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 大齐皇朝,京城未央宫。 瓢泼的大雨肆意倾泻在一处处殿宇亭台的檐脊之上。 承庆殿中,三步一灯盏,五步一烛台,烛光将整个殿宇映得通明。 值守的宫女太监,在今夜已是换过两次烛火,但高坐丹陛之上的那位皇帝陛下却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而在丹陛之下,两名女官正跪在地上念诵奏疏, “户部尚书徐昺之伏惟启奏:陛下圣体春秋,已至而立之龄,然自陛下继位十四载以来,后宫诸妃,至今仍未有子嗣诞下,为大齐江山社稷计,臣恳请陛下效仿前朝故事,择宗室子入宫抚养,以保大齐国祚稳固....” “吏部尚书张景林伏惟启奏:陛下履极至今已有十四年尔,臣等无能,未能框君辅国,为君父分忧,致使陛下万机之暇,终日忙于国事,以至经年无所出,国中十四载间未有储君。 如今民情汹汹,甚嚣尘上,市井之间皆妄议宫中之事,臣以为当此之际,陛下应亲自挑选才贤俱佳之宗室子过继为皇嗣,以平汹汹民情.......” “工部尚书王希垚伏惟上奏:臣仰史册,自古帝王虽是至尊,却未有独处之时。朝堂之上,有各司官员禀奏公事,深宫之内,有宦官内侍围绕左右,起居寝食,有宫娥侍从侍奉前后。 然,此上种种于陛下言之皆乃旁人,亲近之人惟太子皇嗣尔。 大齐十四年间皇嗣之位空缺,陛下经年无亲近之人侍奉膝下,为大齐江山计,为陛下计,臣惟愿陛下择选宗室之子,以补皇嗣之缺.....” “国子监祭酒刘文启奏:臣闻人之常情,莫过于父子之情,人之常乐,莫过于父子之乐。陛下虽圣哲之身,但天性亦当如此....” “钦天监监正李泽清启奏......” “礼部尚书刘言善......” “..........” 一封封的奏疏,言辞不同,笔迹不同,但所言所讲的都是同一件事,请陛下择宗室子立为皇嗣。 这样的奏疏有很多,厚厚的一摞,两名女官一个递,一个念,两人全程都垂着脑袋,甚至连眼睑都不敢抬一下,她们实不敢去看高坐丹陛之上的陛下。 坐在丹陛之上的那位皇帝陛下神色冷冽,身着一身玄色常服,手上的朱笔不停,正敛眼抿唇,低头处理着案桌上的一封封奏疏。 摆在他面前的奏疏极少,只有寥寥几本,对比那些劝他立嗣的奏疏来说,可谓是少的可怜,但他却看得极其认真,因为这些是真正的国事。 至于下面那些被女官念诵的奏疏,则被他置若罔闻,唯有在听到那封论述父子之情的奏疏时,他那双眸子里才掠过一丝别样的意味。 父子之情.... 短短四个字却牵绊住了大齐两代帝王,他那位已故的父皇想与他论述父子之情,他这位履极天下的帝王也想与人论述父子之情。 可如此简单之事,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谁让她......是女儿身呢。 这个身份她隐藏了三十年,她降生的那天,她那位多年无子的父皇宣称降下的乃是皇儿,并立为太子,以此来安定朝野内外之心。 本打算等往后真有皇子降生,再废旧立新,恢复她的女儿之身。 可此后却再无所出。 自此,她这个本该做公主的人便成了太子。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装的再像,扮的再是天衣无缝,也掩盖不了她女儿身的事实。 她一个女人,和后宫的那一群女人如何能生个孩子出来? 登基十四载,一直未曾诞下一儿半女,期间便风波不断,不时有人上疏谈及此事,而这一次的风波,比以往任何时候来得都大。 几乎朝中的所有官员都参与了上疏,联合奏请过继立嗣之事。 还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一个她抱病在身,那人重病在床的日子。 “吱吱...” 大殿一角,坐在火炉上的药锅发出吱吱的响声,一缕白气顺着锅盖上的小眼儿不断的往外冒,散发出阵阵苦涩的药味。 静默跪坐在火炉前的宫女支起了身子,放下手中扇火的扇子,从一旁的案几上拿起毛巾。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 雨声中还混合着别的声响,踏踏踏的,似乎有人在雨中奔跑。 声音越发的近了,确实是有人在雨中奔跑,在这最讲规矩的宫城大内跌足狂奔。 “踏踏踏....” 靴子踩踏水面的声音,光听着都能想象到那水花四溅的场景。 “砰...” 承庆殿的殿门被人推开,一名宦官闯了进来,这名宦官的衣服早已经被雨水浇透,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水顺着袍服的下摆滴淌在大殿的地板上。 随后,他扑通一声跪倒,趴伏在地上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旋即,他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满带哭腔的喊道:“禀,禀陛下,太医们回天乏术,林公公他..他去了....” “咔嚓!” 一轮闪电划破了夜空,如雷的炸响似乎响在了殿中每个人的耳畔。 那名刚端起药锅的宫女手一颤,装满药汤的砂锅摔碎在地上,褐色的药汤倾泻一地,药汁飞溅出好远。 两名正念诵奏疏的女官没了声响。 而高坐在丹陛之上的皇帝陛下,手上的朱笔猛地一顿,正在批阅的奏疏上顿时沾染了一抹朱砂,红的鲜艳。 整个大殿内一时间没了声响,只有外面的雨声噼啪作响,剩下的,就是扑通跪倒之声。 先前侍奉药炉的宫娥跪倒在地,膝下是尚还滚烫的药汤和碎裂的砂锅碎片,可她却浑然不顾。 而那两名跪坐着的女官已是趴伏下了身子。 许久,丹陛之上的皇帝陛下终于开口,“拟诏,林伴伴侍驾多年,累功于朝,以公侯之礼葬之....” 说罢,她便不再言语,紧抿着唇,目光顺着敞开的殿门去看那夜色下的雨幕。 去了也好...... 去了也好...... 她在心里想着,他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知晓朕秘密的人也就没了。 静静的盯着雨幕看了一阵,她将目光转回来,拿稳了朱笔,继续批览奏疏。 “啪嗒,啪嗒....” 一滴一滴的红掉落在奏疏上,很快,奏疏上的红色越来越多,和刚才的那抹朱砂混在一起,又连成一大片。 而那奏疏上的内容,落在她的眼里,竟变的分外模糊。 “砰!” 听见这道声响,殿中的宦官宫女尽皆抬头,随后便惊恐的看见那高坐于丹陛上的皇帝居然倒了下去,一时间,所有人尽皆慌了,“陛下!陛下!” 第二章 重回现代 “什么时候醒的?” “大约十分钟前。” “他一醒来就是这个样子?” 医院的病房里,一个中年医生和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正小声交谈,不时看一眼三号床的那个病人。 “那倒不是,他醒来之后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用手掐自己胳膊,再然后他还....”说到这,护士的脸红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 身为一个实习护士,她对病患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 三号病床上的那个年轻人,是昨天半夜送过来的,可能是天黑视线受阻,又赶上下雨路滑,不小心掉进了路边的下水道里,被路过的好心人及时发现,然后打120送到医院。 万幸,那种用来排水的下水道不怎么深,还不到一米,就是掉下去的时候磕了一下脑袋,除了磕破了脑门之外,还有点轻微脑震荡。 昏迷了一晚上后就醒了,只是她没想到,这人醒了之后做出了一连串的自残行为,甚至还当着她的面一把拽下裤子,然后大喊了一句,“卧槽,我牛子回来了!” 她不理解。 见护士吭哧半天说不出来,医生也没有追问,走到病床跟前近距离观察了一番,病患两眼发直,一脸迷茫。 随后他看了眼病患脸上的巴掌印,又看看胳膊上的那道掐痕,脸上的巴掌印到现在还没消下去,胳膊上的掐痕带着青紫,这是下了狠手的。 “清醒之后有自残行为,清醒大约十分钟后,表现又有些像阿尔兹海默症....” “只是轻微脑震荡,还这么年轻,应该不至于……” 医生嘴里自言自语,最后伸出一只手在林洛眼前使劲挥了挥,见病患的瞳孔有了反应,他俯下身子,“小伙子,你现在什么感觉?” 过了一阵,林洛有些沙哑的开口道:“咱..不,我感觉我像是在做梦。” 他做了个梦,一个极为真实的梦,真实到让他觉得那不是梦,真实到让他觉得此时此刻才是在做梦。 在那个梦里,他穿越到了一个名为大齐的王朝,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撞破了当朝小皇帝的最大秘密,但小皇帝不仅没杀他,在之后他还成为了小皇帝的心腹。 他先是帮着小皇帝从垂帘听政的太后那里夺回了权柄,随后便是在国事上屡屡献策。 他兴修水利,他兴建学堂,他改革军制,他变更税法,他亲赴战场,以督军的身份率兵抵御外敌。 十几年的时间,小皇帝变成了乾纲独断的大皇帝,大齐国泰民安,繁荣富足,而他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操持天下权柄,成为整个大齐除皇帝以外最有权势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他也一点都不快乐。 因为他穿越过去的身份是个太监。 正儿八经的太监,已经被噶了的那种,而且噶的手法还一点都不专业,也不知道是哪个丧良心的操的刀。 因为手艺太潮,他那具身体落下了病根,再加上原主入宫之后经常受欺负,导致他穿越过去之后继承的便是一具体弱多病的身子,没事就要掏出帕子咳个血的那种。 才三十来岁就没了。 最后的记忆是停留在一樽锦塌之上,外面下着大暴雨,他躺在榻上,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一大堆的太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称自己医术不精,回天乏术,未能救回林公公的命。 他当时......好像并没觉得生气,也没甚可惜的,反而很坦然,毕竟当太监真的不快乐。 然后视线一点点模糊,眼皮子发沉,就像困了一样,身体上的病痛好像都消失了,再然后,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等再睁开眼,他就又穿越了回来。 “像做梦?” 医生皱了皱眉,心里更是拿不准了,想了想,问道:“昨晚上的事儿,你怎么来的医院,这些你还记得不?” “昨晚......” 林洛眯了眯眼睛,对于别人来说的昨晚,对于他就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将脑子里那些在大齐当太监的记忆片段尽力压下去,他这才隐隐想了起来。 昨晚上下着大雨,他出门买东西,撑着伞往回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把下水道的石盖子给偷走了一个。 他没注意掉了下去,当时就磕晕了,等睁开眼就到了大齐。 “噢,昨晚我好像掉下水道里了。”说着,林洛在病房里环顾了一下,除了自己这个床,剩下的两个病床都是空的,门口处还站着个小护士,正目光复杂的往这边看。 他有些心虚的挪开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中年医生,“大夫,我应该是被路过的好心人给送来医院的吧?” “那倒不是,你是被救护车给送过来的,路过的好心人只是帮你打了个120。” “哦。” 林洛轻轻点头,他对这个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而医生的眉头此时倒是舒展了许多,说话条理清晰,看来没什么大事。 这时,林洛才想起脑袋上的伤口,伸手摸了摸裹在脑袋上的纱布,又用手指头触了触额角的位置,挺疼的,“大夫,我这摔的不严重吧?” “严重倒是不怎么严重,就是皮外伤,还有点轻微脑震荡,外加发烧。脑震荡是摔的,发烧是让雨给淋的,等会儿给你测一下体温,烧退了就可以出院了。” “哦对了,你出院之前记得去缴一下费,你手机有锁屏密码,我们也联系不上你的家人朋友。” 说着,医生又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巴掌印,以及胳膊上的掐痕,“不过我个人建议你别急着出院,可以先去精神科做个心理咨询。” 留下一句善意的提醒,医生也没多待,转身走了出去,那名小护士连忙跟上。 林洛目送着两人出去,等到门关上,他小心翼翼的扒开裤子看一眼,再看一眼,再看.......... “三号床,测一下....” 去而复返的小护士推开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手上拿着个测温仪,看到床上林洛的行为,嘴里的话戛然而止,沉默了几秒,又关门退了出去。 第三章 一眼万年 姜离很确定这里不是自己的大齐,这个地方光怪陆离,哪哪都透着古怪。 街上行人的穿衣打扮,两旁林立的高楼,道路上呼啸而过的铁盒子,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不清楚自己一睁眼为何就到了这里,更不清楚自己为何变年轻了,她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半人高的铁柜子前。 铁柜子四四方方,还有两个窟窿,透过铁皮反射的模糊倒影,她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六七岁,那个刚登基时的年纪。 身上穿着就寝时的寝衣,她一低头,发现铁柜子跟前还放着个......似乎是个麻袋。 具体材质她认不出来,只能确认这不是用棉麻编织的,上面绣着图案。 图案中是一堆瓜果蔬菜,绣的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模一样,她敢肯定,即使寻遍整个大齐,也找不出一个绣工如此精湛的绣娘。 在图案的上方位置,还绣着一排字,史丹利....复合肥。 她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装着不少透明的瓶子。 经过初始的一阵迷茫之后,随后她便拎着化肥袋子开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体察此地的民情。 她发现街上的男人都剃着短发,可谓遗孝失德;她发现街上的女人都穿着暴露,可谓伤风败俗。 她还发现那些在街上飞驰的铁盒子里面都坐着人,每当自己要经过时,便会猛地停下,并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很好,此地之民虽有失廉耻,但倒也知趣,晓得给朕让路。 只是朕未穿冕服,这些人竟也认得朕是天子。 果然,朕有人君之相。 体察民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她便被一群自称警察的人给拦下,对方说她扰乱了交通,还伴有自杀倾向,要带她去什么派出所。 见对方人多,姜离很明智的没有抵抗,默默的上了那个被这些警察带来的铁盒子,然后便来到了所谓的派出所。 ................ 审讯室里,几个警察望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儿,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错觉,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很慑人的气势。 尤其是眼神,那双本该明媚的杏眼里带着股高高在上的凌然,他们这些人民警察竟不敢与之对视。 “咳...” 一个年长的警察干咳了一声,用手叩了叩桌面,当先发问了,“说说吧,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了?” 这话让姜离蹙了一下眉,想不开? “朕没有想不开。” “?” ‘朕’这个自称让在场的警察都愣了一下,不禁相互对视,身为一起共事的同事,自有默契存在,他们都从各自的眼睛里看出了同样的意思。 这个小姑娘有点不对劲儿,再问问。 “没有想不开?没有想不开你在马路上瞎窜什么呢?连红绿灯都不看,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这一连串的发问,又是马路,又是红绿灯的,属实是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姜离没怎么听懂,想了想,她只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朕不知。” 听到这个回答,几个警察又互相对视一眼,果然不对劲。 本打算批评教育一番就放这个小姑娘离开,但现在.... 一名年轻的片儿警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笔录纸,不动声色的拿起了签字笔,而那位年长的片警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嘬了一口,用上了拉家常的口吻,“你家哪儿的?” “大齐建邺城,未央宫。” “.......” 审讯室沉寂了一会儿,几名警察对视一眼,那名问话的警察老陈噢了一声,点点头,“姓名呢?” “姜离。” “是江梨,还是江离?哪个江,哪个离?” “骄子佻佻,姜氏是皇的姜;彼黍离离,彼稷之穗的离。” 身为大齐皇帝,头一次被人如此问话,姜离感觉不大适应,也不大舒服,但她倒也清楚今时不同以往,这里不是她的大齐。 而且她这会儿隐隐明白了,她所处的这个什么派出所应该是此地的衙门,这些所谓的警察是衙门里的官差。 这些官差或许能帮自己回到大齐。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放下了皇帝的架子,有问就答,并且答得很详细。 然而她这番详细的解释一出,几名警察又开始对视,那位做笔录的年轻片儿警更是嚯了一声,这还是个有文化的精神病。 但是他自己却没法落笔。 随即,他抬起头望着那几名同事,“我书读的少,她说的这两句我都没听过,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两个字。” “我听着像是诗经,要么就是楚辞。”另一个警察接话了。 “要不让她自己写一下?”有人提议。 “那就把笔给她。” “来,你写一下自己的名字,写我手心上就成。” 姜离倒也没推辞,伸手接过签字笔,盯着看了几眼,随后用拿毛笔的握笔方式,在对方的手心写上姜离二字。 警察老陈看了看手心上的名字,“哦,姜离是吧,年龄呢?” “三十。” 披散着的齐腰长发,清美的脸蛋,穿着身像是汉服,又像是睡衣的衣服,任凭怎样看,都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充其量刚成年。 “这一栏先空着。” 扭头说了一句,那名警察叔叔回头,眼神中涌现出了一股复杂之情,随后叹了口气,公事公办的接着问,“性别呢?” 这一次,姜离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才从嘴里悠悠的蹦出一个字,“....男。” “........” 做笔录的警察手一抖,然后刷刷刷的开始写字,姜离,年纪未知,大概未成年,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有自杀倾向,并伴有性别认知障碍...... “行了,你别写了,我也别问了,这没法问。” 警察老陈站起身子,冲着另一个同事吩咐道:“张儿,你去把指纹采集器拿过来,让她按个指纹,叫户籍室的帮忙查查信息库,看能不能联系到她的家人,我带她去趟医院。” ............. “一千三百六十八是吧?” 估计手机昨晚上是进了水了,卡的不要不要的,在医院的缴费口折腾了好一阵子,林洛才把钱给转了过去。 看着微信里缩水一大截的余额,他有些肉疼,医院不愧是高端消费场所,记得这会儿自己刚从大学毕业,正忙着找工作呢,一千多块的巨款就这么没了。 算了,能回到现代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虽然损失了一笔巨款,还被那个小护士当成了变态,但他不在乎。 在大齐跟坐牢似的当了十多年的太监,还能回到现代拥有牛子,这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感,谁能体会的到? 如今重回现代,他发誓,一定要和自己的牛子绑定到死! “同志你好,麻烦问一下咱们医院的精神科在哪儿挂号?” 这时,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警察凑到了他旁边,对着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进行询问。 林洛看了一眼便没再关注,拿着医院给的缴费收据转身离开,刚走到医院大门的位置,眼角的余光却无意中扫到了什么,不由侧头看过去。 好似一眼万年,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便无论如何也挪不开了。 第四章 贴身伴伴 林洛看到的是一个女孩儿,穿着身汉服款式的睡衣,披散着长发,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医院大厅的休息椅上,脚边还放着个化肥袋子,史丹利牌的。 让他愣神的并不是女孩儿的装束以及那个史丹利的化肥袋子,而是女孩儿的那张脸。 柳眉杏眼,小而挺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像! 太像了! 世上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尤其是身上的那股气质,还有嘴唇抿着的弧度,简直一模一样,让他梦回大齐了都。 要不是身处现代,还是在医院,他必定会以为是见到了少年时期的小皇帝。 而现在,当然是认错了人,也只能是认错了人。 皇上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变年轻了不说,脚边还放着个史丹利的化肥袋子。 许是林洛盯着看的时间有些久,姜离有所察觉,扭头看过来,先是一怔,随即眼眸逐渐睁大。 像! 太像了! 那张脸竟和自己的林伴伴长的一模一样,只是气质身材截然不同。 林伴伴身形瘦小,气质阴柔,而这个男子身材就要高大的多,在气质上,也完全没有了那股阴柔感。 医院的大厅里,一男一女目光交错,多年的相识,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那股熟悉感。 姜离抿了抿嘴,试探性的开口道:“你是....小林子?” “!” 林洛惊了,如果说刚才四目相对的一瞬,他只是有所怀疑的话,那现在就是实锤了。 这踏马就是皇上! 他瞳孔地震。 他脑瓜子嗡嗡的。 自己是在那边死了之后又穿回来的,这位皇上是怎么过来的? 也是死了之后穿过来的? 而且看这样子,皇上在这边混的好像还不咋地,穿了身睡衣就算了,还得靠捡破烂养活自己。 林洛又看了眼那个史丹利的化肥袋子,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化肥袋那些凸起的轮廓,应该是塑料瓶子。 这样的发现,让他的心情一言难尽,硬要形容的话,大抵就是当年张扬遇到开渔船的袁华那种感觉。 正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伙子,你们俩认识?” 林洛扭头,是那个在缴费窗口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察大叔。 在警官的注视之下,林洛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嗯,认识。” 陈建平手里捏着一张挂号单,闻言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后向姜离投去询问的目光, “不错,朕与他认识。” 老陈接着问,“你们俩什么关系?” “他是朕的贴身伴伴。” “........” 听到这话,林洛眼角一抽,去尼玛的贴身伴伴,老子现在是一个健全的男人,不是太监。 陈建平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贴身伴伴好像是贴身太监的意思,一时间,他看林洛的目光都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感受着这道意义莫名的眼神,林洛更觉得冒犯,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压低声音道:“警察叔叔,你别听她的,她这里....有问题。” “我知道。” 陈建平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小姑娘脑袋有问题,不然他也不至于带她来医院看脑子。 “你们俩具体什么关系?” “噢,也没什么关系,就是认识。” 做了十多年的太监,各种明争暗斗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林洛的脑子特别活泛,以现在的情形,再结合刚才在缴费窗口时听到的话,他已经猜出了此时的情况。 皇上穿越到现代,不知怎么遇上了警察,这会儿被当做了神经病,被警察带着来医院看脑子。 “那个,警察叔叔,我还有点事,你们忙。” 是的,林洛并不打算趟这个浑水,在那边伏低做小,尽心尽力的伺候这个皇上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回到现代,也该歇歇了。 至于皇上接下来会怎么样,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现代社会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她饿死。 更何况,皇上都会捡破烂养活自己了,饿不死的。 挥了挥手,林洛就准备离开,可脚步还没迈出去,胳膊就被陈建平不客气的拉住。 大盖帽下,一双眼睛射着审视的光芒,对着他来回扫视,“小伙子,你是她的家人吧?” “啊?” 林洛懵了,“这您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别看我不是大夫,只是个警察,但我也知道小姑娘精神方面的问题挺严重。她不仅幻想自己是个皇帝,还有性别认知障碍,幻想自己是个男皇帝,而你,在她的臆想中是她的贴身太监。” 说到这,陈建平停顿下来,注视着林洛慢慢问道:“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病的很严重?” “不。”老陈缓缓摇头,“这说明你们俩的关系一定很亲近,以你和她的年纪来看,你们俩肯定不是夫妻这种关系,那就应该是家人,你是她哥?” “.......” 林洛不得不承认,这位警察叔叔的思路没毛病,有理有据,逻辑很自冾。 他从脸上挤出个笑容,“您是个刑警?” “民警。” 那可真是太屈才了。 “警察同志,我和她不是家人,我更不是她哥,不信您问她。” 说着,林洛伸手指向那边坐着的姜离,在大齐的时候,俩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监,一主一仆,身份如此悬殊,现在被人误会成了兄妹关系,这位皇上指定第一个不答应。 然而让林洛没想到的是,见到他和这位警察的目光看过来,姜离竟然偏过视线,随后更是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你特么这是啥意思? 默认了? “呵......” 见状,陈建平登时便冷笑了一声,随后板起了脸,“行了,我好歹干了二十来年的警察,像你们这样的情况我不是没遇到过。” “小姑娘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我知道你们做家人的不容易,也知道她对于你们来说是个累赘,是个负担。 但是你们不能把她当个包袱丢到一边,更不能把她赶出家门。 我们今天遇到她的时候,她拎着个化肥袋子在大马路上乱窜,造成了多次的交通拥堵不说,有好几次都差点让车给撞了。 现在当着我这个警察的面,你还想和她撇清关系,你妹妹还没成年吧?你们这是犯罪懂吗?遗弃罪知道吗?” 陈建平一气儿说了许多,而且说话声中气十足,林洛能明显感到周围许多人的目光看了过来,是审视的目光,里面还掺杂着不屑和鄙夷。 这让他感觉自己被钉在了道德的耻辱柱上。 “不是,警察同志,我姓林,她姓姜,你看这缴费单上有我的名字,写着林洛,姓都不一样,我们俩怎么可能是兄妹呢?你说是不是?” 为了增加说服力,林洛从兜里掏出那份缴费单,指着上面的缴费人信息给对方看。 陈建平定睛去看,上面还真写着林洛两个字,他又回头瞅瞅姜离。 一个姓林,一个姓姜... 皱眉思索一阵,他感觉自己又推理出了真相,抬起头,“父母离婚了是吧,你们俩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刚才看到这位警察皱眉沉思,林洛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意,可现在听到这话,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孩子出现这样的情况,症状又这么严重,家里肯定会出现无数的争吵,父母之间相互指责谩骂,闹到最后,离婚是很正常的。” “.......” 林洛张张嘴,却是无言,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让我说中了是吧?” 陈建平皱眉,随后盯着他脑袋上的纱布看了看,“行了,看在你这脑袋上裹着纱布,也是个病号的份上,我这次就不抓你回所里了,下不为例,赶紧带你妹妹回家。” “.......” 林洛已经放弃了解释,他发现这个民警的推理能力及其强大,自己越是解释,对方就越是能推理,自己那恩爱有加的父母,在他的推理下都已经感情破裂离婚了。 再说下去,他想象不到对方又会推理出什么。 累了,毁灭吧。 “好的,警察同志,我这就带我妹妹回家。” 说到妹妹二字时,林洛把音咬的极重,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嘴里说着,他还特意往姜离那边看。 然而,皇上就跟没听见似的,仍旧在那儿垂着眼睑,一言不发的装沉默。 “现在承认她是你妹妹了?” 陈建平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又挥了挥手里的挂号单,“我这号已经挂上了,你要不要领你妹妹去看看?” “不用不用,您忙您的去吧,我领她回家就好。” 在别人眼里,姜离是个臆想自己是皇帝的神经病,但林洛清楚,这家伙一点病没有。 “不看就不看了吧,反正...” 说到这,陈建平忽的停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了一瞬的失神,随后叹了口气,把挂号单揣进兜里,“对了,你们怎么回去?” “坐车。” “那走吧,我开警车来的,你们俩坐我的车,我送你们回家。” 第五章 这里不是地府? 两世为人,林洛头一回坐上警车,更是头一回坐警车回家。 他租住的地方是个老式旧小区,距离市中心的医院有颇远的一段距离,毕竟刚从大学毕业,存款没有,工作暂无,住在这样的地方房租要便宜很多。 说起来,这个老破小的小区还有个很浮夸的名字,未央盛世家园。 瞧见这个小区名字,陈建平若有所思,然后很热心肠的要将两人送到家门口。 虽然没有证据,但林洛有理由怀疑这个人民片儿警是想踩点。 “你看看你这个当哥的,自己穿的利利索索,再看看你妹妹,连个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着的是..……睡衣吧?这也就算了,小姑娘家家的还得跑出去捡瓶子,你亏不亏心?你爸妈亏不亏心?” “别有钱都往自己身上贴,给你妹妹也买几身衣服,现在网上买东西又不贵,再带你妹妹吃点好的,多漂亮一小姑娘,你看瘦的跟什么似的,你心不心疼啊?” 陈建平明显是个话多的,一路走一路絮叨,林洛默默的听着,时不时点个头就当附和了。 姜离手里拎着半袋子的塑料瓶,一言不发的走在旁边,似乎那些话里的内容跟她无关。 老破小区并不大,所有楼加在一块也就六栋,他租住的那套房子在五号楼,三单元,三楼。 总共七层高的楼里也没有电梯,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到达三楼,林洛在兜里摸了摸,找到了。 昨晚上虽然一跤磕进了医院,但好在兜里的钥匙没丢。 用钥匙拧开门,林洛当先进屋,姜离默默跟上,陈建平紧随两人身后,随后咦了一声,“你家里还真没有大人在?你父母呢?” 林洛在旁边开口,“在路上我就说了,我一个人租房住,父母不在这边,而且我也是大人。” 闻言,陈建平又在屋里环视一圈,整个房间的面积不大,布局也一目了然,勉勉强强算是两室一厅。 进门的左手边是卫生间,然后便是沙发,茶几,没有放电视的电视柜,老款的立式空调,卧室的门开着,站在这里都能看到床上没叠的被子,还有一处房门是关着的。 见陈建平的目光落在那处关着的房门上,林洛直接走过去把门打开,“这里面也是个卧室,我平时一个人住,用不到这个房子,就空着。” 陈建平往里头看了看,确实,就只扔着一张床,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甚至床上都没有被褥。 “既然你爸妈不在这儿住,那跟你说也一样。” “嗯,您说吧,我听着。” “你妹妹这种病离不开家人的监护,我不知道你家里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你既然把你妹妹领回家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就要多上点心。 最好别让她自己一个人出门,你手机号我也留了,你家住在哪儿我现在也知道了,要是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我就来找你。” “是是是。”林洛连连点头。 见他态度还算诚恳,陈建平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随后转头随意看了看,“行了,你们兄妹俩待着吧,我走了。” “那要不我送送您?” “不用,我自己下去就行,你照顾好你妹妹。”陈建平挥了挥手,转身便往楼下走。 “那您慢走哈。” 目送着对方的身影转过一个楼梯拐角后消失,林洛这才把门关上,然后回身看向那个他很不想面对的人。 跟坐牢似的当了十多年的太监,好不容易熬到刑满释放,重回现代,他以为这是老天爷对他的补偿。 但是,大可不必把这位皇上也补给他。 他看着姜离,姜离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却是相顾无言。 怎么说呢,刚才有个话多的警察大叔在,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此时这人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独处,气氛忽而变得诡异起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整整十多年,但那是在大齐。 现在身处现代,他不再是那个整日卑躬屈膝的贴身太监,她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不知道是因为不习惯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总之很别扭。 林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展开。 像在大齐那样行礼参拜,然后来一句,奴才见过陛下,恭请陛下圣安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半天,姜离倒是先沉不住气了,“林伴伴,朕有疑虑不解。” 林洛下意识恭了恭身子,“陛下有何疑虑?” 姜离没急着开口,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哪哪儿都透着古怪,但这只是对她而言,她的林伴伴反倒是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这也就罢了,他甚至在这里还有一套居所。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有许多的问题想问,可一时间不知先问哪个,随后,她四处环顾一下,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这是哪里?” “西....哦,就是长安,然后长安北郊,未央盛世家园小区。” 听到长安二字,姜离蹙了蹙眉,长安她自然是知晓的,那是前汉的都城。 她虽从未出过大齐的都城建邺,亦未去过长安,但她敢肯定,长安绝不可能是她今日看到的样子。 踌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这次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确定,“这里不是地府?” “?” 听她这么问,林洛不由一愣,“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是地府?” 见他居然很愕然的样子,姜离反倒是有些措手不及,朕为何觉得这里是地府,问题难道不是出在你身上么? 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见到一个已经身死的人,这个冲击太大,很难不让人往这些方面想。 不过,从见到林洛之后,她就在观察,观察林洛,观察这个世界。 最后得出结论,这里并不像传说中的阴曹地府,起码和她想象中的地府不一样。 这里的人也不像鬼,起码他们都有影子,林伴伴也有影子,听说鬼是没影子的。 可说到底,真正的地府什么样子,真正的鬼是什么样子,她没见过。 天知道这里是不是地府。 这时,林洛想起了先前的猜测,“陛下也死了?” 死这个字不是很中听,姜离纠正,“林伴伴,帝王之死该称驾崩才是。” “......” 林洛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意这样的细节。 还挺较真的。 但林洛选择顺从她,“哦,陛下驾崩了?” 姜离缓缓摇头,“朕不清楚,但....应该没有。朕记得朕当时在承庆殿内处理奏疏,忽而一名小宦前来禀报你身死之事。过后不久,朕的口鼻又开始出血了,同时又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再之后,朕便不省人事,等睁开眼,朕便到了此地。” 第六章 是你想的太简单了 听姜离讲述完毕,林洛沉思一阵,“所以陛下也是今天才到这的?” “是。” “一到这,就发现自己穿了身寝衣,变年轻了,而且....” 说着,林洛略略停顿,看了眼她一直提在手里的那个化肥袋子,“陛下手里这半袋子塑料瓶是哪来的?” “朕睁开眼时,便站在一处铁柜子跟前,铁柜子旁边就放着这个袋子。” “所以陛下就自然而然的提在了手上?” “...嗯。” 姜离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问道:“不可吗?” “倒没什么不可,就是...”林洛摸了摸头上的纱布,不知该怎么形容。 谁家当皇上的人,在手里拎半袋子塑料瓶,袋子还是史丹利复合肥的,这不符合气质。 不过他倒也理解,作为一个穿越来的古代皇上,塑料瓶这种玩意儿大齐没有,她乍一看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袋子里还装着这么多,就提在手里了。 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伤心的拾荒者。 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林洛做了最后的总结,“那看样子陛下不是魂穿,是身穿。” 这两个词汇又让姜离听不懂了,她蹙眉问道:“何谓...魂穿?又何谓...身穿?” “简单来说,魂穿就是灵魂或者说魂魄穿越到另一个身体上,而身穿则是身体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 姜离没有接言,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阵,她出声问道:“小林子是哪种?” 听到小林子这个称呼,林洛总觉得哪儿空落落的,低头看了一眼才道:“我属于魂穿,只不过我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原本....” 话说一半,姜离接言了,“你原本就是此地之人,不知因何魂魄穿越到了大齐的小林子身上,身死之后又回来了,是吗?” 林洛有些没想到她能这么迅速的推导出真相,明明刚才还以为这里是地府来着。 他愣了一下,才点头,“..是。” 得到确认,姜离微蹙的眉宇舒展开来,现在许多事就能说的通了。 为什么小林子一幅对此地很熟悉的样子,甚至在这里还有一套居所;为什么在大齐之时,小林子表现的前后不一。 她曾命人查过,原本的小林子明明是个唯唯诺诺,整日里受宫人欺负的洒扫小宦,可后来,突然像是....