是指了指李云海:“把钱给他。” 李云海接过钱,当面数了一遍,然后揣进裤兜里,对林主任道:“大哥,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我天天在五一文那边摆摊。” 林主任哈哈笑道:“你那也叫摊吗?就一个树根!连一张台子都没有!” 李云海失笑。 林主任拍拍李云海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伙子,很不错啊!你有真本事,以后会有出息的!你还年轻,一定要戒骄戒傲,继续努力!” 李云海道过谢,告辞离开。 小张推了推眼镜,看着李云海矫健的背影说道:“一千块钱啊!这么容易就赚到手了!抵得上我两年的工资了!” 林主任感慨的说道:“现在改革开放了,有真本事、真技术的人,将来一定会成为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你要是羡慕,你也可以学他的。” 小张笑道:“主任,我是学文的,不懂理科和工科,那些电路板在我眼里,就跟天书一样看不懂。” 林主任道:“术业有专攻嘛!你也可以寻找适合你发光发热的行业。好了,你把这几份文件复印完毕,就准备下班。” 小张答应一声,自去工作。 且说李云海走到单位大门口,看到保卫,便上前搭讪,递了一支烟过去,和对方聊了几句。 保卫还记得,李云海是坐在林主任单车后座上进来的,但他并不知道李云海是个修理工,一边吸着烟,一边问他道:“你和林主任是什么关系?” 李云海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林主任啊?他是我长辈。” 长辈这个词,含义就很宽泛了,可以说是李云海的叔父辈,也可以是他的兄长辈,或者是师父辈,任凭保卫去猜测了。 李云海又递了一支烟给对方,加强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印象,这才离开。 “喂!小同志!”一声大喊传来。 李云海看到,那边树下蹲着一个人,正是赵师傅。 赵师傅扔掉手里的烟头,跑了过来,喊道:“小同志,你等等。” 李云海沉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想干什么?” 赵师傅连连摇手:“你别误会,我是在等你,但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问你,刚才你是怎么修好那台复印机的?” 李云海淡然说道:“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要请教我的态度啊!” 赵师傅脸色一滞,抬手抓抓脑门,涨红了脸,说道:“我真的是诚心请教,你是怎么修好的?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做维修工的,遇到自己不会的难题,别人却能轻易解决,必定会不服气,也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李云海道:“我只能告诉你,你的思路是对的,但你不够仔细。其他的,请恕我不能多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我是不干的。” 赵师傅拧着眉头道:“小同志,你怎么这样啊?我求教你,你却瞧不起我!” 李云海冷笑道:“将心比心,如果技术好的人是你,你会教给我吗?你忘了刚才是谁让我到外面等的?” 赵师傅瞬间哑了火,脸色变得阴鸷冷峻。 李云海懒得理睬他,径直离开。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一家糖业烟酒商店。 “同志,这酒怎么卖?”李云海指了指货架上的酒。 营业员走过来,介绍道:“这种是茅台,8块钱一瓶。还有这种是西州大曲,一块五一瓶,还有这种烧酒,只要5毛钱一瓶。你要买哪一种?” 李云海拿出两张工农兵,递了过去,说道:“同志,我买两瓶茅台!” 营业员拿了两瓶茅台酒,用网兜装了,放在柜台上,看了一眼李云海手里的钱,问道:“你的酒票呢?” 李云海愣道:“买酒还要票吗?我上次买的西州大曲都没用票。” 营业员道:“地方酒、杂牌酒是不用票了,但这是好酒,高端酒,还需要凭票购买。要不你就买西州大曲好了。” 李云海道:“同志,我送人的,西州大曲太便宜了些,送不出手。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20块钱,买这两瓶酒,就当是我议价购买的,你看行不行?” 其实从1983年开始,国家已经明文宣布取消票证。此后,各种票证陆续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各个地方,各种票证的取消时间是不统一的。 到80年代中期,地方烟酒、杂牌烟酒因为销量有限,可以随便购买,但高端烟酒因为产量比较少,还属于计划内产物,需要凭票购买。 一直到1988年,全国各地才彻底取消烟酒证。 李云海很少购买高端烟酒,要不是今天赚到了钱,他也舍不得买8块钱一瓶的茅台啊! 等到他有钱喝得起好酒,抽得起好烟时,烟酒票早就取消了。 不过这个时期,市场相对来说已经很灵活了。 毕竟市场是人在做,而人的思想是活泛的。 有些烟酒店和烟摊,可以不用烟票,也可以买到市面上的各种烟。 在一切向钱看的时代,人们想方设法的搞钱,凡事都可以通融,何况两瓶酒呢? 即便是以前,在白市之外也有黑市,可以交易各种票证。 李云海用20块钱,买原价16元的两瓶酒,营业员可以白赚4块钱,相当于他几天工资了! 何等好事? 为什么不干? 营业员左右瞧了瞧,见没有其他人看到,便道:“行,卖给你了。酒票的事,我来想办法。” 李云海又要买一条好烟。 营业员说道:“5块钱以下的省烟和地方烟随便你买,5块钱以上的全国烟,就需要烟票了。你没有烟票的话——” 他用手遮了一下嘴,压低嗓音,小声说道:“可以议价。” 李云海呵呵一笑,点头表示明白。 他看了一遍花花绿绿的烟,最后花31块钱,买了一条三五牌香烟。 他买好了东西,付了钱,问营业员有没有废报纸? 营业员说有,转身拿了几张过来,递给李云海。 李云海用废报纸把一条烟、两瓶酒,仔细的包了起来,然后才用网兜装住。 这样一来,从外面看的话,完全看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营业员笑道:“你这个小同志,有点意思,知道怎么样送礼!” 李云海咧嘴一笑,提着烟酒走出来,蹲到路口一棵大树下。 这条路,正是通往林主任他们单位的。 林主任所在的这个单位因为是刚搬迁过来的,门口并没有像其他机关单位一样挂着各种红黑两色的门牌。 但李云海刚才在修复印机的时候,看到了他们的内部文件纸,知道这是一家中物院下属的科研院所。 我国有三家“国字头”的科研院所,分别是中科院、工程院、中物院。 中物院也就是原来的九院。 九院就是军部第九研究院,此院最牛的地方,一个字概括,就是跟核有关。 由此可见,林主任所在的这家单位很了不起! 这样的大单位,打字机、复印机、打印机,肯定不只这几台,各类电器设备也更多。 李云海想巴结——不对,是想结交林主任。 所以他留在路口等待。 不一会儿,下班时间到了。 陆陆续续有人从那边过来,或骑车,或步行,偶尔有一辆摩托车、边三轮、小汽车驶出来。 李云海仔细的盯着过路人。 林主任来了! 李云海一下子窜出来,拦到了林主任的单车前。 林主任急忙刹车。 他看清楚是李云海,正要说话,却见李云海将两个袋子往他单车前面的篮子里一放。 “喂,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林主任问。 李云海说了一句:“一点土特产,谢谢林主任关照!”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林主任低头,用手扒开网兜和报纸一看,见是一条三五牌的香烟,两瓶茅台酒。他知道价格,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要五、六十块钱呢! 等他抬头再寻找李云海的时候,早就看不到人影子了。 “这个小同志!”林主任无奈的摇了摇头,“哪有这样半路上送礼的?送得我都不能拒绝了!” 这时,一个同事骑车经过,问道:“林主任,怎么了?” 林主任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什么,一个熟人从乡下过来,给我捎了点土特产。走吧!回家了!” 且说李云海回到学校,接到宿管老师的通知:“所有学生,明天必须离校。” 他不由得发愁了:接下来去哪里住呢? 第7章 林芝 学校要求学生限时离校。 李云海在省城求学,举目无亲,省城的几个同学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床铺给他睡。谁家都是像沈秀兰家一样,挤挤巴巴的,他也不好意思去给人家添乱。 第二天早上,李云海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母校。 站在学校门口,李云海迷茫了。 偌大一个省城,却没有他的一片栖身之地。 去哪里呢? 1984年,我国有10亿4千万人口,其中八亿在乡村。城里居民少、工人少、公务人员少,房子也少。 城里职工的房子,都由政府和单位提供分配。单位效益好,分房福利也好。有的单位,双职工只能分到16平方米的平房,没厨房,没自来水,没厕所,这还是双职工才有的待遇,单职工只能分8平方米的房子。 很多本地人,几代人都挤在一个小平房里。这些老房子,直到40年以后也还存在,成为这個时代的历史见证。 这一年改开有好几年了,但因为农民刚分到田地不久,很多人乡土难离,所以出来务工的人还不算多。 李云海想在城里租套房子,哪怕他手里有钱,也不是说租就能租到的。 他只得收拾好行李,先去住旅社。 在一个非流动性的年代,哪怕在最繁华的省城,旅馆也是一种稀缺的奢侈品。 好在李云海对省城很熟悉了,他知道哪里有旅社。 他提着行李,走了好一段路,来到一家旅社。 前台是个中年妇女,她张口就要介绍信。 李云海有心理准备,知道住旅社要介绍信,但他刚毕业,还没有到单位报到,哪里来的介绍信? 他好话说了一箩筐,拿出毕业证和报到证给她看,说大姐你通融一下吧,我还没有到单位报到,开不了介绍信。要不我给多给你几块钱,你让我住一个晚上吧? 妇女说我也没有办法,没有介绍信,你就住不了店,这是规定,就算我有心收下你,我们店里现在也满客了呀! 她见李云海一个人出门在外,实在孤苦伶仃,好心指点了一下:“小伙子,你要是实在没有地方去,就去找一家澡堂子过夜,只要几毛钱,还可以洗个热水澡。澡堂子不看介绍信。” 李云海道了谢,便到处找澡堂子。 这年代,一般百姓家都没有浴室,热天还好对付,到了冬天,大家只好到澡堂洗个热水澡过年。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新沙池澡堂,结果他来得太早,人家还没有营业。 工作人员告诉他说,这里可以过夜,不过要晚上十点以后,浴资是6毛钱一个人,第二天早上六点必须离开。 李云海便把铺盖寄存在澡堂子里,说晚上十点再过来。 工作人员倒是很好心的同意了。 李云海背着书包,来到五一文。 这么一耽误,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了一半。 他中午仍然买几个馒头充饥。 今天的天气格外炎热,连风也没有。 李云海买了两瓶冰镇汽水喝了,还是难消酷暑。 学校关了门,他的小说还给了学校图书馆,手里没有书看,这无聊的日子就格外难捱。 一天下来,他没有接到一单生意,连问的人也没有。 天黑下来以后,城市万盏灯火大放光明,一幢幢高楼大厦顿时披上了宝石镶嵌的衣衫,一条条街道也都变成了皓光闪耀的银河。 街道两旁商店林立,那一个个精心布置的橱窗就像一幅幅美丽的画展现在人们面前。 李云海找了家馆子,点了一个辣椒炒肉,吃了三大碗米饭。 看着旁边几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孤独的李云海好想有个家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不需要太大,有个女人,再生个孩子,多么惬意! 饭后,他信步来到了江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江对岸的山峦出神。 他无比怀念学校的那张小床,睡得是那么的舒适啊! 这么大的城市,几百万的人口,却没有一张属于他的床。 他像个游魂一样,沿着五一大道慢慢的走,游荡在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到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新沙池澡堂。 服务台的人提都没有提介绍信。 李云海交了6毛钱,办理了过夜手续。 服务员把他带到休息厅,最后一批浴客正在离去。 他要睡的是一排排供浴客休息的躺椅,椅背是斜的,上面铺着蓝色条纹的毛巾。地面铺着彩色的瓷砖,踩上去有点黏滑。他边上的躺椅上还躺着一位老先生,安逸地抽着香烟,手持一只小收音机,毫无离去的迹象。 服务员也不催老人走,指指李云海的背包,示意他交出来,又让他把钱放进口袋。 李云海的钱,都放在书包里,用一个布包装着。口袋里只放几块钱的零钱,当即掏出来,全部放进了书包里。 服务员用一把海神三叉戟那样的叉子,嗖地一下把书包挂到了高高的屋顶。那里有一排挂钩,就当是浴客的储物箱和衣帽间了。 躺到躺椅上,李云海感觉整个世界湿漉漉的。投宿的人不断加入,一个个背包不断腾空而起,飞向屋顶。 听着外面逐渐沉寂的车声人声,李云海开始他在省城的第一个难眠之夜。 浴客们来自山南海北,彼此也不熟悉,有人打着震天价响的呼噜,有人旁若无人的大声咳嗽,有人肆无忌惮的放着响亮的臭屁,还有人一脸享受的不停的抠着患有脚气的臭脚丫,抠完以后还要放到鼻子下面闻一闻。 李云海闻着各种怪怪的难闻味道,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开始想念乡下那个只有几间土砖房的破家,想念爷爷奶奶和弟弟妹妹,当然也想念沈秀兰那柔软温润的小手,想念她那香香软软的身体。 想到他在沈家许下的诺言,三年之内要到省城安身立命,当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此刻的他却是这样的狼狈不堪! 省城啊省城! 李云海想在这里安身立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李云海和其他过夜的人,很早就被赶着起来,开始各奔东西,在这个大城市游荡。 没有书看的日子,对李云海来说,实在太过煎熬。 他在省城没有固定住所,不想买书,便找到一家租书铺。 租书铺这行生意,两年前就有人经营了,李云海在学校的时候,旁边就有租书铺。 他在租书铺里租了本小说,这才来到五一文。 李云海把瓦楞纸制作的广告牌往树根下一靠,捡了两颗石头压着,然后就坐下来看书。 有书陪伴的日子,过得格外快,连大日头底下也不觉得热了。 一个上午又悄悄的溜走,李云海一单生意也没有接到。 他看看自己的广告牌,思谋要不要把维修家用电器的广告也加上去呢? 修复印机的确很赚钱,但也不是天天有啊! 他拿出笔来,在瓦楞纸的“专业维修”广告后面加了一句:“电视机、冰箱、洗衣机、收录机等各种家用电器。” 然后,他又把广告摆端正了。 “小伙子,伱修不修高压锅啊?”一个老奶奶停住了脚步,手里提着一个瘪了的双喜牌高压锅,伸到李云海面前。 “我不修高压锅。”李云海摆了摆手。 老奶奶可能有点耳背,只听到后面四个字,便把高压锅放下来,问道:“我这高压锅炸了,还能修好吗?多少钱能修好啊?” 李云海连连摇手:“不修!不修!奶奶,我不修高压锅!” 老奶奶这次听清楚了,弯腰提起高压锅,摇了摇头:“高压锅都不会修!你搞什么修理嘛!” 李云海哭笑不得。 这时,旁边一个清脆的喊声传了过来:“咦,是你啊!” 好一个俏丽的城里姑娘! 她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穿着一条时下最流行的红裙子,白色的短袖上衣,衣服下摆扎在裙子里,纤腰盈盈一束,脚上是一双高跟凉鞋,腿上还穿着一双白色的袜子。身材玲珑浮凸,亭亭玉立,巧笑嫣然,迷人之极。 李云海好奇的看着她:“你跟我说话吗?” 女子略带俏皮的一笑:“是啊!你不认得我了?” 李云海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么会认识仙女呢?” 女子扑哧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随即看到了李云海的广告牌:“哦,你在搞修理啊?” 李云海在脑海里检索了一遍,还是没有关于她的任何印象,便问道:“你是?” 女子道:“毕业晚会,你帮我们修过收录机。你还记得吗?” 李云海灵光一闪,哦了一声:“你是那个跳独舞的同学!你换了便服,更显青青靓丽,我没有认出你来。” 女子嫣然一笑,问道:“你是哪个班的?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你毕业后,分配在哪个单位?” 李云海回答道:“我不是艺校的,我是你们隔壁工业技术学校的,我毕业后分配在梅山县机械厂,我还没有去报到呢!你呢?” 女子道:“我分配在省里的工人文工团,我下个星期才去报到。哎,你叫什么名字?” “李云海!” “我叫林芝,很高兴认识你。” 她落落大方的伸出右手。 李云海连忙起身,双手在裤腿上抹了抹,这才跟她握了握手。 她的手指细细长长的,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尖儿,皮肤白净得像凝结的玉脂,她是有灵性的,瘦高苗条,曲线玲珑,洋溢着女人温柔甜美的气息,符合男人对一个美女所有的幻想。 第8章 天桥下擦肩而过 “李云海,你会修随身听吗?” 林芝把嘴一抿,天空的霞光映着她那白里透红的俏脸,如同玫瑰花一样鲜艳,微微翘起的嘴角挂着美妙而甜美的笑容。 看得出来,她从小养尊处优,衣食无忧。对别人来说艰辛无比的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劳动的痕迹。 她人美声甜,李云海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被蜜泡过的一样甜美动听。 李云海说我当然会修了,你带来了吗? 林芝说带着呢,我今天出来逛街,就是为了修理随身听。 她取下小背包,掏出一个索尼牌的磁带随身听,递给李云海:“喏,就这个,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就不能播放了。你帮我看看能不能修好?” 李云海接过随身听。 这是一款新的机型。索尼第一次运用杜比-C的随声听WM-DC2,当时的售价为惊人的1500元人民币,相当于我国一個普通工薪阶层两三年的工资。 李云海并不觉得惊讶,哪个时代都有一个有钱阶级的存在。要知道,在城里已经没人提万元户这个词了,也就农村人还稀罕万元户。 他蹲下来,先打开磁带仓,拿出里面的磁带,确定磁带是好的,又打开电池盖检查。 林芝也蹲了下来,她穿的是裙子,双手先把裙摆提着,往腿间一夹,这才蹲着。 “电池是新换的,我也以为是没电了。”林芝轻捋一下秀发,柔声说道,“磁带我昨天还听来着。” 她听的磁带,是我国唱片出版社于去年发行的,国家音乐学院民乐演奏专辑《汉宫秋月》。 李云海装好磁带和电池,试着按下播放键。 真的坏了,不能播放。 李云海抬头问道:“林芝,你这机子是不是摔过?” 林芝离他如此之近,近到可以闻到她吐气如兰的呼吸。 “哦,是的,昨天晚上我听着歌声睡着了,机子放在枕头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摔下去过。” “你找别人修过没有?” “我正要找人修理呢!就看到你了。” 李云海铺开书包,打开工具包,拿出小螺丝刀,小心但又娴熟的拆开机盖。 随身听里面的电路板展露出来,而传动装置还在电路板后面。 李云海大概检查了一遍,说道:“电路板没有问题,我猜测,应该是传动齿轮歪了,所以卡住了。” 林芝问道:“要更换配件吗?” 李云海道:“应该不用,我帮伱调整一下就好。只不过,我这里没有桌子,不好拆机修理。” 林芝问道:“你住在哪里?” 李云海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总不能说自己居无定所,暂时在澡堂子里过夜吧? 林芝以为他住处离这里太远,便道:“要不,你到我家去修吧?我家离这里不远。” 李云海本就是专做上门服务的,点头说道:“好。” 他把机子装好,还给林芝,收了广告牌,将它折了两下,放进包里。 林芝骑了一辆女式自行车来的,比起二八大杠来少了前面的横杠,更加轻便,后座一样可以坐人。 “我带不了人,你带我吧?”林芝见他没有自行车,便将车子往他面前一推。 李云海也不矜持,把自己的包往前面车篮里一放,跨步上车,稳稳的抓住自行车龙头,双脚撑地,说道:“你先上车。” 林芝嗯了一声,腰身一扭,斜坐到自行车后座上,她微微缩着双脚,把裙摆整理好,紧紧夹着。 李云海问:“可以了吗?” 林芝说好了。 李云海蹬动车子,在林芝的指示下前行。 五一大道的林阴路上,种着高大的绿化树,有的大树有双臂合围那么粗。 林芝坐在车后座上,轻轻哼着歌。 她唱的是《乡恋》,这首歌上过去年的春晚,红遍了大江南北。 “你的身影, 你的歌声, 永远印在, 我的心中。 …… 我的情爱, 我的美梦, 永远留在, 你的怀中。” 旋律优美,歌声清越。 李云海感觉天变蓝了,风变柔了,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从五一文往东走,经过省供销合作总社、中苏友好馆,来到五一行人天桥。 天桥上下,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小摊小贩,炸臭豆腐和糖油粑粑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李云海,等一下。”坐在后面的林芝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服。 李云海以为她坐得不舒服了要调整坐姿,便停下自行车。 林芝轻盈的跳下车子,走到路边卖臭豆腐的摊位前,掏出两毛钱递过去,说道:“师傅,来两份臭豆腐。” 臭豆腐都是现炸的,一毛钱五片,摊主夹了十片放进油锅里,乌黑的臭豆腐在金黄的油锅里冒出嗞嗞的响声。 李云海笑道:“我不要了。” 林芝道:“吃一份吧!可香哩!人家都炸了。” 摊主炸好了臭豆腐,拿两个瓷碗盛了,撒上一点翠绿的葱花,端到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 李云海是农村人,在村里没吃过臭豆腐,来省城上学,每一分钱都宝贝得很,恨不得掰成两分来花,一毛钱一份的臭豆腐,虽然不贵,但对他来说,也是没必要的开支,能节省就节省了。所以他还真的没吃过臭豆腐。 李云海将自行车靠边停放,在桌边坐了下来。 林芝吃了一片,见他不动筷子,笑道:“你吃不惯吗?” 李云海道:“不喜欢这味道,你一个美女,居然也爱吃这个?” 林芝道:“女生都爱吃这个呀!你是怕吃了口臭吧?不会的,不信你闻闻。” 她轻启朱唇,对着李云海呵了两口气。 气息香香的。 她的嘴唇薄薄的,粉粉的,弯成十分柔美的线条,好像两片细长的菊花瓣,透着机敏和灵气,又给她的脸上添了几分柔媚。 牛奶一样洁白的牙齿,有如珍珠般发出瓷白的光芒。 李云海尴尬的往后一仰,为了缓解尴尬,他拿起筷子吃了一片臭豆腐。 喔! 还别说,这东西,闻起来臭,吃起来可香哒! 臭豆腐外焦里嫩,焦脆而不糊,细嫩而不腻,初闻臭气扑鼻,细嗅浓香诱人。豆子的清香,拌着淡淡的葱花香,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吃过臭豆腐。 林芝仍然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李云海骑着往前走,问道:“还有多远?” 林芝抬手朝前一指:“就在前面了。” 他们刚走,人行天桥的楼梯上,走下来两个漂亮的女子,正是沈秀兰和沈秀玲两姐妹。 “姐,你看,李云海!”沈秀玲指着远去的自行车,“真的是他!他还带了个女的呢!” 沈秀兰怔忡的望着那边,眼睛一眨不眨,说道:“不可能吧?云海早就回家乡报到了!这会儿,他很有可能在梅山县机械厂上班了呢!怎么可能还出现在省城?小玲,你看走眼了!” 沈秀玲跺着脚说道:“姐,我看得真真的!就是他!” 沈秀兰摇了摇头,拉着妹妹的手:“小玲,我们走吧,我们还要去买东西呢,我明天正式上班了。” 她一步三回头,看向李云海那边。 李云海骑着自行车,消失在人海中。 第9章 这次讲人情,不搞钱了! 如果从地图上看,省城自西向东,有几条平行的大马路,以五一大道为中间线界分的话,它的左边是八一路,右边是解放路和人民路。 这部分区域,可以算是省城的中心城区。 李云海骑着车,从五一路左转,来到了八一路,进入一片很大的家属小区。 “这个小区可以啊!比一般的小区都要好。”李云海看着绿树成荫,安静肃穆的小区,感叹的说了一句。 林芝嫣然笑道:“往左边骑,到第二幢的第一个门洞。” 这里的房子都是四层高的砖瓦房,灰浆墙面,红瓦屋顶,样式整齐划一,小区的园圃干干净净,应该有专人打理。 到了门口,李云海问道:“林芝,请问这是什么单位的房子,还真是不错!我要是能住在这里面就好了。” 林芝咯咯笑道:“你想来住吗?我家还有一个房间,可以借给你住哦。” 李云海失笑道:“那可不敢住!我又不是你家什么亲戚。” 林芝推着自行车,到过道里放好。 李云海提醒她道:“你的车子还没有上锁。” 林芝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没事的,丢不了。” 李云海心想你的心可真大,一辆自行车好几百块钱呢,你就这么胡乱一放,伱真当小偷绕着你走吗? 他跟在林芝身后上楼。 林芝穿着长长的红裙子,白上衣扎在裙子里面,纤腰盈盈一束,走起路来,被楼道里不正经的风一吹,裙摆随着风的节奏轻轻地摇曳着,露出她纤细圆润的长腿,白花花的吸人眼球。 风一停,裙子紧贴在她身上,线条勾勒得柔美妖娆。 李云海饶是拥有两世灵魂,自诩见识过人,此刻也看得一呆。 她家就在二楼,一個楼梯上来,只有两户人家。 林芝从包里掏出家门钥匙,打开左侧那扇门,走了进去。 “站在门外做什么?你请进来啊!”林芝见李云海站在门口发呆,便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我要换鞋子吗?”李云海看着她家整洁发亮的地板问道。 “不用,进来吧!”林芝见他不动,又朝他招了招手。 李云海施施然走进她家。 这是一个四居室的套房,有独立的厨卫。客厅很大,比李云海学校的宿舍还要大,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家庭音响、皮沙发、空调窗机、落地风扇,一应俱全。 李云海明白,即便是万元户,也享受不到这样的生活。 林芝取下自己的背包,挂在一个精致的衣帽架上,招呼李云海进来坐,打开空调窗机,又打开风扇,端来水果、点心,然后问他:“你喝汽水还是可乐?” 李云海道:“谢谢,汽水吧!” 林芝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汽水,用开瓶器打开盖子,递给李云海。 李云海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和林芝并不能算是同学关系,只不过是恰巧认识罢了,对方这么热情好客,等下让他怎么好意思开口收维修费? 他在餐桌边坐下来,在桌面上铺了一块蓝色的绒布,对林芝道:“随身听呢?给我吧!我现在就修。” 林芝嗯了一声,取出随身听,放在他面前:“麻烦你了。” 她在旁边的餐椅上坐下来,手托着腮帮子,看着他拆机维修。 李云海用小起子熟练的拆开随身听的螺丝,将电路板小心的拆卸下来。 这些零件都很细小,他怕风扇的风太大,把零件吹走,便起身将风扇关掉。 他又将传动装置一一拆除,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按顺序摆放在桌面上的绒布上。 这样一来,零件是依照前后顺序拆下来的,只要按照摆放次序就能再次装回去。 这是他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养成的维修习惯。 很多老师傅都做不到这一点,有的人看到他这么做,还会说他有强迫症。 李云海猜测的不错,果然是大齿轮卡住了。 “是这里的问题,昨天摔的时候,把这个皮带给跳出来了。我拆下来,调整一下,看看能不能修好。” 林芝哦了一声,她也看不明白,只是不明觉厉。 李云海把大齿轮拆下来,进行了矫正和调整。 磁带随身听的齿轮拆装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装上以后,要进行很多调整,比如说同心度、水平度都很关键,不然就会导致新的问题产生。 虽然只是一个小故障,李云海为了修好它,拆拆装装,却花费了半个多小时。 “可以了吗?”林芝见他开始往回装零件,满怀期待的问。 “应该修好了!我装好以后开机试试。”李云海头也不抬的说道。 他把最后一颗螺丝拧上,打开磁带仓,放进磁带。 按下播放键。 清澈的纯音乐,缓缓的在客厅里响起来。 “太棒了!李云海,你真厉害!”林芝高兴的跳了起来,大声笑着说道,“你知道吗?这是我四叔从东洋给我带回来的成年礼物,我还没听几回呢!谢谢你帮我修好了!” 李云海笑道:“幸不辱命。也谢谢你的热情款待,我走了啊!” 林芝想到一事,问道:“修理费多少钱?” 本来的确是要收费的,毕竟李云海同志,已经戒了理想,一心只想搞钱。 像这么贵重的随身听,花费大半天才修理好,怎么着也要收费20元吧? 可是林芝又是请他吃臭豆腐,又是请他喝汽水,他哪里还好意思问人家要钱? 李云海同志决定讲一次人情,不搞钱了。 虽然说,臭豆腐和汽水,加在一起也才两毛五分钱,远远比不上他的修理费用,但是里面一旦牵扯到人情世故,这价钱也就不好计算了。 “不用!举手之劳嘛!”李云海大度的一摆手,背上书包,说道,“再见!” 林芝追着他说道:“你等等啊,我切点水果给你吃,辛苦你这么久了,你又不收我的钱,多不好意思啊!” 李云海打开门出来,挥手说道:“不用,我走了。” 他出了门,下了楼,循原路回到五一文,继续摆他的摊。 这么一耽搁,一个下午的时间,又快过完了。 李云海刚坐下来,就听到有人喊: “哎呀,小兄弟,你到哪里去了?叫我好找啊!” 李云海抬头一看,来人正是之前喊他修过打字机的银行大姐。 “吴主任,你好,你找我啊?”李云海还记得她的职称和姓氏。 “是啊!就是找你哩!我还以为你不在这里摆摊了!幸亏我问了五一文的店员,他们告诉我说,你中午还在这里的,多半是帮人修什么东西去了,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 “吴主任,是不是我修过的打字机,又出问题了?你放心,我这个人最讲信誉了,你那台打字机,同样的问题,我免费包修!” 吴主任摇着双手,笑眯眯的道:“不是不是!我们总行有台大型复印机坏了,请了好多人都没有修好,我想到你这么厉害,说不定会修呢?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李云海一听,赚大钱的机会来了! 他浑身来劲,充满了战斗力量! “行啊,吴主任,咱这就走!不是我跟你吹牛啊,凡是文印设备方面的问题,就没有我修不好的故障!不过我跟你说啊,这复印机的维修价格比较贵,小配件包换包修,价格是1000块钱。大配件的话,那配件费用要另计,我的维修费还是1000块钱!” 修好一台价值几万块钱的复印机,赚1000块钱,这都算是友情价了! 吴主任笑呵呵的招了招手,说道:“我知道行情价!有些老师傅啥也不懂修,报价比你还高!小兄弟,只要你修得好,一千就一千!快点,跟我走。” 李云海收拾东西,跟上吴主任。 银行的总部在解放路和蔡锷中路交界处。 吴主任带着李云海穿过马路,坐公交车前往。 上车后,李云海掏出钱来,帮吴主任的车票也给买了。 这趟车次只要六分钱一张的票,倒是不贵。 人家好心介绍生意给他,他当然要学会做人。 车上只有一个座位了,李云海便让给吴主任坐了,然后问道:“吴主任,请问一下,你们总行的复印机,是什么故障?” 先了解清楚情况,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吴主任将公交车的车窗推开,说道:“上午开会的时候,我听刘行长说了,说是复印出来的文件,背面黑糊糊的一大片。” 凉爽的风顺着车窗吹进来。 李云海哦了一声:“每一张复印纸都是这样的问题吗?你们有没有多试几张纸?有可能是漏了墨粉呢?” 吴主任用手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卷发,说道:“试过很多张了,因为总行业务多,复印的材料也多,这复印机一天也不能停歇,就算是背面黑糊糊的,每天也会开机复印。” 李云海思索这个问题可能产生的原因。 吴主任扭过身子和他说话:“小兄弟,总行请了好几个老师傅修过了,都没有找到原因。就连科文公司的维修师傅,刘行长都请过了!” 李云海讶道:“科文公司的维修师傅,也没修好吗?” 吴主任摇了摇头:“没有!那个师傅说,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故障,很奇怪!” 李云海不由得心里打鼓,由此看来,这问题只怕很棘手,没有想象中容易解决。 吴主任见他沉吟,问道:“小兄弟,你能修好吗?” 李云海满脸自信的笑道:“我试试看吧!一个故障的产生,总有其原因存在,找到源头,就能解决问题。” 吴主任点头笑道:“说得也是!方法总比困难多!” 下车以后,吴主任带着李云海来到银行总部的复印机房。 机房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 吴主任对其中一个人笑道:“刘行长,上次帮我们分行修理打字机的师傅找到了,他肯定能修好这台复印机。” 那个刘行长五十岁左右,头发稀松,梳了个地中海发型,他应了一声,朝外面看看,直接忽略了李云海的存在,问道:“师傅人呢?” 吴主任拉了拉李云海的胳膊,将他推向前来,笑着介绍道:“刘行长,这位小兄弟,就是修打字机的师傅。” 刘行长等人,一齐震惊,不可思议的望着李云海。 “他?”刘行长失声笑道,“小吴啊,你开什么玩笑?他会修复印机?” 李云海沉着的说道:“刘行长,您好。我会修复印机!市面上所有的打字机、打印机、复印机,就没有我不会修理的!也没有我修不好的故障!” 他话声刚落地,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赵师傅也在! 上次帮林主任单位修复印机时,赵师傅就被李云海打了脸。 此刻,赵师傅一看到李云海,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第10章 狂人李云海 李云海并不在乎赵师傅在场,强者无惧对手! 他看看房间里的几个人,微微一笑:“这里还有其他师傅,要不你们先修吧?我在外面等一下。你们修不好了,再喊我!” 好狂的口气! 熟悉的口吻! 赵师傅牙痛的抽了抽嘴角。 刘行长问吴主任道:“你确定他会修理复印机?” 吴主任笑着说道:“刘行长,我们分行那台打字机,你是知道的,喊了几个老师傅都没有修好,喊他过来,三秒钟就搞定了!真的!现在好用得很呢!像这些高科技设备,就得他这种有文化有知识的年轻人才会修!” 刘行长缓缓点头,对赵师傅说道:“你更换了配件,复印出来的文件,背面还是有黑线。你怎么说?” 赵师傅看着弄不好的复印机,一脸的沮丧抑郁:“正常来讲,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定影和转印出了问题。我修过了定影器,也更换了转印胶辊,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不会再有问题的啊!这个事情太奇怪了!” 吴主任笑眯眯的道:“不是问题出得怪,而是伱不会修!你经验不足,还怪我们机器坏得离谱?要不请你先让一让?——刘行长,时候不早了,还是请那位小兄弟来修吧?他是工业技术学校毕业的,他是知识人才,肯定能找出毛病来。” 赵师傅心里窝着一股火,冷笑道:“初出茅庐的学生伢子,他懂什么?我们搞修理这一行的人,最重要的是经验!” 李云海淡淡的说道:“经验是一颗宝石,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它是付出极大的代价得来的。但是,知识才智是实践经验的总结。学习知识要善于思考,思考,再思考。一個不善于思考的人,哪怕修一辈子的机器,也只会拾前人牙慧,别人教你一样,你就学会一样,遇到新的困难就哑火了。” 他这话,无疑说的就是赵师傅这样的人。 赵师傅心胸狭隘,嫉贤妒能,连着两次被李云海截糊了生意,心里极不痛快,当即冷哼一声:“小伙子,你别把话说得太满了!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不能修好这台机器!” 李云海沉着的说道:“我来修吧!你想知道我能不能修好,可以,请你到外面等候!” 这时刘行长也发话了:“行,你来试试吧!就这么一个小问题,怎么就修不好了呢?” 李云海蹲下来,检修复印机,闻言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请对人。你第一个就请我来的话,这问题早解决好了。” 刘行长哈哈笑道:“年轻人,你很有自信啊!那我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赵师傅怒目圆睁,狠狠盯了李云海一眼,愤恨的走了出去,他还真不甘心离开,在外面等着看李云海的笑话。另外,他心存侥幸,万一李云海修不好,他还可以接着修! 李云海一边检测,一边说道:“复印纸背面出现黑线,这跟复印机的光系统是没有关系的,这一块不需要检测。” 刘行长背负双手,在旁边看着:“哦?那是哪一块的问题?” 李云海手里的螺丝刀不停,一边说道:“具体哪里出了问题,我还得检查,有可能是电系统,也可能是传动系统。请问你们这台机器,最近是不是移过机?” 刘行长眼睛跟着他的手转动,说道:“移过一次,机房原本放在一楼的,现在搬到二楼来了。” 李云海把拆下来的零件放在旁边铺开的那块绿色绒布上,问道:“移机之后,就出现这种情况了吗?” 刘行长摇了摇头,答道:“过了两天才出现这种情况的。” 李云海检查转印支架,察看定影器,发现都已经换上了新的,便问道:“这些是出现问题以后,喊人过来更换的吗?” 刘行长咦了一声,说道:“你这也能看出来?对,这是科文公司的老师傅换的,他说我们的机器有年头了,复印量又大,胶辊磨损了,需要更换。不过换了以后,复印纸背面还是出现黑线。” 李云海嗯了一声,说道:“这两个配件,换了也就换了吧!价格也不贵。” 他不由得想,那个科文公司的师傅好生厉害! 复印机的毛病没有解决,机器也没有修好,却卖了两个配件给顾客! 这也是修理界的高手! 李云海检查完毕,说道:“刘行长,这个故障我能修好,维修费用是1000块钱。你不用管我怎么修好的,也不用问我用多久修好。反正就是今天,1000块钱修好。一个月内同样的问题我免费保修。” 刘行长哦了一声:“你找到问题所在了?” 李云海道:“是的,你同意的话,我现在就修。” 刘行长沉着的点点头:“行,只要你能修好,我就给你1000块钱!” 谈妥了价钱,李云海将复印机拆开,小心仔细的将里面的每一个零件进行了清洁维护。 他有着几十年的维修经验,对于修理复印机,他总结出来的最管用的一种方法,就是四个字:仔细清洁! 以前的维修工,一般情况下不会更换原装零配件,除非配件毁坏,必须更换,而且尽量更换原厂配件。 像这种进口的复印机,想在国内买到原厂配件极难,顶多就是国内合资厂生产的配件,品质只怕还不如原装的。 李云海将机器清洁了一遍,然后调整一下充电电压和转印电流。 不是光学系统的问题,那就是机械装置的问题,或者是电流问题。 在很难排除具体问题的前提下,李云海采用了最笨的方法,那就是系统性的检修!经过这番修理,复印机肯定能修好。 但是这番工作极为繁琐! 需要极大的耐心,更需要万分的小心。 过程中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这个毛病修不好不说,还有可能引发新的问题。 刘行长等人全程在旁边盯着看。 这么贵重的机器,不管谁来修,单位都会派人盯着的。 而这个问题,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复印出来的文件黑不溜秋的,复印纸也不能进行双面使用,严重影响到了工作。 他们看着李云海将拆下来的零件,一样一样的摆放整齐,都觉得这个小师傅与众不同,不仅是有知识有文化这么简单!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李云海这才将拆下来的零部件,一一装上。 整个过程,虽然漫长,但却有条不紊,没有出任何的差错,没有少一颗螺丝,也没有多出一颗螺丝。 不像其他修理工,修到最后,总是丢三落四,有的甚至还能多出一两个配件装不进去的。 李云海蹲了这么久,腿有些发麻,他直起身子,双手撑住膝盖,活动了一下,这才说道:“请开机试一下!” 刘行长亲自上阵,开机预热,然后放进文件纸和复印纸。 文件一份份的被复印出来。 “咦!好了!这一次是真的修好了!”刘行长拿着几张复印纸,哈哈大笑道,“不错!总算修好了!小师傅,没看出来,你有两把刷子啊!” 李云海接这一趟活,累得够呛! 他蹲了一个多小时,全神贯注的在搞修理,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此刻嗓子眼里干得冒烟,说话都有些嘶哑:“刘行长,没问题的话,请结账吧!” 刘行长又亲自试印了一份文件。 完全没有问题。 纸张背面洁白无比,复印出来的文件,比之以前,格外清晰。 刘行长点了点头,叫人支取1000块钱给李云海。 那个赵师傅,一直在外面等候,听到里面说修好了,不由得大为震惊。 一千块钱! 又被李云海赚走了! 唉! 谁让他技不如人呢? 赵师傅长叹了一声,落寞的掉头离开。 李云海收了钱,收拾好自己的工具,说道:“这台机器,同样的问题,我一个月内免费保修。好了,我走了!再见。” 他刚走两步,就被刘行长拉住了胳膊。 “刘行长,还有事吗?”李云海回头问道。 “小同志,你先别走,我有一台摄影机,东洋货,你会修吗?” “摄影机?用A4带的那种大家伙?” 这个时候的摄影机,还没有出卡,全是用的带子,80年代初以A4带为主,就是A4纸张那么大,厚度在3CM以上,只能录30分钟,用的设备要两人操作。 一般家庭很少购买这种大家伙,因为实在很不方便,而且很烧钱。 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 1980年,有一个东洋人,因为很喜欢我国的文化,自费来我国旅游,拍摄了一部记录片,结果欠下了含利息在内总计35亿日元的巨债,一直到他60岁才还清。由此可见,玩摄影,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 但有些摄影发烧友,还是愿意花钱购买此类设备。 刘行长笑道:“对,就是你说的那种大机器!你会修吗?” 李云海道:“是什么毛病?” 刘行长道:“就是无法拍摄了,买回来才三年,也不算多久嘛!问题是省里找不到一个会修的人!我总不能为了修这台机器,专程跑一趟东洋吧?” 李云海心想,这是个大客户! 越是没有人修的机器,李云海能修好,就越能喊得起价钱。 李云海这次没有打包票,而是说道:“我要先看一看。” 因为这类机器,在国内,除非尚海、北金这样的大都市,一般的城市都很难找到配件,一旦需要更换配件,有钱都没地方买。 刘行长难得找到一个这么厉害的维修工,不想错过,说道:“小同志,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马上就下班了,你和我回家看看,机器我放在家里了。” 李云海只要有钱赚,当然无所谓,反正晚上也没地方去,便笑道:“可以啊!——请问有没有水喝?” 刘行长喊手下人端了水过来给他喝。 李云海一口喝干了杯中水,递给那个男同志:“还有没有?谢谢。” 男同志又端了一杯水来给他。 李云海一仰脖子,又喝光了。 这次男同志没有再问,而是直接接了一杯水过来给他。 李云海连喝三杯水,这才解了渴。 带他过来的吴主任,已经离开。 因为李云海修好了机器,吴主任得到了刘行长的表扬,她很是高兴呢! 不一时,刘行长下了班,带着李云海去他家。 刘行长骑的居然是自行车。 李云海问道:“你是总行的行长,没有专车吗?” 刘行长笑道:“单位配有工作用车,但不是专车,下班以后,我还是骑自己的凤凰车!小同志,你坐后座吧!” 李云海应了一声,坐上后座。 很快就到了刘行长家。 原来刘行长家就在八一路,而且就在李云海今天中午来过的那个小区! “咦,你家住在这里?”李云海问了一声。 “哦?你知道这里啊?呵呵,是这样的,我妻子在省署工作,他们单位分配的房子大,离我们两个的单位也近,我们就住在这边了。” 李云海倒是心头一震:原来这是省署的家属大院! 那么,林芝的父母,也是省署的工作人员? 第11章 一起看电影? 刘行长家的布局,比起林芝家小得多,只有两室一厅带厨卫。 客厅的电器很齐全,那台老式的熊猫牌胶木壳电子管收音机很醒目。 刘行长的老婆在做饭,儿子二十多岁,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木偶戏《阿凡提的故事》,他看得哈哈大笑。 “刘杰,去把摄像机拿出来。”刘行长吩咐儿子。 “爸,那个摄像机不是坏了吗?”刘杰回答。 刘行长挥了挥手:“我请了师傅回来修。快去拿啊!” 刘杰答应一声,起身进了房间,拿出来一台索尼的老式摄像机。 早期的摄像机与录制单元都是分离的,就像这款DXC-M3AP摄像机,本身是没有记录单元的,如要录制,需要专用14芯的电缆,连接一台背包式录像机。拍摄人员一般由一名摄像师加一名录像师组成。 这种摄像机十分昂贵,售价十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刘行长让儿子把摄像机放到桌子上,请李云海过来看。 李云海检查了一番,摄像机采用的是佳能摄像头。 他开机试了试,镜头还能伸缩,但机器没有启动摄影功能。 刘杰好奇的打量李云海,笑着问道:“这个师傅够年轻的啊!” 刘行长背负双手,看着李云海在修理,说道:“这就叫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位小师傅可厉害了,我们单位的复印机故障,多少老师傅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他修好的!” 刘杰当然当然相信父亲的话,很是惊讶,又打量了李云海几眼。 李云海问道:“这机子是怎么坏的?有没有摔过?” 在多年的维修生涯中,李云海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维修方式。 用十个字来总结,就是望、闻、问、摸、听、断、短、测、敲、综。 问应该在第一步。 动手之前先动口,对于有故障的电气设备,不急于动手,先询问产生故障的前后经过及故障现象。对于生疏的设备,还应先熟悉电路原理和结构特点,遵守相应规则。 刘杰手撑着桌沿,随意的说道:“不小心摔了一下,当时还能用,第二天忽然就坏了。” 李云海哦了一声,检查外机有无明显裂痕、缺损,了解其维修史、使用年限等,然后再拆壳,对机内进行检查。 他先将绿色片打到零的位置,取下摄像头。 拧开螺丝,拆开机壳以后,李云海仔细观察有关部件,有无熔断器烧断和明显的接地、短路、松动、断线等情况。 然后,他靠近电路板,闻了闻。 刘杰忍俊不住,哈哈大笑道:“修机器,还能靠闻的吗?我可是第一回见识!” 李云海一脸不知者不罪的表情,淡然说道:“如果是绝缘损坏、线圈烧毁一类的故障,闻一闻气味,就可以确定故障部位和故障性质。” 刘杰呃了一声,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厉害!看样子,你真是個高手。望闻问切,你修理机器,和医生治病,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云海按下各种按键,听运转的声音有无异常。断电后,对可疑部件摸一下是否过热,以确定是否工作正常。 然后,他开始测量电压、电流、电阻等确定是否有断相、过电压、欠电压、过电流、接触不良、短路、接地等情况。 经过他的综合分析,很快就确定了故障所在。 李云海抬头说道:“刘行长,你家这台机器摔过一次,电路板上有个元件的焊脚松动了,我帮你焊好就行了。” 隔行如隔山,刘行长也看不明白,问道:“怎么收费?” 李云海笑道:“刘行长,你太客气了,我修这台机器,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收费。” 刘行长哎呀了一声:“这怎么好意思?你做的是手工活,也是技术活,应该收费的。” 说实话,这台机器,并不便宜,正常来说,修好的话起码要收费一千以上。 刘行长也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但是李云海决定,要结一次善缘。 刘行长是省行的领导,结交这个人物,对李云海肯定会有好处。 李云海拿出维修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机器修好了,然后装上外壳,拧上螺丝。 刘杰开机试了一下,喜上眉梢:“修好了!太棒了!我又可以玩摄影了!” 刘行长的爱人做完饭菜,早就从厨房出来了,见证了李云海修好机器的历史时刻,乐呵呵的笑道:“这个小同志好厉害啊!一下子就修好了!” 李云海收拾好东西,说道:“刘行长,以后有什么问题,伱再来找我便是了,再见。” 刘行长一把拉住了李云海,说道:“小同志,你不收我的维修费,那你留下来吃个饭总行吧?” 刘夫人也热情的挽留:“对,留下吃饭,饭菜已经做好了,刘杰,快拿酒出来!” 李云海见他们一家人都这么热情,也就留了下来。 他本来就是想结交刘行长,一起吃个饭就更能联络感情了。 刘家的晚餐很丰盛,有鱼有肉有蔬菜。 刘夫人问李云海叫什么名字,又问他多大了,什么学校毕业的。 李云海一一做了回答。 刘行长名叫刘世滔,他夫人名叫石英,一家人都很好说话。 李云海吃过饭,便即告辞离开。 天色已暗,小区里有路灯,饭后散步的人来来往往。 走到一个叉道口时,左边一辆自行车骑过来。 “咦,李云海!”林芝跳下自行车,嫣然笑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家在那边啊!你忘记了?” 李云海心想,你我非亲非故,我找你做什么? 他抓抓脑门心,拍了拍包包,笑道:“林小姐,我是到这边帮人修理一个电器,这么巧又碰到了你。” 林芝俏脸微红,扑哧笑道:“那是我表错情了!我还以为你来找我的呢!你去哪里?我正好要出去看电影,顺路的话,你坐我的车一起走吧!” 李云海微一沉吟,说道:“我住在中山亭那边,和你肯定不顺路。” 林芝将自行车往他面前一推,笑道:“正好啊!我要去那边的红色大剧院看电影呢!来,你带我!我偷下懒!嘻嘻!” 李云海怔忡,尴尬的左右看了看。 林芝灵动悦耳的笑声响起来:“你还矜持呢?你下午又不是没带过我!” 李云海见没有人在意他们,这才接过她的自行车,问道:“你一个人去看电影吗?” 林芝扑闪着大眼睛,嘴边浮起一抹俏丽的笑容:“不然呢?你陪我?” 李云海哈哈大笑:“你请客,我就看。” 林芝抿嘴笑道:“没见过你这样的男生,和女生一起看电影,还要女生请客的?” 李云海嘿嘿笑道:“谁让你是富家千金大小姐呢!而我是贫下中农穷小子。” 林芝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脆笑:“和你说话,可真有意思!走吧!” 李云海等她坐稳了,骑车出了小区门,问道:“你要看的是什么电影?” 林芝回答道:“城南旧事。” 李云海哦了一声:“上影出品的吧?