性情大变。 她本以为是一夕之间开了窍,但现在看来,居然是这么一回事,竟是换了芯子。 “如今这般,朕该如何回去大齐?” “不清楚。” “连你也不清楚?” 这个连字就很有灵性,有那么一瞬间,林洛都觉得自己应该很清楚似的,他想了想,瞎建议道:“那要不陛下死一下试试?我就是死了之后又穿回来的。” 姜离对这个提议不作表态,转而问道:“你是如何穿越到大齐的?” “昨晚上磕了一下脑袋,睁开眼就到大齐了。” “那你回来之时,是什么时辰?” “今天上午九点钟左右吧,辰时末,巳时初。” “那也即是说,在大齐十多年的光景,此地只隔一夜?” “嗯....” 林洛沉吟一阵,摇头,“不,这应该不是大齐过去十几年或者多少年,这边只过去了一夜或者几夜的那种时间流逝关系,应该是不论那边过去多久,只要死了之后回来,都会回到穿越的那一刻。” “我是磕了脑袋昏迷了,许是我回来的时候并不是今天上午,而是我昨晚上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只不过因为处在昏迷当中,我对此并不知情而已。” “当然,我这种情况只是一个特例,再加上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我是魂穿,你是身穿,所以没什么参考价值。” 林洛一口气说了很多,用词用语皆是现代化,姜离消化了好一阵子,才大抵明白了过来,然后问道:“莫非穿越这等事,在你们这里并不常见?” “这不是常不常见的问题,这是那种....就这么说吧,我现在的这种情况,如果我跑出去跟人说我在大齐当了十多年的太监,然后死了又穿回来了,百分之百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然后拉到医院去看脑子。” “.......” 见姜离露出一脸的若有所思,林洛点头,“对,就像你今天经历的那样。” 姜离暂未回答他,只在心里默默盘算着,随后在逼仄的客厅里开始踱步,手里提着的化肥袋子拖在地上,里面的塑料瓶发出踢里哐啷的声响。 “那也就是说,朕即便死在这里,也不一定能回去大齐,即便回去了,朕也无法立刻苏醒,很可能会过去一夜。” 她踱着步走到窗边,一只手习惯性的负在身后,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景色,背对着林洛问道:“是这样吗,林伴伴?” 负手立于窗前,帝王的矜贵范儿简直拉满,前提是忽略掉那只手上的化肥袋子。 看在这幅画面有些喜感的份上,林洛决定不和她计较林伴伴这种称呼,点头道:“是吧。” “不妥。” “哪里不妥?” “朕若是回去之后无法立即苏醒,那帮做奴才的势必要传唤太医为朕诊治。届时,朕的女儿身便藏不住了。” “藏不住便藏不住了呗。刚好,你直接昭告天下,让朝堂里的那帮老头子和天下人知道,坐在龙椅上的是个女人。” 闻言,姜离情不禁将身子转回来,蹙眉看着林洛,似乎刚认识他一般。 “若教人知晓龙椅上的皇帝是个女子,你可知会发生何事?届时,将天下哗然,举国皆惊,朕必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惨淡下场。” 林洛对此不敢苟同,“你想多了,只要大权在握,即便龙椅上坐着的是个女人,那些大臣也只会欣然接受,决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就算有些许动荡,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林伴伴,是你想的太简单了。” .......... 第七章 这没外人 在大齐十多年的光景,两人的关系并没处的有多融洽,毕竟一个是高不可攀的帝王,一个是卑躬屈膝的太监。 哪怕林洛知晓龙座上的皇帝其实是女儿身,也没劝过什么亮明身份之类的话。 一是不敢冒险,劝了之后很可能要遭,惹得帝心不喜,甚至出现嫌隙,以为这个狗太监是存心要害她。 二是,劝不动。 华夏人习惯于循规守旧,做事之时,总要从前朝前代找出相似的例子来作背书。 如果要劝她亮明女儿身,最好的例子自然是武则天。 但问题是,在大齐所处的世界,压根就没有武则天这个人。 那个世界有夏商周,有春秋,有战国,有统一六国的大秦,有东汉西汉,有三国,有魏晋南北朝。 可以说,一直到南北朝这一块,整个历史的发展脉络都与这个世界一模一样,但侯景之乱之时,那边的历史却生生拐了个弯。 侯景之乱,本该是南国的陈霸先趁势崛起,从而建立南陈。 但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位姓姜的猛人,先是以不可阻挡之势统一长江以南,定都建邺后,又追亡逐北,将盘踞北方的西魏和北齐统统覆灭,自此统一天下。 没有了隋,没有了唐,自然就没有了那个摘桃子的女皇武则天。 这才是姜离自始至终不敢迈出这一步的原因,她不敢做这个开天辟地的头一人。 即便在林洛看来,对比武则天,姜离这位皇帝做的要称职的多,也出色的多,起码她不养男宠,不喜声色,一心都扑在了朝政上。 但她依然没有那个勇气亮明身份。 如今来到现代.... 林洛掏出手机按亮了屏幕,然后又塞回兜里,手机进水后卡的不行,还是先不搜武则天给她看了。 他坐到沙发上,想了想,又翘起了二郎腿,老神在在的问: “好了陛下,咱们先不讨论这个,为今之计,陛下是个什么打算?” 见林洛把问题抛给了自己,姜离想了想,又扔回给他,“小林子觉得呢?” 这个称呼怎么就那么膈应,林洛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腿根,“小林子不知道。” “你平时总有许多奇思,辅佐朕将大齐治理的花团锦簇,如今都不能帮朕谋个打算?” 一顶高帽扣上来,其中还暗藏深意,但林洛却半点不为所动,“皇上可太看得起咱了,我有那些个奇思不是我有的,是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眼界开阔,再加上您是皇上,那些个政策才能得以实施。” “而这里是现代社会,二十一世纪,我呢,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连个工作都没有,纯粹是个无业游民;你呢,在那边虽是皇上,但到了这边可没皇位给你坐,充其量就是个该溜子,咱俩半斤对八两,你指望我能帮你谋什么打算?” “不过,我建议皇上别想着寻死,死了也不一定能回去。再一个,你要是死了,我这边会很麻烦,保不齐会惹上官司,尤其是今天那位警察大叔,说不准他会以为是我把你弄死的。” 这一大堆话说得委实很不客气,姜离头一次见他用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怔了几怔,嘴张了又张,才摇头道:“朕并未想寻死。” “那就好。” 说了这么一句,林洛便没了下文,姜离也不再言语,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 安静的气氛很是压抑,过了好一阵子,姜离抿了抿唇,拎着化肥袋子抬脚便往门的方向走。 见状,林洛不由开口道:“陛下要上哪儿去?” 姜离的脚步顿了顿,又接着往前,嘴里说道:“在那个叫什么医院的地方,朕就知你已不是朕的小林子了,朕也知你如今不愿与朕扯上关系,朕厚着脸皮随你回来只是想让你为朕解惑,如今惑已解了,朕便不叨扰你了。” “哦。” “......” 见自己说了这么一通,只得到一声哦,姜离更觉得心头一阵憋闷,脚步加快,走到门前握住了门把手。 先是拉了拉,又推了推。 “是拧的,往左拧。” 身后传来林洛的提醒,姜离不理他,往左一拧,咔嚓一声,门应声而开。 然后她一只脚迈了出去,接着是半个身子.... “…………” 就在姜离整个身子即将踏出门槛时,林洛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在心里骂了句我真是该你的,豁然起身,走过去用手把住了门,“陛下打算去哪儿?” 姜离神色淡淡,“四处转转,体察一下此地的风土民情。” “这没外人,流浪就流浪,不用说的这么好听。” 听到这话,姜离的表情管理瞬间失效,对着他怒目而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狗东西说话这么气人? “朕堂堂帝王之尊,圣哲之体,岂会像乞儿一般流浪?” “遑论,你当初穿越到大齐都能活的好好的,朕如今来到此处,照样可以。” “咱俩的情况不一样。” “就因你是什么魂穿,朕是什么身穿?” “跟这个没多大关系。” “那你是在看不起朕?你觉得朕不如你?”姜离的一张脸冷了下来。 “我也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 “没有其它的意思..”林洛缓缓摇头,“我就是想说,我是现代人穿越到古代,而你是古代人穿越到现代。” “换而言之,大齐对我来说是过去,这里对你来说是未来。” 第八章 做一做自己吧 让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即便有诸多的不适应,但起码对封建王朝存在一定的认知。 但作为一个古代人,骤然穿越到现代,那就只会两眼一抹黑。 哪怕这个古代人是个皇帝。 “未来....” 姜离怔了好久,才终于出声,声音轻的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没错,未来。对于大齐来说,大约是一千四百年以后,一千四百年,沧海变桑田....” 林洛话刚说到这,便倏地被姜离出声打断,“一千四百年以后?朕的大齐何在?” “我的陛下,一千四百年诶,您好歹也是熟读史书的人,你见过哪个王朝超过四百年的?” “周朝八百载。” “这个不算,周朝是分封制,不是大一统王朝。” “汉朝。” “那也是分前汉后汉,中间被王莽截去了一段,两汉加在一块也就堪堪四百多年,而这里据你的大齐隔了一千四百年,大齐早没了,更何况,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上还没有大齐。” 听到最后,姜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此话何意?”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向你解释,总之呢,世界早已不同了,这里的许多东西你没见过,超出了你的认知。 你从这个门踏出去,啥也不懂,连个身份证都没有,打工都没人要你,活着都是件难事,说不准还会被人给卖了。” 姜离的神色变换一阵,最后归于沉寂,手上的麻袋,袋子里的透明瓶子,一幢幢的高楼,还有街上跑来跑去的铁盒子.... 小林子说得不错,这个世界的诸多事物都超出了她的认知,哪怕她贵为皇帝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就连朕的大齐也没了。 见她默默然不再言语,林洛表示理解,这属于是穿越后遗症。 一睁开眼,世界不同了,大齐没有了,不是皇帝了,曾经对她恭敬的小林子也不拿她当回事了。 这种情况,林洛深有体会,他当初一睁开眼,牛子没有了,可是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皇上没当场哭出来,已经是心理素质很强大了。 “为今之计,我能帮你谋的唯一打算就是先收留你。” 说着话,林洛把身子错开了一些,“陛下要是愿意被收留的话就进来,不愿意的话那就出去流....微服私访吧。” 收留二字让姜离觉得很难堪,尽管她身处异乡,对这里两眼一抹黑,确实需要一个落脚之处。 甚至方才她让林洛为她谋个打算时,也确实存了这个心思。 但...不该是这样的直白。 她一只脚站在门槛外面,另一只脚踩在门槛里面,保持着这个姿势迟迟没有动弹,默了好一阵子,拎着化肥袋子闷头进了屋子。 “你那袋子别提着了,随便找个地方扔着就行。” “哐当....” 咣当的一声响,那个被姜离当宝贝似的一直提在手里的化肥袋,终于放到了地上。 随后她板着脸开口:“朕如今身处异乡,不再是皇帝了,朕知你看朕落魄,不愿让朕叨扰于你。不过你且宽心,朕这些时日虽驻跸在此,但等朕弄清楚此地的情况之后,届时朕自会离开。” 说了这么一通,林洛听得出来,无非就是挤兑一下自己,然后再给她自己找补一下面子罢了。 不过有一点,他必须得纠正。 “陛下,不是我不愿意让你叨扰我,更不是什么我瞧你不是皇帝了,落魄了,我就变的势利了。” 他指了指房中的摆设,“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这地方条件不怎么样,还是租的,而且我刚才也说了,我呢,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连个工作都没有,养活我自己都费劲。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才是我一开始不愿收留你,甚至不想和你扯上关系的原因。没办法,我穷,实在是有心无力。” 闻言,姜离脸色稍霁,心中的憋闷也消散了一些,这个说辞不论真假,起码给两人都留了一份体面。 何况,她环顾了一下,这里确实并不像什么富贵之家,逼仄狭小。 见姜离没有接言,林洛看看窗外,天都快黑了,他又伸手摸了摸肚子,从在医院睁开眼,到现在还没吃饭,他开口道:“我不知道你饿不饿,反正我顶不住了要吃饭,你吃不?” “吃饭...在哪儿吃?” “去外面吃,走吧,顺便还得给你买些东西。” 林洛想想自己的微信余额,又不禁在心里叹气,在大齐当太监,整日绞尽脑汁的讨好她,抓耳挠腮的给她出谋划策,如今回到现代,还得养着她。 自己真就是该她的。 .............. 两人默不作声的走出单元门,此时天色渐黑,姜离看着小区里三三两两的行人,又看向身侧的林洛,问道:“朕这身装扮与你们迥然不同,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会。” 沉默一会儿,姜离再次出声说道:“但他们都在偷偷看朕。” “就算他们偷偷看你也不是要找你麻烦,社会发展到现在,标新立异,穿什么的都有,穿个古代样式的睡衣上街不算什么,很正常。他们之所以偷偷看你是因为你长得漂亮,还有气质仪态都很不一般。 不过你也别生气,现代人就是这样,看见漂亮的东西总想瞅两眼,不犯法,不像大齐那边讲究尊卑什么的,直视皇帝都是大不敬,实在不行你就看回去。” 林洛说了一大堆,姜离的关注点只放在了你长得漂亮这几个字上,她皱了皱眉,“朕现在看上去很像个女子么?” 闻言,林洛扭头盯着她看,平心而论,姜离的五官长相并不是偏中性的类型,反而很柔和,很漂亮,相当的女性化。尤其是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柔媚。 她这副长相伪装成男人,还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实在是有诸多原因。 比如,她整日漠着张脸,显得极为严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莫挨老子’的气息,使得那份柔媚淡化了许多。 比如,她从二十岁后,开始给自己贴假胡子,这假胡子还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而变长。 更重要的是,封建王朝等级森严,不论是大臣还是宫人,没有人敢仰头视君,作出这等大不敬之举,更没人敢仔细的去看她的样貌。 可装的时间太久,一张名为男人的面具戴了三十年,感觉好像都有点性别认知障碍了。 “不是像,你本来就是。”林洛把目光收回去,“在大齐,你小心翼翼的伪装了三十年,如今来到这里,没有人在意你是男是女,你该歇歇了,试着做一做自己吧。” 第九章 原来,朕是个女人 做一做自己.... 姜离想反驳说朕本就是在做自己,可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她的身份有很多,皇子,太子,储君,皇帝,天子,君父........ 这每一个身份都是她自己,又好像不是她自己,这些都是别人眼中的她。 皇子,太子,储君,这是父皇眼中的她;皇帝,天子,君父,这是大臣眼中的她,是宫女太监眼中的她,是天下人眼中的她。 她为了契合别人眼中的那个她,一直在伪装着自己。 如果不伪装,朕又是个什么? 她的眼中闪过迷茫之色,直到路过一处轿车跟前,她透过车身的反射倒影,看清了自己的那张脸。 柳眉杏眼,琼鼻薄唇。 她感觉自己想起了答案。 原来,朕是个女人。 ........... 一路无话,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小区,姜离忽而停住脚步。 虽然在到达现代之后,就已经领略过街上的景色,但此时日暮时分,华灯初上,她还是感觉一个陌生,瑰丽而又奇特的新天地,向着自己扑面而来。 大道宽敞,直通南北,道路两旁的建筑鳞次栉比,一盏盏路灯无人值守,挂在那高大的黑色柱子上放着光华。 道路上,各种颜色的铁盒子闪着大灯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道路两侧,各种房屋各色灯光闪烁,似乎到处都是灯光,照得这暗淡的天色宛如白昼一般。 一千四百年后的未来便是这般光景么? 林洛往前走了一阵,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她怔楞的站在小区门口,回身走了过来,“你站这儿干嘛呢?” “朕...” “你等会儿再朕,你不饿啊,咱们赶紧先找个地方吃饭,我饿死了都。” 一整天下来,一点东西没吃,这会儿林洛早饿的肚子咕咕叫,哪有功夫听她搁那朕朕的。 姜离嘴唇微动两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默默跟在他身侧往前走,两人顺着人行横道走了一阵,路过一处街边的小摊时,林洛停下脚步。 “我如今也不富裕,咱们就在这儿吃吧。” 小摊生意火爆,摊车周围摆了十来张小桌子,几乎坐满了人。 “而且这里生意这么好,味道肯定不错。” 姜离闻着满是烟火气的味道,又看看那摊贩手中的炒锅炒勺,微微蹙眉,虽然闻起来还可以,但这炒锅看起来黑漆漆的,似是不大干净,这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片刻之后,她点点头,左右不过是一顿饭而已,朕受得住。 再说,他小林子都吃得,朕如何吃不得。 林洛瞅了瞅摊车上的价目表,“老板,来两碗鸡蛋炒面。” 摊贩抬头,不自觉的瞄了一眼姜离,惊艳的目光闪过,嘴里故作镇定的问道:“加肠吗?” “加。” 林洛想了想点头,都领着皇上来吃路边摊了,不加个肠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两人找了张空桌坐下,姜离坐在塑料小板凳上,目光在四周游移不定,她看到附近有着不少这样的食摊,卖什么的都有,只是名字有些奇怪,什么麻辣烫,铁板鱿鱼,烤面筋,烤鸡翅,烤羊肉串.... 似乎大多都和烤有关,袅袅的白烟向上飘散,弥漫着炙烤的香味,一个个食客围坐在路边的一张张矮桌上,正吃得满嘴流油。 她还看到有不少人正拿着一个小方格子看,有人还对着那个小方格子说话,还有人用那个小方格偷偷对着自己,隐约传来咔嚓的声响。 “他们拿着那个事物对着朕做什么?” 林洛闻声冲着她盯着的方向看过去,几个小伙子正拿着手机,瞧着这边互相窃窃私语,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解释道:“拍照,你可以理解为画像,就是把你的样貌记录下来。” “他们为何要给朕画像?” “看你长得漂亮,又穿着古装,宽袍大袖的,气质还挺那什么的,想拍下来发到网上,在这边都这样,你以后就习惯了。” “噢,对了,在这个世界你不要总是朕朕朕的,不然会被人以为你脑袋有问题,自称的时候用我。” 到这会儿,林洛才终于想起来提醒,估计是在大齐待得太久,听姜离一直朕朕朕的,竟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姜离点头,“朕..我省得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小摊老板把两碗炒面端了过来,看着姜离的目光中依旧惊艳,只不过这一次的惊艳中,还带着些许的古怪和惋惜。 多漂亮的姑娘,可惜脑袋有问题。 张嘴闭嘴的自称朕,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皇上? 瞧见老板的目光,林洛干咳两声,扯了个借口道:“演员,过几天她要参加一场武则天的试镜,提前找找感觉。” “哦,怪不得。” 老板恍然,抛下一句祝你成功便转身离去,站在摊位旁刚端起炒锅,又不禁朝这边看了一眼。 混的这么惨的演员还真是第一次见,跑到路边摊来吃炒面。 不过还真别说,这姑娘往那一坐,不管是眼神,还是气质,都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感觉,仿佛那屁股下坐着的不是塑料小板凳,而是龙椅。 演技着实了得,这女皇帝让她演准没错。 诶,不对,武则天是老了以后才当得皇帝吧? 这小姑娘这么年轻,她咋演? 第十章 用途就是月事带 路边的小摊上,林洛从筷筒里取出两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姜离一双,“给,把这个筷子从中间掰开,看,就像这样。” 说着,他啪的一下把筷子掰开,见姜离有样学样的掰开筷子,这才低头开始吃面。 挑起盘里的炒面刚扒拉两口,就听姜离的声音响起:“武则天是何人?” “武则天是.....” 林洛正想解释,眼睛的余光却突然瞄到食摊的老板还有附近的人时不时的往这边瞧,转而压低声音改口道:“等回去了我再好好给你解释。” 闻言,姜离也没再追问,用筷子挑起几根炒面放进嘴里,随即眉头挑了一下。 这面的味道.....好生独特。 虽然卖相不佳,但却意外的有滋有味,比她在宫里吃的那些御膳都要有滋味的多。 她抬头,看了眼正专注干饭的林洛,忽的问道:“这便是未来百姓的吃食?” “怎么,吃不惯?” “倒也不是..” 姜离微微摇头,又挑起一筷头炒面,看了看,而后接着道:“朕只是想问,这盘面.....未来百姓若是天天吃,可吃得起?” “别说天天吃,顿顿吃都没问题。” 说罢,林洛顿了顿,试着说道:“你要是觉得好吃,往后一天三顿炒面管够,我虽然不富裕,但这点要求还是能满足你的。” 姜离没有接言,低下头默默吃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洛暗道一声可惜,一碗炒面八块,加个肠也不过九块,一天三顿,一个月的伙食费也就几百块的花销,瞬间感觉养皇上没那么困难了。 但可惜,皇上没同意。 三两口扒拉完盘中剩下的炒面,林洛满足的一抹嘴,起身正准备结账,却发现姜离也停下了动作,正用纸巾慢条斯理的擦着嘴,那盘炒面还剩下一半左右。 “吃饱了?” “嗯。”姜离微微颔首,其实也就是个七八分饱,但她吃惯了清淡的东西,这面对她来说着实有些咸了。 “那行,你坐着等一下,我先过去结账。”林洛走过去扫码结账,手机反应迟钝,等了一阵子,他冲着老板晃晃手机屏幕, “钱给你扫过去了,你看一下。” “诶,好,你们慢走。” 林洛付过账,冲着她招招手道:“行了,走吧。” 姜离起身,经过食摊车时,不由看了一眼上面贴着的两个收款二维码,略微回忆了一下林洛的付账方式,欲言又止。 原来未来吃饭付账已经不需银两财货,只要给店家看一下那个方格子就好。 待到微微走远,她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刚才用的那个方格子是何物?” “手机。” “手鸡?” 姜离皱眉,感觉这东西无论如何也和鸡不沾边。 瞧见她脸上的表情,林洛就知道她肯定是想歪了,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不是母鸡的鸡,是机器的机,机械的机,拿在手里的机器,顾名思义,手机。” “如此,倒也贴切。” 姜离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手机和手掌差不多大,拿在手里很是方便,叫手机倒也合理。 旋即,她接着问道:“未来付款不用财物,只需给店家看这手机么?” “不是不用财货,更不是只用给店家看这手机,科技发展到现在,付款时早就不局限于只用财物货币这种现金交易了,或者说,现金用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是用手机付款。 你可以理解成现代人把钱存在手机里,然后用的时候拿手机扫码就行。” “原来如此。” 姜离半懂不懂的点头,随后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往何处?” “找家超市,给你买被褥,再买点日用品。” 说着,林洛突的偏头,“对了,武则天那个,等回去之后我再给你解释。” “好。” 一路无言,林洛领着她在路上又走了一阵,最后找了家规模挺大的超市进去。 挑着便宜的先拿了一床被褥,林洛又抬头望着上面各种价格的被子,“现在是夏天,天还挺热的,要不就先买个薄被子吧,你说呢?” “朕听你的便可。” “?” 林洛颇为古怪的看她一眼,这种话从这位皇帝的口中说出来,就挺莫名其妙的。 姜离面不改色,“朕身处异乡,处处不懂,诸事自然都要仰仗于你。” “那倒也是。” 林洛想了想觉得有理,随即目光掠过那个最便宜的薄被,从货架上挑了个中等价格的薄被子提在手里,而后冲着那边的洗漱用品区抬了抬下巴,“走吧,咱们去那边。” 牙刷,牙杯,毛巾,浴巾,女士拖鞋...一系列的日用品放进购物框中。 “就这些吧,衣服的话,等回去了我帮你在网上买,能便宜很多,再说这里也没有卖衣服的。” 说着话,林洛把两个长方体扔进购物框里,姜离不由低头看了看。 像什么毛巾,浴巾,牙刷,牙杯等物,她都认识,再不济大齐也有类似之物。 就比如牙刷,大齐便有类似的,还是林洛造出来的,跟献宝似的呈上去用来讨好她这位皇上。 桐木的杆,上面竖着几十根猪鬃,说此物名为牙刷,清洁牙齿更加方便。 确实方便,从那之后,姜离便没再用手指蘸着细盐来洁齿,而是用上了牙刷。 只是这长长方方的东西,姜离便认不得了,她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叫什么七度空间。 “这是何物?” “哦,姨妈巾。” 姨妈巾? 姜离蹙蹙眉,更加难以理解,转而问道:“有何用途?” 这个问题林洛不太想回答,但想了想,他还是尽量正色的说道:“就跟月事带的用途一样。” 第十一章 人人平等 夜渐深。 林洛一手提着褥子,一手提着被子,姜离拎着装生活用品的塑料袋跟在旁边。 走出超市大门之后,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此时明明夜深,这座城市的景色却更加绚烂,路上的行人也丝毫不见减少。 “长安可是如今的都城?” “不是,就跟在大齐的地位一样,是个省会,一州之治所。” “以此地之繁华,竟只是一州之治所?” “震惊了?不可置信了?” 林洛咧嘴一笑,“这才哪到哪儿啊,二线城市,还是市郊,回头我领你...” 他本想说领你去北上广看看,但考虑到自己的经济情况,以及皇上没有身份证的事实,又改口道: “回头我给你看看北上广的图片,那里才是真正的繁华。” 姜离不知道北上广是什么地方,她望着四周,觉得此地的繁华就已是超出了她的想象,闪烁着的霓虹灯,大路上飞速掠过的车辆,鳞次栉比的高楼.... 若这里只是区区一州之治所,还是郊外,那所谓真正繁华的北上广又该是何等面目? 大齐的都城建邺又算是什么? 她扣心自问,脑海中又想起了那盘炒面,在这未来只是百姓的日常吃食,再寻常不过。 而大齐的百姓..……经过十数年夙夜兴寐的治理,也只是堪堪能吃上一顿饱饭罢了。 “朕在大齐时得你辅佐,十数年间作兴治理,大齐已是亘古未有之盛世,百姓也已是过上了富足的好日子。 但即使这般,朕翻阅史书,也觉得和一千多年前相比,大齐并未有太多出离之处。 可一千四百载之后,世界竟是如此的一番光景。 朕的大齐...朕的大齐和这千年后的未来一比,竟似云泥之别。” 姜离望着这片苍穹下的夜景,眼中流露出敬畏,迷离,茫然,无措.... 同样的岁月流逝,往前倒一千四百年,是周朝。 通过史书之上的记载,大齐较之大周,虽繁荣强盛的多,但仍在一个可接受的度。 起码姜离确信,倘若她是周朝之人,骤然穿越到大齐,会茫然,会无措,但没有什么东西能超出她的认知,让她看都看不懂,想都想不通。 可一千四百年后的未来,她却恍惚间似是来到了传说中的天界。 路上的灯光,两旁的高楼,商铺的匾额,明明没有火焰,却能发出璀璨的光亮。 街上飞驰的铁盒子,好像叫什么汽车,四个轮子也确实像车,但没有马匹拉着,却能跑的飞快。 还有那叫手机的小方盒子,看似不大,却能用来拍照画像,能把银两钱财储存其中,只需对着那个星星点点的图案一照,便能完成付款。 短短一天时间,她所接触到的一切都超出了认知。 她年少登基,自负聪慧,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这些是怎么做到的。 未来的世界太诡谲了,她虽表现的风轻云淡,但内心却是无比的茫然和惊惶。 好在,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还不至于完全陌生,至少,身旁的这个男人是她的林伴伴。 尽管这个人如今的态度大不如前,已然不拿她当回事了。 但姜离也只能放下心中的憋闷,紧紧的跟在他身侧。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未来世界,有这个人在,她才不至于独在异乡为异客,不至于被深深的孤独感淹没。 同时,能感受到一丝难得的心安。 “也不知当今是何朝何代,又是何人当政?竟将这未来的天下治理的这般繁华,跟其一比,朕....倒觉得自己像是个昏君。” 姜离轻轻吁了口气,声音很轻,却怎么也掩不住话语里的钦佩和落寞。 身为一个开创大齐盛世的帝王,她自认称得上一代明君,可在见识到现代之后,她却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你没必要这样,你现在看到的此番未来,不过是这一两百年来的发展而已。 若是陛下穿越到两百年前,那时的天下跟大齐没什么两样,不,那时候还不如大齐呢。 也就是说,同样是未来,大齐虽然比不过一千四百年后的,但却超过了一千两百年后的。 有这番成绩,陛下足以自傲了,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昏君什么的更不至于。” “.......” 听完这番话,姜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陷入默然,只是手上不自觉用力,捏紧了塑料袋的提手,这话算是....安慰么? 若是循序渐进还好些,可短短一两百年世界就成了这番样子,她反倒觉得更难接受了。 一两百年前不如大齐,一两百年后却成了这幅样子。 按她的理解,便是一个腐朽的王朝被推翻,然后建立起了一个新兴的王朝。 王朝初建时,还赶不上大齐,或者和大齐差不多,一两百年间,一代又一代的帝王励精图治,将天下治理成了这番她看不懂的景象.... 所以,如今这个朝代的皇帝们都是怎样的角色? 莫非个个千古明君,万古圣王...不,即便是千古明君,万古圣王,也不至这般。 见她默然不语,林洛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安慰起到了反效果,他试着补救,“哦,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现代社会不是什么朝代,也没有皇帝。 世界之所以发展成这个样子,也不能完全归功于人为治理的功劳,如果硬要说得话,应该是整个世界思想意识形态的转变。 工业革命之中,人类认识到了自然界的各种元素,并开始利用这些元素,然后再经过战争的催化,迎来了科技大爆发,接着数字化,信息化...” 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尽是各种的空话套话,别说姜离,就连林洛自己都不大理解。 五千年间人类文明几乎停滞不前,短短一两百年却直接进入了信息化时代,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迷。 而他说了一大堆,姜离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重点,“没有皇帝?没有皇帝何以治理天下?” “谁规定的治理天下一定需要皇帝,秦始皇吗?” “.....” 姜离被这话给问住了,林洛也没打算和她争辩这个问题,转口道: “世界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未来的世界有那些规则,又有哪些注意事项,虽然我很想一股脑的给你讲清楚,但很遗憾,这些问题太过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的,你往后多听多看,慢慢的就明白了。 总之,这是一个...我们习惯性称之为现代社会的地方,然后这里人人平等....” “人人平等?” “很不可思议是吧?但这里确实人人平等,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 姜离暂时并未接言,盯着他看了又看,最后才问道:“因为此地人人平等,所以你对朕的态度才会与在大齐时迥然不同?” 第十二章 被驯服了 来到这个陌生的未来世界,身无长物,大齐皇帝的身份在这里一文不值,对这里的一切又处处不懂。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落魄。 落魄了,所以林伴伴也便不拿她这个皇帝当回事了。 姜离此先一直是这般认为的,可现在听来却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而是此地人人平等..... “嗯,是的...……确实是因为现代社会人人平等,所以我的态度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是这样吗? 姜离皱了皱眉,哪怕林洛点头承认了,可不知为何,她却从这番话中听出了一种言不由衷。 或许....此地并不像他说的这般,人人平等。 毕竟这种事实在无法做到,在大齐,官是官,民是民,权贵与黎庶,富绅与贫民,读书人与乡野村夫,这每一个不同的身份之间,都存在一条巨大的鸿沟。 这条鸿沟并不仅仅是流于表面,曝晒在阳光之下,写进大齐的律法之中....更是存在于人的心里。 哪怕未来世界成了这样一番离奇的光景,但人心总是不会变的。 身份的差距,出身的贵贱,这些都能左右人心。 “其实吧,也不全是。” 两人默默往前走了一阵,快到小区门口时,林洛又忽的开口了,姜离侧头望向他。 林洛目不斜视,只是看着前路,组织着语言慢慢说道:“怎么说呢,我这心里就挺拧巴的,在大齐的时候,你是皇帝,我是太监。 你呢,至高无上,又整天冷着一张脸,跟谁欠你钱似的;我呢,整日里卑躬屈膝,动不动就得跪。 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讨好你这个皇帝陛下,以至于说个话都得在脑子里仔细过个好几遍,生怕说错了哪个字引来你的不悦。” “陛下可能都不知道,在大齐的时候,你一皱眉,我这小心肝就扑通扑通的直跳,后背的冷汗一个劲的往出冒,然后在心里使劲的琢磨,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是不是哪句话,甚至是哪个字说得不对?” 姜离一直默默无言,只是静静的听着,到此时终于忍不住接言了,她蹙眉道:“在林伴伴的心中,朕竟是如此可怕?” “可怕的不是陛下,是陛下皇帝的身份,是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权势。” 林洛抬头看了眼空中那一轮明月,“说来挺可笑的,我刚到大齐那会儿,其实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虽然穿越到了一个太监的身上,但好歹也是穿越者,我一个穿越者指定能混的风生水起。 但很快,现实就给我来了好几番毒打,那个司宫台的总管太监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姓吴是吧,吴总管。 那个狗太监是真畜生啊,也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惹到他了,我穿过去之后,他整日里瞧我不顺眼,连带着司宫台的一众太监也整日变着法的欺负我。” “他们还让我给他们洗毛巾,那可是太监垫在内裤里的东西,骚气哄哄的,我越洗越气,心想,老子一个穿越者能受这气? 我就往水里加盐巴,用盐水给他们洗,他们垫上之后,不出汗还好,只要一出汗,那疼的龇牙咧嘴的,我心里高兴坏了,然后他们就狠狠的揍了我一顿。” “好几个人把我摁在地上,那么粗的棍子,打在身上是真疼啊...” “疼的我好几天都下不了床,就这,我心里仍是不服的,后来我但凡想到办法就去报复他们,再然后便是变本加厉的被欺负,那缝衣服的针往指甲缝里扎...” 林洛好似又想起了那股钻心的疼痛,咧了咧嘴,“再后来,陛下知道的,我不小心撞破了陛下的秘密,当时我心里就想,这下要死了,不过死了也好,早死早超生,省得留在这狗屁皇宫里净天的受欺负。 但不知怎的,陛下不仅没杀我,还让我当你身边的贴身太监。 此事过后,那帮狗太监直接换了副面孔,站在我面前都战战兢兢的,就连那个什么吴总管也对着我讨好,但我恨极了他们,虽面上不显,可心想着总有一天要找机会狠狠的报复回去。” “没有机会没关系,没有机会咱就创造机会,那时陛下刚登基不久,太后垂帘听政,朝中一应奏疏都由太后批复处理。 我苦练太后的笔迹,然后寻找机会偷偷更改奏疏上的批复内容,几次三番下来,本就对太后垂帘一事有所不满的大臣们开始借机发难,再然后太后撤帘,交出印玺。 陛下自此得以亲政,而我这个贴身的小太监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整个宫里的所有人都争相巴结我,而那些欺负过我的狗太监,都不用咱知会,就有想巴结咱的人上赶着去收拾他们。” 说到这里,林洛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陛下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被收拾的么?” 没等姜离开口,他又自顾自的回答,“有几个被活生生的打死了,还有几个侥幸没死,像狗一样被丢出宫外,任其自生自灭。 至于那个什么吴总管,他倒还活着,只是被扣去了那对招子,成了宫里最下等的小宦,每天洗刷恭桶,受人欺负,就像曾经的我一样,不,比曾经的我还惨的多。” 说到这里,林洛长吐了一口浊气,声音放轻了许多,“看到他那副惨样,我解气了,但更多的是迷茫和惊惶。 我虽然想要狠狠的报复他们,可从没想过是这样的狠辣,最多...最多就是让他们尝一尝我所经历的,被毒打几顿,被折磨一番。 但他们却是如此的下场,那一刻,我领教到了什么是封建王朝的权势。” “这个权势它不讲半分的道理,不讲半点的人权,我很清楚,这份权势跟我没什么关系,只因你是大齐朝的皇帝,而我,是你的贴身太监,就这么简单。 甚至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连背后议论此事时都没觉得那帮人惨,反倒觉得他们有这样的下场是理所应当的。” “我承认,我当时害怕了,我是得势了,那若是我有一天失势了呢?我会不会比那些人还要惨?” “我不知道,但我不敢往下想,我扔下了最开始的那份不以为然,抛下了所谓的自尊,活的比个太监还像个太监。 我绞尽脑汁的讨好你,在你身边卑躬屈膝,不敢触你半分的霉头,恭顺的像只狗一样,只求我能永远得势下去。” “陛下可能觉得我那副恭顺的样子再正常不过,所有的太监在你身边不都是这样的么?但只有我自己清楚。 我,林洛,一个从小接受现代教育的人,一个从小被灌输人人平等这个观念的人,一个心比天高,自命不凡的穿越者,被封建王朝的权势给驯服了。” 第十三章 我叫林洛 曾几何时,林洛也是个整夜整夜不睡,熬夜看小说的起点混子,各种穿越类的小说更是不知看过多少,穿越各种历史时期的小说不是没有看过。 看着书中的主角在古代争霸天下,亦或是封侯拜相,他也曾有过向往,设想自己若是穿越到古代又会如何如何的。 但等他真穿越了,却发现现实和小说终究是不同的。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一层压一层,层层叠叠的压下来,皇权至上,那份骇人的权势不容任何人亵渎。 就像他曾看过的某一本小说,书名已是记不清了,只记得狗作者烂尾了,里面的主角好像姓夏。 又是连中三元,又是当了太子的师傅,官运亨通,受两代帝王所倚重,始终保持着穿越者的自知和清醒。 这种情节固然很爽,但这种情节也只能存于小说中了。 而现实……别人林洛不清楚,他自己总归是受尽了封建王朝的毒打。 被封建王朝的权势给驯服的彻彻底底。 卑躬屈膝的当太监,直到死的那一刻才觉得是真正的解脱。 “在大齐死的时候,我觉得自个儿解脱了,等我在医院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又穿越回了现代,那种巨大的惊喜,对我而言简直是重获新生。” “直到我出院的时候,遇到了你。” “特别是在你开口说出小林子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为什么我穿越回现代了,你这个皇上也跟着穿过来了? 为什么我都死回现代了,你这个主子还会出现,提醒我曾经是个太监,是个奴才? 这不是重获新生吗?为什么我还甩不脱曾经的身份?” “我想要逃离,但在那个警察的一通脑补之下,我不仅没逃掉,你还莫名其妙的成了我妹妹,我甚至还要领你回家。” 说到这里,林洛终于转过头去,他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姜离,“陛下你说,就这种情况,你觉得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你?和在大齐时一样,对你奴颜婢膝么?” “朕....” 林洛的眼神里带着质问,带着茫然,还带着委屈。 对上这样的目光,姜离竟有一瞬的惊慌,她不自觉的偏过视线,张开嘴想说话,可区区一个朕字就好似千钧之重,从唇齿间挤出来之后,她便再也无法出声。 林洛没有逼问,嘴角勾出自嘲的笑容,“许是我当太监时间太久了吧,内心都变得阴暗了,今天挺直了腰杆和你对话,尤其是说话很不客气的时候,甚至是嘲讽你的时候,看着你这位皇帝陛下露出气愤的表情,我这心里特别爽。” “你那会儿在想什么,想着怎么惩治我,弄死我?” “......” 姜离默了一阵子,才终于开口:“朕当时在想,若有朝一日得以回到大齐,定要收回以公侯之礼安葬你的旨意。” “呦,皇上还想着用公侯之礼安葬咱呢?” 没理会林洛故作惊诧的语气,姜离只是淡淡道:“林伴伴毕竟累功于朝。” “那陛下回去撤销了旨意,又准备怎么处置我那具尸首,剁碎了喂狗?” 短短一句话,姜离却只觉得尤为刺耳,心里腾的窜起一阵无名的火气,再也无法维系先前的淡然,扭头质问道, “林伴伴为何这样想朕?在你心里,朕就是这般不堪吗?” 林洛一直存于脸上的淡笑僵住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姜离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情绪,他怔了几怔,才偏过视线说道:“怎么敢?陛下可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口含天宪的皇帝,我怎么敢觉得陛下不堪?” “最多,最多就是觉得陛下是个没有感情的大冰坨子,龙座上坐着的不像个人,倒像是个行使皇权的机器罢了。” “那是......” 没有感情的大冰坨子.... 不像人,像个行使皇权的机器..... 姜离没想到在他心里,自己竟是如此的一番模样,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刚开口又转而停顿,随后抿了抿嘴,索性闭口不言了。 说个话夹枪带棒的,她何必要与其浪费口舌。 “那是什么?” “没什么。” 语气冷冰冰的,不论是在大齐,还是身处如今的现代社会,这位皇上的语气都一贯如此。 但林洛却从中又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情绪,他很确认,这次不是错觉。 她委屈个什么? 难道自己说得不对? 在大齐时,这位皇上不一直像个机器人么? 不,倒也不能说一直像,当时撞破她女儿身的秘密之时,她倒还像是个人,至少她那双眼睛里是有过慌乱的。 只是伴随着她登基日久,权势愈重,便越发的像个机器人了。 整日板着张脸,唯一的表情就是皱皱眉,那双眼睛更是常年淡漠,就像是一潭寒渊,深不可测,深不见底..... 相处十四载,林洛这个贴身的太监都没怎么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过情绪波动,甚至十四年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这短短一天时间看到的多。 至少今天姜离的那双眼睛里有过气恼,有过茫然,有过落寞,有过无措,有过....委屈。 是委屈吧... 他又忍不住偏头看了看姜离,那张漂亮的小脸紧紧绷着,薄薄的嘴唇紧抿成一道弧线,如瀑的发丝随着夜晚的轻风微微飘动,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还有意无意的将脸往旁边偏过一些。 这幅作态,不像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倒像个和家里人闹别扭的青春期叛逆少女。 林洛到此时才蓦地发现,那个冷冰冰的皇帝竟真的变成青春期少女了,而且他竟然比姜离高出这么多。 在大齐时,他那具身体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身高最终停留在了一米六出头,比姜离这个皇帝还略微矮上一些。 可现在,情况完完全全反了过来,他一米八几,姜离的身高只到他肩膀的位置。 这个视角,显得皇上小小的。 “你一直盯着朕作甚?” 察觉到林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姜离忍了几忍,终于忍不住出声质问。 “不作甚。” 林洛移开视线,拎着被褥当先进了单元门,两人一前一后的默默上楼,谁也没再言语,气氛很冷,楼道间只回荡着踩踏楼梯的声响。 等到了门前,林洛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按亮客厅的灯。 把装着被褥的两个手提袋放到地上,随后,他回身看向跟进来的姜离,喉结滚动几下,最后他将语速放缓,慢慢说道: “如今身处现代,咱们俩都下岗了,你不再是皇帝,我也不再是你的贴身太监,咱们没必要像现在这样把气氛搞得这么僵。 嗯....重新认识一下吧。” 说到最后,林洛朝她伸出了手,“我叫林洛。” 第十四章 下流胚 林洛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非常中肯,在大齐当太监的那十几年虽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但现在想想,那些事都过去了。 如今光荣下岗,重回现代,他没必要揪着不放,也没必要去呛呛这位皇帝陛下。 现在两人各自换了个不同的身份,你呢,别拿自个儿当皇帝,也别拿我当你的贴身伴伴,我呢,不拿你当皇帝,也不拿自己当你的贴身太监。 抛开曾经的身份与一切的成见,咱们重新认识一下。 很好的设想。 然而姜离盯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看了一阵,眉头皱起来了,又抬头看了林洛几眼,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绕开他,往屋内走去。 林洛怔了一下,回头看看她的背影,“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朕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 姜离把那袋日用品放到沙发上,回身看向他,“你夹枪带棒的嘲讽朕半天,方才说了那么两句话,又朝着朕伸出手,你想做什么?想让朕把手也伸给你,然后让你摸?你当朕是什么?” “你不再是朕的林伴伴了,是下流胚了是么?” “卧槽,什么下流胚,我那是握手礼,现代的一种礼仪而已。” 明明说话的语气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林洛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被嘲讽的人变成他了。 “是这样,在现代,刚认识的人都会握一下手,这是表示尊重的一种礼仪,陛下现在明白了吧?” “朕不明白,如此轻佻的礼仪,朕也不想明白。” “....好的吧。” 这种刚见面就握手的礼节,对于含蓄保守的古代人而言,确实太超前了。 “不握手,那重新认识一下总可以吧。” 林洛这次特意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我叫林洛。” “朕知道。” “?” 林洛楞住了,姜离又接着开口:“朕知道你叫林洛,但重新认识就不必了。” “为什么?” “......” 姜离看着他不说话。 其实,目光是一种权力,特别是这种意义不明的目光。 就在林洛被她看得哪哪都不自在,想要偏开视线之时,姜离也收回了目光,随后伸手在塑料袋里翻了翻,拿出毛巾,牙刷和牙杯,“夜深了,朕该洗漱就寝了,林伴伴,朕要去哪里洗漱?” “你就非得叫我林伴伴?” “小林子,朕要去哪里洗漱?” “叫林洛。再不济你叫我哥也行,反正在医院的时候你都默认了。” “.......” 姜离又看着他不说话了。 见状,林洛敛住表情,朝右手边指指,“洗漱的话去卫生间,就是那个门。” 姜离侧头瞧了瞧,拿着牙刷和毛巾走过去,林洛想了想,也迈步跟上。 站在卫生间里,姜离四处瞧了瞧,目光最后看向盥洗盆上方的镜子。 哪怕在街上见过类似的镜面,但她依然会为这镜子中清晰无比的景象感到震撼。 她盯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少女,里面的少女也在盯着她。 直到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男人,她这才把目光挪开。 “水龙头往右一拧就出水,就盥洗盆中间的那个,旁边那个长条管子是牙膏,把它挤在牙刷上,然后刷牙就好了。”身后传来林洛的声音。 “嗯。” 姜离应了一声,在盥洗盆中间找到所谓的水龙头,先是用指尖触了几下,随后摸索着往右边一拧。 清澈的水流顿时哗哗的涌出来。 她眼中掠过一丝惊奇之意,又不禁往下看,试图找到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那水是自来水公司通过管道输送过来的,你别找了,快接水吧。” 自来水公司.... 姜离不甚理解,但也没再深究,用杯子接满了水,把水龙头关上。 随后她在盥洗盆上找到那个长条状的牙膏,拿起来看了看,用指尖挑开盖子,轻嗅了几下,最后才将其挤在牙刷上。 然后塞进口中开始刷牙。 这牙刷也不知什么材质所造,刷起牙来比猪鬃做得牙刷要舒服的多,而且这所谓的牙膏也颇为神异,不止冰冰凉凉,还带着股清香。 林洛倚着门框静静的看着她,直到皇上开始漱口时,他终于叹了口气,望着镜子里的姜离说道, “其实我理解你的心态,你叫我小林子,叫我林伴伴,就是不叫我的名字,无非就是骤然到了现代,不是皇帝了,又寄人篱下,要是再和我平等而交,互称名字,反倒觉得自己矮了我一头。 嗯...或者还有些别的,比如什么叫我一声小林子,你就仍觉得自己是个皇帝...之类的,是这样吧?” 姜离把嘴里的水吐掉,也不去和镜子里的林洛对视,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四处环顾一番,旋即问道:“林伴伴,你这所谓的卫生间逼仄狭小,若是沐浴的话,朕该去哪里?” “.....” 这个话题转移的着实生硬,林洛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要不要戳穿她。 “你要沐浴?” “嗯,若是可以的话,沐浴之后,朕还想换一身干净的衣物。” “你就这么一套衣服,新衣服我还没给你买呢,难不成你要穿我的?” 姜离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胸前,那洁白的寝衣上沾了几个油点子,是吃炒面时溅上去的,不止如此,这寝衣隐隐间还染上了一股油烟味。 林洛盯着那几个油点子看了看,“行吧,你等一下。”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卫生间,等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件黑白相间的衣服,顺便还从袋子里取了浴巾和脱鞋, “给,这是我的睡衣,虽然穿过,但是洗了,是干净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洗完澡之后就换上这个。” 姜离伸手接过衣服,用手摩挲了一下,料子摸起来很绵密的感觉。 “还有这两个,浴巾用来擦身体,洗澡的时候记得换上拖鞋。” 林洛把浴巾和拖鞋也递给她,姜离伸手接过,又举目张望了一下,“洗澡在哪儿?” “来,你往后退一点。” 挥挥手示意让她往后退,林洛走过去扳动花洒开关,水流哗哗的从花洒里面喷出来,姜离怔了怔,“这水也是那甚么自来水公司送来的?” “是。” 林洛暂时没有给她解答原理的兴趣,只是随便的点了下头,然后便接着道:“你看啊,我手里的这个是开关,我现在扳上来是出水,这么往下一压,它就关了。然后往右拧是热水,往左拧是凉水,水温你自己一会儿调。” 他简单操作了一番,又走向旁边,“这个白色瓶子的是洗头发的,像这么往下一压,洗发水就出来了,就跟胰子一样,抹到头发上会有泡泡,搓一搓,再用水把泡泡冲干净就好了; 这边这个蓝瓶的是沐浴露,跟洗发水一样,也是往下压,不过是抹在身上的,同样有泡泡。” “卫生间小,洗澡的时候你记得把衣服放到那边的暖气片上,别淋湿了。” 林洛想了想也没什么要叮嘱的了,便转身往外走,“行了,你洗吧,我先出去了。” 刚走出门外,他又忽的驻足,接着转身,“哦,还有件事,你记得锁门,锁门会吧?” 第十五章 你觉得我稀罕吗? 皇上这个澡洗的时间着实有些久,等姜离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林洛正伏在茶几上拿着纸笔写写算算。 在大齐当太监那些年,没事就要点灯熬油的用纸笔做规划,规划一下政策该如何实施,规划下一步怎么和那些朝臣做斗争。 如今回到现代,这个习惯也保留了下来,当然,他现在规划的不是那些施政纪要,更不是朝堂上的风云诡谲,而是很朴实的生存问题。 听到开门声,林洛停笔,扭头去瞧刚洗完澡出来的姜离,头发湿漉漉的,发梢滴答着水珠,穿着他的那件睡衣,倒是真有点现代少女的意思了。 尤其是那件睡衣还是卡通奶牛款的,白底黑花,还有个奶牛头的帽子,只可惜那帽子姜离没戴。 穿着这么一身,感觉皇上忽然就萌起来了。 嗯,如果不板着那张脸的话。 他的目光把姜离从头看到脚,最后目光略略停留,那双踩在拖鞋里的脚丫着实惹眼,玲珑小巧,白皙粉嫩。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十颗圆润可爱的脚趾还有些不安分的动了动。 林洛把目光挪开,“不错,这衣服还挺适合你的。” 姜离对此不能苟同,如果说街上那种短袖,长裤,T恤,短裙的打扮只让她觉得怪异且有伤风化,那这件衣服给她的感觉就是别扭。 “林伴伴,你...在未来就喜穿此类不正经的衣物?” 她微蹙着眉,伸手把后面的奶牛帽子拽到前面,顶端缀着两个微微凸起的大眼珠子,中间顶着个牛鼻子,左右两边还有俩犄角。 “什么不正经,这睡衣最多就是幼稚了一些,而且我也不喜欢穿这种衣服。” 曾经的林洛还是个有童心的大男孩,他或许会喜欢这种幼稚的动物睡衣,但当了十多年的太监,他早就历尽铅华,现在的他比村口的老大爷都成熟。 “你不喜欢,所以你就让朕穿?” 林洛低头接着写写画画,“不是,这衣服是当初我上大学的时候,和女朋友一块买的情侣睡衣,没怎么穿过,知道您当皇上的爱干净,这才拿出来给你穿的。” 这一番话要素颇多,比如什么大学,什么女朋友,姜离都没怎么听懂,她怔了怔,“女朋友?情侣?” “确切来说是前女友,情侣的话你可以理解为....” 林洛抬头用笔杆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各种形容情侣关系的古代词汇在脑中闪过,朱陈,琴瑟,鸾凤,伉俪... 但都不大合适。 他想了一阵,道:“哦,你可以理解为我和她相知相爱,她是我的恋人。” 姜离这下听明白了,她怔了几怔,才出声问道:“你....在此地还有恋人?” “多新鲜呐,在大齐我是太监,在现代我又不是太监,为什么不能有?” “不过呢,我跟她早就是过去式了,曾经是,现在早就不是了。” “此话何意?” “就是分手了,劳燕分飞了,不在一块了,也不是情侣关系了。” “你负心了?” 林洛想都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噎了一下才说道: “什么叫负心了,我跟她是因为异地所以才分的手,我没负心,她也没有。” “你二人俱未负心,为何会落得个劳燕分飞的下场?” “我不是说了么,是因为......不是,陛下,你有没有觉得你话挺多的?” 以前在大齐时整天绷着脸一言不发,来到现代,这话怎么还变多了? 还是说八卦这种事情,是女人的天性? “再一个,您那会儿不是就说要洗漱就寝的么?” 林洛用手指指旁边,“这是床单和被罩,都洗过,是干净的。陛下有在这跟我掰扯的工夫,不如拿上那边的被褥,再拿上这边的床单被罩,然后到屋里把你的床铺一下,早点就寝。 右边的卧室是我的,左边那个空屋是给你住的,别进错了。” “对了,床你会不会铺?不会就自己研究一下,反正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你现在来到现代,要学会自力更生,在这儿可没有宫女太监伺候你,更别指望我帮你铺床。” “......” 林洛叭叭的说了一通,姜离半晌无言,小林子果然不拿她当回事了,竟然都不帮她铺床,她以为床都铺好了。 她看看那边扔着的薄被和褥子,又看看沙发上的床单被罩,一时犯难,但嘴中饶是强硬道: “区区铺床罢了,何须劳烦你林伴伴,你当朕不会?” 说着,她把床单被罩夹在腋下,然后走过去拎起被褥,正想进屋,又顿足回头, “呵,只因不知所谓的因由便辜负良家,不仅是个下流胚,还是个负心汉。” 踏马的,下流胚这个坎儿过不去了是吧? 林洛拿笔的手一顿,抬头,尽量心平气和道:“首先,我跟她不存在谁辜负谁,我虽然说她是我的恋人,但在现代社会,恋人或者说情侣并不代表一定要天长地久,最后,情侣之间分手是很正常的。” “......” 姜离不理他,跟没听见似的,拎着东西抬脚进了屋子。 林洛拧眉看了一阵,随后收回视线,低头接着在纸上写写算算,做那份很朴实的生存规划。 他目前租住的这套房子押一付三,如今住了一个多月,还有不到两个月又要交房租。 这房子是老小区,又在市郊,房租相对来说能便宜许多,但一个月也要九百,三个月就是两千七。 再加上期间的水电,至少得三千,如果不算花呗的话,他目前只剩下两千多,这些钱还要负担两个人的吃饭问题。 算来算去,他最后得到了一份节流账单,详细的规划了如何控制接下来的开销问题。 但这样是远远不够的,目前还有一件事迫在眉睫,尽快找到一份工作。 现在是八月底,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零不到二十天就要交房租,再按照那些资本家的尿性,至少押十五天的工资。 发薪日通常是每个月的十五号。 时不我待,他必须在未来的几天内找到一份工作,这样才能在期限内交上房租。 写写算算,林洛最后用笔重重的在纸上写上三个大字——找工作! 又用笔画了个圈。 正在这时,他似有所感,不由抬头,接着就看到姜离静静的站在卧室门口,两只手还无师自通的揣在睡衣兜里,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 四目相对,目光交错的一瞬间,姜离抿了抿唇,肃着脸道:“若是林伴伴帮朕铺床,再帮朕收拾一下屋子,待朕日后回到大齐,照旧会用公侯之礼安葬你。” 林洛皱眉盯着她瞧了一阵,问道:“你觉得我稀罕吗?” “还让你配飨朕庙,再命工部为你营建旌忠祠.....” 第十六章 清风雅趣 房间里的生态环境并不怎么乐观,地面上沾了一层尘土,一脚踩上去都能留个脚印,床上的床垫也铺满了一层的灰。 两个装着被褥的手提袋放在地上,上面放着床单被套。 环顾一圈,林洛扭头问道:“你一点都没收拾啊?” “嗯。” 还有脸嗯。 “朕实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顿了顿,姜离又补充一句,作为皇帝,只有别人伺候她的份,收拾屋子这种事跟她的专业不对口,特别是这种久未住人,而落满了灰尘的屋子,更是让她不知怎么下手。 “那行吧,你先去找个抹布来,记得用水打湿了。” 尽管不稀罕什么公侯之礼安葬,但林洛最终还是决定帮皇上收拾屋子,再铺一下床。 毕竟皇上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说起来,大齐的太监和明朝的太监差不多,牢牢依附着皇权生存,不论多有权势,也永远大不过皇权,哪怕是只手遮天,在朝堂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需皇帝的一道诏书,便像处死一个家奴般,给按得死死的。 这样的地位,从大齐立国开始,哪有太监能配飨宗庙,还建立祠堂的? 一个也没有。 当然,即便这样,林路也不怎么稀罕,他都回到现代了,那边的身后事再是荣耀,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主要是皇上连这样的条件都开出来了,可见是真给她逼得没招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尊贵的皇帝陛下在向他服软。 别的招对林洛来说或许不管用,但他还就偏吃这一套。 姜离默默的转身出门,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方抹布走了进来,抹布湿哒哒的滴着水。 “你倒是把水拧干一点啊,你看这抹布...” 林洛伸手接过抹布,紧接着嘴里的话猛地一顿,仔细看了看这块所谓的抹布,而后转头问道:“这抹布你从哪找的?” “卫生间。” “你觉得这个像抹布么?” “.......” 从林洛的语气中,姜离听出了自己大概是取错了东西,沉默着不出声。 “这是我的毛巾,不是抹布。” “朕又不知你所说的抹布是何模样。” “所以你就拿了我的毛巾?” “嗯。” “那你咋不拿你自己的毛巾呢?” “......” 房间陷入沉默。 林洛感觉自己的这句问话可能是触及到了她的灵魂,默了一阵子,他抓着毛巾往外走,“皇上就在这站着吧,抹布我去找,您不用动,千万别动。” “好。” 她还应上一声。 林洛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压下心中吐槽的欲望,加快步伐走出了屋子,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像是刚打过仗一样,地面到处是水,旁边架子上放置的洗发水、沐浴露东倒西歪的。 暖气片上搭着一件白色的寝衣,搭的并不整齐,就很随意的搭在暖气片上,显得半死不活的。 他大略环顾了一圈,正想把视线挪开,却目光一凝,暖气片下面,歪歪扭扭的放着两只鞋。 白色的,从后往前,高到低的弧形鞋身,鞋头有卷云似的翘起,这种形制的鞋子叫作登云履。 引起他注意的自然不是鞋的样式,而是鞋身上所绣的金色云纹。 林洛可以肯定这些云纹绝对是用金丝绣的,把黄金融了,然后弄成金丝,或是绣在龙袍上,或是绣在靴子上。 在大齐给皇上当了十几年的贴身太监,要是连这点认知都没有,那就白混了。 林洛蹲下身子,把鞋子捧起来,用手去摩挲那上面的云纹金绣,针脚绵密紧实,是用的套针法。 看着云纹只有寥寥几簇,但实际上如果把两只鞋上的金丝都扯出来,至少有数十米长。 数十米长的金丝,大约一毫米粗细,怎么着也有个几十克。 几十克的黄金,按照现在的金价..... 不对,我特么算什么金价。 这可是皇帝的靴子,虽不是样式繁丽的朝靴,只是休憩时所穿的登云履,而且为了穿起来方便舒适,上面的纹饰简洁,除了云纹金绣,再没有任何的装饰品。 但这也是正儿八经的帝王御靴。 这双登云履要是拿去卖,得值多少? 大齐和大唐处在差不多的时间线,大唐皇帝的鞋子能值多少? 不,不能这么算,先不说这靴子尺码颇小,不像皇帝穿的御靴,倒更像是宫廷妃子的鞋。 更何况,当今压根就没有唐朝帝王或者唐朝后妃的鞋子存世,即便有,时隔千载,肯定也腐朽的不成样子了。 而这双鞋崭新崭新的,像是新做出来没多久。 无论怎么看,这东西也不像个古董。 盯着手上的登云履,林洛遗憾的叹口气,“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哦,可惜这鞋子.....” 林洛下意识接言,说到一半忽地反应过来,旋即扭头,他扭头的动作稍慢,感觉脖子有些发僵。 姜离站在卫生间门口,两只手揣在兜兜里,正紧蹙着眉盯着他看,眼神极其复杂,审视,陌生,探究,还有...鄙夷。 那眼神里的情绪有如实质,刺的林洛不由挪开了视线,而后他把靴子放回地上,“那个,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林伴伴捧着朕的靴子把玩的时候。” “.......” 噢,来了半天了。 “这个吧,其实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特意让朕待在那个屋子里莫要走动,好方便你来此对朕的靴子...” 说到这,姜离略略停顿一下,看了眼那双登云履,目光闪过一丝嫌弃,而后才接着道:“对朕的靴子做这等下作之事?” “......” 林洛一时语塞,这怎么还莫名其妙的形成了一个逻辑闭环呢? 他不理解。 “什么叫下作之事?我就是摸摸上面的云纹金绣而已,又没做什么。” “林伴伴还想做什么?用朕的靴子行酒?” !!! 林洛惊了,脱口道:“卧槽,你怎么还知道这个?!” “林伴伴以为朕不该知道?” “是因为....东厂?” 穿越成一个太监,如此的天崩开局,实在没什么可追求的,至多就是追求做一任厂公督主。 在大齐时,林洛曾提议让姜离设立东厂,以此作为耳目监察百官,然后由他这个贴身伴伴来担任东厂督公。 只是他没想到,在大齐时的追求在此刻竟成为了一把刺向他的利剑。 卫生间里沉默了一会儿,姜离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带任何感情。 “林伴伴让朕设立的东厂着实有用,多亏了那些东厂探子,朕方才知晓朕的那些臣子们,不仅整日流连于青楼妓馆,竟还偏好把玩妓子的绣鞋。 甚至还喜用绣鞋行酒,并将此等下作不堪之事谓之清风雅趣。”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又涌现出了不加掩饰的鄙夷,也不知是在鄙夷那些大臣,还是在鄙夷林洛,应该是两者都有。 “只是朕竟丝毫不知林伴伴亦有如此雅趣。” 她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云头履,眼含煞气,本就清冷的声音在此时犹如腊月寒冰,“林伴伴适才捧着朕的靴子连道可惜,是在可惜朕这双登云履非是妓子的绣鞋,不适合你用来行酒么?” 似乎是疑问句,但冰冷的语气中却带着笃定,这其实是陈述句。 林洛闭了闭眼睛,艹,全特么对上了,配合上这个什么‘雅趣’,下流胚的形象估计是根深蒂固洗不掉了。 第十七章 真恶心 房间里,林洛吭哧吭哧的的帮皇上收拾屋子,用抹布把床垫上的灰尘仔仔细细的擦干净,蹲下来把抹布在水盆里投洗一番,又偏头去瞧姜离。 顿了顿,他接着道:“所以压根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在把玩你的鞋,更没有那些个清风雅趣,我就是想拿着陛下的鞋子去卖钱而已。” 姜离冷冷的盯着他看,似乎是在思量他这番解释的真假,又似乎是在思量别的,过了一阵,她才终于出声问道,“你想拿着朕的鞋子去卖钱?” “嗯。” 林洛站起来去擦拭房间里的窗户和窗台,从鼻间嗯了一声。 虽然拿着她的鞋去卖钱挺冒犯的,但总比被误会有什么清风雅趣要好。 “毕竟你这可不是普通的鞋子,你这是皇帝的鞋子,就跟那些古玩字画一样,很有收藏价值。不过你这登云履看起来太新,很可能会被人当成现代的仿品,卖不出什么高价,可惜了。” “......” 姜离暂时没有接言,沉默片刻才道:“所以林伴伴自己把玩还不够,还想把朕的鞋子当作古玩卖出去,让别人也捧在手里把玩?” 把玩二字,她咬音极重,声音透着一股煞寒之意,林洛感觉脖颈子都在冒凉气,缩缩脖子道, “都说了我没有把玩,就是在观察上面的云纹金绣,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而且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而已,没打算真的卖。” “......……” 虽然否认的很快,但姜离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缓和,要不是这靴子看起来太新,就如他先前所说的,会被人当成什么现代的仿品,卖不出高价,恐怕这个狗东西就真的拿去卖了吧? 然后她穿过的靴子就会被人买下,像古玩一样拿在手里把玩,光是想想,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恶心。 恶心程度仅次于拿着她的靴子行酒。 越想越恶心,姜离眼中涌出浓浓的嫌恶之情,随后她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威胁说道:“你最好连这个想法都不要有,不然等朕回去大齐,就把你和狗葬在一起。” “嗯嗯,我没这个想法了。”林洛连连点头。 “......” 姜离没再理他,沉着脸看他在那擦玻璃,房间里安静了好一阵子,林洛再度偏头,偷偷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没有。 其实...他真没打算拿去卖,或许有过,但仔细考虑一下,这个想法就淡了。 毕竟,这双登云履所采用的是最顶级的缎子,纺织的时候,所用的蚕丝也是优中选优,精益求精,再经过宫廷御用绣娘纯手工缝制,现代的工业品根本达不到这样的水准。 手工的话,又没有那么高的技艺,缝制时所用的一些针法在宫廷都是不传之秘。 然后这双靴子又这么新。 像这样一双规格形制够得上宫廷御用,但看年份,又像刚造出来的靴子。 卖不出什么高价不说,还容易惹出一些事端。 所以还是拆金丝去卖最稳妥。 他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陛下,如果我不卖鞋子,而是把绣云纹的金丝拆下来拿去卖,你会不会同意呢?” “...不会。” “哦。” 那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林洛哦了一声,把玻璃擦干净后,又拿来扫帚和拖把开始清洁地面。 这些活他本来打算和姜离一起干的,再不济也得让皇上打打下手。 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也不好再提这个了。 一个默默干活,一个杵在旁边看,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铺好床,林洛去自己卧室拿了个枕头过来,才出声打破了沉默,“忘记给你买枕头了,我床上有两个,给你一个。” 他晃晃手里的枕头,将其放在床头,又环顾一圈,满是灰尘的房间在他的忙活下已是变的焕然一新,床也铺的整整齐齐, “我刚才忙活了半天,你别光看,仔细学着点,我就帮你收拾这么一回,以后屋子脏了乱了,你自己收拾,别指望我再帮你。” “除非...” 说到这,林洛停顿一下,伸手在鼻子上摸了两把, “除非你让我拆你鞋子上的金丝去卖钱。” “.....” 姜离眼角跳了跳,盯着他不说话。 虽然不开口,但林洛明确的接收到了其中的意思,干笑两声,“哈哈,我就随便这么一说,行了,陛下早点就寝吧,我也回去睡觉了,哦,明天再给你讲武则天。” 说了这么一句,他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转身回自己房间。 姜离静静的站在原地,瞧着他离开,等隔壁传来关门的声音,她在房间里环顾一圈,随后也走了出去。 她要去趟卫生间,把自己的寝衣和靴子收起来放好,省得被某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拿去卖掉。 路过茶几时,姜离的脚步一顿,看向了那张满是字迹的纸张。 .............. 第十八章 真诚才是必杀技 次日天蒙蒙亮,睡的并不安稳的林洛很早就醒了,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 等看到屋内的环境,他怔了几怔,然后才想起他已不是大齐的林公公了,他如今是现代的钮祜禄,林洛。 先是和自己的牛子打了个招呼,他才趿拉着拖鞋,幸福感满满的打开房门走出去,一眼就看见姜离坐在沙发上,穿着那身奶牛睡衣,见他出来,那双杏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这是什么意思? 林洛愣了愣,随即挥手,“陛下起得挺早哈。” 话落,他也没等姜离回复,便转身进了卫生间。 不得不说,站着嘘嘘的感觉真幸福,心满意足的清理干净内存,林洛没急着洗漱,又把身子从卫生间里探出来,“你洗漱了没?” “嗯。” “那你要不要如厕?刚好我教教你怎么用马桶,昨天好像忘了教了。” 听到这话,姜离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不必了,朕已经会用了。” 会用了? 林洛一怔,“你自己研究的?” 姜离没接这茬,而是盯着他问道:“你昨夜带朕去吃的那炒面里下了什么药?” “药?什么药?”林洛一脸问号。 “昨夜朕连着出了几次恭。”姜离紧绷着脸,尽量让自己显得面无表情。 林洛闻言怔了怔,看看她,又回身看看马桶,小心翼翼的问道:“出了好几次恭?你昨晚上窜稀了?” 窜稀这两个字简直是不堪入耳,姜离的面无表情瞬间绷不住了,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绯红,“朕没有!” 相识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见皇上这么大的反应,林洛一时楞在当场,“没窜稀那你.....” 说到此,他猛地醒悟,改了个说辞道:“哦,陛下窜龙遗了?” 姜离:“.......” 不管是窜龙遗,还是窜稀,都不能改变事实,但不可否认,窜龙遗确实比窜稀要好听点。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一阵,林洛又回身看看马桶,那里面倒是没留下什么痕迹。 但一想到素来高冷,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皇上曾坐在上面化身喷射战士,他就有些接受不能,这也太毁形象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样的皇上倒是...……就像高坐云端,突然从云端落到了地面,莫名觉得亲切了许多。 除此之外,让人还有点想笑,林洛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幅度很小,但还是被姜离敏锐的察觉,她那双眸子瞬间噙满了寒意,“你笑话朕?” “没有。” 林洛忙敛住笑意,努力做出同情的表情,皇上估计是头一次遇到窜稀这种事,这会儿跟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子,姜离再度开口,语气冷冷的问道:“你昨夜也吃了那炒面,你怎么没事?” 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明明两人都吃了,林伴伴还吃的比她多,凭甚就她吃坏了肚子,一直忙着出恭,这狗东西却睡的安稳。 “咱俩情况不一样,我是现代人的身体,而你是连着身体一块穿越过来的,抵抗力不行,扛不住路边摊很正常。” 现代人的身体那都是经历过各种洗礼的,地沟油,苏丹红,这些玩意儿吃下去也不见得会怎样。 但古代人哪受得了这个,更何况是皇上。 身为皇上,平时吃的都是御膳,而御膳...味道怎么样先不论,但要论精细程度,那绝对没得挑。 不管是择菜,还是清洗,那些御厨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拿着放大镜,生怕有一丁点的没处理好,给宫里的皇上和贵人们吃坏了肚子。 昨晚吃的那路边摊,里面可能没什么化学品,油也应该不是地沟油,但卫生方面肯定会差一些。 所以拥有现代人身体的林洛一点事没有,而皇上吃了就窜龙遗了。 姜离不懂抵抗力什么的,但却更气恼了,“既然你知道朕的什么抵抗力不行,那你还带朕去吃那炒面?” 林洛有点想挠头,但奈何脑袋上裹着纱布,只好退而求其次,挠挠脸颊,“这不是没钱吗?” “......” 真诚向来是必杀技,姜离闻言沉默了。 见她无话可说,林洛心头莫名暗爽,回身进卫生间洗漱,随后神清气爽的回到卧室,抱着笔记本电脑出来。 “来,你往旁边挪挪,给我让个地儿。” 姜离沉默着往旁边挪挪身子,目光停留在那个笔记本电脑上,问道:“这又是何物?” “电脑。” 林洛把笔记本放到桌上,开机,二十几秒的工夫进入桌面。 反应有些慢,毕竟是四年前的老电脑了,林洛刚上大学那会儿买的。 但足以让姜离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皇帝感到震撼,昨天见识了手机,但只是看别人用过,屏幕里有什么只是隐隐一扫,根本没瞧真切。 而现在,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乎乎的屏幕亮起,然后里面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女孩儿。 眼睛过分的大了,瞳孔是蓝色的,脸也白的过分,鼻子是用几个线条勾勒出来的,顶着一头白色长发。 明明每一个部位都跟人不沾边,但却又能认出这是个女孩,只是给人的感觉除了诡异之外,还过于放浪。 穿着一身哪哪都遮不住的暴露衣服,那白色的发丝间顶着两个....猫耳朵。 应该是猫耳朵,后面还竖着根猫尾巴,正趴在屏幕里,手半握成拳状,放在嘴边,伸出了舌头。 呵.... 心头冷冷一笑,姜离扭头去看林洛。 这狗东西果然是个下流胚子。 若不然,如此放浪且怪异的女子何以会出现在他的这什么电脑里? 恐怕他之所以穿越到大齐成了太监,是因上天看不过眼,特意给他的惩治。 察觉到她的目光,林洛眼角抽了一下,在大齐待了十多年,早就忘记自己的电脑壁纸是白丝猫娘了。 这下暴露XP了。 “咳,谁把这白丝猫娘设成我电脑壁纸的,这不成心跟我过不去吗?” 林洛干咳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把壁纸换成风景照,随后偏头去瞧姜离,然而姜离却没再看他,而是盯着电脑屏幕,眼中露出震惊之意。 刚刚还是个顶着猫耳朵的放浪女孩,只是见他操作了几下,眨眼的工夫,这就变成了蓝天白云。 此物当真是...... 她想起了幼时听说过的神话故事,此等神物,只怕唯有传说中的仙界才会有罢... 第十九章 一种植物 换了电脑壁纸,林洛直接打开浏览器,搜索进入求职网站,开始找工作。 看着那页面跳转,出现一排排的字体和看不懂的广告,姜离迷茫了一会儿,问道:“你现在又是在做甚么?” 说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确定的道:“找工作?” “?” 林洛懵,扭头:“这你都知道?你能看懂这页面?” 听着他那不可置信的惊诧语气,姜离莫名觉得心情舒畅,明明对那上面的什么月薪4K—8K,什么弹性工作制看不懂一点,却语气淡淡的道:“略能看懂一二,你可与朕详细讲讲。” 一个招聘网站她都能看得略懂,林洛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小瞧这个皇上了。 于是他很有耐心的讲解起来,“这确实是个找工作的网站,我现在想找工作,就可以在这上面找,如果遇到心仪的,可以和对面负责招聘的人聊天,聊一聊薪资,待遇之类的,然后确定什么时候去面试。” 姜离听得一头雾水的,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在这电脑上还可与人聊天?这里面莫非藏着人?” 她又想起了那个电脑壁纸上的女孩儿,叫什么白丝猫娘的,这不就是藏着人吗? “不是藏着人,是在网上和人聊天,就是....你可以理解为千里传音,对方那边也有个电脑,只要连着网,哪怕相隔千里万里都可交谈。” 千里传音,相隔千里万里都可交谈... 你确定你这里是未来,而不是仙界? 还在一张网上聊天.... 姜离端坐在沙发上,神情淡淡,可目光却很隐晦的对着电脑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扫视,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林洛知道她在找什么,找那个所谓的网,不过,明明都已经好奇的不行,却还要肃着张脸,端着架子强装淡定。 啧...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道:“我刚才说的那个网是互联网,看不见摸不着,是个虚拟的网。” 姜离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道:“即便你不说,朕也能猜的出来。” 猜出个鬼,你要能猜出来,至于在那左找右找的? 呵,爱面子的女人。 林洛也不去戳穿她,接着浏览上面的内容,这时,一只莹白的手指点向了电脑屏幕,“这个月薪4什么8什么的是何意?” 姜离倒是认得这数字,经过林洛的推广,大齐如今统计户口人丁等账目时都用这个,不过那K她就认不得了。 “那是K,是千的意思,月薪四千到八千,一个月给四千到八千的薪水。” “八千...贯?” 林洛面无表情,“八千块。” 块? 姜离不理解这是个什么计价单位,索性问道:“那是多少贯?” “如果换算的话,购买力大概相当于.....” 林洛抬头去看天花板,在心里默默的换算,可半天也没算出个结果。 要按粮价换算,大齐国泰民安,粮米的价格低廉,一斗米,作价十钱,而一千钱则为一贯。 现代的米价,便宜点的是三到五块一斤,若这么算,八千块相当于那边的三贯。 但又不能这么算,在大齐,两贯钱都够买个丫鬟了,三贯钱能买一个半,几十贯钱就能买个院子。 而这边的八千块呢。 