这个电影还不错,里面的英子可漂亮了。” 林芝咯咯笑问道:“有我漂亮吗?” 李云海回头看了她一眼,晚风吹起她的秀发,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她巧笑嫣然的模样,在昏黄的路灯下我见犹怜。 林芝轻轻推了他背一下:“别看我,看路!” 自行车轮胎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龙头朝一旁偏移。 李云海赶紧控制住龙头。 林芝惊慌之下,双手下意识的抱住了李云海的腰。 李云海说了声对不起。 林芝清丽柔美的歌声响起来:“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过去的时光难忘怀,难忘怀……” 听着这歌声,李云海莫名的想家了。 林芝忽然问道:“李云海,你家乡是不是小山村?很美丽吧?早晨起床的时候,山林间雾蒙蒙的,农人牵着牛走过石拱桥,桥下是清澈的小河流水,两岸是稻花香。” 李云海脑海里回想着家乡的一切,说道:“差不多是这景象吧!这个季节,放眼望过去,一切都是翠绿的,山峦、田野、碧水。我家门前有一片枣树林,开花的时候,一树树的枣花聚在一起,散发出来的香气有如一股流动的风。” 林芝哇了一声:“枣花几月开呀?” 李云海道:“枣花开得比较晚,五到七月份都有可能开花,不过它结果却很快的。” 林芝一脸的神往:“李云海,你再给我说说枣树林的样子,开花以后是什么样的?” 李云海道:“枣花小小的,是白色中带着微黄的小花,但是香气袭人。你想象一下,轻风缓缓吹过,枣树的枝丫上流淌出一股略带清香的花味,如一股泉水从头顶汩汩沐浴下来一样,让你闻得沉醉其中而不想离开。枣花开的时候,满院子都是甜丝丝的香味儿,那是枣树积攒了大半个春天的力量呢,大半个春天的希望呢……” 林芝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听着李云海用诗意一般的语言,描绘他家乡的枣树林美景,她深深的陶醉其中。 多少年以后,她还会记得这个美妙的夏夜。 从八一路省署家属大院到中山亭的红色大剧院,只有几里路,骑行十分钟就行了。 林芝轻盈的跳下车,急匆匆的走向售票窗口。 李云海喂了一声,见她赶时间买票,只得帮她守着自行车。 晚上出来看电影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年轻人。 林芝排队买好了票,走了过来,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笑道:“两张,请你看!” 李云海目瞪口呆,他以为她开玩笑的! 和女生一起看电影? 他和沈秀兰都没有做过这么浪漫的事! 这合适吗? 第12章 送别 林芝走过来,把一张电影票往他手里一塞:“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进去了吧!” 李云海不好意思的说道:“林小姐,我就不看了吧?” 林芝微微抿嘴,俏皮的笑道:“咦,不是你说的,我请客,你就看吗?票是我买的,又不问你要钱!你一个当代中专生,马上是个国家工人,在城里也生活好几年了,怎么总是婆婆妈妈的,不利索呢?” 李云海心想,你一个女生都不在乎,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不就是看场电影吗?看就看吧! 他将自行车停到停车棚,问她拿了锁将车子锁上,和她一起进了电影院。 这时,沈秀兰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过来了,后座上坐着妹妹沈秀玲。 “姐,伱快看!李云海!他和一個女的进电影院了!”沈秀玲指着电影院门口,急切的大喊大叫。 沈秀兰只顾着找地方停车:“小玲,你又看花眼了吧!云海怎么可能还在省城?我已经写了信给他,他下个星期肯定会有回信。你还不下车呢?” 沈秀玲跳下车子,扁着小嘴道:“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有两个长得那么像的人!我看那个男的,分明就是李云海!姐,你肯定被他给骗了啦!” 沈秀兰停好车子,又将车子上了锁,说道:“快去买票吧!迟了就看不到城南旧事了。谁让你爱臭美的,出门之前,又是打扮,又是换衣服换鞋子,耽误了许多时间!” 沈秀玲笑道:“姐,说好了你请客的。你参加工作了,爸妈又给你买了这么好的自行车,你还不请客哦?” 沈秀兰掏出五毛钱递过去:“给你钱,还剩下一毛钱,你可以买两根冰棍。” 沈秀玲一把拿过钱,笑道:“姐,我去排队买票,你去买冰棍!这剩下的一毛钱,是给我的跑腿费!要不你给我买瓶冰镇汽水喝吧?” 沈秀兰伸出手指,在妹妹额头上轻轻一戳:“你不看电影啊?买个票,你还要跑腿费!亏你说得出口!还想喝汽水呢?汽水一毛五分钱一瓶!好贵的呢!” 沈秀玲嘻嘻一笑,捏着五毛钱,蹦蹦跳跳的跑去售票窗口排队。 沈秀兰还是很心疼妹妹的,给自己买了个三分钱的绿豆冰棍,给妹妹买了瓶一毛五分钱的冰镇汽水。 “姐!城南旧事满座了,没票了!”沈秀玲扁着嘴喊道,“怎么办呀?我们还看不看了?” 沈秀兰看看“今日放映”的牌子,说道:“那就看《星星星》,这是在我们省城拍的电影,里面都是我们熟悉的场景,烈士公园、西江大桥,这里面都有呢!” 沈秀玲哦了一声,依言买了两张《星星星》的电影票。 红色剧院有一大一小两个放映厅。 早在50年代,国内很多城市就有一大一小两个放映厅的电影院。 像北金的胜利电影院,济城的明星影院,西州的红色剧院,等等很多。 “姐,这电影好不好看?” “好看!都是大明星演的,里面还有谈恋爱的情节哦,你看归看,可不许学坏了。” “咦,姐,你这是什么心态?你在学校和李云海谈恋爱,我就不许了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还小!你不听话,我不带你进去看了。” “好啦,姐!我不谈恋爱!我才不喜欢那些男生呢!一个个都讨厌得很!” “……” 《城南旧事》已经开映。 李云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沈秀兰,就在同一家影院看另一部电影,和他只有一墙之隔。 这是一部纯美的散文式的电影,一种委婉的诗意,一片宁静的意境。近乎一幅素雅、淡泊、简约的水墨画。满含人间烟火味,却无半分名利心。 故事很简单,都是平民老百姓的家事,却饱含深情厚意。沉沉的相思、淡淡的哀愁深深打动了人心,充满了朴素、温馨的思想感情。 电影的最后,英子爸爸因病去世。 爸爸的花儿落了,而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主题曲《送别》响起来的时候,现场很多女的都哭了出来。 林芝是个文艺女青年,是个感性的女人,她也哭得唏里哗啦的。 李云海看完以后,倒是没有哭,但是有着深沉的想念和沉痛的哀思。 看电影的很多是情侣,女人们哭着哭着,趴到了身边男人的肩膀上。 林芝也悲伤欲绝,转身趴在了李云海的肩膀上。 李云海无语的一动不敢动,生怕被人误会两人的关系。 良久,他才想起来,掏出自己兜里的手绢来,递给林芝:“别哭了,电影看完了,我们走了吧?” 林芝接过手绢,擦着泪水。 电影散场了。 哀伤的情绪却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出了电影院,李云海见旁边有卖冰镇汽水的,便买了两瓶,递一瓶给林芝,自己咕噜、咕噜两口就喝完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 林芝哼着歌,忽然问道:“李云海,你会吹笛子吗?” 李云海把瓶子退还给小贩,说道:“会,别的乐器我不懂,笛子我还真的会吹,用一片树叶,我也能吹出歌来。” 林芝抿嘴一笑,走到马路边,伸手去扯树上的叶子。 树枝太高,她够不着,便跳起来。 李云海愕然看着这个女生。 林芝行事,和沈秀兰完全不同。 沈秀兰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传统女生,和她在一起,能猜到她一步会做什么。 而林芝却往往出人意表,完全让人想不到她要怎么做。 林芝跳来跳去的,终于扯到了几片叶子,跑过来,将手往李云海眼前一伸:“吹一个我听听。” 李云海接过叶子,笑道:“这叶子不能吹啊,得用那种长长的,薄薄的,嫩嫩的叶子,最好是柳叶、竹叶。” 林芝无奈的道:“你试一下嘛!” 李云海选了一片看起来靠谱的叶子,两手拿着叶子的两端,稍微用力,将叶子拉紧,拉平,水平对着自己。 他用两片嘴唇轻抿叶子,轻轻吹气。 “响了!”林芝咦了一声,“李云海,你好厉害!” 李云海感受叶子在嘴唇间的震动,逐渐加大吹气的力度,或是变换嘴唇在叶片上的位置,记下它用不同的方法吹出的不同音调。 慢慢的,他就能吹出曲调来了。 “一壶浊酒喜相逢,今宵别梦寒……” 林芝双手十指勾着,放在小腹前,笑眯眯的看着李云海用叶子吹奏。 李云海一鼓作气,吹了支曲子,腮帮子都涨红了,连连吸气,摆手说道:“不行了!好久没练过,气息跟不上来了。” 林芝嫣然笑道:“李云海,你真是多才多艺,让我刮目相看了!” 此刻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钟,李云海问她道:“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林芝解开了自己的自行车,笑道:“不用,我骑车很快就到家了,都是大马路,不会有事的。你就住在这附近?住在哪里?能请我到你家喝杯茶吗?” 李云海苦笑一声,说道:“对不起,我住的地方没有茶喝。” 林芝以为他是一个人住,所以家里没有烧水,说道:“好吧!没有茶喝也没有关系啦!我先送你回家?” 李云海连忙摇了摇手:“不用,我走了啊!再见!你回家路上小心一点啊!” 说完,他便往新沙池澡堂方向走去。 林芝站在红色大剧院门口,看着李云海远去的方向,嘴角漾着一抹浅笑。 李云海并没有发现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谁这么无聊会盯着一个人的背影看呢? 林芝推着自己的自行车,不紧不慢的跟着李云海。 从红色剧院到新沙池澡堂并不远,十分钟就走到了。 李云海来到服务台,办理了今天晚上的住宿。 服务员收了他六毛钱的过夜费,安排他住到大厅的一张椅子上。 李云海把书包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把书包吊到房顶上的铁钩上。 来过夜的人很多,大都是没有介绍信的出门在外的人,或者是嫌旅馆太贵的人。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 李云海刚想着去洗个澡,忽然听到服务台那边有人在喊:“李云海!李云海在吗?有人找你!” “在!来了!”李云海倒是一怔,谁知道我在这里? 第13章 特别的邀请 李云海走到澡堂的服务台,看到俏立着的林芝,不由得错愕交加。 林芝款款走过来,讶异的问道:“你住在这里?” 她家在分配这套新房子以前,住的也是不带厨卫的房子,大冬天的时候,她也曾随父母到澡堂子里洗过热水澡,所以她对澡堂子并不陌生,她不仅知道澡堂子的营业时间是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还知道这里一到晚上,就会有很多外地人来过夜。 所以,当她看到李云海夤夜走进这家新沙池澡堂时,便知道李云海住在这里。 李云海无奈的点了点头:“学校关门了,我没有地方去,只能暂时住在这里。因为只有这里不看工作单位的介绍信。” 林芝好奇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单位报到?为什么要留在省城?” 李云海简短的回答了两个字:“赚钱。” 林芝更是不解:“你上班不就能赚到钱了吗?” 李云海摇了摇头:“上班赚钱太慢了,我如果到梅山县机械厂上班,一个月才32块钱。” 林芝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那你在省城摆地摊,能赚多少钱?” 服务台的人正盯着这边看呢! 林芝这样高挑靓丽的美女,深夜出现在澡堂子里,想不引人注目都很难。 李云海低声道:“林小姐,我们改天再聊。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林芝却往澡堂子里走去。 澡堂子分男宾部和女宾部。 林芝推开男宾部的门,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大堂里弥漫着尚未散去的水蒸汽,整个房间给人一种湿漉漉、雾蒙蒙的感觉,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要多难闻就有多难闻。 一群俗不可耐的糙男人们,猛然间看到这么水灵汪汪的姑娘,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起哄:“姑娘,你走错门了!” 男人们放肆的大笑。 林芝下意识的掩住了口鼻,然后退了出来。 只看了一眼,她就明白这是社会最低层人的居所,比旅社里最便宜的大通铺都不如。大通铺最起码不会这么潮湿阴冷,也有一张像样的床,睡的人也没有这么多。 李云海尴尬的笑道:“这里不是伱来的地方,你快回去吧!” 林芝微微仰头看着他,会说话的眼睛,犹似一泓清水,她温柔的说道:“李云海,夜深了,我一個人很害怕回家,你能不能送我?” 李云海当然无法拒绝她的这一请求。 “好!”李云海毫不犹豫的说道,“你等下我。” 林芝拉住他的手臂,随之又松开,说道:“把你的东西带上——放在这里不安全。” 不用她提醒,李云海也会这么做。 他的书包里装着这几天的劳动收入,共计2100块钱呢! 以李云海的工资计算,这笔钱相当于他五年的收入。 而他工作五年,也未必能存下2100块钱。 他喊来服务员,拿下自己的书包,说出去一趟,晚点再来。 林芝等他出来,仍然让他骑车,她则坐在后座上。 “哎,李云海,你搞修理,赚了多少钱?比工作赚的还要多吗?” “还行吧!这几天,我赚到了2100块钱。” “啥?2100块钱?就你毕业这几天吗?” “我帮人修了两台复印机,赚到了2000块钱,帮人修了一台打字机,赚了80块钱,那天晚上帮你们修了一台收录机,赚了20块钱。” “哇!那很不错哦!修理这么赚钱?难怪你不想回县里上班了。你打算在省城待多久呢?” “一个月吧!在报到证到期之前,我肯定要回梅山县机械厂报到的。” “嗯,一个月!你能赚到多少钱呢?” “那不好说。得看生意好不好。” “赚个万元户,应该问题不大?” “这也是我的目标,但愿可以完成!我要是成了万元户,我请你到省城最好的馆子吃饭!” “嘻,李云海,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不认账!”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热闹的城市已经安静了下来。 路灯微微的白光照着一小片地方,月牙儿在迷雾一般的云层里,泛出朦胧的光晕。 林芝又唱起了歌:“月亮月亮象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 李云海骑着车,沿着八一路前行,这是省城最繁华的街道,哪怕是大晚上的,街上也有车子经过,街边也有行人走过。 很快到了省署家属大院。 “送你到这里,你进去吧?”李云海回头说道。 林芝坐在后座上,扯了扯他的衣服,偏过头笑道:“别啊!送我到家门口。好不好?” “也行。”李云海继续蹬车。 保卫看了一眼李云海,见到车后座的林芝,并没有阻拦。 李云海还记得林芝家的楼道,骑到门口停了下来。 林芝跳下车,嫣然笑道:“李云海,你不要回去澡堂子睡了,去我家睡吧!我家有一个客房是空着的。” 李云海连忙摇头:“那不行。” 林芝微微撇了撇脸蛋,问道:“我们是朋友?” 李云海沉吟道:“我们虽然认识不久,但你说是,那就是吧!” 林芝又问道:“你帮我修好了收录机,没有收我的钱,是吧?” 李云海嗯了一声:“都说是朋友了,当然不能收你的钱。” 林芝抿嘴笑道:“如果你要收费的话,最起码也要20块钱吧?” 李云海只是笑,没有回答。 林芝点点头,说道:“那就对了,我如果给你钱,你肯定不会收。我家正好有一个空房间,而你正好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那就这样好了,我把这个房间出租给你,抵你的修理费用。20块钱,住一个月,我还占你便宜了呢!” 李云海心下感动,知道她故意这么算账,是想给自己一个睡觉的地方。 “林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不能去你家睡。” “为什么?你不把我当朋友了?” “不是这意思啊!你明白的。” “好吧,我明白了。”林芝从包里掏出二十块钱来,递给李云海,“既然你不把我当朋友,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这是修理费,请你收下。你不想欠我的人情,我也不想欠你的人情。” “……” 李云海第一次跟这种性格的女生打交道,完全不知所措。 林芝真诚的说道:“李云海,来我家住吧!不就住一个月吗?男子汉大丈夫,不必拘泥于小节!男子汉的责任就是竭尽全力去做能够做到的事。既然有更好的住宿环境,你为什么一定要委屈自己去住澡堂子呢?那种地方湿气特别重,偶尔住一个晚上还可以,你要住一个月,那你人也废得差不多了,就算你成了万元户,又管什么用?” 李云海身子一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谢谢你,林小姐!我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怕太过麻烦你们了。” 林芝诚挚的说道:“一点也不麻烦。你白天都在外面摆摊,只晚上来睡一觉,能有什么麻烦?你再拒绝我,我们真的不能当朋友了!” 李云海心下感叹,最难消受美人恩,以后真不知道怎么报答林芝好! 林芝知道他同意了,爽朗的一笑:“我欣赏的男人素质中,智慧应该占第一位。可是在另外几个方面,我的要求也绝对严格,那就是道德和勇气!李云海,跟我回家!” 李云海知道她家父母并非普通职工,在踏入她家门之前,不免有些紧张和忐忑。 上楼的时候,李云海问道:“林小姐,你父母能同意吗?我以为,此事要先征询你家人的意见。万一他们很凶,要赶我离开呢?” 林芝走在前面,回过头来,扑哧笑道:“原来你害怕我爸妈啊?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李云海尴尬的搔了搔头:“我怎么会给你这种感觉?” 林芝格格格的笑道:“第一次见面,我看你修理我们学校的收录机时,我就看出来了!反正我看人不会有错的!” 走到了她家门口,她手遮住嘴巴,压着嗓音说道:“你放心好了,我爸妈不凶!他们都很好说话的。你看我的性格就知道了。” 李云海暗暗苦笑不已,心想这能一样吗?你一个女生,带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生回家过夜,这影响完全不同,你爸妈对别人能笑语晏然,对我只怕要待之以棍棒了! 林芝掏出钥匙来开门。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短袖长裙的妇女站在门内,四十岁左右年纪,风韵犹存,雍容闲雅,微显圆润的瓜子脸蛋,双眉修长,相貌甚美,和林芝有几分像。 “哎呀,我说小芝,你出去看个电影,怎么才回来?我和你爸都在担心你呢!” 妇女就是林芝的母亲唐玉霞,她一把拉住了女儿的手。 她猛然间看到李云海,哎哟一声:“这位同志是谁啊?” 林芝挽住母亲的胳膊,笑道:“妈,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李云海,他是我的朋友!” 唐玉霞笑吟吟的道:“李云海同志,你好,是你送我家小芝回来的吧?谢谢你了啊!进来坐会儿吧?” 她双眼有如明亮的探照灯,把李云海照了个遍,看得李云海怪不好意思的。 “阿姨,您好。”李云海礼貌的弯了弯腰。 林芝招呼李云海进来,请他坐下,然后对母亲道:“妈,我和你说件事。” 唐玉霞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递给李云海:“喝瓶可乐吧!” 然后,她问女儿:“什么事啊?你爸在书房,你先去见过你爸再说吧!” 林芝嘻嘻笑道:“妈,这事啊,我跟你说就行了!——李云海要住在我家!” 第14章 你住我家吧! 唐玉霞看看李云海,然后一脸吃惊的望着女儿,她太过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拉着林芝的手,往书房里走,一边说道:“你爸有事找你呢!” 林芝朝李云海笑道:“你坐会儿,不许走!” 李云海双手捧着可乐,含笑点了点头。 可乐1981年就进入了我国,最初主要供应旅游饭店,卖给外国人收取外汇。前年,国家把饮料纳入“国家计划管理产品”,可口可乐开始在北金市场进行内销。 去年,国产的八大汽水厂占据了全国总销量42%以上的市场。 一瓶洋汽水售价4毛5分钱,国产的汽水售价1毛5分钱,普通人当然都是喝国产的汽水了。 且说林芝跟着母亲进了书房。 “爸!”林芝清脆的喊了一声。 林父名叫林振邦,正在伏案办公,闻言转过身来,笑道:“你妈还说要出去寻你,我说,我林振邦的女儿,如果在省城被人欺负了,那我也该引咎辞职了!” 林芝嫣然一笑,向父母提出来:“爸,妈,李云海是我的朋友,他在我家住一个月。我家的客房空着也是空着,就让给他住吧?” 唐玉霞蹙着眉头道:“小芝,你怎么能随便带男人回家来住呢?伱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林芝错愕一会儿,扑哧笑了起来,手捧着肚子,弯着腰,哎唷一声:“妈,是这样的啦——” 她把李云海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向父母说了一遍。 唐玉霞思忖道:“这不方便吧?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住在我家里呢?不行,不行。” 林芝嘟着嘴说道:“妈,他白天在外面做事,只晚上过来睡一觉!有什么不妥的?他又不是坏人!而且啊,他是出了租金的,一个月20块钱,钱我已经收下了!” 唐玉霞只是摇头。 林芝一边帮父亲按摩肩膀,一边说道:“爸,你们都是爱民如子的好领导,李云海也是省里的子民哦!他在省城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你说,我们该不该把客房让给他睡?” 林振邦呵呵一笑,指着女儿说道:“不得了了,小芝这是从道德大义的制高点做文章啊!我不答应还不行了?要不这样吧,我看他一眼,再做决定,好不好?” 唐玉霞轻轻推了丈夫一下:“这事不行啊!我不是嫌弃他,他长得很干净,是一個很阳光的男青年。可是,一个大男人住在我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林芝找了男朋友,到时闲言碎语满天飞,她以后要是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林振邦浓眉一耸,沉着的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说他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好了!再说了,我的女儿还会愁嫁?” 唐玉霞向来尊重丈夫,闻言也就不再多说。 一家三口走出来。 林振邦炯炯有神的双眼,看向客厅坐着的李云海。 他是上位者,但表情并不总是沉稳和严肃,脸上常挂着自信的微笑,眼神中透着一丝亲和力,给人一种宽厚和蔼的感觉。 李云海起身,恭敬的喊道:“叔叔好。” 他和林振邦对了一下眼神,感觉对方眼里放射出一种智慧的光芒,目光犀利而深邃,透露出他对事物的洞察力和思考力。 李云海一身坦荡,也无求于人,所以心底无私,眼睛里是大男孩该有的清澈和纯洁。 至于林家的房子,李云海压根就没想住! 别说非亲非故了,便是亲戚,他也不会随意去人家借宿。 林振邦点点头:“李云海同志,你好,请坐。我听小芝介绍了你的情况,你是梅山县人?” 李云海等他们都坐下了,这才落座,双手自然的放在腿上,身子微微前倾,笑着回答道:“是的,我家乡在梅山县白溪乡。” 他见茶几上有烟灰缸,林振邦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也有烟熏火燎的发黄印痕,知道林振邦是抽烟的,便掏出自己的烟来,起身递了一支过去,掏出火柴来,划着了火,给对方点着了烟,然后坐下。 唐玉霞一直带着审视的眼神打量李云海,这时问道:“你抽烟啊?” 李云海神色自如的答道:“阿姨,我不抽烟。这烟我是给顾客抽的。想必林小姐也跟你们说了,我暂时在省城搞修理。” 唐玉霞嗯了一声:“我正要问你呢,放着好好的国家工人不当,你怎么当起了个体户?你可知道,现在一份正式工作,多么的来之不易吗?很多人想进国家办的工厂都没资格呢!” 李云海微微一笑:“我不是不当工人,我只是暂时在省城搞修理,一来为人民群众解决生活中的实际困难,二来就是想多赚几个钱。我家是农村的,家里人口多,收入微薄,我想趁着改革的东风,多赚一点钱,改善家里人的生活。暑假一过,我家四个弟妹都要升学,需要一大笔学费和生活费。” 他谈吐得体,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一般农村少年的畏缩拘谨,这一点倒是让林家人刮目相看。 林振邦慢慢的吸了几口烟,说道:“梅山是个好地方,我在那边工作过两年。那里风景优美,有梯田,有广沃的田野和茂密的深林。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你们那边的山歌,还有草龙舞和傩舞。” 林芝银铃般的笑了起来:“李云海,你会唱山歌吗?” 李云海失笑道:“山歌不是每个人都会唱的,就像省城的臭豆腐也不是家家都会炸。山歌无假戏无真,秦始皇兴起到如今。我们梅山是多民族融合居住区,会唱山歌的人很多,也很好听。” 林振邦磕了磕烟灰,说道:“梅山少数民族多,是蚩尤故里,武术之乡,也是山歌艺术之乡。” 林芝拿来自己的随身听,放了一本空白录音带进去,坐到李云海身边,笑着说道:“李云海,你唱一小段嘛,我录下来,以后说不定能用到歌舞节目的创作中去。” 李云海被她缠磨不过,只得说道:“我唱一个《敬茶歌》吧!叔叔可能听过。” 林振邦哈哈笑道:“你一提敬茶歌,我就记起来了,这个歌我听过,很好听!你就唱几声吧!让我也怀念一下往日的时光!” 李云海清清喉咙,站起身清唱:“远方的游客到我家哎,满姑叽满姑你快斟茶耶,自古高山岭上有好水,云雾山中有好茶。好井水泡浓茶,既打口干又好呷,看完风景打转身,我送包茶叶给你带回家,呜哇呜吔……” 他声音清亮,唱起来挺有那个味。 林芝录完音,一脸惊喜的笑道:“好好听!李云海,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一趟你的家乡?我对梅山充满了向往!” 李云海胡乱答应了一声,说道:“时间不早了,叔叔阿姨,我回去了。再见!” 林芝喂了一声:“李云海,你不要走了!澡堂子里面太潮湿了,不适合长住。我跟爸妈说好了,你就住在我家的客房里。” 她又对着林振邦撒娇的喊了一声:“爸!” 见李云海要走,林芝将纤瘦的小手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然后用急切的眼神望着父亲,让他尽快表态。 第15章 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 林振邦脸色沉着,望着潇洒玉立的李云海,忽然问道:“你会修电器?我有一台老式的海鸥照相机,你会修吗?” 李云海回过身来说道:“叔叔,相机并不复杂,一般的毛病我都会修。请把相机拿给我看看吧!” 林振邦说了一声好,却不吩咐女儿拿相机,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修。十一点多钟了,你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留宿吧!小芝,帮李云海同志收拾一下客房。客厅的电风扇搬进去给他用吧!” 唐玉霞想说话,被林振邦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林芝高兴的跳了起来,一边往客房走,一边咯咯笑道:“李云海!你进来,你睡这个房间!” 李云海也就不再推辞,对林振邦和唐玉霞微微躬身,恭谨的说道:“谢谢叔叔阿姨。长者赐,不敢辞,那我就在您家借宿一晚。” 林芝打开客房的门,请李云海进来。 这是一间小小的卧室,摆放着一张单人木床,一张实木书桌,一个双开门的大衣柜,窗明几净,透过素雅的窗帘,依稀能看到外面院子里婆娑的树影。 林芝从大衣柜里取出垫被、折叠的凉席,一一铺在木床上,又拿出一床薄薄的毛巾被和一個枕头放在床上,边忙碌边说道:“这些都是干净的,你闻闻,上面还有太阳晒过的棉花香味呢!可好闻了!伱说,我家不比澡堂子舒服吗?” 李云海看着她忙忙碌碌,心里的某根弦,忽然之间被触动了。 林芝自幼学习歌舞,性格活泼开朗大方,身材苗条匀称,腰身盈盈一握,弯腰铺被子的时候,身材的曲线展露无遗,修长的双腿,玲珑有致的身姿,让人想到世间一切形容美好的词语。 她那欣长健美的身材,优雅迷人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头乌亮的秀发,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魅力。 李云海收回欣赏的眼神,把书包放在书桌上,说道:“林小姐,太过打扰你们家人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林芝铺好了被子,轻捋一下耳边的一缕秀发,嫣然笑道:“你又不白住,你帮我修过随身听,明天还要帮我爸修理照相机呢!你不收我们的钱,相当于给房费了呀!” 李云海知道,这样的人家,岂是自己付房费就能住进来的?人家又不缺你这几个房费钱! “洗澡间在客厅的另一侧,我带你去,我家用的是燃气热水器,”林芝抿嘴笑道,“对了,你是修电器的,不用我教你了吧?你应该会用!” 李云海嗯了一声:“我会用。只是我没有带衣服过来。你也没说让我住到你家啊!” 林芝俏皮的笑道:“我要是说了,你就不会送我回家来了!所以我才用了一计,步步为营!先让你送我回家,再请你进家门,再留你住宿!嘻,我这么算计你,你不生气吧?” 李云海哑然失笑,心想林芝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温柔多情,又善解人意,以后谁娶到她,一定会幸福一辈子。 林芝想了想,说道:“我拿我爸的睡衣给你穿吧!你和他身材差不多。你的衣服我帮你洗了,这么热的天气,明天一早干了就能穿。你明天去澡堂那边把衣服行李都拿过来吧!” 她像一个主庭主妇在安排家事,唠唠叨叨的,一点也不厌烦,总害怕有不周到之处。 李云海要睡到人家床上,当然得洗澡,只得同意了她的方案。 林芝带他到浴室。 她家用的金陵热水器厂生产的玉环牌热水器,这也是我国最早的热水器品牌。 玉环热水器,这个名字,当然是想沾杨玉环的名气,温泉水滑洗凝脂,热水器用这个名字,倒也贴切。 林芝先帮李云海准备好了换洗的衣物,明知道李云海会使用热水器,但还是不厌其烦的告诉他怎么使用。 李云海关上门,打开热水器洗澡。 现在是炎热的夏天,他并没有开热水,而是用的冷水。 书房里面,唐玉霞小声的对丈夫说道:“振邦,你发现没有?你女儿不对劲啊!从来没见她对哪个男生这么好过!” 林振邦看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的说道:“这说明小芝长大了,懂得关心别人了,这是好事。” 唐玉霞哎唷了一声:“我就怕她喜欢上那个李云海了!” 林振邦放下材料,双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这么大的孩子了,你还想管住她喜欢谁?不喜欢谁?我们那会儿就是自由恋爱了!更遑论现在的年轻人?” 唐玉霞双手抱胸,屁股靠在书桌上,连连摇头:“她毕业了,要谈恋爱是可以的,自由恋爱我也支持,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门当户对。我们不高攀谁家贵公子,但我也不想通过嫁女儿来扶贫!” 林振邦松开按摩太阳穴的双手,一脸震惊的看着妻子:“玉霞,你让我很吃惊啊!我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思想!想当初,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和李云海一样,也是一介穷书生!我现在的一切,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唐玉霞连忙攀着丈夫的肩膀,笑道:“振邦,我们是我们,现在我们条件好了,当然要给女儿找一个差不多条件的人家,你总不能看着她嫁过去以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吧?你不心痛吗?” 林振邦沉声说道:“不要小瞧了李云海,我觉得这小子有闯劲,也有心气劲!或许有一天,他也能闯出一番名堂来呢?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莫欺少年穷,年轻人的将来,未可限量啊!” 唐玉霞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不是瞧不起他,我也不是看不起农村人,我们祖上都是农村人。可是,我就怕他是想攀我家的高枝,而不是真心喜欢小芝!” 林振邦挥了挥手:“你要是无聊透顶,就先去睡!这八字没有一撇的事,你在这里说得煞有介事!我相信女儿的眼光,不比你差!” 唐玉霞扑哧笑了:“我眼光当然好了,不然我能挑中你啊!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啊,别工作太晚了。我再跟他聊聊去!” 林振邦以为妻子是要找女儿聊天,嗯了一声:“去吧!” 李云海洗完澡出来,看到唐玉霞坐在客厅。 “阿姨,还没有休息呢?”李云海打了声招呼。 唐玉霞猛的一看他穿着丈夫的睡衣,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林振邦呢!倒是一愣,她招了招手:“李云海,你过来,阿姨问你个事。” 李云海本想去洗衣服的,闻言便走到旁边坐了下来,做认真倾听状:“阿姨,有什么事?” 唐玉霞想了想,问道:“你们农村人找对象,讲究找什么样的?门当户对的?还是喜欢攀高枝?” 李云海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对方心里在顾虑什么,于是带着一股傲气说道:“阿姨,我很欣赏王勃写的一首诗,《观内怀仙》,这是一首五言律诗,最后一句写的是: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 唐玉霞听了,怔忡半晌。 第16章 我恨你! 李云海和唐玉霞谈完话,起身去洗衣服,却发现林芝已经将他的衣服手洗了,然后放进了洗衣机在甩干。 而他的内裤,也已经被林芝洗干净晾了起来。 李云海瞠目结舌之余,也只能感叹这个女生实在是太好了。 不就是帮她修了个随身听吗? 至于又是送房子住,又是帮忙洗衣服? 难道这就是贵族人家所谓的教养和素质? 林芝低声浅笑道:“我妈就是这样,什么都敢说,你别在意。你只管住在我家,没有人赶你。有句话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你睡我家的床,让我妈说去吧!” 李云海哑然失笑,这可真是个妙人儿! 林芝轻轻推了他一下:“好了,你去睡吧,衣服甩干了,我来晾。你明天还要出工吧?我要下周才报到,我晚睡一会儿也没事。” 李云海陪着她,等衣服甩干了,一起到阳台晾好。 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万家灯火,可以看到树梢月影。 李云海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为了实现对沈秀兰母亲的承诺,为了给沈秀兰和自己一個家,得尽快赚钱,尽快想办法在省城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不必再去澡堂子闻别人的臭脚丫味道,也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晾好衣服后,林芝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和李云海站在外面聊天。 “梅山还是武术之乡?那伱懂不懂武术?” “我懂一点吧!小时候跟着把势学过一点。” “把势?是什么?” “本意是指武术的架式,指代懂武艺的老手和行家。” “哦,你们那边有很多懂武艺的老师傅?” “有的,学武之风很盛行。” “那你的维修技术,又是跟谁学的?” “自学的,多看书,多琢磨。平时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每个周末都会组织义修,免费帮师生修理各种电器,这也是积累经验。” “真的啊?我以前竟然不知道!我好几个电器都是找外面的人维修,花了我好多钱呢!其实我好羡慕你。” “羡慕我?这话怎么说?” “你兄弟姐妹多啊!不像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平时想找个同龄人打打闹闹也没有。” “不会吧?你们院子里应该有很多同龄人。像我们乡下,一个村子里有几十个孩子,平时都在一起玩,打纸包、跳房子、玩泥炮、滚铁圈、打野仗,春天上山摘映山红和山莓,秋天上山捡酸枣吃,哈哈,想起来真是欢乐多啊!主要是小时候无忧无虑!” “我和妈妈,都是跟着我爸的工作单位走,他到哪里工作,我和妈妈就搬到哪里陪他。我都不记得,我转了多少次学了。一直到我上艺校才稳定下来。” “对了,你爸爸说他在我们梅山工作过两年,那你有没有去过?” “没有,我爸在梅山工作的时候还很年轻,我还没出生呢!” 夜凉如水,晚风习习。 林芝身上散发出一种女生特有的清香,迷人心神。 李云海不敢和她久待,怕她父母看到,又要说三道四,便故意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道:“睡了吧?” 林芝应了一声好。 她有自己单独的一间卧室。 经过她房门前,李云海瞥了一眼,看到里面整齐干净,靠窗的位置摆放了一架钢琴。 她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好姑娘,最难得的是还有一颗与人为善的金子般的心。 林振邦和唐云霞夫妇都已经睡下了。 李云海问她道:“你爸的照相机在哪里?你拿给我,我明天起得早,就先修好了再走。” 林芝说一声好,去书房取了一台老式的海鸥照相机来,交给李云海。 这是一台海鸥4b型,120胶卷双镜头反光相机,带皮套,3.5MM的光圈,不带闪光灯。采用旋钮和机背红窗定位的形式,快门亦需手动上弦。 李云海接过来把玩,笑道:“这可是双反相机,有年头了,现在海鸥牌的相机,都是DF系列的单反相机了。” 林芝可不懂相机,抿嘴笑道:“我记得小时候,我爸经常用这台相机给我拍照呢!他现在工作忙了,反倒没有时间给我拍照了。李云海,你进来,我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相片。” 李云海看了一眼主卧室的门。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被林芝扯着他进了她的闺房。 她的房间里有一种淡雅的清香,闻着格外的舒适。 一张席梦思床,一个大衣柜,钢琴,书桌,洁白的窗帘,组成了一个简单可爱而又文雅的女生卧室。 林芝脱了鞋子,站上床沿,一手攀着大衣柜,一手从上面取下来一本厚厚的相册。 “过来呀!”林芝拍拍身边的床沿,示意李云海过来坐。 李云海摸摸下巴,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 那席梦思好软! 李云海坐得猛了,身子深深的陷下去,还往后倒! 他连忙用双手撑住了床沿。 林芝有一颗和人分享童年喜悦的心,打开相册,指着一张张的相片,给李云海说这些相片的故事。 “这张是我在海边拍的,后面有一群海鸥在飞哩!” “还有这张,是我爬衡山时拍的,这个牌坊就是南天门。” “这是我爸带我到烈士公园游玩时抓拍的,我坐在木马上,笑得可开心了。” “我学舞的样子,你看看,我小时候的舞姿,是不是特别搞笑?嘻!” “……” 李云海陪着她翻看完了整本相册,也等于听她讲完了童年、少年时期的事迹。 他发现一个问题,所有的相片,要么是她一个人的单照,要么就是和父母的合影。 她说得不错,她从小就是孤独的。 “咳!该睡了啊!”唐玉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用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说道。 李云海起身说道:“阿姨,我让林芝拿相机给我,我早上起得早,可以抽空修理好。林芝,我过去睡了。” 林芝甜甜一笑:“好的,晚安!” 李云海心里泛起一股甜蜜的滋味,这一生听到的第一声晚安,居然来自小仙女林芝! 他回到了自己房间。 唐玉霞双手抱着胸,倚在门框上,盯着女儿看。 林芝合上相册,说道:“妈,你干什么呢?还不睡?” 唐玉霞指了指她,说道:“明天再和你讲!快睡!把门关好了。” 林芝嘟嘟小嘴,不悦的说道:“妈,我说过了,李云海他不是坏人!你别防狼一样的防着他,这会让他很不自在的!自然一点,好不好?就当他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哥?” 唐玉霞不说话,转身回房去了。 李云海本来很困的,此刻却睡意全无。 他前世今生加在一起,第一次在沈秀兰之外,对另一个女生有了别样的感觉。 既然他要走一条不同的人生路,那他今生所遇、所见,肯定也会完全不一样。 李云海睡不着,干脆打开灯,把老古董相机拆开来维修。 海鸥120双反的镜头一般没什么问题,因为设计简单,镜头出现问题的概率较少,反而机械部件出现问题的可能性比较大。 李云海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里面的一个零件脱落了。 他拿出烙铁和焊锡,把零件焊好,又对相机做了一次深度的清洁和护理。 经过他的修理,老古董焕然一新。 海鸥4b是全金属纯机械,不需要任何电池即可使用。 但是机身没有测光,也就意味着需要自己通过经验,或者测光表来估算光圈值、快门值。 李云海摸索了一会儿,试着取景、按快门,调节各种参数。 快门线引发门帘开合,发出“啪嗒”一声响。 李云海微微一笑。 修好了! 只要装上胶卷,这台相机就可以复活,可以再次帮林芝拍美美的相片了。 他把相机装进皮套里,放在书桌上,关灯上床睡觉。 小区里十分安静,空气清新宜人,比起澡堂来,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 第二天早上。 林芝早早的起床,她先来找李云海。 房门开着,床铺得整整齐齐,她昨天给李云海穿着的睡衣,整齐的码放在床头。 “李云海!李云海!”林芝四下寻找。 洗手间没人,淋浴间没人,阳台上也没有人,晾在阳台上的李云海的衣服不见了。 林芝回到客房,看到书桌上放着相机。 相机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林芝,你好。相机我已经修好了,期待它能再次给你拍摄美丽的相片,记录你一路欢乐的美好时光。感谢你一家人的热情款待。这是我在省城最难忘的一个夜晚。再见!李云海。” 林芝握着纸条,心里忽然闪现一种莫名的深深的惆怅。 因为她知道,这个自尊心极强的男生,不会再回这个房间住了。 唐玉霞走了过来,咦了一声:“他走了呀?相机修好了吗?” 林芝嗯了一声,把相机递了过去:“修好了!” 唐玉霞接过相机,笑道:“真的修好了?他还真是厉害!什么都会修!” 她忽然想到一事,问道:“小芝,他走之前,跟你说什么了吗?今天晚上,他不会来了吧?” 林芝心情很不好,无精打采的说道:“妈!你真多事!” 唐玉霞在家里四处走动,左看看,右看看。 林芝问道:“妈,你找什么呢?” 唐玉霞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找什么,我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林芝双眼一酸,忽然间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吼:“妈,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你把李云海当成什么人了?我、我恨你!” 说完,她冲进自己房间,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第17章 落脚之处 李云海来到一家国营面食馆,买了一碗辣椒肉丝面。 肉丝面一毛八分钱一碗,还可以重挑,重挑是这边面店的术语,就是加重面量的意思,正常是二两面的份量,可以加到三两面。 关于省城吃面,有一句很有名的对联,总结了面店的术语:重挑轻挑二排溶排过桥带迅干,宽汤扣汤轻油重油免青落锅起。 李云海正是青春年少,饭量极大,吃了一碗面还没有饱,路过一个油条摊,又花4分钱买了根半两的油条吃了。 他起得早,来到五一文时,附近大多数店铺还没有开门营业。 李云海拿出瓦楞纸写的广告牌,往树根下一放,人往花坛边沿一坐,打开书包,拿出小说来看,坐等顾客上门。 一个妇女提着口铝锅走了过来,大声问道:“师傅,补锅吗?” 这几天,李云海遇到很多次问补锅、修高压锅的了,谁让他摆了个修理摊呢? 外面搞修理的师傅,都是像他这样,写一块牌子,或挂在自行车头,或放在脚边,再背一個工具包,就齐活了。 李云海抬头说道:“阿姨,我不补锅,你家要是有什么电器坏了,可以喊我修理。” 妇女嘟囔道:“锅都不会补啊?小伙子,你学业不精哩!” 李云海谦虚的笑了笑:“是是是,我以后努力,尽量做到门门精通。” 妇女见他说话有趣,问道:“电风扇会修吗?” 李云海来劲了:“修啊!会修!” 妇女问他要多少钱才能修好? 李云海说,这得看你家的电风扇是什么毛病? 妇女说风扇不转了。 李云海说不换零件的话,五块钱修好。零件费另计。 妇女说这么贵?别人修好都只要五毛钱呢! 李云海笑道:“阿姨,五毛钱?那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妇女说,年轻人啊,你别看不上五毛钱,五毛钱也很多了好不好?你动动手的事,就能赚五毛钱,多划算? 李云海不是看不上这五毛钱,而是修理一台电风扇,所费时间并不少,来来回回,搞不好一个上午的时间就给耽误了,万一期间有更大的生意来呢?岂不是错过了? 妇女见他不说话,又说道:“你怎么不开个修理铺呢?租个门面也不贵。伱开了铺子,大家有什么要修理的,直接就送上门给你修了。” 李云海呵呵笑道:“阿姨,我也想开铺子啊,铺子难找不是?” 妇女似乎悠闲得很,大把时光可供挥霍,放下手里的铝锅,说道:“你出得起价钱不?我家一楼有间房,一直空着没有做什么用。你要是出得起价钱,我就租给你好了。” 李云海一乐:“阿姨,你是出来修铝锅的,你怎么还出租起门面来了?你那个房间有多大?你要租多少钱?” 妇女说,我这么跟你说,你也搞不懂,要不你跟我去看一眼吧? 李云海说一声行啊,便收拾摊子,跟着她走。 她家就在附近,五一路转八一路的一条巷子里,离五一文也很近,只有几分钟的距离,倒是十分便利。 妇女打开一扇门,指着房间对李云海说道:“喏,你看看,合用不?” 李云海走到门口,立马就被一股呛人的霉味给毒到了,他连忙掩住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里面,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估计她家什么用不上的都放里面了,空酒瓶、小罐子、破凳子,就连一个用秃了的扫帚都塞在里面。 “阿姨,你管这叫空房间?你这叫杂物间好不好?而且一点也不通风。” 妇女走进房间,把堆放在墙壁下的一些杂物移开,说道:“这里有个窗户,只是堵死了,后面也有个窗户,把东西搬开就能看到。这里还有个水龙头,你要是用水的话,和电费一样,都是另外计费啊,不包括在房租里面。” 李云海度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大概有12个平方米,算得上可以了。 妇女是本地人氏,这平房是祖上传下来的。 省城有很多这样的本地人,祖上几代就在省城住,置了房产,不过房子都不高,大都是两三层的楼房,开间大小不一,有的只有一间房宽,有的则有两三间房宽还带小院子。 李云海看看周边的环境,摇了摇头:“阿姨,你这地方不好,不适合做生意。” 妇女极力推销自己的这间房,说这里毗邻五一路和八一路,是块风水宝地,又说你一个搞修理的,你还要开临街的门面不成?那太贵了,也没必要不是? 李云海只是摇头,最后才问了一句:“阿姨,你要租多少钱啊?贵了就算了,便宜的话,我还能考虑租下来当个仓库用。” 他这一番神操作,果然让妇女误以为他并不想租。 其实李云海可想租了! 妇女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头:“10块钱一个月,你看行不行?我本来是想租15块钱一个月的,我看和你有眼缘,觉得你特别亲切,又聊得来,就便宜一点租给你好了。” 李云海哈哈笑道:“阿姨,帮你修一台电风扇,你开价才5毛钱,你租一间这样的破房子给我,你就要10块钱一个月了?太贵了吧?这样好不好,我帮你修好电风扇,你这房子免费给我用一个月。” 妇女啊了一声,连连摇手:“那不行!我拿电风扇到外面修,顶多也就两块钱的事!” 李云海作势要走:“那就算了吧!我不租了。” 妇女喂了一声:“小师傅,你别走啊!你帮我修好电风扇,再给我八块钱,行不?” 李云海笑道:“五块钱!我就租了。顺便我再帮你把电风扇修好。” 妇女咬了咬牙,跟吃了多大亏似的说道:“行行行,谁让我和你有眼缘呢!六块!你还要帮我把电风扇修好啊。六块钱一个月,你不能再还价了!” 李云海觉得这个价格很地道,很公平公正,便笑道:“成交了!阿姨,你得把这里面清空了啊!” 妇女见他答应了,乐呵呵的道:“这个容易,这里面放的都是些不要的垃圾,我喊人来收了去!你下午就可以过来开店了。” 李云海当即来到她家,帮她修好了电风扇,又交了六块钱的房租。 妇女除了斤斤计较外,为人倒还好说话。 李云海跟她草拟了一个租房协议,各自签上大名,就算大功告成。 妇女名叫孙惠英,她收了钱,笑嘻嘻的道:“李云海同志,房间就归你使用了啊。我这就喊人把里面清理干净。” 李云海忽然想到一事,问道:“阿姨,你就这么做主,把房子租给了我,你不用问问你丈夫的意见吗?” 孙惠英笑道:“这一点你就放心好了,我家的事我做主!我说一,没有人敢说二!” 李云海说了一声好。 他仍然回到五一文这边摆摊。 下午三点钟,孙惠英过来告诉李云海,说房间已经腾空了,也打扫了卫生,你可以过去看看。 李云海过来一看,这个房间经过一番清扫,还不错,能住人了。 他在澡堂子里住,一晚上要6毛钱,一个月住下来要花到18块钱,还阴冷潮湿,对身体不好。 这里一个单独的房间,比澡堂子舒服多了。 孙惠英帮李云海谋算:“小李同志,你在这边窗户底下摆一张单人床,外面的空间就用来开修理铺,中间扯一块帘子隔开,这样你住的地方有了,开店的地方也有了!多么便利的事啊!我跟你说,你占了大便宜了!” 李云海也是这么打算的。 没有洗手间,可以去附近的公厕解决,洗澡的话,夏天打一桶水,随便在哪里就能洗个澡,城里很多男人也都是在院子里或者马路边桶浴呢!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冬天花上一毛五分钱,隔三差五去澡堂子洗一个澡。 李云海从回收站淘到了一块木床板和两个木板凳,叫人送了回来,往窗户下一摆,就是一张小床。 他往木板上一躺。 哎哟! 太硬了! 咯得背痛! 李云海转换了几个睡姿,找了个相对舒适的侧姿。 还不错! 李云海同志,在省城总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不能说是安身之地,只能算是落脚之处。 他把寄放在新沙池澡堂的铺盖卷拿了过来,把垫被和席子铺上去,再把薄被子和枕头一放。 完美! 像个床了。 李云海又到五金店买了一把锁,把房门锁给换了。 这天他就忙房子的事了,啥钱也没有赚到,还花了十几块钱! 当天晚上,李云海就在这边过夜。 小区很安静,就是蚊子有点多,在耳边嗡嗡嗡的叫,静夜中听来,那声音跟轰炸机一样响亮。 李云海不停的拍打蚊子,还被咬了好多口。 他爬起来一看,原来窗户关不紧,蚊子都是从缝隙里面进来的。 李云海找来旧报纸,把窗户的缝隙都给堵住了,又把屋里的蚊子打了一遍,复又上床睡觉。 蚊子是没有了,但是没睡多久,又听到异响。 是老鼠! 李云海扯了扯灯绳。 灯光照耀下,看到一只小老鼠在墙根下面跑得欢快呢! 李云海起床赶老鼠。 老鼠灵活得很,顺着墙角的一根水管,哧溜一声就爬到房顶的角落里,趴着一动不动,探头探脑看着李云海。 李云海拿起扫把,朝上面打过去。 老鼠又跑到下面,和李云海捉起了迷藏。 闹腾了半宿,李云海才把老鼠赶出门外。 “吁——”李云海躺在床上,心想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吧? 第18章 小小的铺子,大大的梦想 李云海找了块像样的木板,又找了点油漆,拿刷子在上面竖着写了几个大字:“李记修理铺。” 两边再竖着写两行小字,一边写着:“专业精修打字机、打印机、复印机等办公设备。” 另一边写着:“空调窗机、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电风扇、收录机、音响等家用电器。” 他把木牌子往门口和窗口之间一钉。 李记修理铺就正式开业了。 修理铺简陋得很,里面暂时只有一张修东西用的宽大台面。 说是修理铺,还不如说是李云海的暂时栖身之所,最起码比住旅馆要便宜,比住澡堂子也要便宜。 李云海白天仍然到五一文旁边去守株待兔。 比起普通的电器维修,李云海更喜欢修理文印设备。 这年代,文印设备售价十分昂贵,能用得起这些设备的,都是好单位、大企业。 1984年被称为“私营企业元年”,也就是说,在这一年之前,民营企业基本上还没有,就连个体户也是有限制的,很多行业不能经营。 李云海的修理铺,属于修配行业,在允许经营范围之内。 这天,李云海把小说拿去还了,另外租了一本小说,然后花了3毛5分钱,买了7个富春面大馒头,一半当早餐,一半当午餐。 他背着包,提着一大袋馒头,一边吃,一边来到五一文公司。 老远就看到一抹靓丽的倩影。 林芝今天穿了一条长款的花裙子,这是宽带连衣裙,露出她圆润滑腻的香肩,把她的衣架子身材衬托的玲珑浮凸,修长的玉腿,配着塑料凉鞋,更显亭亭玉立。直长浓密的黑发,用一個蝴蝶发卡扎了个马尾,清新迷人。 她推着自行车,左右张望,显然正在寻找李云海呢! 很快,她便在人海中发现了啃着大馒头的李云海。 “李云海!”林芝喊了一声,嘴角露出小酒窝,闪现一股动人的气韵。 “林小姐!”李云海走过来,从包里掏出瓦楞纸招牌,放在树底下,问道,“你吃过早餐了吗?我这里还有馒头吃,要不要来两个?” 林芝拉了他的胳膊一下:“你先别忙,我有话问你。” 李云海掏出两张报纸来,垫在花坛边,说道:“来,坐下说话。” 林芝把自行车靠边停放了,在报纸上坐下来,她的裙摆很长,她将裙摆提上来一点,用双腿夹住了。 “李云海,我昨天来找过你两次,你怎么不在呢?” “哦,昨天我很忙。你找我有事吗?是相机没修好?还是随身听又坏了?” “我找伱,不是因为这些事!相机我试了一下,很好用。哎,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到我家睡?是不是我妈说的话,伤害了你的自尊心啊?其实你不用在乎她说什么,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林小姐,我找到住的地方了。” “澡堂子?” “不是的,我搬走了。” “搬到另一个澡堂子了?” “我租了间房,一楼的,可以当门面使,也可以睡觉,挺方便的。我就没去打扰你们了。”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吗?” “林小姐,我现在算是个体户,我得出摊赚钱啊!” “你带我去看一眼,好不好?你就满足我的好奇心吧?我有车子,我们骑过去很快的!” 李云海无奈的笑道:“还好你不是我女朋友,不然我得被你烦死。” 林芝俏脸绯红,说道:“你说什么?” 李云海嘿的一声笑,抓了抓脑门:“没什么,我说你太关心我了,让我受宠若惊。” 林芝抿嘴一笑,推过自行车来,让李云海载她。 李云海带她来到修理铺。 “李记修理铺!你还真租到房子了!”林芝惊喜的一笑。 李云海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小姐,欢迎你莅临李记修理铺参观视察。你是进入我修理铺的第一个客人。” “我可不是你的客人!我是你的朋友!” “好好好,好朋友,请进吧!” “就这啊?啥也没有呢!” “万事开头难,我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啥也没有的小铺子,但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拥有一个啥都有的小铺子,然后是大铺子,再成立自己的公司!” “哦?那你不打算回梅山机械厂上班了?立志当个体户了?” “当工人也是为了赚钱,个体户也一样可以为四化做贡献,都是社会主义伟大建筑的基石,不分贵贱。” “你别贫嘴了!你可得想清楚了,工人身份不是个体户能比的。” “工人也不能当一辈子啊!现在的铁饭碗,以后未必还是了。林小姐,你有这么好的资源,我劝你还是进机关单位工作吧!工人文工团,现在很吃香,以后也不咋样!” “以后?你怎么知道以后的事?” “我有先见之明!因为改革开放是日新月异的,社会正发生前所未有的大变革!现在讲求经济建设,企业也好,文工团也好,都是经济文化中的一环,迟早会成为改革的对象。但机关单位不同,他们是社会的管理者和服务者,不管经济形势怎么改变,机关人员总是需要的,也是吃香的。” “咦,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爸也是这么劝我的,说个人爱好不一定要当成工作去做,还说现在主要抓的是经济建设,跟经济有关的一切都会成为改革的对象。” 李云海笑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对不起啊,我这里真的是啥子也没有,连杯水也没有。等下我到街头买冰镇汽水给你喝吧!” 这时,外面有人经过,看到这边的修理店招牌,便走了过来,站在门口问道:“师傅在不在?” 李云海迎上前来,先递一支烟过去:“大爷,你好,修理师傅在呢!请问要修什么?” 来人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他接过烟,熟练的往耳朵后面一夹,说道:“我家的电视机坏了,不知道你师傅能不能修?” 他把李云海当学徒了。 李云海问了几个问题,得知是没有图像,只有声音。 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黑白电视机的维修,无非就是四个部分:信号通道、伴音通道、电源电路、扫描及显像管部分。 电视机有声音,没有图像,那说明信号通道部分基本正常,故障出在扫描和显像管部分。 李云海说道:“这个问题我能修,修好要5块钱。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上门服务。” 老人倒是一讶,问道:“5块钱啊?确定能修好吗?” 李云海道:“大爷,我肯定能修好,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保修。我修过的机器,如果再出现相同的毛病,以后你来找我便是了,一个月内,我免费给你修。” 老人想了想,说道:“行吧,你师傅呢?” 李云海笑道:“我就是师傅。” 老人打量他几眼:“你这么年轻,就出师了?” 李云海道:“请你放心好了,修不好,我不要钱!” 林芝在旁边抿嘴笑道:“大爷,他可会修东西了!你就请他去吧!” 她又对李云海道:“我在这里等你。” 李云海道:“行,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老人就住在这个小区,他家里还有一个老伴,两个人都退休在家。 客厅高低柜上,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没有图像,只有声音,此刻也开着在听呢! 老人请李云海进来,笑着说道:“这机子没有画面,我们就听个响声!” 李云海忍不住想笑,问道:“那为什么不早点修好呢?” 老人嘿了一声:“我们找过一个修理工,他看了以后,开口就要80块钱!说是显像管坏掉了!我赚贵啊,就没修了!就当是一个收音机听听声音得了!” 李云海心想,果然,自己还是太善良,每次张嘴,都开不了高价,总觉得收别人高价,是黑心的表现。 修理工这个行业,在八十年代是严重不足的。 特别是高端机器设备领域的维修工,就更稀缺。 但凡有点学历的人,都会包分配工作,没有人去社会上当修理工。 没有学历的人,想学会高端机器设备,也不得其门而入! 这个年代又没有专门的维修学校,想学修理,只能拜师学艺,由师傅领进门。 所以高端维修工的缺口特别大。 这些维修工张口要价也要得凶。 而且很多人都会故意要高价,明明很容易修好的故障,他会说一个很严重的原因,然后换零件,开高价。而换走的零件,他下次还可以换给别人。 普通人不懂维修里的门道,只能任由别人开价。 事实上,这种漫天开价的人,在未来的空调、汽车、手机、电脑维修界,也一样存在,不知道宰过多少人!两块钱能修好的东西,收你两百块钱都算老乡情分了。 李云海关掉电视机,断电,拔掉天线,然后拆开电视机的后盖。 他首先用电压测量法,检查自举升压电路。 行输出管集电极电压正常应该有26.5伏。 而李云海测出来的电压只有11.5伏。 这说明行输出级未能正常工作。 李云海通过检测,发现行震荡输入信号正常。 再测变压器,行输入电路也是正常的。 李云海测量显像管的三、四脚,发现四脚焊脚松落。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他拿出工具,将四脚焊实了。 然后他接通电源,开机测试。 电视机有了图像,声音也正常。 “哎呀,小同志,你好厉害啊!一下子就修好了!”老人哈哈大笑道,“不用更换显像管了吗?” 李云海如实说道:“显像管还能工作,只是显像管焊脚出了故障。我已经帮忙修好了。” 老人拍着大腿说道:“还是你靠谱啊!上次那个人跟我说显像管坏了,一定要收我80块钱才能修好呢!还好我没有听他的。” 李云海修好以后,将电视机装好。 老人掏出五块钱来递给他:“谢谢你啊,小同志!你虽然年轻,这技术却比那些老师傅高明多了!” 李云海接过钱,心想那些老师傅未必不懂这个故障所在,只不过这么修的话,他们还怎么赚大钱?几块钱要耽误半天工呢! 他这趟上门服务,拆拆装装,再加上检测、维修时间,也花了一个多小时,只赚了五块钱! 五块钱其实也很多了,比普通工人的一天的工资还要多。 但对想尽快成为万元户的李云海来说,这点钱却算少了。 李云海告辞离开,回到李记修理铺。 刚进门,李云海又退了出来。 他看看门口挂着的招牌,搔了搔头,心想这就是我的店啊! 林芝在里面喊道:“李云海,你进来啊!你发什么呆呢?” 李云海笑着走进来,说道:“我说这店怎么完全不一样了,吓我一跳!林小姐,你对我的店铺动了什么手术?” 第19章 你想当老板娘吗? 李云海离开了一个多小时,再回来时,发现修理铺居然大变样了! 前后窗户都安装上了素雅的窗帘。 这种窗帘都是现成的,安装也很简单,在窗户左右墙面上各钉一枚钉子,中间扯一根尼龙线,把窗帘的孔环穿起来就行。 床铺也用一道布帘给拦了开来,空间更加私密。床头墙面上,还贴了几张漂亮的年画,有福娃献寿,有文君听琴,有喜上眉梢。 李云海睡觉的这方小小空间,经过这么一番布置,顿时有了喜庆、文雅、温馨的家庭氛围。 “你搞的啊?”李云海哈哈大笑道,“你这是把我这里当家了?想来当老板娘?” 林芝闹了个大花脸,羞涩的捂了捂脸,说道:“李云海,你别误会啊!我们是好朋友,我看你这里太简陋了,就帮你布置一下。” 李云海摸摸窗帘,拉过来又拉过去,这轨道还挺灵活的。 “林小姐,你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我给伱!” “那么,你帮我家修了两个电器,一起要多少钱呢?我也给你吧?” 李云海哑然,和林芝相视而笑:“那就谢谢你了。” 林芝走到修理桌前,说道:“我买了些材料,准备给你制作两個好一点的招牌。” “哦?怎么制作?”李云海讶异的问。 “你来看!”林芝指着桌面上的一堆材料,嫣然笑道,“我买了几块帆布,可以用来制作广告牌。” 帆布是一种较粗厚的棉织物或麻织物,因最初用于船帆而得名。具有良好的防水性能,最大的特点就是结实耐用。 她还在五一文买了几种颜色的小罐油漆和几支油漆笔。 林芝从小学习乐器、舞蹈、书法、绘画,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 她摊开一块帆布,用油漆在上面写字作画。 李云海好奇的站在旁边看着。 林芝先沿着帆布的边沿,画了一个大框,然后在左边写下几行字。 先是横着写“专业精修”四个大字,再在下面竖着写打字机、打印机、复印机、洗衣机、电冰箱、电视机、收录机等电器设备。 她写的是长仿宋体,娟秀笔挺,像她的人一样美丽好看,又不失英挺之气。 李云海赞赏道:“林小姐,你的字写得真好看,跟印刷出来的书法体一样!” 林芝抿嘴一笑:“说一个人的字,写得跟印刷体一样,这其实是贬义。你看历代书法家的字,王羲之、怀素、苏东坡,他们的字都是灵动多变,千姿百态,而不是墨守陈规,一成不变。兰亭序21个之字,每个之字的形态都不尽相同呢!这才是书法的真谛。” 李云海啧啧赞叹。 林芝又在帆布的右边和空余地方,画上了复印机、打印机、电视机、收录机等电器设备的图形,大小不一,错落有致。 一幅极富创意、工整美观的广告招牌画完成了! 李云海叹为观止:“林小姐,你太厉害了!这些画画得跟照片一样好!” 林芝笑盈盈的道:“你真觉得好啊?画画写字,是我最不擅长的了,小时候经常挨我爸骂,所以我才选择走歌舞这条路。他们要是多夸我的字画好,说不定我就当书画家了呢!” 她和李云海一起,把帆布抬到外面阴凉处,又拿了几个石头压住四个角。 “李云海,这块布你可以带出去摆摊用。我觉得你最好是准备一张小桌子,找一个固定的摊位,这样也方便别人以后找你不是?我再给你画一张,挂到这个店铺的门口。对了,你有了店铺,为什么还要出去摆摊呢?” 李云海看着自己的小铺子,笑道:“我主要是想修理文印设备,懂这行的人很少,我能赚到更多钱。至于这个店铺,我可以用来睡觉,也可以用来当仓库,我以后会回收一些二手设备用来拆解零件用,也可以修好当二手货卖。” 林芝讶道:“李云海,你还打算在这一行深耕细作下去?你真的不打算当工人了?” 李云海默然片刻,说道:“去梅山机械厂报到,我肯定是会去的。可是,当工人不赚钱啊!一个月累死累活才32块钱。我这几天赚到的钱,相当于我五年的工资了。” 林芝回到店里,继续画另一幅广告宣传图。 “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林芝一边画,一边说道,“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你也可以。不管你选择哪条路,我都希望你不后悔,还能踏踏实实的干出一番事业来!不负人间走这一遭,也不负你堂堂七尺男儿之躯!” 李云海背负双手,看着她笔走龙蛇,写写画画,心想这真是个奇女子啊! 林芝画完以后,时间来到了中午。 李云海把两张广告招牌晾干收进来,说道:“林小姐,我请你吃个饭吧!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林芝看看有些空荡荡的房间,抿嘴笑道:“你这里还缺一个锅灶!以后你也可以自己买菜回来做,总不能顿顿都吃馒头吧?” 李云海收拾了一下,说道:“这个以后再置办吧!我请你下馆子。” 林芝微微偏着头,俏皮的笑道:“好啊!请我吃什么呢?杨裕兴的面,徐长兴的鸭,德园的包子真好恰。还有黄春和的粉、柳德芳的汤圆、李合盛的牛肉、双燕楼的馄饨、强民的龟羊狗肉、向群的锅饺、银苑的蒸饺、火宫殿的臭豆腐,这些特色美食,都是我想吃的!” 李云海哈哈笑道:“随便你挑,我请得起。” 林芝妙眸轻眨,嘴角含笑的说道:“想着我们来日方长,你以后请我客的时间还多呢,那咱们就不着急,慢慢的一样一样吃,嗯,我们今天就先吃杨裕兴的面吧!” 李云海心下感动,知道对方是想给自己省钱。 他锁了门,骑着林芝的车子出来,到外面吃了个肉汤面,每个人花了两毛钱,一起四毛钱就解决了。 吃过饭,林芝笑道:“李云海,我吃了你的饭,得帮你做点事,我才心安。这样好了,你去五一文那边摆地摊,我帮你看店铺吧!有人送电器过来修理,我就帮你接活,等你晚上回来再修理,我让他们明天过来取电器就行了。” 李云海怔忡莫名,摇手说道:“不可以,太耽误你时间了。” 林芝坚持的说道:“没事,我反正没事做,闲得很!就这么说定了啊!” 李云海摇了摇头:“这活你做不来,你不知道跟客人谈维修的价格啊!” 林芝想了想,说道:“那你告诉我,修理什么东西,大概多少钱,我跟客人大概讲一个价格,然后再跟他们讲清楚,如果要更换配件,就要另外计费。你看可不可以?” 李云海心想,你这个千金大小姐,这是到凡间来体验生活吗? 一般的家用电器维修,价格相差很大,这个还真的无法统一。 李云海沉吟不语。 林芝说道:“要不干脆这样好了,小件2元,大件5元?配件费另计!贵重的电器,像上万的摄影机、录放机、复印机之类的,那就开高价!” 李云海心想,也不一定有客人上门,由得她去看半天门吧! 于是,他大概的讲了一下常见电器的维修价格,什么故障大概多少钱。 林芝记性极好,又复述了一遍给李云海听,确认无误,她才高兴的回小铺子去了。 李云海看着她远去的靓丽身影出神。 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哈哈!小同志,我可算找着你了!” 第20章 生意不只是生意,更是人情世故 20世纪80年代,像李云海这样,在路边支个桌子,摆摊修家电的个体户很多,还有专修自行车、手表的,几乎每个城镇都会有。 这個时代的收音机都是分立元件,有万用表和烙铁两样工具就能干活,不像后世,家用电器都集成化了、智能化了,没有专门的维修仪器玩不了。后世的许多电器连一个螺丝都看不到,根本就不让你修,扔了直接买新的。 还别说,林芝手工制作的那块广告招牌真不错,比李云海自己的瓦楞纸高出好几个档次,往树底下一摆开,立马就吸引了很多行人关注的目光。哪怕不识字的人,一看这招牌,也知道这是个搞修理的摊位了。 一个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着走过来:“小同志!我上午来找过你,你怎么不在呢?” 李云海一看来人是林主任,连忙起身,掏出烟来,递了一支给他,笑着说道:“我租了个小门面,上午在那边帮人修了个电视机。” 林主任连连点头:“开个铺子很不错,你有这门好手艺,可以凭这个吃饭。店铺开在哪里?” 李云海抬手一指:“就在九如巷106号。林主任,以后我如果不在这边,你可以去那边找我。” 林主任朝九如巷那边张望了一眼,点头说道:“我知道那里!” 他收回目光,笑着说道:“有个活,看你能不能干?我们单位有一台电脑出故障了,不知道伱能不能修理好?” 李云海对这个时代的电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问道:“请问是什么电脑?故障又是什么?” 林主任略微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东德电脑,具体型号我忘记了。1980年购买的,故障是开不了机。” 李云海一听就乐了:“那我得去见识一下啊!林主任,你放心,如果不更换元器件的话,我今天就能修好,如果要更换元件,那我就得找配件了。” 林主任道:“行,那你就跟我去看看吧!” 李云海收拾好了摊子,先到旁边卖汽水的小贩那买了两瓶冰镇汽水。 卖汽水的小贩也认识了他,一边拿汽水给他,一边笑问道:“又接了个活吧?你生意不错啊!” 李云海打了个哈哈:“就赚两个手工费,跑来跑去辛苦得很,还不如你卖汽水呢!” 汽水小贩笑了笑,信以为真,在他想来,一个搞修理的年轻人,又能赚多少钱呢?那些补锅修高压锅修自行车的,也没见他们赚几个钱! 李云海递一瓶汽水给林主任:“辛苦你跑了两趟,谢谢林主任。” 林主任摆摆手,接过汽水,几口喝完了。 李云海也喝完汽水,仍然把瓶子退给小贩,这才和林主任出发。 到了那个熟悉的单位,李云海被带到了另一幢楼房的电脑机房。 看到那台故障电脑,李云海直呼好家伙! 这是一台全钢外壳的东德电脑,全钢外壳显示器,全钢外壳键盘! 电脑生产于1980年,型号为Robotron PC1715。 李云海也不客套,来了就直接上手维修。 他先检查电路,再拆机检测。 李云海有一套自己的维修手法,也有一套检测程序。 只要遵从这套程序来,十分钟之内,肯定可以确定故障所在。 能不能修好,也就能做出判断。 这台电脑的机箱内部,电源就占了一半,还有两个大大的软驱,电路板是竖着的,散热风扇用海绵固定减少震荡,风扇的框架扇叶也是全钢的。显示器的电源连接在主机的背部,没有硬盘,使用的是5.25寸的大软盘驱动。 李云海先检测电路故障,发现并没有问题。 他又进行全机仔细的清洁清理。 这么做很费时间,但对大多数老式机器很管用。 像这种机器的做工和品质,绝对是值得信赖的,据说可以防核暴! 买了不过四年时间,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出大的故障。 所以李云海判断,可能是某个零件的金手指磨损了,或者哪里接触不良,或者哪里积灰过多,或者哪里松动了。 总而言之,在李云海看来,认真细致的清洁护理,可以解决老机器一半左右的毛病。还可以提高电器运作效果,降低电器维修率和小毛病发生率,降低电器运作噪音,延长电器寿命,有效杀菌消毒清除致病菌,确保家人健康。 一般的维修工,只会哪里坏了修哪里,能用三秒钟修好,绝不会多浪费一分钟时间。 因为像这种细致的护理,确实很费时间,也很讲耐心,但对顾客和机器来说,自然是有好处的。 李云海在清理过程中,已经找到了不能开机的原因,是因为软驱和主板的联结排线出现了问题。软驱需要经常插拔,有的人会很用力的推进去,日积月累,影响到了接线口,造成了松动,从而接触不良。 他停了下来,看向林主任:“林主任,这台电脑的故障,我能修好。我们也是老熟人了,我也不喊高价,就500块钱吧!” 林主任是管另一个部门的主任,而这台电脑是归这边部门的高主任管,两个主任商量了一下。 高主任很痛快的拍板:“只要能修好,500块就500块!” 林主任笑道:“小同志,你听到了没有?动手吧!” 李云海答应一声,将接口处仔细清理,又用螺丝刀打磨了一下接口处的金手指,拿出烙铁和焊锡,将松动的地方焊紧实了。 处理完毕,李云海装上机器。 开机。 一阵很响亮的呼啸声传来,这是老式电脑正常的开机声。 “咦!能开机了!”林主任和其他人员都发出一声惊喜的喊声。 李云海装上软驱。 电脑成功的进入了系统。 这种电脑可以玩俄罗斯方块,还可以玩最早的贪吃蛇游戏。 只要保养得当,这种品质的电脑,再用上四、五十年也不成问题。只不过几十年以后,这种电脑没什么大的用途了,也就玩个方块和贪吃蛇了。 “林主任,你来看看,电脑已经修好了。”李云海笑着让开座位,请对方单位的电脑操作人员来试机。 这年代,别说维修电脑了,便是懂得操作电脑的人也不多。 单位里能有一两个懂电脑的职员,那就是高科技人才,可以掌管电脑室的钥匙。 有些单位,除了电脑室,还有专门的复印室,就连复印,也是由专人负责的,其他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开机操作。 而操作电脑和复印机的职工,也属于技术工种,工资会比一般人高,活也轻松,还受人敬重。 因此,在这个背景下,李云海能修好一台几万块钱买回来的电脑,就显得格外厉害了! 林主任满意的点了点头,李云海是他喊过来的修理工,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也给他脸上贴金,他自然高兴。 高主任竖起大拇指:“没看出来,小同志你真厉害!难怪林主任极力推荐你!” 李云海谦虚的笑了笑,心想自己曲意结交林主任,看来是结交对了。 他顺利的赚到了500块钱! 相当于他在梅山县机械厂15个月的工资。 李云海收了钱以后,来到上次买烟酒的糖业烟酒商店。 还是之前那个男营业员在值班,他居然还记得李云海,一见他面就迎上前来,笑眯眯的道:“同志,又来买烟酒了?” 李云海点点头,环顾左右,见没有其他人,便说道:“我没有票,想买四瓶茅台,两条三五牌烟,你给我分开装。还是上次那个价。” 男营业员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压着嗓音说道:“明白,还得用报纸包起来?” 李云海微微一笑,掏出钱来。 他没有票,还是议价购买。 茅台原价八块,议价是10元每瓶。 四瓶茅台,就是40块钱。 三五牌香烟是31块钱一条,两条烟就是62块钱。 李云海数出102块钱,递给营业员。 营业员也是个人精,好奇的问道:“小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能花这么多钱买烟酒送人情,可见你的收入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李云海神秘兮兮的一笑。 营业员也就不再多问,拿了四瓶茅台,两条三五牌烟,分别用旧报纸包好了,然后分开装进几个网兜袋里。 李云海提着烟酒出了门。 这两份礼,一份还是送给林主任的,另一份是送给银行的吴主任的。上次吴主任也介绍了一个总行的复印机维修单给他,他还没来得及送礼呢。 林主任也好,吴主任也罢,都是李云海要维系的人脉。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人世间本没有人脉,走动的多了,也就成了圈子。 李云海在省城举目无亲,只能通过自身的努力去结交人脉圈子。 修理,说到底也是一门生意,贩卖的是技术和服务。 很多时候,生意不只是生意,更是人情世故。 太多的人不懂这个道理,所以生意做不活,也做不大。 李云海想了想,折转身子,回到烟酒商店,又花了51块钱多买了一份礼。 时间还早,李云海不能一直在这边等林主任下班,他将另外两份礼寄存在烟酒商店,然后提着一份来到林主任单位的门卫处。 李云海掏出自己的香烟,拿出两支,递了个双份给保卫。 保卫认出是他,笑着接了过来。 李云海把送给林主任的礼品,放在门卫室的桌面上,笑道:“大哥,这是林主任老家来人从家乡捎过来的一点土特产,他在上班,我不便进去打扰,等林主任下班时,麻烦你交给他。他若问是谁带来的,你只说是李云海好了。” 保卫看到过好几次李云海了,不虞有他,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第21章 发财的机会来了! 李云海买了三份礼,一份送给了林主任,一份送给银行的吴主任,还有一份送给银行总行的那个刘行长。 人家能不能给他更多的照顾,这个很难说,但该打点的一定要打点到位,该送的礼要送到位。 李云海先到分行等吴主任下班,当面把礼物送给了她。 吴主任笑呵呵的摇手,说你送的什么东西?我不能接受。 李云海说是一点土特产,感谢吴主任对我的关照,以后还有什么活,请想着我一点。 说完他就离开了。 吴主任提着东西,看着李云海走远,笑得咧开了嘴:“这孩子挺懂事!家里带点土特产,还知道分我一点。” 说着话,她也没有在意,放在自行车前篮里就回家,到了家,她提着东西进了家门,放桌面上一放,这才想着打开来看看是什么东西,结果看到是一条三五烟,两瓶茅台酒,不由得怔忡。 就这三样东西,相当于她一个多月的工资呢! 吴主任不由得感叹,李云海虽然年轻,却很懂人情世故,也懂得知恩图报,十分难得。 李云海回到修理铺,看到店里亮着灯,门敞开着,不由得一讶,走了进去,看到林芝还在,笑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回家?” “李云海,你回来了!”林芝坐在修理台前,在写着什么,见到他回来,咯咯笑道,“我帮你接了七個修理的活!” “啊?”李云海看到,自家店里,多出好几个家用电器。 有两台黑白电视机、三台电风扇、收录机,还有一台洗衣机! 林芝拿了一个小本子递给他:“这七个电器,都是顾客寄修的,我把每样东西都做了记号,也把他们报修的问题记录了下来。你看看这个。” 李云海接过本子看了一眼,又查看那七样电器,询问林芝哪一样报价多少钱? 林芝一一告诉他听:“这台电视机有图像有声音,就是图像只有一半大,我想这个问题应该不难修,就报价2块钱。这台电视机问题严重一点,图像声音都没有,我跟客人说好了,修理费用是5块钱,零配件需要更换的话,就要另外计费,要等师傅回来拆过机才能确定,客人同意了,他说明天早上再来一趟。” 她口若悬河,把七台寄修的机器毛病,报价,一五一十的说给李云海听。 七台电器,全部修好的话,也能赚到20块钱呢! 林芝指着小本子说道:“我给每个客户都开了一个收件单,他们凭单过来取件。” 李云海惊异于她的无师自通,还把生意做得这么有声有色,实在难得。 林芝还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李云海跟她说过的维修报价。 这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 “喂,你们这里修冰箱吗?”门口一个大妈问道。 林芝笑语盈盈的道:“修啊!阿姨,请问是什么问题?” 大妈看看店铺里面堆着不少电器,对这家店倒是有了几分信任,说道:“冰箱不制冷了,能修吗?” 林芝大包大揽的说道:“能修!凡是家用电器故障,我们都会修!” 大妈笑道:“那就好,冰箱太重,我也不能搬过来,伱们能不能上门修理?” 李云海问了她家的住庭住址,说道:“大妈,我明天早上去你家修理吧!你家有人在吧?” 大妈说有人在哩,你来就是了。她看看李云海和林芝,笑眯眯的道:“你们小两口子,男才女貌,真是般配!” 说完她转身离开。 李云海和林芝相视一愕,都笑了起来。 “林小姐,时候不早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这个时间点,我回家正好赶得上吃饭。”林芝嫣然笑道,“要不你也去我家吃饭吧?” 李云海连说不用,又说我送你回家吧! 林芝说好啊,你骑车我坐车,嘻! 李云海提着买来的那份礼物,放在林芝自行车前篮里,骑车送她回家。 省署家属大院,他来过好几趟了,也算得上轻门熟路。 到了林芝家楼下,李云海提着东西,跟她挥手说再见:“今天谢谢你了!” 林芝好奇的问道:“你提的什么东西啊?” 李云海嘻嘻一笑:“好东西!再见!” 他还记得刘行长家的位置,径直找了过来。 刘世滔一家人都在家,正准备吃饭了,石英端了菜出来放到桌面上,听到敲门声响,便喊儿子去开门。 刘杰在看电视呢,趿着拖鞋起身开门,见是李云海,笑着请了进来:“爸,妈,李云海来了!” 石英还在疑惑哪个李云海呢,一见到李云海本人,马上记了起来,笑道:“是你啊,小李同志,还没有吃饭吧?一起吃吧!” 李云海笑着把东西放在他们家的餐桌上,说道:“我路过这边,带了点土特产送给刘行长。吃饭就不必了,太过打扰了。” 刘世滔从房里走出来,手里看着一本书,哈哈笑道:“李云海啊!你太客气了,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你过来,我正好有个事找你。” 李云海闻言,便走到沙发一侧坐了下来。 石英提起李云海送的礼,打眼一瞧,便知道里面是什么,很是惊讶的道:“小李同志,你怎么送这么重的礼?我们可不敢当啊!你上次帮我们家修好了摄像机,我们都没有给你钱呢!” 李云海恭敬的说道:“我上次在这边吃了饭,得到你们的照顾,我也无以为报,只好送点小礼了。不成敬意,还请不要嫌弃。刘行长,请问有什么事找我?” 刘世滔问道:“你懂不懂二手的复印机?” 李云海心念一动:“是不是东洋过来的?” 刘世滔点点头:“对,我们需要购买一批复印机,全新的太贵了!正好有人向我推荐了一个二手复印机设备商。我和这个人联系过了,他是岭南省那边的,在冬莞做生意,手里有一大批东洋过来的二手复印机,价格很便宜,但我不懂行情啊,不敢随便谈这桩买卖。你来得正好,你帮我参详参详。” 李云海很明确的知道,这是一个商机! 一个巨大的商机! 发财的机会来了! 他正想找这方面的商人合作呢! “刘行长,要不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那边考察一下吧?二手市场的行情很难说得清,一定要当面看过货,才知道那批货好不好,能不能用。不然的话,爱便宜亏便宜,损失就更大了。” 刘世滔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李云海,你肯跟我跑一趟冬莞啊?那当然好了!固所愿也,不敢请也!” 李云海说道:“刘行长,你也知道,我还没到单位报到,所以我出差的证明文件,还得请你帮忙解决一下。” 刘世滔大手一挥:“这不是问题嘛!你哪天有空?” 李云海心想,这事当然是越快越好,便道:“明天下午就可以!” 刘世滔一拍大腿,做了决定:“行,我们明天下午动身!” 第22章 她是我女朋友! 李云海是梅山县白溪乡人氏,后世的他,对文印产业再熟悉不过。 我国的文印产业,开端梅山,始于乡野,乘风破浪,行遍天下。 早在五、六十年代,就有两个梅山人在北金一带修打字机为生,那个时候,他们的报价就高达50元左右,忙活几分钟,赚的钱比国家工人两个月的工资还要多! 后来复印机流行起来了,梅山人转战复印机行业,每修一台复印机,都要赚1000块钱左右。一個人家里,只要有一个人懂维修,就会带动全家人上阵,有工作的辞了工作,有单位的办了停薪留职,全家人下海搞文印产业。 梅山很多人家都靠从事这个行业发了大财,富甲一方。 李云海重活一世,又有维修这方面的本事,当然要走这条路了。 前世他因为是国家工人,一直舍不得这个铁饭碗,不敢辞职下海,空有一身维修的好本领,却蹉跎半生,没能靠这个赚到钱。 直到家遭变故,他才幡然醒悟,开始下海,涉足文印产业,终于成就了一点小气候。 这一世,他提前二十几年进入这个行业。 现在这个行业,正处于萌芽时期。 国内对文印设备的需求极大,对相应的维修工人需求也很大! 李云海现在开始进军文印产业,可以说是鼻祖级别的前辈了! 他既赶上了改开的好时代,又拥有丰富的前世经验! 能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能把这行事业做到多大? 李云海现在不敢说。 文印产业,少说也是一个有着几千亿产值的大行业。 李云海能从中捞到多少好处? 就要看他这一生的奋斗和际遇了。 在省城搞修理的这些天,李云海也一直在打听摸索,哪里有二手复印机买卖? 他想收购二手复印机,可不只是想买回来拆零配件用。 而是因为二手复印机拥有巨大的潜力市场! 这个时期的复印机,实在是太昂贵了! 全新的复印机,每台售价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相比人均40元的工资来说,这笔资金无疑于天价。 就连银行这样的有钱单位,想多买几台时,也会考虑这个价格成本。 李云海听到刘世滔说要去冬莞市看二手复印机,马上做出决定,要陪他前往。 刘世滔哪里知道李云海的想法? 他还以为,李云海很讲义气,很够朋友,是在帮他的忙呢! 刘世滔需要倚重李云海,对他更加客气,热情的挽留他吃饭。 李云海推辞不过,便留了下来。 刘世滔叫刘杰开了一瓶茅台。 刘杰倒了三杯酒,笑道:“妈,你也喝一杯吧?” 石英笑着摇了摇手:“我不喝。世滔,你们这次去冬莞,要去几天?” 刘世滔沉吟道:“少则三天,多则五天吧!” 石英夹了根大鸡腿放在儿子碗里,问道:“那刘杰的工作呢?还调动吗?” 刘世滔想了想,说道:“我看商业局的工作就很不错!就算调到银行系统,还不得熬资历?一样要从基层做起。” 刘杰啃着大鸡腿,嘿嘿笑道:“我不走了!我就在商业局!我跟你们说,商业局今年来了好多新同事,其中有好几个美女!” 他忽然想到一事,对李云海道:“对了,李云海,你说,你是在西州工业技术学校毕业的,对吗?” 李云海说是啊! 刘杰哈哈笑道:“我们单位有一个新来的女同事,就是你们学校毕业的,不过她是学会计的。” 李云海心想,伱说的女生,莫不是沈秀兰? 石英一看儿子这表情,抿嘴笑道:“那个女同事,长得很漂亮?你看上人家了吧?” 刘杰忸怩的笑了笑:“妈,你别这么说!我和她还只是同事关系呢!她长得漂亮,眼光也高得很!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爱搭理我!” 石英一脸骄傲的笑道:“我们这样的家世,你配谁家的女儿都不差了!你说的那个女同事,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家庭出身?我帮你了解了解,合适的话,我们可以帮你上门提亲!” 刘杰连忙吐出塞在嘴里的半只鸡腿:“别别别!妈,我的事,你千万别掺合。人家本来就不待见我,你再一搅局,她以后都不理我了!我要么不结婚,要结婚,我也要自由恋爱才能结婚!我可不想被你们包办婚姻啊!” 石英摇了摇头,说道:“依我看,我们单位林领导家的闺女,那才叫一个俊俏,她是学歌舞的,也是今年刚毕业,18岁的小姑娘,长得比一朵花还要好看!你要是有本事,把她追回来,那你就真正是掐到了全省最美的花朵了!” 刘杰瞪着大眼睛道:“妈,你说的是林芝吧?嘿!别提了!上次我在院子里见着她,我喊她三声,她都不答应一声,装作不认识我。她啊,是个冰美人!” 李云海心想,这可真是巧了! 这世界说大很大,说小也小啊! 自己认识的这些人,居然是一个圈子里的! 沈秀兰不理人吗?倒是有点点。 两年前的那场校际篮球赛,民政学校的两个男生见沈秀兰长得漂亮,上前搭讪,结果吃了冷脸,气愤不过就想动手,幸亏李云海上前,打得那两个家伙抱头鼠窜,救下了沈秀兰,也结下了这段情缘。 至于林芝,她不是平易近人得很吗?什么时候变得冷若冰霜了? 李云海笑着说道:“刘杰,你说的那个西州工业学校毕业的女生,是不是叫沈秀兰?” 刘杰咦了一声,瞪着李云海:“你认识她啊?” 李云海笑着点点头:“认识啊!” 刘杰瞬间来了劲:“那你得帮帮我,你和她熟不熟?我想约她看个电影!” 吴英在旁边起哄道:“小李同志,你要是能帮上我家刘杰的忙,那就太好了,我们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李云海尴尬的笑了笑:“对不起啊,刘杰,这事我帮不了你。” 刘杰嘿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也只是认识她吧?像她这样的美女,在你们学校,肯定是校花级别的!你和她怎么能熟悉呢?” 李云海心想,这事我得说清楚才行,不然的话,以后闹出更大的误会来,只怕会得罪更多人,便说道:“刘杰,实不相瞒,沈秀兰是我女朋友。” 刘杰大吃一惊,差点把满口的米饭喷了出来,他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双眼鼓得圆圆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他艰难的咽下嘴里的饭,打着饱嗝问道:“李云海,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李云海一脸正色的说道:“沈秀兰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其实,李云海心里明白,就算他不说出来,刘杰肯定也没有机会。 毕竟前一世,沈秀兰是嫁给了李云海,而不是嫁给了刘杰。 由此可见,刘杰跟沈秀兰之间压根就不可能。 不过,李云海倒是有些感动,原来沈秀兰进商业局以后,拒绝过刘杰这样的高干子弟! 而她并没有对李云海提及过此事。 这一刻,李云海无比的思念沈秀兰,想着去找她一趟。 最近他太忙了,一直没空去找沈秀兰。 今天晚上和刘杰的一番谈话,让他决定,等下就去沈家。 刘杰垂头丧气,唉叹了一声:“怎么好女人都是别人的女朋友?” 刘世滔沉声说道:“你才多大的人?你又见过几个女人?就说这等没出息的话?只要你足够优秀,大丈夫何患无妻?” 这一声棒喝,把刘杰给打醒了,他不敢在父亲面前颓丧,强打起精神,不再说话,只是往嘴里扒拉饭粒。 李云海吃过饭,跟刘家人告别。 他走到附近的交公车站台,研究去沈秀兰家的路线。 李云海上了一辆公交车,付了6分钱的车票。 从五一路到达西州火车站后,再转乘另一趟车,付了8分钱的车票,前往沈秀兰家。 其实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李云海没有自行车,只能转乘公交车。 来到那个熟悉的小区门口,李云海微微沉吟,踌躇不前。 不久之前,他来过这里,向沈家人说过一番豪言壮语,也向沈秀兰许下过承诺。 现在他既没有去梅山机械厂报到当国家工人,也没有在省城安身立命。 他又有何面目来见喜欢的人? 门口的商店都已经关门了,李云海想买点礼物进去都买不了。 他硬着头皮走进院子里,走向那扇熟悉的门。 门是敞开的,只有一道防蚊帘。 里面传来电视机播放节目的响声。 李云海一个深呼吸,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沈家客厅里,只有沈秀兰和沈秀玲两姐妹在。 “李云海!”最先喊出他名字来的人是沈秀玲。 她像是印证了什么似的,指着李云海,大喊大叫:“姐,你看!李云海!我早就跟你说过,他就在省城,你还不信我!哼!” 沈秀兰乍然见到李云海,很是震惊,反应过来后,请他进来,满怀激动的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梅山县报到去了吗?还没有上班?我写给你的信,你收到了没有?” 她发出一连串的灵魂拷问。 李云海尴尬的摸摸头,说道:“秀兰,我没有回梅山县,我一直待在省城。” 沈秀玲更加得意的嚷嚷起来:“姐,你听到没有!他一直在省城!我们以前看到的人就是他!” 李云海挠挠脑门心,说道:“我在省城办点事。你爸妈呢?” 沈秀兰拉着他坐下,倒了一杯茶过来给他喝,答道:“我爸妈有事出去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直留在省城?” 李云海低声说道:“你跟我出去一趟,我带你去个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好不好?” 沈秀兰当然说好。 沈秀玲听见他俩说悄悄话,便凑过头来聆听。 “你们要去哪里玩?带我一起!”沈秀玲嘻嘻的笑道。 沈秀兰轻轻推了妹妹一下,说道:“小玲,你别胡闹,我和云海出去一趟。爸妈回来,你只说我有事出去了——你干脆说我到单位加班去了吧!” 沈秀玲穿着凉拖鞋,站在李云海面前,把俏丽的小脸蛋,伸到他眼珠子底下,神气活现的说道:“李云海,你是不是个大骗子?你对我姐是不是一心一意的?你说!” 李云海窘迫得不知所措。 沈秀兰不给妹妹审问男朋友的机会,拉着李云海出去,推着自己那辆崭新的双鸽牌自行车离开了院子。 沈秀玲气得在后面哇哇大叫:“姐,你别被他骗了!这家伙花言巧语,他的话不可信!你几点回来啊?我告诉爸妈了啊……” 第23章 今晚留下来吧? 李云海骑着沈秀兰的自行车,沈秀兰坐在车后座上。 刚开始的时候,沈秀兰的双手是放在车后座上的。 当出了小区门,她的双手就拉住了李云海的衣服。 自行车忽然间颠簸了一下。 沈秀兰屁股往上一抛,她哎呀一声,连忙丢掉矜持,双手抱住了李云海的腰。 天色已晚,路灯昏暗,街上虽然偶有行人,也没有人在意这对小情侣。 沈秀兰见没有熟人,胆子也就大了起来,环抱住李云海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李云海感受到她青春的温暖身体,难免一阵躁热,便是绿化树下的晚风,也吹不凉他满腔的热血。 “秀兰,唱个歌来听听吧!” 沈秀兰羞涩的道:“我又不会唱歌。” 李云海笑道:“随便哼一个呗!” 沈秀兰没有哼歌,而是说道:“云海,我一回,我和小玲去五一路那边买东西,看到你的背影了,你骑着一辆自行车,还带着一个女的。她是谁啊?” 李云海回过头来,但没有看到她的脸,说道:“秀兰,那天你看到我了?怎么不喊我?你说的是林芝吧?那天我恰好去她家帮她修一個收录机。” 沈秀兰嗯了一声,又问道:“还有啊,那天晚上,我和小玲去红色剧院看电影,也看到你了,你和一个女的一起走进电影院。那个女人是谁呢?还是伱说的那个林芝?” 李云海再镇定,也不免心下一慌,连忙解释道:“是的,那天我帮她修了个收录机,我没收她的钱,她就请我看了个电影。” 沈秀兰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问道:“她是什么人?” 李云海老实的回答道:“她是我们学校隔壁西州艺校的学生。” 沈秀兰咦了一声:“是吗?你怎么认识她的呀?” 李云海不敢撒谎,因为一个谎言需要千万个谎言来圆,而他和林芝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没必要因为她对沈秀兰说谎,便如实的说道:“毕业那天,我从你家回校后,因为太晚了,就没有回老家,晚上到艺校散步时,看到他们在大礼堂举办毕业文艺汇演,正好他们的设备坏了,我就帮忙修好了。” 沈秀兰只想知道问题的核心:“你和那个林芝,是怎么认识的?” 李云海头皮发麻,心想世上之事,怎么就这么巧?他和林芝就打了几次交道,结果全被沈秀兰偶遇上了? “咳,就是那天帮他们修设备时认识的。” “后来呢?又怎么在一起了呢?” “没在一起!什么叫在一起?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别乱想。” “是吗?她坐在你车后座上,是不是特别喜欢唱歌给你听?” “啊?那车不是我的,是她的,我哪有自行车券去买车啊?她倒是喜欢唱歌,不过她也不是专门唱给我听的,她就是单纯的喜欢唱歌。” 为了转移沈秀兰的注意力,李云海笑着问道:“你上班了?怎么样?” “不就是一份工作嘛,还能怎么样?我反正是坐办公的,倒也不累。” “你们单位,是不是有一个叫刘杰的?” “咦,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我还知道他喜欢你,想追求你呢!” “讨厌啊你!我有男朋友了,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追求!你快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你能知道我的事,就不许我知道你的事了吗?” “你说不说?你快说!” 沈秀兰用手胳肢他。 李云海怕痒,双手不受控制,自行车就像舞龙似的在路上歪来歪去。 “好了,秀兰,我坦白还不行吗?”李云海连忙夹紧两胁,说道,“我帮一个银行领导家修了个机器,结果他儿子就是你的同事刘杰。” 沈秀兰扑哧笑道:“真的啊!你说这省城真小啊!” 她的关注点,被李云海成功的转移了,也就不再揪着林芝不放。 说话间,来到了九如巷。 “云海,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秀兰好奇的四下瞧瞧。 李云海下了车,指着李记修理铺,笑眯眯的说道:“有请秀兰同志莅临小店检查工作。” “啊?这店是你开的啊?”沈秀兰轻呼一声,掩住了脸,露在外面的妙眸,满含惊讶。 “是的,是我开的。”李云海掏出钥匙开门,笑道,“我本来想取一个海兰修理铺的店名,想想这事还得征求你的同意,就没敢擅自做主。” “海兰修理铺?还挺好听的!行,你用吧!我同意授权给你用了。” “好!改天我就把这店铺名字给改了。” 李云海进了店,拉了拉灯绳。 沈秀兰打量一眼这间小房子,抿嘴笑道:“还不错啊!你就睡在这里?挺温馨的呢!你布置的?” 李云海知道瞒不过,因为这些布置,明显带着女人味,便笑道:“是林芝帮我布置的。” 沈秀兰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和她住在一起了?你还说你们之间没关系?” 李云海连忙拉住了她的手,怕她生气跑了,这才向她解释了一番。 沈秀兰听完他的解释,想了想,说道:“这么说起来,林芝是一个很热心助人的人?你们之间真的是很纯洁的友谊关系?不掺杂任何的感情因素?” 李云海拉着她在床沿坐下来,笑着说道:“我和她连朋友都不算呢!顶多就是个熟人吧!她帮我,是因为我帮她家修了两个电器,我没收他们的钱,她不好意思了,就帮我置办了这些东西。” 沈秀兰起身,看看李云海店铺里的电器:“你为什么不回家乡报到?” 李云海跟在她屁股后边说道:“你也知道,我家还有四个弟弟妹妹,这不马上开学,需要一笔学杂费和生活费吗?我想在省城赚点钱再回家。反正报到还有时间呢!” 沈秀兰站住了,看着他说道:“这么大的事,你应该跟我商量的!未必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像布置店铺这样的活,你完全可以找我啊!” 李云海抓抓头,笑道:“你不是要上班吗?” 沈秀兰微微嘟嘴道:“我上班也只上八个小时!我有的是时间。何况我现在有自己的车子了,来往你这边也方便得很。你搞修理,能赚到钱吗?你上班不也能挣钱吗?你工资也不低,有32块钱一个月呢!” 李云海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秀兰,你猜这几天,我赚到了多少钱?” 沈秀兰嘻嘻一笑,展开右手五指,问道:“五块钱?修个电视机、收录机啥的,也就赚个一两块钱的事啊!” 李云海拿来自己的包,打了开来,从里面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的解开。 “什么啊?神秘兮兮的,包裹得这么严实?糖啊?” “是钱!” “哇!” 沈秀兰看到里面满满的一包钱,不由得惊呼一声! 她的声音都发颤了:“云海,你、你干什么事了?你哪来这许多钱?你没干坏事吧?” “嘿!秀兰,我是那种干坏事的人吗?我有那心,也没那胆啊!这都是我挣的!搞修理挣的钱!” 沈秀兰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我家街外面也有个搞修理的,他生意好的时候呢,挣的是比工人多一点,但也只能挣个几十块钱!哪有你这么挣钱的?你这不是在抢钱吗!” 李云海哈哈笑道:“你说得对,我搞修理,就跟抢钱一样快!” 他挣的钱,都是十元一张的大票子。 这年代,10元钱的票子,就是最大的钱! 沈秀兰惊讶的道:“真是你赚的啊?这里有多少钱?” 李云海把钱往她手里一塞:“你是会计,你帮我数数呗!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钱。” 沈秀兰抿嘴笑笑,来到里面,坐在床上,扭着身子数钱:“你自己赚多少钱,你不知道的吗?” 李云海搔了搔头:“我大概记了一下,应该是赚了2600多块钱。” 沈秀兰很快就数清了:“不对,这里没有2600元!” 李云海点点头:“那当然了,我还花了些钱。” 他总共送了四次礼,每份礼物都是51块钱,四次就是204块钱。 再加上买馒头的钱、喝汽水的钱、租房子的钱,应该花掉了20块钱左右。 沈秀兰把钱整理好,大票子放在一起,小票子放在一起,每一百块钱用一张钞票拦腰包一下,说道:“云海,这里一共有2396块钱,这里还有6毛3分钱的零钱。修理有这么赚钱吗?” 李云海把自己修理打字机、复印机的事说了出来:“秀兰,这一行特别挣钱!30年前,我们家乡就有人做这一行,那时候工人的工资只有十几块钱,他们随便鼓捣几分钟,开价就是50块钱的修理费!