噢,这边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琢磨半天,林洛给了个差不多的答案,“大致相当于两贯吧。” “那倒是挺多的。” 虽是久居深宫,但姜离这位皇帝对于底层的民情很是了解,普通四口之家,若是节省一些,两贯钱都够嚼用一年的。 “多什么啊,八千块出去吃上几顿好的就没了,何况这上面说是四千到八千,但其实最多就给四千而已,甚至可能连四千都没有。” “连四千都没有?那为何还要写个八千?” “套路呗,这里头的猫腻多着呢,比如这个什么弹性工作制,就是早上上班时让你提前,晚上下班时让你加班,还不给加班费,说不定休息日都让你滚过去工作。 像这个公司前景良好,就是小破公司还爱画饼,等去了那,天天画饼给你吃。 还有这个什么上升空间大,说白了就是找个最底层的员工,都到最底层了,那肯定上升空间大.....这个写着公司妹子多,无非就是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只能宣传这个,等去了那里,可能只有保洁阿姨和前台接待是女的,还有这个....” 说起这些招聘信息里的套路,林洛一下子就像是有了吐不完的槽,口若悬河的说了一大堆。 姜离尽管听得云里雾里,但也大致理解了这上面说得和实际上不一样,尽是些妄言虚言。 等林洛好不容易住了嘴,紧接着,她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家伙点进了一个写着公司前景良好,弹性工作制、月薪4K—8K、公司妹子多的招聘公司。 接着页面跳转,他开始噼里啪啦的敲击那些小方格子,屏幕里出现了一行行的字,似乎是在和里面的人聊天。 将林洛的这一套操作尽收眼底,姜离的眼中不由浮现出了懵然之色,不是说全是什么套路么,这家伙怎么还..... 似是拥有了读心术一般,林洛忽的扭头道:“你是不是很困惑?很不理解?觉得我既然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坑,为什么还要往里跳?” “嗯。” 姜离微微颔首,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嗯,她确实不理解。 林洛手头敲击键盘和里面的HR交谈,嘴上说道:“人呢,贵在有自知之明,虽然明知道这些是坑,但以我的能力和学历也进不去那些高大上的顶级大厂,所以别好高骛远,想要得到什么前,先想想自己配不配。 就像我现在挑的这家公司,我配它八百个来回带拐弯的,不信你看着,这个破逼公司肯定会要我。” 说着,林洛噼啪的敲上字, 【211本科毕业。】 【冒昧的问下,您是哪一届的毕业生?】 【今年的。】 【什么专业?】 【历史学专业。】 对面这次回复的时间有点久,过了半晌,一条回复才姗姗来迟,【抱歉,我们这个岗位招的是销售,您这个专业可能不是很合适,要不您去别家看看?】 “.....”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字脱口而出。 “艹!” 一种植物。 第二十章 被风吹跑了 前一秒还说得信誓旦旦的,但转头就被打脸,大写的尴尬。 但某位哲学家说过,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林洛用手背在鼻下搓了两把,扭头对着姜离说道:“现在整个国家的就业大环境都不好,经济低迷。再一个,我当初上大学时选的专业不行,本来就不好就业,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也正常。” 他一推四五六,把锅全甩出去,拒绝内耗自己。 姜离面色如常,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只是顺着林洛的话头问道:“既然你知晓自己选的这什么专业不行,那你当初为何还要选?”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林洛倒是挺乐意为她解答的,刚好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记得我当时填志愿选专业的时候,一大帮人都来提建议,这个说选金融将来能挣大钱;那个说学金融的出来就是干销售,不如学计算机,将来当个程序员挣得也多; 另一个就说选什么计算机,程序员天天加班掉头发,电脑跟前还有辐射,不如选师范,以后当个老师多好,铁饭碗,又有寒暑假,还有的说...” “嗐,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而且还总是捧一个踩一个,给我听得都有点精神分裂,我还不如自己挑。” “刚好我对历史有些兴趣,那阵子还爱看盗墓小说,寻思着学个历史专业,将来去考古也不赖,这不就挑了历史系。” “然后一大帮人又开始劝我,这下倒是统一口径,都说这个历史系不行,将来能不能找到工作都是个问题。 我没听劝,这玩意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选个专业自己觉得喜欢合适就好。何况这帮人你一嘴,他一舌,拉一个踩一个的,好像在他们眼里,不管多好的专业都有缺陷,最后只能是一头雾水。 有些时候就是要有主见,不要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而且我选的这专业真的不行么,不见得吧。” 说到这里,林洛用手挠了挠脸颊,“等我上完了四年的大学,毕业之后,你还别说,这专业确实不行。” 林洛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很多用词姜离都不甚理解,但却让她莫名有些莞尔。 她忽然发现,尽管这个家伙全然没有了在大齐当太监时的恭谨态度,说话处事时也失了那份谨小慎微,但却变的有趣的多。 引得她嘴角微不可查的翘起,幅度很小,但林洛还是看到了,卧槽,这大冰坨子是不是在笑? 她竟然也会笑? 林洛忍不住眨眨眼,然后发现那嘴角微微翘起的幅度已然归于平寂,姜离又重新恢复了那副冷漠严肃的样子。 让人怀疑刚才看到的仿佛只是错觉。 林洛怔了怔,试着问道:“你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 “.....” 姜离不去搭这个腔,面无表情和他对视。 见状,林洛选择偏开视线,不再追问,而后坐直了身子,接着忙活找工作的事情。 与大冰坨子到底笑没笑相比,还是找工作更紧要一些。 找工作... 找工作... 如今八月底,正赶上毕业季,几百万的大学生求职,这属实是个难题。 更何况,他所学的历史系,就业范围窄,除了深造搞学术研究,剩下的出路似乎只能是当个历史老师。 如果能穿越回四年前,林洛一定要给当初的自己一个大逼斗。 然后说上一句,人家去考古挖墓学的是考古系,不是特么的历史系。 现在好了,毕业既失业。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专业倒也不是全无优点,他当初的分数上211其实是够呛的,但专业太冷门,没什么人报选,于是就进去了。 而且历史系还是有不少妹子的,开学没多久,他就交到了女朋友。 算是因祸得福吧,但福也没怎么享到,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他四年大学,上了三年的网课。 导致明明同一个大学,同一个系,甚至同一个班,他和女朋友愣是成了异地恋。 除此之外,还有认不齐的全班同学,几乎没有的校园活动,实习经历都凑不出一行的单薄简历,以及被贴上‘网课一代’的毕业生标签。 全社会对他们这届毕业生都存在了一种刻板印象:这一代以网课教育为主的大学毕业生,无论什么专业,能力都普遍较差。 更何况他学的还是历史学专业,那更是难绷。 就连刚才那种破逼公司都瞧不上他,足以可见他的就业前景渺茫。 林洛抬手又点进去一个,这个上写的招聘信息感觉比上一个还要坑,到此时,他终于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就听我爸的,考编去了,不然也不至于弄得现在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听到这声叹息,姜离默了一阵子,问道:“你急于找到工作,是因为很缺钱?”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说没钱是逗你玩的?”林洛手头敲击键盘,“我是真的没钱,不然何至于带你去吃路边摊。” “哦,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何事?” 林洛没急着回答她,先是扭头看看阳台,此时已经天光大亮,随后他把脑袋转回来,“早上按理来说是要吃早饭的,但是呢,以我目前的经济情况,咱们要尽量戒掉吃早饭的恶习。 我昨晚上还算了算账,做了一份规划,不信你看..诶?” 林洛在茶几上寻找了一下,又把电脑搬起来,空空如也,“我那张做了规划的纸呢?应该就放在这了啊。” 说着,他抬头看向姜离,“你比我起得早,早上你坐在这的时候,有没有在茶几上看见一张纸?” 姜离跟他对视两秒,随后别开视线,“没有.....” “没有?那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家里还进贼了不成?” 林洛一边翻找嘴上一边嘀咕,前两句姜离还沉默着不搭腔,但等听到最后一句,她不得不接言了,“....许是让风给吹跑了。” “是吗?可我那是个本子……” 嘴里说着话,林洛起身在客厅里寻找起来。 第二十一章 留下当传家宝 “昨夜风势颇大,这张纸被吹到朕的屋里了,只有这张纸...” 那张满是字迹的纸被姜离从房间里拿出来,然后若无其事的递给林洛。 “哦,原来如此。”林洛恍然的点头,伸手接过,对这个说辞半点没信。 为什么好好的一个本子,就只剩下这张纸,他也不问。 他选择给两人都留一份体面。 况且,他现在的注意点已经不在这个上面了,而是在... 林洛的目光略略下移,看向姜离的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拎着双鞋,登云履。 猜到了什么,他的心脏有些不争气的跳动两下,随后试着问道:“陛下怎么把这双登云履也拿出来了?” 姜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鞋,旋即做了个往前递的动作,“昨夜你不是想把这上面的金丝拆下来卖钱么?” “但你不是不同意吗?” “....朕现在同意了。” 声音有些轻,姜离又看了一眼那双登云履,接着将目光挪开,又道:“朕如今虽是落魄,但却不能心安理得的靠你供养,何况,林伴伴也不富裕。” 从这间小小二居室的逼仄环境,还有那张写满了如何省钱的规划中,姜离窥见了他在此地的窘迫,她的林伴伴确实不富裕,很穷。 养活他自己或许都有些吃力,更别说还要负担她了。 而这里虽是和大齐迥然不同的现代社会,但吃穿住行总归是要花钱的。 莫说是林洛不富裕,即便富裕,她这个皇帝如今已是寄人篱下,总不能再心安理得的平白受他的供养。 左右不过是一双靴子上的金丝而已,拿去卖钱便卖钱罢。 至少有了钱,这家伙不至于再领她去吃那路边摊的甚么炒面。 听她这么说,林洛手慢慢的往前伸,又忽的一顿,抬头道:“那我就真拿去卖了?” “嗯....” 姜离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肃然道:“但有一点,你只可拆金丝去卖,不准卖朕的靴子。” “嗯嗯,不卖不卖。” 林洛连连点头,答应的特别快,随后伸手把那双登云履接过来,连摸带看的,开始仔细研究怎么拆那上面的云纹金绣。 看着那双登云履被林洛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时不时还上手捏一捏,摸一摸,再一想这是自己穿过的,姜离感觉哪哪都不自在,特别是脚。 那双在拖鞋里的脚丫动了动,足趾微微蜷缩了一下,最后她紧紧的抿住唇,把目光看向别处。 过了良久,林洛把登云履放到茶几上,叹气道:“算了,还是不拆了。” 闻言,姜离怔了一下,不由将目光转回来。 “这金丝用套针法绣的很结实,如果拆金丝的话,就要破坏鞋的缎面,这双鞋就没法要了。” “我知道你身为皇帝,不在乎这么一双鞋,但你来时孑然一身,就一身寝衣,还有这一双登云履,若是以后你回....” “总之,我觉得还是不拆了,这双鞋你收好吧。” 听完林洛的这番解释,姜离的眸子闪了闪,透出几分柔和,但紧接着又黯然了。 适才话说中途,林洛停顿了一下,转而又改口,但她知道这家伙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若是以后你回不去大齐了,这双鞋还能留个念想。 回不去了... 从昨日莫名其妙来此,她似乎从未真正去思索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潜意识里不愿去思考,不愿去面对这个问题。 此时的姜离内心翻涌,不免扣心自问,若是往后再也回不去了,朕该如何? 朕到底还能不能回去? 林洛此刻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却没有半点头绪。 虽说他经历了穿越,然后死了又穿回来的事情,可还是那句话,他的情况没有半点参考价值。 姜离的这种情况并不只是穿越,还是重生,一个三十岁的皇帝,因为处理政务时昏厥,重生回了十六七岁的青春年华,只不过重生的过程中出了问题,顺带穿越到了未来。 这样的情况,她还能回去吗? 假如回去了之后,她是回到三十岁的时间线,还是回到十六七岁的那个时间线? 如果以后再也回不去了呢? 自己该怎么安置她,管她一辈子吗? 房间里静悄悄的,安静的气氛不免有些压抑,越去想,林洛就觉得脑子越乱,索性不再思量这些,干咳一声打破沉寂。 “对了,我昨晚就说要给你讲武则天来着,一直没讲,这样,我给你找个历史纪录片看吧。” 说着,他退出求职网站,打开小破站,心道既然要看历史纪录片,不如让皇上直接了解个通透,于是输入《华夏通史》,结果还要会员。 林洛叹了口气,知识付费这等事他还是很提倡的,但如今的经济情况实在不允许他做这种奢侈的事情,于是退而求其次,试着搜索大唐王朝的纪录片,嗯,这个免费。 “你就看这个吧,我之前说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上没有大齐,这话你还记得吧?” 他嘴里说着,随手点击播放,“而在这个世界,大唐就跟大齐处在差不多的时间线上,都是上承魏晋南北朝,只不过唐朝的建立时间比齐朝要晚个几十年,而且前头还多了个短命的隋朝。” “......” 姜离没有搭腔,此时她的注意力全被屏幕里的纪录片吸引,伴随着恢弘的开场音乐,里面播放着一幕幕的画面。 巍峨高耸的宫殿,横戈立马,军容整备的军队,朝堂上分列左右的文武群臣,高坐于丹陛之上,身穿龙袍的皇帝... 一个又一个的场景,让姜离一时间看得失了神,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触碰那方屏幕,似是想透过屏幕接触到里面的一景一物。 可就在手指快要接触到时,那屏幕却骤然一黑,她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慌张无措的神情,那只手也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没事,别紧张,不是黑屏了,电脑也没坏,你看,这不又出来了么?” 林洛伸出一只手指了指电脑屏幕,此时,黑暗的屏幕已经亮了起来,上面缓缓出现了几个大字——《大唐王朝》 而他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以最快的速度从兜里摸出手机,指纹解锁,对着照相机的图标疯狂点击。 一顿操作猛如虎,终于赶在姜离慌张的表情消失之前,完成了偷拍。 林洛低头偷瞄一眼手机,拍的很清晰,那副慌张无措的小模样定格在了手机里面。 有点可爱。 这高低得留下来当传家宝。 第二十二章 看够了没有 “你在这个纪录片里看到的所有场景,都是现代人根据史书上的记载,以及对古代的想象,用工具拍摄出来的影片,有的则是用电脑构建出来的特效....总之都是假的。” “假的?” “嗯,假的。” “是假的?” “对,是假的,不是真的。” “........” 再次确认一番后,姜离没再询问,目光落在那方电脑屏幕之上,半晌,她才出声道:“可朕明明都看到了....” 那声音轻的近乎呢喃,其中透着些许的萧索之感。 身处现代,哪怕所见所闻皆是真实,但对她来说,这种真实却更像是触手可及的虚幻,因为处处是陌生,处处是迷茫。 而这部纪录片里的深宫殿宇,碧瓦红墙,高冠博带,甲胄战马.... 哪怕这些场景出自于这一方小小的屏幕里,哪怕那猎猎的旌旗大纛上书的是唐,是李;非齐,非姜。 哪怕有的场景甚至是用电脑构建出的3D特效,分明透着一种虚幻。 可对她而言,却是遥不可及的真实,因为这些像是她熟悉的大齐。 沉默了一会儿,林洛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口道:“你就算看到了也不一定是真的,这个电脑就像是一方戏台,里面的场景就是在演一出戏,戏总不可能是真的吧? 如果这个世界有大齐这个王朝,那你就能在电脑里看见大齐王朝的纪录片,看见关于大齐王朝的戏。 你会看到有人扮演大齐太祖追亡逐北,一统天下;看到大齐太宗,宣宗励精图治,还能看到别人扮演你。” “.......” 姜离没有接言,只是盯着电脑屏幕看里头的画面。 林洛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坐在旁边一块看这部关于大唐王朝的纪录片。 伴随着画面的播放,很快便讲述到了李渊于太原起兵,占据关中,到这时,姜离忽的偏过头来,“那也会看到有人扮演你么?” “?”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的,林洛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会,会吧。” “那林伴伴觉得旁人会如何扮演你?” 这个问题勾起了林洛的遐想,他琢磨一会儿,慢慢说道:“这个...关键要看史书上怎么记载,然后还要看演员对角色的理解和把控,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什么样子,说不准的。” 说罢,他又顺嘴问姜离,“陛下呢?陛下觉得别人扮演出来的你是什么样子?” “煌煌史册,史家之言,又是旁人扮演,朕...” 姜离刚想说朕如何知晓,但话到嘴边又倏地咽了回去,随后把目光转回去看向电脑屏幕,漠着脸道:“没有感情的大冰坨子。” “.......” 林洛噎住了。 过了一阵,姜离再度出声问道:“你现在把这个电脑给朕看什么纪录片了,你还怎么找工作?” “没事,你看你的,我这还有手机,手机也能上网。” 林洛掏出手机晃了晃,手机先前进了水卡的不行,但隔了一天一夜,似乎没之前那么卡了,只是触屏变的有些不太灵敏。 这倒是个好消息,至少还能凑活用,省去了换手机的支出。 打开手机,林洛没再进求职网站找工作,而是打开了某宝。 姜离的身材目测一米六出头,体重可能九十多斤,他在某宝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件白色的短袖,然后一件女式衬衫和一条长裤。 都是便宜货,拢共花了二百块左右,接下来是鞋,林洛拿起一只登云履,在手里比划几下,他的手比较大,手的一搾二十厘米出头,跟鞋差不多大。 见姜离的目光看过来,林洛很平静的把鞋放回去,“给你买鞋呢,看看你的鞋有多大。” 说着,他把手机屏幕翻转过去,“不信你看。” 姜离定睛去看,手机里确实有一双鞋的图片,白色的,形式虽略显怪异,但确实是鞋。 “就给你买这双了哈。” 二十厘米出头,林洛换算了一下,选择了36的尺码,下单,“好了,等着吧,过个两三天这双鞋就送来了。” 姜离茫然的看他操作,“你这样就有人把鞋送过来?” 她身为皇帝,想要个什么还得下道旨意,等着底下人往上送。 这家伙只是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过个两三天就有人把鞋送过来? 这手机比自己的圣旨还管用? “这叫网购,就是在网上购物,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现代人把钱存在手机里,然后有人把店铺开在网上。 手机连上网,就跟现实中逛店铺一样,可以在网上浏览这些店铺,挑选里面的东西,然后想买什么,就在手机里付款....是不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嗯。” “正常,你才来这里一天而已,往后多听多看,慢慢就理解了...……嗯,你接着看纪录片吧。” 这完全属于认知层面的差距,甚至都不在一个次元。 林洛只能说让她自己多听多看,慢慢理解。 他倒是想填鸭式的把一切认知全给她灌进去,但这个不现实,想要认知一个世界,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只能慢慢来。 好在,这位皇帝陛下从来都是个聪明人,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对这个现代社会构建出全面的认知。 林洛低下头接着浏览某宝上的网店,鞋子衣服买了,接下来是内衣。 内裤:什么蕾丝款,丁字裤,固然很性感,但这些统统不考虑,如果买回来,他很难想象皇上会用何等的眼光去看他。 这才短短一天工夫,就已经对他有着下流胚的误解,但他努努力,说不定还能改变形象。 要是买条蕾丝款的性感内衣,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选来选去,他选了几条纯棉的少女内裤,上面有着幼稚图案,土的掉渣的那种。 下单,付款,一气呵成。 然后....内裤买了,内衣呢? 这才是让林洛犯难的地方,身高,体重,鞋码,这些能目测,再不济能比划。 而内衣.... 他偷偷目测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裹在奶牛睡衣之下的身材,平的跟什么似的,根本就看不出一点。 但林洛清楚,不是真的没有,只是被裹胸布给勒起来了。 毕竟在大齐时,她这位女皇帝可是要伪装成男人的,身为男人,即便有胸肌,那也总不能太浮夸,所以得用布紧勒着。 如果解开裹胸布之后,会是个什么尺寸? 林洛琢磨着,但又不好直接询问,总不能说皇上,您把裹胸布解开让我看看。 就在不知道第几次偷看时,姜离扭过头来,声音冷的好似腊月寒霜,“林伴伴看够了没有?” 啊这... 正在这时,“笃笃笃...” 有人敲门。 第二十三章 咱家真是个天才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来得可太及时了,不管来人是谁,林洛都无比的感激这位意外访客,他对着姜离抛下一句,“你坐着,我去看看是谁。” 嘴上说着,他忙不迭的起身,走到门前,先是扒着猫眼看了看,外面的人身穿警服,是那位善于推理的警察大叔。 林洛怔了怔,把房门打开,“陈警官,您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们,本来还担心你们睡着觉没起,挺好,早睡早起,生活习惯倒是不错。” 陈建平抬脚进屋,扫视一圈屋内的环境,最后自然而然的看向姜离。 目光在那身卡通版的奶牛睡衣流转几下,他脸上露出了几分笑,“陛下过的怎么样,贴身伴伴没欺负陛下吧?” 听到贴身伴伴这几个字,林洛的脸抽了一下,不过他倒也清楚,这位人民警察是彻底把皇上当做了精神病患者。 众所周知,与精神病人讲话要顺着对方来。 姜离闻言望向林洛看了一会儿,最后摇头。 “那就好。” 陈建平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随后扭头看向林洛,脸上的笑容适时敛住,“我记得你叫林洛是吧,我问你点事。” “什么事?您问。” “你妹妹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个身份证都没有?” “???” 林洛顿时懵逼。 身为一个从大齐穿越过来的皇帝,她有身份证就见了鬼了。 可这位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也是推理出来的? 这也行? 陈建平不知他心中所想,不过倒也算是推理出来的。 昨天他们遇上在马路上乱跑的姜离,把她带回所里询问,结果问了几句发现这是个精神病,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就让她按个指纹,想着查查信息库,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家人,结果信息库里压根就没她的指纹。 公民第一次申办身份证时,其中有一个步骤是录入指纹信息,信息库里没有指纹,反推一下,那自然是没有办身份证。 “你妹妹怎么着也有十六了吧?法律规定,公民满十六周岁之后,三个月内就要去当地的公安机关办理居民身份证。 你们这一家人什么情况?平时对你妹妹不上心,让她一个人出门瞎跑,连法律规定的事情也不上心?” “.....” 林洛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见他不言语,陈建平转而问道:“你们家的户口本在没在你这里?” “不在。” “那你这两天回趟你父母家取一下户口本,抓紧领你妹妹去派出所把身份证给办了,听见没?” 林洛下意识点头,又赶紧摇头,瞧了一眼姜离,试探着问道:“陈警官,如果我说我们家的户口本上没有她呢?” “没有?” 陈建平怔了一下,又想起什么,“哦,对,我都差点忘了,你们俩父母离婚了,你妹妹跟你爸还是跟你妈?看她户口在谁的本子上,到时候领着去办一下,这个不要紧的。” 听到这个离婚,林洛就觉得晦气,在心里呸了连着好几下,随后道;“陈警官,我父母没离婚,我们家的户口本上就我爸,我妈,我,没有她。” 这下陈建平是真愣住了,过了一阵子才道: “你爸妈超生怕交罚款,没给你妹妹上户口....不对,你妹妹十七八岁,应该是零五零六年出生的,那会儿即便生二胎也罚不了多少,几百上千块的事儿......你父母是机关单位的公职人员,怕被处分?” 林洛绷不住了,他就真的跟不上这位警察的脑回路,不过有件事还真说对了,他爹确实是公职人员。 他叹了口气,“我跟您实话说了吧,我是独生子,我家里就我一个,她不是我妹妹,也不是我爸妈的孩子。” “那她是谁孩子?” “.........” 这话让林洛属实没法接。 她是大齐宣宗孝昭皇帝之子,大齐世宗孝肃皇帝之孙? 这都是啥啊? 他要是这么说了,指定也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房间里没有安静太久,陈建平皱眉问道:“她到底是不是你妹妹?” 说着话,他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昨天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两人是兄妹关系,现在仔细看看,两人的五官样貌,确实没什么相似之处。 不过兄妹之间长得一点都不像的情况也是存在的,而且很多。 一时间,陈警官又有些拿捏不准了,眼前这个小伙子昨天就一会儿承认,一会儿不承认的。 现在又开始来这一套。 难不成这个小伙子的脑子也有点问题,没记错的话,精神病好像也会家族遗传..... “嗯....” 沉吟片刻,林洛已经在心里编好了一个男默女泪的故事,他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说道:“是这样,她确实不是我妹妹,也跟我没有任何的亲缘关系,她有自己的父母,只不过情况有点复杂,她父母都没了,她是个孤儿。” “因为父母去世,她承受不住这个巨大的打击,所以就成了这幅样子。” 十多年当太监的生涯,使得林洛的心理素质强大了许多,编瞎话更是属于业务范围之一,在警察面前编故事说瞎话,他半点不觉得心虚,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越编越溜。 说到此,他伸手指了指姜离,适时怜悯的叹了口气。 陈建平暂时没有接言,看了看姜离,又把目光转回来,“父母去世,受不了这个打击可以理解,但跟她幻想自己是个皇帝,还是个男皇帝有什么关系?” “这个...重男轻女您懂吧,然后网上不是总讽刺这种家庭说有皇位继承么? 她父母就属于家里有皇位等着继承的那种,一直想生个儿子,后来两口子怀上了,但是在去做产检的路上出了车祸,没了。” “她或许是觉得自己如果是个男孩,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再加上重男轻女皇位什么的,所以就...哎。” 林洛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表情沉痛,但心里却疯狂的给自己点赞,艹,咱家真踏马是个天才,全对上了,圆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猜测不能作为事实依据 陈建平不得不承认,这一套说辞很符合逻辑性,作为一名警察,以他的专业性来分析,至少在思维上没有漏洞。 “所以她真不是你妹妹?” “不是。” “那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你跟她又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林洛还没编出来,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编这个瞎话,同时他伸手指指外面,“陈警官,要不咱们出去聊?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不好。” “也是,免得勾起小姑娘不好的回忆,走吧,咱们去外面聊。” 在姜离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两人推门出去,来到楼道。 林洛反手关上门,一回身发现陈建平已经在楼梯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并从兜里摸出了一盒烟,拿出一支,点燃。 做警察的十个有八个抽烟,这并不稀奇。 熬夜是家常便饭,加班是正常操作。 工作压力大,再没有香烟提提神,很难熬。 见林洛看过来,陈建平把手里的烟盒朝他递了递,“来一根?” “不了,我不会抽烟。” “挺好,不会抽以后就别碰,这东西有害健康。” 说着话,陈建平把烟盒揣回兜里,伸手拍了拍旁边,“来,坐,咱们坐下聊。” “哦,好。” 林洛在他旁边的台阶坐下来,心里斟酌着词句,对着正吞云吐雾的陈建平慢慢说道:“其实吧,我跟她认识的时间也不长,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几个月...还不到半年。” “你们俩就认识这么短的时间?” 陈建平皱了皱眉,他想都没想到是半年这个时间单位,按他的猜想,至少得好几年。 “嗯,就这么短。” 林洛点了点头,半年的时间是他考虑过的,认识的时间越短,越容易编造皇上在现代的身世。 遇上说不通,或者不知怎么回答的地方,还能以认识时间不长,我不清楚这种借口搪塞过去。 “那你怎么对她家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她还臆想你是她的贴身伴伴,这有点说不通吧?” “她自己说的啊。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嗯,精神病这种病,我也不大了解,但我觉得那时候的她好像比现在要严重,有时候会自言自语,连哭带喊的,我听了一耳朵。” “至于什么贴身伴伴,她为什么把我臆想成这么个角色,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陈建平盯着林洛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对她挺好的吧?” “这个...还行吧,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精神方面的疾病诱因极多,表现出来的发病症状也不尽相同,虽然是精神病,但很多都可以归咎于心理疾病,用心理疏导的方式治疗。 不过其中有一类症状很复杂,治疗起来也最棘手。 精神分裂,这种精神疾病的分支很多,其中有一种是妄想型障碍,患者会把自己困在一个幻想的世界里,并将自己认知成一个想象中的身份。 身边接触到的人和物,都会被她冠以一个符合她认知想象,并在其幻想中的世界里相合理的身份。 就像你跟她之间,我想,你应该对她不错,让她在相处中对你产生了依赖,所以她就找了个贴身伴伴的身份安在你身上。” 这一大套专业且又具备水准的话,听得林洛一愣一愣的,他看看对方身上的警服,不确认的问道:“您真是个警察?” “怀疑我的身份?我姓陈,陈建平,这是我的警号。” 陈建平指了指胸前的警号,“你可以去公安官网查一查,核实一下,上面有我的照片。” “不,我不是怀疑您的身份,就是好奇您是个警察,怎么会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 “医生跟我说的。”说罢,陈建平默了一阵子,又道:“我女儿就是精神妄想症障碍。” “......” 林洛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了,难怪这位警察对姜离这么上心,难怪他对精神方面的知识有一定的了解。 陈建平把早已燃尽的烟屁股丢在地上,随后将头上的大盖帽取下来,拿在手里翻转着,默默无言半晌,扭头问道:“关于她的以前呢,你还了解多少?” “....您问的是哪方面?” “她以前在哪儿上学,家是哪儿的,籍贯在哪儿?” “不清楚,不过她好像是从大山里头出来的。” “大山里头出来的?我怎么觉得不像?” 陈建平往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脑中闪过姜离的样貌,细皮嫩肉的,模样长得俊俏,肤色又白净,身上还有股贵气。 虽说这股贵气很可能来源于她那幻想自己是个皇帝的精神病,但光凭那外在条件,无论怎么看也不像大山里出来的。 “虽然确实不像,但咱们不能以貌取人。您是个警察,难道你们办案抓犯人的时候,不讲证据,靠看长的像不像罪犯?” “你这属于是偷换概念,再者说,我是个民警,又不是刑警,我们不抓犯人。” “那小偷您总抓过吧?难不成所有小偷都长的贼眉鼠眼,气质猥琐?” “那倒不是,小偷也不是就非得长的贼眉鼠眼,气质猥琐,也有像你这种浓眉大眼,气质不猥琐的。” “.......” “您这样聊天就没意思了。” “你也知道这样没意思?”陈建平顺手在大盖帽上掸了掸,“知道没意思,你还跟我说她是大山里出来的?” “虽然我知道这个没什么说服力,但事实就是这样,而且很可能不是普通的大山,应该是那种很偏僻,很荒凉的山沟沟。” “......” 陈建平不言语了,皱着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林洛,林洛不闪不避的和他对视。 如果想在现代社会落实或者隐藏一个人的身份,最好把身世往大山里引,而且越偏僻,越荒凉越好,因为这样才不好查证,甚至没办法查证。 不论是陈建平,还是林洛,都很清楚这一点,只不过一个思考的是落实身份,另一个怀疑的却是隐藏身份。 过了良久,老陈的眉头松了松,“怎么说?” “是这样,您看,她父母重男轻女,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这种情况很少见了吧,通常都出现在那种偏僻荒凉,愚昧无知的山沟沟里。 再一个,她父母虽然没了,可总该有亲戚吧,但我跟她认识的这小半年时间,从没见她有什么亲戚来找,也没在网上,电视上看到什么寻人启事。” “还有,她对很多的生活常识都不懂,比方说昨天咱们见面时,您跟我说她在大马路上瞎跑,连交通规则都不懂,您仔细想想,什么样的地方才会出现这种不懂交通法的人?” 陈建平暂时没回答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精神障碍患者,往往会丧失、忘记掉一些常识,不能正常在社会上生活,这种情况很普遍。” “而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说话时总是在用可能,或许,应该,好像...这种模棱两可,带有猜测性的词语,你这只是猜测,猜测是不能作为事实依据的,你明白吗?” “嗯嗯,明白了,明白了...” 林洛连连点头,猜测当然不能作为事实依据。 但是.... 警察同志,我越是用这种模棱两可,带有猜测性的词语,才越像是真的,也更加让你愿意去相信我说的,不是么? 第二十五章 我还是接受个人建议 一个人在说谎时,总会习惯性的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言之凿凿的口吻。 这涉及到说谎者的心理,他希望通过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言之凿凿的用词,让听者对自己产生信任感,认为自己言之有据,具有可信度。 而如果说真话,不存在说谎的心理,整个人说话的语气是放松的,不仅如此,还会添油加醋的描述许多主观的猜测。 两种不同的说话方式,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没什么差别,甚至说不定还会更相信前一种。 但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警察,一个从警多年的老警察,而且还是个民警,作为民警,会经常处理那些邻里间鸡毛蒜皮的纷争,调解各种各样的矛盾。 而调解矛盾时,其中又包含了多少主观的猜测,添油加醋的描述? 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吧。 所以林洛相信,他这样的说话方式与用词,会更加让这位警察相信。 会给他一种,基本符合客观事实,只是稍有夸大的感觉。 陈建平用手抓了抓后脖颈子,显得颇为烦躁,随后掏出烟盒又点上一根,吐着烟问道:“这事是她跟你说的?她亲口说她是从山里出来的?” 林洛点头,“嗯。” “精神患者说话不能全都信的,就算她真是山里出来的,也不能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什么偏僻荒凉的山沟沟。 咱们西北地区,山沟沟是有,但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是什么样子你见过么?” “什么样子的?” “脸蛋发红,皮肤相对来说会粗糙,然后习惯性的微眯起眼睛,这是环境因素造成的,咱们这边的山沟沟水土普遍流失严重,风沙大,绝对养不出她那样细皮嫩肉的女娃娃,你以为是南方的大山,山清水秀,养人?” 林洛顺着话头道,“您还别说,她应该就是南方人,是....” 话说一半,陈建平接言了,“大齐建邺城,对吧?” 林洛一愣,随即点头,“对,您知道?” “知道,昨天在所里问话的时候,她跟我们说她家在大齐建邺城未央宫,我在网上查了查,你猜建邺是哪儿?” “南京。” “你也查过?” “这倒没有,我大学学历史的,对城市的古地名比较清楚。” “行啊,还是个大学生,哪个大学的?” “就咱们这的西大。” “呦,还是211。” 陈建平笑了笑,低头弹了弹烟灰,等再抬起头时,他那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脸色也沉了下去,“你说,她一个南方的女娃娃,连个身份证都没有,怎么来的咱们这边?”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你应该有这方面的猜测吧?” “哪方面?” 陈建平深深吸了口烟,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狠狠的用脚碾灭,一片烟雾中,他从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拐卖。” 伴随着这两个字出口,楼道里好像都静了一瞬,林洛下意识伸手挠头,脑子有点乱,且容我先捋捋。 自己在编故事,试图给皇上伪造出一个偏僻山沟沟的身世。 可因为皇上长的太过白净漂亮,被警察否认说这边的山沟沟环境养不出这样的人。 从而引出了大齐建邺城,然后得出她是南方人的结论,又因没有身份证,却又出现在这里.... 哦,没事了。 逻辑合理且自冾。 不过合理是合理了,但一想到皇上除了精神病的身份外,又喜提一个被人贩子拐卖的身世,林洛就觉得.... 并不是想笑,他其实挺同情的,最多是同情之余有那么一点点想笑,主要的还是同情。 默了好一阵子,他干巴巴的问道:“那陈警官,像她这种情况,是不是要先找到她的亲人,然后通过她的亲人去确认她的身份信息?” “差不多,不过想找到她的亲人....”陈建平嘴唇动了几下,最后才吐出一个字,“难。” “她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信息库没她的信息。 再一个,你刚才也说了,认识这半年以来,从没在哪里看到过有关于她的寻人启事。 我想,她父母既然重男轻女,那她的亲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就算登报,登电视,留下联系方式,然后真被她哪个亲戚给看到了,肯定也没人愿意认她。 何况,她现在还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那就更没人愿意认了。” “如果通过我们警察....咱们这边跟南京方面跨着好几个省,难度太大了,而且她嘴上说是什么大齐建邺,不代表她家真就是南京的,有可能是南京周边,甚至可能连周边都不是,只是小时候被父母领着去了趟南京,从而对那里有了印象。 总之,想在这样的条件下找到她的亲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除非...除非能抓获那群拐卖人口的畜生,然后从他们口中问出点线索,再循着线索去找。” 说到这里时,陈建平把手上大盖帽的帽檐捏的咔咔直响,然后慢慢停下动作,随即低下头,声音放缓,轻的近乎叹息,“剩下的,就只能盼望着她的病能好起来,让她自己说。” 林洛眼睛盯着那个被捏的有点变形的帽檐,有些僵硬的点头,“......哦,谢谢陈警官,我知道了。” 说罢,他又盯着看了看,把目光挪回来,虽然这个身世在种种因素下变的有些离谱,但林洛还没忘了正事, “那如果以后都找不到她的亲人,也没有任何能证明她身份的信息,她是不是就不能办身份证了?” “这个...倒也不是不能办,回头我去问问户籍室,看他们怎么说,不过应该会很麻烦。” “行行行,那麻烦您了。” “不麻烦,随口的事。”陈建平抬头,“不过有件事倒是要让你麻烦了。” “您说。” “我昨天误会了你们俩的关系,把你当成了她哥。现在知道了你们俩不是这种关系,按理来说,你没有养她的义务,但她把你当做她的贴身伴伴,说明她对你是很亲近的。 这种情况,我个人建议还是你先收留着她,对她这个病的恢复也有一定帮助。 当然,这个主要看你意愿,我不强迫,如果你不愿意,或者有什么困难,我这边可以联系收容所或者疗养院之类的福利机构,把她送进去。” 说真的,林洛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但最后还是叹气道,“我还是接受您的个人建议吧。” 第二十六章 但是这样更合理。 收留姜离这么个下了岗的皇帝,对于林洛来说就是收留一个拖油瓶,而且这个拖油瓶还干啥啥不会,全得靠他养着。 纯粹就一祖宗。 但总不能给她送进疗养院或是收容所,不提在大齐之时,两人十多年的情分,听说那些福利性质的机构比拘留所也好不到哪去,伙食差,住宿条件拥挤,里面还什么人都有。 更别说以她这种情况,进去之后大概率会和一堆精神病患者分配在一起,环境最能影响人,用不了几天可能就真成精神病了。 敲定了收留姜离的事情后,林洛又和陈建平聊了一会儿,随后把陈警官送到楼下,转身上楼。 聊了大半天,还是很有效果的,算是初步落实了皇上在现代的身份。 嗯,得拿笔记一下,再推敲出一些细节,以后用得上。 回到出租屋内,姜离仍在沙发上坐着,见他进来,偏头看了一眼,随后就收回视线,接着看那电脑里的纪录片。 林洛走过去坐下,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这部纪录片毕竟是免费的,细节方面有些粗糙,这会儿都已经到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了。 他估摸着皇上应该是还在生气,明智的没有去提先前那件关于偷看的事情,开口挑了个话题,“刚才我跟那位警察在外面聊了半天,算是初步给你编造了一个在现代的身世。” 姜离默了一阵子,把目光转过来。 见状,林洛适才接着道:“现在也不清楚你以后能不能回去大齐,就算能回去,也不知道你会在现代社会待多久,所以你目前要做的是想办法融入这个世界。” 说着话,他从沙发上起身,去卧室里翻找出身份证,顺便取了纸笔。 林洛把身份证放到电脑旁边,以便姜离能看到,随后说道:“这是我的身份证,有点类似于路引,或是僧道的度牒,是用来证明个人信息的。 不过不同的是,这种身份证在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有,上面的编号每个人也不一样,所以你如果要融入这个社会,就必须得有这个。” 姜离把身份证上的信息一扫而过,目光在那个证件照上停留一下,抬头问道:“如果没有这个身份证会怎样?” “没有就说明你是个可疑分子,如果走在街上遇上查身份证的警察,会把你抓去调查审问,所以咱们就必须要给你伪造一个在现代的身世,查都查不出来的那种。” “不过,这个我已经给你编的差不多了,后头只要再丰富一下细节,你的身世应该就算是立住了。” 头一次搞这种伪造身世的事情,林洛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说得并不是太肯定。 随后,他拿起笔正准备做个笔记,这时,姜离的声音响了起来,“林伴伴给朕编造了什么样的身世?” “你真想知道?” 姜离蹙了蹙眉,不知怎么的,她从这家伙的脸上看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似是有些幸灾乐祸。 “其实你不知道也没事,反正以你的这种情况,不了解自己的身世反而更合理一点。” 朕的这种情况? 姜离思忖一下,“你说的是那甚么精神病?” “嗯。” “精神病是什么病?” “就是...”林洛有些不太想回答,但转念想想,现在能瞒住她,以后总有一天会瞒不住的,索性直白道:“就是脑子有问题,不正常。” 话音刚落,没等姜离发作或是怎样,他就接着道:“那会儿你刚穿越过来不了解状况,不仅在马路上瞎跑,张嘴闭嘴还朕朕朕的,我们这边社会主义国家,又没有皇帝,你被人当做脑子有问题不是很正常么,你说是吧?” “再者说,你这个精神病患者的身份,对于融入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大的帮助,起码别人不会把你当做可疑分子,也不会去想你是穿越过来的。 你所做出的任何可疑行为,说出任何可疑的话,别人都不会往深了想,至多就是往精神病上面联系,不仅如此,还会对你抱有很大的同情。” “而且精神病又不是不能康复,你现在是精神病,又不代表以后永远是,可以慢慢康复的嘛。 咱们现在就是利用你这个精神病的身份,先立住你的身世,然后等你的身份证办下来了,你在现代拥有了自己的身份,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你直接来个痊愈,别人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不仅说得多,语速还很快,丝毫不给姜离插话的机会,林洛想了想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 姜离盯着他半晌无言,末了嘴唇动了几下,“话都被你说完了,朕还能说甚么?” “那你接受了这个精神病的身份?” “朕若是不接受,你是不是要劝朕接受?” “......” 林洛迟疑了一下,点头,“是,毕竟如果不接受的话,你想融入现代会变的很麻烦,更重要的是,那位警察已经认定你是精神病了。” “那个官差在此事之中会很重要?” “对,确切来说是他的身份很重要,连你都说了他是官差。” 林洛举例道:“你想想,如果在大齐,想要办个度牒,或者弄一个路引,找官差肯定比找普通百姓更管用,道理都是相通的。” 这般一说,姜离便理解了,随后问道:“还有呢?” 林洛一怔,不免反问,“还有什么?” “你给朕编造的那个现代的身世。” “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这样比较合理。” “既是朕的身世,朕总该知晓的。” “.......” 两人对视一阵,林洛耸耸肩,选择顺从她,“好吧,在这个编造的身世中,你父母重男轻女,目前双双离世,你是个孤儿,然后你是南方人,被拐卖到这里,差不多就这样。” “拐....卖?” “就是被人给卖了。” “......” 沉默。 姜离就那么沉默的看着他,眸子犹如幽深的潭水,沉寂而深邃,心思根本看不分明。 良久她才终于出口,冷冷的声音里有些发颤,还带着些许的不太确定,“你是说,在这个现代社会,朕不仅脑子不正常,还如牲畜一般教人给卖了?” 听她发问,林洛往后挪挪身子,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然后才一脸理直气壮的说道,“但是这样很合理不是吗?” “再说,你自己都屈尊捡破烂了,还在乎这种人为编造的身世?” “破烂?” “就是那个。”林洛朝那边的阳台指了指。 姜离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装着塑料瓶的化肥袋子在阳光下反着光,熠熠生辉。 第二十七章 穿衣打扮,融入现代社会 身为至高无上的皇帝,姜离终于迎来了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脑子不正常,被人卖了,捡破烂.... 前两个,她勉强还能捏着鼻子接受,至少她可以安慰说那是旁人的误解,以及林伴伴这个狗东西给她胡编乱造的身世。 但这个捡破烂.... 一想到她昨天将那些破烂当成了不得的宝贝,拎在手里大半日,姜离的双肩便不自觉的有些颤抖,胸口一阵起伏,哦,没有起伏。 最后,她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什么。 林洛其实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身为锦衣玉食的皇上,把一堆破烂塑料瓶当成宝贝,这种事大概会被她当做此生的一大污点吧。 他本来不打算告之真相的,但大文豪说过这么一句话,华夏人的性子总是善于调和的,你如果要开窗,大家不允许,但是你如果说要拆屋顶,他们就愿意开窗了。 说得真好,跟捡破烂一比,精神病,还有这个被拐卖的身世,瞬间就不是重点了吧。 毕竟,捡破烂是她自己要捡的,属于主动,而后两者则是被人误解,或是被人编造,属于被动。 “咳...” 过了一会儿,林洛估摸着皇上已经调和起来了,干咳一声打破沉默,继而开解道:“其实这个也没什么的,主要是你初来乍到,对很多东西的价值不清楚,这属于认知问题。 等你慢慢融入现代社会以后,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了。”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融入这个世界,提高对这个社会的认知,避免以后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 面对这个递过来的台阶,姜离又是片刻的沉默之后,终于抬起了头,“若要融入此地,除了需要身份证以外,朕还要如何做?” 林洛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想都没想便道:“其它的都太远,首当其冲的是说话方式,还有穿衣打扮。” “关于说话....你在我跟前怎么说都没事,但在外面或者在外人跟前,你尽量用我,别用朕,或者干脆别说,然后你观察一下我还有其他现代人是怎么说话的,用什么样的词汇。” “至于这个穿衣打扮,你现在穿的这一身挺就像现代人的。” 说到这,林洛顿了顿,目光从那片平原上掠过,“不过还差一样东西,走吧,咱们现在就出去给你买。” “买什么?” “你跟我出去就知道了。” ............... 近一个小时之后,两人站在路边,宽阔的大马路上车来车往,而在马路正对面,是一家名为第二肌肤的女性内衣专卖店。 “呐,看到没有,对面那家店就是咱们这一次的目的地。” 姜离两只手揣在兜里,望向对面的那家店。 第二肌肤,这名儿甚是古怪。 “朕...我差的东西就要在此处买?” “嗯。” “那为何咱们迟迟不过去?” “先等等。”林洛不可能说里面有其它的女顾客,等她们走了咱们再去,他指着马路上的车辆道:“这马路上车来车往,横穿马路是很危险的,等没车了再过去。” “既然马路上有车,那为何你我不走那边红绿灯下的甚么斑马线?” 姜离伸手指向远处的红绿灯,这一趟出门,一路走走停停,在林洛的科普之下,她已经大致了解了现代的交通规则,红灯停,绿灯行的。 “那离得太远,走过去费工夫,不如....” 正说着,那家女性内衣店里的几位顾客走了出来,林洛话锋一顿,又看了看,确定没其他人了,转而挥手道:“走走走,咱们过去。” “可马路上还有车。” “我知道,咱们从这儿走。” 林洛指了指旁边的地下通道,随后当先走下了台阶,扭头见姜离跟了上来,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再教你一样,过马路不是非得走斑马线,还可以走这种地下通道,从这儿走也可以到达对面,人要学会变通。” 闻言,姜离眉头皱起来了,“那你为何早不变通?” “哦,这不考察你的交通意识么,还行,知道有车不能过。” 随口扯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两人顺着地下通道到达对面,站在内衣店前,林洛又观察了一下,确认没有别的女顾客,只有两个店员正在吧台聊着天,他这才走上前推门。 “欢迎.....” 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人下意识转身,看到进店的是个男人,不由双双一愣,但毕竟有职业素养,只愣了一瞬便又恢复过来,“欢迎光临,请问先生有什么需要?” 林洛往旁边错了错身子,把被他挡在身后的姜离给露出来,然后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哦,给她买两件内衣。” 看到姜离,两名店员面露恍然之色,随后职业的笑容便挂在了脸上,“先生,这是您女朋友吧,您女朋友真漂亮,不知道您想给您女朋友买什么款式的?” 林洛咳了一声,“你们误会了,她是我妹。” 闻言,两名店员瞬间改变言辞,衔接的无比丝滑,“原来是妹妹,您还带着您妹妹来买内衣,您这个当哥的真贴心。” 林洛偏过视线,躲开了店员期待的目光,不管你们怎么吹捧,反正贵的我也买不起,他环顾一圈,最后指向那边的货架,全是一百出头的,这是他所能负担的极限了。 “那边的,你们看着给挑两件吧,款式要保守一点的。” 看到一百多的价码,店员的笑容消退了一些,随后道:“那不知道妹妹穿什么杯的?” “她还没穿过,这是第一次过来买,麻烦你们帮着给挑一下,等挑好了,再麻烦你们领着她去试衣间试试。” “好。” 店员点点头,目光自然而然的往姜离的胸口看过去,随即脸上的笑容一僵,诶,这怎么没有? 怔楞了几秒,店员收回同情的目光,虽然没有,可生意总归还是要做的,随后她转身去货架上找了找,取了件罩杯最小的少女款纯棉内衣,。 随后捧在手上,笑容满面的道:“妹妹,你看这件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跟姐姐去试衣间试一试吧。” “???” 方才进到店里,看到琳琅满目的罩子,听到内衣二字时,姜离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如今再近距离的看到这件所谓的内衣,那形状,那样式,让她不自觉的就联想到什么。 “朕.......” “咳!” 一声重重的咳嗽将她的声音打断,林洛说道:“那个,我觉得这件挺不错的,就这件吧,麻烦你们带着她去试试,不行就拉着她去,我妹妹她脸皮薄,害羞,她可能不想去。” 听到这话,两位店员含笑点头,头一次买内衣的女孩子都会害羞,再说,这女孩都没有,这么杯伤的故事,那只会更害羞。 “走吧妹妹,害羞什么呀,你这种的才舒服,姐姐们还羡慕你呢。” 说着话,两名店员一左一右的馋起姜离的胳膊,将她半搀半拉的往试衣间那边带。 被人架起左右两只胳膊,可怜的皇帝陛下已是方寸大乱,一时都忘记了挣扎,往前走了一阵,才像是蓦地反应过来,而后扭头去看林洛。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林洛嘴唇动了一阵,没有声音发出,但姜离却读懂了。 穿衣打扮,融入现代社会。 第二十八章 你说的倒轻巧! “妹妹脸红起来真可爱,咱们都是女孩子,你别捂着呀,来,姐姐帮你脱....” “朕,我,我自己脱,你等转过身去。” “好好好,我们转过去,保证不看。” “呀,你这里头怎么还有裹胸布?” “........” 试衣间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差点意思,听着从里头传出来的动静,林洛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然后又揣回兜里,也不知道皇上正在里面经历些什么,真想进去搂一眼。 正在这时,一名店员从试衣间里出来,在货架上挑了一阵,寻了件新的内衣又拿进去。 经过林洛的观察,似乎比刚才的那个也大不了多少。 看来皇上的真实尺寸也并不怎么样,这真是个杯伤的故事。 又等了半晌,两名店员当先自试衣间里走出来,林洛的目光绕开两人,去看后头出来的姜离。 此时的皇上俏脸绯红,贝齿紧咬下唇,眉目之间满是羞怒,走起路来给人一种飘忽之感,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啧,莫名可爱。 察觉到林洛的视线,姜离抬眸,四目相对,她那双满是羞怒的眼神更是欲要喷出火来。 林洛完全无所谓,反正这是现代,又不是大齐,你能拿我怎么样? 随后他更是往下扫了一眼,嗯,终于有点起伏了。 收回目光,林洛冲着两个店员喊道:“那个,麻烦再帮她挑一件相同尺码的,总共多少钱,结账。” “那您稍等一下。” “对了,我问一下,她穿什么尺码的?” “A杯。” 林洛愣了愣,倒不是怀疑这个尺码不真实,主要是在他的印象里,A杯是最小的,那先前那个比A杯还小上一些的是什么杯? 店员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之前我们给您妹妹拿的是AA,但没想到她其实用布勒着呢,我们这不就给她换成了A杯的。” 她把手里的内衣包好,“来,先生,这边结账。” “哦,好。” 收银台前,一个店员忙活着结账,另一个店员则对着姜离说道:“妹妹,以后千万不要再拿布勒着了,这样对发育不好的,而且女孩子青春期发育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你完全不用觉得羞耻或是怎么样的。” “......” 姜离沉默着不出声,林洛在旁边说道:“我回家以后教育教育她,一共多少钱?” “二百三十六,先生,需要办会员吗?我们店的会员享受八折优惠。” “不用了。” 林洛摇头,从兜里摸出手机,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什么,随后他看向旁边的姜离,接着视线往下,登云履和裤腿的相交处,看不真切,“对了,没给你买袜子,要不在这给你买两双?” “........” 姜离冷冷的看向他,把朕摆了这么一道,现在想买几双袜子,试图用这等小恩小惠来给朕赔罪? 你以为朕会接受? 她刚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没有袜子,总不能一直赤着双脚。 况且,她发现这狗东西似乎很喜欢看她的脚,尤其是穿拖鞋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瞄上一眼。 这种情况,确实很需要用袜子把脚遮掩住。 于是她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那买几双长点的?保守。” “嗯...” 得到确认,林洛转过头去,对着店员道:“麻烦你,那边的丝袜也帮忙拿两双,一黑一白吧。” 店员神色古怪的打量了一眼姜离,见她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都保守得勒着裹胸布了,竟然能平静的接受丝袜? 哦对了,她哥说丝袜是保守....店员又看向林洛,不是,你们这对兄妹到底是什么情况? ............ 扫码付过账,两人从内衣店离开,等到略略走远,林洛瞟了眼旁边的姜离,平常就很冷的一张脸,这会儿感觉冷的都冒凉气。 他估计这梁子结的挺大,大到...若是皇上有朝一日能回到大齐,得把他的尸首剁碎了喂狗的那种。 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措辞,林洛慢慢说道: “来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你现在到了现代社会,不用为了皇位再装男人,也没人在乎你是男是女,还整天勒着干什么?再说,勒着不难受么?现在穿上内衣是不是舒服多了?都能大口喘气了。” “.....”姜离充耳不闻,但不得不说,这狗东西说的对,这内衣虽是形制放浪了些,但这般托着,着实舒服。 而且面料也甚是丝滑。 只不过.... 她目光冰冷的瞥了林洛一眼,“这便是你说的融入现代社会?” “那不然呢?现代社会的女人都穿内衣,谁像你似的整个裹胸布勒着?” “那你为何不提前知会朕一声?” “说了你肯定就不会来了啊,你什么性格你自己不清楚吗?我要说给你买内衣,然后用来代替那个裹胸布,你能同意吗?” “......” 姜离没搭这腔,见她不言语,林洛接着道:“你看,哑口无言了吧?当皇上那么多年,治国谋略这些不说,这皇帝的架子倒是被你拿捏的死死的,指望你放下架子,融入现代社会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像你这种情况,就需要外力的介入。 就比如刚才那两个店员帮你穿内衣,你这进度是不是一下子就加快了?都不是加快,这是跳级,这才第二天而已,都已经穿上内衣了......” “你说的倒轻巧!” 听林洛说什么店员帮着穿内衣什么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就刷的一下涌上脑海,姜离只觉得那股浓浓的羞耻感再次席卷全身,除了羞耻之外,还有愤怒和委屈。 多重情绪刺激之下,这一刻的皇帝陛下终于爆发了。 “你说的倒轻巧!” 她委屈的差点声泪俱下:“你都不知道那两个放浪的女人对朕做了什么!”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句大喊几乎引得所有人侧目。 感受到那一道道或探究,或审视,或八卦的目光,饶是林洛脸皮厚,这会儿也觉得无地自容,他嘴唇蠕动着,憋了半天,终于干巴巴的憋出一句, “你吼辣么大声做什么嘛...” 第二十九章 学会换位思考 其实..... 林洛大概知道那两个店员对姜离做了什么,除了那些个对话之外,他在外头还听到了些别的。 什么虽然小,但形状很漂亮; 什么我们这款内衣完全贴身,穿上之后就跟被人用手托着一样,这样,姐姐先用手给你托一下,然后等你穿上以后再做对比...... 什么你别害羞,小没事的,你这个年纪,以后肯定还能发育…… 身为皇帝,就算是后宫里有一堆莺莺燕燕,但那些嫔妃见了她,隔着挺老远就忙不迭的福身行礼,到了她面前更是乖的跟个鹌鹑似的,哪个敢对她如此乱来。 品头论足不说,听着好像还上手来着。 那两个店员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肯定给皇上都留下心理阴影了,不然何至于吼辣么大声。 “嗯...刚刚咱们说到哪了?” 沉默着往前走了一阵,直到走出那些吃瓜群众的视线,林洛才重新开口,一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哦对,说到都穿上内.....” “你不要再跟朕提什么内衣!” “....个。” “......” “我其实想说的是内个,内个就是...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去吃午饭了。” 林洛掏出手机看了看,十点四十,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指着不远处的公交站牌道:“走吧,在这之前,咱们先去坐坐公交车,这个你还没有坐过。” 他带着姜离走过去,往公交站牌下面一站,压低声音进行科普,“公交车就是能坐很多人的一种汽车,价格便宜,但不是哪都能去,得看站牌上有哪些站。” “.....” 没有回应,连个嗯或者点头的动作都没有,林洛讨了个没趣,这时,一辆公交车缓缓进站,车门自动打开。 “走吧,咱们上车。” 他原本就是看还没到饭点,想带皇上体验一下公交车,借此来转移话题,也不在乎什么目的地,能去哪。 见到有车进站,林洛连车次都没看,当先便迈步上了车,姜离默默跟上。 进到车里,先掏出手机刷了乘车码,随后林洛又从兜里掏出钱包,在里面摸索出两枚钢镚,丢进投币口里。 公交门关,伴随着轻微的一下颠簸,缓缓往前开去。 车上没多少人,只寥寥坐了几个,或是低头玩着手机,或是戴着耳机闭目养神,车上尽是空座,林洛领着她走到后排。 姜离坐在里面,他则坐到外面,把买的东西放到腿上,一扭头,发现刚刚还目视前方的姜离立马偏过脑袋,将目光投向窗外。 林洛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小声问道:“还生气呢?” “.......” 见她依然不搭理自己,林洛终于丧失了耐性,而后坐正了身子,目视着前方,自顾自的开口:“我的那位皇帝陛下,虽然我觉得她像个没有感情的大冰坨子,但她聪慧,坦然,通透,不管面对任何事情,都能保持她的那份冷静。 我希望我能和这样的她聊一聊,把一些话摊开来说一说。” 姜离望着窗外的景色冷冷的道:“那是你的皇帝陛下,不是朕。何况,朕如今已不是皇帝了。” 林洛点头,“没错,你如今已不是皇帝了,你下岗了,你从云端掉到了泥地里,甚至还在泥地里打了个滚。 我知道这么大的落差,让你受不了,我理解,我也对你报以同情。 我在大齐死了以后重回现代,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也穿过来了。 但你在这里举目无亲,什么都不明白,谁也不认识,我愿意收留你,我愿意帮你融入这个现代社会,我觉得我有这个责任,有这个义务去帮助你。毕竟我曾经是你的小林子,是你的林伴伴。” 林洛平静的说着,“但那是曾经,不是现在,我现在已经不是了,我们不再是主仆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所以你不应该把我对你的帮助视作理所当然。 更不应该,住着我的房子,穿着我的衣服,吃着我的东西,花着我的钱,不仅没有半分感激之心,反而动辄对我横眉冷对,使用这种冷暴力。”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姜离,“我知道,你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皇帝,对我横眉冷对,使用使用这种冷暴力算得了什么? 若是放在以前,只需你一道圣旨,甚至是一道口谕,多少人不得引颈受戮,添作那刑市口的一个个冤魂? 但那是以前,那是在大齐,这里是现代社会,我早就抛去了我在大齐的身份,你是不是也应该忘记你在大齐的身份,去学着做一个现代人? 我并不奢求你拿我当什么恩人,也不奢求要什么回报,只求你不要觉得你高我一等,把我对你所做的一切视为理所应当就好。 我当做重新认识了你,并愿意以平等尊重,对待朋友的态度待你,你是否应该试着重新认识我,并用相同的态度待我?” 这一番话说得直白,听在心里很不好受,犹如把把利剑直插肺腑。 姜离啮了啮唇角,来到现代之后,诸事都要仰仗着小林子,她感觉自己对小林子的态度已经很好了,把姿态更是放得很低了。 但有些时候..确实,她不否认,尤其是林洛用那种不客气的口吻跟她说话时,她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这是不是说明,她有些时候会把这家伙当成狗? 她一时未能想通。 或许吧。 这个人终究曾经是她的贴身伴伴,曾经对她恭恭敬敬,对她俯首帖耳,面对这么个人,她一时难以转变态度,亦是情有可原的。 但他说的也好有道理,自己身处现代,衣食住行皆仰仗与他,还时常对他横眉冷对,这并非寄人篱下之道.... 姜离沉默了好半天,终于低声道:“朕的脾性确实不佳,朕也知给你添了许多麻烦,还望你日后多多担待....” “不,不需要你道歉,你并没做错什么。” 林洛摇摇头,“只是你还需要对现代社会多一些了解,我们也需要多磨合磨合。 就比如刚才那件事,我想让你尽快的融入现代社会,但用错了方法,有些拔苗助长了,我也知道你觉得很屈辱,很委屈,觉得那两个店员放浪冒昧。 可站在那两名店员的角度上,她们只是在其位谋其职,对一个害羞的妹妹报以了她们最大的热情; 而站在我的角度上,我为了帮你融入此世,不顾我窘迫的经济条件,带你去买内衣,我花了钱,出了力,不仅没落到好,反而还要被你以那种恶劣的态度对待。” “我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会不会引起你的反思,或许会,或许不会,但我还是要说: 希望你以后能学会换位思考,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 第三十章 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说了这么一大堆,把该说的话都说开了,林洛倒是舒服了许多,这也算是让她认清一下自己。 这是现代,不是大齐,你不是皇上,我也不是你的那个贴身伴伴,咱俩都下岗了。 你现在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我没想着要什么回报,还尽心尽力的帮你,给你买这买那,连内衣店那种地方,我这个大男人都舔着脸进去了。 你还动不动对我横眉冷对,要么干脆使用冷暴力。 我又不是该你的。 不PUA你一下,真以为咱家那十多年的太监是白当的? 姜离静默了一阵,点了点头,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你给朕所花的一应开销,拿纸笔记下来,朕日后也好还你。” 林洛摇头,“没这个必要,我现在是没找到工作,日子过的比较拮据,所以做什么都得精打细算,这可能给你一种我很吝啬的感觉。 但我虽然不敢说自己有多大方,可还不至于要做到这种程度。” 闻言,姜离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色。 车子又行驶了两站,林洛站起身喊她下车,等从车上下来,他扭头说道:“虽然我知道你性子冷淡,不爱说话,但我有些时候也想不起来要给你科普什么,所以如果遇到什么不懂的,你得多问,这样你才能更快的了解这个世界。” 姜离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随后她把两只手揣进睡衣兜里,左右看看,寻了个不懂的问道:“那个屋子是做什么的?也是地下通道?” “不是,那是地铁的出站口。” “地铁是什么?” “是一种在地底下跑的交通工具,很长很长的车子,改天带你坐一坐。” 姜离试图想象那个画面,最后低头看向地面,“你们在地底下跑车子?” “我们还在天上跑飞机。” “飞鸡?”姜离抬头往天上看。 “昂,不过想坐飞机需要身份证。” “那边挂着米奇蛋糕牌匾的屋子是做什么的?” “那是卖蛋糕的。” “蛋糕是什么?鸡蛋做得糕点?” “差不多,里面确实有鸡蛋,不过上面还会有奶油,巧克力,还会有水果,比如草莓,菠萝之类的。” 姜离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就失去了继续问的心情,问出的问题虽然都得到了解答,但同时又会出现更多的疑惑。 明明身处同一个世界,但她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不明白。 这得问到什么时候去? 林洛奇怪的转头,“你怎么不问了?” “暂且先问这些罢。” “怕问的太多,自己记不住?” “嗯....” “倒也是,贪多嚼不烂。走吧,咱们去那家店吃。” 林洛指了指旁边,姜离顺着目光看过去,黄色的招牌,上面用红字写着兰州牛肉拉面。 “现代跟大齐不一样,宰牛吃肉是件很寻常的事情。”林洛适时出声。 “这是为何?农人种地耕作不需牛了?” “对,因为现在有播种机,拖拉机...具体都有些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有了可以完全代替牛的机械,就像你在街上看不到马,也看不到马车,是因为被汽车给代替了,同样的道理。” 姜离扭头去看街上的车辆,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她感觉自己对这个现代世界有了一丝明悟。 这个世界看似处处透着离奇,但实则是大浪淘沙,一千四百年的光景,她所熟知的那些事物便是被浪花淘尽的细沙,沉入归墟之渊,被更好的东西所取代。 汽车取代了马车,电灯取代了蜡烛,还有那手机,电脑..... 这两样取代的是什么? “走吧,咱们进去吃饭。” 闻言,姜离也没再往下深思,跟在林洛身后走进店里。 “两碗拉面。” 进门之后要了两碗面,林洛带着她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下。 姜离没急着落座,反而一个劲儿的往后厨的方向看,玻璃窗后头,一口很大的锅翻滚着,飘散出好大的一股白气,一个带着四四方方小白帽的男人在里头咣咣摔着面。 “放心,这店的卫生条件比那路边摊要好,吃了不会窜的。” 说罢,林洛觉得话好像说的有些太绝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应该吧....” 这最后的三个字姜离许是没听见,她收回目光,随后在椅子上坐下。 “据朕所知,大齐的百姓若要吃饭都是在家中自己做,如此不仅省钱,而且更放心一些。 你又不富裕,为什么天天在外头买吃食,难不成现代社会这一点与大齐不同?” “那倒没有,只不过我懒,而且一个人的话,在外面随便对付两口就行了,做饭吃不仅麻烦,反而花费更大。 吃饭这种事,人越多做饭越省钱,如果是咱们两个人,做着吃和买着吃其实花费差不多。 不过在家做确实比外面要干净卫生。这样,为了你着想,吃完这顿,咱们去趟超市,买点米面粮油,往后吃饭的话就在家里自己做,干净又卫生,但是这样一来有个问题...” 说到这里,林洛停顿下来,注视着姜离慢慢问道:“如果咱们在家做着吃,你觉得这个饭应该由谁来做?” “........” 两人对视一阵,姜离忍不住蹙眉,“你这般看着朕作甚?朕又不会做饭。”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但这个时候,你应该说我可以学。” “.......” “.......” 等了一阵,见姜离不接言,林洛就知道皇上肯定是不想学,但坚决不惯她这臭毛病,一锤定音,“好,就这么定了,从今天开始你要学着做饭,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 正在这时,两碗面被端了上来,姜离低下头看了看跟前的这碗面,上头浮着一层绿绿的葱花香菜,一片绿意盎然之中,点缀着小小的两片薄如蝉翼的牛肉。 她拿起筷子在碗里拨了拨,确认只有这薄薄的两片,随后抬起头不解的问道:“你先前不是说杀牛吃肉在这里只是寻常吗?” “是寻常没错,但牛肉贵啊,一碗十块钱的面,你还想吃出头牛来?” 说着,林洛把自己碗里的两片牛肉给她夹到碗里,“呐,嫌少的话,我的也给你吃,别说我不照顾你。” 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两片牛肉,姜离反手用筷子给他夹回去,“朕才不受你这小恩小惠。” “行啊,等我以后发达了,让你受我的大恩大惠。” “.......” 全然没理会林洛调侃的语气,姜离只低头默默吃面,过了一阵忽的小声唤道:“林伴伴.....” “嗯?” “若是...学做饭的话,该如何学?” 第三十一章 没有藩属国 某润万家。 今天是周六,超市里还在搞促销活动,以至于人山人海,人格外的多。 “今天搞促销,这超市里人多,等会儿你一定要跟紧我,最好拽着我的袖子或是衣角,不然我怕你待会儿跟丢了。” 林洛看着超市里人山人海,挨肩并足的场面,扭头对姜离叮嘱道。 皇上在这又没手机,还什么都不懂,如果走丢了,会很麻烦。 他可不想跑到广播室找人播放,姜离小朋友,姜离小朋友,听到请到广播室来,你的哥哥正在等你。 这也太社死了。 诶,不对,社死的好像不是自己。 姜离面对人挤人的场景,倒是很乖巧的点点头,但两只手揣在兜兜里,对林洛说得什么拽袖子,拽衣角的话充耳不闻。 她要是真拽了那像个什么? “你跟紧了啊。” 把在内衣店购买的内衣丝袜放进寄存柜里,林洛从门口推了一辆购物车,带着姜离走进超市。 超市内,嘈杂的人声混杂着商品的促销声,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林洛目标明确,直奔米面粮油专区。 先拿上几包挂面,这个学起来最简单,水开下面就完事,然后是生抽,酱油,盐,醋,鸡精...杂七杂八的调味品。 提了桶花生油,外加一袋十公斤的大米,想了想,差不多就这些,该去买菜了。 路过零食区时,他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姜离,“你想不想吃蛋糕?” “?” “走走走,跟上,我带你去白嫖。” 不远处,一个穿着超市制服,头戴鸭舌帽的导购正捧着托盘,招呼人试吃熔盐巧克力蛋糕。 林洛走过去直接从托盘上拿起两个,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另一个反手递给姜离,含混不清道:“给,尝尝。” 毕竟是试吃品,蛋糕小小的一枚,上面裹着一层黑褐色的巧克力。 姜离看看蛋糕,瞅瞅林洛,又瞧瞧推销员,最后才伸手把蛋糕接过来,先是伸出一只手挡在脸前,另一只手将蛋糕捧到嘴边,跟吃糕点似的,小小的抿了一口。 这番操作看得推销员一脸王大锤的表情,你在干什么,同样都是女孩子,你这吃个蛋糕,咋还吃出了大家闺秀的范儿? 她把视线收回来,望向林洛,“先生,您觉得味道怎么样?我们现在有促销活动,这款熔盐巧克力蛋糕目前的优惠力度蛮大的,您要不要买点?” 都说是白嫖了,买是不可能买的。 林洛抬头望天,皱了皱眉,“嗯,我觉得有点甜,太腻。” 话落,他顺嘴问姜离,“你觉得呢?是不是有点甜了?” 姜离的脸颊微不可查的鼓动着,感受着那股从未吃到过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闻言点点头,确实甜。 “那走吧,咱们到别处看看。” 说罢,林洛推着购物车离开,姜离默默跟上,等到走远了一些,他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刚才那个就是蛋糕,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手里的蛋糕还剩一小半,姜离将其放入口中,慢条斯理的咀嚼,咽下去,又等了一阵,待口中的味道消散的差不多了,这才点评道:“甫一入口觉得味道颇为古怪,但细细尝来,却很是香甜。” “你觉得古怪的那个应该是巧克力。” “巧克力....这名儿也古怪。” “当然古怪,这是音译的,属于舶来词汇,就是从外国传过来的,不是咱们本土的东西。” “藩属国供奉而来?” 听到这话,林洛看了她一会儿,把目光收回去,“现在咱们没有藩属国了。” “没有?” 姜离想都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一时不免错愕。 来到现代只有短短两日,对现代的了解也只是走马观花,但仅是这管中窥豹,便已是可见一斑。 繁华似锦,处处都透着繁荣昌盛。 以如此昌盛之景,按她的设想,在当世之地位至少比肩大齐,甚至超越大齐才是。 大齐万国来朝,八方使臣岁岁朝贡,年年拜谒。 而这一千四百年后的未来..... 你们这些后世子孙是怎么混的,怎么连藩属国都混没了? 沉默了好半天,她才蹙眉问道:“那当世以哪国为宗?” “没有宗...哦,硬要说得话也不是没有,该叫世界霸主。” 姜离面露恍然之色,心中猜测现代世界大抵如春秋一般,多国景林争霸,争做那执天下之牛耳者。 “那世界霸主便是....” “不是咱们。” “.....” 说着话,林洛看到前面有一处试吃蛋挞的展柜,推着购物车过去,从托盘上取了两枚蛋挞,先往自己嘴里塞一个,另一个照旧往旁边一递,“给,再尝尝这个。” “给我的?” 说话的是个女声,只是听着很陌生,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不太自信,林洛扭头一瞧,旁边站着的是个戴着眼镜的陌生姑娘。 陌生姑娘瞧着他递过来的蛋挞,愣了愣,伸手接过,“谢谢你。” “....呃,不客气。” 林洛怔了怔,而后赶忙四下张望,超市里人来人往,好在他个高,视野开阔,而且一个穿着可爱睡衣的女孩儿也挺显眼。 过不多久,他便发现了目标,只不过皇上明显没看到他,此时正转动着脑袋四处环顾。 那张脸上写满了茫然,活脱脱的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他拉着购物车挤开人群,等离得近了,伸长胳膊一把抓住这只小猫的手腕,然后拽着她往前走。 路过那个推销蛋挞的展柜时,林洛的脚步略停一下,选择走一下程序,朝着里头的推销员喊道:“抱歉,我先不买了,你们这蛋挞有点甜,太腻。” 推销员闻言有些发懵,忍不住看了看托盘里的蛋挞,甜? 我这是咸味的肉松蛋挞吧? 拽着姜离走到一处人稍微少些的空地,林洛才回头道:“让你跟紧点,你刚才怎么没跟上,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你就丢了你知道吗?” “......” 姜离暂时没有接言,她垂下眼睑,目光看向自己那只依然被林洛抓着的手腕,那只大手骨节分明,抓的很紧,有些疼,不用看都知道手腕上肯定留下了红印子。 此时,林洛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还抓着她的手腕没放,不过....皇上的手腕子手感是真的好,滑溜溜的,还带着几分凉意,抓在手里就跟抓着嫩豆腐似的。 他干咳一声,把手松开,“你跟紧了啊,可千万别再丢了。” 