现在修理费当然更高了!” 五几年的时候,那时刚建国没多久,梅山县有个能人,就在北金修理打字机,此人后来成了我国文印界的鼻祖人物。 沈秀兰听了,很是吃惊:“那这一行可以做啊!云海,你得记账,每天赚多少钱,花多少钱,都要记下来。不然你就只有一本糊涂账!” 李云海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是学会计的,有你帮我管钱,我很放心。” 沈秀兰红了脸,抽出手来,说道:“我们还没有结婚呢!这钱还是你自己管。” 李云海挨她近了一点。 沈秀兰往后退一点。 李云海又挨近她,把手放在她的腿上,温声说道:“秀兰,我想你!我对你的思念,有如春天的野草一般蔓延疯长!今天晚上,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沈秀兰洗过澡了,穿着一条白底蓝碎花的连衣长裙,身上散发出清幽淡雅的香气,瀑布一般的长发,标准的瓜子脸,聪明的杏仁眼,那稳重端庄的气质,让人看了把持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李云海想到那天在她家卧室的事,恨不得马上继续前缘,和她共赴鸳梦。 第24章 计划有变,抢订单! 沈秀兰手摸着床,羞涩地咬着嘴唇,俏脸绯红,含笑看着他:“这床有点小了,两个人睡,会很挤的啦!万一半夜垮掉怎么办?” 李云海看着她娇羞不胜的俏模样,心里似有五万只蚂蚁在抓挠。 他捉住了她娇嫩的小手。 沈秀兰已经退到了床边边,退无可退,附耳过来,轻声说道:“我今天不方便。” 李云海搂住她:“那么我们不恩爱,只在一起睡。” 沈秀兰柔声道:“小玲知道我和你出来了,她会告诉爸妈的,我回家不好交待。我们反正会在一起的,到时候,蝎子掉进裤裆里——由你折腾(蛰疼)。你别着急嘛!好不好?” 毕业那天,她的确很想给李云海一个难忘的记忆,想把自己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他,一半是出于对两人感情的自信,一半是出于对抗父母反对的逆反心理。 现在时过境迁,姑娘的矜持和羞耻心,却又让她难以突破这最后的防线了。 沈秀兰见李云海情绪低沉,主动抱了抱他,又用她柔软的樱唇,在他脸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李云海还想追寻时,她已经起身了:“云海,我知道你住在这里了,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秀兰,我明天下午要和银行的刘行长去一趟冬莞。”李云海沉吟道,“可能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沈秀兰不解的问道:“你一个搞修理的,伱还去那么远的地方出差?这是要干什么呢?省城没有你要买的零配件吗?” 李云海说了原因。 但显然沈秀兰并没有听懂,她对复印机之类的设备,完全没有概念,她轻轻哦了一声,说道:“那我周末休息的时候,再来看你。” 李云海说好,起身要送她回家。 沈秀兰拦住了他:“离得不远,你不用送我,这边的路我很熟。现在时间也不算太晚,我一個人回家没事的。” 李云海叮嘱她走大路,千万小心些,送她到路口,看着她骑远了,一直看不见背影,这才回到店里。 他把林芝收下的七个电器,一一检测修理。 两台电视机,其中一台有图像有声音,但是图像缩小到只有一半屏幕大小,另一台电视机没有图像也没有声音,等于是开机没有反应。 光栅幅度缩小,该机型设置有场部调整旋钮,就是为了矫正场电路带来各种畸形,从而调整到标准的光栅图像的,但是,反复调整一直无效。 李云海耐着性子仔细排查,在调整一个场耦合电容16V4.7UF后,故障终于排除。 另一台不能开机的电视机,反而更容易维修。 这是电源接触不良或者开路,如电源线,变压器,保险丝等。 李云海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并进行了修复。 其他几个电器,都有这样那样的故障,问题都不复杂,李云海一一检测并进行了修理,有两个电器需要更换电容,他手里没有合适的,只能等明天上午去购买。 修完以后,李云海用自己的塑料桶子,接了桶凉水,到外面树根下冲了个凉。 这时夜已深沉,小区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李云海只穿着裤衩洗澡,也没有人看到,其实就算有人看到也无所谓,这年代很多人都是这么洗的。 别说穿着裤衩冲凉了,还有更过分的街边露天小便池呢! 李云海冲了个凉,浑身舒坦,也不想沈秀兰了,倒头便睡。 他昨天睡得太晚,第二天起床有点迟。 李云海是被一阵拍门声惊醒的。 是个寄修电器的客户,来取电视机。 李云海对了一下取件单,说已经修好了,两块钱。 那人试了一下电视机,确定修好了,这才付了两块钱,临走时笑道:“你女朋友长得真不错!人也温柔有礼貌!她不在吗?” 李云海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林芝,当下哑然失笑道:“她是我朋友,不是我女朋友。” 他觉得,林芝不过是帮自己一个忙而已,相当于还修理她家电器的一个人情。 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正说着话,一阵自行车的叮铃铃的响声传来。 顾客看着来人,笑哈哈的道:“刚还说你呢!你就来了!你家老板手艺不错,我的电视机被他修好了!” 来人正是林芝。 林芝骑近了,停了下来,轻盈的跳下车子,朝着李云海嫣然一笑。 李云海很是惊异,问道:“林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林芝停好车子,说道:“我怕你要出去摆摊,店里没有人照顾。” 李云海心想,你来就来吧,这免费的壮丁不抓白不抓,于是放下手里的活,说道:“你来得正好,我要去买几个电子元件,借你的车一用。你吃过早餐了吗?” 林芝从车篮里取出一个袋子:“我在家里吃过了,给你带了两根半斤的油条,够不够?” 李云海咧嘴一乐:“够了!林小姐,你比我女朋友还像女朋友!谢谢你了啊!” 他一边吃油条,一边告诉她,哪几个电器修好了,哪两台还要等元件回来更换。 林芝拿本子记了下来,说道:“你快去!我跟顾客说好了,人家上午要过来取的。” 李云海吃完油条,骑着她的自行车便走。 他在学校的时候,就跟着同学们一起到处逛,找到了市里几家买卖电子元器件的市场。 西州是一个开放包容并蓄的大城市。 早在1980年,在西州召开了全国机电产品交易会,引起了许多企业界、理论界人士的关注。 这次交易会,主要是破了一个迷信,破了生产资料不是商品,不能进入市场的迷信。这次交易会是生产资料进入市场以来第一次大型交易会。 交易会上,几千家生产机电产品的企业,都在那里摆摊设点,局长、厂长、总工程师亲自站柜台,介绍产品特点,洽谈生意。 包括机床、汽车、工程机械、水泵、风机、电机、电器和各种仪器仪表在内的几十个大类的机电产品,都可自由买卖。生意兴隆,气氛活跃,大开人们的眼界。 从此以后,西州的机电、电子产品市场,就红红火火的经营了起来。 李云海买到元件,赶回店里,将两台电器修好了。 不一时,来取机子的人陆续前来。 让李云海吃惊的是,林芝又帮他接到了好几个维修单! 林芝见他讶异的模样,抿嘴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接的单工价太低?没有你修理复印机赚钱?” 李云海嘿了一声:“不是这意思,复印机也不是天天有得修。我只是没想到,你做生意还挺在行的,而且很有福气,很带财。” 林芝轻抚自己娇俏的脸庞,咯咯笑道:“你是想说,我旺夫吧?” 李云海哈哈一笑,低头修理机器。 中午,李云海请林芝吃了个肉丝米粉,对她说道:“我有事出趟差,要去冬莞两三天,我可能下午或者晚上就要走。” 林芝问清楚情况,说道:“银行的刘行长?我认识他啊!这是一桩大买卖,你要是做成了,能赚不少钱,我支持你。这样好不好,我这几天反正也不上班,我有空就过来帮你看店。有人送修电器的话,我就跟他们说,要等你回来才能修。” 李云海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不行!你不用来,我关几天门就行了。” 林芝说自己反正没事做,在家里也无聊得很。 李云海不好一再推拒,便说,那就麻烦你了。我现在就去找刘行长。 他来到刘世滔家。 刘世滔正在家里午休,看到李云海前来,请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拍了拍大腿,摇头说道:“李云海同志,计划有变。我们不用去冬莞了。” 李云海问怎么回事? 刘世滔说,行里开会研究,决定在五一文或者科文公司购买全新的复印设备,不再购买冬莞那边的二手复印机了。 李云海问了问具体的情况。 银行这次要购进五台复印机,全新的复印机售价2.7万元每台,5台就是13.5万元! 这是一个大订单! 李云海脑海里急剧的思索,有没有办法,截胡抢下这个大订单? 他经过一番沉思,对刘世滔说道:“刘行长,你能不能把冬莞那边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一个人去趟冬莞!” 刘世滔说,我可以给你那边的联系方式,问题是,你一个人去那边做什么呢?” 李云海真诚的说道:“刘行长,请你们缓几天再购买复印机,至少要等我从冬莞回来,我会带回来5台复印机,如果我的复印机质量好,品相新,价格低,我又提供三年的免费保修服务,请你们重新考虑购买二手复印机。” 刘世滔耸然动容:“李云海同志,你想吃下这个订单?” 李云海沉着的点了点头:“刘行长,我现在不知道那边的复印机具体卖什么价钱,但我想,如果品相能达到八成新,价格却只要一半,我再提供3年全免保修服务,请问你们能不能接受?” 刘世滔垂着眼帘,思索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李云海同志,如果真如你所说,二手复印机有八成新,价格能减半,你又提供3年全免保修服务,那我现在就可以做主回复你,这生意,我们肯定和你做!” 李云海精神一振。 刘世滔好心提醒道:“五台复印机,就算是二手的,只怕也不便宜,你有这么大的本钱吗?能吃得下这个订单吗?” 李云海有了目标,就会想尽办法去达成,当然不想半途而废,当即挺了挺腰身,朗声说道:“刘行长,我一定能做成这笔买卖。请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 刘世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他:“这是我单位办公室的电话,这是我家里的电话,你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他又把冬莞那边的商人电话和地址,写给了李云海,说道:“我最多只能等你一个星期。记住了,一个星期之内,不管事情能不能办成,你都要给我一个回复。” 李云海收好这两张纸,说道:“刘行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因为我现在还没有报到,所以没有工作单位,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给我开一个出差证明?” 刘世滔微微一笑:“这个容易,我本来就是想带你一起跑趟冬莞的,你的出差证明,我早上就帮你开好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李云海拿到出差证明,长吁了一口气。 然而,他还差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那就是本钱! 他想购买5台二手复印机,总要准备足够的现金才行! 李云海手里只有2000多块钱,肯定少了,剩下的钱,去哪里搞呢? 第25章 一块钱的骗术 李云海满腹心事,思谋本钱的事。 他没有回店里,而是先来到火车站买票。 他把自行车在车站停好,交了2分钱的保管费,然后进入售票大厅排队买票。 这年代,除了出差的人以外,一般人很少外出,但车次也少,所以票并不好买。 火车分特快、直快、慢车。 特快列车属于高大上,只停地级以上的城市。 举个例子,从省城到郴市,中间只停株、衡两站,路上耗时6小时。特快虽然快,但票也贵,西州到郴市的非卧铺票是8元钱。而卧铺票,则基本上是非卧铺票的双倍价。 当时第二等级的火车是直快,直快停县城以上城镇,同样的从省城到郴市,中间停靠四个站,耗时大约6个半小时。直快票比特快票便宜,省城到郴市的非卧铺票6.8元。 最后一档的列车是慢车。慢车经过任何一個五等小站都停。例如从郴市到花城,第一站是槐树下,第二站是坳上,第三站良田,第四站邓家塘……跑了四、五站路,还没有走出郴县的地界,更不要说郴市地区的地界。 李云海赶时间,所以只想买特快车票。 售票员告诉他说,特快车次只有明天才有票了,今天晚上六点有一趟慢车。 李云海问慢车几点可以到达花城? 售票员说要明天晚上。 慢车的票价虽然便宜,但是以牺牲时间为代价的。 李云海这次去冬莞,有时间限制,所以不想买慢车。 他问道:“同志,今天的特快或者直快还有没有票?” 售票员回答道:“有硬卧车票,你买吗?” “买!多少钱?” 这年头,硬卧车票普通人也是可以买的,软卧因为资源少,需要处级以上或特殊人员才能享受。 李云海花32块钱买了张特快硬卧车票,票价相当于他到机械厂上班的一个月工资! 火车票是硬板票。 售票员卖票,完全依靠人工操作,需要从木箱子里一张张抽取,并手工扎日期、填座次,所以售票很慢。 李云海拿着票出来,取了自行车,沿着五一大道回店里。 林芝哼着小曲,坐在维修台前,正在记录今天接的单。 “李云海,你回来了!”林芝嫣然笑道,“我接到了三个维修单哦!昨天接到的机器,他们都已经取走了。” “你可真厉害!”李云海说道,“我要去趟冬莞,下午的车,明天上午到花城。” 林芝把收到的修理费交给李云海,问道:“你和刘世滔一起去吗?” 李云海说计划有变,刘世滔不去了,我一个人去。 林芝啊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担忧:“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那很不安全呢!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云海说不必了,我一个大男人,还怕出差吗? 来回路费,再加上住宿吃饭,多一个人,要多百来块钱的开支。 李云海现在正缺钱用呢! 林芝可能也觉得不太实现,便打开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面,在上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家的电话,伱留着,万一有什么急事,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李云海心生感动。 他和林芝非亲非故,连朋友都说不上吧?没想到她如此急公好义! 李云海把自行车钥匙还给林芝,说道:“我现在就得走,这边你就不用管了,关几天门没事的。” 他如果能做成银行那个大单,赚到的钱,远比搞这些小修理来得多。 林芝抿嘴笑道:“我也是闲得无聊,觉得找个事做挺好玩的。你不用管我,我有空就来这边坐会儿,没空我就不来了。” 李云海嗯了一声,收拾了一下。 他只有一个书包,这次出远门,可以不用带维修工具,他把书包清空了,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林芝见状,把自己的皮质背包递了过来:“你用我的包吧!出门在外,总得讲究一点排场不是?你这黄布书包也太老土了一点,你怎么和别人谈生意呢?” 李云海想了想,也不客气,用她的皮包装了东西,说道:“谢谢你,林小姐,等我回来,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林芝送他到门口,问道:“你要买二手复印机,本钱够吗?” 李云海咬了咬嘴唇,轻轻摇头:“肯定不够。先去看看情况吧!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很好的赚钱机会。” 林芝毫不忸怩的说道:“如果你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帮你问我爸妈借钱。” 李云海心下一震! 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问家里人借钱? 这得是多大的信任! 李云海心想,林小姐,我和你不熟啊!你就不怕我借了你的钱跑路? “暂时还用不到。”李云海只能如此说。 他缺钱,也知道林芝家有钱,但他不想开这个口。 林芝父亲还好,她母亲那个性格、态度,让李云海敬而远之。 李云海告别林芝,前往火车站,提前半个小时进了候车室。 他身上带的钱虽然不多,但也有2000多块,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一笔巨款,更是他全部的身家,是他赖以发财致富的本钱。 所以他格外的警醒。 他把钱分成了几个部分,背包、口袋里各放了一些,胶鞋的鞋垫里面,也各放了十块钱,以防万一。 候车室里人声鼎沸,社会各个阶层的人都能看到。 有穿皮鞋的,有穿胶鞋的,有穿布鞋的,有穿回力运动鞋的,也有穿塑料凉鞋的。 一双皮鞋几十块钱,是工人阶层才穿的。 李云海清楚的记得,中学校长做考前动员时说过的一番话:你们要想跳出农门,成为吃国家粮的国家工人、国家干部,到城里生活,穿上大头皮鞋,你们就必须全力以赴,把这次的考试考好了!这是你们跨跃阶层的最好机会! 当时,李云海看看脚上的黄胶鞋,发誓一定要考上好学校,当上国家工人或者干部。 上中专时,家里人想给他买一双体面点的皮鞋,李云海没有同意。 他说上学不用穿皮鞋,等工作了,发了工资,他再买吧! 穷人家的大崽,总是成熟懂事得让人心疼。 “同志,你好。”一个精瘦的青年人,忽然前来搭讪。 李云海下意识的立生警觉,瞥了他一眼,沉着的问道:“你有事吗?” 青年人呵呵一笑,说道:“同志,我是个体户,卖针头线脑和钮扣的。” 李云海摆了摆手:“我不买针线钮扣。” 青年人掏出一个袋子来,说道:“我现在不卖针线钮扣。是这样的,我零钱太多了,在车上不太好带。你有没有整钱,换一点给我行不行?换十块钱就好。我全是分票、毛票。” 李云海想也没想,直接就说没有。 哪有这样的事? 你要换钱,为什么不提前换好再来坐车? 他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骗子,但直觉这事没这么简单,所以一口拒绝。 青年人也不恼,也不强求,转身找旁边的人去换整钱。 旁边坐着的一个妇女笑道:“见过换零钱的,头一回见到换整钱的!” 青年人愁眉苦脸的道:“我是做小生意的,收到的全是分票和毛票。我家堂弟结婚,我回家参加婚礼,总不能拿一袋子零钱送给他当贺礼吧?所以才想兑换成整钱。大姐,你有没有?换十块钱就行了。” 妇女听他说得这么有理,也想好心帮他的忙,便掏出十块钱来,说道:“我只有一张十块钱的,换给你吧!” 青年人连声说好。 他的袋子里全是分票,连毛票都很少。 李云海总觉得这人有问题,但也不知道对方要使什么诈术,于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 青年人很认真的数出十块钱的零钱来,又当着妇女的面,数了一遍。 他数得很慢,慢到别人能看清楚每一张钞票,一边数一边念念有数:“一、二、三……” 十张分票夹成一叠,一叠是一毛钱,十叠是一块钱。 一百叠分票,才能换一张十块钱的大票子。 妇女接过他的钱,递给他一张十块钱的票子。 整个过程,清楚明白,公开透明,似乎毫无破绽。 “大姐,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我要坐车了,再见。”青年人提着包,匆匆离开。 妇女拿着一大叠零钱,也不数了,要装进包里。 李云海出于好心,提醒了一下:“大姐,你还是亲自数一遍吧!” 妇女咧嘴笑道:“没必要吧?我看着他数了两遍,一张一张的数,很清楚了,不会少的。” 旁边有个老者也提醒道:“同志,我看你还是数一遍靠谱。” 妇女微一迟疑,拿出一叠分票数了起来。 “一、二、三……九!” “咦,怎么只有九张?刚才看着他数了两遍,明明有十张的啊!” 妇女很是惊讶,又数了一遍,还是九张! 她以为只是这一叠钱不够数,便换了另一叠钱继续数。 还是九张! 这一来,李云海和周边的人都反应过来了,这换钱的把戏,的确是个骗局,不过人家用的是真钱,只不过每一叠分票少了一张! 一百叠钱,每一叠钱都少一张,那就少了一百张分票! 妇女好心用十块钱,换回了九块钱的零钱! 骗子用九块钱,赚到了一块钱,一天骗几个这样的人,他月入过百了! 等妇女数完这一百叠钱,骗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天杀的!”妇女抱着一包零钱,哭天抢地,骂个不停,“我好心帮他换钱,他用9块钱的零钱,换走了我10块钱的整钱!我赚一分钱容易吗?我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赚20多块钱呢!” 有人提议说赶紧报警吧! 旁边的老者说道:“诈骗金额太小了,警方未必立案!一块钱,当是买了个教训吧!以后千万不要再轻易相信陌生人了。” 众人都唏嘘不已。 李云海黯然一叹! 出门在外,骗子太多,防不胜防啊! 他紧了紧手里的皮包。 这次去冬莞,又会有一番怎样的奇遇呢? 第26章 外乡人在花城 进站的时间到了。 乘客们排队入站。 从候车室到上车的站台,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要下一个长长的楼梯,经过一个长长的通道,再上一个高高的楼梯。 李云海只有一個背包,很是轻便。 其他旅客就没这么简便了,大多数人都拖着繁重的行李,有行李箱的还好些,有人用红白蓝三色的帆布袋或者尿素袋装行李,又大又重,抱不起,拖不动,只能生拽硬拉。 “大哥!求求你帮帮忙,行不行?”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姑娘,实在没力气拖动行李了,向一侧的李云海求救。 李云海四下瞧瞧,发现只有自己最轻松。 “大哥,帮我一下吧,我手痛了,我背不动了。我怕赶不上火车了!”小姑娘秀气的脸上一脸的哀求。 她有着小麦色的皮肤,一看就是经常干农活的人,一张瓜子脸,黑黑的眉毛下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厚厚的嘴唇,长长的头发,梳着两个马尾辫。 李云海见她不像坏人,便搭了一把手,和她一起抬着行李往前走。 小姑娘很焦急,脚步细碎又快速。 到了站台,李云海问她在哪节车厢? 小姑娘说随便吧,车票上也没有写几节车厢。 这个年代,网络不发达,信息技术不能精准掌握对号的情况,做不到半路上车对号。 始发站的票都标注了座位号,始发站满座的话,中途售票就难以对号了。 后来也有中途站对号的,那就是采取了集中买票的方法。 中途上车的车站,所售的车票,是不标注座位号的,上了车能不能找到座位,全凭你上车的速度和抢座位的速度。 像小姑娘这样慢的人,肯定是抢不到座位了。 李云海送她上了车厢,又帮她把行李抬到行李架上。 小姑娘满面通红,迭声向李云海道谢,又一脸歉意的说道:“大哥,对不起,我害得你也没有抢到座位。” 李云海说我买的卧铺票,有床位睡觉。 小姑娘甩着酸痛的手,夸张的哇了一声,羡慕的说道:“大哥你好有钱啊,卧铺票好贵的哩!” 李云海摆摆手,说了一声再见,便去9号车厢。 他很庆幸自己买的是卧铺票。 这边的硬座车厢实在是太挤了,过道上全是人。 白天的时候,大家或站或坐在过道上,一到晚上,这些人都会横七竖八的躺在过道上睡觉,人犯困到一定地步,哪里还顾得了礼义廉耻?只要有个地方躺着就行! 李云海来到硬卧车厢,找到自己的床位。 他睡的是下铺,很是方便。 李云海把包放在枕头里面,身子往床上一躺。 他带了一本书在包里,拿出来躺着看,打发这无聊的漫长旅途。 列车到达下一个站点。 李云海从车窗口朝外面张望。 在飞弛的列车上,他看到铁轨旁开着几朵小花。 人在旅途,看世间繁华,心里空荡荡的。 车厢里很安静,出门在外,都是旅人,彼此并不熟悉,没有人交谈。有人在床上睡觉,有人坐在过道的小凳子上发呆。 很快就到了晚上。 李云海把包放在枕头下靠着睡觉。 夜已深沉,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窗外一列火车和列车擦肩而过。有人北上,有人南下,就像今后要经历的人生,是南是北,都不能逃避。 李云海饿了。 他带了几个馒头,拿出来就着水吃了两个,然后继续睡。 第二天,列车到达花城车站。 李云海拿好自己的行李,确认没有落下任何东西,然后排队下车。 走到出口通道时,李云海猛然想到昨天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她能不能扛起那袋重重的行囊? 生活总归是沉重的,每个人都要学会承受。 李云海想回头看看,却被无尽的人潮,推着他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出了火车站,只见大广场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李云海之前一直忙着赶车,此刻忽然想到,要先联系一下冬莞的二手复印机商人。 就在他东张西望找公用电话亭的时候,有人不断的凑上前来。 “住宿吗?便宜旅馆,有热水。” “去哪里?坐车吗?” “要买票吗?” “找工作吗?” “……” 李云海知道,只要自己一搭讪,多半就要上一当。 这年头的花城火车站,那可不是一般的乱。 他看到了一家公用电话亭,这是邮局开的,应该很正规,便走了过去。 一堆人围着他转,继续不停的推销各种商品和服务,他们的嘴脸各不相同,但他们的目的却出奇的一致,就是想把这个外乡人口袋里的钱掏出来。 看着李云海进了电话亭,这些人知道没有希望了,这才转身另寻目标。 李云海拿出刘世滔给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冬莞的二手复印机商人。 电话响了几声,对方便接听了。 “请问是冬莞和诚商行吗?”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西州刘世滔刘行长介绍的,请问伱们有卖二手复印机吧?” “是的啊!刘行长?他不是说不买我们的设备了吗?” “我是他介绍的另一个客户。我想问问你们,二手复印机卖多少钱一台?” “我们有很多种型号,成色也不相同,价格有高有低。有米国的货,有德国的货,更多的是东洋货。” “佳能的多少钱?” “看型号和成色,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要是有空,可以到我们公司来看货。” 李云海还是决定,先问清楚比较好,他说了一个佳能复印机的型号,又问如果是八成新的机子,要卖多少钱一台? 对方见李云海像是个懂行的人,便回答说,你是刘行长介绍的,你要的话,一万八千块钱给你。 李云海觉得太贵了。 他答应给刘行长的价格,都只有五折,也就是1.4万左右。 现在进价都要1.8万,那他别说赚差价了,能不能卖出去都两说! 对方见李云海沉默,便鼓动三寸如簧之舌,想说服李云海。 “同志,你可以先来看看货,我们的货都是进口的,新机子要卖三万多。我们八成新的机子,只卖你一万八,算是极便宜的了。” 李云海问了一个很专业的问题:“你们的机子,能复印多少张?” 正常来说,新机子的复印数量,可以达到900万张,这是保守估计的数量,实际上会更多一些。 对方停顿了一下,说道:“同志,这么跟你说吧,我们的机子,复印500万张不成问题。” 李云海一听就凉了半截。 这哪里是八成新的机子? 以他的经验分析,这种机子,多半是废机器进行修复翻新。 居然还能卖这么高的价格! 这不是杀猪吗? 李云海忽然之间很后悔,悔不该莽撞的来这一趟。 早问清楚的话,就不必浪费时间和车票钱了。 这样的机子,难怪银行那边不要。 刘世滔他们或许不懂复印机,但也会对比啊! 机子是二手的,复印量直接腰斩,买的又是冬莞那边的货,最重要的售后服务也成问题。试问这样的生意能做吗? 还有一点要注意,卖家说复印量有450万张,实际上是达不到的,能有一半都不错了!因为复印机在实际使用过程中,会有各种耗损、毁坏。就像最好的高速复印机,厂家标榜900万复印量,实际上也是达不到的,能有五、六百万的复印量,都很不错了。 一台复印机,正常来说,寿命是三到五年。 有的单位复印机不大,几年用下来,可能用不了几十万张。而有的单位复印量特别大,两年就把寿命用完了。 李云海还是太过急躁了! 他只想着这是一个大订单,只想着可以从中渔利,冲动而又盲目的来到了花城! 电话里传来对方的说话声:“喂,同志,你考虑清楚了吗?要不你来我们公司看货吧?” 李云海又问了几个型号复印机的价格,以及可以复印的张数,问能不能打点折扣? 对方一一回答,每台机子的售价,最便宜也都在1.5万以上! 李云海心里大概有了底。 他说了一声谢谢,说我再考虑考虑,然后挂断了电话。 付了电话费,李云海来到火车站广场,随便挑了个地方,蹲了下来,掏出烟,抽了一支。 他是个善于思考的人。 凭着前世的经验,他对复印机行业也很了解。 既然有人在做二手复印机了,那么他们肯定有一个进货的渠道。 一个二手商贩,不可能直接从海外进口,必定有上游商! 这个上游商人,做的就是海外进口贸易,从国外收购废弃的复印机,运回国内批发销售,他们做的生意是走量,而不是一台一台的售卖。 因此,只要找到这个进口商,那价格肯定会极为便宜! 李云海在想,这个时代的贸易商,他们会聚集在哪里呢? 就算他去询问冬莞那边的商贩,人家肯定也不会告诉他的。 发财的路子,除非你是他的兄弟姐妹,否则人家轻易不会传授给你。 这条商道,只能靠自己去摸索。 一个呼喝声传来:“喂,这里不准抽烟!罚款五块钱!” 李云海愣了一下,看到一个左臂上箍着红袖章的中年人,一边指着他,一边走过来。 “说的就是你!抽烟罚款五块钱!”红袖章一脸盛气凌人的喊道。 李云海冷笑一声,不紧不慢的,转身就走。 红袖章从后面追上来:“喂,你别跑!罚款五元!” 李云海走到垃圾桶旁边,掐灭了烟,回过头来,朝火车站外面走去,对那个红袖章的喊话置若罔闻。 红袖章追了一阵,看到有两个小姑娘在吃东西,便转过身找那两个人的晦气去了。逮着她俩,一定说地上的垃圾是她们扔的,要罚款五块钱,吓得那两个小姑娘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李云海对这一带熟得很,知道这些红袖章所谓的罚款,不过是巧立名目,能诈一个是一个,反正诈的都是外乡人,他们吃了亏也不敢怎么样。 走出火车站广场,李云海思忖下一步去哪里? 他忽然想到前世进货的渠道,心想这个年代,是不是也在那边呢?那边一直就是进口废旧复印机的集散地。 一个大型的行业商市,要成气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既然有人卖二手复印机了,那肯定早就有人在那边做废旧复印机的买卖了! 想到这里,李云海有了新的目标,精神振奋,迈开大步,朝着附近的公交车站走去。 第27章 勇闯天涯 李云海往火车站左边的公交车站走去。 前面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抢劫啊!救命啊!” 这边是停车场,停满了各种车辆。 一个瘦高青年,正在抢一个老者的背包。 那个老者很明显是外乡人,操着一口乡音。 瘦子用力抢夺老者的背包,见老者死死护住背包,他便用力踢向老者。 老者急得大喊大叫。 附近虽然有人看到,但都怯懦怕事,不敢上前。 李云海沉喝一声:“放手!警察!” 瘦子扭头看到李云海,只见他生得高大壮实,腰板挺直,双目炯炯有神,倒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李云海说的是普通话呢!一個外地来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歹徒阴冷凶狠的眼神,死死的逼视李云海,用粤语喊道:“我不管你是哪里的警察,在这边不管用!识相的就滚开!” 李云海喊一声警察,无非是想镇慑住对方而已,眼见对方并不害怕,他也没辙,只得奔跑上前,挥拳打向瘦子的脑袋。 拳怕少壮! 李云海出身武术之乡,从小跟随村里的老把势们扎过马步、练过套路、打过沙包,再加上从小爬山下河,种地挖草,有的是一把子力气,这一拳打过去,劲道十足。 瘦子被一拳打中太阳穴,脑袋嗡嗡作响,身子一个趔趄,往后摔倒,他惊惶失措,反手亮出一把跳刀来。 那跳刀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锋利的刀尖弹跳出来。 瘦子的脸色阴沉如黑炭,双目中迸出两缕凶光,像是要把李云海生吞活剥了似的。他猛的跳将起来,张牙舞爪,龇着参差不齐的满口黑牙,像暴怒的野兽,狂吼奔跳,举刀刺向李云海。 李云海急切之间,将身子一闪,躲开对方拼尽全力的凌厉一刀。 闪着寒光的跳刀,哗啦一声,划开了李云海背上的皮质背包。 李云海身手敏捷,不等对方反过手来,立马将右腿前伸,插在对方的两脚之间,同时一个肘击,打在对方的胸口。 这一下他用了狠劲,瘦子下盘不稳,上身又受到大力的打击,身子仰后便倒。 李云海乘胜追击,一脚狠狠的踢在瘦子的右手腕上。 那把跳刀哐啷一声,掉落在地,哧溜滑到一辆汽车底部去了。 瘦子自知不是李云海的敌手,咬着牙,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连滚带爬飞快的跑远了。 被抢劫的老者,一把拉住了李云海的胳膊,急声说道:“同志,不要再追了!让他去吧!” 李云海喘息未定,想想也自后怕,问老者道:“大爷,你没事吧?” 老者紧紧握住李云海的手,激动的热泪盈眶,哽咽的说道:“小伙子,谢谢你啊!你真厉害!要不是你,我就要吃大亏了!我这包里,都是……” 李云海摇了摇手,制止老者说下去,不管他包里是什么,都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大爷,你快点离开这里吧!再见!” “小伙子,伱叫什么名字啊?家是哪里的?” “我和你一样,都是外来客!走了!” 李云海挥手告别,他拿下自己的背包一看,多好的皮包,被歹徒划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还好包里面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他整理了一下包里的东西,把衣服放到缺口处挡住。 李云海找到前往天河的公交车。 这一年,天河区还没有成立,属于花城的郊区,到处都是低矮的房屋,还有广阔的农田和山地。 80年代初,花城提出了东进的城市空间布局战略,为天河地区的发展迎来了机遇。要等到明天五月份,天河区才能正式成立。 正因为这里是郊区,所以房价和地价特别便宜,很多人都选择到这边来建厂开作坊。 外地来的个体户、生意人,也大都聚集在这边。 李云海后世到这边来过,然而这一年的天河,跟他印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一边找,一边问,找到天快黑了也没有线索。 但是李云海没有放弃。 因为他凭借前世的经验,不难判断出来,既然后世的复印机产业园区就在这一块,那现在的复印机商人,肯定也在这边活动! 夜色苍茫,乌云满天。 狭小的街道两边,传来饭菜的清香,勾得人馋涎欲滴。 几个十来岁的小伙子,提着水桶在街边冲凉,嬉戏不停。 李云海实在饿了,他带来的几个馒头都吃完了。 他看到街边有一家小馆子,飘出来辣椒炒肉的味道,便信步走了进去。 店里没有什么生意,稀稀落落的坐了两个人。 老板在门口搭的灶台上炒菜,老板娘在旁边的案板上切菜。 李云海听他俩聊天,笑着问道:“老乡,你们是梅山人吧?” 老板咦了一声:“是啊!我们是梅山人,你也是吧?哎呀,都是老乡啊!你在这边打工?” 李云海找了个靠门边的座位坐下来,方便和老板聊天:“我是来出差的。老乡,我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卖旧复印机的?” 老板一听就笑了:“就那种洋垃圾复印机吧?” 李云海如获至宝,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对,就是你说的洋垃圾,请问你知道哪里有卖的吗?” 老板嘿了一声:“小兄弟,你找那些洋垃圾做什么用?” 李云海笑着说道:“大哥,你就告诉我吧!我自有用处。” 老板娘咧嘴一笑,朝街道右侧一指:“喏,就在那边,有一个大棚屋,里面全是的。” 李云海起身,站在门口,朝那边张望,果然看到一片棚户区,问道:“就是那边吗?蓝色棚顶的地方?” 老板娘又指了指:“对,就是那一块。” 李云海也不着急去找,民以食为天,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先吃饭要紧。 他点了一个辣椒炒肉,一个紫苏土豆汤,花了一块五毛钱。 吃饱喝足以后,李云海这才来到蓝色棚顶的棚户区。 这边连街道都没有,只是一条肮脏的小马路,污水横流,在炎热的夏天傍晚,散发出各种难闻的气味。 棚户区两边也住满了人,有的门开着,有老人坐在门口,摇着蒲扇。 李云海上前询问:“大爷,请问一下,这边有没有旧的复印机卖啊?” “啥?”老人家侧过头来。 李云海又问了一句,老人家不知道说的是哪里话,李云海居然一句没听懂。 这时,对面一扇门打开来,一个穿着白背心、大裤衩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瞅了李云海一眼,问道:“你找复印机?” 李云海一听到对方带着闽南口音,马上就像找到组织一样高兴,走了过来,递上一支香烟,笑道:“大哥,你好,我是想买复印机。请问这附近卖复印机的在哪里?” 中年人接过烟,自己点着了,问道:“你要买复印机?做什么用呢?” 李云海一听便知道,对方多半是做这一行生意的人,于是说道:“实不相瞒,我想收购一批便宜的旧复印机,用来翻新出售!” 中年人咦了一声,问道:“你多大了?” 逢人且说三分话,李云海随意的说道:“快20岁了!” 这话也不算骗人,他18岁了,的确是快20岁了。 中年人哈哈笑道:“你这么年轻,就敢出来跑生意?” 李云海为了显得老成一点,自己也点支烟抽,他熟练的抽烟姿势,很具迷惑性,唬住了中年人。 “大哥,你就告诉我吧,哪里有旧的复印机卖?” 中年人没有马上指路,而是问道:“谁介绍你来的?” 李云海脑子灵光一闪,说道:“冬莞有一家和诚商行,他们老板姓郑,是我远房一个表亲。我就是他介绍过来的。” 中年人再次咦了一声:“你是郑老板的亲戚啊!你早说啊!我就是你要找的光哥!你进来说话吧!” 李云海心下暗喜,随口撒个谎,还真的押对了宝。 不怪这个光哥谨慎,这个时期的洋垃圾复印机,其实都是走私过来的,只不过查得不是那么严格而已。 如果不是熟人介绍,光哥也不会随便和人谈生意。 光哥用力吸了两口烟,将烟头丢掉,叭嗒一脚踩上去,将烟头碾灭了。他警觉的看了看门外两侧,这才带着李云海走进一扇铁门里面。 这里面别有洞天,是一个大型的仓库,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复印机! 光哥拍了拍面前的一部复印机,说道:“邰湾的复印机很普及了,那边的公司,一台复印机用个四五年就会淘汰掉。我们买进来的,就是他们淘汰掉的机器,这一点,你知道吧?” 李云海沉着的点点头,看着眼前堆成山似的复印机,就像看到了金山银山,双眼放出亮光来。 他问光哥复印机什么价格? 光哥指着一台复印机说道:“这些复印机,价格都不一样。像这台理光复印机,品相好,外表看着有七、八成新。卖你一万块钱,这个价格很公道了!你要买几台?” 李云海一听这报价,他的热情,随即消退了下来。 一台二手的复印机,买下来要一万块钱! 这种机器,如果想卖出去的话,还得精心修复一番,有的还要更换零配件。 修复好一台二手复印机再卖出去,赚个两三千块钱也就顶天了! 问题是成本太高了,一台机子就要一万多块钱的本钱。 而李云海帮别人修理复印机,一台机子也能赚一千块钱,还不用这么大的本钱,不用担这么大的风险! 这个生意,还值得做吗? 就算他想做,他兜里的资金,也不支持他做,他连买下一台二手复印机的资金都没有。 怎么办? 第28章 踏破铁鞋 李云海又了解其他型号复印机的价格,最便宜的也要卖7千块钱一台。 这个光哥,原来是个二道贩子! 并不是真正的进口商! 李云海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哪怕是后世,买旧的复印机也没有这么贵的! 冬莞的和诚商行,和光哥的买卖其实差不多,他们都是在卖二手复印机,只不过一個是零售,一个是批发。 如果李云海没有重生的智慧和经验,如果他只是想做刘世滔银行的那个订单,也可以在这边批发五台复印机回去,修复一番,每台赚两三千块钱的差价,五台复印机也能赚一万块钱呢! 但是,李云海志在不此。 他相信,就在花城,或许就在天河地区,就有另一个复印机商人的存在,那个人售卖的商品,才是真正的一手货源,才是李云海真正需要的。 今天太晚了,李云海也不可能再到处去寻找。 他没有一口拒绝光哥的合作,而是说自己是出差采购的,还需要跟上级请示汇报,如果确定要买的话,改天再来。 光哥问他是哪个单位的? 李云海为了取信于人,毕竟很可能和此人合作,于是掏出刘世滔给自己开具的出差介绍信给他看。 光哥瞥了一眼,看到西州和银行几个字,又见到了银行的公章,不由得肃然起敬,语气之间明显热情了许多,掏出一张名片来,双手持着,递给李云海,说道:“兄弟,你一定要来我这里买!你买三台以上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优惠的价格。” 李云海趁机问道:“我要买五台的话,你最少能给我多大的折扣?” 光哥做了个八的手势:“我给你打八折!收据你想怎么开就怎么开,伱说开一万块钱每台都使得!” 这做法就很上道了! 李云海就算全部买标价1万块钱每台的复印机,打八折下来,也只需要八千块钱一台,卖给刘世滔的银行,每台机器能赚四、五千块钱! 五台复印机,李云海至少可以净赚两万以上。 可这五台复印机,需要4万块钱的成本! 而李云海身上,只有2000多块钱。 到哪里去弄四万块钱来呢? 李云海犯愁了。 他告辞光哥,离开了棚户区。 这边都是居民小区,连个像样的旅社都没有。 李云海心想,干脆到市中心去住吧!顺便逛逛花城的夜市,买一点便宜又好用的港货。 花城是最早放开的城市。 1978年是改变我国经济发展的一年,改革开放的这年彻底改变了城市发展的命运,花城亦是如此。 花城走在了改革开放的前沿,率先开放了鱼鲜、水果、蔬菜、三鸟(鸡鸭鹅)市场。 瑞南路开起了农副产品市场。 1979年,东方宾馆举办了国内第一个营业性质的音乐茶座。当时工人的工资只有20多块钱,音乐茶座的门票却要7元。 1983年,南方大厦把地下防空洞开辟为洞天商场,成为我国第一条地下商业街。 1984年为了统一管理道路周边的摊档和解决低收入人群生计问题。花城办起了西湖路灯光夜市。这也是全国最早开办的灯光夜市。 李云海乘坐公交车,来到繁华的城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整洁的招待所住宿。 “同志,请问有没有床位?”李云海询问服务台。 “五人间还有空床。”服务台的妇女看了他一眼,说道,“五块钱一个床位,你要不要?” 这物价,贵得离谱!不愧是花城啊! 李云海嫌贵,问有没有20人的超大间? 服务台说有是有空床,不过呢,20人的超大间,是上下铺,不管你睡上铺还是下铺,别人翻个身都能吵到你,20个人,每人打个呼噜,你一个晚上就别想睡好觉。而且价格并不便宜,也要3块钱一个晚上,你还不如多花两块钱住五人间,反正回去可以找单位报销。 李云海想到澡堂子里过夜的那种恐怖感觉,咬了咬牙,要了个五人间的床位。 他掏出介绍信,又拿出五块钱付了房费。 前台登记了信息,带着李云海上楼。 这是一个五人间,里面有五间独立的小床,被褥什么的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 房里面已经住了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青年男子。 李云海一进来,中年男人便笑眯眯的和他打了声招呼:“小同志,你年轻有为啊!这么年轻,就能代表单位出差!” 青年男子本来是侧着身在看书的,闻言也转过身来,看了李云海一眼。 李云海微微一笑。 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国尚未实行公民身份证制度,机关和企业的干部职工到外地出差,必须持有单位介绍信,才能在旅店或招待所住宿。这时候的旅社不准私人经营,服务行业全都是国营买卖,想住宿就必须得有单位介绍信。 出差算得上美差,拿着公家的钱,坐车、闲逛、住宿、游玩,一般来说轮不到刚入职的年轻人。 这个中年男人走南闯北,见识多了,根据经验推测出来,李云海这么年轻就能出差,可见他在单位很受领导器重,于是很刻意的和李云海攀谈,问他是哪里人氏,在哪个单位工作,担任什么样的职务? 李云海说自己还有事,回来再聊,他把皮包塞在被子底下就出了门。 皮包本身被划烂了,里面只有一本书和一套换洗的衣物,并无贵重物品,何况这是国营招待所,每个住宿的人都办理了登记手续,倒也不怕有人偷盗。 李云海下了楼。 服务台的妇女见他要出门,好心提醒道:“小兄弟,你出门在外,晚上小心一点啊!要是碰见查暂住证的,你拿单位介绍信给他们看,就说是出差的,住在我们招待所就行了。” 李云海明白人家是一片好心,这年头查暂住证,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办一个暂住证,要花一个月的工资,一般出来打工的人都舍不得办理。 有一段时间,沿海城市查暂住证特别严厉,抓到后要么交钱办证,要么让工作单位来领人。三无人员的话,则遣返原籍,严重的还要拘留几天甚至送去劳役场所。 他站住脚,跟妇女说了一声谢谢,又问她:“大姐,请问哪里有夜市逛?” 这一声大姐,把妇女喊得容光焕发,热情的走出柜台来,站在门口,指着外面的马路,笑着说道:“你住对地方了,我们旅社离夜市最近了。从这边街道左拐,走三百多米,再右拐,就是本市最大的灯光夜市。” 李云海再次道了谢,出门前往灯光夜市。 花城的灯光夜市,真个是亮如白昼,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条白日里安安静静的街道,到了夜晚就展露出热闹喧嚣的另一面。上千家摊档一字排开,每家档口上方都悬挂着明晃晃的灯管。上千条灯管组成一条明亮的光河,在墨色的夜空下分外璀璨夺目。 在这灯火辉煌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摩肩接踵的人群,来自五湖四海。流动的光影,组成一幅改革开放的生动画卷。 市场里的经营人员主要有三类:上山下乡的返城知青,国营、集体企业的精简人员,劳改释放人员。这些人生活无着,需要妥善安置。花城便划了一些街道,举办夜市,统一管理个体摊档,同时解决待业青年的生计问题。 由于毗邻港澳,摊主们对时尚的触觉十分敏锐,国内外的新款时装总是很快就能在夜市上出现。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花城的灯光夜市成为展示最新时尚潮流的窗口。到这里逛夜市的人,每晚有数万人。除了夜生活还不丰富的本市居民,更多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服装批发商,还有不少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 李云海好不容易来一趟花城,当然要带一些东西回去。 他看中了一条连衣裙,是西州不曾有过的时新款式,一问价格,要价25元。 李云海觉得贵了,还价15元。 摊主是个年轻姑娘,嘴皮子轻轻薄薄的,特别会说话:“同志,你是买来送给女朋友的吧?那你选对东西了!整个花城,我摊位的货,是最时尚、价格最便宜的,很多外地批发商都来找我批货呢!我看你诚心想要,我就给你一个批发价,20块钱,不能再少了。” 李云海摸了摸那条裙子的布料,又还价18块钱。 摊主哎哟一声,一脸吃了大亏的苦相:“同志,你可太会还价了!你比我们女人还会还价!得了,得了,18块钱卖给你了。讲真的,我头一回卖这么低的价格,比批发还要便宜呢!你再看看我摊位上的其他款式吧?你看这件水红色的确良衬衫,只卖5块钱,不讲价啊!” 李云海拿起那件衬衫看了看,说道:“我要两件,一共八块钱吧!” 摊主咯咯笑道:“同志,你太会过日子了!你是我的老顾客了,卖给你了。” 李云海掏出26块钱,买下了一条裙子两件衬衫。 他又逛了逛街,看到一个卖皮鞋的档口。 这边皮鞋的款式很多,比西州百货大楼皮鞋专柜的好看,西州的皮鞋,不是大头皮鞋,就是圆头皮鞋,很少有其他款式。 “这双皮鞋怎么卖?”李云海指着一双皮鞋问。 “35块钱!” “这么贵?20块钱行不行?” “卖不了啊!你诚心想要,32块钱,最少了!” 李云海又还了几次价,把价格压到了25块钱成交。 他请老板拿了个42码的鞋子试了一下,还不错,穿在脚上挺神气,比穿胶鞋更像个城里人,也更像个国家工人。 夜市大多是服饰摊、鞋帽摊、小吃摊,还有就是女人用的首饰摊比较多。 李云海在夜市逛了一个小时,提着满满一袋子东西回到旅社。 出门在外,人靠衣装。他以后也是个跑生意的人了,所以给自己置办了两身行头,一件白衬衫、一件蓝T恤,一条藏青西裤,一条休闲牛仔裤,一双时尚小头皮鞋,一双运动鞋。 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一个公文皮包,容量很大,可以装不少文件材料,也可以装一套夏天的衣裤。 这些东西,都是他上学期间舍不得买的。 今天在夜市上,趁着东西便宜,他一股脑的置办齐全了。 每一样东西,他都尽量还价,货比三家,不厌其烦的还价,直到摊主不耐烦了,不想做他这单生意了,他才掏钱买下来。 这趟出门,可能是他幸运,并没有碰见查暂住证的。 旅社房间又住进来两个人,五人间的床位住满了客人。 李云海洗了澡,换上新衣服,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他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去哪里找更便宜的二手复印机商人。 旁边的那个话痨中年男人,在和刚来的一个旅客聊天。 李云海听到他们居然谈到了复印机,立刻尖起耳朵,认真的聆听他们交谈。 中年男人说他认识的一个人,以前专门修理打字机,赚到了不少钱,最近在北金做复印机维修,修一台复印机,少则赚几百块钱,多则赚上千元,随便动动手指头,就比别人一年的工资还要多。 新来的旅客是个三十岁左右的胖子,他很怕热,脱了上衣,坐在床沿,肚皮重叠在一起,像挎了三个游泳圈。他不停的用折扇扇着风,说道:“我认识一个邰湾的商人,他专门批发海外的旧复印机,价格很便宜,都是论吨卖!” 中年男人嘿嘿笑道:“论吨卖?那估计是洋垃圾吧?不值钱的东西,做不了什么用处!复印机我们单位也有,都是美日德才能生产的先进机器,金贵得很哪!一台机子,少说也要好几万,贵的要卖几十万。哪有论吨卖的?” 胖子喷着口水,用手指着天,信誓旦旦的说:“我的话还能有假?我在来的火车上,跟那个台商睡在一个卧铺车间,他就躺在我对面,我亲口听他说的。可惜我不懂复印机,也不做这一行!不然我就找他拿货了!” 李云海霍然起身,大声问道:“大哥,你好,请问一下,你说的这个邰湾商人,他在哪里?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第29章 复印机论吨卖! 胖子和中年男人都为李云海的惊异而惊异。 中年男人扭过头来,看着李云海:“小同志,你们单位要采购复印机吗?那我劝你,千万别买这种洋垃圾!便宜是便宜,但是你买回去以后,肯定用不了!” 李云海继续问那个胖子:“大哥,请问你知道那个台商的联系方式吗?” 胖子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掏摸了几下:“等等,我有他的一张名片,我看看放在哪里了。” 他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小的电话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姓名和电话,他翻开其中一页,取出一张名片来,笑道:“在这里,我夹在电话薄里了。小兄弟,你要跟他买复印机吗?” 李云海拿出自己的钢笔和电话本,坐到胖子的身边,笑道:“我了解一下,说不定以后用得着呢?我记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胖子慷慨大方的把名片递给李云海:“你有用,伱拿着吧!我已经把他的联系方式记在电话本上了。” 李云海伸手接过来,道了一声谢,回到自己床上,把台商的联系方式记在自己的电话本上,也学胖子的把名片夹在电话薄中间。 这個台商名叫施荣发,商号就在天河地区的某条街道。 胖子对李云海道:“小兄弟,我听那个台商说过,他做的是一手货源,直接从国外进的货,所以特别便宜。不过有一点你得注意了,任何一个东西,如果它的价格比市场价格低出太多,那肯定是有问题的。即便是走私的旧货,价格和它的价值也是相对应的。” 房间里的其他几个人,也是出差在外,都加入了讨论。 一直捧着书在看的青年男人说道:“这种就是洋垃圾,是资本家对我们的另一种抢夺!有句话说得好,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都是抢来的,只有弱者才会坐等分配。说这句话的人是西方人,所以西方人崇尚的就是打抢和掠夺。” 李云海把电话本收起来,淡然的说道:“我自有分寸。我找时间先去了解一下再说吧!也不一定买他的。” 中年男人说道:“对,我看这位小同志少年老成,不是轻易吃亏上当的人。” 大家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有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从东北来的,很是健谈,总是笑呵呵的。他说自己经常来花城出差,参加过十几届广交会。 青年人便问他:“大叔,那你见识过洋妞吗?” 大叔哈哈笑道:“见过!什么东洋妞,南韩妞,其实跟国内女人长得也差不多,就是穿着打扮特别漂亮,五官肤色,还不如国内的城里女人。法国妞、米国妞、英伦妞,有漂亮的,金发碧眼好身材。也有胖成猪一样的老大妈。我听说洋妞年轻时候都好看,上了年纪都特别胖。反正那也就那个样!”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青年人笑道:“大叔,你心态真好,笑口常开。你这样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负担很重吧?反正我从来没见过爸笑过!” 大叔嘿嘿笑道:“我们做男人的,想要父母高兴呢,就要当官;想要老婆高兴呢,就在家做饭;想要领导高兴呢,就当牛做马;想要朋友高兴呢,就要请他下馆子。想要儿女高兴呢,就努力赚钱。想要自己高兴嘛!” 他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拿起水壶喝水。 青年人追问道:“大叔,想让自己高兴,那要怎么做呢?” 大叔放下水壶,吧唧着嘴,往床上一躺:“那就只能做梦喽!” 众人一齐大笑。 但是笑过之后,又集体沉默了。 夜渐深沉。 胖子先睡着了,时不时的打一个长长的呼噜。 李云海双手枕着头,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李云海先检查随身物品在不在。 同房的人有三个已经退房走人。 只有那个胖子还在呼呼大睡。 出差在外的人,也是为了工作,为了生活,每天都在忙碌,跟上紧了发条一样。 李云海洗漱完毕,提着行李下了楼。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换了班,这次是个年轻的姑娘。 李云海问道:“同志,我现在要退房。请问我能不能把行李放在这边寄放一下?我晚上再来取。” 姑娘在写着什么,这时抬头看了李云海一眼:“你今天晚上还来住吗?” 李云海想了想,说道:“可能住吧!” 姑娘说行,不过你要交两毛钱的保管费。 李云海心想,这行李提着碍事,放到车站寄存台,也要花钱,还不如放在旅社服务台。 他交了两毛钱,办理了寄存手续。 姑娘开了张条子给他。 李云海换上了全新的衣服鞋子,白色的衬衫,藏青的西裤,锃亮的黑皮鞋,提着一个皮质公文包,头发打了水,梳得干净顺溜,派头十足。 他在外面吃了早餐,根据胖子给的名片地址,前往天河地区。 这一次,李云海有了地址,下了公交车以后,直接租了个机动三轮车前往。 80年代初,花城的出租车行业很繁荣,特别是每年两届广交会期间,出租车生意好到爆。 直到90年代,花城人都在说一句话:生活三件宝,医生、司机、猪肉佬。 由此可见当年开出租车有多赚钱。 不过街上的皇冠和拉达,车费都很贵,普通人真正坐得起的是三轮车,有的地方叫它地老鼠、乌龟车、兔子车,还有的叫它蹦蹦。 李云海很顺利的找到了台商施荣发的住址。 这明显是一片废弃的厂区。 李云海下了三轮车,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了一下。 厂区大门紧闭,旁边的小门虚掩着,没有门卫。 李云海试着推了一下门。 里面猛的传来一阵剧烈的狗叫声! 起码有三、五条狗,此起彼伏,汪汪汪叫个不停! 李云海连忙退了出来,暗叫一声侥幸,还好不曾莽撞的闯进去。 里面有人喝止了狗叫,小门随即打了开来,一个穿着花衬衫、沙滩裤、凉拖鞋的青年人走了出来,打量李云海,问道:“你是谁?” 李云海拿出准备好的名片,递到对方眼前:“先生,你好,我来找邰湾的施荣发先生。” 青年人见了名片,脸色一缓,问道:“你找我爸,有什么事吗?” 李云海收起名片,笑道:“原来是施公子,失敬。我在国内是做复印机维修的,我想从你们这边拿一批复印机。” 青年人正是施荣发的大儿子,名叫施文涛,他简短的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请李云海进了厂区。 院子里果然有五条大狼狗,膘肥体壮,露出尖尖的獠牙,叫声洪亮,眼冒吃人的亮光。 施文涛厉喝了一声,那几条狗便老老实实的往后退,蹲到门后一个狗窝里去了。 李云海跟在施文涛身边,问道:“施公子,令尊呢?” 施文涛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爸有事不在。这里我能做主。我先带你看看货吧!你是第一次来?” 李云海说是的,我从西州来。 施文涛咦了一声:“是吗?我们去邰湾之前,老家就是在西州的。我外婆还住在西州解放中路呢!” 李云海笑着说道:“那更好了,我们还是老乡!” 施文涛推开一扇车间门,请李云海进来。 昨天晚上,李云海看到光哥的复印机仓库,像是看到了钱山。 现在,当他看到施家的仓库时,顿时有如进入了一片复印机的汪洋大海!起码有光哥家几十个那么多! 李云海看着那些复印机,很多外壳都挺新的,不由得好奇,问道:“施公子,这些复印机,怎么都有七、八成新呢?不应该都是旧的吗?” 施文涛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你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我们卖的是什么货吧?任何一家工厂,都有良品率,也会有残次品。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李云海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产品,是国外工厂淘汰下来的,不要了的残次品?” 施文涛点了点头:“是的。但是,你搞维修的,用来拆零配件还是很划算的。毕竟这批货很便宜。当然了,我们也有旧货,不过都是国外淘汰下来的,退役了的复印机。价格差不多,就看你需要哪一种。” 李云海心里闪现无数个失望! 找来找去,还是没能找到做进口贸易的二手复印机商人! 冬莞的和诚商行是三道贩子,光哥是二道贩子。这两家的复印机价格,每台相差好几千块钱。 李云海如果能找到一手货源,价格大概能压到两三千块钱一台! 至于这些残次品,李云海心里明白,多半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洋垃圾,连二手都不如!二手机器最起码还能用,这种机器只怕就是一堆废品了! 来都来了,李云海问了一句:“我听令尊说过,你们的复印机是论吨卖,请问多少钱一吨呢?” 施文涛做了个六的手势:“600块钱一吨!这是实价,不议价。” 李云海一听这个价格如此之低,俊眉一挑,心思又活泛起来了! 以他现有的本钱,想买二手复印机,连一台都买不下来。 但是如果买这种机器,却能买好几吨! 大型复印机比较重,看品牌、机型,大小不一,轻的只有一两百斤,重的有四百多斤! 一吨有两千斤! 2000斤! 再怎么说,600块钱一吨,也能买五到十台复印机了! 李云海心里翻江倒海,急剧的算着一笔账。 以他现有的资金,和施家合作无疑是最好的。 这些残次品、废弃品,如果修修补补,也能用的话,那这就是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修复好一台复印机,当二手机器卖,可以卖到一万多! 真正的一本万利! 李云海强自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对施文涛道:“施公子,请问我能看看这些机器吗?” 施文涛将手随便一划拉,又指了指旁边一个工具箱:“随便,这边有工具,你可以拆机看看的。我们做生意,讲的是诚信,绝不会卖一堆空壳给你。” 李云海一个深呼吸,走到工具箱前,蹲了下来,拿出一套拆机工具。 当他面对这片复印机的海洋时,他再次有一种面对金山银山的激动! 第30章 发财梦! 李云海需要拆机验证,这些复印机,到底只是无用的洋垃圾,还是可以改造利用的废机器。 20世纪80年代开始,我国迅速成长的制造业和建筑业需要大量塑料、金属、纸张等原材料,经过处理的发达国家的固体废物正好可以填补原材料的缺口,进口一些有二次利用价值的“洋垃圾”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固体废物进口由此应运而生。 各种进口西服、连衣裙、牛仔裤甚至于女性内衣摆满地摊,售价每件少则几元,多则上百元,都是倒爷从沿海等地倒来的,这些衣服被当时媒体称为“洋垃圾”。 废旧的复印机,也是在这个时候运进来的。 李云海拆开其中一台复印机,发现里面五脏俱全,该有的零配件都有。 “施公子,我能试一下机吗?” 施文涛明显一愣,随即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不可能!你也不用指望这些机器能运行。600块钱一吨的货,你还想它能给你复印呢?” 李云海想想也是,自己的要求实在有点太高了。 他又拆开了几台复印机,有看起来很新的残次品,也有比较旧的淘汰货。 李云海发现,这些复印机的结构都是完整的。 他尝试和施文涛谈价格。 施文涛只是摇头摆手,说600块钱一吨,就算这是废料,你也不吃亏了。 李云海微微沉吟。 他得尽快做出选择! 一是和光哥合作,花4万块钱,买回5台复印机,再转手卖给西州的银行,不出意外的话,他可以赚到2万多块钱。 这么做的好处是他只需要当中间人,倒一下手,就能赚到两万多块钱。但最大的困难,就是李云海资金不够,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资金问题。 筹集4万元,对现在的他来说,难于上青天。 二是和施文涛合作,用自己仅有的2000多块钱,买下几吨废弃的复印机,自己想办法进行修复改造,组装5台能用的机器出来。 如果成功,他可以赚到六、七万的人民币! 万一失败? 那他损失的也不多,两千多块钱,买了一堆零配件。不过银行的订单,他就会失之交臂。 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那就是如果他有足够多的金钱,这两桩买卖,他可以同时进行! 所以,缺少资金的李云海,看似有选择,其实并无选择! “施公子,我不讲价。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们能不能把货送到西州?火车站、汽车站都可以,到了那边,我喊车子去接应。” “西州?走铁路货运吧!我可以安排托运。你要买多少吨呢?” “我先买3吨吧!” 施文涛显然很失望:“伱才买3吨啊!我还得包运费?那我还赚什么钱呢?” 李云海微微一笑:“施公子,做生意,要看长远嘛!我第一次和你们合作,我总得知道这些复印机能做多大用途吧?如果我现在给你下個几万块钱的单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像个傻子?” 施文涛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的确是个生意人!好吧,这单生意,成交了!李先生,我这么跟你说吧!整个国内,最好的一手复印机货源,就是我们家。你买了这一批,以后肯定还会找我要货的。我们留一个联系方式吧!” 李云海在西州有店铺,但没有安装电话。 沈秀兰家也没有电话。 李云海知道的有电话的人家,只有林芝家和刘世滔家。 这批机器,将来是要卖给刘世滔的,不让他知道底价是最好的。 所以,李云海留下了林芝家的电话,并对施文涛做了说明:“这是我朋友家的电话,如果有紧急事情,你可以请他们转告我。我的店铺以后装了电话,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施文涛说了一声好。 李云海付了三吨复印机的钱,一共是1800元。 施文涛开了一个收据给他。 李云海跟他约定,请他尽快发货。 施文涛说没有问题,你三天左右可以收到货。 李云海一听就傻眼了! 三天才能收到货。 刘世滔说过,只给李云海一周时间! 他到花城已经两天了! 如果再耽误三天,他哪里还有时间修复改造这些复印机? 李云海必须争取更多的时间,问道:“施公子,有没有更快的办法,把货运到西州?” 施文涛无奈的摇了摇头:“除非你有车,马上就走的那种,700公里路程,明天就到了。怎么了?你很赶着用这批货吗?” 李云海说是的,然后又问他,哪里可以找到西州的返程车。 返程车,就是车子是从西州开来的,送货到花城,然后又要返回西州。 如果搭这样的货车,因为是顺风车,肯定会很便宜。 施文涛想了想,说道:“你别急,我想到了一个人,他是跑西州的货车司机,我问问他在不在花城。” 他请李云海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短袖小衫和短裤,脚上是一双高跟凉鞋,自信大方又舒适自然,修长的双腿,又白又直。她留着齐颈短发,五官精致,肤色洁净,娇柔妩媚,聪慧俏丽。 李云海看惯了林芝的清丽优雅和沈秀兰的端庄秀气,乍然间见到这个娇俏的女子,不免多看了几眼。 施文涛向她介绍道:“小妹,这是我的客户李云海先生。李先生,这是我妹妹,施文茵。” 李云海朝她点头致意:“施小姐,你好。” 施文茵咯咯笑道:“你好,请坐。你喝茶还是喝咖啡?” 李云海说我喝茶。 施文茵泡了一杯茶端过来,放在李云海面前。 一阵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令李云海心神一动,眼睛不由自主的跟着施文茵姣美的身躯移动。 但他很快就收敛心神,收回目光,平静的看向施文涛。 施文涛坐下后,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听。 施文涛请对方找一下丁强先生。 两分钟过后,电话那头有了回应。 “丁强先生,我是施文涛。你在花城?今天回西州吗?回啊?那太好了,帮我捎3吨货回西州吧!运费钱我出。好的,你来我公司吧!” 施文涛放下电话,对李云海笑道:“你运气真好,丁强的货车,今天就回西州,他等下开车过来装货,装完了就走。” 李云海长吁了一口气,一件大事终于办妥。 施文涛递了一支烟给他,问道:“李先生,西州的复印机市场大不大?” 李云海接过烟,也掏出自己的烟来,递了一支给他,说道:“我也是刚做这一行,还不知道好不好卖呢!修理的话,我觉得还可以。” 施文涛一点也没有老板架子,拿起一个钢制的进口打火机,叮的一声脆响,打开盖子,啪的一声打着了火,递到李云海面前来。 李云海刚掏出火柴盒,见状又收了起来,就着对方的打火机火苗,点着了烟。 施文茵在旁边说道:“李先生,你为什么不到花城来发展呢?花城的市场更大,也更自由。我听说内地省份,对个体经济还有很多方面的约束,是不是?” 李云海吸了一口烟,说道:“是的,不过我相信,会一步步放开来的。我也知道花城好,不过我暂时还不想来花城发展。或许以后会来吧!” 三个人聊了聊天,有个工人进来报告,说丁强先生到了。 施文涛带着李云海出来。 丁强是一个青年司机,三十多岁,留着平头,腰板挺直,一看就是当过兵的人。 李云海和丁强握了握手,递了支烟给他,问道:“你是不是退伍军人?你是帮自己开车,还是帮单位开车?” 丁强咧嘴一笑:“我当过兵,现在是西州某企业的货车司机,经常跑花城这边。来的时候,我是帮公家送货。回程的话,我可以捎带一车货回去,顺便赚几个零花钱用用嘛!” 李云海一听,便知道这是个头脑灵泛的人,用公家的货车,用公家的油,给自己谋点福利,这种行为很常见,不会这么做的人,会被人骂是死脑筋。 丁强开的是东风EQ140大卡车,车上已经装了半车货,用蓬布盖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款卡车很不错,操控性能良好,最先装备到军队比较多,民用的少,后期的小玻璃东风才渐渐发展为民用。 李云海通过这辆卡车猜测,丁强的企业,可能跟军工有关系,而且西州在战略上属于花城军区,丁强经常往来两地,也从侧面说明,他所在的企业很可能跟军工有关。 猜测归猜测,这是人家的隐私,人家不说,李云海也就不问。 施文涛喊来工人装货。 李云海在旁边看着他们过磅秤、装车,盖上蓬布。 三吨货,只多不少。 这次装车的复印机,全部是同一批次的理光牌复印机,每台重量在300斤左右,总共有20台! 李云海花了1800块钱,就买到了20台理光牌复印机,平均下来,每台机器一百块钱都不用。 装好了货,丁强问李云海:“你回西州吗?我可以捎个人!” 李云海求之不得,说可以啊!你什么时候走? 丁强说我现在就走!你还要办什么事情吗? 李云海说我不办什么事了,我的行李寄放在旅社,你能不能先送我到那边? 丁强说没有问题。 施文涛喊丁强进了办公室,结算运费。 不一会儿,丁强出来,和李云海上了卡车。 施文涛朝两人挥手告别。 工厂的大门打了开来,丁强驾车离开。 李云海先到旅社拿了行李,然后坐丁强的车回西州。 一路上,李云海都在做着发财的梦! 如果能修好这批复印机,那他的确能发一笔不小的横财! 却不知道,他能如意吗? 第31章 斗智斗勇 从花城回西州,路途遥远。 在这个还没有高速公路网络的时代,卡车只能走国道和省道,全程需要14个小时。李云海他们从上午十点出城,要晚上零点才能到达西州市区。 李云海有意结交丁强,一路上都在和他攀谈,记下了能联系到丁强的两个电话。 丁强在西州和花城,都有落脚之地,两边都有电话可以直接联系到他。 毕竟这年头,单位的司机很有地位,相当于科级干部呢! 特别是在山区,方向盘一转,给個县长也不换! 傍晚,丁强在路边一家饭馆停靠吃了个晚饭。 丁强经常跑这条线,和饭店老板熟悉了,彼此热络的打着招呼。 两个人点了三个菜,两瓶汽水,花了五块钱。 李云海主动结了账。 在加油的时候,李云海要付油费,被丁强拦住了,说不用你付,这都是公家报销的。 重新上路后,天已经黑了下来。 李云海留神外面的指示路牌,知道车子已经离西州地界越来越近。 “丁哥,你经常一个人跑花城,每趟车要开十几个小时,累不累?” “还好吧,反正到了目的地,我就蒙头大睡一觉,睡好了再走。” “怎么不配个搭档呢?” “我有个搭档,他请假回乡下结婚去了,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丁哥,你结婚了吧?” “结了,孩子都有两个了,大的上四年级,小的上二年级了。我老婆带着两个娃,在乡下住着呢!暂时也调不进城里来。” “丁哥,你是哪里人?” “我是梅山县的。” “咦,丁哥,这可巧了,我也是梅山的。你说话一点家乡口音也没有。” “你说话也没带乡音啊!哎呀,我们还是老乡!伱是梅山哪里的?” “我是白溪乡的。” “那真是老乡!我是双溪乡的,就在你们隔壁。”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 到晚上十点多钟,前面一段路正在维护,需要改道。 丁强驾驶卡车,转入另一条路,行驶了一程,忽然说道:“前面这段路不太平。” 李云海透过车窗玻璃,看了看外面,说道:“这是乡下地方。” 丁强正要说话,前面忽然投射过来几道刺眼的亮光。 有人站在路边,用矿灯朝过往的车辆照射,目的是引起司机注意,逼停车辆。但这么做很危险,司机被强光干扰,相当于会车的时候,来车开了远光灯,很容易出现视线盲区,一不小心就会出事故。 李云海抬手挡了挡强光,怒道:“什么人这么缺德?这简直是谋杀!” 丁强似乎早有防备,放缓了车速。 一片白晃晃的亮光下,前面转弯处,站了四、五个壮汉,马路中间横着一道用木头制作的简易拒马,像收费栏杆一样,将马路给拦截住了。 李云海暗暗吃了一惊! 这分明就是拦路抢劫的车匪路霸啊! 丁强很是沉着冷静,他微微一弯腰,从脚边捡了两把板手,递一把给李云海:“拿着防身用。” 李云海接过扳手。 钢制的扳手很重,入手沉甸甸的,这要是照人脑袋来一下,肯定能开瓢! 丁强把扳手往背后的腰带里一插,用上衣遮住了。 李云海也学他的,如法炮制,他的腰带扣子比较松,怕扳手掉进裤裆里,他又紧了紧腰带。 这时,两个赤着上身的壮汉走了过来,伸直了手臂,拍打卡车的驾驶室玻璃窗,同时在外面叫叫嚷嚷的,要丁强开门下车。 丁强摇下一半车窗玻璃,问道:“老乡,前面怎么回事?” 一个脸色被晒得黝黑的男人,抬着头,怒气冲冲的说道:“下车说话!” 丁强慢条斯理的道:“我这可是军车!我赶时间!延误了军机大事,别说你们了,便是你们地区署长来了,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云海心想,这人不愧是常走江湖的,知道吹牛皮吓人这套本事。 那两个人明显怔了怔。 借他们几个豹子胆,也不敢劫军车啊! 黑脸膛指着拒马那边,大声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车!今天下午,我老婆在这条路上,被过往的车子撞了,看病治伤,要花三千多块钱!肇事的司机和车子逃跑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拦路收钱,什么时候收够了钱,我们什么时候撤岗!” 李云海这才看到,前面马路边,停着一辆板车,上面躺着一个中年妇女。 这事难知真假,也许是当地村民巧立名目,给拦路收费找借口。 丁强沉声说道:“那跟我们也没有关系啊!我的车一直在花城,刚回省内。而且我从来不走这条路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派出所报案!” 黑脸膛很不耐烦,粗鲁的一挥手:“我不管!给三百块钱我就放你过去!不然,你这车子今天休想离开!” 三百! 相当于普通人半年的工资收入了! 这些人还真敢张嘴要钱! 李云海低声道:“丁哥,闯过去吧?” 那些壮汉见这辆车不识相,都围了过来,三个人一字排开拦在车前,两个人抓住了车窗,防止汽车开走冲卡。 丁强无奈,这种情况下,想闯过去根本不可能。 他扭头对李云海道:“你别下车。” 李云海却跟着他下了车,两个人并排站着。 他俩都长得结实,人也高大,有一股正义凛然的气势。 但那些村民并不讲情理,更不害怕他们,只管伸手要钱。 李云海冷笑一声,忽然走到那辆板车面前,朝板车上躺着的妇女大喊一声:“哎哟!这板车上有条蛇!” 现在是夏夜,马路边有条蛇出现,再正常不过。 李云海这一喊,顿时把板车上的妇女给吓到了。 只见她惊恐的大叫一声,然后一骨碌爬了起来,直接跳到马路上,发足狂奔,一边跑一边尖叫:“有蛇!有蛇!” 那几个壮汉跑过来,打着矿灯四下乱照:“蛇在哪里?” 有人喊:“打了炖汤吃!” 然而,并没有蛇! 李云海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你们说的,这个女人被车撞了?要三千多块钱才能治得好?我看她跑得比我还要快,一点也不像是受过伤的人!” 谎言被拆穿,壮汉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丁强朝李云海竖了竖大拇指,称赞他干得好。 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上前一步,指着李云海道:“少啰嗦!要想从这里过,留下买路钱!” 李云海双眼精光一闪,提了提裤子,扎了个架势,反手将扳手扯出来,紧紧握在手里,沉声说道:“我们出门在外,也是讨一份生活,赚几个钱不容易!你们想不劳而获?门都没有!老子来到这个世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们有种就放马过来!今天,不是你们打死我们,就是我们把你们打死!” 丁强见状,也反手抽出扳手,走上前来,和李云海形成犄角之势。他虽然退了伍,但穿的却是军绿色的衣裤,再加上他的板寸头,威武之姿,给人很大的震慑力。 李云海干脆顺着丁强的谎言,继续震慑这群人:“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开的是军车!我们是子弟兵!你们真敢动手,性质就严重了!识相的就把拒马搬开,放我们走!接下来你们要拦谁的车,我们也不管你们!井水不犯河水!”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把那几个人都给吓住了。 那边虽然有五个壮汉,但也犹豫不敢向前。 第32章 你是李云海什么人? 李云海和丁强都是梅山人,从小练过武术,这也是每个梅山子弟小时候的共同功课。 他俩年轻力壮,手里握着趁手的武器,真要打起来,胜负之数还未可知。 对方虽然有五个男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这时,后面又来了一辆货车,车上跳下来两個精壮的青年人,他们也看到了前面设的路卡,再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丁强!”后面的司机认识丁强,喊了一声,“有人拦路抢劫吗?我哥就在这边县里当公安,回头我一定要告诉他,好好整治一下这里!玛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番话,更具威胁性! 那几个村民听了,骇然一惊。 此刻,攻守易势。 李云海这边有四个青壮年,对方也只有五个人,而且年纪都在四、五十岁。 很明显,李云海他们的胜算还要大一些了! 李云海知道那帮村民怂了,说到底,他们也就是敲诈勒索一下过往车辆,还没有那么大胆子干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勾当。于是,他趁胜追击,大声说道:“你们现在撤走拒马,放我们过去,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不等村民动手,后来的两个精壮青年,跑上前去,把那拦路的拒马搬开,扔到了马路边的田地里。 村民们被李云海他们的气势所镇慑,愣是不敢动手,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路障扔了,也说不出什么硬气的场面话来。 李云海他们各自上车,相跟着离开。 接下来的路途很顺畅。 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差不多到凌晨一点才进西州城。 丁强一直把车子开到了李记修理铺的门口。 这条路很窄,正好停得下一辆东风卡车。 20台复印机,每台都重300斤左右。 李云海打开店门,扯亮灯绳。 他几天没有回来,店里跟他走的时候差不多,也不见有需要维修的电器。 看来林芝这几天并没有来帮忙看店吧? 李云海来不及多想,当务之急是搞定这些复印机。 他请丁强帮忙卸货。 丁强很够义气,二话不说就爬上车,掀开蓬布,帮李云海搬货。 两个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20台复印机搬下来,歇了一阵,又把复印机搬进了店里。 原本空空的店铺,被复印机堆满了。 李云海数出一百块钱来,递给丁强,说道:“丁哥,辛苦你了,这点钱你拿着喝茶。” 丁强压住他的手,摇头说道:“运费施老板已经给过了。至于我帮你卸货,是因为我们是老乡,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才帮你的忙!再说了,今天晚上要不是伱,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回城。你要是把我当朋友看待,就收回这个钱。” 李云海拍拍丁强的胳膊,笑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改天我请你喝酒!你一定要来!” 丁强咧嘴一笑:“喝酒可以!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李云海送他上了车,看着卡车出了街口,进入了八一路,这才转身回店。 看着一屋子的复印机,李云海睡意全无,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些机子全部修好。 他拿来工具包,拆开了一台复印机。 李云海用收破烂的价钱,买下了这堆洋垃圾,但他可没想当零配件拆解,而是想修复好这些机器,当二手复印机卖出去。 他熟练的拆开了一台复印机。 当他看到电源时,猛的意识到不对劲,这也是他之前太过兴奋而忽略了的重点! 在我国,打印机、复印机的电源,都是220v交流电源!它的单位也和所有的交流设备一样,用V/Hz来标识。我国标准的电源为220V/50Hz。 不过有一些国家的电源标准和我国不同。 很不幸,这批进口的复印机,电源采用的都是110V电源。 这样的机器,不能直接在国内使用。 如果插上插头,就算是全新的机器也会烧坏。 不过这也难不倒李云海。 110V电压的机器,只需要接220V转110V的变压器就能正常使用。 外行人不懂这些,见到不能用的机器,就直接称之为洋垃圾。 但对李云海来说,要解决这个困难,却易如反掌。 进口的二手复印机是发达国家折旧淘汰出来的,一般来说,发达国家的复印机,使用4到5年就会更新换代。 淘汰掉的复印机,因为环保原因,在发达国家进行回收处理,垃圾处理的价格很昂贵,作为垃圾运输到其他国家反而更便宜。 有人看到了这里面的商机,就把发达国家淘汰下来的复印机,当垃圾收集,再运到我国,高价卖出去。 一堆垃圾,能卖600块钱一吨,施文涛他们也是很赚钱的。 有些复印机,仅仅是因为租赁合约到期淘汰的,有些复印张数都很少,甚至根本没有故障,只需要更改一下电源,就可以立即使用。 还有一部分复印机,是工厂生产出来的残次品,直接就当废品处理。 这些机器,对别人来说是垃圾,但对李云海来说,却是宝贝。 他仔细察看这些复印机的型号。 因为当初购买的时候,是以600元每吨批发,工人们随机装的车。 具体卖给他的是哪些复印机型号,李云海并不能做主。 仔细察看之后,李云海欣喜若狂! 根据李云海对当前复印机市场的了解,同种型号的理光牌复印机,在花城理光复印机厂组装而成,在国内的售价高达4万多元人民币每台! 早在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后,理光复印机就对我国销售,随后和花城复印机厂合作,在我国组装复印机。 外国商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最先进的产品,都不会优先供应到我国来。 所以,同一品牌、同一型号的复印机,在发达国家早就被淘汰了,但在我国却正在组装热卖,每台还要卖4万多块钱人民币! 李云海手里没有配件,想改装电源也改不了,只得洗手睡觉。 第二天上午,李云海睡得正香,被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吵醒了。 李云海迷迷糊糊的起床开门,随即眼前一亮。 沈秀兰站在门外,浅浅一笑:“云海,你从冬莞回来了啊!” 她穿着一条白色碎花连衣长裙,裙摆照例是要超过膝盖的,长长的秀发挽了个马尾,清爽宜人,因为刚刚运动过,脸色白里透着红,像染了层薄薄的胭脂。 沈秀兰耸了耸鼻子,在他身上闻闻:“什么味道?你身上都馊了啦!你多久没洗澡了?” 李云海偏过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笑道:“昨天晚上半夜才回来,实在太困了,来不及洗澡就睡了。秀兰,你不上班?” 沈秀兰抿嘴浅笑:“你啊!不上学就没有时间观念了?今天周日,我休息。我说过今天来看你的呀!” 李云海打了个哈欠,请她进来。 沈秀兰一进门,脚就被复印机给撞了一下,哎呀一声:“云海,这些都是什么啊?” 李云海嘻嘻笑道:“这些都是复印机,东洋理光牌的复印机!每一台新的要卖4万多块钱!” 沈秀兰很是惊讶:“那你有这么多台?岂不是百万富翁了?” 李云海失笑道:“我这些都是旧的,二手的,残次品,是发达国家淘汰下来的垃圾商品,我90块钱一台买回来的。” 沈秀兰好奇的看着堆积如山的复印机:“云海,我知道,这就是别人说的洋垃圾吧?你买回来做什么用?拆解零配件吗?” 李云海说这些我有大用途。 他拿了桶子,接了一桶水,准备洗个澡,说道:“秀兰,你吃早餐了吗?去给我买两根油条来吃吧!我的包里有钱。” “我吃过了!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没有,就没给你捎早餐。我有钱!我给你去买便是了。”沈秀兰说罢,骑着她的自行车,翩翩出了街口。 李云海在树下冲了凉,换上了另一套新衣服,这是一套休闲装,圆领T恤、牛仔裤,再配一双运动鞋。 沈秀兰买了油条回来,还给他带了一个德园的大肉包子。 李云海吃了早餐,对沈秀兰道:“我借你的车,去买些配件回来。” 沈秀兰把车钥匙交在他手里,说道:“说什么借啊?太见外了吧?我的东西,你想用就用呗!你去买吧!我帮你搞下卫生,你看这里乱成什么样子了?你的衣服呢?我帮你洗吧!” 李云海骑上车子,笑道:“秀兰,有你真好!” 沈秀兰红了脸,羞涩的笑了笑。 李云海走后,沈秀兰先帮李云海把衣服洗了,再打扫卫生。 “咦,你是谁啊?李云海回来了没有?”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 沈秀兰一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优雅女子。 只见她穿着一条白色波点的连衣裙,秀发很自然的披散在肩上,头上戴着一顶漂亮的白色遮阳帽。 她脖子上挂着一条洁白的珍珠项链,如玉似的皓腕上戴着一块女式手表。她高挑苗条,气质优雅,五官精致,十分迷人。 特别是她露在外面的那双美腿,修长笔直,白花花的,吸人眼球。 沈秀兰一个女人,见了她也觉得她太漂亮了,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呢! “你是——林芝吧?”沈秀兰马上想到李云海说过的话,嫣然笑道,“我是沈秀兰,你请进来吧!云海他从岭南回来了,他出去买配件了。” 来人正是林芝,她看到满屋子的复印机,便知道李云海回来了。 她也在打量沈秀兰,问道:“你是李云海的什么人?” 第33章 自制变压器 沈秀兰放下手里的扫把,请林芝进来,笑道:“我是他的女朋友!” 林芝听到这话,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皱起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转瞬睁大了双眼,轻抿薄唇,嫣然笑道:“你是他女朋友?你们才多大啊?就谈恋爱了?你的家长和老师,都不管你的吗?” 沈秀兰羞涩的低下头,突然间有种羞惭的感觉毫无来由地侵袭了她,她涨红着脸,慢慢地垂下长睫毛,好像是在跟睡眠对抗那样。 她毕竟还是太年轻,脸皮太薄。 在学校的时候,她和李云海虽然在谈恋爱,其实也就是一起聊聊天,一起到图书馆借书,到自习室学习,偶尔躲到操场的小树林里,牵一牵小手,并没有其他出格的举动。 至于书信往来,聊的大都是读书心得,甚至是讨论作业怎么做,还有就是人生感怀,前途理想之类的。 就连我爱你、我喜欢你这类的词语,都没有用过呢! 但在他俩心里,知道这就是在谈恋爱。 沈秀兰的家人也是这么认定的。 在这个思想还不是太开放的时代,一个女生放下矜持和羞涩,和一个男生出双入对,这不是谈恋爱是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林芝时,沈秀兰居然害羞了。 林芝自来熟的拉着沈秀兰的小手,像是一個相识很久的闺蜜一样,小声的探询道:“伱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啊?有没有把自己交给她?咯咯咯!” 沈秀兰更显拘谨和局促,俏脸上飞上两朵彩霞般的红晕:“没有啦!我和他是同学,有一回他救了我,我们就交往了。不过他说过要娶我的!” 林芝温柔的笑道:“真羡慕你们,这么年轻就风花雪月,私订鸳盟了。李云海是个一诺千金的男子汉,他说过要娶你,一定会娶你的。” 沈秀兰重重的嗯了一声,渐渐褪去了羞怯,问道:“林芝,你来找云海,是有什么事吧?” 林芝妙眸轻眨,说道:“我明天就要上班了,我来跟他说一声的。这几天他去买复印机,我本来想帮他照顾一下店里的生意,结果我爷爷病了,我爸妈都没有空,我在医院照顾爷爷,就没来帮他看店。” 沈秀兰到外面买了一瓶冰镇汽水,递给林芝喝,说道:“云海跟我说到过你,说你是个很讲情义的人。你放心的去上班吧!以后我有空就来帮他的忙。” 林芝的嘴唇薄薄的,透着机敏和灵气,她含笑说道:“李云海也是个很重情重义的男人。他帮我家修理了两个电器,都没有收我的钱,我感激他,就帮他做了两天事。我工作以后,肯定会很忙了。你替我转告一下他吧,我就不等他回来了。” 沈秀兰送她到门口,说道:“林芝,有空来玩呀!” 林芝挥手告别,骑上自行车离开。 一阵风吹过,摇落树上的碎尘,有一颗正好飘进了她的眼里。 林芝眼睛一酸,两颗晶莹的泪水,不小心滑落下来。 一只眼睛进了尘粒,两只眼睛都会掉眼泪吗? 风吹起林芝的白纱裙。 在风的哀伤里,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 有些事情,注定了还没有开始就会结束。 她是该庆幸未曾表白好呢? 还是该难过忧伤连表白都没说出口? …… 李云海买了配件回来。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肥皂的清香。 沈秀兰把房子清洁了一遍,就连门口的空地,她也打扫得仔细。 她在水里掺了点肥皂水,用来擦地抹家具,空气中都带着香气了。 沈秀兰接过李云海手里的一个大包,问道:“你买这么多的配件?” 李云海说一声是的,拧开水龙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 沈秀兰哎呀一声:“云海,不能喝生水的!你要是住得久,还是买个煤球炉子吧!烧水做饭都很方便。” 李云海抹着嘴角的水珠,咧嘴笑道:“好啊!你要是肯过来帮我做饭烧水,我就买。” 沈秀兰嫣然笑道:“我当然愿意。可是,你是不是要回梅山县报到了?报到证是有期限的!” 李云海沉吟道:“这对现在的我来说,还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沈秀兰不解的问道:“这有什么好难的?你不是说,想搞修理赚点钱,给弟弟妹妹们当学费,然后你就回梅山县上班的吗?国家工人的身份,你不会不想要了吧?个体户可是一点地位也没有的。你家人送你读这么多年的书,不就是想让你成为一个国家工人吗?” 李云海无奈的叹气:“这就是我的为难之处。秀兰,先不说这些了,你知道我修好这些复印机,能赚多少钱吗?” 沈秀兰摇头,她当然不理解,也无从了解这方面的信息。 这是一个信息严重不对重的时代。 别说隔行如隔山了,便是同行的人,懂得修理的师傅,也未必知道二手复印机行业蕴含的巨大商机! 李云海得意的一笑,用手遮住嘴,压着嗓音,在沈秀兰耳边轻声说道:“我只要修好一台机器,卖出去就能赚一万块钱!” 沈秀兰吃惊得几乎合不拢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海,你说真的啊?卖一台这样的复印机,你就能赚一万?一万块钱人民币?一千张大团结?” “对啊!我刚才特意跑到科文公司去看了看,像这种理光牌复印机,他们店里售价46800元!而这些复印机,我90块钱买回来的,只要能修好,卖一万多块钱还不是随便的很?比起新机器来,我的复印机便宜啊,只要五分之一的价钱!傻子都知道买我的机器划算!” “可是,你首先得能修好,其次还要找得到买家。” “我的手艺,你放心!这些机器,我肯定都能修好。至于买家,我已经找到了下家,西州某银行的总行,要采购5台复印机。我认识他们管后勤的刘行长,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只要我有八成新的二手复印机,他愿意半价购买我的机器!” “半价?那这些机器,你岂不是可以赚两万多一台?天哪!云海,这门生意有这么赚钱吗?你确定吗?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放心吧!这门生意,就是这么赚钱!一本万利!” “云海,这么赚钱的生意,别人都没想到,就你想到了?” “谁叫我聪明呢!不然,你能看中我?” “嘻!”沈秀兰灿然一笑,脸上像盛开的花朵般娇艳迷人。 她把林芝来过的事,告诉了李云海。 李云海哦了一声,浑不在意。 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快点把复印机修理好。 李云海亟需解决的难题,就是电源。 进口的东洋设备,都是110V的电源。 要把110V电源的电器,插在220V的插座上使用,中间必须使用变压装置,不然就会烧了机器。 别小看这么一个难题,能难住大部分人。 但这事难不住李云海。 220v转110v最简单的方法有很多种。 一是直接用降压变压器实现,查看电器的铭牌功率,变压器的功率大于铭牌功率即可。这是最廉价的办法,缺点是不美观,连接也不方便。 二是购买成品220V变110V适配电源,适用于从东洋购置的电器,这种电源价格稍贵,但使用方便。 三是用于较精密电器,需要购买220V/110V开关电源,开关电源输出稳定性好,但价格昂贵。 然而,李云海的要求更高! 他要做到不露痕迹的改变复印机的电源制式。 这样做有几个好处,一是同行拆解他的机器,也很难看明白其中的门道。二是卖相好看,不破坏复印机原有的结构,也不增加显眼的元器件,可以卖更高的价钱。 李云海想到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在电源电路上,串一个二极管半波整流降压,电压等于220V乘以0.45,最后得到99v的电压,在复印机的电压允许变动范围之内。 二极管型号可用1N4004或1N4007,也可采用阻容降压。 至于频率,东洋的关东地区是100V/50hz、关西地区是100V/60hz。 不管是50hz,还是60hz,在国内都可以使用,问题不大。 要改变电压,对工人的技术要求很高。 一般的人压根就不懂这些,更别说动手能力了。 真有这个本事的人,都在国有企业舒适的上班呢! 这也是为什么,80年代的二手复印机市场,会被梅山人垄断的原因。 李云海只不过是适逢其会,提前一丢丢,找到了这个黄金产业,并义无返顾的进入了这片蓝海市场。 在改装复印机电源之前,李云海先动手,制作了一个变压转换器,用来试机。 如果想将220V市电变成110V,可以根据用电设备功率,选一只变压器,采取自耦变压器的电压分压原理来实现。 比如用的电器为60W,就选一只100W功率的变压器。每伏绕3圈,只要绕660圈,标注0、1、2,中间抽头后0和1或者1和2,就可得到110V的输出电压。 这种110V很容易得到,自己动手也比较容易绕制。 李云海利用这个电路原理,用自己在市场上买到的电子元器件,打造出了一个变压器。 有了220V转110V的变压器,李云海终于可以尝试给复印机通电了! 这些复印机的品质怎么样,一通电就能检测出来! 值不值得修复? 修复的成本高不高? 李云海也很期待! 第34章 滚开! 沈秀兰在旁边看着李云海忙忙碌碌的自制变压器,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一直拿书给他扇风。 这种老式小区,院子里树木高大,枝叶茂密,一楼的房间里颇为阴凉。 沈秀兰随便扇一点风,李云海也就没那么燥热了。 “云海,你绕了这么多的线,是做什么呢?” “这是一个变压器,可以把我们市电的220V电压,转换成110V的电压。” “为什么要转换呢?” “复印机都是东洋的电源制式,不转换电源就用不了。” “你每台复印机,都搭一个这么大的变压器吗?” “这是我制作出来检测机器用的。用来卖的机器,我会在里面进行电路改造。” “好神奇哦!那现在能试机了吗?” “可以。我插上复印机的插头试一下。” 李云海插上一台复印机的插头。 然后,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按下了复印机的启动键。 没有反应。 这也在意料之中! 如果这么简单,换一个变压器就能开机运行,那岂不是太便宜了李云海? 资本家能把这些机器当垃圾处理,肯定是有原因的! 沈秀兰看看复印机,问李云海道:“没响声啊!是变压器不行?还是机器有问题?” 李云海笑道:“变压器没问题,我测过了。这台复印机,我还得好好维修一番才行。” 沈秀兰想了想,说道:“云海,你看是不是先试一遍,哪些机器通了电以后,可以开机?” 李云海点头说道:“你这思路不错!能通电的,肯定要好维修一些。” 刘世滔给他一個星期的时间,已经过去四天了!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李云海必须修复好五台复印机。 房间有点小,复印机堆得满满当当的。 李云海一台台通电试验。 试到第三台时,沈秀兰按下启动按钮,机器响了起来。 沈秀兰比李云海还要高兴,喜悦的喊了一声:“云海!这台是好的!” 李云海可没有她这么盲目乐观。 “不一定!秀兰,我买了复印纸,你拿几张出来试试。” 沈秀兰喜滋滋的拆开了一包复印纸,小心的取出几张洁白的纸张来,看着复印机问道:“云海,这复印纸要放在哪里呢?我不会用。” 李云海打开复印机的盖板,指着一块透明的玻璃说道:“这个叫稿台玻璃,我们要扫描复印的原文件,就放在这里,你看到没有,玻璃的左上方,有一个红点,文稿材料,就要对准这个红点,平整的放在玻璃面上。记住,我们要扫描的文字面,一定要朝下摆放。然后盖上盖板。这边是控制面板,因为是东洋的复印机,所以这面板都是日文的,我一个一个的教伱。” 沈秀兰很聪明,李云海教一遍,她就学会了。 她更加好奇的是,李云海是怎么知道这些知识的? “云海,你怎么懂这么多?还有这些日文,你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呃——”李云海挠挠头,笑道,“我也是买复印机的时候,请教过那边的老板。我们进口的复印机,要么是英文面板,要么是日文面板。至于港台的复印机,使用的是繁体字,我相信你认得出来。” 沈秀兰眼睛里闪耀着崇拜的小星星:“云海,你真厉害!” 李云海继续教她:“不管是什么文字的复印机,这个标志的就是电源键,用来开机启动。上下键都是用来调整复印数量的按钮。这个绿色的大按键,上面有两个页面样式的绿色标志,这就是复印键,也就是复印执行键。红色键是停止键,也可以清除输入错误的份数。黄键是清除键,用来恢复到开机状态用的。” 他一个键、一个键的教,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操作演示。 沈秀兰很快就学会了。 她找来一张旧报纸,放在复印机的玻璃稿台上,把复印纸放到进纸器里。 李云海说道:“秀兰,复印机已经完成了预热工作,你可以复印了。” 沈秀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预热?” 李云海解释道:“这是激光复印机,在进行复印时首先需要对感光材料进行充电,利用电晕放电的方法使感光材料的表面带上一定数量的静电电荷,从而能够进行正常的复印工作。这个过程所花费的时间就称之为复印机的预热时间。一般只要一分半钟就够了。” 沈秀兰似懂非懂,反正知道复印机开机以后,要预热一分半钟就行了。 她按下绿色的复印键。 没有反应! “云海,不行啊!复印不了!”沈秀兰急了,连按了好几下复印键,但还是没有反应。 这样的故障,也在李云海的预料之中。 在他想来,这批机器,肯定存在这样那样的故障,不然也不会当垃圾卖掉。 他检查了一下机器,无奈的说道:“复印机的复印寿命到期了!” 沈秀兰问道:“复印机的复印寿命?怎么说呢?” 李云海道:“复印机都有一个设计寿命。根据机器的档次不同而不同。档次按每分钟复印速度来算。一般每分钟复印20张以下的设计寿命在40万张左右。50张以上的在300万左右。60张以上的在600万左右,像这种高质量的机器,最高可以达到900万张。” 沈秀兰啊了一声:“寿命到期,就是报废的机器?所以,这就是洋垃圾?云海,你被人骗了啦!” 李云海哈哈笑道:“报废一说,只对客户而言。只要能清零,或者有零件换,对维修人员来说永远没有报废的机器!” 沈秀兰对这些复杂的进口机器,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连操作,也是刚学会的。越是这样,她对李云海就越是爱慕。 李云海找到了这台机器的问题所在,也就容易维修。 他先尝试将复印机的计数器清零,以重置复印机的使用寿命。 复印机的计数器会记录使用次数和张数,当计数器到达一定数值时,复印机就会停止工作,需要进行维修或更换部件。清零可以延长复印机的使用寿命,减少维修或更换的次数。 李云海很顺利的将计数器清零。 清零是一项需要谨慎操作的工作,如果操作不慎,会造成设备损坏或数据丢失,一般人是不会做这个工作的。 李云海又将复印机的定影器进行了清零和清洁,更换了硒鼓,并对硒鼓进行了清零操作。 沈秀兰全程陪在旁边,好奇的看着,看不懂,但不明觉厉。 似乎很多人对这种复杂的高科技机器维修,都有一种天然的好奇心,能看得废寝忘食呢!就像小朋友看挖机作业一样,能看一整天。 李云海操作完毕,请沈秀兰再次试机。 沈秀兰插上电源,开机预热,放进文件和复印纸。 等复印机预热完毕,她按下复印键。 一声轻响。 这是搓纸轮摩擦的声音! 成功了! 复印机能操作了! 沈秀兰拿着出纸口的复印纸,笑得像个得到了压岁钱的小孩子:“云海,你看,可以复印了!你太厉害了吧?这也能修好!” 李云海接过纸,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说道:“不错!复印得很清楚,没有黑线和重影!这台机子修复成功了!” 沈秀兰问道:“这一台机器,可以卖两万多吗?” 李云海沉吟道:“到时再和刘世滔谈价吧!我的心理价位是一万块钱一台,这是最低的了!” 沈秀兰哇的一声,随即双手掩住嘴巴,双眼放出亮光来:“云海,你卖一台这样的机子,你就能成为万元户!” 李云海哈哈大笑。 他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将复印机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清洁和护理。 