第三十二章 你在防谁? 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外加电磁炉,林林总总花了一千多。 这么多的钱一下子掏出去得心疼死,林洛用了花呗支付,这下不怎么心疼了。 东西实在太多,回去的路上,不得不叫了个网约车。 大约三十分钟后,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终于回到了出租屋,然后便是大袋小袋的往厨房里拎。 厨房小小的一间,大概四五个平方,里头的环境倒是勉强能看得下去,除了有点脏,其它的没什么。 洗碗池的龙头也能正常使用,只不过水闸一直关着,打开之后,从里面流出的水很是混浊,这种情况,让龙头开一会儿就好。 检查了一圈,林洛扭头道:“这厨房我搬进来之后就没用过,脏点可以理解,不过没事,咱们俩收拾收拾就行。” “咱们俩?” “那要不我一个人收拾,你去歇着?” 姜离觉得这好像不大合适,但想了想还是点头:“好。” “好个屁!去,上卫生间接盆水来,还有抹布,这次别拿错了。” “......” 姜离蹙眉盯着他看了一阵,抛下一句,“你真粗鄙。”随后转身便往外走。 林洛才不理她,区区一句好个屁而已,这就粗鄙了?更粗鄙的话我还说呢。 他走出去拿来扫帚簸箕,先把柜子上的尘土大致扫到地上,然后开始清扫地面。 “砰...” 姜离端着盆水走进来,然后砰的一声往地上一放。 林洛用扫把在盆上敲了敲,“你把盆端起来。” “为什么?” “我这扫着地呢,你不觉得你突然放个盆进来很碍事吗?” 姜离的脸色不好看了,“可这盆水是你让朕去接的。” “是我让你去接的没错,但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你把盆放到那边的碗柜上不行?架到洗碗池上面不行?就非得放地上?” 这一连串的反问,让姜离不仅觉得难堪,还很愤懑。 朕都给你把水端来了,你连句客气的话也没有,还嫌这嫌那的,这也便罢了,说个话也不会好好说。 越想越气,她拧身往外走,“朕不管了,你自己收拾罢!” ? 林洛怔了怔,这怎么还急头白脸的? 哦,想借此来逃避干活。 他感觉自己猜中了真相,却也懒得去喊皇上回来,反正也没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林洛自顾自的把水盆放到柜子上,然后拿起扫帚接着扫地。 等他收拾完一切,端着水盆出去倒水的时候,便看到姜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丝袜一个劲儿的往脚上套。 是在内衣店买的那双白色长筒袜,显然这双长筒袜对她来说并不好穿,此时皇上眉头紧蹙,感觉已经开始烦躁了。 林洛目光闪了闪,又把视线挪开,之所以会在内衣店里买丝袜,他就是仗着姜离什么都不懂,再加上心里那点恶趣味作祟。 可现在看到皇上皱着眉头,费劲巴巴的往脚上套丝袜,他便莫名心虚。 他忽然在想,当皇上知道真相之后,会怎么样? 琢磨了一会儿,他决定到时候再说。 林洛端着水盆正打算离开,却被一声林伴伴给叫住。 “林伴伴,这袜子是怎么穿的,朕怎么无论如何也穿不上去?” 他转过身子,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哦,这袜子长,你得脱了裤子才能穿上去。” “还要脱裤子?”姜离怔了怔,没听说过穿个袜子还要脱裤子的。 林洛暂时不作回应,他把水盆放到地上,随后从兜里摸出手机,在小破站搜了个点评丝袜的视频,点开播放,放到茶几上。 “这里面有视频,你拿着手机回房间里研究研究,看人家怎么穿的,你跟着学一学。” 姜离低头看向手机,视频里是一个没露脸的女人,坐在地上光着两条腿,膝盖上搭着双长长的白色袜子,跟她这条一样。 看来这袜子确实要光着腿才能穿上去,或者说要配合裙子穿。 姜离想起了在街上看到的女人,一个个衣着暴露,露胳膊露大腿的,但其中也不乏有些保守之人,会在腿上裹这种长长的袜子。 这时,林洛又俯下身子,伸手在手机屏幕上划拉起来,“这个是进度条,用指头像这样往回一拉,视频就能往后退,遇到看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像这样多看几遍,学会了没?” “嗯。” “好,那你回房间里穿吧,我去倒水了。” 话落,林洛便端起水盆离开。 姜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看,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方才这家伙与她的视线但凡有所接触,眼神总会下意识的避开,这是心虚的表现,除此之外,他那脸上隐隐约约的还带着一丝...期待。 期待? 这家伙在期待什么? 想了一阵没有想通,姜离只好放弃,拿上丝袜和手机,踩着拖鞋进了房间。 将视频看了两三遍,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这双长筒袜穿到了腿上。 姜离感受了一下,忽而觉得这双袜子如此难穿,并非难以理解之事。 因为穿起来着实舒适。 即便她帝王之尊,平日里穿惯了绫罗绸缎,也不得不承认,这双袜子用料之舒适,把她曾经穿过的所有足袜都比了下去。 而且不仅是穿着舒适,还很养眼。 这么一穿,感觉自己的这双腿....姜离想起了那个电脑里的白丝猫娘。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把睡裤穿上,然后下床,走出房间。 客厅里,林洛正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研究找工作的事,见姜离推门出来,他的眼睛便下意识往下,拖鞋里是一双白丝小脚,薄薄的白色中微微透着粉红。 但遗憾的是,再往上,就成了白底黑花的奶牛睡裤。 如果把那奶牛睡裤换成JK短裙,将绝杀。 可惜换不得。 皇上能穿白丝,是因为她现在什么都不懂,反而还觉得这种长长的袜子保守。 如果弄来JK短裙让她穿.....皇上又不是二,哪怕再是缺乏认知,也不会觉得短裙保守,只会觉得放浪不堪。 鉴于这种情况,林洛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裤里丝也不错。 进度真快,这才第二天而已,皇上不仅穿上了内衣,甚至都开始玩裤里丝了。 这得归功于谁? 这个人他知道是谁,但他不说。 盯着看了一阵,林洛收回视线,“袜子穿好了是吧,不错,还挺适合你的。” 不是适合朕,是适合你看罢... 这话姜离没说出来,这双袜子穿在脚上如此养眼,连她都这么觉得,更别说是这个下流胚了。 何况,她之前就隐隐发现这个下流胚似乎喜欢看脚,尤其是她穿着拖鞋的时候,这家伙时不时的就会瞟一眼。 本以为穿上袜子这种情况就会改观,但没想到,这双袜子穿在脚上如此养眼,反倒让这家伙的情况加重了。 以前略微看一眼就立马收回去,可刚才却足足看了好几息的时间。 姜离又想起了先前从林洛脸上看到的心虚和期待,结合这点... 看来这狗东西是早有预谋的,自己穿上这双袜子,满足了这下流胚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内心翻涌着,但她面上却半点没有显露出来,更没有出口询问什么,而是转身回了房间,再出来时,脚上的拖鞋换成了登云履。 见姜离话都没说半句便转身回房,林洛就面露不解,等再看到她穿着登云履出来,他更是愣了一下, “在家里你穿这.....诶,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防谁?防我?” 姜离面无表情,“莫要误会,朕不是在防林伴伴,朕只是在防一个下流胚罢了。” 哦,原来是误会,不是在防我,是在防一个下流..... 艹,这踏马不还是防我吗!? 第三十三章 不清楚 姜离确实不是在防林伴伴,她的林伴伴是个太监,而且对她恭恭敬敬,为人处世更是谨小慎微,不论是君前奏对,还是侍驾左右,向来都是目不斜视,眼睛从来不会乱瞄。 但某个下流胚就不一样了。 同样都姓林,为何做人的差距如此之大? 她不理解。 林洛其实更不理解,从昨晚伸出手,提出要和姜离重新认识一下之后,他就掉入了一个名为下流胚的坑里,不仅死活爬不上来,还踏马的越掉越深。 更离谱的是,皇上从昨天穿越过来,到现在只有踏马短短的两天而已!还踏马的不到两天! 可就是这么不到两天的工夫,对他的误解就已经如此之深,堪称根深蒂固。 再往后,他想都不敢想。 到时候皇上再学会了现代的那些词汇,又会往他脑袋上扣什么帽子。 变态?涩情狂?老色批? 林洛压下心中复杂的心绪,出声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 姜离不搭这腔,跟这个下流胚没什么好谈的。 林洛整理着词句,自顾自的开口道:“我知道这两天发生了几件事,让你对我心存误解,可每一件事我都解释了。 握手,那是现代的一种礼仪,表示尊重的,并不是要摸你的手。 鞋子的那个事,我是在观察上面的云纹金绣,并不是在把玩,更没有什么清风雅趣。 然后在超市那件事,一来,是当时人多里面环境又吵,喊你怕你听不见。二来,当时我心里有点生气,心想让你跟紧点,你不跟,这下好了吧,所以就直接拽着你走。 你看,每件事我都能解释,你为什么还要觉得我是个下流胚?” “还有呢?” “还有什....哦,你说那个猫娘的电脑壁纸,这个叫二次元,就算在你看来有些放浪,但这只是现代一种文化,跟下流扯不上关系。再说,那是别人给我换上的。” “还有。” “还有?”林洛有点心虚的别开视线,“拢共就这么几件事吧,没别的了。” “林伴伴不承认,是觉得唯独此事你没法解释?” “你到底说的是哪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见这家伙还在装傻充楞,姜离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你总是盯着朕的脚看,此事林伴伴欲要作何解释?” “........” 林洛不可能说你脚长得漂亮,所以我总是想搂一眼。 他正色凛然道:“什么盯着你的脚看,我刚才就是看看你袜子穿好了没有。” “那其余时候呢?” “其余时候,那只是不小心扫到了而已,属于无意的行为。再说,咱们好歹在大齐认识十多年了,我什么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以前姜离觉得挺清楚的,但现在....她摇头,“不清楚。” 林洛绷不住了,“喂,你这就睁眼说瞎话了吧,咱俩认识十几年,不是十几天,你来一句不清楚?” “那朕的为人你可曾清楚?” “我当然清楚,你是....” 没等林洛把话说完,姜离就接过话茬,“没有感情的大冰坨子。” “.......” 林洛一时无语凝噎。 这句话你是不是要记一辈子? 还是说,您觉得自个儿情感丰富,其实是个热情开朗的皇帝? 他忽然就有些释怀了,虽说姜离对他的误解很大,觉得他是个下流胚,但这货对她自己的误解明显更大。 “......” 两人都没再言语,安静的气氛带着僵冷。 过了一阵,姜离抿了抿嘴,同样的一个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她并非不能理解,无非是在压抑本性而已。 就算是个下流胚,但成了太监,想下流也是有心无力,一朝回到现代,告别了太监的身份,本性完全得以释放,甚至很可能由于此先压抑的太久,以至于变本加厉。 所以那个守礼奉节的林伴伴,变成了如今这个毫无礼数的下流胚,不仅在言语上时不时挤兑她,还总是偷看她的脚。 可不知怎么的,她并没觉得有多生气,或许是由于那十多年的情分,或许是因为这家伙也没做什么太下流的事情,无非就那点偷看的出息。 为这样的事生气挺没必要的,眼睛在他身上长着,而今身处现代,她不再是大齐的皇帝,难不成还能下道圣旨,命他不准看? 亦或许是..这个家伙此先一直在压抑本性,尽心尽力的扮演一个恭顺的林伴伴,而她呢? 为君之道,未治国,先治心。当荣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举止自若,面色无变。 御下之术,唯智严赏罚四字,智则不敢测,严则不敢犯,如此臣下皆委己而听命,心神惴惴不可安,只感天威难测..... 赏罚一道,当晓利害,明是非。赏不当功,则不如无赏;罚不当罪,则不如无罚。 小功大赏,小罪大罚,以至费而无恩,戮而无威,更乃为君之大忌.... 恍惚间,那位崩逝多年的父皇又出现在眼前,背着身子,看不见面容,只是用着那严厉无比的口吻,在一字一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些教导。 姜离的神色变得有些虚虚怔怔,她紧抿着唇静默的听着,听了不知多少遍,才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阿耶,连一个相处十多载的贴身伴伴,都觉得孩儿是个没有感情的大冰坨子。 阿耶,孩儿是不是没有辜负您的教导,没有辜负您的苦心,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帝? 她问的小心翼翼,可她的阿耶仍旧背对着她在那里站着,没有回答她,又好像回答了。 ‘你是太子,是储君,如今更是皇帝,不是孩儿,也莫要唤朕阿耶,称父皇。’ 姜离将手握紧,感受着指甲刺入掌心的刺痛感,最后低下头,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默了好一阵子,姜离终究没再和自己较劲,同时也选择不去和林洛较劲,她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电脑屏幕,是那个找工作的网站。 “你又在找工作?” 听她这么问,林洛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又是什么路数,主动转移话题?语气还这么平静? 这是不是说明这页翻篇了,皇上不计较了? 他怔了怔,选择就坡下驴,“哦,总要吃饭的嘛,不过我这不是在找工作,是在找兼职。” 姜离接着问:“兼职是什么?” “兼职就是短期能拿到钱的工作,但干不长久。” 说着,林洛扭头,“你要不要接着看纪录片?看的话我给你放,到时候你看片,我找兼职,咱们各做各事,互不干扰。” “...好。” 第三十四章 你别跟我说你想去搬砖 客厅里。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个对着电脑看纪录片,一个拿着手机找兼职,夏末的午后显得如此宁静。 人要学会变通,既然工作目前不好找,不如寻个兼职,先赚些钱,这叫落袋为安。 林洛还是很清醒的。 只不过相比起正儿八经的工作,兼职的套路明显更深,里面各种事少钱多的高薪兼职,看的他怦然心动,但明显都是坑。 什么发个传单,一天给三百五,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还有这个,商场开业,扮演玩偶,总共六个小时,给五百。 说是里面包含着高温补贴,但谁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猫腻。 这玩偶是正经玩偶吗? 不会是玩偶姐姐的那种玩偶吧? 出卖身体这种事我可是不会做的。 林洛捧着手机一个个的看,时而屏唇,时而皱眉,姜离看他这幅样子,偶尔想要出声询问些什么,但想到之前说了互不干扰,又抿嘴不言,随后把目光转回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对于目光,人往往会有一种感应。 姜离时不时就偏头看他一眼,林洛自然有所察觉。 这种情况,他当然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帅,虽然他确实很帅。 但再帅也很难吸引到这位皇上,毕竟她装了三十年的男人,性取向发生转变不是没有可能。 “说吧,这次又有什么疑惑不解?” 林洛抬眸看了一眼电脑屏幕,里面正讲到某位武姓才人驯马的事件,不由道:“这个武才人就是武则天,你注意看着,她日后会成为历史上独一份的人物,到时候绝对给你惊喜。” 这是纪录片里武则天的第一次出场,姜离静静看完这则武才人驯马的故事,扭头道:“以这番驯马之说,此女之心性便可见一斑,莫非是唐之吕后?” “小了,格局小了。”林洛摇摇头,又卖着关子道:“多年之后,这位武才人在一场奏对之中,提起了这件驯马的事,期间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太宗壮朕之志。” “朕?” 姜离怔了怔,过了一阵才道:“此女还效仿汉之邓绥?” “.....” 林洛一时噎住了,您这史书还真没白读,果然是下了功夫的。 若是旁人,听到朕只会联想到皇帝,但姜离这位皇帝就不一样了,她熟读史书。 而史书之中有过记载:邓绥,也就是东汉的那位邓太后,曾有称朕之举。 不过林洛觉得,姜离很可能是已经猜到了真相,只不过这个猜测,被她下意识的斩断。 毕竟,她小心翼翼的伪装成一个男人,伪装了整整三十年,自始至终不敢暴露身份,不敢做一个牝鸡司晨的女皇帝。 她不相信有人敢,更不想承认她不敢迈出的那一步,有人迈出去了。 见林洛迟迟不言,姜离试着问道:“莫非朕说的不对?” “还是说,这个武则天日后会登基称帝?” 听到最后这句,林洛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没错,这个武则天会登基称帝,成为一代女皇。” “.....” 姜离默了一阵子,然后抿抿唇,“哦。” “......” “......” 空气突然安静。 过了好半晌,林洛才皱眉问,“不是,你就哦一声?没别的要说的?” “小林子想让朕说什么?” “就比如她是怎么当上皇帝的,然后她怎么敢成为女皇的..之类的。” 姜离伸手指了指电脑屏幕,“你说的这些,这个纪录片后面肯定会有所讲述,朕接着往下看自然就明白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这个反应......” 说到这里,林洛紧跟着又卡壳,皇上的反应确实太过平静。 但自己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震惊?困惑?不可置信? 且不说姜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跟个面瘫没什么两样,作出这么丰富的表情着实有些难为她。 更何况,自己那话里话外都透着那个意思,就差挑明了,她心里必定已经有了猜测,该有的反应早就在心里翻腾过了,脸上表现的平平淡淡,并非不能理解。 说不定皇上走的是内心戏。 抛开思绪,林洛转而道:“你接着看你的,我接着找兼职。” “好。” 姜离微微颔首,随即把目光转回去,可过了几秒,却又再度偏头,而后问道:“在现代赚取钱财,是不是很难?” “你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朕本来想问的就是这个,只不过被你把话题带偏了。 这话姜离没有说出来,林洛又出声问道:“看我这么穷,又整天忙着找工作,所以就想问问?” “嗯。” 姜离点头,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 林洛想了想,“怎么说呢,难倒是不难,只要肯下力气,送外卖,送快递都能挣钱,工地搬砖也不少挣。” 什么送外卖,送快递的,姜离一概没听懂,唯一让她有所理解的是工地搬砖。 搬砖,搬砖,顾名思义就是搬砖头,这砖头许是用来修桥,许是铺路,许是修筑房屋....总归是卖力气的活。 她又问:“那搬砖的话一月能赚多少?” “人家都是按天算钱,一天三四百?应该吧,我没搬过。” 三四百? 姜离怔了怔,从昨日穿越至此,虽只有短短两天光景,但她对现代的钱财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比如一碗面十块,一瓶水两块。 之前在超市买了这么多东西,拢共花了一千多。 在大齐之时,林伴伴生财有道,脑子里尽是各种做生意挣钱的法子。 她看林洛在现代过的拮据,又忙着找工作赚钱,两相一对比,自然就有了现代钱财极难赚取的印象。 却不想,只是搬个砖头一日就能赚三四百。 姜离的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朕似乎不用学什么做饭了。 “搬砖的话是不是只招收男子?” “基本上都要男的吧,女的毕竟.....” 说到这,林洛倏地扭头,目光显得惊疑不定,“你别跟我说你想去搬砖。” 第三十五章 你该去做饭了 搬砖这种事,姜离当然没想过,虽然落魄至此,但她还不至于要去搬砖卖苦力,何况,这显然不适合她。 此时她在想另一件事,怎么从林洛嘴里套出点话来。 之前在面馆时,她最后答应了林洛要学做饭,但其实很不情愿就是了。 毕竟太丢脸了,光是想想就觉得颜面尽失...... 她不知道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是要学做饭的,但她想来,自己不仅是头一个,应该亦是最后一个。 前无古人,往后也不会再有来者。 可无奈形势逼人,如今寄人篱下,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安理得,何况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所以同意学做饭,一是为了能在他面前硬气一些,二是为了消债,虽不至于能偿还他对自己的所有帮衬,但好歹能抵消一些。 鉴于这种情况,姜离只能告诉自己,这饭不单单是给这狗东西做的,还是给她自己做的。 这样想想,算是勉勉强强的到了能捏着鼻子接受的程度。 但她现在觉得,这饭不用做了,或者说,只用暂时做上一段时间。 毕竟不管是做饭还是别的什么,说来说去,都是图一个心安罢了。 她若是能在现代赚取到钱财,还做什么饭,到时用钱去买那份心安理得便是。 如今,她知晓了在现代赚钱并不困难,反而很容易,就连搬个砖头一天都能赚取三四百,这真是个顶好的消息。 只差旁敲侧击,问出一个适合她的生财之道,等赚取到了钱财,届时,她便不必再做什么饭,也不必再寄人篱下。 姜离在心中默默盘算着,顺便思忖这个旁敲侧击该如何展开。 然而林洛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出声道:“你就算想去搬砖人家也不会收你的,这跟你是男是女没关系。” 姜离回神,蹙眉道:“此话怎讲?” “简单来说,就是在现代社会,你不论是想做什么工作,都需要身份证。” 闻听此言,姜离感觉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灭了,沉默片刻,她有些不死心的追问道:“所以也便无法赚钱?” 林洛想了想,点头,“嗯,是。” “......” 二次确认,姜离久久无言,还是得学做饭。 看她那双眸子里都失去了高光,林洛终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气高,不想这么一直靠我养着,但以你目前的情况只能如此了,总不能让你去直播吧?” “直播?” “就是对着摄像头表演才艺,唱歌跳舞给别人看,只不过媒介不同,别人在家里通过手机、电脑就能看到你表演。” 虽然对摄像头、媒介这些词汇不甚明悟,但什么唱歌跳舞姜离是听懂了的,再加上这什么给别人看。 这不就是以声色娱人的风尘女子么? “怎么样,这个你要不要考虑?你这个颜值和气质,甚至都不用表演才艺,光往那一坐,就能吸引到不少观众。” 姜离没言语,冷着张脸看他,林洛点头,“对,就这个调调,说不定还能火呢。” “......” “......” 姜离攥紧拳头,过了半晌才渐渐放开,而后尽量平静的问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暂时我想不出来,就连这个直播也是需要身份证的,只不过有空子可以钻罢了。反正在你没有身份证之前,想赚钱基本不可能。” “那朕需要多久才能有身份证?” “这个...不知道。” 林洛只能如此回答,说不定很快,几个月就能办下来,说不定几年,说不定永远无法办下来。 听他说话的语气,姜离大概懂了,静默良久,她终于再次出声,却没再接着深究身份证的事情,而是问道: “既然现代社会赚钱并不困难,搬砖又挣得如此多,林伴伴为何不去搬砖?何必非要在那个什么网上找工作?况且,那网上的工作还不如搬砖挣得多。” “上限和下限你懂吗?比如我找到份工作,虽然一开始会比较少,可收入是会慢慢提高的。 如果我去搬砖的话,一天是能赚三四百没错,但以后也是这个数,而且还没有保障,没有五险一金,干到一定岁数就干不动了,再者说,就算我真跑去搬砖了,我也没那把子力气。” “.....” 姜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虽然那圈红印子已经消退了下去,但要说没那把子力气,她是万万不信的。 收回视线,她又接着问,“那林伴伴为何不做生意,在大齐之时你不是一直生财有道?” 林洛挑了挑眉,心说:你一个劲儿的帮我参谋赚钱的法子,是觉得自己没法赚钱,所以给我支支招? 这样我以后赚了钱了,你也有参与感,觉得是在你的提点下,我才赚到钱的? “那是高屋建瓴,我毕竟是现代人,把现代的一些商业手段用到大齐,再加上不缺资金,又有通天的背景,所以才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能赚钱,从而让你觉得我生财有道。 可这里是现代,且不说怎么赚钱,就以我目前的经济情况来看,兜里这点钱什么也干不了,难不成摆地摊吗?” 说到这里,林洛诶了一声,沉吟片刻,问道:“你觉得咱们去摆地摊怎么样?” “咱们?” “那不然我去摆,你在家歇着?” “.......” 姜离忽然觉得这两句对白似曾相识,聪明的不接这茬。 见她不言语,林洛自顾自的取出纸笔,伏在茶几上又做起了规划。 既然工作暂时不好找,不如先摆个地摊,听说摆地摊赚的也挺多的。 若放在以前,这种沿街叫卖的事情他还真干不出来,但当了十多年太监,不说别的,这脸皮有了十足的长进。 “我知道你心里在犹豫,但你不是想赚钱么?如果咱们一块去摆地摊的话,咱俩就相当于生意合作伙伴,钱就等于是咱们两个人赚的。” 这句钱就等于是咱们两个人赚的,姜离不得不承认,让她有些心动。 只不过.....她大概明白摆地摊的意思,无非是小商小贩,支个小摊沿街叫卖。 所以这等抛头露面之事,她去做合适么? 或者说,她能拉下这个面子么? 一时间,她甚至都难以判断,和做饭相比,到底哪个更丢颜面。 思忖了片刻,她问道:“若是朕随你去摆这个地摊,那是不是便不用学做....” “要学。” 林洛抬起头,“你在想什么?做饭的家伙事儿全买回来了,厨房我也收拾干净了,你要不学了,那我不是亏大了吗?” 说到这,他扭头看看阳台,外面天色渐黑,“哦,到点了,你该去做饭了。” 第三十六章 朕要赚钱 考虑到皇上是头一次学做饭,林师傅决定手把手的教一次。 厨房里头,林洛手拿四枚鸡蛋,姜离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 “咱们现在先把西红柿切成丁,然后把鸡蛋炒了....” 说着,他拿出个小碗洗干净,把四枚鸡蛋磕在里面,然后给姜离递过去一双筷子,“拿着,打它。” 姜离没接,而是怔了怔,“打谁?” “打鸡蛋。把鸡蛋打成蛋液,就是搅拌,看,像这样。” 林洛拿着筷子在碗里搅拌几圈,做了个示范,把筷子架在碗上,“来,你来。” “.....” 姜离暂时没有动弹,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朕如今身处现代,且寄人篱下,已不是皇帝.... 朕如今...... 一阵的心理建设之后,她定定神,走上前拿起筷子,学着林洛的样子在碗里搅拌,“像这样?” “对,就这样,别停,也别换方向,我叫你停你再停。” 叮嘱一句,林洛从冰箱里取出两个西红柿,在洗水池那边洗干净,然后拿出新买的塑胶小案板,拎起菜刀,刚准备切,又扭头道:“你别光顾着打鸡蛋,注意看着,看我怎么切的,学着点。” 姜离没接这茬,只是问道:“可以停了么?” 林洛看了一眼,“还不行,你速度快一点,别慢悠悠的。” “你看着点啊。” 说罢,他把视线转回去,用刀开始切西红柿,姜离在旁边默默的打鸡蛋,手有些酸,但她不说。 搅拌了一阵,她出声问道:“现在可以了罢?” “还不行,再打。” “.....” 又是一阵的搅拌,姜离再次出声询问:“现在呢?” 林洛扭头看了一眼,点头道:“现在差不多了。” 随后他伸手指指旁边,“把葱剥了,然后再剥两个蒜。” 姜离伸手把葱拿起来,“怎么剥?” “来,我教你。” 林洛放下菜刀,把葱拿过来,做起了示范,“先把葱头和葱尾揪掉,然后给它把衣服脱下来,你看,白花花的身子露出来了。” 姜离在旁边直皱眉,本来剥个葱没什么,但配合上这番言辞,本来挺正常的事情,瞬间就变得猥琐起来。 她偏开视线,低声道:“下流胚。” “你说什么?”林洛扭头。 “.....没什么。”姜离抿嘴。 林洛把葱在龙头下冲了冲,放到案上,又拿起一颗蒜,“剥蒜也差不多,把衣服脱下来,然后露出白花花的身子,剩下的那颗蒜你来。” “.....” 把一切食材备好,林洛把锅放到电磁炉上,“这个是电磁炉,这有开关,一摁就行了,然后这些键位可以调温度,现在我要炒菜了,你注意看着。” 虽然林师傅的厨艺也不怎么样,大概处在把生的弄成熟的...没这么次,他比这个能稍微强些,但他把姿态拿的很足。 把鸡蛋倒进去炒散,然后加点油,将已经切好的葱蒜丢进去,然后就是放西红柿丁。 “这个是酱油,这是盐,这个是糖,这两个长得有点像,你分清了,千万别弄混了,然后炒菜的时候放点糖进去可以提鲜,但别放太多,一点点就行.....” 林洛一边往里面放调料,嘴上一边絮叨,为了培养出一个会做饭的皇上而努力。 炒完了西红柿鸡蛋,他没急着出锅,往里面倒水,倒了足足大半锅,然后开始烧水。 等水开,一把挂面丢进去,煮上几分钟…… 至此,奋斗了半个小时的林师傅,终于做出了一锅西红柿鸡蛋面,懒人版。 “好了,洗洗手,吃饭。” 从家里搬出来以后,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开火,虽然只是一锅西红柿鸡蛋面,但林洛依然很有成就感。 反正丰盛的菜肴他也做不出来,想丰盛,只能寄希望于皇上学会了厨艺,并且有所精通以后。 现在无非是带她了解一下基础的理论,以及认识一下做饭的工具和调料。 一人一碗面,一大一小,家里也没有饭桌,两人坐在沙发上就吃了起来,茶几上的气氛好生和谐。 姜离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意外的不错,没有外面卖的味道丰富,但清清淡淡的,很符合她的口味。 她一直觉得做饭是件很复杂的事情,但如今发现,好像并不难。 姜离回忆着方才林洛做饭的步骤,如果让她自己来做,似乎也能做得出来。 而且这做饭...也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起码不至于弄得灰头土脸。 姜离慢条斯理的吃着,想到这里,她不由抬眸,看到的便是林洛狼吞虎咽的吃相。 虽是狼吞虎咽,但却不觉得粗野,反倒很大气的感觉。 他不会吧唧嘴,夹起满满一大筷子的面条塞进嘴里,两侧腮帮子高高鼓起,闭着嘴巴咀嚼,看起来有些..... 姜离还没想出个形容词,林洛已经把他那一大碗面吃完了,仰脖连汤都喝了个干净,起身又跑去盛了一碗。 “你快点吃,锅里还给你留了一碗,吃完记得把碗刷了。” “刷碗?” “昂,饭是我做的,你就打了个下手,难道你不应该刷碗吗?”林洛理直气也壮。 “当然,等你以后学会做饭了,能挑大梁了,洗碗的事我来,在咱们家,主打的就是一个公平。” “.......” 姜离嘴唇动了半天,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最后低头默默吃面。 不过听完这番言论,她对于学做饭倒是没那么抵触了。 做饭,刷碗,如果让她选择,姜离宁愿选择前者。 不,还是得赚钱,若是有了钱,朕岂会受他这些气? 又岂会次次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而若是没有钱的话,只能寄人篱下,受了气都无从发作,从而让这个狗伴伴凌驾她之上,将她这个皇帝压在下面。 地崩,水患,出征,叛乱.... 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这些事统统都需要钱财。 治国十四载,自然也有过年乱岁凶,国库的存银不够使的情况。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很需要钱财。 但姜离从没有像这一刻对钱财如此渴望过,她攥紧了手中的筷子,赚钱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随后她暗自吸了口气,抬起头问:“那个摆地摊的事情,林伴伴可有了谋划?” “有了点思路,明天咱们就先去支个小摊试试水。” 第三十七章 开张了 周末,天气晴。 这里是大明宫遗址公园,历经修复的丹凤楼城墙立在这里,跟前是一片挺大的广场。 而在广场的最外围,支着一个红色的遮阳顶棚,棚子里放着几个折叠小桌,外加七八个小马扎。 顶棚的支撑柱上,靠着个木牌子,上面用毛笔字写着小摊的经营项目,以及游戏规则。 场地租一天八十,顶棚租一天五十,折叠小桌三十块一个买的,马扎十块一个。 木牌子没花钱,上面的毛笔字乃是皇帝御笔。 除此之外,还有桌上扔着的几根笔,几个本子。 耗费了三百块的巨资,两人的小摊就这么开张了。 林洛觉得这个地理位置其实蛮好,虽然处在广场的最边缘,连入口都算不上,但胜在视野开阔,面前就是人行横道,外加一条宽阔的马路,而且场地费便宜。 只不过此时还是上午,大太阳照着,马路上车来车往,人行横道上,路过的行人脚步匆匆,但没多少驻足停下。 顶棚里头,两人坐在个小马扎上,网购的衣服还没到,姜离身上仍是那身黑白的奶牛睡衣,她双手插兜,注视着街上时不时路过的行人和车辆。 坐在这里快一个时辰了,到目前还没有生意上门,她有些沉不住气了,“林伴伴,朕闻市井商贩招揽生意,皆是大声吆喝,似你我这般坐在这里不声不响,是不会有人来的。” 林洛心里也有些急躁,但表情却稳如老狗,“咱们这就不是大声吆喝的买卖。现在没客人不代表一会儿没有,别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说着,他站起身过去把木牌子往外挪了挪,放在一个更显眼的位置上,刚想走回去,又看到不远处有个超市,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丢下一句,“你在这等会儿,我买两根雪糕去。” 随后林洛便迈开腿朝着超市跑了过去,姜离在后面皱皱眉,雪糕? 很快,林洛嘴里便叼着根雪糕回来,他把另一个撕开包装袋,递给姜离,含混不清的道:“给。” 姜离伸手接过,却没急着吃,而是盯着看了看,“这个便是雪糕?” “昂。” “....” 姜离又抬头看他,那根雪糕还在林洛的嘴里叼着,再次问道:“那林伴伴这个吃法便是所谓的炫?” “啊?” 林洛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见他这幅模样,姜离又回忆了一番,“雪糕雪糕,快炫我嘴里,朕记得应该没错,难不成你这个吃法不是?” ??? 林洛想都没想到她嘴里会冒出这么一句,这下是真懵了。 直到奶油融化顺着嘴角流出来,适才回神。 他一把将嘴里的雪糕抽出来,“不是,这玩意儿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昨日你让朕看得那视频里,这句话在上面飘过去几次。” “........” “.......” 该死的,昨天给她看的那个视频忘关弹幕了。 林洛舔舔嘴边的奶油,声音有些发虚,“除了这个,你还在上面看到了什么?” “食品级。我就是漩涡鸣人的兄弟,漩涡嘴里。没露脸前我一口也不吃。” “还有呢?” “....” 姜离摇摇头,示意没有了。 她看得那个阿婆主就是个小阿婆,只有数百个粉丝,播放量不高,弹幕也极少,她所看到的只有这么寥寥几句而已。 但就是这么几句,却让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明白,弄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本来她以为自己明白了,但看到林洛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反应,又觉得那上面所说的雪糕...似乎和手里的这个不是同一个。 而且这家伙的表现...就好像担心她看到了什么似的。 顿了顿,姜离问道:“那上面莫非还有朕不该看的?” “...没有没有,视频嘛,能有什么不该看的。” 林洛打了个哈哈,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还好现在网上的色批、足控都讲究色而不漏,明明说得是脚,却连个脚字都不带出现的,说个话各种玩梗。 皇上指定看不懂。 他招呼道:“快吃雪糕吧,一会儿化了,嗯,不用炫,咬着吃就行。” 姜离微微颔首,又朝林洛身后指了指,“那两个人站在那里有一阵了,林伴伴要去招呼吗?” “?” 林洛闻言扭头,只见木牌子跟前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的看着三十多将近四十的年纪,旁边站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看着像是对母子。 “你怎么不早说。” 丢下一句,林洛赶紧跑过去招呼,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姐,您带着弟弟出门啊,要来挑战一下吗?” 女人正站在牌子边欣赏上面的毛笔字,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抬头便看到跟前站着个年轻人。 目光看看林洛头上的纱布,又停留在那张脸上,几番打量,几番感叹。 这小伙子长的...真周正。 等等,他刚才是叫自己...姐? 还说弟弟? “啊,是啊。” 被人误会,女人一时说不上什么感觉,没有恼意,反而是有些喜悦,她也没去解释,而是问道:“小伙子,你是这儿的老板?” “老板算不上,就是混口饭吃。” 林洛舒唇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木牌,“姐,你要带着你的弟弟挑战一下吗?我们这的规则简单的很,我给姐姐介绍一下,从一写到五百,没有错字,没有涂改,就算成功了,二十块一次,挑战成功了我返您五十。” 他一口气介绍完所有,笑容一直在脸上挂着。 当太监的经历终究还是有用的,起码他现在很会来事儿,说话时语气诚挚,而且笑的也很阳光,很灿烂。 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女人心花怒放,特别是这小伙子长的好看,看着那阳光灿烂的笑容,她一时都有些失神,根本就不存在拒绝的理由。 于是笑着连连点头,“好,好,我带着我弟弟挑战一下,反正也不贵。” 这时,她旁边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孩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幽怨,“妈.....” 这一声妈叫的女人回神,她脸上笑容一僵,眼中掠过几丝尴尬,这时林洛又适时插嘴,脸上作出不可置信状,“原来姐姐和他是母子,我都没看出来,真是,姐姐长的也太年轻了,我还以为你们俩是姐弟呢。” “来,姐姐,这边,你们俩就坐这张桌子吧,这儿凉快。” “.........” 第三十八章 懂不懂什么叫书法大家 姜离坐在小马扎上,看着林洛在那殷勤的招呼客人,话里话外都带着股阿谀奉承,那脸上灿烂阳光的笑容,落在她的眼中,更是谄媚的不行。 哪怕知道这其中因由,她还是心感不忿。 这狗东西..... 在大齐之时,她给予高位厚禄,才换来这狗东西的恭敬顺从,可如今区区几十块,就让他用如此的面孔相待。 而她呢。 身处现代,一朝落魄,这个狗东西就对她失了颜色。 更是时时挤兑她,打压她,还让她刷锅洗碗。 想到这里,姜离除了不忿之外,还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很不争气的想法: 若是...若是朕有二十块钱就好了.... 安顿好了那母子俩,林洛很快就走了回来,往马扎上一坐,压低声音道:“怎么样,告诉你别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你看,这是不是就开张了?” 姜离很不想理他,但还是强摁下心里的不忿,暗自吸了口气,随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朕记得昨日你说过,说咱们是合伙做买卖,还是什么生意合作伙伴?” “是啊。” 见林洛点头,姜离接着问:“那你刚才赚到的钱是不是有朕的一半?” 林洛愣了愣,继而点头,“是有你的一半。” “一半是二十?” “对。” 到这一刻,姜离终于图穷匕见,她绷着脸道:“好,朕把朕的二十块给你,朕要挑战一次。” “?” 林洛的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等了一阵,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姜离只好提醒道:“朕适才说朕要挑战一次,朕现在是客人。” “不是,你想玩就玩呗,自家买卖,你愿意怎么玩怎么玩,用的着给钱?” 林洛就很不理解她是怎么想的,说着话,又瞅见那边木牌子跟前又有两个人驻足,丢下一句,“来人了,我要去招呼了,你想玩自己找张空桌子玩去。” 随后他便起身跑过去招呼客人。 “两位美女,要不要来挑战一下?” 看着这狗东西跑过去阿谀奉承,脸上又挂起了谄媚的笑,再对比他方才对自己的态度... 