这可是他人生中要售卖出去的第一台机器,虽然是当二手机卖,但也要尽量保证商品的品相和质量。 最后一个步骤,就是改造电源。 李云海把复印机的电源,进行了220V转110V的改造。 经过他这番修理改造,这台复印机可以使用市电进行工作! 李云海将自制的变压器移开,将复印机的插头,直接插在了插座上。 开机! 复印! 一切正常! 李云海握紧拳头,高举手臂,用力往下一划,耶了一声! 一台原本是洋垃圾的理光复印机,90块钱买来的东西,经过李云海的修理,成功的复活,变成了价值过万的二手商品! 修理一台打字机,可以赚几十块钱。 修理一台复印机,可以赚几百块到一千块钱。 这些在别人眼里很赚钱的生意,跟买卖二手复印机比起来,都是小儿科了! 第一台复印机的成功修复,带给李云海巨大的信心和能量! “云海,你饿不?”沈秀兰嘟了嘟小嘴,说道,“天都快黑了啦!我们还没有吃午饭呢!” 原来不知不觉间,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悄悄溜走了。 李云海专注的投入到修理中去,完全不知道疲惫和饥饿,也不知道时光流逝得这么快。 “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辛苦你了,秀兰,我请你下馆子吧!” “别下馆子了!你赚点钱不容易,又要投入这么大的本钱。能少一分是一分,要不你去我家吃饭吧?” “不要。”李云海连忙摇头,“我怕你妈说我。” “扑哧!你怕什么啊?我妈又不吃人。” “秀兰,我只有两天时间,还要修复4台复印机。我今天晚上可能还得加班才行。” “哦,那好吧,我们吃米粉吧?两毛钱就能吃饱!” 李云海说好,洗了手,擦了把脸,和沈秀兰来到面馆,点了两碗辣椒炒肉面。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猥琐的大笑声:“哟,这不是工校的校花吗?嘿嘿!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校花小姐,请问你毕业了吧?可以和我们谈恋爱了吗?” 沈秀兰扭头一看,花容失色! 李云海犀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两个男人。 冤家路窄! 来者不是别个,正是那两个民政学校的篮球队员,他们两年前曾经调戏过沈秀兰! 其中一个留着中分的男青年,伸出手来,想拍打沈秀兰的香肩。 李云海霍然起身,不等对方碰到沈秀兰,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俊眉一挑,沉声喝道:“滚开!” 第35章 你也配? 李云海沉着脸,用犀利的目光,狠狠盯着那个中分男。 他那坚毅而决然的眼神,让人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和自信心。 中分男的手被李云海捏痛了,哎唷一声。他很快就认出了李云海,正是两年前打得他们落花流水的人。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李云海手上的劲道之大,似乎足以把对方的手腕捏碎! 中分男恼怒交加,挥起另一只拳头,打向李云海的脸。 李云海左手不动,右臂屈肘,迎向对方的拳头。 中分男的左拳,打在李云海的右肘上,有如打在铁板上一样痛!还好他力气不大,不然非把自己的手指骨折断不可! 李云海气势凌厉,仿佛可以摧毁一切阻碍他的东西,他傲然的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敢乱来?你们也是毕业生了,没有学生那层身份保护你们了!现在全国都在严厉打击犯罪!不想坐牢的,就滚蛋!” 中分男认出李云海的刹那,就已经怂了几分,此刻甩着疼痛的左手,更是忌惮恐惧,色厉内荏的道:“我看到朋友,跟她打声招呼也不行吗?犯哪条王法了?” 李云海松开他的手,冷笑道:“朋友?你也配?谁是你的朋友?你对朋友两个字是不是有误解?不会说话就闭嘴!即使闭嘴让伱看起来像个傻瓜,也比开口让人家确认你是個傻瓜来得强!” 中分男被怼得怒火冲天,却又哑口无言。 另一个矮个子,拉了拉中分男的衣袖,使了个眼色:“阿亮,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 两人狠狠盯了李云海一眼,转身离开。 这是国营饭店,那两个民政学校的家伙,来这里聚餐庆祝毕业分配工作的,结果又被李云海修理了一顿。 沈秀兰气得粉脸通红:“这两个讨厌鬼,怎么阴魂不散呢!他们再敢来骚扰我,我就去派出所报案!” 李云海拍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道:“不必为这种不知所谓的人生气。我们吃饭吧!我在花城给你买了个礼物,等下送给你。” 沈秀兰嫣然笑道:“什么礼物啊?我什么也不缺,你不用为我浪费钱的。你家里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李云海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嘛!保留一点神秘,等下再揭晓答案。” 两人吃了面,回到店里。 李云海拿出在花城买的一条裙子,递给沈秀兰:“你试试看?” 沈秀兰撕开塑料包装袋,抖开裙子,在身上比划:“哇!好漂亮的裙子!这是无袖吊带裙,裙摆还这么高,我可不敢穿!” 李云海笑道:“这是港台最流行的风格,你试一下,穿给我看总行吧?” 沈秀兰问他多少钱买的? 李云海说你不用管多少钱,哪怕两块钱买的呢?反正我买了送给你,就是我的一片心意。 沈秀兰甜蜜的笑了笑,走进里面,把帘子拉了起来换裙子。 虽然有帘子隔断,但大晚上的外面亮着灯,她苗条高挑的身影,印在帘子上,就跟演皮影戏似的清晰可见,给人一种雾里看花、水里望月的朦胧美感,更加引人遐思。 李云海看着帘子上那玲珑浮凸的美丽曲线,抹了一把脸。 他虽然是年轻身,却有着过来人的灵魂,也有着成熟男人的思想和经历。 就像吃过肉的老虎,知道了肉的美味,看到肉就会浮想联翩,想扑上前撕咬吞咽! 沈秀兰婀娜的身姿,一举手一抬足,都像是流动的音符,最是那一低头时的剪影,秀发从一侧披垂而下,丰盈的身形,一览无余。 她换好了裙子,款款走出来,含羞带怯的站在李云海面前,双手扯了扯腰线,俏声问道:“云海,好看吗?” 李云海黑色的眸子里瞬间闪出异样的神采,仿若夜空最灿烂的星辰一般,耀眼迷人。 沈秀兰不用听到他的回答,只看他吃人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有多美! 刹那芳华里,那个柔美如画、一见如故的女子,婉转一生、玲珑高歌之后只剩下繁重的思念。那个匆匆而走的妩媚身姿,在往昔逐渐眯起的双眸里如同翩然归去的彩蝶。 这只彩蝶,又如似曾相识的燕子,归来在李云海的堂前。 沈秀兰走到他面前,任由他恣意妄为的欣赏自己绝美的身形体态。 李云海墨色的眸子目光清澈,其中却又藏匿着男子少有的不羁,长长的睫毛温顺地附在他的眼皮上,鼻子坚挺,好似从中流露着一种顽强的个性,嘴角不自觉的勾着,冷冽犀利之外,又带着几许柔情,让人心悸的同时,又轻易的沦陷在他的男子汉气概中。 沈秀兰缓缓闭上双眼,轻轻吻上了他的脸。 她的唇间充满了柔情,细细的辗转着。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她的清香,她的柔软,让人迷醉。 沈秀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一双温热的大手,箍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的身心连同时空一起,淹没在李云海满是情意的动作里面。 他俩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彼此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 这一瞬间的悸动,使他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他俩一定会记住七月的晚风,因为这是他们今生今世的第一吻。 而前一世,这个吻还要足足推迟三年。 “裙子很漂亮,我很喜欢。”沈秀兰开心的说道,秀眉弯弯,鼻子皱成了涟漪。 她站在屋里,给人的感觉,像是有一股清新的芬芳在整个室内悄然的散开,慢慢的蔓延在李云海的心头。 “云海,我明天还要上班,我不能陪你了。”沈秀兰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说道,“我有空再来看你。” 李云海嗯了一声,说道:“这两天我会很忙,我得尽快把复印机修好。” 沈秀兰嫣然笑问道:“你晚上会想我吗?你会梦到我吗?” 李云海笑道:“你要是怕我太过思念成疾,你就留下来陪我好了。” 沈秀兰咯咯笑道:“我得给你留点念想,等到新婚之夜,你才会更加珍惜你所得到的!” 她不提这事还好,这一提,李云海又心痒难耐了。 不过他并不着急。 好饭不怕晚,好事不怕慢,好花也不怕迟点采。 不出意外,眼前这个秀丽的女人,总归会成为他的新娘子。 李云海也怕她太晚回家不安全,送她出了街口,目送她,直到看不见她骑车的背影,这才回到店里。 他还有四台复印机要修复! 这两天哪怕废寝忘食,他也要完成任务! 几万块钱的订单! 这将是李云海商业生涯中掘到的第一桶金! 李云海拆开了一台能通电的复印机,检测维修,更改电路。 这台复印机的复印量,居然只使用了几十万张! 看来它的前任主人,用它的时候并不算多,但又爱护保养得比较好,虽然已经被淘汰了下来,外观看着仍然有七、八成新,最大的问题就是感光鼓损坏。 感光鼓是复印机的核心部件,如果它出了问题,那复印机就会产生重大故障。 李云海从另一台复印机里,拆下感光鼓进行更换。 换完以后,试机成功,再进行电源更改。 第二台复印机修复成功! 这台机子,李云海只花费了三个多小时就完工! 李云海答应过刘世滔,卖给银行的五台复印机,都要有八成新,所以他尽量挑外观品相好的机子进行修复。 他又选中了三台机子,但今天晚上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动手了。 休息了一个晚上,李云海到外面国营面食店买了一袋子馒头,这种馒头五分钱一个,五个一联,一块钱可以买一大袋子。馒头软香劲道,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 对李云海来说,能吃到这么好的白面馒头,已经是顶好的生活享受了。 回到店里,吃了五个馒头,李云海开始工作。 每台复印机的故障都不相同,但都有这样那样的严重故障。 有一台是系统和驱动程序问题,复印机要与计算机和其他设备配合使用,如果驱动程序出现问题,或者系统无法识别设备,就会出现故障。 有一台复印机,内部零件磨损或老化,导致出现故障。 有一台是电源问题,复印机的电压浮动、电缆老化会影响电源。 这些故障都需要更换配件,如果是全新的配件,那更换新配件的价格会十分昂贵。发达国家的企业会选择更新换代,而不是花大价钱维修一台不值钱的老机器。 就像一台计算机,前几年肯定特别流畅好用,三、五几年以后,配置就落伍了,比不上新型号的机子。很多人会购买新机器,将旧机器淘汰掉。 但这些淘汰下来的旧机器其实都是很好的,如果要求不高的话,处理一下文档,看个电影啥的,再用上五、六年完全不成问题。 复印机市场的淘汰和更新换代,也是如此。 但我们国内因为工业制造水平,以及社会消费水平,还远远跟不上发达国家,所以即便是用二手的机器,也完全可以胜任日常工作。 李云海足不出户的在店里待了两天,终于修复好了五台复印机。 他有20台同品牌的复印机,需要的零配件,都可以从别的机器里拆解利用。 这20台机器,哪怕只能拼凑出5台品相好的机器,李云海也是赚了! 他一一试验了五台二手复印机的各项功能,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才前往刘世滔家。 这天晚上,李云海用口袋里仅余的一点钱,买了些礼品,来到刘世滔家里。 一进门,刘世滔就哎呀了一声,拍着大腿,焦急的说道:“小李同志,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呢?我又联系不上你!我打电话给冬莞的和诚商行,人家说压根就没见过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临行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管事情成不成,你都一定要给我一个回复!” 李云海心里一咯噔:难道银行方面已经买到复印机了吗? 第36章 一单赚七万! 李云海胁下夹着公文包,走进刘世滔家,心怀忐忑的问道:“刘行长,你们不会已经买了复印机了吧?你说过给我七天时间的啊!” 如果这个大订单跑了,李云海这些天的辛苦努力,不能说是白费了力气,但要再找这么大的客户,却比较困难了! 刘世滔指着手表,说道:“你看看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就是七天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是不是吃了亏,被人欺负了呢!前天我看到一個新闻,花城火车站有具无名男尸,我和吴英、刘杰还在说,可千万不能是你!” 听得出来,刘世滔的确很担心李云海的安危。 李云海把礼品递给石英,说道:“让伱们担心了。我没事,我到了花城后,联系了和诚商行,发现他们的复印机太贵了,就没有前往冬莞。” 刘世滔长吁了一口气:“难怪人家说没见过你!那你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吗?来,坐下说话。” 李云海掏出烟盒,给刘世滔和刘杰各递了一支,在旁边沙发座位上坐了下来,说道:“不白跑,我找到了一批质优价廉的好机器!比冬莞那边便宜。对了,刘行长,请问你们银行买了机器没有?” 刘世滔哈哈大笑,翘着二郎腿,吸了口烟,说道:“小李同志,你都这么有信用,我岂能失信于你?我跟你说七天,就一定会等足你七天!你今天再不来,我们明天就真的要去科文公司买机器了!对了,你拿回来的是什么样的机器?佳能的吗?” 李云海道:“是理光的,比佳能的还要先进一个档次!这是理光复印机在我国销售的最高端机型!我去科文公司看过了,一模一样的机型,每台售价46800元人民币!” 刘世滔脸色一震:“有这样的好事?” 刘杰哎了一声:“不可能吧?理光复印机最新的型号,你能买到便宜的二手货?” 复印机太重,李云海也没有车,不然可以拖一台过来,给他们看看货。 李云海说道:“外国的机器设备,都只会给我们过时的型号,理光公司在我们国内售卖的高端复印机,在他们国内,已经被淘汰了。” 刘世滔眉眼一动,放下了翘着的腿,屁股往李云海身边挪了挪,问道:“小李同志,你说的这种机器,品相、质量怎么样呢?” 李云海微微一笑:“八到九成的原装品相,七成的原装质量,五到六成的原装复印量!我还可以提供一年的免费保修服务!” 刘世滔双手在腿上搓了搓,不停的点头:“好啊!太好了!那么,这样的复印机,售价是不是很贵?你从花城拿回来是多少钱?你总得赚一个差价才行。” 在来的路上,李云海就在思考,这五台复印机,报一个什么样的价位比较合适? 七天之前,刘世滔当面向李云海许诺,八成品相,一半复印量,五折价格的复印机,银行可以接受。 按照这个标准,李云海的这批复印机,按市价打五折,可以卖到两万三千块钱一台! 可是,如果机器卖得太贵的话,银行并不一定会接受。 虽然说这批机器值这个价格。 但银行可以选择更便宜的佳能复印机,全新的机器,只卖两万七千块钱一台。 所以如果李云海报价太高的话,银行方面肯定不会考虑购买他的机器了。 因此,李云海对刘世滔的这个报价,就很讲究学问! 听刘世滔的语气,李云海也知道,如果报价太高,这个订单就黄了! 李云海微一沉吟,说道:“刘行长,我们之前谈的是佳能的复印机,所以我们谈的价格是13500元每台。可是我拿回来的却是理光复印机,无论品相、质量、功能,都比佳能更先进。所以这个价格?” 他一边说,一边察看刘世滔的脸色变化。 刘世滔一脸的沉着,做了个手势,示意李云海只管说下去。 李云海微微笑道:“刘行长,这是我们做的第一笔买卖,我也不想卖高价,你们要是看得中这批机器,你们就给我一万五千块钱一台吧!” 市面上价值46800元的复印机。 李云海只卖15000元! 不到原价的三分之一! 李云海的理光牌复印机,和二手佳能复印机差不多的价格,机器的档次却要高两个等级。 刘世滔眉眼一动,嘴角浮起一抹舒心的笑容:“每台一万五千元?小李同志,你不会亏本吧?” 李云海怎么可能做亏本生意? 他现在的角色是一个商人。 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就要先成为一个影帝,要能熟练的驾驭各种角色的扮演。 李云海去花城前,口袋里有差不多2400块钱,买衣服鞋子什么的,花了一百多块钱。 买20台复印机,总共花了1800块钱。 回到西州后,他又花了几百块钱买零配件。 来刘家之前又买了些礼品。 现在的他,口袋里还剩两块三毛钱,只够最近几天的伙食费。 这批复印机的成本,全部算在一起,顶了天,也就两千多块钱! 李云海随便卖一台,都能回本,还能赚出来一个万元户! 5台复印机,总价7万5千块钱! 李云海纯赚七万三千块钱! “我不亏本。和刘行长做生意,我求的是一个稳定合作,不靠这一单赚钱。” “哈哈哈!”刘世滔用欣赏的眼光,看了李云海两眼,“小李同志,我没有看错人!你很好啊!你的机器在哪里?何时可以交易?” “随时可以啊!我的机器就放在我的修理铺里。我的店开在九如巷。” “哦,九如巷!我知道那边。嗯,那这样吧,明天正好是周一,我上班后,就向行里汇报一下。有了好消息——我怎么通知你?这样吧,我直接派人去你店里通知你吧!” “刘行长,那太好了!”李云海又递了一支烟过去,压着嗓音说道,“刘行长,我给你的价格是一万五,给银行的价格是一万六千八。” 刘世滔猛的睁大双眼,用一种看透世情的眼光,打量李云海,似乎要看透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云海一脸沉静如水,缓缓说道:“刘行长,你是后勤行长,但这个采购计划还得其他行长点头同意,这笔活动经费,是你应该拿的。” 刘世滔心里翻江倒海! 一台复印机,李云海给了他1800元的回扣! 五台机子,刘世滔可以拿到9000元的回扣! 李云海是一个深谙人情世故的人。 他和刘世滔,非亲非故,你不给别人好处,别人凭什么要照顾你的生意? 刘世滔刚才也说了,买不买李云海的复印机,明天还得请示行里的领导。他虽然是管后勤的行长,但如果上面的领导反对,刘世滔也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李云海给了他这么大的利益,情况就不相同了。 刘世滔为了自身的利益,明天肯定会据理力争,而不是随便其他行长做主。 1984年的9000块钱,足够让刘世滔放手一搏。 李云海这一手,玩得才叫漂亮! 如果他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中年人,他这么做,刘世滔丝毫不会觉得意外。 可是,李云海只是一个十几岁的中专毕业生,比刘杰还要年轻! 这就让刘世滔对李云海刮目相看了。 他之前答应让李云海去冬莞看复印机,主要是出于两点考虑,一是和诚商行那边的报价,他是知道的,李云海就算能谈下来一点价格,肯定也不会太离谱。二来,李云海帮刘家修理过摄像机,却没有收钱。刘世滔给李云海一个订单,让他从中赚一点差价,当是还了人情。 在刘世滔看来,李云海从这个订单里面赚到的钱,只怕还没有给他的9000元多! 谁能想到,李云海用那么低的价格,就能修复改造出五台品相、质量都不错的复印机? 李云海给刘世滔好处费,当然也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银行系统肯定会率先实现现代化办公,将来对复印机的需求是极大的。 李云海和刘世滔谈妥了生意,起身告辞离开。 刘世滔亲自起身,送他到门口,还和他握了握手。 转过身来,刘世滔看了一眼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儿子,顿生不悦:“我说刘杰,你也出去跑跑吧?别成天待在家里!” 刘杰放下搁在茶几上的腿,说道:“白天太热,晚上又闷,没什么好逛的!” 刘世滔看着儿子颓废的模样,瞬间就来了火气:“你就没有一个朋友?你就没有一个爱好?” 刘杰听出父亲生气了,这才坐正了身子,说道:“爸!怎么了?我不一直这样吗?你要是看不惯我,我搬出去,到单位宿舍住!” 石英拉住了丈夫,笑道:“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火呢?刘杰,别看电视了啊,出去散散步吧!” 刘杰生闷气,起身出了门,把门甩得哐啷作响。 刘世滔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声,这人比人,得扔啊! 且说李云海下了楼,朝林芝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找她。 这时,那边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正是林芝。 林芝推着自行车,和一个青年女子说说笑笑的走过来,她猛然间看到李云海站在花坛边,讶道:“李云海!” 李云海朝她笑了笑:“林小姐,你好。” 林芝对同行的人说道:“邓姐,你先走吧,我碰见个朋友。” 那个青年女子朝李云海礼貌的点点头,往前离开。 林芝用手指了指刘世滔家的楼上:“又是来找他家的吧?” 李云海笑道:“是的,我和刘行长在谈一桩生意。” 林芝扑哧笑道:“你好大的本事,你一个开修理铺的,都能和刘行长谈生意了!” 李云海哑然失笑。 他打开公文包,掏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递了过去:“这是我在花城买的,我看到那边的女子,都用这种丝巾扎头,很是漂亮。” 林芝接过盒子,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三块不同颜色的丝巾,笑道:“你送东西给我,就不怕你女朋友生气吗?” 李云海伸过手来:“你不要?那还给我,我送给秀兰。” 林芝将盒子往身后一藏,俏皮的笑道:“送出去的礼物,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李云海轻咳一声:“林小姐,我送你这个小礼物,是想感谢你帮我看店的恩情。还有一个事情,我把你家的电话留给花城的一个朋友了,他如果有什么重要事情找我,可能会打你家的电话。当然了,也不一定用得上。” 林芝把盒子收进自己的背包里,说道:“嗯,我知道了。他要是打电话给你,我会转告你的。” 李云海搔了搔头,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你那个背包,我在花城碰到抢劫的,被人用刀划破了,我在花城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一模一样的。” 林芝惊了一跳,立好单车,过来看他:“你碰到歹徒了?我就知道那边不太平!你受伤了吗?让我看看,有没有刺伤哪里?” 李云海摇头说道:“我没事呢!我把歹徒打跑了!林小姐,你那个包多少钱买的?我实在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包了,要不我赔给你钱吧!” 林芝眼睛里闪过一抹说不出来的失望和哀伤,她咬了咬嘴唇,将手往李云海面前一伸:“好啊,那个包是我姑妈送给我的,她在国外,给我买的意大利包包,一万块钱呢!你赔吧!” 李云海瞬间石化,闹了个大花脸,他身上总共才两块三毛钱,哪有钱还给她?他尴尬的抓了抓头:“这么贵?早知道我就不借你的了。林小姐,我现在没有钱赔你。这样吧,等我有了钱,我马上给你送过来。” 林芝幽幽的一叹,指了指自行车:“你没钱赔啊?那这样吧,我正好要去办件事,你驮我去!当是还给我利息了!” “……” 林芝拍拍自行车座:“走啊!” 李云海笑着问道:“去哪里?” 林芝白了他一眼:“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你连花城都敢去,连歹徒都敢斗,你还怕我一个弱女子?” 李云海扶着自行车,等她坐稳了,这才骑着出了门。 他们前脚刚走,刘杰就下楼来了。 刘杰看到李云海骑着车,驮着林芝出门而去,不由得大为惊讶:“那不是李云海和林芝吗?他们怎么在一起?李云海不是说,沈秀兰是他女朋友吗?怪哉!” 第37章 碰壁 李云海骑着车,载着林芝出了院门,问道:“林小姐,我们接下来往哪边走?你要去哪里?” 林芝抬起纤纤玉手,朝左边一指:“这边,我要去单位。” “省工人文工团?”李云海笑道,“人民路和曙光路交叉口那边?” “咦,你怎么知道的?” “文工团过去就是韶山路口,那里有个省图书馆,我读书那会儿,经常到那边借书看。” “嗯,就是那里。”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单位呢?你刚参加工作,就这么忙吗?” “我是去排演一个节目,团里要进行巡演。” “排练到几点钟?” “七点半开始,排练一个半小时,到九点结束。” “那么晚,你一個人回家?” “你要是担心我,可以等我,送我回家。这样伱欠我的利息钱,又少了两分。” “……” 到了文工团,李云海把自行车停在院子车棚里,对林芝说道:“我到附近逛逛,等你。” 林芝轻抿小嘴,朝他挥了挥手:“好!我们在团里的小剧场排练,你也可以到里面坐着,看我们排练。” 李云海到附近逛了一圈。 这边省级文艺单位比较多,像省新华书店、省歌舞团、省戏剧院,省图书馆、省工人文工团,都在这一块。 可惜现在是晚上,书店和图书馆都停止营业了,不然李云海能进去消磨半天时间。 他逛到一片绿化树林,听到一阵蛐蛐叫。 李云海小时候在农村,夏天的晚上,经常和小伙伴出去抓蛐蛐和萤火虫玩。 此刻听到蛐蛐叫,他童心大发,先到附近买了一瓶汽水喝了,留下瓶子不退,然后来到树林里,听声辨位,趁着路灯和月色,确定蛐蛐的方位,然后预判蛐蛐的跳动方向,双掌窝起来进行捕捉,一抓一个准。 李云海抓到了三只蛐蛐,装进瓶子里,摘了几片树叶,松松的塞住瓶口。 时间差不多了。 李云海提着瓶子,来到工人文工团,听了听音乐声,便知道小剧场的方向,他推开剧场的门,走了进来。 舞台上,十几个文工团的成员正在排演节目。 林芝也在台上。 她在学校里跳的是独舞。 今天在团里排练的却是群舞,十五个花枝招展的青年女子,分成三排在跳舞。 林芝站在前排,看到李云海,便朝他挥了挥手。 带队的老师指了指林芝,示意她专注。 李云海就在靠门边的位置坐着。 他觉得这支群舞太乱了,没有林芝的独舞有艺术性和观赏性。 排练结束。 林芝欢快的跑了下来,笑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呢?我好像听到叫声了。” 李云海把瓶子递给她:“蛐蛐。” “咦!你抓的啊?我小时候也想抓来着,就是抓不到!你是怎么抓到的?” “这有什么难度?随手一抓就抓到了。走了吗?” “嗯,走了!”林芝好奇的举着瓶子,观察里面的蛐蛐,听它们嘹亮的叫声,“咦,为什么是三只?” “是三只,怎么了?” “三只,岂不是有一只会特别的孤独吗?” “我随便抓的,也没有在意这个。” 来到外面,林芝走到院边的树底下,扯开瓶盖,放出来一只,只留下两只,然后把瓶口盖住,嫣然笑道:“这样,它俩就不孤单了。” “……” “李云海,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等我。”林芝很是高兴。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你明天晚上还有时间来陪我吗?” “明天晚上?我要修理复印机。你还要来排练吗?” “要的。连续半个月呢!你来接送我呗?好不好?好歹也能抵两分钱的利息不是?” “我看看吧,有空我就来。” “嘻,送我回家吧!我喜欢坐你的车,你骑得很稳。” 夜风清凉如水。 林芝悦耳的歌声响起来: “我们的家乡, 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粱, 十里、哟、荷塘,十里果香……” 这首歌是她们刚才排练舞蹈时的伴奏歌曲。 林芝的嗓音,像百灵鸟一样婉转清脆。 她忽然停止唱歌,扯了扯李云海的衣摆:“你哪天回家乡?” 李云海道:“再过一阵吧!我得回梅山机械厂报到。” “我想去你家乡看看,行不行?” “农村有什么好看的?” “那是我爸爸工作过的地方,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我想去看你家门前的枣树林,看枣花的香气,像风一样的流动!” “你有时间吗?” “嗯,我总能找到时间的!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去了直接找你。” “我回去后,大概率就是在梅山机械厂上班。” “你家的地址,是国家机密啊?说不得?” 李云海失笑道:“当然不是了。白溪乡石板村,李氏老祠堂旁边,有三口水井的地方,就是我家了。” “嗯,我记下了!”林芝咯咯笑道,“我去了,有床给我睡吗?” “啊?没有!” “那我睡哪里?未必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睡在你家的枣树林里吗?” “你真去我家啊?我以为你说着玩的。你若去的话,我安排你和我两个妹妹挤一铺。” “嗯,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林芝又唱起了欢快的歌: “哎咳哟嗬呀儿咿儿哟,嘿! 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 为她富裕为她兴旺……” 她的歌声真美妙,能让人联想到家乡的田野,想到夏夜稻禾和青草的清香。 送她到家门口,李云海跟林芝告别。 林芝嫣然笑道:“李云海,谢谢你陪我!晚安!” 又是这声熟悉的晚安,似乎能把人甜醉了! 沈秀兰从来不会跟他道晚安。 这个年代的人,也不时兴说晚安。不知道林芝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云海点点头,挥了挥手:“再见!晚安!” 回到店里,李云海把复印机做了一个归类整理。 有好几台复印机,不值得修复,只能用来拆解零件用,李云海把它们拆解了,留下有用的零部件,将外壳堆放到墙角边。 这么一整理,房间宽敞多了。 李云海提了一桶水,来到院子的树下冲了个凉,把衣服搓洗了,晾在门前屋檐下扯着的一根长绳上。 第二天天一亮,李云海就醒来了。 他再次试了试那五台复印机,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他就继续拆解修复其他复印机。 以李云海的估计,20台复印机,通过拆零件修补的方式,可以组装出12台能用的复印机! 有了这几天的经验,李云海的技术和手法,日趋成熟,不管是拆解,还是修改电路,或者更换零件,都越来越快速。 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又修好了一台复印机。 中间还接到了两个维修的活,帮人修了一台电视机和一台电冰箱,赚到了五块钱。 奇怪的是,刘世滔并没有派人来找他! 李云海心里打起了鼓。 事情不会又有变数吧? 下午两点半钟,李云海坐不住了,来到街上,找到公用电话,打给刘世滔的办公室。 电话响着,却无人接听。 李云海重拔了一次。 过了好大一会儿,那边才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喂,哪位?” 李云海笑道:“刘行长好,我是李云海。” 刘世滔哈哈笑道:“小李同志,你算沉得住气的了!这个时间才打电话给我。事情定了!你直接送复印机到我们银行来吧!” 李云海欣喜若狂! 这毕竟是他人生中做成的第一单大生意! 他能不高兴吗? “谢谢刘行长!我这就找车把复印机送过去。” “好!你来了,到办公室来找我。” 李云海挂断电话,想着去哪里找辆货车,忽然想到丁强,便拨打丁强在西州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传达室的门卫。 李云海拜托他找一下开卡车的丁强。 门卫说请你稍等。 不一会儿,电话里就传来丁强的声音:“谁啊?” “丁哥,我是李云海!” “哦!是你啊!” “丁哥,你现在有空没有?帮我送趟货。我顺便请你吃个饭。” “行,我正好有空,我这两天没有出车。去你店里?” “对,我在店里,你还记得地方吗?九如巷。” “知道,马上来!” 李云海回到店里,等丁强过来,两个人将五台复印机搬上车。 丁强问运到哪里去? 李云海说了地址,和丁强上了车。 车子很快就到了银行办公楼。 保卫拦住了车。 李云海下了车,递了一支烟给保卫,笑道:“我们是来送复印机的,刘世滔行长订的货。” 保卫似乎已经接到了刘世滔的电话,让李云海他们登记了便即放行。 刘世滔带着人,来验收复印机。 这五台复印机,比刘世滔想象中还要好! 外观品相达到了八成新,除了一些不太明显的划痕,没有什么大的瑕疵。 银行的专业人员试过机器后,说复印机很不错,复印速度快,打印出来的字迹清晰工整,操作也很方便,功能十分齐全。 刘世滔听完汇报,很是满意。 他当然不会为难李云海,验收过后,当即和李云海签了购买合同,开了收货单。 李云海兴冲冲的来财务部领钱。 企事业单位,采购和财务都是分开的,而且都是独立的部门,分属不同的领导管理,彼此并肩工作,而不是直接相互合作。 李云海深谙其中的道理,并没有因为把机器卖给了银行,就趾高气扬、理所当然的来要钱。 然而,他刚一开口,财务的同志便摇了摇头:“你这笔账,今天结不了,五万以上的账单,要等我们高主任签字。高主任出差去了,要三天后才能回来。” 李云海还以为人家是忽悠自己,这么大的银行,结个几万块钱的账单,还要等个什么主任签字? 他好话说了一箩筐:“同志,请你通融一下吧?复印机你们单位已经签收了,这是刘行长的亲笔签字。我等着这笔钱周转呢!” 财务部的同志挥了挥手,正眼也不瞧他一下,丢下一句话:“那你去找采购部要钱啊!” 李云海碰了壁,只得掉头来找刘世滔。 刘世滔解释说道:“小李同志,我们单位的确有这个规定,要不你过三天再来结账吧?” 李云海听到这话,心就凉了半截,知道这笔钱,只怕没这么容易拿到手。 越是这种大单位,财务越是眼高于顶,想结账就越困难! 他暂时也没有办法可想,只能回去,等三天后再来要钱。 第38章 再卖四台复印机! 李云海卖了机器,却没有拿到钱,这让他郁闷不已,也少了发大财的兴奋。 他来回跑了几趟,也没有搞定。 银行下班时间到了,李云海只得和丁强离开。 丁强知道他没拿到货款,笑着宽慰他说,这也是常事,你放心好了,这么大的单位,不可能不认账。 李云海大手一挥,说不管了,今天辛苦你了,我请你下馆子。 丁强也没有客套,点头答应。 两人就在路边找了家国营饭馆,进去点了几个小菜,一共三块钱。 还好李云海白天赚了五块钱的修理费,不然他没有拿到货款,连请丁强吃餐饭的钱都没有。 李云海说要点瓶酒,丁强说今天开车就不喝酒,改天我休息了,我们哥俩再喝一个不醉无归。 这是一个有礼有节的人,更得到李云海的敬重。 两人吃完饭。 李云海要给丁强运费,被丁强一把推拒了,说朋友间帮個忙,哪有收你钱的道理?你再这样,下回别找我了。 丁强挥了挥手,上车离开。 李云海往店里走,刚走到店门口,就看到沈秀兰。 沈秀兰站在修理铺门口,看到他回来,嫣然一笑:“云海,你去哪里了嘛!我等伱好久了!” 李云海把自己和银行做买卖的事说了。 沈秀兰咯咯笑道:“真卖给银行了?5台复印机,16800一台!云海,你发财了啦!” 李云海苦笑一声,掏出钥匙打开店门,请她进来,说道:“等拿到钱再说吧!我现在还是穷光蛋一个,口袋里只有几块钱了。” 沈秀兰笑道:“告诉你一件喜事,你教我的复印技术,我派上用场了!昨天上班,我们单位电脑室的操作员生病了,我们领导正好要复印材料,问谁会操作复印机,我说我会,领导就让我上了。” 李云海忍俊不住,哈哈大笑道:“这也叫喜事?” 沈秀兰嘟嘴道:“我还没有说完呢!我们单位用的复印机,也是日文的,其他人都看不懂,就我会操作。我们领导一高兴啊,就把我提拔到电脑室工作了。” 李云海哦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一个电脑室的操作员,这也叫提拔?” 沈秀兰道:“在我们单位,电脑室的操作员,是要经过选拔才能当得上的!比普通的工作人员都要高级,还有岗位津贴和技术津贴!每个月多10块钱呢!相当于涨了一级工资。我刚参加工作,就得到了领导的器重,这还不是喜事?我看你一点也不为我高兴!哼!” 看她得意的小模样,李云海问道:“你学会了复印机,可是你懂电脑操作吗?” 沈秀兰有如泄气的小皮球:“不会啊!所以我想来请教你,你懂不懂电脑?” 李云海道:“我懂,不过我这里没有电脑。” 沈秀兰道:“单位有啊,我有电脑室的钥匙,随时可以进去。我们现在就去,你教会我,好不好?” 李云海说好,骑着沈秀兰的车,载着她来到商业局办公楼。 电脑室里,有电脑、打印机、复印机等办公设备,还装了空调窗机。 这年头,能懂得操作打字机和复印机,就能成为单位吃香的技术员。 80年以前,大一些的企事业单位都设置有打字室,还有个工种叫打字员,用的是机械打字机,打字员一般都是年轻的未婚姑娘,这个活也不轻松,遇到急件还得加班加点。 有了电脑以后,打字工作就轻松多了,打字室也升格为电脑室或者文印室。对操作员的要求也更高,要懂得操作计算机和打印机、复印机。 沈秀兰形象好,又是未婚,懂得操作复印设备,所以就被领导选中,成为电脑室的操作员。 她知道自己业务是个半吊子,便喊了李云海来教自己。 李云海也不用教她太复杂的东西。 沈秀兰只需要学会操作电脑里的几个基本软件,能完成领导交待的任务就行。 至于编程语言,还不是她现在需要学习的。 李云海先教她开机关机,放进软盘,启动程序,操作程序。 得益于1983年发明的王码五笔输入法,汉字输入电脑变得更为便捷和快速。 但要学会五笔打字,却需要一定时间的练习,还要背记字根表。 李云海先教会沈秀兰计算机的基本操作,再教她学习五笔和Office。 DOS时代的Office,是一个由代码堆叠出来的世界。没有图形、没有Windows,想进行任何操作,都要输入一串串代码才能完成。 这时的Office也没有图形界面,甚至连鼠标都不具备。文字是一行一行向下输的,遇到错误时再用光标键挪至相应的位置上进行修改。此时的Office已经支持字体字号,只不过不是在屏幕上显示,而是直接呈现在打印纸上。 沈秀兰的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都是一流水平。 李云海教了她一个晚上,她已经学会了不少操作。 “云海,你怎么什么都懂啊?”沈秀兰一脸崇拜的看着李云海,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星星般的光芒,“你要是来我们单位,你肯定能当领导!” 李云海笑道:“好啊,你跟你们领导提个建议,把我也招进你们单位吧?” 80年代懂得电脑技术的人并不多,电脑打字员也很稀缺。 如果李云海真的想找一份打字员的工作,说不定还真能找得到。 不过,李云海已经有了自己努力的目标和方向,自然不可能去给别人当打字员。 一直到晚上九点,两人这才离开商业局。 李云海回到店里,冲了凉休息。 接下来几天,李云海继续在店里修理复印机,有人上门找他修理电器,他就接个活干一干,每天也能赚个几块钱,晚上得空就陪沈秀兰到她单位教她学电脑。 这天下午,李云海正在店里鼓捣复印机,门外传来一声喊:“小兄弟!” 李云海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林主任来了。 “林主任!”李云海丢下手里的工作,拿毛巾擦了擦手,迎出门来,笑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林主任哈哈笑道:“有个事找你做——你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多的复印机?” 李云海麻利的掏出烟,递了一支给他,说道:“我跑了趟花城,收了些二手的复印机回来卖。” 林主任颇感惊奇的问道:“二手的复印机?你是说,这些复印机能用?” 李云海指着几台复印机说道:“这些都是我修理好了的,不是我吹牛啊,这些复印机,使用起来不比新的差!” 林主任背着双手,观看那些复印机:“真的啊?这些复印机,看着都挺新的!这面板上的功能键比我们单位的还要多!这要卖多少钱一台?” 李云海也不开高价,如实的说道:“理光公司这个型号的复印机,科文公司卖46800元。我卖了五台给银行,每台16800元。” 他拿出银行的收货单给林主任看:“就是前天交易的。” 林主任看了看单子,动容道:“这么便宜?你还有几台?” 李云海这几天修理了四台,说道:“现在有四台,就是这四台,都是极好的高速复印机,每分钟复印60张以上。八成新的品相,复印量能达到400多万张,我提供整机一年时间的免费保修服务。” 林主任指着其中一台机子:“小兄弟,你能不能开机给我看看。” 李云海说没有问题,将那台复印机的电源插上,预热机子,然后复印了几张给林主任看。 林主任接过复印好的材料看了看,点头说道:“不错!印刷得很快速,文字图像都很清楚!比我们单位现有的机器要好!你这四台复印机,没有买家吧?” 李云海搓搓双手,笑道:“还没有找到买家呢!” 林主任大手一挥,说道:“好!这四台复印机,我们单位买了!” 李云海一愣,还以为听错了:“林主任,你要买下这四台复印机?” 他把四字咬得很重,好确认对方要买的不是一台复印机,而是四台! 林主任笑道:“对!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我们单位要采购几台复印机,我想着你懂行啊,所以想找你陪我,给我当个参谋。既然你这里有复印机卖,那我还用得着舍近而求远吗?我到别的地方买一台复印机的价格,在你这里就能买三四台了!” 这可真的是意外惊喜! 李云海握住了林主任的手,感激的说道:“谢谢林主任对我的信任和支持!请问您什么时候买呢?” 林主任哈哈笑道:“现在就买啊!你找辆车子,把这四台复印机,给我拉到单位去吧!” 李云海喜不自禁,当即到街上找到公用电话,联系丁强,不巧的是丁强送货到花城去了。 听说李云海又要送货,丁强很讲义气的说道:“你别到外面找车子了,我叫我同事帮你就行。你要是过意不去,回头你给他几块钱辛苦费吧!” 李云海答应了一声好。 半个小时后,一个和丁强差不多的精壮小伙子,开着一辆东风卡车过来,他是丁强的同事孙磊,来帮李云海送货的。 孙磊和李云海一起,把四台复印机搬上了卡车。 卡车还可以坐两个人,李云海和林主任就坐了上去,把林主任骑来的自行车放在卡车后面。 临走之前,李云海忽然想到一事,问林主任道:“林主任,你们单位的财务,结算货款及不及时啊?” 第39章 我想修理你! 林主任哈哈大笑,说你就放心吧!我们单位从来没有拖欠过谁的采购款。而且这次的复印机是我采购的,财务不给你钱,你来找我,我帮你讨! 有这句话垫底,李云海放心多了。 四台复印机送到了林主任的单位。 林主任单位的打字员和电脑操作员,都来验收这四台机器。 毫无悬念,李云海售卖的复印机,得到了他们的一致好评。 验收机器过后,林主任和李云海签订了购买合同,开具了收货单。 李云海拿着凭证,到财务来结账。 有了上次银行的经历,李云海这次更加小心,一见财务的面,便又是递烟,又是讨好。 这次他卖的复印机,每台价格是16800元,四台总计是67200元。 财务拿了个对账单,先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再交给李云海确认。 李云海确认无误,在下面签了字,单位一栏,他填写的是李记修理铺。 财务问他:“修理铺?你这是个体户吗?” 李云海赔着笑脸道:“我是个体户,请问能不能现金结算?” 财务皱了一下眉头:“这么大宗金额的交易,居然是跟個体户采购的?” 李云海心里一咯噔,问道:“同志,个体户也是国家承认和支持的,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有益的补充。你不能歧视我们个体户啊!我的四台复印机,已经送到了贵单位,林主任也开了收货单了。” 财务的嘴脸,比起银行的来稍微好了一点,但也是毫不容情,一脸公事公办的说道:“行吧,那我先入账,报请领导批准。等批示下来了,伱再来结账。” 李云海心知肚明,现在还是1984年,刚刚放宽个体经济没几年,社会上很多人看不起个体户,甚至带着有色眼镜看待这个群体。 因为地域差异,每个省市的政策也不一样。 总的来说,这个时期的政策还是摇摆不定的,尤其是内地省市,还没有花城等地开放。 所以,这年代赚钱的人,都是闷声发大财,没有人赚到钱敢到处嚷嚷,害怕像那个傻子瓜子一样被针对。 这年头赚到了一点钱的个体户,大都创业艰难、人生坎坷。 傻子瓜子就是个典型。 当时许多人不舒服,说他赚了一百万,主张动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傻子瓜子的生意越做越大,有的人说他雇工12人,是搞剥削,是资本家,还有的人说他有生活作风问题。 总而言之,这个百万富翁的人生和事业的发展历程都是曲折的。 李云海对这个事例,多有了解,也正因如此,前一世的李云海,在家庭变故之前,一直老老实实的当工人,没有下海。 如果李云海还是那个每天赚点小钱的修理工,那他一点也不用害怕,因为这是政策允许的个体经营项目。哪怕他成为万元户,也不怕别人搞名堂。 可是,现在的他完全不同了! 他仍然是做修理,但又不仅仅局限于修理的范围,他还倒卖起了二手复印机。 换言之,他是在当倒爷! 这种事情,没有人追究你,那一点事情也没有,这个年代埋头赚钱的人很多。 如果你太过高调,让人知道你做一单生意,就能赚好几万,估计马上就会招来一片人的眼红和嫉妒! 要知道,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事情,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李云海赚到一点钱,都是放在身边,轻易不会露富,也不想存到银行去。 这个时代的很多生意人都这么做,赚到钱以后,不敢存银行,就是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有多少钱,然后被针对,被清算。 李云海不想成为第二个傻子瓜子! 这两次买卖复印机,李云海都是和熟人做生意,因为太过相信他们,所以他都是先送货上门,再结账。 结果他高估了这些单位财务的办事效率,一而再的遇到了冷脸! 李云海心里隐隐有一股火气:老子卖的是便宜又好用的复印机,不偷不抢的,你们收了货不结账,你们还有道理了? 他暗暗告诉自己,下一次就算是亲爹来了,也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老子和你们做的是买卖,又不是要你的施舍! 打断你的腿,再给你一副拐杖,然后告诉你说,没有我,你连路都走不了,所以你要感恩。 这些财务的做法,和这种打断腿再给拐杖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怒归怒,气归气,都只能埋在心底。 现在货已经交了,钱在别人手里,李云海想赚这笔钱,就只能忍气吞声,笑着说道:“那就麻烦您请示一下领导吧!” 财务埋头工作,漫不经心的说道:“领导今天不在,你过两天再来吧!” 李云海知道这是人家拖延的套路,便笑着问道:“请问我哪天来可以结算?” 财务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翻看了一下旁边的日历,说道:“你过三天再来吧!” 又是三天! 他们这些财务是不是都商量好了的? 要敷衍人的时候,就说三天? 李云海没有办法,赔着笑脸说道:“那好,我三天后过来,辛苦您了,请您为我的事情,多费点心。我真的等着这笔资金回笼周转,等结了账,回头我再感谢和报答您。” 财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李云海来到林主任办公室,向他讲了财务这边的事。 林主任点头说道:“请示汇报,这也是财务的流程。嗯,这事我会帮你跟进的。你放心,我们这么大的单位,不可能赖你的这笔账。” 李云海上前一步,递了一支烟给林主任,笑道:“还请林主任多多费心。林主任,我们这生意,谈的有点急,有很多话,我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林主任接过烟,点着了火,微微笑道:“什么事?你说吧!” 李云海左右瞧了两眼,压着嗓子说道:“复印机每台一万六千八,这是给贵单位的价格。我给您的报价是一万五千块钱每台。” 林主任抽烟的动作,明显一滞,他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说道:“这可使不得!小兄弟,该你赚的钱,你赚就是了!你放心好了,你的账,我会尽快帮你搞定的!这样吧,你明天下午再来一趟!你有空吧?” 李云海笑道:“有空。谢谢林主任,那我明天下午三点钟再过来!” 林主任点了点头,说道:“你很不错,是个做买卖的料。” 李云海说一声多谢林主任夸奖,然后识趣的告辞离开。 卡车司机孙磊,一直在等着他。 李云海下了楼,掏出十块钱来,递给孙磊:“孙哥,这是一点辛苦费,今天多谢你过来帮忙,你拿着买瓶酒喝。” 孙磊见王林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一张大团结,连忙摇了摇头:“不用,不用!你是丁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这钱我不能收。” 李云海笑道:“孙哥,你真是个讲义气的好朋友。你用的是单位的车和油,这点钱,还请你收下吧!不然这油钱你也不好跟单位报账不是?” 孙磊还是拒绝,说我就是来帮你个忙,你要是早说谈钱,我就不来了。 李云海没想到,丁强和孙磊,都是这么讲义气的人,也就不再坚持。 开车出来,经过糖酒副食店时,李云海让孙磊停了一下车,他下车进了店。 店里还是上次那个营业员,他还记得李云海,一见面便笑道:“同志,你又来买烟酒吧?这次要几瓶酒几条烟?” 李云海说道:“给我一瓶茅台,再给我两包三五烟。” 营业员咦了一声:“这次拿这么少了?” 李云海苦笑一声,还不是因为囊中羞涩,拿不出更多的钱来购买烟酒了。 买完这瓶酒和两包烟,李云海又穷得叮当响了! 茅台还是议价买的,十块钱,两包三五烟,六块二毛钱。 李云海付了款,提着烟酒上了车,一直到九如巷下车后,他才把烟酒递给孙磊,说道:“孙哥,这是我请你和丁哥喝的,请你千万不要再拒绝我。不然的话,我以后再有活,也不敢请你们过来帮忙。” 孙磊咧嘴一笑:“行!这烟酒我收下了!难怪丁哥说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朋友!以后有活,你尽管喊我们!只要我们有空,就一定帮你。” 李云海和他握了握手,下了车。 他回到店里,感觉很是疲惫。 复印机很重,搬来搬去的格外费力气。 他这半天下来,没吃什么东西,又累又饿,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动弹。 李云海掏出口袋里的钱来数了数。 还剩一块六毛三分钱! 李云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连着做了两个大买卖,卖出去9台复印机,他本应该赚到了十几万,成为十万富翁,结果一毛钱都没有到账,反倒搭进去许多的路费、车费和人情费! 李云海这些天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复印机的修理上,没有出去摆摊赚钱。要不是因为修了几个家用电器,赚了20块钱,他此刻就要喝西北风了! 如果明天再不能结账,他真的要努力搞修理赚钱才行。 他滞留省城,眼瞅着快半个月时间,复印机那两个账单,要是短时间内结不了,那他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敲门声响起来。 李云海躺着没动,喊道:“门没关,请进来吧!什么事?要修什么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我想修理你!” 李云海一听是林芝的声音,一骨碌爬了起来,笑道:“你怎么来了?” 林芝骑车过来的,玉腮泛着浅红,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带着一丝俏皮。 她双手放在背后勾着,轻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呢?是谁说的,每天晚上来接送我去单位排练啊?” “这几天晚上,我有事在忙。我跟你说过的,我有空才能去陪你。” “晚上你能忙什么?” “我陪女朋友去学电脑了。” “……” 林芝俏丽脸蛋上的光芒,瞬间隐暗。 她无精打采的说道:“你送的那对蛐蛐死掉了!我想,我放生的那只孤单的蛐蛐,说不定反倒能活下来呢!我放生那只蛐蛐,干的不是蠢事吧?” 李云海看着手里的零钱,唉了一声:“林芝,我干了蠢事!而且是连着干了两件相同的蠢事!我连着卖了两次复印机,结果都没有收到货款!我现在是个真正的穷光蛋了!” 林芝忽然扑哧笑道:“我想到王尔德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着另一件蠢事而来,而爱情则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你说,这话像不像现在的你?” 李云海目瞪口呆,明知道她是在借古讽今,却又无话反驳。 林芝转身便走,边走边说道:“你今天晚上,想必也一定没有时间来接送我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你忽然之间失约不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看到你过得这么甜蜜,我也就放心了!再见!” 她的性格,和沈秀兰完全不一样! 热情起来像一把火,仿佛瞬间就能把李云海点燃。 但她转身的时候,又是这样的毫不犹豫,绝不拖泥带水。 这个女人的心思啊,有如海底针,就算捞到还扎人! 李云海没有时间琢磨女人的心思。 他现在只想搞钱、拉关系、结交人脉! 李云海把林芝替自己写的广告牌找出来,收拾了一下维修用的工具和一些电容配件,装进那个旧书包里。 看来还得出去摆摊! 他现在的几个客户,都是在五一文摆摊认识的,说明他摆摊的思路是正确的。 第二天上午,李云海来到五一文。 这个年代因为广告比较少,临街的商号,更加注重店面橱窗的绘制。 五一文公司的橱窗,在80年代是西州一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花样,吸引顾客进店。 今天的橱窗风格是儿童主题,现在是暑假,正好吸引孩子们进店购物。 旁边有家摄影店,玻璃店面里,贴满了各种漂亮的照片,吸引行人驻足。 一家服装店的橱窗,摆放着几个高低不同的模特,穿着各式新潮的服饰。 百货大楼的橱窗,更大更高,主题鲜明,色彩明快,画的是一个跳舞的女人。 80年代的西州街头,到处都是这样漂亮的橱窗。 特别是到了晚上,华灯初上时分,这些临街的橱窗,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加美丽动人,装点了城市别样的风采。 李云海在五一文门前那棵大树下摆开摊位,往花坛边一坐,掏出馒头来啃,坐等顾客上门。 他刚吃完两个半馒头,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摊位前驻足,问道:“小师傅,打字机会修吗?” 李云海一听就来劲了,将手里捏着的半个馒头往纸袋里一塞,笑道:“修啊!什么故障?” “不能打字,机头无法正常移动。” “哦?这个问题比较棘手。” “修不好了吗?” “能修好,但比较贵,要150块钱!” 李云海现在缺钱用,也学会喊高价了。 而且这个故障的确很难修,主要是要拆机,很耗时间。 不想那中年人一口同意了:“行!150就150!只要修得好,那就不算贵。你师傅呢?” 李云海一边收摊一边说道:“我就是师傅!” 中年人一听他是师傅,顿时石化。 李云海催他快走。 他想着尽快完成这单生意,下午他要去找林主任,看今天能不能结算货款。 第40章 开门!公安! 中年人打量李云海几眼,一脸的不信任:“你真的会修打字机?你知道什么是打字机吗?” 李云海指着招牌,笑呵呵的说道:“大哥,我专业修理打字机的!修不好我不要钱!行了吧?” 中年人骑了辆单车来的,单车后座上,驮着一个木箱子,他指了指箱子,说道:“打字机我带来了,你看看会不会修吧!” 李云海只有一个地摊,连张桌子都没有,他主打的就是一个上门服务,毕竟大多数家电、文印设备,都是必须上门维修的。 “那就到我店里去吧!”李云海指了指九如巷方向,“离这里不远。” 中年人听说他还有個店铺,倒是相信他有点实力了,推着自行车,和李云海来到李记修理铺。 李云海打开店门,请中年人把打字机拿进来。 中年人解开自行车的捆扎带,抱着木盒子走进来,一进门,就看到半屋子的复印机,咦了一声。 李云海买进的20台复印机,已经卖掉9台,又拆解了几台,房间空了许多。 中年人把盒子放到维修台上,指着复印机问道:“你这是回收的废品?” 李云海从木盒子里拿出打字机来,回答道:“这是我收回来的二手复印机,修理好以后,可以卖点钱。” 中年人送修的,是一台英文打字机! 李云海心想,什么样的单位,需要经常用到英文打字机? 中年人走到复印机前,伸手摸了摸,说道:“理光牌的啊!这些复印机,都是好的吗?” 李云海听出来了,这人可能是个潜在客户,能用得上机械打字机的单位,多半也需要复印机! 他放下打字机,递了一支烟给对方,介绍道:“这是理光公司的最新型号,科文公司卖四万六千八百块钱一台。我这里还有三台好的,都是高速复印机,每分钟复印60张以上,八成新,复印量在450万张左右,我提供一年的整机免费保修服务。” 中年人最关心的是价格,问道:“你卖多少钱一台?” 李云海反问道:“大哥,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伱是领导还是采购?” 中年人呵呵一笑:“怎么了?我是什么人,还有区别?我不是领导,也不是采购,我只是单位的一个打字员!” 李云海并没有小瞧他,对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气宇轩昂,看起来像是个掌权的实力派。也许人家低调,故意这么说而已。 “大哥,这么跟你说吧,我这种机器,对单位的报价是一万六千八百块钱一台。如果你能介绍买家给我,我给你的价格是一万五千块钱!” 中年人飞快的算了一笔账,每台复印机的差价,高达1800块钱! 相当于他三年的工资! 这生意可以做啊! 别说1800元的回扣了! 便是180块钱,也多的是人想做! 李云海给他开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高价! “好!我知道了。”中年人不再说复印机的事,“我的打字机,你看看能不能修好?” 李云海坐下来拆解打字机。 中年人在旁边问道:“是不是钢锁坏了,没力了?所以机头移动不了?” 李云海一边拆机,一边笑道:“大哥,你还知道这里面有钢锁啊!” 中年人嘿了一声:“久病成良医嘛!这台打字机跟了我十几年了!中间也修过多次了。” 这是一台瑞典产的FACIT PRIVAT,原箱原状,看起来很有复古的意味。 李云海拆开机子才发现,这个故障,并不是他之前想的,简单的机头或者制表位的锁定,而是中心齿轮卡死无法转动。 这下问题大了,需要拆卸机头,而这是李云海极不情愿做的事。 因为这是机械打字机的核心部件之一,最为麻烦和繁琐。 机械打字机的机头,左右移动是靠轴承在滑道上滑动,而这些打字机的轴承一般都是不封闭的,这就涉及到复杂的滚珠轴承安装。 以市面上的成熟机型为例,一般是用2对4颗或2对8颗钢珠轴承在双V形滑道。 可是这台瑞典产的FACIT自成一体,滑道用的是圆柱体,轴承呈桶状,并且滚珠数量竟然达到恐怖的2对18颗。 “大哥,你这台打字机,问题很严重,中心齿轮卡死了,发条绳也脱落了。” 中年人俯下身看着机器,说道:“小师傅,你就不要加价了!150块钱,你帮我修好吧!以后我帮你介绍复印机订单!” 李云海说道:“行,那我就帮你这一次吧!像这样的故障,一般来说,没有200块钱,我是懒得动手的。” 修理界常用的伎俩,也可以说是不成文的赚钱方法。 价格虚高,弄虚作假。 明明只是一个焊脚的小问题,或者只需要更换一个电容就能解决的事,但就是不帮你焊,也不帮你换电容,一定要说成更换零配件的大问题,价格多出几十倍。 反正顾客也不懂,随便宰! 还有的修理工,以次充好,拿副厂件、次品、翻新件冒充原厂新件骗取利益。 一坑接一坑,坑你没商量。 搞修理的,还有一招,就是报高价以后,尽量拖延维修时间,拆拆焊焊,让顾客不明觉厉,以为这个钱花得很值! 李云海拆开打字机,调整中心齿轮,用手指拨动齿轮试试看,直到清理顺畅为止。 还要重新安装脱落的发条拉绳。 发条一般是在机体上,并通过拉绳固定到机头上牵引机头。 李云海移动机头到最末端,此时发条拉绳行程最短,容易安装。 大半个小时后,李云海将机子组装完毕,拿了一张纸来试打。 他熟练的打了几行字。 中年人讶道:“你打字的速度很快啊!比我还要快!” 李云海微微一笑,发现打出来的稿子,换行也有问题,不整齐。 “大哥,你这机子毛病很多啊!”李云海说道,“这换行问题,是另一个故障了!” 中年人笑道:“小师傅,你就一并帮我修好了吧!150块钱不算少了!我以后一定帮你介绍复印机订单!” 李云海摇了摇头,一脸吃了大亏的表情,拆开换行机制,调整好换行幅度,再次试机。 这次打印出来的文稿,十分整齐完美! “大哥,打字机修好了。”李云海起身说道,“你来试试吧!” 中年人坐下来,飞快的打了几行字,取出纸张看看,说道:“真不错!小师傅,我之前小瞧了你,你很厉害!比那些老师傅还厉害!” 他掏出钱包,数出15张大团结,递给李云海:“你有这么好的手艺,肯定能发大财!” 李云海谦虚的说道:“我就是赚几个手工费。你以为每天都有这么好的生意?那我还用得着日晒雨淋摆地摊?” 中年人点头说也是啊,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难处。 李云海帮助他把打字机装进木盒子里,又帮忙把盒子绑到自行车后面。 中年人跨坐上车,骑了两步,又倒退回来,问李云海道:“你只有这一款复印机吗?佳能的有没有?” 李云海不能说没有,而是说道:“可以预订,但是价格是一样的!佳能的新机售价,比理光的要便宜两万呢!但二手机价格却差不多!” 中年人哦了一声,骑车离开。 李云海赚到了钱,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他中午吃了一碗辣椒炒肉粉,继续到五一文摆摊,一直到下午两点半,也没有接到生意。他收了摊,去找林主任。 结算货款是大事,李云海一天也不想耽搁! 他还想等回了款,再买一批复印机回来卖呢! 到了地方,李云海径直来找林主任。 林主任正在打电话,见到他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李云海弯腰进来,无声的笑了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林主任放下电话,说道:“让你久等了,我已经跟财务部沟通过了,你现在过去结算吧!” 李云海得了准信,向林主任道了一声谢,起身来到财务部结算。 这一次,财务部的人没有再为难他。对方准备了现金,和李云海对了账,当场结清。 4台复印机,一共是67200块钱。 李云海早有准备,除了公文包以外,他还特意带了结实又大气的尼龙袋,是那种跟尿素袋差不多的样子。 这一年,最大的票子,就是十元的大团结。 一百张大团结,扎成一刀,才一千块钱。 十刀是一万。 整整67刀,再加两百! 至于重量,大概有15斤左右。 李文海把公文包塞满了,再把剩下的钱塞进尼龙袋里,用绳子将袋口扎了个死结,往肩上一扛,告辞离开。 带着这么多的钱,他不可能再去找林主任,更不可能在人家单位里送钱。 他坐公交车回店里。 李云海上了公交车,坐到最后面的座位,把尼龙袋往两脚间一夹,双手紧紧抓住袋口。 回到店里,李云海将门上了闩,把窗帘拉起来。 他把钱全部倒到床上。 满满一床的钱! 李云海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在加速! 万元户的目标,他已经实现了! 这么多的钱,放到哪里好呢? 存银行? 想到傻子瓜子的遭遇,李云海不由得摇了摇头。 可是除了银行,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呢? 他正在思量怎么安排这些钱,敲门声猛的响了起来。 同时有人大声喊:“里面有没有人?开门!公安!” 李云海吓了一跳,赶紧把钱全部扫进尼龙袋里,又把装钱的袋子,很随意的塞到了床底下。 第41章 你办证了吗? 李云海走到门口,先从窗帘缝里朝外面张望,看到有两男一女三个公安! 还有女房东孙惠英。 李云海心里犯嘀咕:他们这是来干什么呢? 这年头,门口都是铁将军把门,房子主人在不在家,看一眼门上有没有挂着锁就知道了。 李云海想装作不在家,也装不了。 他只得把门闩打开来,然后打了个老大的哈欠,捂着嘴道:“谁啊!哟,孙阿姨,你好,这是有什么事吗?” 不等孙惠英开口,高个子男公安问道:“这大白天的,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李云海又打了個哈欠:“没事做,躺床上睡着了!请问,我在自己租房里睡觉,不犯法吧?几位同志,你们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修理的?” 高个子指着外面挂着的招牌,问道:“你这是修理铺?” 李云海点点头,笑道:“是的,主修家用电器,文印设备。” 矮个子忽然大声问道:“你办了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了吗?” 这是兴师问罪的态度! 来者不善! 李云海心里一咯噔,马上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得罪人了,被人给举报了! 而且这个举报人估计也不懂法,把李云海没有营业执照的事情,举报到了派出所! 这年代的派出所,可能特别敬业吧!居然出警了! 李云海可不敢说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只能小心应付。 他怀疑,这是同行在整他。 之前搞修理的时候,他抢走了其他维修工人的生意。 他最近卖了几台复印机,又抢走了科文公司和五一文公司的生意。 至于是谁举报的他,他当然无从得知。 这也许将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团! 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听到矮个子的问话后,李云海瞬间影帝上身,装作一脸的茫然,他18岁青春的脸,是那样的人畜无害,一看就是未经世事的纯洁少年。 “我不知道要办营业执照,我这店子刚开没多久,中间还关了几天门。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时也没有什么生意。我都不想开了。” 孙惠英在旁边笑道:“是的,我可以作证,李云海同志租我这里,真的没有多久,中间他的确关了一段时间的门。我说几位同志,你们看啊,他就是一个半大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办营业执照的事啊?是不是?” 矮个子沉声说道:“伱开店,就必须办理营业执照!就算是摆摊,你也得办理执照!听到了没有?” 李云海虚心的道:“我听到了。请问这执照是上哪里办?是到你们派出所办理吗?那我明天跑一趟贵所,请三位帮我办证!”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营业执照当然是去工商所办理了。 李云海的言外之意是:既然营业执照是归工商所管理,为什么你们公安跑过来查执照呢? 他当然不敢直接质问,那就要得罪人了。所以装傻充愣。 那个女警扑哧笑道:“我们所里可不办营业执照,你要上工商所办理。我们这一片的工商所,你知道在哪里吗?” 李云海摇了摇头,问道:“请问这位漂亮的警察姐姐,工商所在哪里?” 女警抿嘴一笑,抬手朝西边指了指:“八一路知道吧?这边过去,往西走五百米就是工商所了。你多大了?有18岁了吗?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干个体户了?” 李云海拿出自己的毕业证书,工作报到证给他们看:“姐,我是工校的毕业生,刚毕业,我有工作单位,只是还没有报到。我因为学的是无线电专业,懂得各种家用电器的维修,所以就想利用我的毕生所学,在省城做一点为人民服务的事情,解决人民群众生活中的实际困难,也给我贫穷不堪的家庭赚点生活费。” 他尽量说得很悲惨:“我是农村人,我是家里的老大,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要上学,上面还有年迈的爷爷奶奶要赡养。我爸妈除了在土里刨食,一年到头赚不到几分钱。我想利用去单位报到前的这段时间,在省城靠手艺赚点钱,拿回家给弟弟妹妹交学费,也想买点省城的糖果、酥饼,给我爷爷奶奶尝个鲜,他们活到六、七十岁了,还没有吃过省城的糖、饼呢!” 三个公安听着他一通胡侃,再看看他的证件,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女警耸耸鼻子,眼神里写满了同情:“李云海同志,你懂事的样子,真的让人好心疼!你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要肩负起一个家庭的重担!你很了不起!” 李云海垂着头道:“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高个子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刚开店,不知道要办营业执照,我们现在正式通知你,你一定要去办理啊!” 李云海恭敬的道:“明白,明白,我明天就去办。” 矮个子探着头,朝店铺里面张望,问道:“你一个人吗?” 李云海让了让身子,说道:“是的,我一个人。你们请到里面坐会儿吧?” 矮个子还真想进去看看,抬腿走进修理铺。 一进门就看到好多台复印机。 矮个子指着那些复印机,问道:“这些都是些什么机子?” 李云海跟着进来,笑道:“都是复印机。” 矮个子问道:“你一个搞修理的,怎么有这么多的复印机?” 李云海提起一个复印机的空壳子,用手拍得嘭嘭作响,笑道:“我收废品收回来的。我看别人在处理这种机子,我就买了些回来。” 矮个子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精神:“你买这些废品回来,做什么用?” 李云海指了指修理台,笑道:“我是搞修理的,这些废机器,我可以拆解零件用。” 女警轻咳一声,说道:“我看没事了吧?我们走了吧?别打扰小同志了。” 矮个子有着怀疑一切的职业习惯,用审视的眼神,打量这个小小的修理铺。 他指了指帘子:“这里面是什么?” 李云海心想,老子又不是罪犯,你这是想查什么呢? “是我睡觉的地方。我在省城没有地方睡,就在店里放了张床。这也是孙阿姨同意了的。” 孙惠英笑道:“是,是我建议他这么做的,这么做省钱嘛!他搞修理,赚几个小钱,也挺不容易的。” 矮个子走过去,一把拉开帘子。 他力气大得很,差点把帘子扯了下来。 里面只有一张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木板床。 矮个子扫了一眼,指着床底下问道:“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李云海脸色不变,笑道:“我在工校读了三年书,有不少私人物品。这里面都是一些私人物件,我没地方放,就用尼龙袋装了,放在床底下。你们要是不赶时间,我打开来给你们检查一下吧?” 矮个子伸出脚,踢了一下那个尼龙袋子。 不像是什么铁器、电器之类的东西,倒像是书本? 结合李云海刚毕业的身份,很可能是他三年求学留下来的课本吧? 女警在旁边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这有什么好检查的?就这么芝麻大点的地方,他又是个搞修理的,能有什么好查的?走了吧!” 高个子也道:“走吧走吧!” 矮个子也就不再坚持看那个尼龙袋,他指了指李云海:“记住,一定要办营业执照!下次再抓到你无照经营,你这店就开不下去了!” 李云海笑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公安也查营业执照。我明天就去工商所办理。” 这话就有点顶牛的意味了。 矮个子浓眉一扬,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和其他两个同事离开。 孙惠英对李云海道:“哎呀,小李,你这个营业执照,还是得办一下啊!这该花的钱,你省不了的。” 李云海点头说道:“孙阿姨,谢谢你。我明天就去办。” 他本来想着,自己在省城只待一个月就回梅山县了,没有必要办个营业执照。办营业执照,所费时日甚多,说不定自己回家乡了,执照还没有下来呢! 现在既然有人来查,他不得不办了。 李云海坐下来,思索是谁举报的他? 他就摆个小摊,开个小店,做的是别人做不了的生意,怎么就招人眼红嫉妒了呢? 买卖二手复印机,在整个西州,李云海肯定是独一份,也是头一份! 这行生意,一般人不会做,也做不了,更不知道里面的水深水浅。 李云海又想到现金存放的问题。 堆积如山的现金,放哪里好呢? 这满袋子的钱,明明是李云海做正当生意赚来的,刚才公安检查时,他却不敢随便曝光! 有的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都是有罪的。 如果被人知道,李云海短短时间,赚到了这么多的钱,那些想整治他的人,只怕会更多,更加防不胜防! 李云海看着满满一袋子的钱,渐渐的心里有了计较。 当天晚上,沈秀兰没有来找李云海,估计是有什么事去了。 李云海得空就把剩余的废复印机都给拆解了。 除了卖掉的9台复印机,他又修理改造出3台比较新的复印机,可以当二手复印机卖,其余的全部拆解成零件。 第二天上午,李云海来到银行办公楼,先找到刘世滔办公室。开门见山的问他,三天过去了,不知道财务那边可不可以结账了? 刘世滔笑着说,小李同志,我已经和财务那边打过招呼,你现在去找他们,肯定可以结账。 李云海听他说得这么笃定,道了一声谢,起身来找银行财务。 银行财务张口便问你是谁,来办什么事? 李云海赔着笑脸,说明了来意。 银行财务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天天跑也不管用,领导不签字,我哪里敢把钱给你?” 李云海满怀希望而来,结果扑了个空。见对方态度如此敷衍,顿时无名火起。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强压下怒气,问道:“同志,请问要哪个领导签字?我去找一下他吧!” 银行财务轻蔑的笑道:“你以为你是谁?领导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的结账单,我们已经报了上去,等领导审核下来,自然会和你结账。你回去等着吧!三天后再来。” 又是三天! 这太极功夫练得真好! 李云海耐着性子说道:“同志,我已经等了三天了,怎么还要等三天呢?” 银行财务被他纠缠得很不耐烦,瞪他一眼:“我们领导忙得很!你以为就你一家的采购单要结算吗?你要是着急,你自己找领导去!” 李云海跑得累了,也跑得烦了,只想今天就把货款要回来,当即说道:“行啊!请问要找哪个领导?我现在就去找他签字!我就不相信了,你们这么大的单位,连几万块钱的货款还要一拖再拖?” 银行财务显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较真的人,当即丢下一句话:“你有本事,就去找赵行长好了!” 李云海还真是个不怕事的人,问明白赵行长的办公室在哪里,腾腾腾的走了过去。 走到半路,李云海刹住了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虽然年轻气盛,但并不傻。他思忖,自己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头再铁,也不可能跟赵行长去硬碰硬,万一闹僵,这笔货款就更难要回来了。 走三家,不如坐一家! 自己出头,还不如请人出面! 李云海抹了一把脸,掉头来找刘世滔,继续卖惨,苦着脸说财务不给结账。 刘世滔面无表情的说我知道了,我再跟那边沟通一下。 李云海察言观色,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啊! 他微一沉吟,决定使用激将法,说道:“刘行长,你说你打过招呼了,可是我看财务那边的人,分明就不给你面子啊!我再三说明,我是刘行长喊过来结账的,他们却趾高气扬的说,谁打招呼也不管用!” 请将不如激将,这一招果然管用,刘世滔的脸色微微一变。 李云海趁热打铁,继续煽风点火,说道:“我和中物院下属的一个单位做了笔买卖,一个姓林的主任买了我四台复印机,当时他们那边的财务也是说结不了账,结果那个林主任一个电话打过去,财务就乖乖和我把账结了。” 这个例子,无异于火上浇油! 刘世滔也是个有心气的人! 他腾的起身,大手一挥,说道:“小李同志,你跟我来,我亲自带你去,我看他们还有什么借口!” 第42章 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 李云海目的达到,再添一把柴,把火给烧旺了:“刘行长,这不太好吧?万一财务不听你的话,害得你们同事之间吵起来,那反为不妙了。” 刘世滔冷哼一声:“我还怕了他们不成?” 李云海知道火候够了,立刻收敛了许多。 刘世滔带着李云海,来找财务。 刚才在李云海面前眼高于顶的财务,见着刘世滔,立马就换上了谄媚的笑脸:“刘行长好。” 刘世滔沉声问道:“李云海同志的账,这都多少天了?我早就跟你们打过招呼!你们为什么还不给他办理?是我的话不管用呢?还是你们耳朵有毛病,没听清楚我说的话?” 财务一看刘世滔生气了,赶紧把这黑锅推了出去,一脸委屈的说道:“刘行长,这事不怪我们。我们财务的流程,你是知道的。赵行长还没有签字,我们谁敢结账?” 刘世滔忽然抬起右手,重重的往财务桌面上一拍! 嘭的一声! 桌面上的算盘、水杯、钢笔等物,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刘世滔气得不轻,两个大眼袋一颤一颤的,他鼓着铜铃般的眼珠子,怒不可遏的说道:“赵行长的话管用,我的话不管用,是不是?就算我没有管着伱们财务部门,我刘世滔三个字,还做不了这几万块钱的主了?” 财务顿时噤若寒蝉。 旁边一个女财务,上下两片薄嘴唇一碰,叽叽喳喳的说道:“刘行长,你有火气,你别朝我们发啊!我们也只是做事的。赵行长没有签字,我们哪敢结账?” 刘世滔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面上的一個材料薄,朝女财务砸了过去。 女财务躲避不及,哎呀一声,被硬壳的材料薄打到了脸,顿时破了相,流出汩汩的鲜血。她捧着脸,低着头,嘤嘤的哭了出来。 李云海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骇然! 他只不过是想讨回自己的货款,所以才怂恿刘世滔出面。 哪里想到,刘世滔脾气这么大?居然动手打了人! 这时,一声严厉的咳嗽声传了过来:“老刘,我的人得罪了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们!你亲自动手,也不怕脏了你的手?” 谁都听得出来,此人是正话反说。 刘世滔冷笑一声:“老赵啊!我三天前就跟你们财务打了招呼,我采购的那五台复印机,你们为什么一直不结账?请问是何道理?” 赵行长穿着短袖白衬衫,藏青西裤,圆头皮鞋,个子又高又瘦,脸也很长,双眼不大,眼窝深陷,鹰钩鼻子特别的高。 李云海第一眼,觉得此人很阴险,典型的反派脸。 赵行长淡淡的道:“老刘,你未免也太急躁了一点!我们财务部门,工作繁忙,这审核签字,我也得一个一个来不是?” 刘世滔打了个假哈哈,沉声说道:“你忙?你忙着跟三个堂客们砌长城吧!我听说你昨天下午赢了十几块钱呢!” 堂客们是指已婚的妇女。 砌长城就是打麻将。 西州人出了名的喜欢打麻将,大约在1980年以后开始打钱,大部分是一角钱一番,大一点的五角钱一番。即使打钱,桌上的现金交易也很少见,基本是打完后再结账。 赵行长的老底被刘世滔给捅了出来,他也不敢当场掀桌子,怕对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让自己在单位出丑,下不了台面。他扬了扬眉毛,虎着脸对手下人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刘行长的客户结账?” 财务虽然受了委屈,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当即给李云海办理结账手续。 那个被刘世滔打到脸的女财务,脸上流了不少血,她一手拿卫生纸摁住伤口,一边做事。 李云海看出来了,刘世滔和赵行长并不和睦,两人之间一向明争暗斗,今天只不过是恰逢其会,借李云海的事争吵了一架。很明显,赵行长有什么把柄握在刘世滔手里,所以投鼠忌器,不敢把事做绝了,这一次任由刘世滔占了上风。 女财务给李云海出具对账单。 李云海卖给银行5台复印机,报价是16800元每台。 总价是84000元。 双方确定没有异议,各自签字画押,然后结算货款。 李云海的想法是对的,这么大的银行,怎么可能没钱? 不一会儿,八万四千块钱,整整齐齐的码放到了李云海面前,堆得像座小山! 财务都是专业人士,他们点钱、打算盘的速度出奇的快。 几个财务人员,每人点两万的钱数,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崭新的钞票在他们手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李云海特别喜欢这种声音。 因为这是金钱的声音。就跟后世的ATM机器,哪怕只取一百块钱,也会哗啦啦响半天,仿佛即将吐出几百万似的,让人听了心情激荡! 李云海看着他们点过一遍钱数,他就不再点钞,把钱全部装起来,然后径直离开银行大楼。 他卖出去的复印机货款,至此全部收了回来。 昨天收到了67200元,今天是84000元。 共计是151200元。 其中有16200元,是李云海答应送给采购人的介绍费。 刘世滔是9000元,林主任是7200元。 不管他俩收不收,李云海肯定都要送过去的。 这么算下来,李云海赚到了135000元! 十三万五千块钱! 别说是1984年,便是2014年,李云海想用几天时间赚到这笔钱,也是很难的事情!而1984年的十几万,相当于30年以后的多少钱呢? 一不小心,李云海就成了万元户。 甚至是跳过了万元户,直接成了十万元户! 他手里还有三台复印机没有卖出去! 相比起这么大的收益来,他所花的两千多块钱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李云海回到住处,把十几万现金,全部堆放在床上。 看着这成堆的钱,李云海想到了一句很有名的话: 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 风口上的猪是一个隐喻,猪在这里代表的是一般的产品或服务,而风口则代表的是整个社会的变革和机遇。 这个比喻告诉我们,即使你没有特别优秀或独特的产品和服务,只要抓住了整体的机遇,也同样可以取得成功。 李云海用进口的洋垃圾,拼凑出来二手复印机,只能算得上是一般的产品。 他是个体户,在这个年代是没有地位的,在别人眼里,他的服务和信誉肯定也是一般的。 但是,他抓住了机遇,成功的掘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站在风口上是一个更加广泛、战略性的选择。 试问又有多少人,能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 又有几个人,能在搏风击浪之后还能笑傲江湖? 当天,李云海站在赚来的钱山钱海面前,做了一个足以改变他人生的重要决定:以后,我就做这一行了! 时间还早,但李云海没有出摊,因为他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是去工商所办理工商营业执照。 二是存钱! 三是还债。 四是送钱。 经过深思熟虑,李云海还是决定把钱存进银行,毕竟比起藏在床底下,或藏在复印机空壳里,还是银行靠谱一些。 不过,李云海决定,在不同的银行分别开设几个账户,将钱分开来存! 每本存折里面,只存两万块钱,其余的钱,他另想办法保存。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有了昨天的经历,李云海现在一听到敲门声,就有点神经过敏。 他下意识的扯起尼龙袋子,将床上堆成小山的钞票,一大把、一大把的扫进袋子里。 李云海装钱的动作,是如此的麻利和熟练! “来了!”李云海一边把钱袋推进床底下,一边喊了一声。 他来到门口,透过窗帘朝外面看了一眼。 来的是公安! 不过只有一个,就是昨天来过的那个女警。 李云海打开门,迭声说道:“同志,你好!我这就去办营业执照!我马上就去办!麻烦你又跑了一趟!辛苦了!” 女警看着他紧张惊慌的样子,不由得抿嘴浅笑,柔声说道:“你别害怕,我不是来催你办证的。我找你修个电器。我家里的电视机坏了,有图像,但那图像一闪一闪的,会变形!你能修好吗?” 李云海很快做出判断,说道:“这是光栅畸形,可能是电源滤波的电容容量减退。或者是扫描电路电源滤波的电容容量减退。” 女警听得头都大了:“你不用跟我讲这么专业的知识,我听不懂,你就说能不能修?修好要多少钱?” 李云海笑道:“就换个电容的事!我几分钟就能帮你修好。一分钱不要你的!” 女警正色说道:“那可不行。我们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我也不能让你免费帮我修理电视机!你不收我的钱,那我找别人修。” 李云海无奈的笑道:“两块钱!” 女警这才展露笑容:“你现在有空吗?我家离这里不远。” 李云海说当然有空了,不过我去办证的时间,又得推迟一下了,你们派出所不会又来个突击检查吧? 女警被他的话给逗乐了:“昨天我们也是接到群众举报,说你违规经营,私藏走私电器,我们才来查你的。” 李云海蹙了下俊眉,心想原来如此,难怪公安会出警了! 他忍不住问道:“美女姐姐,请问是谁举报我?” 第43章 山鸡不配凤凰 李云海也就这么一问,其实他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告诉自己实情。不管是谁举报的,信息被泄露的话,泄密人都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女警果然很有原则,说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跟着同事出警而已。 李云海背着工具包,跟着她上门服务。 这是一个很温馨的三居室,能住上这种户型,可见她家人在单位有些地位。 此刻正是中午下班时分,她家人都在。 李云海看到,女警的父母、兄长,都是穿警服的,一家子都是公安! 她家客厅高低柜上,摆放着一台索尼牌电视机。 女警打开电视机。 李云海看看屏幕,确定故障为行场均不同步,光栅较暗且呈S形畸变,伴音时有时无且失真。 他利索的拆开电视机,熟练的检测,以确定故障所在。 李云海先检查C418两端+B电压,在130V~150V间波动,明显偏低。检查J401场块STV9379处引脚有裂纹,补焊后开机,故障依旧。 他又仔细检查高清板的接插是否异常,查到末级视放尾板多处脱焊,补焊N503、N501、N502引脚后开机,故障有所改善,仍然出现行场不同步的图像。 继续检查电源变压器输出各路电压:C941两端为15V,C930两端为6.5V,换用同型号电容后开机,图像有所好转,但还是有些畸形。 李云海拆下VD904测量,发现正向电阻不稳定。该管工作在开关状态,负责为整机供电,型号为RGP30MT。需要更换。 李云海手里没有这种类型的管子,用RG4代替。 赚到钱以后,李云海在配件市场购买了常用的元器件、零配件,修理常见的家用电器故障不在话下,也不用临到修理时再跑配件市场。 李云海更换RG4管之后,开机,插入天线信号。 电视机的图像、伴音均恢复正常,故障彻底排除。 李云海这一套检测维修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电视机便修好了。 女警一家人都在旁边看着。 “咦!厉害啊!”女警父亲笑道,“这么快就修好了!有两把刷子!” 女警昨天到李云海店里调查时,已经知道李云海的姓名,笑着问道:“李师傅,多少钱?” 李云海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道:“两块钱。” 女警拿了两块钱递给他,说道:“你还真是个搞修理的!” 李云海听出她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好像是在说,这趟请你来修理电视机,是试探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懂修理,还是像群众举报的那样,你挂羊头卖狗肉,打着修理的招牌,其实是在买卖走私电器!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告辞离开。 回到店里,李云海拿出两万块钱来,数出9000块钱,用旧报纸包成两个方块状,用一根细绳捆扎,看起来像走亲戚用的两包糖果。 改革开放以后,物资仍旧匮乏。当年走亲串戚,流行送糖果点心,用麻纸一包,上面再加一张油面儿的红纸,印着福字,再用纸绳子捆起来。这年代,一斤白糖、一包茶叶也都是很好的礼物。 李云海又数出一万块钱,拿报纸包了,整齐的放进公文包里。 他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提着礼品出了门,先来到刘世滔家里。 刘杰给李云海开的门,一见是他,便知道是来找父亲的,朝里面喊了一声:“爸,李云海来了。” 刘世滔刚吃过饭,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电视,闻言朝门口招了招手,呵呵笑道:“小李同志,过来坐。” 李云海进来,也不坐,把礼品包装放在茶几上,笑道:“刘行长,这是乡下自家采摘的茶叶,请尝個鲜。” 刘世滔眼里精光一闪,用手轻抚额顶,哈哈笑道:“小李同志,你太客气了。” 李云海微微一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再见。” 说完,他就告辞离开。 刘世滔起身送他到门口。 石英等房门关上了,拿起包裹来,笑道:“无缘无故的,他送两包这么大茶叶给伱做什么?” 刘世滔走过来,按住了妻子拆包裹的手,说道:“这两包茶叶先不拆。放到里面去吧!” 石英已经摸到了包裹,手感告诉她,这包裹里面装的并非茶叶,也非糖果。 她点点头,拿起包裹进了卧室。 且说李云海下楼,来到林芝家门外,敲敲房门。 开门的人正是林芝。 林芝嫣然笑道:“稀客!还以为你再也不登我家门了呢!” 她穿着一条绿色碎花裙裤,白色的小高跟凉鞋,显得清新迷人。 裙裤是布料轻薄、裤管展宽、外观似裙子的裤子。保留了裤子的优点,如便于骑车,不易走光,又具有裙子的飘逸浪漫和宽松舒适。这在80年代初期,是十分时髦的时装。 林振邦和唐玉霞两口子也在家。 看到李云海到来,林振邦倒是很热情,招呼他进来坐。 唐玉霞则沉着脸不说话。 李云海笑着喊了一声:“叔叔好,阿姨好。” 他也不废话,拿出一万块钱的包裹,递给林芝。 林芝接过来,当即拆开,一看是这么多的钱,惊讶的说道:“李云海,你这是做什么?” 李云海笑道:“赔你的背包钱啊!上次很不好意思,弄坏了你的背包,你说那个背包是你在国外的姑姑买的,意大利货,要一万块钱。这里正好一万,请你数一数。” 林芝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丰富多彩。 她俏脸一寒,把钱往李云海手里一丢,说道:“少了!” 李云海急道:“不少!我数了的!要不你数一遍?一万块钱,不会少的!” 林芝冷笑一声,傲娇的说道:“李云海,我那天说的是美元!一万美元!你给我的却是一万人民币!所以我说你给少了!” 李云海无语怔忡。 他对这年代的汇率不是太了解,不过也知道,美元对人民币,起码是一比几! 其实,在1984年的时候,美元的汇率并不算高。 1美元相当于2.2元人民币。 一万美元,那就是两万两千人民币! 李云海尴尬的搔了搔头:“不好意思。那我改天再来。” 他把钱装进包里,对林振邦和唐玉霞道:“叔叔,阿姨,打扰了,告辞。” 林芝送他出来,打量他两眼,笑道:“你挺有本事的啊!这么快就赚到了一万块钱!迫不及待的想还给我,是想和我划清界线?两不相欠?” 李云海笑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要是欠了人家的钱,我有钱不还的话,我会睡不着觉的。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林芝看着他快步下楼的背影,轻轻跺了一下脚,转身回家。 唐玉霞问道:“小芝,怎么回事?他给你钱做什么?” 林芝扑哧笑道:“我的包借给他用了一回,结果被划破了。他买不到相同的款式,就赔钱给我!” 唐玉霞讶道:“你哪个包值这么多钱?我听他说赔你一万块钱呢?” 林芝咯咯笑道:“我诈他的呢!我那个包,也就值一百多块钱!” 林振邦严肃的说道:“小芝,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是欺诈行为!” 林芝嘟嘟小嘴,说道:“爸,我和他开玩笑的!我又不会要他的钱!朋友之间开个玩笑,也不行吗?” 唐玉霞思索道:“等等,他不是搞修理的吗?怎么这么有钱?一万块钱,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 林芝摇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林振邦笑道:“我早就说过,这个小同志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心气劲,跟我年轻时候很像!他是个有想法,有头脑的年轻人。在改革开放过程中,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万元户,这是好事。” 唐玉霞冷笑道:“万元户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个搞修理的?小芝,你最近没有和他来往吧?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物必有偶,非偶则不相宜,故知山鸡不敢上配凤凰。事冀相安,不安则将生怨。” 林芝气得跺脚:“妈,李云海是我朋友!是不是我不能交朋友了?未必你和爸爸的朋友,全部都是王公侯爵,达官显贵?没有一个普通老百姓了?” 唐玉霞沉着脸道:“交朋友可以,处对象不行!我就怕,你当他是朋友,他对你别有用心!” 林芝蹙起秀眉,一言不发,扭头进了自己房间。 她走到窗口,朝下面张望,已经看不到李云海的身影了。 想到母亲刚才的话,她不由得幽幽一叹:我倒是想他对我别有用心,可惜的是,他对我一点都不用心! 第44章 这钱,够娶十个老婆! 下午,李云海拿了钱,带齐相关的证件,到附近的工商所登记。 八一路工商所只有小小的一个临街门面,几个人挤在里面办公,跟街道办差不多,在里面工作的,也都是些大爷大妈级别的老同志,办事倒是十分认真仔细。 申领营业执照有很多前置条件,程序繁琐,一般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才能办好。 李云海上交了各种材料,领了一個申请营业执照的回执单。 有这个回执单在手里,再有人来查他,他也说得过去了。 他申领的营业执照,经营范围写的是:家用电器、办公设备维修,兼营二手家用电器、二手办公设备回收和租售。 店铺名称,他填写的是:“海兰修理店。” 这年头,干个体户的都是些社会闲散人员,所以流传一句话:“一国营二集体,不三不四干个体。” 让李云海意外的是,工商所的同志告诉他说,旅馆业、旧货业甚至修理收音机、修理钟表都属于“特种行业”,需要工商、公安两个部门审批盖章,所费时日会更长。 李云海听了,心想我错怪那几个警察同志了,他们来查我,真是职责所在,并非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紧接着,他提着钱去银行开户。 工商银行是1983年9月17日从人民银行分离出来的银行。 至此,我国有了四大银行。 李云海来到一家银行。 这家银行一点也不高大上。 临街朝北一排几间灰头土脸的平房,正中两扇木质包铁皮门,铁皮上的疤钉锈成一个个黑疙瘩,门框边的墙上挂着木质白底黑字的银行招牌,牌子中间裂开一道一指宽的缝隙。 李云海抬腿走上三级台阶,走进营业室来,只见临门一排砖砌水泥抹就的柜台,漆着浅绿色,有半人高一米宽。柜台上摆放着白底红字的“会计”、“联行”、“出纳”、“储蓄”等业务提示牌。 挨着柜台里边,不远不近等距离摆放着几组由三张木头桌子拼起的“丁”字型操作台,操作台上摆放着算盘、印章、印台、海绵盒、钢笔、账簿、铁箱等用品。 放眼望去,几间打通的房子里,桌椅板凳、箱柜货架、脸盆笤帚等物品摆的满满当当。 最让李云海奇怪的是,银行柜台里明明有电风扇,却放在地面,只对着脚吹。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人家这是怕电风扇把桌面上的单据吹乱了。 李云海站在摆着“储蓄”牌的柜台前。 里面坐着一位女同志,在操作台前,一手翻动着一沓账页,一手噼里啪啦地拨打算盘。 李云海用手指敲了敲柜台,说道:“同志,我要存钱。” 只见那位女同志抬起头,用不满的眼神剜了李云海一眼,不悦的说道:“等等,没看到我正在合账么。” 李云海读书时,经常去街上的百货门市买笔墨纸张,见惯了百货门市男女售货员的恶劣态度,此时被银行女同志一句不满的指责,骂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只好静悄悄的站在那儿看着她拨拉算盘。 这年代的柜员,不管是百货门市的,还是银行柜台的,整个服务行业的人,一个个都牛气的不得了,陌生的顾客能见到他们的一副笑脸,那是很罕见的事情,一般人只能见惯不怪了。 当时的银行也大多是“坐等顾客上门”的计划经济时代的服务方式,爱来不来,爱存不存。服务态度好不好,在这“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情况下,顾客没得选择。 李云海也曾学习过珠算和打算盘,这里不得不说,这位女同志虽说服务态度不太好,但她那算盘打的真好,绝对够高等水平。一本厚厚的账页,只见她左手翻动,右手拨拉算盘,没用五分钟便合计完毕。 柜员把账本和算盘用手拨拉到一边,抬头吁了一口气,看向李云海:“你有存折吗?” 李云海说没有你们银行的存折,要现开一张。 柜员拿出一个表格,要李云海填写,又问他:“你有私章吗?” 李云海回答说有,我刻了私章。 这个年代的存折,还是手写的,存进去多少钱,支出多少钱,都用钢笔书写,后面一栏还要盖章。 身份证件还没有普及的年代,私章相当于身份的证明。几乎家家户户都能拿出一二个私章来。 印章的用途非常的广泛,领工资、领劳保用品、存取款、收取信件、邮寄钱财、收发电报、办理业务等等,都需要用到私章。特别是一些文化程度不高、书写名字有难度的人,会把私章当作签字最好的替代品。 柜员帮李云海开了户,问他存多少钱? 李云海说存两万。 他公文包里装着一万,又用旧报纸和绳子包了一万。 这时,他将两万块钱全部摆放到柜台上,一沓沓的从窗口往里面塞。 柜员明显吃了一惊! 她站起身子,讶异的看了李云海一眼,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 李云海笑道:“我是个体户,海兰修理店。” 柜员哟了一声:“了不得啊!你干成万户元了。” 她一刀刀的把钱摞放到桌面上,然后开始点钞。 每点一刀,她就用扎钞腰条包一下。她手边还有一台比较先进的手动捆钞机,相同面额的够十刀了,便在捆钞机上用麻线捆成一捆,贴上标注面额的封签。 两万块钱,有二十捆。 柜员点完以后,让李云海填写了一张存款单,然后在存折上写上日期、存款金额,盖章。 四家银行,存款的过程都差不多,办完手续,已经是下午五点钟。 李云海拿了7200块钱,用旧报纸胡乱一包,用网兜装着,来到林主任的单位,等他下班时送了出去。 晚上,李云海提着一大袋子钱,再次来到林芝家拜访。 这次开门的是唐玉霞。 “你怎么又来了?”唐玉霞上下打量李云海,觉得这人阴魂不散呢? 李云海恭谨的问道:“阿姨,伱好,请问林芝在家吗?” 唐玉霞刚说不在家,林芝就从里面房间跑了出来。 “李云海!”林芝嫣然笑道,“我在家!你快进来!我和堂妹在里面玩呢!” 站在林芝身边的,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长得亭亭玉立、粉妆玉琢,正是林芝的堂妹林馨。 林馨抿嘴笑道:“姐,他就是你说的李云海?长得蛮帅气的嘛!” 林芝嗯了一声,对母亲道:“妈,你让开啊!” 唐玉霞无奈的让开身子。 李云海微微一笑,说一声打扰了,走进来,把一大袋子钱,往他家茶几上一放,说道:“林小姐,我今天到银行问了,现在美元的比率是1比2.2,一万美元,也就是两万两千块钱人民币。这里是两万二,请你点一下数吧?”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钱,林芝和林馨两姐妹,震惊得掩住了嘴,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现金! 唐玉霞也是耸然动容,好奇的问道:“李云海,你搞修理,有这么赚钱吗?” 李云海憨直的一笑:“还行,我现在主要是买卖二手复印机,没想到这个市场很大。” 林振邦走了出来,他虽然是见过世面的人,但见到这么多的现金,也是很震撼的,沉着的说道:“李云海同志,这些钱你拿回去吧!小芝她是和你开玩笑的,她那个背包,不值这么多钱!” 李云海还以为人家是怜恤他,不想要他的赔偿,便正色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赖账亏心皇天不佑。我虽然是个穷小子,但这个浅显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叔叔,阿姨,打扰了!” 说完,他掉头便走。 林振邦在后面喊道:“喂,李云海同志!你回来!这——” 门没关,李云海已经出了门口。 林振邦那个“钱”字到了嘴边,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怕邻居听到,起不必要的猜测。 李云海年轻,腿又长,几下就跑下楼去了。 林家人看着一堆钱,面面相觑。 林振邦指着女儿道:“你干的好事!你一句玩笑话,人家却当了真!” 林芝扑哧笑道:“我哪里知道他这么有钱啊!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跟我说过的,口袋里只有几块钱,住在澡堂子里呢!