姜离又攥紧了拳头,朕明明也给了钱的,朕明明也是客人.... 很快,林洛又凭借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和热情的服务态度拉拢来两门生意,将两个姑娘安顿到桌子上坐下。 四十块到账。 他刚想回去坐着,但路过那对母子俩的桌子时,却被叫住。 “诶,小伙子,你来看看,我们这样是不是算是挑战失败了?” 林洛闻言脚步一顿,随后俯身去看,母子两人,一个写到二百九十多时,将298写成了288,一个才一百多时就出了错。 这个结果倒也正常。 从一写到五百,过程不出错,无任何修改,看似毫无难度。 但实际上,这个挑战需要很高的忍耐力和专注度,但凡有一丁点的不留神就会写错。 十个人里面,能挑战成功的可能只有一个,甚至一个都没有。 所以这个买卖稳赚不赔。 他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姐姐,这个游戏看似简单,其实很考验注意力的,估计你注意力没集中,你看,才一百多就出了错。” 女人倒是没怎么在意,摆手道:“错就错了,没事,我们俩就是玩一玩,挺有意思的。” 林洛笑了笑,“您觉得有意思就好,要再试试吗?您儿子写到了两百多快三百,他第一次写就能有这个成绩,再写一次的话,很大概率能成功。” 女人扭头去问儿子,“你要不要再写一次?” “嗯。” “那就再让他写一次,我就不来了,写这个还挺累的。” 女人掏出手机又给林洛扫了二十块,然后指了指那边的木牌子,“对了,刚来的时候我就想问来着,那上面的毛笔字是谁写的,是你写的吗?” 听到这话,那边桌子的两个女孩儿也搭腔了,“对对对,老板,我们俩也想问来着,那个毛笔字是你自己写得吗?” 林洛指了指身后,“不是我写的,是她写的。” 所有人跟着扭头,随即便看到一个穿着幼稚睡衣的女孩儿在里头坐着,年岁不大,长得也很漂亮,就是看着冷冰冰的,绷着张脸好严肃的样子。 被几道目光注视,她既不说话,也没什么点头的动作,就是这么一脸面无表情对视回来。 气氛有些冷,其中一个女孩强打出一幅笑颜夸赞道:“哇,妹妹,你看着比我小了好几岁,书法怎么这么厉害,那毛笔字写得,我觉得比我们文学院的陈教授写得都好。” “.......” 没有回应,气氛更冷了。 林洛这时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了,“那个,她这个人有自闭症,不爱说话,你们别往心里去,忙你们的就好。” 女人听到这话,愣了愣,又对着姜离打量一番,脸上露出恻隐之色,叹息道:“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书法还写得这么好,怎么就得了这种病,真是...哎...” 长长的一声叹息,她又低声自语道:“我还想着看她能不能教我儿子书法呢,谁知道是这种情况....” 隐隐捕捉到了这句自言自语,林洛低头瞧了女人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大白天的就做起梦来了,还想让皇上教你儿子书法,想啥呢? 还有那什么文学院里的陈教授,谁啊,不认识。 什么档次也敢出来碰瓷,这可是皇帝御笔。 就算如今没了皇帝的头衔,那书法水平也是一等一的。 这一手行楷,在现代处于什么水平不好评断,但在大齐,说天下无出其右者有点狂,但要说位列当世前五绝不是虚言。 懂不懂什么叫书法大家啊? 战术后仰。 第三十九章 洛洛? 万事开头难,有了上午那四个客人的开头,情况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到下午四点多钟,拢共来了近三十个客人,不仅摆摊的成本收了回来,还额外赚了两百多。 今天毕竟是周末,许多人都不上班,而且那个木牌子上的毛笔字也立了大功。 木牌子摆在很显眼的位置,路过的行人基本上都能看见,有不少人都愿意驻足停留欣赏一番,然后在林洛一通热情的招呼之下,交钱挑战。 感觉找到了财富密码。 “今天这摊摆的匆忙,很多东西都没预备,其实咱们可以再改进一下,比如在网上进点玩偶公仔,小的大的都进上一些,没成功的给个小的,算是安慰奖;然后成功了可以选择五十块钱,或者挑个大号的玩偶。” 现在网络发达,进货的渠道随便找找就有,一个小号的毛绒公仔,量大的话,三五块就能进回来,而大号抱枕式的玩偶,进价差不多也就三四十。 趁着这会儿没什么客人,林洛拿着手机在里面翻找,一天的营业下来,他感觉摆摊大有可为,决定当个长期的事业来做,最起码先把房租钱赚到兜里再说。 姜离默默的坐在旁边看他操作,目光在那一个个的毛绒玩偶图片上掠过。 这所谓的玩偶长得虽是个顶个的古怪,但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看着莫名心生欢喜。 她心里想:若是将这些玩偶买回来,再按这家伙的想法去做,生意应当又能好上许多。 这家伙果然还和大齐时一样,生财有道。 “就先进这些吧。” 小的选了几十个,大的选了十来个,林洛下单付账,几百块又没了。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付出,过不了几天就能赚回来。 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一番,林洛刚想把手机揣回兜里,一阵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待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之后,他的身子倏地一僵。 而姜离看到,那手机屏幕的中间有一个妈字。 铃声响了好半天,林洛才终于回神,扭头道:“我去接个电话,有客人来了你招呼一下。” 说着,他便起身走到不远处的花坛跟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按下了接听键。 “你干什么呢,咋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呀,让你隔个几天就给我打个电话,这几天你忙什么呢,怎么没见你打电话过来,微信也不发一个。 一个人搬出去住没人管你,这下趁你的心了,都玩疯了是不是...........”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是一通的絮叨,林洛从来都觉得这声音唠叨的很,但此时听在耳中,却莫名觉得鼻子眼睛一阵酸涩。 他近乎贪婪地听着那电话里的絮叨,默不作声,只静静的听着。 “喂,喂,能听见吗?怎么不说话?诶,手机坏了?喂,喂...” 林洛嘴张了又张,才终于喊了声,“妈...” 声音有些发颤,但那头的老妈像是没听出来,咦了一声,“咦,有声了?” 随后又是一通的输出,“我喊了大半天,你怎么连个声也不吭,我还以为是手机坏了,是不是你那边信号不好?你有网没有,等着,妈给你打个视频过来。” “妈,你别打,我这边网不太好。” “网不太好,你在外面?” “嗯。”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爸要去你那儿了。” “我爸?” “他明天在那边要开个会,今天晚上说去你那住一宿。” 听到这话,林洛一下子什么酸涩、苦楚的情绪全没了,“不是,妈,我爸他开会,他住我这干嘛?他差旅标准一天好几百块呢,什么酒店不能住?” “你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好面子,想跟你缓和一下关系,又拉不下这个脸,我就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 “主意是你出的?那我住在哪也是你给说的?” “咋,你嫌我说了?你们俩都闹一个多月了,也该消停消停了,父子哪有隔夜仇的,你懂点事,你爸之前那也都是为了你好......” 电话里又开始絮叨,但林洛已经没心思听了,他爹那个人有点封建大家长的意思,总是想按他的心意为子女规划人生道路。 一个多月前,他从大学毕业,老头子想让他去考公。 林洛死活没同意,父子俩因此闹了矛盾,他也就从家里搬了出来。 本来想的是找个高大上的工作给老头子瞧瞧,可现在.... 工作没有,脑袋上裹着纱布,家里还不明不白的住着个皇上。 林洛都难以想象,若是让他那个爹知道了这些,会发生什么。 他心念急转,打断了电话里的絮叨,“妈,你跟我爸说一声,让他找个酒店住,我这儿不方便,真的,我这会儿在外面忙,一会儿还要和人吃饭,时间肯定不会短,等回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大周末的你忙什么呢?要跟谁吃饭?” “跟我一个朋友,妈,是这样,我这些天不忙着找工作么?有个朋友帮忙介绍了一个,我这不就请客谢谢人家。再一个,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去面试,我爸晚上睡觉打呼噜影响我咋办?” “你找了个什么工作啊,靠不靠谱?要不你跟人说说改天再请客。天马上要冷了,我让你爸给你带了不少换季的厚衣服。我还给你打了两件毛衣,也让他带着呢,哦,妈还做了腊牛肉,也给你装了好多.....” 沉甸甸的母爱,让林洛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沉重,但形式所迫,他只好接着推脱:“妈,跟人都约好了,我总不能爽约。” “那你们准备在哪儿吃,我让你爸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 沉默一会儿,林洛选择妥协,“妈,我跟那人说说,改天请客。” “好好好,那你跟人家说说,道个歉。” “嗯,我知道了妈,先挂了。” “........” 挂断电话,林洛一脸头疼的摩挲着手机,在心里思索对策,为今之计,只能是先想个法子把皇上藏起来,但藏哪儿是个问题,要不串一串口供,给她安排个同居室友之类的身份? 但她这个年纪.... 一边想着,他一边转身往回走,随后目光一滞,惊了。 林洛看到牌子跟前站着个人,一个中年男人。 这个人来了有段时间了,姜离一直默默的看着,到此时,她暗自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走上前去,肃着脸问道:“你……要挑战一下吗?” 迈出招呼客人的第一步,对姜离来说可谓是殊为不易,但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却不理她,反而把目光看向另一边。 姜离蹙了蹙眉,转头顺着视线瞧过去,结果看到了林洛。 那边的林洛一脸震惊,“爸?” 男人表情发怔:“洛洛?” 姜离:“?” 洛洛? 第四十章 这就走。 林学民有些怀疑出门没看黄历,他开着车路过这座丹凤门时,看到外面搭着个顶棚,本来只是随便一扫,却被那木牌子上的行楷吸引。 然后便忍不住路边停车,想凑近了看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林学民不敢说对书法一道有多精通,但鉴赏水平绝对是有的,以他的眼光来看,这字写得着实是了不得。 沉稳大气,磅礴厚重。下笔骨力非凡,落笔遒劲有力,结构上舒朗宽阔,行墨间雄勃肥润,隐隐间带着气吞山河之势。 这绝对是个书法大家,不仅笔力高超,而且形神兼备,字里行间有着极其鲜明的个人风格。 只是作为行楷,本该有飘逸之感,但行文太过规整,使得飘逸之感稍稍有所欠缺。 不过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瑕疵,所谓字如其人,行文规整,应该是和性格有关,这很可能是个极其重视规矩的人。 但要说没有瑕疵也不尽然,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如此了得的书法,竟然用来写了这么一通狗屁的游戏规则,简直是暴殄天物。 如果能正儿八经写上一幅墨宝...... 越看越觉得可惜,林学民开始左右环顾,棚子里坐着个小姑娘,看了一眼,他便把目光挪开,如此雄浑大气的书法,显然不可能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 接着环顾,那边的花坛边站着个人,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背着身子正在打电话。 林学民刚想把目光挪开,又转回去,嗯,这背影怎么这么眼熟? 像自己儿子。 心里想着,他又把目光往姜离那边看,别说,不仅那人像他儿子,就连这小姑娘身上的那套奶牛睡衣,记得自己那儿子也有一身同样的。 还挺巧,一个穿着儿子的同款睡衣,一个背影像自己儿子。 正在这时,那人转过了身子,哦,不是像,那就是。 所以,那睡衣... 林学民又转回目光,却见那个小姑娘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等走到跟前,绷着脸说了一句,“你..要挑战一下吗?” “?” 林学民有些发怔,那边的林洛更是惊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老头子。 或者说,自己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先是喊了声‘爸’,随后又硬着头皮给俩人做介绍,“爸,她是姜离,是我一朋友。这是我爸,就是我父亲,你叫他叔叔就行。” “......”姜离张了张嘴刚想叫,紧接着又闭上,她没捋明白这是什么关系,朝林洛投去质询的目光。 林洛接收到了她的眼神,并且读懂了其中的意思,无非就是叔叔二字出了问题,毕竟在大齐,叔叔是女子嫁人之后对夫弟的称呼。 但这会儿也没机会解释,他只好干咳一声,“咳,你叫叔父也行。” “...叔父。” “诶。” 原本就愣在那里的林学民更愣了,下意识的点头应了一声,随后目光盯着俩人,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 介绍就介绍,为什么要特意带上父亲、叔父.....这样的称呼? 他不理解。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林洛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吭哧开口道:“爸,那个...” 他指了指路边,“那是你的车吧,有交警过来贴条了。” 林建文扭头,果然看到个交警正在停摩托车,也顾不上俩人了,赶忙往那边走,“诶,同志,同志,我就是在这停一下,没走远....” 他这一走,林洛顿感气氛一松,扭头就对着姜离开始输出: “你现在的身份是个西漂,家是南方山区,条件艰苦,中途辍学,孤身一人来这边谋生,贪图便宜,在这边找了个老小区,和我成了同居室友,一块分担房租,房租一个月九百,我五百,你四百,水电费咱俩均摊。 咱们目前出来摆摊,我是在...哦,我是什么不重要,你就是谋生挣钱......” 趁着老爷子去和交警交涉的工夫,林洛快速交代着两人的关系,语速极快的说了一大堆,末了,他问道:“你记下了没?” “.......” 姜离嘴张了又张,毫无防备,这么一大堆的话就塞了过来,朕如何能记下? “还有还有,跟我爸说话时用我,千万千万别用朕,这个你一定要....他回来了,你记住我刚才说的,千万别忘了啊。” 最后又趁机叮嘱一番,林洛敛敛表情,朝着林学民迎上去,“爸,怎么样,那个交警没贴条吧?” “没有,他让我赶紧走,这块不让停车,你们俩这.....” 林学民望着眼前所看到的场景,地摊,儿子头上的纱布,木牌子上的毛笔字,穿着睡衣的姑娘…… 问题太多,他不知道先问哪个,一时卡在这里,林洛接过话头, “我们俩就是摆个摊,那个...爸,我跟她去收拾一下,你先把车开到能停车的地方,我们收拾完了过去找你。” 本来按照他的设想,等傍晚之后,这丹凤门亮起了灯,应该还会有一波客人,但这会儿明显没法摆摊了,此时能做的只有:收拾收拾,跟爹回家。 林学民看看俩人,目光在林洛头上的纱布停留几息,欲言又止,又看看姜离身上的奶牛睡衣,嘴唇动了动,最后瞅瞅支着顶棚的小摊,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点点头。 “那我们就先去收拾了?” 林洛朝身后指指,见老头子没说什么,旋即便拉着皇上离开,跑回去收拾那些个桌子马扎。 “.......” 看着两人在那收拾东西,林学民的表情又复杂起来。 他感觉脑子很乱,真怀疑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 “诶!” 正在这时,身后有声音传来,林学民扭头,便看到那个离去的交警又折了回来。 交警跨在摩托车上,朝着他这边喊,“同志,你走不走,不走我就给你贴条了啊。” “这就走,这就走....” 第四十一章 就只是合租室友? 一片沉默中,林学民开车载着两人来到了那个老小区。 “哪栋楼?” “五号楼,三单元。” 短短两句对话之后,气氛又陷入沉默,林学民在楼下找了个空位把车停好,然后帮着搬东西。 几张折叠桌,几个小马扎,外加一个大号的行李箱,这行李箱是林学民带来的。 或是抱着,或是提着,三人不声不响的往楼上走,气氛挺和谐。 但林洛清楚这属于暴风雨前的宁静,有鉴于此,他只能乐观的想:反正老头子最多就住一宿,今晚用串好的口供糊弄过去,一切万事大吉。 进到屋子里,林学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在客厅里环顾一圈,然后指了指行李箱,“这里面都是你妈让我给你带的厚衣服,换季了,她怕你冻着,然后还有些吃的喝的。” 说到这里,他又俯身拉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个电饭锅,用塑料袋包着,“这是我昨天钓的鱼,挺大的一条,你妈给煮了,让带来给你吃,你想吃的时候热一热就行。” 林洛伸手接过电饭锅,“爸,咱今晚就把这鱼给吃了吧。” 说着,他又指了指箱子,“那还有腊牛肉,还有醪糟,刚好够咱们吃一顿。” “那你去把这鱼热热,这是电饭锅的电线。” 林学民从行李箱里又掏出一根电线递过去,看着林洛抱着电饭锅进了厨房,随后扭头,那个女娃子穿着身睡衣就在原地站着,绷着张脸,看着很严肃的样子。 对上姜离的目光,他有些不自然的把视线挪开。 林学民并非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论是面对下属还是领导,他都能做到谈笑风生,开会时,他能做到滔滔不绝。 但面对这么个女娃子,他却像个哑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姜离话就更少了,两人就那么默默的站在原地,谁也不出声,像是在演一出默剧。 等到林洛从厨房出来,才招呼两人坐下,“爸,你们俩坐啊,站着干嘛?” 于是两人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两道目光一块注视着林洛,看着他从箱子里取出醪糟,拿出腊牛肉,目送着他又进了厨房。 还是一出默剧,只是表演的人从站着变成了坐着。 默默的坐了一会儿,林学民终究还是耐不住起身,抬脚进了厨房。 林洛正在里头热醪糟,这是老妈自己酿的,用那种装橙汁的大号玻璃瓶装的满满登登。 醪糟是当地的叫法,其他地方应该叫米酒,不过说是米酒,但味道酸酸甜甜的,没有什么酒味,也没什么度数。 按照当地的习惯,还会往里头加上些甑糕,一块煮着吃。 但单独喝也行,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锅,他把盖子拧开,往锅里倒了大半锅,摁下电磁炉开关加热。 见到林学民进来,林洛一副孝顺好大儿的嘴脸,“爸,没事,你不用帮忙,你出去坐着歇会儿,这里头我自己来就行。” 林学民不是来帮忙的,他更不想出去,他看着林洛头上的纱布,问道:“你头上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不小心摔的,不严重,就是皮外伤。” “所以这几天才一直没给你妈打视频?” “嗯,这不是怕你们俩担心么。” 林学民嘴唇动了动,说道:“....你妈担心,我可不担心。” “嗯。” 林洛心知这是老头子拉不下这个脸,或者是心中还有气,但他终究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只能嗯上一声。 林学民在厨房里环顾一圈,又挑起个话题,“你们俩还自己做饭吃?” “自己做着放心。” “平时都谁做饭?” “看情况。” 林洛只能说看情况,现在她还没学会,是我边做边教,等皇上学会了,就是她做。 “哦...” 林学民点点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收回,嘴唇蠕动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压低声音问道:“那个女娃子....你跟她怎么回事?” 来了。 林洛心道一声来了,让自己整个人尽量放松,故作平静的道:“没怎么回事,我俩就是合租室友。” “就只是合租室友?” 这个只是就很有灵性,林洛偏过头去,皱眉来了个先声夺人:“爸,你这话问的....什么叫只是合租室友?难不成她还能是我女朋友?” “她不是?” “不是。” “......” 林学民盯着他瞅了瞅,接着问:“那她怎么穿着你那个奶牛睡衣?” “谁说她穿的睡衣是我的,人家也有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这东西,工厂机器一响,多少件做不出来?撞个衫多正常?我要是以前穿过裙子,那是不是街上穿同样裙子的都是我女朋友?” “你以前还穿过裙子?” “........” “.......” 气氛忽然安静。 过了几秒,林洛扭头反问,“爸,咱能不能好好聊天?我就是举个例子。” “可她穿得那睡衣明显大了不少,袖口都挽着,一看就不是她的。” “那叫宽松,不叫大。现在都流行买大尺码的衣服,尤其是睡衣,越大穿着才越舒服。” “.......” 林学民咂摸咂摸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能觉得这小子是在睁眼说瞎话,但那表情,那神态,那语气,都跟真的似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你那件睡衣呢,拿出来让我看看,你拿出来我就信你。” 林洛面不改色,“我都多久没穿那个睡衣了,谁知道在哪放着?许是在家扔着呢,都没带过来,要不你回去问问我妈,看我妈给我收哪去了。” 林学民盯着他又看了片刻,略过这个话题,“那个女娃子做什么的?” “摆地摊的。” “还念书的年纪,就出来摆摊?” “她家里条件不好,中途辍学,生活所迫。” “未成年?” “没有,成年了,就是长得面嫩。” “........” 听到这话,林学民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甭管两人什么关系,起码对方是个成年人。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和人家一块摆摊?找不到工作?” 林洛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目前没找到,所以就先出来摆个地摊,然后她刚好也要挣钱谋生,我俩就一拍即合。” “呵,你倒是豁的出去,难为你还能拉得下这张脸。” 第四十二章 年纪小不懂事 “呵,你倒是豁的出去,难为你还能拉得下这张脸。” 这话听着像是嘲讽,但语气里偏生又带着欣慰,知子莫若父,以林学民对这个儿子的了解,摆地摊这种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他过不去那个槛,豁不出去那个脸面,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偏偏就跑去摆了,搬出来这一个多月,倒是有了很大的长进。 “生意怎么样?” “还成吧。” 林学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但你这事儿终究不是长久之道,国家的政策一直在变,这段时间地摊经济的政策没过,现在你是能摆,那你以后呢,一直摆下去?” “那没有,就是想着先摆着,然后一边摆一边找工作,等找到工作就不摆了。” “工作好找吗?” “.......” “不好找是吧?” “.......” “要是能找到工作,你也不至于跑去摆地摊,是不是?” “.....” 面对林学民一句又一句的问话,林洛只能三缄其口,保持沉默,他知道这是老头子又要开始劝他考编了。 四年前填报志愿那会儿,他选择了冷门的历史专业,这个总爱规划他人生道路的父亲却并没怎么反对,反而还有些支持。 当初他还有些不解,并对此感到雀跃,但等大学一毕业,老头子摆明车马,让他考编。 到那时他才明白,什么专业对于林学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能考编就行。 尤其是这个历史专业出来还不好找工作,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只能听从他的安排,跑去考编。 这算盘打得精得很。 “过几天等你头上这伤好了,你回家住,我给你....” 没等林学民把话说完,林洛就出声打断,“爸,我不想考编。” 闻言,林学民的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平静的说道:“不考编也行,那你考个教资,当老师去吧。” “我也不想当老师。” “那你想......” 林学民的脸色一沉,声调陡然提高,刚想发作,可顾念到外面还坐着个姜离,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放缓了语气,“那你想干什么?” 林洛沉默一会儿,“.....我还没想好。” .............. 一碟切好的腊牛肉,一锅炖鱼,外加热好的醪糟米酒。 三个人就这么围坐在一张茶几上吃起了晚饭,林洛从锅里舀了三碗米酒,先给老爷子跟前放上一碗,第二碗递给姜离,最后一碗留给自己。 林学民沉着张脸,姜离默不作声,林洛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嫌疑犯,低着头一声不吭。 人生的二十多年,除却幼年时那些模糊不堪想不起来的记忆,少年乃至青年,他和林学民之间一直不大对付。 他抗拒林学民一切想插手他人生的行为,林学民气愤他一身反骨的叛逆。 无论是现在,还是曾经。林洛都很清楚,这是林学民作为一个父亲,在根据他的人生经验,帮助他走上一条更平坦的道路。 但这让他不愿接受,那些各种各样的辅导班,奥数,书法,围棋..…… 挤占了他童年几乎所有的玩乐时间,林学民会和他每一任班主任加上联系方式,关注着他在学校的情况。 哪怕他明明够不上那个分数,林学民依然会托关系走后门,送他进入所谓的实验学校,重点学校。 很窒息。 这样被规划的人生,让他养成了逆反心理,让他想跳出这个藩篱,反抗林学民的安排,自己做一次主。 但在大齐度过了十多年的光景,如今重回现代,又一次面对着父亲的安排,他其实并不觉得抗拒。 只是,如果他搬回家考编考教资了,皇上怎么办? 一时间,林洛自己也说不清,是自己那颗逆反的心在作祟,还是单纯的把姜离拉出来做个靶子,当个借口。 用这个借口告诉自己,不能去,不能搬回家,他若是走了,姜离就只能进那些疗养院、收容所,和一群精神病作伴。 一顿饭吃的气氛压抑,林学民放下碗筷,提起了公文包,“你这边既然有人合租,我出去找个宾馆。” 林洛扭头看了看姜离,挽留道:“爸,你别走了,今晚跟我睡一块吧。” “不了,我明天还要开会,怕你晚上打呼影响我。” “我不打....” 林洛刚想反驳,又把嘴里的话咽回去,随后站起身道:“那我送送你。” 说着,他便跟在林学民身后一道出门,父子两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 直到走出单元门,林学民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给你转了五千,你一会儿记得收了。” 林洛愣了愣,浑然不在意的笑道:“你给我转钱干嘛,我又不缺钱。”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要不是穷的没饭吃了,你能拉下个脸跑去摆地摊?” 林学民斜睨他一眼,把目光收回,顿了顿,又放缓了声音,“....用钱要有规划,一个人在外面要吃饱穿暖,别让我...你妈操心。” 林洛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自己真不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儿子,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开口道:“爸,咱们这的省考是每年二月份对吧?” 林学民闻言驻足,扭头看向他。 林洛接着道:“爸,如果我考编,能不能不回家去住,就在这边做准备,等开考的时候,我直接过去考。” 林学民皱眉,“你想在这边报个考公班?” “不是,我打算考咱们市文化馆的编制。” 这几年考编制的人越来越多,竞争激烈,内卷严重,考编这种事林洛实在没什么把握,但报考文化馆的编制不一样,他自信绝对考得上。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写作文时,完全可以起这样的标题——《我的馆长父亲》 “文化馆?那里头你能待得住?” “能。” “你以前不总说文化馆是老年人活动中心么?我让你去,你说狗都不去。” “.....”林洛挠头,“那时年纪小不懂事。” “这话是你一个多月前说的。” “.......” 林洛继续挠头,一个多月确实短了点,但就是这短短一个多月,他却当了十多年的太监。 这谁又能想得到呢? 以前的他不想过那种一眼能望到头的安稳生活,总想过跌宕起伏的人生,比如挖个坟什么的。 而经历了在大齐的各种风云诡谲,明枪暗箭,现在的他就想安安稳稳。 文化馆多好,五险一金,过年过节各种福利补贴,关键还清闲,也不用担什么责任。 见他迟迟不说话,林学民抬头往楼上看了看,转口问道:“你不想回家住,是因为那个叫什么姜离的女娃子?” “跟她没关系。” 林洛摇头,又扯了个借口道:“我是想接着摆摆摊,锻炼锻炼自己的交际能力,我觉得这个还挺锻炼人的。” “在咱们那你不能摆?” “......” 这话一时林洛不知该怎么接。 林学民皱眉看着他,“你确定她不是你女朋友?” “不是。” “......” 林学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究没再接着追问,转而道:“你真打算要考咱们那文化馆的编?” “嗯。” “.....”林学民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抬高,似是想摸他的脑袋,随后又放下,拍拍他的肩膀,“我走了,你上去吧,等伤好了记得回家一趟,你妈整天念叨你。” 第四十三章 给你找到了财富密码 留下一句叮嘱,林学民便提着公文包上了车。 摩挲着方向盘,林学民长长呼了口气,一番接触下来,总觉得短短一个多月,这个儿子有了很大的蜕变。 不论是眼神还是气质都像是换了个人,变的沉稳了,没了以前的浮躁和天真,也不会叫嚷着什么要逃离自己的掌控,竟然还愿意去考编。 看来这一个多月,在外面经了不少事,碰了不少壁。 晓得了出门在外不容易,还是安安稳稳的考个编制,端铁饭碗的好。 就是莫名其妙的有了个合租室友.... 是不是合租室友,林学民对此存疑,想了想,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给自己媳妇拨过去。 电话响了几秒便被接通,“喂,你到儿子那了吗?” “到了。我问你个事,洛洛那个睡衣你还记得吧,你给他放哪儿去了?” “什么睡衣?” “就那个黑底白花的奶牛睡衣,他以前上网课时穿过几回,你给他收哪儿去了,是不是在咱们家里放着?” “没有,那睡衣我看着还挺新的,就给他装着让他带过去穿。怎么,找不着了?他走的时候,我给他叠得整整齐齐,就在行李箱里放着呢,你让他找找....诶,都一个多月了,他那个行李箱的衣服不会一直没收拾吧?他在那边过的什么日子,你.....” 剩下的话,林学民已经没心思听了,他平复了一下心神,语气平静道:“行了,我这边先挂了。” “诶?” 挂断了电话,林学民盯着手机默然无语,心情一言难尽。 过的什么日子? 睡衣都穿人家身上了,还能是什么日子,跟女朋友同居的日子! ............... “那是我爸,就是我父亲,他是长辈,见了面要叫叔叔。如果见到我妈,就是我母亲,你就叫阿姨,这是现代的称呼,跟大齐那边不太一样。” 虽然不一定能见得到,但林洛还是给皇上科普了一下。 姜离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记住了,停顿一会儿问道:“你与你父亲之间,似乎关系不大好?” “倒也不是关系不好,主要是以前互相不理解,父子嘛,都这样,总是一个看不惯一个的。” 林洛三两句把这个话题遮掩过去,又掏出手机,“对了,我找到了一个让你赚钱的法子。” “什么法子?” “算是给你找到了财富密码吧。” 林洛打开哔站,随便搜索了一个写毛笔字的视频,放在茶几上,“你看看这个。” 屏幕里只露出了一只手,正提着毛笔在写字,姜离盯着只看了一眼,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忍不住道:“这字倒是颇有新意,不似寻常书体藏锋内敛,反倒是锋芒毕露。不过这字应该不是此人所创,倒像是在临帖,匠意颇重,以致有形而无神,全然没有挥毫一蹴的神韵。” “这是瘦金体,是宋徽宗所创,宋徽宗是宋朝的皇帝,宋朝是唐朝之后的一个朝代。” 林洛大略解释了一下,随后问道:“你看到这个,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姜离蹙了蹙眉,“你想让朕学这个什么瘦金体?” “不是让你学瘦金体,是让你学他,写书法,然后在网上发视频。” 林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回现代,还没彻底适应的缘故,竟然一时没想到这个赚钱的法子。 直到今天摆地摊时,发现不少人被那木牌子上的书法所吸引,这个想法才冒了出来。 一个从小被当做皇位继承人培养的人,数位大儒悉心教导,哪怕不是皇帝,身上所掌握的技能,仍然让普罗大众难以望其项背。 似这样的人,不论放在哪里都是精英。 如今身处现代,虽然暂时被一张薄薄的身份证给束缚,但像姜离这种情况,完全可以在虚拟的网络上想想办法。 反正隔着屏幕谁也不认识谁,也不会冒出个查身份证的,哪怕栓只狗在电脑跟前,只要会敲键盘也没人知道。 而她手上刚好掌握着一门能在网上赚钱的技能,虽然不一定能成为财富密码,但赚点钱绝对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真能赚钱?” 听林洛讲述完毕,姜离消化了半天,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无法理解未来世界的赚钱法子为何这般诡异。 就只是写个字,也不用拿出去卖,就只是拍成视频发到那什么站上,只要有人看了,就有钱拿。 看得人越多,钱就越多。 这钱谁来出? 她想不通其中的关窍,按她一贯的思维方式,想来想去,这里头分明和谁都没有利益牵扯。 “能赚。”林洛点头。 “这钱是如何赚的?” “我说了啊,你写毛笔字,我在旁边给你拍视频,发到.....” 说到这里,林洛忽然意识到她问的不是这个,语速减缓,直至停顿,“嗯,你让我想想,看看该怎么和你解释。” “是这样,这个哔站也是有人经营的,你发视频上去,他们可以在你的视频下面投送广告,看你视频的人越多,看到广告的人就越多,买广告商东西的人也就越多。 然后广告商赚了钱,哔站赚到了厂家给的广告费,再按照你视频的播放量给你钱,大概就是这么一套流程。” 毕竟是皇上未来要拿来赚钱的工作,林洛解释的很仔细,姜离听得也很认真。 虽说仍有些不明就里,但大抵上也听懂了一些,她顿了顿,试着问道:“林伴伴说的颇为繁杂,但说的简便一些,这其中不论是那什么哔站、广告商,亦或是朕,其实....赚的都是那些看视频之人的钱?” “对。” 林洛想了一下点头,要不怎么说是当皇上的人,洞察力就是敏锐,一针见血的点出了谁是这里面的韭菜。 “这个赚钱法子你觉得怎么样?” 左右不过写写字而已,姜离想都没想便点头,“朕觉得尚可。只是...” 说到这,她抿抿唇,放缓了声音,“只是这怕是要劳烦小林子你了。” 虽然明知道这是有求于自己,所以放低姿态,但林洛还是忍不住心头舒畅,如果去掉那多余的三个字——小林子,想必他会更高兴。 “你这种情况,不劳烦我还能劳烦谁?” 嘴上说着,他伸手拿起手机,突然叮的一声响,来了条微信。 他顺手点开,是林学民发来的。 【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屋里那个女娃子到底成年了没有?你谈女朋友我不反对,但你千万别祸祸未成年。】 第四十四章 注意安全 突如其来的一条微信,让林洛很被动,谁祸祸未成年了? 两世为人,在那边三十,在这边十六七,都四十多了,纯纯的中年妇女,自己更是五十出头,两人加在一起快一百岁,哪个未成年? 谁未成年? 姜离也看到了这条微信,目光在那个‘爸’的备注上流转一下,收回视线,抬眸看向林洛,“这上面说的女娃子是朕?” “嗯..”林洛从鼻间嗯了一声,“我要说不是,你肯定不信。是这样,我爸误会了咱们俩的关系,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他又是我爸,我总不能按应付外人的法子,说你是我妹,我告诉他咱俩是合租室友,但他没信。” “问题出在了这件睡衣上。”林洛指了指姜离身上的奶牛睡衣,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肯定是老头子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从而戳穿了他之前的说辞。 睡衣都穿上了,什么合租室友能干出这种事? 姜离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睡衣,末了抬起脑袋,轻轻颔首,“像你我这等情况,遭你父亲误解亦是无可厚非。” “你能理解就好,总之别往心里去,咱们两个人清者自清,以后找机会我再和他澄清一下。” 姜离思量一番,摇头,“不妥。似这等事越是澄清,反倒平添你父亲的误解,觉得你心中有鬼。” 闻言,林洛愣了愣,试着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澄清,就让他误会着?” “......” 姜离暂时没有回答他,指了指手机屏幕,“朕如今虽是变的年轻了许多,但至少也有十六七之龄,为何总有人认为朕尚未成年?” 看着那根莹白的手指点向未成年那三个字,再瞧见前面的祸祸,林洛总觉得不太自在,但还是回答道:“哦,是这样,在现代,十八岁才算成年。而且在这里成婚也比大齐要晚的多,男的二十二才可以,女的得等到二十,所以和未成年人处对象犯...也不犯法,主要是违背公序良俗,会被人戳脊梁骨。” “先前你在厨房与你父亲聊天,朕隐隐听到你说朕成年了,只是长得面嫩,可有此事?” “嗯。” “既然如此,那你越是向你父亲澄清,岂不反倒让他误解你祸祸未...” 想到这个所谓被祸祸的未成年指的是自己,姜离便不自觉停顿,抿了抿唇,适才若无其事的道:“岂不反倒让他误解你祸祸未成年?林伴伴不怕遭人横戳脊梁?” 听到这番话,林洛心中一暖,有点小感动。 皇上居然这么为他着想。 当然,姜离也并非为他着想,先前父子俩人在厨房的谈话,虽是刻意压着声音,但她隐隐约约听了个七七八八。 从那番谈话中,她大抵能听出来,林伴伴的父亲对自己这个儿子并不信任。 这种情况,反而越是澄清,误解越深。 “那按陛下的意思,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姜离沉吟片刻,慢慢说道:“不若先认了此事,等日后寻个机会告诉你父亲,说你与朕分手了便是。” “?” 林洛一时都怀疑自己的听力,表情怔了几怔,嘴张了又张,才问道:“.....这就是陛下的意思?” 姜离反问:“怎么,林伴伴觉得不妥?朕记得你此先说过,在现代,情侣分手是很普遍的一件事。莫非这话是你在诓朕?” “没诓你,就是...” 林洛一时语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以他家里那位的脾气,要按这种方式处理,指定要以玩弄感情为由,挨老头子的一顿臭骂,说不定还要挨打。 当然,这都无所谓,主要是皇上怎么....不仅不在意,反倒还出了这么个主意。 他盯着姜离那张清丽的脸蛋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姜离不禁皱起了眉:“你这般盯着朕看甚?” “你不在意?” “在意什么?” “就名节名声什么的...” “你道朕是寻常妇人?在意名节声誉?” 何况,朕在意有用么? 这话姜离没说出来,但在意不在意,木已成舟,何必还要揪着不放,给自己心里平白添堵。 “......”林洛想了想,没毛病,名节,那是女人才在意的东西。 姜离虽然也是女人,但她...反正她情况特殊,不能等闲视之。 ........... 刚好,他也不是个在意名节的人,林洛反手给老头子回复了个女朋友已成年,勿虑。然后便退出微信,重新点进了哔站, “你目前没有身份证,想要发视频只能用我的账号,到时候也只能绑定我的银行卡,你挣的钱也会直接打给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贪你的钱,这点节操我还是有的。” 