这才半个月时间,他就赚到了这么多的钱!” 唐玉霞坐下来,用手拿起那些钱来看:“都是真的钞票!这个李云海,还真会赚钱!我小看他了!这社会,能赚到钱的人,那是有真本事的!” 林馨挽着林芝的手臂,拉扯着笑道:“姐,你知道娶一个老婆要多少钱吗?我跟你讲啊,这堆钱,都够李云海娶十个老婆的了!” 林振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看着钱说道:“这钱我们不能收。小芝,你得还给李云海。” 林馨咯咯笑道:“伯伯,伯母,依我说啊,这钱你们别还了,你们干脆把我姐嫁给他得了,这钱就当是彩礼了。他花了娶十个老婆的钱,你们只嫁一个女儿过去,赚大发了呢!” 林芝恨得牙痒痒的,伸手往堂妹额头上一戳,娇俏的笑道:“嫁我一个过去,李云海岂不是亏了?干脆把你也搭上!买一送一!” 唐玉霞沉喝一声:“很好笑吗?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小芝,你听着,明天就把这些钱给他送回去!” 林芝不敢再闹,乖乖的哦了一声。 第45章 我有钱 送掉林主任和刘世滔的介绍费后,李云海赚到了13万5千块钱,在四大银行存入了8万,划烂林芝背包,给了她2.2万元赔偿款。 李云海手里还剩下三万三。 这次的大获成功,让李云海看到了二手复印机市场的大有可为。 修一台电视机赚两元。 修一台打字机赚一百。 修一台复印机赚一千。 卖一台二手复印机赚两到五千。 但是比起改造废旧复印机来,这些生意都算小儿科,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一行。 据不完全统计,1983年,国内会修打字机的维修工人,只有200多人。这些人没有固定的摊位,而是像走货郎一样,全国各地跑,主要是给各大机关和企事业单位修理打字机。 这年代,有一门会修打字机的手艺是很吃香的,也很赚钱。 某个老师傅,曾骄傲的回忆说,那一年,来找他修理打字机的人,在他下榻的旅馆门外排起了长队。 至于打印机和复印机,全国范围内会修理的人数,那更是凤毛麟角。 李云海有幸生在这个风云激荡的大时代,又拥有最好的办公设备维修技术,这是上苍赐予他的发财机会。 他定会踏风云而起,在滚滚洪流中,顺势而生,野蛮成长,打造一个制霸天下的文印帝国。 这天晚上,李云海回到店铺,看到店门开着,灯泡亮着,便知道沈秀兰来了。 沈秀兰在搞房间的卫生,看到他回来,嫣然笑道:“云海,我们领导又表扬我了!我的业务水平,在单位是第一名!” 有李云海教她,她的计算机操作技术突飞猛进,又能熟练操作打印机和复印机,很快就成为了业务骨干。 李云海今晚无事,笑道:“我们去看电影吧?” 沈秀兰秀气俏丽的脸上,泛起娇媚的红晕:“好啊!龚雪主演的那部《大桥下面》,听说很好看耶。我们就看这部电影,好不好?” 这年头,对恋爱中的小情侣来说,大晚上的能一起看部电影,就是最好的约会。 九如巷离中山路不远,两人骑着车很快就到了。 李云海买了电影票,要半個小时后才能开映。 他和沈秀兰买了两瓶冰镇汽水,一人一瓶,然后到附近逛逛。 2000年以前,五一路和中山路,绝对是西州最繁华的商圈。 中山路上集中了数不清的西州第一的店铺和建筑,当然也是全省第一的店铺和建筑。 青少年宫是原来的巡抚衙门,也是曾经风光无限的都督府署。 百货大楼是解放前的国货陈列馆。 庐山照相馆留下了西州人多少美好的回忆? 红色剧院放映过的那些老电影,带给市民多少欢乐? 两人来到百货大楼对面的三角花园。 三角花园是西州最早的时装集散地,这时还没有风靡一时的金苹果大市场呢! 李云海读书的时候,也来这边逛过,但不敢在这里买衣服,因为太贵了。 一条裤子卖30元,一件羽绒服售价135元! 好看是好看,奈何囊中羞涩啊! 沈秀兰看中了一条裙裤。 一问价格,摊主喊价45元。 沈秀兰连连摇头:“太贵了,要我一个月工资了!” 李云海看那条裙裤和林芝的差不多,只不过花色不同,便道:“喜欢就买下吧!你现在有了自行车,穿裙裤更方便。” 沈秀兰摸了摸那条裙子的质料,说道:“好是好,就是太贵,10块钱我还能考虑考虑。” 摊主笑道:“妹砣,这可是现在最时髦的裙子,你看这布料,这手感,穿着凉爽又漂亮。你身材这么好,穿起来肯定好看。你诚心要的话,40给你,我一分钱没赚你的,就当给伱带一条了。” 沈秀兰还是嫌贵,贵到她连价都不敢还,还了价不买,会被人笑话的。 李云海在花城的灯光夜市,也看到过这样的裙裤,那边售价30元,西州的时装,都是从花城进的货,给对方五元的赚头,应该差不多,便还价道:“35元吧!这种裙裤,在花城只卖30,你们拿货价肯定更便宜。” 摊主咦了一声,看着李云海笑道:“满哥,你很懂行啊!既然是行家,那就35元卖你了。” 沈秀兰吃了一惊,拉了拉李云海的手,急道:“太贵了!我不要!” 李云海微微一笑:“我买了送给你。” 他掏出钱来,数出35元,递给摊主。 摊主乐呵呵的接过钱,麻利的拿了条新裙子,用一个纸袋装了,递给沈秀兰:“这是均码的,有弹性的,你肯定能穿。妹砣,你男朋友对你是真好啊!” 沈秀兰没有伸手接袋子,满脸不高兴的撅着嘴,对李云海道:“退了吧!我不要!太贵了啦!我穿不起。” 李云海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有钱,我说过,我凭手艺就能养你!” 他接过袋子,拉着沈秀兰走:“行了!我们看电影去!” 沈秀兰不走。 李云海往前拉她,她便往后用力。 “云海,35块钱,可以买好几套衣服了!这条裙子真的是太贵了。” “贵有贵的道理!你穿着舒服又好看!我舍得为你花钱。” 沈秀兰站住脚,说道:“云海,我发现一个问题,你现在开始不听我的话了!上次去我家,你还说,以后都听我的话!哼!你这么快就变了!” 李云海嘻嘻笑道:“我的事情,我听你的;我们俩的事情,我也听你的。但是,你的事情,你得听我的。你说,是不是这样才算公平?这裙子是给你买的,这是你的事,所以这事你得听我的。对不对?” “啊?”沈秀兰晶亮的眸子不停的眨动,明净清澈,在灯光照耀下灿若繁星。 她轻轻跺了一下脚:“李云海,你不讲道理!花的是你的钱,这事还得归我管!” 随即,她又撒娇似的甩了甩双手:“真的太贵了啦!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我跟你说,你们男人买几件贵的衣服,那是可以的,出门在外要撑门面,男装的款式变化也小,一件衣服可以穿好几年。我们女人的衣服,年年都出新款,花样繁多,买一般般的就好了!听明白没有?” 李云海顺着她的脾气笑道:“好好好,我听明白了。以后我只给你买最便宜的,行不行?我们每年来逛几次三角花园,不管出什么新式衣服,我都给你买下来!我要把你打扮成全西州最漂亮的姑娘!” 沈秀兰看着他讨人嫌的模样,偏偏又嫌弃不起来,忍俊不住,扑哧笑了。 她一颦一笑之间,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 自来美人,不是温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沈秀兰却在十分秀美之中,又带着三分娇艳。 她看李云海那如痴如醉的目光中,透着深深的妩媚,宛若含羞的花瓣,清丽而秀温婉,明亮的眼眸,好似皎洁的明月一般,闪烁着如水的光泽。 经过路灯不甚明亮的地段时,李云海大胆的伸出手,轻轻放在沈秀兰柔软的腰上。 沈秀兰抿嘴一笑,往他身边靠了靠,满怀依恋的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 李云海扶她腰肢的手一紧,低下头来,在她飘着洗发香波香味的秀发上,轻轻一吻。 晚风轻轻的吹拂,这是一个月华如水、美丽宜人的夜晚,天空繁星点点,颗颗如亮丽的钻石,散落在深蓝色的空际。 夏天的夜黑得晚,快八点钟了,夜色才抹去最后一缕残阳,夜幕就像剧场里的绒幕,慢慢落下来了。 而李云海和沈秀兰之间的爱恋故事,却刚刚启幕。 他俩走到红色剧院门口,正好看到林芝和林馨。 林芝看看一脸幸福的沈秀兰,轻轻咬了咬嘴唇。 林馨惊讶的问道:“姐,李云海有女朋友的啊?” 林芝嗯了一声:“是啊!我早就知道了!” 林馨低声道:“那你还喜欢他?” 林芝哼了一声:“谁说我喜欢他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李云海和沈秀兰走了过来。 沈秀兰灿然笑道:“林芝,你好!” 林芝展颜一笑:“你好,沈秀兰。” 林家姐妹也来看电影,看的也是《大桥下面》。 四个人一起进了电影院,找到后排的位置,坐在一起。 第46章 你很厉害啊! 电影院里很安静,李云海时不时能感受到来自林芝的注视。 《大桥下面》这部电影,故事很简单,讲的是一个单亲妈妈,在插队时和人恋爱,男方出国以后抛弃了她,她怀孕了,生下了孩子,回城以后,在街口摆一个缝纫摊谋生,和街对面修理自行车的男主角产生了一段新感情。 情节虽然平淡,却能从中感受到纯真和美好,表演自然生动,色彩淡雅清新,没有名牌,没有擦边,没有浓妆,更没有花里胡哨的词语,这就是生活。 这个时代,正是李云海所处的年代,改开初期,生活回归了日常,修车的修车,缝纫的缝纫,教书的教书,煮混沌的煮混沌,個体户的生活似乎更加自由惬意。 看完电影,李云海四人讨论了一番情节,各自回家不提。 第二天上午,李云海收拾工具,准备去五一文摆摊。 他刚出门,就看到林芝骑着车来了,她把一个袋子递给李云海。 李云海打开一看,是自己昨天晚上送过去的钱,不由得一讶:“林小姐,怎么了?这钱又少了吗?” 林芝抿嘴笑道:“钱是对的,不过我不要钱。你划烂了我的包,你赔我一个相同的包就行了。” 李云海苦笑道:“我又不出国,也没有姑姑在意大利,我怎么给你买相同的包呢?” 林芝扬了扬下巴,笑道:“那我就不管了,你去想办法吧!” 李云海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请你在意大利的姑姑帮忙,再给你捎个一样的,我出钱?” 林芝摇了摇头:“那不行的。这是我过18岁生日,我姑姑送给我的礼物。我爸妈都不知道这个包这么贵!我跟他们说,只要一百多块钱呢!他们要是知道我用这么贵重的包,肯定要严肃批评我,说我变成资本主义大小姐了。” 她又叮嘱李云海:“伱真的不要再往我家送这个钱了,我不会收的。要么你就别赔偿了!你要是过意不去,诚心想赔偿我,就买个一模一样的包给我好了。” 说完她倒转自行车,跨坐上车,很快就消失在李云海面前。 李云海看着一包子钱发怔,心想自己去哪里弄个一模一样的包来呢? 他对奢侈品了解得并不多,也很少消费。 意大利的包包品牌,有名的都有几十个!很多品牌并没有进入我国。 纯手工打造的奢侈包包,售价都很贵。 李云海只知道普拉达、古驰和范思哲,这些品牌和LV、爱马仕齐名,所以他听说过。其他的品牌,他就一无所知了。 “小师傅!我昨天下午来找你,你怎么不在店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云海一见来人,正是上次送修打字机的那个打字员,便笑道:“我昨天下午去工商所申领营业执照了。同志,你有事吗?又要修打字机吗?” 因为他看到对方自行车后座上,用绑带绑着一个木箱子。 中年人停好自行车,拆开木箱子,抱着进了店,放在维修台上,笑呵呵的说道:“我帮忙联系到了几个单位,他们一共要买四台复印机,你能供应吗?” 李云海一听这么大的生意,又喜又愁,喜的是接到了这么大的订单,愁的是自己手里只有三台好的复印机。 “我现在有三台复印机,”李云海递一支烟过去,说道,“下一批货,一周左右可以有,你看能不能等?” 中年人说可以啊,那就先买三台好了! 李云海领他进店,将三台复印机,一一试机给他看,说道:“我提供一年的全免保修服务。” 中年人看看门口,低声说道:“你上次说的那个价?给我是一万五每台?能不能再少一点?” 李云海拿出前两次成交的单据给他看:“我卖给银行都是一万六千八,给你一万五,已经是很优惠了。” 中年人看到单据,也就不再讨价还价。 李云海和他谈妥,交了钱就送货上门。 中年人笑道:“不用你送货,我喊个车子来拉,钱嘛,我已经带来了!” 他打开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的全是钱! “六万块钱!4台复印机的钱,我都带来了!你现在只有三台,那我就先买你三台,付你4万5千块钱!” 李云海点了一下钱数,没有差错,当场拿出在五一文买的三联收据,写了三份收据,收据上写的价钱,都是16800元每台。 三联收据,也叫三联单,分黑、绿、红一联三色,中间夹上蓝色的复写纸,在上面一联写字,下面两联也会显出字迹来。 中年人到外面打了个电话,喊了辆小四轮货车来。 李云海帮忙装车,锁好门锁,上了车子,跟着中年人到三个不同的单位,帮忙安装好复印机,现场调试好。 忙完又到了中午。 李云海跟中年人要了联系方式。 此人名叫朱权,是一家涉外机关的领导,他刚进单位时,就是打字员,后来升了职。那台打字机是他个人的珍藏。 朱权这次帮忙联系的单位,都是他们机关下属的企事业单位。 李云海和朱权约定,一周以后再供应复印机。 他也不去摆摊了,复印机市场的需求极大,还摆什么摊啊! 得赶紧跑一趟花城进货! 李云海现在的店铺太小,能装的货有限。 他想把生意做大,就必须先找一个存货的仓库。 李云海来到街上,找到公用电话亭,联系丁强。 丁强说自己就在西州,明天上午跑花城。 李云海说,丁哥,那太好了,我明天就坐你的车去花城吧,我要到那边进一批货回来。 丁强说没问题。 他得知李云海在为找仓库的事情犯愁,说我们单位就有几个闲置的库房。要不你过来看看吧? 李云海喜出望外,当即问明他单位所在,然后坐公交车前往。 他之前猜测得不错,丁强所在的单位,的确是一家军工企业。 李云海到了丁强单位门口,正跟保卫沟通,看到丁强走了过来。 丁强过来和保卫打了声招呼,领着李云海走了进去。 这种单位,没有领导打招呼,或者没有熟人带,外访人员根本进不了。 丁强笑道:“我已经帮你问过我们领导了,他们问你主要存放什么物资?如果不是有毒、易燃、违禁物质的话,是可以租给你的。租金是每个仓库每个月50块钱。” 李云海说,自己租下仓库,就是用来存放复印机等办公设备。 两人来找领导。 领导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高高大大,一脸的严肃表情,一看就有军人气质。但他很好说话,性格也直爽,问明白李云海是干什么的,租仓库做什么用途,又看了他的相关身份证明文件。 李云海早有准备,把毕业证、店铺租赁合同、工商营业执照申领回执单,等等证明文件都给带了过来。 领导接过来,一份份看得很仔细,完了问道:“你需要这么大的仓库放复印机吗?” 李云海说是的,我打算把生意做大。 领导问道:“你买进这么多的复印机做什么用?” 李云海说自己修复了当二手复印机卖,国外的办公设备淘汰周期是三到五年,这些机器修理、更换零配件以后,还可以继续使用五年以上。 领导又问,你那些复印机,价格是多少? 李云海说,经过我修复的复印机,售价16800元每台,而全新的同款机器,要卖46800元每台。二手机器一样可以使用,价格便宜三万块钱一台,很划算。最重要的是,我还可以提供一年时间的全免保修,以后维修也可以找我,零配件之类的,我可以优惠提供。 领导听了,浓眉一耸,抓起桌面上的话筒,拔打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 领导对着话筒说了一句:“王康同志,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说完他就哐啷一声挂断了电话。 李云海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得耐心的等。 不到两分钟,敲门声响起来。 “进来!”领导很有威严的说。 来人正是王康。 “领导好!”王康微微弯着腰身,脸上带着笑容。 领导问道:“我们单位刚采购的那几台复印机,是多少钱一台买的?” 王康回答道:“领导,我们采购的是理光牌的复印机,是最新型号的,每台46800元,我们在科文公司采购的,有正规的单据。” 领导转头问李云海:“你刚才说的,就是这种机型吗?” 李云海道:“如果价格对的话,那就是同一型号。理光复印机卖的最好的就是两个型号,一种是这个,还有一种是3万多的,每分钟复印速度只有30张,功能也没有这么齐全。” 领导点点头,对王康说道:“你把那几台复印机退了!太贵了!这里有便宜的买!花一台的钱,可以买三台了!” 王康的脸色,瞬间变得丰富多彩起来,有些为难的道:“领导,这批复印机,我们已经订了货,科文公司说明天就能送过来,我们现在说退货,是不是不太好?我们和科文公司一直都是合作单位。” 领导大眼睛一瞪:“还没送货就不能退了?谁规定的?你让科文公司的经理来找我,我要退!我看他怎么办!” 王康抹了一把脸,说道:“领导,我明白了,我这就找科文公司商量退货事宜。我相信他们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应该能退。” 领导严肃的挥了挥手:“马上去办!” 王康垂着双手,恭敬的答应一声是,然后拿眼睛瞥了一眼李云海,退了出去。 李云海真的是喜不自禁! 没想到啊! 来租个50块钱的仓库,还能卖出去几台复印机! 意外惊喜! 领导转头对李云海道:“你的复印机,多久可以回来?我要预订六台!” 六台! 每台可以节省三万! 一共可以节省18万! 难怪领导一听有便宜的二手复印机买,马上就退了科文公司的订单。 李云海恭声回答道:“领导,我的复印机,最多一个星期,就可以供货。” 领导重重的嗯了一声:“很好!李云海同志,仓库我租给你了。每个仓库的租金,是50块钱一个月,我们现在有四个闲置的仓库,你要租几个?” 李云海不知道那仓库有多大,但就算全部租下来,也只要200块钱一个月,对现在的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事。 为了以后的发展着想,李云海一口气将四个仓库全部租了下来。 这里也没有外人,李云海小声的对领导说道:“领导,我们的复印机,给单位的报价是一万六千八,给介绍人的报价是一万五。” 领导错愕莫名,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大手一挥,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既然你可以做到一万五,那你就给我们单位一万五好了!我不做中间人!” 李云海心里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恭敬的说道:“好,那就是一万五每台。您是个好领导。” 领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小李同志,你很厉害啊!” 第47章 胜不防胜! 李云海走出办公室,看到外面立着一人,正是王康。 王康呵呵笑着,朝李云海伸出手,热络的攀起了交情,变着法的套李云海的底细,又问他和领导的关系。 能让领导把科文公司的订单给退了,转买李云海提供的复印机,是个人都会心生疑猜。 李云海和领导哪有什么关系,他连领导姓甚名谁、哪里人氏都不知道。 “没有,没有,我都不认识他!”李云海如实回答。 “呵呵,理解、理解。”王康眉眼之间挤着笑,一点也不相信李云海和领导不认识,反倒以为对方是低调,不想显露背景关系。 李云海说了实话,见对方不相信,也就不再解释,任由对方去猜想。 在外面跑江湖,身上多披一层神秘面纱,总是有好处的,哪怕只是狐假虎威,也能起到背后有人撑腰的作用。 王康旁敲侧击,探询李云海有没有返点。 返点其实就是回扣率,换了一个说法。 李云海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刚才已经和领导谈妥了,每台复印机原价销售是一万六千八,扣除给你们单位的返点后,每台售价一万五。” 王康脸色一滞,随即笑道:“好、好!” 其实说白了,返点、返利是一种商业行为,是指厂家或供货商为了刺激销售,提高经销商或代理商的销售积极性而采取的一种正常商业操作模式。 一方面,销售返点是商业活动中的普遍行为,本身并不违法;另一方面,销售返点带有灰色的意味,很容易与好处费、回扣、商业贿赂挂上钩。 销售返点虽让人觉得不敞亮、不透明、不光彩,但在企业经营中却又不可或缺。即便知道销售返点的猫腻与潜规则,单个企业很难独善其身,洁身自好。 李云海重生之前,看到媒体曝光医药行业的销售潜规则,药品的销售返点高达价格的40%到50%,并且这已成了行业惯例。 既然承认销售返点客观存在,也知道这是商场潜规则,采购人员和会计人员就不能置身事外。返点费用如何入账,有什么风险,都需要相关人员思考。 拿到返点后,你可以像这位领导一样大公无私,或主动上缴,做账时记作销售费用即可。 当然你也可以若无其事的中饱私囊,相信这也是很多人的选择。 李云海在丁强和另外一個负责人的带领下,去看了那四个仓库。 仓库规模不小,绵延一排,高度有限,遍布年代风格的红砖墙建筑,宽阔的厂房被茂盛的植被掩映,尘封着陈旧时光。 进到外贸仓库大门里面,首先看到的是一段超长的主轴马路。马路宽度有限,单机动车可行,从两边容纳的宽敞度看,即便走一些专门的大货车也没有任何问题。地基段落种植有灌木丛,应该是观赏的隔离带。 李云海看到附近有一片条形的大水塘,面积很大,水平如镜。这是为了消防安全而建的蓄水池塘,以备不时之需,与旧时深宅大院里放置大水缸一样,彰显着设计方的智慧。 仓库建筑完好无损,大门紧闭,上面贴了标识牌,从状态看,维护得还不错,至少像是有人管理。 负责人介绍说,这原来是军用器械的仓库,后来军工企业改制,他们所在的单位不再生产部分器械,这几个仓库就闲置下来了。 李云海很满意,当即和对方签订了三年的租赁合同,并交了一年的租金。 丁强告诉李云海,他明天上午送货去花城,车上有一个搭档,李云海可以坐他的车,不过要挤着坐。 李云海倒是不怕坐车辛苦,只不过明天白天去,要大晚上的才能到,又要多耽误半天时间,而他答应过采购商,一周之内要供货。 朱权那边还差一台复印机,丁强单位要六台,总共七台复印机。这么多的复印机,李云海只有一个人,光是拆解修复、改装电源电路板、更换零配件,就要花费三四天时间,所以他得尽快把货运回来。 李云海决定,自己今天就买火车票前往花城,先把货看好,谈妥价格,到时再联系丁强。 “丁哥,我这次打算多进一些货,你能不能帮我多找几辆车子?运费由施文涛出,我再给你们一点辛苦费。” “这个容易,有钱还怕找不到车子吗?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伱要进多少货,告诉我一声,我帮你找车子。” “谢谢丁哥,那我们在花城见面。” “好!” 李云海马不停蹄的赶到火车站,买了下午去花城的特快卧铺票,顺道到刘世滔的单位,找他开了一张出差介绍信。然后回家拿钱。 这年代异地转账很慢,一般需要七天左右。 李云海和施文涛只打过一次交道,拿的货也少,这次他要进几车货,不可能只带订金去,对方是生意场中的老将,肯定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所以,李云海这次要带两万块钱的现金上路。 他之前有三万三的现金,再加上卖给朱权的三台复印机,赚到了四万五的现金,手里一共有七万八! 李云海想了想,这钱还是存银行安全,回到店铺后,便拿了五万块钱分别存到了两张存折里。 他刚开户存进了两万,今天又来存两万五,引起了两家银行柜台的关注。 还好,他每个账户的钱还不算太多,如果真的达到了几十万、上百万,那关注他的,就不只是银行柜台工作人员了! 就在离他千里之外的某地,有一个炒瓜子发了财的个体户,通过炒瓜子,积累了上百万的财富,赚到了钱,也不敢显摆,更不敢存银行,堆放在家里,夫妻俩晚上关起门来数钱,偷着乐。因为怕钱发霉,就拿到院子里晒一晒,结果这一晒就出了事,被邻居发现并举报。 幸得有贵人相助,连续三次帮此人化解了危机。 改开初期,诸如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在一切新鲜事物的萌芽阶段,既需要敢于创新的实践者,又需要强有力的力量后盾。 李云海一方面享受着赚大钱发大财的快乐,一方面又提心吊胆,担心赚钱太多,受人嫉妒举报。 他身上带了两万,剩下八千藏在了店铺的复印机里。 当他处理完事情,赶到火车站时,正好到了进站时间。 两万的大团结钞票,大小和重量,相当于后世的20万百元大钞的人民币。 两万块钱,分成几份,里里外外包了四五层报纸,像一包包的糖果。 李云海用公文包装了一万,又用林芝借给他的那个皮质背包装了一万。 这个皮质背包只是被刀子划破了,缝缝补补还可以用。他花了两毛钱,在街头找了个补鞋匠,拿了块皮子补上了缺口,虽然难看了一点,但并不影响使用。 他排队进入站台,上了火车。 硬卧是半包间,没有门,一下床就是过道,6个人一个隔间,上、中、下铺各两张,私密性差。 李云海买的是上铺,这是他特意选的,相比中下铺来,上铺又要安全一点。 他爬到上铺,把两个包,一个放在手边,一个放在腿边。 睡觉的时候,双手抱一个,双腿夹一个。 时间还早,下铺的人开始聊起了天,看起来也是不相熟的,彼此在问你到哪里下车?做什么工作的?然后就说,旅途漫漫,无聊得很,要不打牌玩吧? 一人提议,一人起哄附议。 提议的人是个中年瘦子,他起身拍拍李云海的身子,问道:“小兄弟,你到哪里下啊?” 李云海知道对方是想喊自己打牌,问自己在哪里下,是在判断旅途的距离。 他身上带着这么多的钱,而且出门在外,他天生有一种对陌生人的不信任感,总觉得这些人太过热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便直接说要看书,不打牌。 瘦子见他真像个学生模样,也就不喊他了,喊中铺的一个青年人:“同志,你到哪里下?” 青年人太老实,回答说到株城就下车了。 瘦子一听便笑道:“那还早得很,来来来,我们打几手玩玩,也不打大了,就打一分钱,赢了就买瓶汽水喝,输了也没多少钱嘛!” 青年人受不了他们的蛊惑,起身下去,三个人就坐在下铺打牌。 瘦子问青年人:“同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一看你就是当领导的,在单位里职务不低吧?” 青年人受人吹捧,很是高兴,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算不上领导。 瘦子和另一个胖子,都恭维他,说科长也是官!你就是领导。 青年人听了,很是受用。他的手气也非常好,连着赢了好几盘。 胖瘦二人很爽快,输了就掏钱,一点也不含糊。他俩一边打牌还一边不断的夸赞青年人,说他不愧是当领导的,这手气太旺了,几下子就赢了一块多钱。 青年人更加得意忘形。 李云海拿枕头和被子垫在脖子下,半躺着看书,时不时瞥一眼下面打牌的三个人。 他已经看出来了,胖瘦二人是一伙的,在做局陷害青年人。 只不过青年人身在局中,反而看不真切。 西州到株城距离不远,特快列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 青年人越打越来劲,他手气也真的是好到爆,连着赢了十几块钱,相当于普通职工半个月工资。 很快,输的两人不断的提议“加码”。 加码到三块钱后,青年人手气仍然非常好,大王、小王不断,这让他彻底放松了警惕。当列车临近株城,青年人即将下车时,胖瘦二人提议再次加码。 青年人手握3个“炸”,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再加上自己手红,便欣然同意。 谁知两名对手却有5个“炸”,青年人兜里的100多块钱,输得只剩下几块钱,愿赌就要服输,何况对方有两个人,打架也打不过,想耍赖也不行,他只得乖乖掏钱,这时列车进站停靠,他悻悻然下了车。 李云海看到,胖瘦二人不动声色的分了钱,各自回床休息。 这骗局是典型的杀猪牌,简直让人防不胜防!谁能想到,他们一直输钱,只在最后一把打个翻身仗? 第48章 天下有贼 入夜。 李云海手倦抛书,酣然入睡。 因为身上带着这么多的钱,他的睡眠就很浅,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包。 李云海猛的惊醒,睁眼一瞧。 车厢的顶灯晚上十点以后就关闭了,进入夜间行车模式,过道的地灯会继续开着。 一个黑影站在床前,正伸长了胳膊,在拿李云海放在脚侧的公文包。 李云海睡觉之前,把背包抱着,双肩包的带子套在了两只手臂上。 公文包也有一条带子,他像皮带一样穿在自己的腰间。 那个黑影想拿走公文包,急切之间却不能够得手。 李云海冷笑一声,不声不响,突起奋起一脚踢了过去。 好腿法! 一脚正好踢中那黑影的面门。 “抓贼!”李云海同时大喊一声。 黑影挨了李云海一记重脚,身子嘭的往后摔倒,发出哐啷大响。 他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疼痛,爬起身就跑。 车厢的列车员在打瞌睡,听到喊抓贼,立马惊醒过来,沉喝一声:“谁?站住!” 那个黑影跑过去,被列车员拦了個正着。 李云海从上铺探出头来,朝过道上喊道:“他偷我包!” 黑影是个青年男人,瘦瘦小小的,穿着邋遢,衣服裤子都宽宽松松的,他十分凶狠,开口便骂:“玛的,谁偷东西了?我只不过是爬错床位了!我就在这节车厢!” 列车员打开了车厢的顶灯,一把揪住瘦个子,沉声道:“你住哪个床位?说清楚!” 瘦个子指着那边的一个床位:“我就在那边。” 列车员可不傻,抓住对方的手不放,冷笑道:“你睡这边的中铺,能爬错到那边的上铺去?你还敢说你不是小偷?年纪轻轻的,干点正事不好?非在外面当贼!跟我走!” 瘦个子刚才挨了李云海一脚,鼻梁骨都被踢歪了,两个鼻孔流血不止。 列车员力气大得很,生拉硬扯,把瘦个子拖走了。 车厢的旅客都醒了过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说抓到了贼,先是事不关己的笑上两声,随即醒悟过来,赶紧检查自己的钱包财物。 有人大喊:“完了,我的钱包不见了!” “天杀的!我的钱没了!” “我新买的手表被偷了!” “……” 不一时,两个乘警和列车员,押着那个瘦个子返回车厢。 旅客们纷纷报案,说自己丢了东西。 乘警搜查瘦个子身上,掏出好多不同的钱包来,有皮质的,有布的,还有手绢包着零钱的,还有人就用纸折了个小包,塞了点钱在里面,也被小偷光顾了。 另一个乘警去瘦个子的中铺上搜查,从被子下面又搜出许多赃物。 而这个瘦个子,将在下一站下车! 如果不是李云海及时警醒,等车一靠站,他拿着搜刮来的财物,逃之夭夭,再想抓到他就难于上青天。 列车上被偷的财物都在,被盗的旅客,去找乘警认领。 李云海下铺那一胖一瘦两个骗子,身上的钱也全被小偷摸走了。 可笑的是,他俩没有钱包,一时间又记不清楚口袋里到底有多少钱,连着说了几个数,跟小偷身上的钱数都不对。 小偷偷走钱以后,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又赶时间,所以得手之后,顺手就往口袋里装,在旅客身上是什么样子,在他身上还是原样。 最后,整个车厢的人都领回了丢失的财物。 剩下两份钱,跟胖瘦二人说的数目都对不上,乘警怕有人冒领,便说暂时不能归还给你们,急得那两个骗子赌咒发誓,说这钱就是他们的。 乘警便问小偷,这两笔钱是在谁身上摸来的? 那个小偷一见这是笔糊涂账,反正自己被抓了,坐牢是肯定的,随口说道:“不记得了,反正不是他们的。我上车的时候,还摸过几个人的口袋。” 胖瘦二人急红了眼,挥拳就要打小偷。 乘警拉开了几人,一起带出去调查。 李云海看了一场热闹,继续睡觉。 在这个天下有贼的年代,出门真的要多长几个心眼。 火车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拖着十几节车厢,穿行在京广线上,留下一路况且、况且的响声。 无数倒退的风景,像握不住的沙,挡不住的风,消逝在过去。 列车上的旅客,并不在意沿途优美壮丽的景色,他们更在乎的是目的地。 天亮了,列车停靠在车站。 旅客们相继醒来,有的拉开车窗,有的走下列车,买站台上的食物吃。也有人拿着水壶去倒开水。 不管在哪个城市的站台上买吃的,买油条、油饼、包子、馒头等食物,都不需要用到粮票。 在物质严重匮乏的年代,有些火车站周边的市民,会带上不要车票的小孩子们,买一张一站路的车票,就为了到站台上多买几份油条吃,这样一家人的伙食中就可以多一份细粮和油水。 李云海带了馒头和水,带着太多钱,他也不方便下车活动。 等列车启动以后,他才下来,坐在过道上吃了馒头和水。 车厢里上来了不少旅客,胖瘦两个骗子,又开始搭讪,喊别人打牌。 也不知道他们被偷走的钱,昨天晚上是不是拿了回来? 又有一个中年人上了他们的当,跟着他们打起了扑克。 这一次,李云海看清楚了,胖子和瘦子通过手势来沟通,竖起一根手指,就是要对方打单牌,竖起两根手指,就打对子,以此类推。 不过这一次他们遇到了聪明人,那个中年人赢了几块钱,就说困了,不打了,不论胖子怎么劝,他就是不听,爬到中铺,倒头便睡,还发出呼噜声。 胖子和瘦子面面相觑,只得认栽。 李云海看了,不由得暗自点头。人只要不太贪,骗子的机会就少许多。 列车到达花城车站。 李云海出车站后,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坐车去找施文涛。 施文涛很热情的接待李云海。 施文茵泡了杯清香四溢的好茶端了过来。 李云海接过茶,放在桌面上,直陈来意,说这次要多进一些复印机。 施文涛笑着说没有问题,你要多少,我们就有多少。 李云海喝完茶,想到一事,问施文茵道:“施小姐,伱是个名流淑媛,见多识广,请你帮我看看这个背包是什么品牌的?” 施文茵嫣然一笑,接过李云海递过来的背包,看了看标志,笑道:“这是Lana Marks。这个铭牌上写着呢!” 李云海哦了一声,说道:“请恕我孤陋寡闻了,这个品牌的包很贵吗?” 施文茵想了想,说道:“Lana Marks的皮具由意大利最顶尖的工匠手工制作,用短吻鳄皮、鳄鱼皮、鸵鸟皮和蜥蜴皮制成。她的设计被众多皇室政要、社会名流、影视明星奉若至宝。” “施小姐,那这个包,售价大概是多少钱?” “嗯,具体的价格我也不太清楚,我没有逛过这个品牌的商店。不过贵是肯定的,这个品牌的包,一万到几十万美元都有可能。他们最昂贵的手提包,售价在10万美元到40万美元之间,并饰有 1600颗白色钻石。这一款背包,没有镶钻,应该在一万美元左右吧!” “施小姐,请问这种包,在哪里可以买得到?港台地区有卖的吗?”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用过这个品牌的产品。我只在时尚杂志上看到过他们品牌的介绍。李先生,你这个包怎么修补过?” “被人用刀割破了。” “好可惜!这包很漂亮,应该是女人用的包吧?” “是我一个朋友的。” “哦,原来如此,那你这个女朋友的品味很高,消费也很高啊!难怪李先生这么努力赚钱了。” “……” 李云海苦笑一声。 看来欠林芝的这个包,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出国,再买来还给人家了。 施文茵忽然说道:“你这个包,可以修补好的,你别找街头的修鞋匠,要找专门的皮具设计师,他们有办法修补好,虽然不能完好如初,但起码比你现在这样子要好看得多。” 李云海心下暗喜,笑道:“施小姐,请问哪里有这样的皮具设计师?” 施文茵说,她对内地也不是太熟,如果是在邰湾,她肯定能找到好的皮具设计师。 李云海问她什么时候回邰湾?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她帮忙找师傅修好这个皮包。 施文茵笑道:“这个容易,你把包留下来吧,我们有很多朋友,经常往来两岸,我可以让朋友帮你捎回去,等修补好了再捎回来就行了。” 李云海当然求之不得,当即同意。 随后,施文涛带李云海去仓库看复印机。 李云海这一次看得比上次更加仔细。 他发现,施家仓库里的复印机,除了理光的,就是佳能的。 “施先生,佳能的复印机是不是便宜一些?” “不,对我们来说,不管是什么品牌、什么型号的机器,它都是一个价。600块钱一吨!我们只当这些是五金废件卖。” 李云海点点头,也不想讨价还价,说道:“理光和佳能的,我想每样都拿几车货,可以吗?” 施文涛哈哈大笑道:“当然可以,你要多少吨?” 第49章 珠江之夜 李云海带了两万块钱来,他三思之后,还是全部买下了理光牌复印机。 理光和佳能的这两款复印机,在国外市场占有比例高,所以淘汰下来的产品也格外多。 理光牌的是高速复印机,也是我国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复印机型号。 佳能的机型稍微差一点,但价格便宜差不多两万,也是很多单位的优先选择。 这两款机器,李云海的拿货价格都是一样的,当五金废件买进来,600块钱一吨。 既然如此,当然还是买理光的划算。 李云海已经尝到了改造二手复印机的甜头,知道这里面利润巨大,所以他才敢下这么大的本钱。 两万块钱,可以买到34吨二手复印机,有200多台! 哪怕十台废机器,改造出一台二手机器,他都能赚20万! 李云海和施文涛谈妥了复印机买卖,走出仓库。 他看到工厂不止一个仓库,随口问了一句:“施老板,你们其他仓库,堆放的也是复印机吗?” 施文涛指了指远处的几个仓库:“有机床,有各种电器。” 李云海心念一动,问道:“计算机和打印机呢?有没有?” 施文涛递了一支烟给李云海,笑道:“当然有!怎么了?你也想要?我们做的就是这种废旧五金生意,国外淘汰下来的五金电器,我们都有卖。” 李云海大喜过望,顾不上抽烟,将烟往耳朵后面一夹,说道:“带我去看看计算机和打印机。” 施文涛做了个请的手势,带李云海来一座仓库前。 李云海满怀希望的走进仓库,结果却大失所望。 这些计算机和打印机,实在太过陈旧,真的只能当废旧五金配件使用。 “施老板,只有这么老旧的机子吗?有没有像复印机那种,有五到八成品相的?” “有时有,这個要看批次。你想要的话,下次有好的我帮你留着吧?” “行,如果有品相好的,你就通知我,我过来看货,只要品相好,我肯定买!” 施文涛已经知道李云海的生意,是修复这些机器再卖出去,所以也理解他的要求,对他来说,卖的是五金配件,客户买回去做什么用,他就不管了。 李云海蹲下身,在那堆废旧的打印机和计算机里面扒拉了一阵,确定没有修复的价值,这才无奈的起身离开。 丁强还在路上,要晚上才能到达,到了还得睡上一觉,所以要等到明天上午才能装车发货。 不管怎么说,请他们运货,仍然比等火车皮发货来得快速。 李云海选好了货,先把货款付清,毕竟他还得在花城住一个晚上,这么多钱带在身上也不安全。 施文涛给李云海开具了收款凭证,告诉他随时可以来装车。 李云海付了款,把背包留给施文茵,请她帮忙找专业的皮具设计师修补。 除了货款,李云海还带了一千多块钱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他掏出钱,数出一千块钱来,递给施文茵,说这是修背包的钱,到时多退少补。 施文茵笑着说,你先别给我钱,我先找人看看能不能修补好,到时伱过来取包的时候,再给我钱便是了。 李云海说了一声谢谢,看看天色向晚,便即告辞。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会跑一趟花城,上次给家人买了些衣物,这次再来,他钱财更加宽裕,想着给自己和家人再添办一些日常用品。 来花城之前,李云海找刘世滔开了一张出差证明,很顺利的找到旅馆住了下来。 花城因为每年召开两届广交会,所以酒楼饭店、宾馆旅社之类的特别发达,像著名的白天鹅宾馆,于1983年开业,这也是我国第一家五星级宾馆,采用电脑管理。住宿不需要出差证明,且向非住宿游客和市民开放。白天鹅消费极高,一顿自助餐就要188元,在人均月工资几十块钱的年代,这简直就是天价。 李云海虽然有钱,但也没想去白天鹅挥霍,来到市中心的沿江路,找了家干净点的旅馆,开了个单间,住宿费用18元,算得上高价了。 住下以后,他到街边找了家馆子,买了碗5角钱的云吞面,又买了一瓶4角8分钱的啤酒解渴。 花城这边的消费水平,明显高于西州,当然工资也高一点,像白天鹅酒店,员工的工资有好几百。 李云海吃过晚餐,信步走到附近的百货大楼。 这座12层楼高的南方大厦,是曾经的东亚第一高楼。民国时期便是花城最奢华的百货公司,20年代开业时就已经配备了电梯,更在大厦的一至四楼安装了螺旋型斜坡供汽车上下,这样的装修放在今天也是相当地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全国率先推出“站立服务”、“微笑服务”的百货公司。 商场的柜台前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百拿不厌,百问不烦。” 李云海来到钟表柜台,他一直想给自己买个手表,方便看时间。 国产手表的几个老品牌,无非就是尚海表、北金表、海鸥表,价格从几十到几百,不一而足。 李云海挑了一块白色表盘的尚海牌机械手表,问售货员道:“同志,我能试戴一下这块表吗?” 这边的售货员,服务态度出奇的好,不仅是站立式服务,而且脸带微笑。她从玻璃柜台里取出那块手表,帮忙戴在李云海的手腕上,说道:“先生,表带长了,我们可以免费帮改。” 李云海抬起胳膊,看看手腕上的表,还别说,挺神气的。 这块手表售价198元。 李云海摸着锃亮的表壳,问售货员:“我没有票,能买吗?” 服务员咯咯笑道:“你是西州来的吧?听你口音就是像那边的人。我们这里不用票也能买表了。只要你有钱。” 李云海点点头,心想果然如此,花城走在了开放的前列。在西州买名牌手表,还是需要手表购买证的。 他掏出钱把手表买了下来,当场改短了表带,戴在手上,继续逛了逛,给家里人买了些衣饰用品。 李云海提着袋子出来,站在珠江边,眺望两岸美景。 周边都是20世纪民国时期的建筑群,令人感慨万千! 20世纪30年代的花城,就已经如此繁荣昌盛! 这五十年间,时间仿佛静止不前了! 50年前的富人们,就睡着席梦思床,坐电梯逛百货大楼,开着洋汽车代步,住着洋别墅,雇着佣人服务。 而现在的李云海,他虽然能赚到钱,但是想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地方买!别说房子了,他想买辆自行车,还得费力气先弄一张自行车票。 李云海回到宾馆睡下。 第二天上午,李云海联系丁强。 丁强和孙磊都在花城,他们住在这边单位提供的宿舍,平时没事就在传达室坐着玩。他们返程回西州时,可以顺便带货,赚点运费钱,坐在有电话的传达室里,方便客户找到他们。 因为经常跑西州到花城这条路,丁强他们和花城很多批发老板都混熟了,生意门路广,几乎每一趟都不会跑空车。 李云海一打电话,丁强正好接听。 “哈哈!李云海,我就知道你该找我了!”丁强笑道,“你那边的货,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丁哥,一共有34吨,216台复印机。你看几辆卡车才能装得下?” 丁强想了想,说道:“我们开的都是东风EQ140大卡车,核定载重是5吨。我和孙磊两辆车,我再喊五辆车吧,七辆车,每辆车载重还不到5吨,绝对足够了!我们知道你要装货,就没有接其他人的单。” 李云海笑道:“那太好了!我们在施文涛公司见面吧!” 他放下电话,乘坐公交车前往施文涛公司。 这一次进这么多的货,李云海打算大干一场,开启属于自己的文印帝国之路! 第50章 没得谈! 李云海赶到施文涛公司时,丁强和孙磊等人都已经到了。 施文涛正在指挥工人装车。 两万块钱,整整七车货。装车完毕,全部用军绿色的大蓬布盖住。 李云海买了几瓶汽水,给丁强等人每人递了一瓶。 人多力量大,装完车以后,车队便出发前往西州。 车辆多,空位置也有了,丁强让搭档坐到后车,请李云海坐到自己车上。 丁强的车打头,带领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 结果还没有出花城,就被交警给拦了下来。 交警在例行查车,看到这列车队,循例拦下检查。 丁强他们都是帮单位开车,各种证件齐全。 交警检查完毕,指着车上的货问道:“你们运的是什么?” 丁强回答说:“复印机,全部都是废旧复印机。” 交警好奇的道:“打开蓬布看看!” 李云海有些紧张。 这批废旧复印机,施文涛是走什么渠道进来的?李云海并不知情。 但他猜测,这种洋垃圾,多半是走的非正规渠道。 岭南省是改开初期走私活动最为泛滥的地带。仅1980年这一年,沿海地区查获的走私案件就达到了2.5万起,走私货值也达到了4100万元之多。 如果交警一口咬定这批货是走私的,那就有权力扣押。 就算李云海最后能拿出证明文件,证明这批货是走正规渠道进来的,一套程序走下来,也要耽误几天甚至半个月时间,还得连累丁强他们。 丁强下了车,和后车的孙磊一起,打开蓬布给交警检查。 两个交警爬上车,检查那些复印机,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大热的天气,李云海手心里却捏了一把冷汗! 这时,一个激动万分的声音传来:“哎呀,这不是恩公吗?恩公,你好啊!” 李云海扭头一看,只见一個六十岁左右的老者,由一个中年妇女陪同,从马路边走来。 老者大步走过来,一把握住了李云海的手,用力的摇晃,感激的说道:“谢谢你啊!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李云海莫名其妙,说道:“老人家,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啊!” 老者定定的看着李云海:“我不会认错人的!就是伱救了我!” 旁边的妇女笑道:“爸,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小英雄啊?” 老者用力的点点头:“就是他!我那天从老家过来看望你们,在火车站被人持刀抢劫,就是他救了我的命!小伙子很勇敢,赤手空拳就把那个持刀歹徒打跑了!” 妇女伸出手来,和李云海握了握,说道:“谢谢你救了我爸。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李云海正自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和他们叙旧?说道:“大姐,那天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妇女看看现场,问道:“这货车是你的吧?你们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李云海苦笑一声:“是的,我是个跑买卖的,在花城进了一批废旧复印机,准备拉回西州卖,结果遇到交警查车。” 妇女点点头,说道:“小同志,你不用害怕,我帮你疏通一下。” 李云海十分惊讶,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 妇女走到站在不远处的交警面前,和对方攀谈起来。 李云海在旁边听得清楚。 原来这个妇女的丈夫,居然大有来头,她一报姓名,那两个交警马上就肃然起敬。 妇女指着李云海,说这是我表弟,做点小生意很不容易,请你们多多担待。 为首的交警大喊一声,把车上正在检查的两个交警喊了下来,几个人挥了挥手,示意李云海他们可以通行了。 李云海长吁了一口气,向妇女道谢。 妇女给李云海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说道:“你现在有事,我就不耽误你了,你下次再来花城,一定要来找我们,我们请你吃个饭。” 老者在旁边也一直说要请李云海吃饭,感谢救命之恩。 李云海说好,下次再会。 丁强他们把蓬布盖好,各自上车。 “李云海,你行啊!在花城还有这么硬的关系!”丁强一边开车,一边笑道。 “惭愧!”李云海笑道,“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我上次来花城,救过那个老人家。这次凑巧遇见,他解了我的围!” 丁强竖起大拇指:“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这一路畅通无阻。 车队有七辆大卡车,一般的车匪路霸,不敢拦堵这样的车队,都只欺负过往落单的货车,或者抢劫长途客车。 晚上到达西州。 这批货直接拉到了李云海租下的仓库。 大晚上的,夜风凉如水,卸货也不怕热。 一辆卡车有一个司机,还有一个搭档。 十几个精壮汉子一起卸货,速度快得很。 李云海让丁强留下二十台理光牌复印机,拖到店铺这边来,卸在店里。 这一通忙碌,天都快亮了。 李云海在运费之外,给每辆车一百块钱的辛苦费。 这一次丁强他们没有拒绝,收下了钱。 丁强见李云海没有车,问道:“你不配个车,也太不方便了吧?货多还好,你喊我们帮忙就行。平时你要是给客户送一台、两台机器,怎么搞?” 李云海也在为这事犯愁,说道:“我是个体户,上哪里弄车去?压根就没有办法!” 购车需要配额和资格。在我国80年代前期,必须有购车的配额和资格才能买车,否则不能买,有钱也不行! 连买一辆自行车都要票,何况汽车? 李云海想都不敢想。 丁强吸完了一支烟,说道:“要不你先弄辆二手的三轮车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给你弄一辆过来。” 李云海店里有一条三五烟,他拿了出来,塞在丁强手里,笑道:“那这事就拜托丁哥了。” 丁强接过烟,也没有独吞,给每辆车发了一包,然后各自散去。 李云海打了桶水,在院里树下冲了个凉。 他在返程车上打过盹,此刻睡意全无,拿出维修工具来就是干。 天很快就亮了。 上午,李云海关了店门,出去购买了一堆配件回来,继续改造复印机。 有了丰富的改造经验,李云海驾轻就熟,先插上自制的变压器,给各台机器通电,再拆开机盖,大概确定机器故障所在,找出几台能改造的复印机出来,然后再一一进行改造。 为了赶时间进度,再加上现在复印机有的是,各种零配件都是富余的,所以能换配件解决的故障,他就更换配件,实在不行再维修。 如此一来,李云海改造复印机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中午休息的时候,李云海双手枕着头,睡在木板床上,思谋将来的发展。 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完全忙不过来,既要看店,又要出摊,还要上门安装维护,时不时还得跑花城。 如果多一两个人帮忙,那这事就更好做了。 另外,李云海还得为复印机找更多的买家。 他一次进了200多台复印机,少说也能改造出五、六十台好的复印机,这么多的机器,怎么卖?这是一个大问题! 李云海首先想到的是找五一文还有科文公司合作。 这两家办公设备公司的销量,占据了全省80%以上的市场。 如果能和他们两家合作,那李云海的复印机,就不愁销售了! 中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李云海起床继续改造修理复印机。 他连着用了两三天时间,组装改造出七台复印机,这些复印机的品相、质量都很不错。 丁强没有食言,给李云海弄来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车。 三轮车旧是旧了一点,不过难不倒李云海,他从外面买来零配件,给三轮车来了个脱胎换骨似的大修,改装了飞轮,换上了新的轮胎,打磨之后,重新喷漆。 经过李云海的悉心改造,一辆废旧的人力三轮车,变得像模像样了,有了八、九成的品相! 这辆人力三轮车,给李云海的生意如虎添翼! 李云海将踩着这辆三轮车,在西州的大街小巷里,踩出一个五彩缤纷的未来。 这天上午,李云海来到街上,给朱权还和丁强所在单位的领导打了电话,说复印机有货了,他将送货上门。 对方都说可以。 李云海转过身,来到五一文公司门市部,一进门就说要找他们的经理。 这些天来,李云海一直在五一文外面摆摊,五一文的营业员都认识他,听说他要找经理,都笑了起来。 一个女营业员咯咯笑道:“你一个搞修理的,找我们经理办什么业务啊?我们卖的都是全新的机器,用不着你来维修。” 其他人哄堂大笑。 李云海不以为意,淡淡的说道:“我找你们经理,谈一笔代销业务。” 一个中年男人从楼上走下来,正好听到这话,沉声问道:“你找我?” 此人正是五一文公司门市部经理赵金平。 李云海微微一笑,直陈来意。 赵金平想也没想,挥了挥手,拒绝道:“开什么玩笑?我们这么大的公司,帮你代销二手复印机?那我们的新复印机还卖不卖了?走走走!这生意,没得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