什么账号,银行卡之类的,姜离统统不理解,她摇头道:“朕并不担心这个,朕知你的为人,用你的账号,钱进你的什么银行卡,即便你真的想贪,朕也不怪......朕赚钱本就是想还你的人情,求个问心无愧。” 林洛盯着她看了片刻,舒唇一笑,“那好,既然决定了要拍视频,不少东西都得预备,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得先想个合适的账号名字。” 他指着那个名为【吃肥皂吐泡泡】的ID,如此说道。 ............ 另一头的某家酒店里,林学民低头盯着手机,看着那条等了半天终于等来的回复,皱着眉久久无言。 通过那件睡衣,他已经认定了俩人绝不可能是同居室友的关系,谁家正经室友穿异性的睡衣? 两人肯定是在处对象,还是同居的那种,都跟两口子似的一起做饭了。 至于为什么不承认,肯定是那女娃子没成年。 那小畜生亏心,不敢认。 林学民本以为这小畜生会接着抵赖,但这条女朋友已成年,勿虑。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确实成年了? 他敲击了一堆的文字发上去,又默默删掉,重新编辑一大堆话,又再次删除。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注意安全】 确认,发送。 叮..... 看着手机突然冒出的这条【注意安全】,林洛眼角抽了抽,伸手划走,“那个,咱们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对,起名字,这个名字不好起,咱们再想想。” 第四十五章 我去叫她 翌日上午,小区门口。 林洛怀里抱着快递包裹,坐在警车的副驾驶位置,短短两天没见,陈警官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眼睛里布着血丝,手里夹着根烟,默默的抽着。 “本来打算进去找你们的,还挺巧,在门口遇上了。” 一根烟抽罢,陈建平好像才提起了神,把烟屁股塞到车载烟灰缸里,又看看林洛怀里的快递包裹,“出来取快递?” “这不给她买的衣服、鞋子到了嘛,就出来取一下。” 林洛瞅瞅他,“陈警官,你这是...昨晚没睡好?” “嗯,睡得有点晚。我把情况汇报了上去,市里面很重视,这两天正在筹备专项组。” “啊?” 林洛懵,专项组? 他愣了一会儿,才试着问道:“这个专项组,是专门调查她被拐卖那事的? 陈建平摇头,“不是,最多算是顺带吧,主要还是针对人口买卖。” “.......” 林洛有点难绷,这人贩子完全属于杜撰,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明明只是编个身世,竟然都惊动市里了。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想了想,憋出一句,“咱们市对这个还挺重视的哈。” “重视?” 陈建平的音调陡然提高,反问了这么一句,随后又平静下来,“你年纪轻,你不清楚也正常,别看咱们这现在太平,十几年前可是乱的很,人贩子更是活动猖獗。 不说省内的那些山沟沟,紧挨着的像川西,甘宁那边,都是那帮人找‘货源’的地方,咱们这相当于是个中转站。 省里市里以前年年组织打拐专项行动,十几年的工夫,好不容易把这帮人的气焰给摁下去,消停没几年,现在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不止你们这件事。前段时间,老城区,高新区那边也有几起小孩失踪的案子。 于是市里准备成立一个打拐专项行动组,不过...” 说到这里,陈建平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过这次的行动是暗中进行,打击力度也....……总之,局里下了严令,势必要抓住这些犯罪团伙,即便抓不住,也一定要让这帮人不敢在咱们这里起心思。” 林洛在心里对这番话自动进行翻译,抓不抓得住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这帮人别在咱们这犯案,但其余地方,那咱们就管不了了。 “而且,我这次来找你,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您说。” “就是...嗯,希望你们能对这件事...总之就是先不要往外宣扬,更不要在网上进行寻亲,先等一等,等我们后续的行动...” 陈建平低着头,用手摩挲着方向盘,一席话说得磕磕绊绊,始终没有抬头, “你平时上网的话,应该知道去年年末,今年年初,在网上起了不少的谣言,说咱们这里出现了大批人贩子。 之前你说跟她认识半年,跟这个时间差不多吻合,要是把这个事爆出去,之前好不容易澄清的谣言,很可能又会在网上发酵。 你也知道,咱们是旅游大省,咱们市近些年更是网红旅游城市,旅游业是咱们这的重要财政支柱。 前两年因为鑫冠原因,旅游经济暴跌,今年刚刚复苏,在这个档口,决不能出现问题,一旦将这事摆在了明面上,抓住了还好说,可如果抓不住.... 再结合那起谣言,城市形象必然会遭到影响,进而影响到旅游经济,所以我们只能....…….” “抱歉,希望你们能理解。” 陈建平的声音很轻,与其是说给林洛听,不如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就像是在复述别人的话,来劝他自己理解。 林洛动了动嘴唇,摇头,“您不用这样,反正我们也没打算往外宣扬,更没有想在网上寻亲。上次咱们不是聊过吗? 反正寻亲也寻不到,寻到了也没人愿意认她,而且这种事毕竟挺那什么的,就当没发生过,这样也挺好的。” 陈建平闻言看了他一阵,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转而道:“对了,我找户籍科的帮忙问过,普通的黑户如果想上户口: 一般先要验血进行DNA比对,但这个...咱们国内目前还没有建设面向公民的DNA数据库,只对公安机关开放,而且里面记录的都是犯过罪,有前科的人员,她连个指纹都查不到,数据库更是不可能有她。 所以只能到所在地的派出所申请户口原始档案,再找户籍科盖章证明。 然后再找常住地的社区或者居委会,批一张在此居住...至少常住两到三年的证明,然后去户政部门填写补录人口信息审核表,把自己的情况写清楚,等着上面审批。” “不过这是正常流程,像她这种情况,首先咱们不确定她是不是黑户... 这样,咱们假设一下,她失踪了,被她所在地的档案部门销户处理,现在就是个黑户,按照规章制度,至少要在咱们这常住两年,才能按照这套流程去办理户口补录登记....” 听到这里,林洛忍不住开口,“常住两年...如果搬离这里呢?” “你准备搬到哪去?搬到别的区?” “不是,准备搬回老家。” “咸阳?” “嗯。”林洛下意识点头,又倏地反应过来,转头看了陈建平一眼。 很明显,自己这是被查了。 皇上情况特殊,又是精神病,又是被拐卖的,从她那边什么也查不出来,只能从自己这入手。 “搬到那不影响的,反而去了那边,户口还好办一点。 毕竟咱们这是省会,规章流程更复杂,而且这两年还有个人才引进落户的政策,户口比较紧张,像她这种情况,就算住上三年五年,户口也不一定能办下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 “明年。” “明年...” 陈建平念叨着,又很突兀的问道:“近期有没有出省的打算?” “没有。” “那最近三个月,最迟半年,不要出省,不管是你还是她,最好也别去其它城市。当然,咸阳没事,那毕竟离得近。” 说到这里,陈建平又想起什么,“还有件事,她这个精神方面的疾病有没有医院给开具的鉴定证明?” “这个....我不清楚,应该没有吧,反正我没见过。” “那你一会儿带她去医院开一张。” “一会儿?” “嗯,这个很重要,我需要三份复印件,这个必须要递交上去,不然她就得被叫去调查问话了,说不定还得被进行收容管理。” “......” 道理林洛都懂,目前皇上的身份不明,虽然又是父母双亡,又是孤儿,又是什么山沟沟被拐卖的,还是个精神病,但这些都只是存在于讲述之中。 万一是个非法入境的五十万呢?指纹数据库没有你,身世也查不出来。 甚至自己先前说的认识半年,说不定也被查出两人之前没有交集,或者说查不出两人之前有什么交集。 就这种情况,至少你得证明你是个精神病,才能降低风险,也不会被叫去调查审问,一个精神病能问出什么? 这算是社会对弱势群体的优待,但这优待也没有多宽松,不然干嘛不让出省,明显是要进行一定范围的限制活动,以便监视。 可问题是,如果带皇上去鉴定了,鉴定出来的结果是没病,会是个什么后果? 陈建平见他迟迟不言,皱了皱眉:“怎么,有困难?她在家没?你去把她叫下来,我开车带你们去医院。” “那个,如果我说她.....” 说到这里,林洛又闭嘴不言,抱紧了怀里的快递,开门下车,“您坐车上等会儿,我去叫她。” 第四十六章 大师姐 “过去之后,把你皇上的架子拿出来,张口闭口一定要把朕带上,给对面一点小小的皇帝震撼。 头一天你怎么和警察交谈的,你就怎么和医生交谈,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总之,这一环相当重要,你千万要慎重对待,没病也得装点病出来,不然你就得被关进去了.......” 林洛倚在门口,对着姜离千叮咛万嘱咐,关于医院是怎么鉴定精神病的,他具体的也不知道,刚才在网上搜了搜,也没搜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搜到了那则所谓的谣言,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网上确实有不少关于人贩子大量出现的相关流言。 政府还澄清了好几次。 本来只是想编造个身世,谁晓得竟然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真特娘的..... 世事无常。 林洛叹了口气,如今只能乐观的想:她自称是个皇帝,但这个国家又没有皇帝,那么应该会把她归到精神病那一类。 等到姜离换好鞋子,他又仔细瞧上几眼。 白衬衫,黑色的长裤,小白鞋,披散着长发,再融合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劲儿,以及眉目间凛然不可冒犯的气质,简直又美又飒,说不出的高冷和禁欲。 气质这一块,还真是被皇上拿捏的死死的。 “走吧,咱们下楼。” 姜离点点头,跟在林洛身后往外走,两只手往腰间两侧一杵,却扑了个空,随后低头,这衣服怎么没有口袋? .......... 警车一路往北,约莫一个小时之后,都快到咸阳了,才终于来到一家位于远郊的精神病院。 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林洛以前对于精神病院的设想:高高的院墙,布着铁丝网,说不定还通着电,以此来防止病人出逃。 然后医院里面,疯跑的,大喊大叫的,歇斯底里状若癫狂的,总归就是群魔乱舞。 但实际上,感觉就和普通的医院差不多。 围墙并不高,医院的门大开着。 有花坛有草坪,还有不少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其中散着步,一个比一个安静,没人大喊大叫,看着还都挺正常。 如果没有自言自语,或是对着空气讲话,以及直勾勾的盯着人看的话,就更正常了。 进了医院的大楼,大体上仍是安静的,陈建平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在前面带着路,时不时和某个路过的护士打个招呼。 两人跟在后面,略微落后几步。 “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一定要慎重对待,千万别不当一回事...” 林洛压着声音提醒,表情稳如老狗,但手指却不自觉的在掌心搓了搓,有点粘腻,冒汗了。 撒谎容易,圆谎难。 如今真正到了要检验谎言的时候,紧张也是在所难免。 姜离走在他身侧,习惯性的抿着唇,闻言轻轻点头。 倒是显得很平静,只是总觉得手有些无处安放。 一路到达医院三楼,来到拐角处的一间办公室,陈建平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后,他这才推门进去。 办公桌后头,坐着个年近四十的男医生,戴着副眼镜,拥有着很值得信赖的发际线,微秃,有些后移。 陈建平和对方很熟络的样子,挥手打了个招呼,“王大夫。” “诶,来了。” 王医生应了一声,见到林洛两人,又朝陈建平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次过来,是想麻烦你给这个姑娘看看,她....”陈建平用手指了指姜离,“我觉得她跟我女儿情况差不多,你帮忙给看看,给个正式的鉴定结果。” “哦?” 王医生扶了扶眼镜,目光在姜离身上停留一阵,又转向林洛,望了眼他头上的纱布,“存在狂躁行为?”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他头上的伤跟这个小姑娘没关系,两人是一起来的。我来找你,也不是做司法鉴定。” 一听不是做司法鉴定,王医生便心知是自己误会了,点了点头,“好,那你和这位小伙子先出去吧,让我跟她单独聊聊。” “那行。” 陈建平偏头道:“走吧,咱们出去等着。” “哦。” 林洛哦了一声,跟着陈建平一道出门,转身关门时,又忍不住瞧了皇上一眼,心里更觉得没底了。 这两人还认识,如果想送红包贿赂可能都不大行——虽然他并没有那个钱去送红包。 出了科室的大门,陈建平并没有在外面等着,反而脚步不停,转了个身又往楼下走。 林洛默默的跟在后面,这次来到的是医院的二楼,走廊两侧是一个一个的门,上面标着房间号,来到一处标着257的房门时,陈建平停下脚步。 并没有敲门,也没有推门进去,他只是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往里面看,林洛也将目光投进去.. 房间并不大,正对房门的窗户安装着护栏,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套桌椅,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床上坐着一个女孩儿,很年轻,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闭着眼睛,两腿交叠盘膝坐在床上,两只手放在膝上,手里掐着让人看不懂的决。 “这是我闺女。”陈建平转头看过来,脸上带着笑:“长的是不是很漂亮?” 林洛重重点头,“嗯,很漂亮。” 陈建平脸上的笑更多了,“是吧,你别看我长的不好看,但我家姑娘随她妈,长得漂亮着呢。” “陈警官哪里长的不好看,我觉得挺好看的,尤其是鼻梁,多挺,您女儿这一点就随了您,也是个立挺的鼻子。” “是吗?”陈建平用手摸了摸鼻子,“我这也就鼻子长的还行。当初听人说,姑娘生出来都长得像爸爸,我还担心了好一阵,还好光鼻子像,其它的地方都随了她妈,不然长成我这么个大方脸,可就毁了。” 说话的工夫,房内的女孩儿睁开了眼睛,陈建平显得颇为高兴,“我闺女练完功了,走,咱们进去.....” 说着,他敲了敲门,然后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进去,朝着房内的女孩儿笑笑,“蓁蓁,爸爸来看你了,今天这个功练的怎么样?” 名叫蓁蓁的女孩点点头,又看向跟进来的林洛,挑了挑眉,“你是哪位?” “那个,我是....” 林洛正想着该怎么介绍自己,旁边的陈建平就接过话头,“他是爸新收的弟子,新加入咱们咱们门派的。” 说着,他拍了拍林洛的肩膀,“你叫师姐。” “师姐。” “大师姐。”女孩儿纠正。 “...大师姐。” 第四十七章 我真该死 甫一见面,林洛本以为这个名叫陈蓁蓁的女孩儿病的挺严重,盘着腿练功,还让自己管她叫大师姐,估计怎么着也该是个武林人士,江湖女侠。 但出乎意料的,接下来的发展,林洛又觉得这个女孩好像挺正常。 和陈建平交谈的内容非但不是什么武功秘籍,江湖恩怨之类的,反而是家长里短的琐事。 比如昨天吃了什么,早上吃了什么,最近过得怎么样,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她甚至还叮嘱陈建平要好好吃饭,最近要换季了,记得穿厚衣服。 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挺正常的女孩儿,还是很孝顺父母的那一类。 只是说话的时候,她总是时不时的瞧自己一眼,目光中除了探究,还带着欲言又止。 林洛觉得这应该是让自己回避的意思,可能这些家长里短,吃饱穿暖的叮嘱,有自己...不能听的? 或许吧。 于是他便默默的退到一旁,站在一个颇远的位置,但对方还是时不时的看过来。 眼见与此,他又走出去,顺手关上门,把房间留给父女二人。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他正准备去楼上看看情况,但这时,那间257的门又打开。 从里面传来陈蓁蓁说话的声音,“爸,你就放心吧,我在这里挺好的,管吃管住。倒是你,一个人在家里要记得按时吃饭,你看你,眼袋这么深,眼睛里还有红血丝,昨晚又没睡好吧?” “昨晚上睡的有点晚,没事,一会儿回去补补觉就行。” “那你记得补啊,不准骗我。” “不骗你。” 父女二人一边说着话,从门里出来,陈建平摸摸女儿的脑袋,“行了,爸回去补觉去了,你在这里乖乖的,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嗯,我肯定乖乖的,你快回去睡觉吧。” “好,那爸走了啊。” 陈建平回身招了招手,迈步走到林洛跟前,“走吧,咱们上去。” 林洛应了一声,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那个叫陈蓁蓁的女孩儿用手扒着门,正探着脑袋往这边瞧。 回忆着方才那副父慈女孝的场景,如果忘掉刚开始那副盘腿练功的样子,这根本就是个正常姑娘。 或许她本来就是正常的,只是看多了武侠小说,想试试能不能练出内功? 心里想着,林洛正想把脑袋转回去,却突然瞧见那女孩儿朝这边招手。 他愣了愣,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这是叫我? 陈蓁蓁点头,接着招手。 “去吧,我在楼上等你。”旁边传来陈建平的声音。 林洛侧头瞅了一眼,脚步顿了顿,转身走过去,“有事?” 陈蓁蓁抬头望着他,一本正经道:“师弟,你会后悔的。” “?” 林洛一脸懵,“后悔?” “对,我爸他其实一点武功都不会,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这个门派?什么都学不到,你将来肯定会后悔的。” 林洛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索性反问:“既然你爸不会武功,那你为什么还要加入这个门派?” “你怎么这么傻,他是我爸,我生下来就是这个门派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是你的大师姐?” 头一次被一个精神病人说傻,林洛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还真有道理。 “这个师弟好像不大聪明,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陈蓁蓁低头小声咕哝了一句,又抬起头朝着林洛笑道:“但是没有关系,我爸虽然不会武功,可是我会,你想不想让大师姐教你武功?” “我知道你很想,但是大师姐现在困在这里,没法教你。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把师姐从这里救出去?” 语气循循善诱,眉眼间满是真诚,林洛和她对视一会儿,严肃的点头,“好。” 陈蓁蓁怔住了,有些不敢置信,“你真愿意帮我?” “愿意。” “真的?”她狐疑的把林洛打量一番,“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不骗你。” “那你准备怎么帮我?” 林洛抬头瞅了瞅天花板,故作沉思状,“这种事情需要一个很周密的计划,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陈蓁蓁想了想觉得有理,她决定收回这个师弟不大聪明的评价,这个师弟分明很聪明,很靠谱。 她重重点头,“行,那师姐等你。” “好,劳烦师姐耐心等待,师弟告辞了。” “告辞,师弟慢走。” ................. 回到病院三楼,姜离还没出来,陈建平坐在外面的等候椅上。 林洛透过门中间的玻璃往里看了看,只能看到皇上坐在椅子上的背影,而那位王医生两只手交叠杵着下巴,两肘拄在桌子上,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时不时点点头,嘴唇再动一动,应该是在询问些什么。 至于问的什么,那就听不到了,这门的隔音效果是真不赖。 为了不引起注意,林洛看了片刻,便迈步走到等候椅上坐下,用手在后脑勺抓了抓,好几天没洗头了,头皮甚痒。 “我闺女刚是不是让你把她从这里救出去?” “嗯。”林洛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觉得您女儿的情况....哪怕不待在这里也行的。” “我知道。” 陈建平很平静的点点头,随后仰在椅子背上,两眼望着天花板, “她是我女儿,我当然知道以她情况,哪怕不待在这里也行的。 但我平时工作忙,没时间照看她,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 忙就忙吧,一个月还就那么点工资,我给她请不起护工;亲戚朋友,我也张不开这个嘴去麻烦人家;市区里的精神病院又那么贵;我只能给她放在这里,离家又远,我也没办法每天过来看她.....” “有时候想想,我这个爹当得还挺失败的。” “....”林洛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他也没有问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在家,你妻子,她母亲之类的问题。 这位警官是否是个失败的父亲,作为外人他没资格评判,但这位大叔无疑是个好人,也是个好警察。 心里想着,他眼中浮现出一抹浓重的惭愧,面对这样的好人,好警察,自己还编瞎话忽悠人家,真不是个东西。 忽悠当爹的还不算,刚才还忽悠人家女儿。 我真该死。 林洛心下幽幽,将目光看向那扇办公室的门。 希望这份谎言永远不会被戳破吧。 第四十八章 双管齐下 “陛下平日处理奏折时,用的应该是毛笔吧,请问那支毛笔是什么样子?” 从坐在这里,对面这个所谓的医生就一直问这问那,许多问题都让姜离觉得很蠢,但想着林洛的叮嘱,她仍是耐着性子答了, “朕有诸多御笔,不知你问的是哪一支。” “如果方便的话,陛下可以每支都说一说。” 这个问题更蠢。 姜离实在不解问这些都有什么意义,“有乌木彩漆云纹翠毫笔,白玉斗翠毫题笔,紫漆描金鬃毫笔,水仙灵芝福纹漆金笔,翠玉錾金烟霞狼毫笔....” 王医生一边听一边点头,但眼镜片后面的那双眉毛早已经悄然拧在了一起,等听完十几种毛笔的不同名称,他扶了扶眼镜,“那么陛下,您列举了这么多笔的种类,请问这每种不同的笔,是不是有着各自的不同用途?” “是。” “那您能详细的说一说每支笔都有什么用途吗?” “........” 姜离盯着他看了一阵,问道:“你方才问了什么?” “能不能详细说说每支笔都有....” “上一句。” 王医生怔了怔,才道:“您列举了这么多笔的种类,请问这每种不同的笔,是不是有着各自的不同用途?” 姜离摇头,“不是,用途都一样。” “......” 王医生心知自己这会儿已经把这位皇上给问烦了,他也清楚自己的问题确实太多,不仅多,而且很琐碎。 但这也是一种诊断的手段,毕竟对方自称是个皇帝,而精神疾病所造成的认知差异,构建出的世界观,有时乍一听或许很严谨,但细节方面都是经不起推敲的。 既然你是皇帝,那我就问你平时的吃穿用度,大殿几根柱子,多少根木梁,圣旨是怎么写的,用什么筷子,睡觉的床长什么样... 这些方方面面的细节,是绝对构建不出来的,当然,可以通过网上,通过信息渠道去获取。 比如宫廷剧,比如文献资料... 但不管是从哪里获取,想要说出这些都需要去思考,而人在不停的思考时,会消耗脑力,产生疲惫感。 可眼前这位自称皇帝的姑娘,在他如此多问题的轰炸下,除了表现的不耐烦之外,并没有什么疲惫感。 这就..... 除非她并没有思考,只是在回忆,并且这份回忆应该不是从别的渠道获取,是她见过,用过,体会过..... 并且是很多次的情况下,才能在不怎么消耗脑力的情况回忆出来。 王医生的眉皱的更深了,半晌,他扶了扶眼镜,“看得出来,陛下不怎么愿意说话,这样,我们先暂停询问,听一些舒缓的音乐吧。” 他起身走到窗边,将所有的窗帘全部拉上,又回身走到门前,将一道纯黑的帘子放下,整个屋子骤然一黑,随后他打开了音响。 “现在有点黑,稍等,我开一下灯。” 桌上的一盏台灯被打开,橘黄色的灯光盈盈亮起。 —————————————— 下午三点多,老旧的小区里没什么人,只有道路两侧的树叶子扑簌簌的响动,预示着秋天来了。 从医院出来,三个人吃了顿中饭,再坐警车回来,到此时,林洛才终于有机会开口询问:“那个医生都问了你什么,怎么这么长的时间?” “很多,大齐的民情风貌,朕的吃穿用度。” “问的是这些?” “嗯。” “还有呢?” “没有了。”姜离摇头,想了想又蹙眉道:“朕险些还睡了一觉。” “你在里头还睡觉来着?” “没有,还差一些,只是昏昏欲睡。” “昏昏欲睡?”林洛皱了皱眉,“你不会是让人给催眠了吧?” “催眠?” “他是不是拿了个怀表,或者圆圆的什么东西,用绳子绑着,在你眼前晃来着?” “没有。” “那你怎么会昏昏欲睡?” “那个医生把整间屋子弄得密不透光,又打开了一盏黄色的灯,还放了什么音乐,接着又一直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朕慢慢的就觉得眼皮子开始发困。” 姜离不懂这都是什么妖术秘法,她一时不慎,竟差点着了那个郎中的道,昏昏欲睡,眼皮子开始发沉,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若不是她竭力保持着一份清明,恐怕就真的睡过去了。 密不透光,开灯,放音乐? 尽管林洛对催眠的认知几乎等同于没有,就知道个拿怀表催眠。 但听完姜离的描述,他能确定,开灯,放音乐,再结合后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这绝对是一种催眠手法。 只不过那个王医生好像没有成功... 林洛又想起了诊疗结束之后,那位王医生特意把皇上留在办公室里,独自出来跟他们说的那番话。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她的意志力很强,一些非常规手段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我更多的只能通过与她聊天时,所得到的反馈进行判断。 可我的判断出的结果....我甚至觉得她真是个皇帝,或许她的情况用一些违背常理的东西能解释。 但我是个医生,我不能下这样的论断,我只能说是自己医术不精,所以被她的病症所影响。 而她的病症,按照医学的角度来看,她所患有的精神妄想型人格障碍很严重,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病患都要严重。 不仅如此,她还存在某种心理应激创伤,并伴有长期的抑郁情况,这或许是她病症的诱因。 她这种情况,还是要及时入院治疗,即便不入院,至少也要给她换个全新的环境,并配合一定的药物进行辅助......” 心理应激创伤,长期的抑郁情况…… 林洛思索着这两个医学名词,心理应激创伤,哪来的创伤?买内衣那事?还有这个抑郁..... 没听说过,这当皇上还能当抑郁了? 心里想着,林洛偏头去瞧姜离,绷着脸显得冷冰冰的,再联系起那副整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还别说,确实挺像抑郁症的。 看了几眼,他便把目光收回。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拿到了精神鉴定,皇上终于不用进去了,而且也算是初步立下了在现代社会的身份。 本来还提心吊胆的,现在那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眼前已经能看到楼道,只有短短的几步路,他抛开思绪,转而道:“走吧,咱们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出门摆摊。” 来到现代,肯定算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出门摆摊,拥有了全新的职业。 双管齐下,对她的病情绝对有帮助。 嗯,如果皇上真的有抑郁症的话。 第四十九章 你最好没事 过了两天,林洛头上的纱布终于被取下,缝合的线也被拆掉,当初缝了三针,还行,恢复的不错,额角的位置看不到什么疤痕。 就是前些天感觉像个阿三,现在拆下纱布,由于撞得是额角的位置,头皮上也有伤口,当初缝针的时候头发都被推光了。 光着个脑袋,又像个和尚。 看着镜子里的光头,林洛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圆溜溜的,刚刚洗过澡,脑袋带着股子清爽,挺好,这样比较省洗发水。 姜离正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看视频,见林洛从卫生间出来,目光又盯着他瞧。 事实上,打林洛从医院拆线回来,她就一直盯着看,或许有些冒犯,但她总觉得现在的小林子像颗鸭蛋。 脑袋光秃秃的,胡子也没有。 “你为什么没有胡子?” “?”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让林洛一愣,他伸手摸摸自己的人中和下巴,淡淡的胡茬有些刺手。 “谁说我没有胡子,这不是有吗?只是被我刮掉了,不明显而已,我每天早上都在刮胡子,你又不是没瞧见。” “你为什么要刮掉胡子?” 姜离问出了一个在她心里埋藏数天的困惑,“你也知道,在大齐,男人都要留须,只有太监不留,难道林.......” “没有难道,我不留恋太监的身份,我也不想再当个太监,刮胡子不代表什么,在现代很多男人都会刮胡子,这样显得年轻。” “那你不留头发也是因为这样年轻?”姜离说着话,又看向他的光头,没有胡子确实显得年轻,但没有头发,没觉得年轻,反倒像个和尚。 “我不是不留头发,我是因为脑袋上要缝针,头发很碍事,所以被推掉了,等头发长出来我会留的。” 姜离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 林洛没再理她,正准备回屋换衣服,路过茶几时,听到里头讲述什么神龙政变,李唐复辟之类的内容。 他不由驻足,又看看电脑屏幕:“武则天讲完了?” “嗯。” “那你有没有什么观后感?感想之类的。” 姜离点头,“有。” “比如呢?” “一介女子敢于称帝,勇气可嘉,可敬可佩,但其毕竟是篡位,又是女子之身,若要坐稳皇位实属不易。 可其为使皇位安稳,不思如何治国御下,反倒一味的耍弄权术心计。重用酷吏,大行匦谏,以致朝野内外告密成风,人人自危,皆无心于国事,人人拉帮结党,互相攻讦,致使国力衰退,大不如前。 又宠幸男宠,帝王私德本不该置喙,但她宠幸便罢,竟还让此等面首当权干政,后宫之事殃及朝前,国中乌烟瘴气,选官任官之则形同虚设,所酿之恶果更甚卖官鬻爵.....” 说到这里,姜离又指了指电脑屏幕,“你让朕看得这个是什么纪录片,若讲述属实,为何对此女的评价这般高,言语间竟颇有推崇之感,仿若此人是一明君,朕实是不解。” “....”林洛在脸上挠了挠,其实他问的感想不是这个,而且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什么正确,以及史观的问题。 “这个....纪录片确实不太严谨,历史这东西还是得捧着书自己读。刚好,我要去我爸妈那一趟,我给你取些书过来。” “好。” 姜离没有多问,反倒有些欢喜,这个纪录片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看到现在却让她有些看不下去,感觉和她的观念相背而驰,还是捧着史书自己读更好。 “可能回来的有些晚,你要不想看这个纪录片就自己找点事做,写写字什么的,笔墨纸砚的快递我都取回来了,你自己拆一下,就那几个包裹。” 林洛指指玄关的位置,那里扔着几个快递箱子,里面装着毛笔,镇纸,砚台,宣纸之类的,从医院回来时顺道取的。 “等我回来...如果早的话,咱们就先试着拍个视频,吃饭的话你不是会做那个西红柿鸡蛋面了吗?自己做着吃两口,不想吃这个的话,冰箱里还剩下点腊牛肉,还有醪糟,热一热就能吃,反正你别饿着就行。” “嗯。”姜离点头,显得颇为乖巧。 林洛笑了一下,想了想也没什么要叮嘱了,便回房去换衣服。 “我走了啊,有什么事你就打....” 出门前,他又想叮嘱一句,但却想起皇上没有手机,转而改口道:“你最好没事。” ......... 尽管家在另一个城市,但两个城市紧紧挨着,坐地铁都能到。 穿回现代之后,要不是脑袋上缠着纱布,林洛早就想回家去看看父母了,当然,主要是回去看看老妈,老头子前几天刚见过。 中午出的门,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抵达后卫寨,又转公交,十来站的路程,终于抵达那个记忆中的家。 “妈,我回来了!” 上楼打开门,林洛就是一声大喊,等了几秒没听到应声,在家里到处看看,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样子,哪哪都充斥着家的味道。 又转了转,随后往书房走,想看看有什么书可以带回去给皇上,但推开门,却瞧见林学民在里头写字。 林洛愣了愣,“爸,你在家呀,我刚才喊那么大声,你咋不应一下?我还以为家里头没人呢。” “你喊的是你妈,又没喊我。” “那我妈人呢?” 林学民握着毛笔,连头都没抬,“出门遛你弟去了。” “我弟?” “嗯,你搬出去了,你妈嫌家里头太清净,养了只狗给她当儿子,取个名叫落落。” 什么玩意儿? 林洛嘬了嘬牙花子,一脸地铁老人的表情,“一只狗跟我的名字一样,这不合适吧?” “不一样,你是洛阳的洛,它是落日的落。” 这时,林学民停下笔抬头,随后皱起了眉,“在家里怎么还戴着个帽子?” 林洛把头顶的鸭舌帽摘下来,亮出光头,“之前不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吗,磕破了脑袋,缝针的时候把头发都推光了。” “你不是跟我说不严重吗?怎么还缝针了?” “是不严重啊,就缝了三针,你看都好的差不多了,看不出什么伤,连个疤都没留。” 林学民盯着瞧了瞧,额角的位置有道伤痕,并不是很明显,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估计是刚拆线,还能看到缝合的痕迹,过几天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倒确实是不怎么严重。 “帽子戴上吧,跟刚从牢里放出来似的。” “......” 后半句话林洛全当没听见,把帽子戴到头上,一瞥眼瞧见那宣纸上的字,刚想挪开,又忍不住挪回去。 这字有点眼熟....... 第五十章 反正我肯定不钻 宣纸上的字跟姜离的行楷有些相像,但也只是相像。 看得出来,老头子是想写出结构上的舒朗宽阔,写是写出来了,可却没展现出那股磅礴大气,反倒显得有股丰腴之风。 “爸,你这字差点意思,落笔不够大气,结构上衔接的有些僵硬,写得太肥重了。” 林学民瞅了瞅他,又瞧瞧纸上的字,蘸了蘸墨,又重新写了个游字,“像这样?” 林洛摇头,“不对不对,你这更肥了,再说你为什么要写游字,这个字本来就结构偏肥,你把握不住,你写个简单的。” 林学民抬头瞅瞅天花板,回忆着又写了个戏字,“这样呢?” “还是不行,你这戏的那个勾的笔锋有些尖利,锋锐之势太足了,这个字讲究的是要有锋锐,但要藏着锋锐,不能把锋芒露出来。这是在写戏,不是让你写戈。” 有锋锐,还要藏着锋锐,不能把锋芒露出来? 林学民皱着眉不知怎么落笔,索性把毛笔往前一递,“来来来,你别光说,笔给你,你来写,我看你怎么写。” “我写就我写。” 林洛半点不客气,接过毛笔,“爸,你往旁边点,给我挪个地。” 老头子默默的让开地方,准备看他怎么表演,小嘴叭叭的,说得一套又一套的,但也就嘴上的功夫,他什么水平,自己还能不知道? 右手握着毛笔,林洛伸出左手习惯性的去提袖子,提了个空,但不提又觉得不舒服,只好隔空捏着,悬着手腕,在宣纸上找了个空地,半点不带思考,提笔就开写。 十数年伴架左右,皇上的行楷,他再熟悉不过,怎么提笔,怎么顿笔,如何行墨,都是了然于胸。 行笔间,游戏规则四个字便落在纸上。 写完停笔,林洛低头看了看这四个字,颇为满意,“爸,看到没有,你得这么写,像你那样写是不行的,行笔运笔都不对,还得多练。” 林学民没搭理他,短短的四个字让他大受震撼,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半晌,又抬起头看林洛,“这是你写的?” “不是我写的,还能是鬼写的?” 说不定真是鬼写的。 林学民心里想着,感觉这个儿子像是被鬼附身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手。 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又看,“木牌子那上面的字也是......不,不是你,你这字差了些神韵,没有那股子气势。” 林洛暂时没搭这腔,仅凭这一手书法,他敢说和姜离的字至少有九成相像。 但气势...人家是皇上,提笔乃是天下,落笔便是江山,字里行间自然带着一股子气势。 这个说法可能比较扯,不扯的也有,科学点来说,就是姜离是女的,腕力先天不足,她的书法又很是磅礴大气,书写时,会用出比较大的力道,所谓骨弱筋柔而握固。 这用得力道一大,书法的筋骨就更为明朗,落在纸上自然就有了气势。 而他作为男的,可以模仿出结构运笔,却无法掌握那个握笔运笔的力道。 “爸,你别琢磨气势,这个东西琢磨一辈子你也写不出来,你就照着我这个练,练成我这样你就能出师了。” “.....” 林学民眉头跳了跳,练字的心情忽然没了一半,让他这个当爹照着儿子的书法练,且不说光不光彩,就光说谁家练字,练游戏规则这几个字。 练出来了,都不好意思往墙上挂。 “你再写个别的,我瞧瞧。” “行啊,那就给你写个天道酬勤。” 林洛也不含糊,又提笔写下天道酬勤四个大字,林学民在旁边仔细的观摩,这四个字可以练,能往墙上挂。 等林洛写完,他盯着看了一阵,抬手推了推眼镜,“你真是我儿子?” “那要不咱们去做个亲子鉴定?” “......” 林学民没理这茬,瞧瞧纸上的游戏规则,又瞅瞅天道酬勤,短短一个多月不见,这小子的书法水平突飞猛进,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连他这个当爹的都自愧不如。 以前还没这样,这是拜了个书法大家当老师,然后对方不仅功力深厚,还善于教导学生? 不对,就算人家再会教学生,可这小子有那天赋么? 即便再有天赋,也不可能一个多月就到这程度,想写成这样,至少得苦练三五年。 越想越觉得不合常理,林学民只能压下这份疑惑,选择直接问:“你在那边认了个书法老师?那木牌子上的字是你老师帮忙写的?” 林洛想了想,实话实说,“没认什么老师,写那字的人你见过,就跟我一块合租的那个女孩儿,嗯,我女朋友。” “......” “......” 气氛突然安静。 林洛见老头子迟迟不发一言,反而皱着眉瞧他,不禁问道:“怎么,爸你不信?” “瓜皮才信。”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呵...” 林学民冷笑,要是一个小姑娘就能有这功力,书协的那帮人都别活了,全都买根麻绳上吊去吧,死了还落一干净。 随后,他又想起林洛最后的那句我女朋友,略过这个关于书法的话题,“那个女娃子真是你女朋友?” “是。” 林学民接着问:“真是?” 林洛接着点头:“嗯。” “那你刚开始给我装什么呢?还跟我说是合租室友?” 林洛低眉顺眼,“我那不是脸皮薄,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么?” 这幅扭捏的样子,让林学民一阵恶寒,他皱着眉问:“你们两人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们就准备这么一直同居着?” “不是同居,是合租。”林洛纠正,“我那两间卧室,她睡她屋,我睡我屋,我俩各睡各的。” 话落,他又补充一句,“毕竟我俩才刚开始处对象。” 林学民想了想也是,这小子才搬出去多久,两人能处多久,又能认识多久? 就算处对象,进展也不可能这么快。 “现在是刚开始处对象,再往后呢,保不齐你哪天半夜就钻人家屋里去了。” 林洛想都没想便摆手,“不可能。” 现在都九月份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谁大半夜的往个大冰坨子的屋里钻,嫌不够冷? 再者说,两人那所谓的处对象是假的,就算真找对象,也决不能找皇上那样的,跟个面瘫一样,他至少得找个有表情的。 “呵...” 林学民又开始冷笑,笑容里带着嘲讽,“孤男寡女的,又整天在一块住着,现在你是不钻,等过个俩月三月的,你不往人屋子钻才怪。” “反正我肯定不会钻,你别看我们现在处着对象,还在一块住着,但保不齐哪天就....” 林洛刚准备给老头子打个预防针,先埋颗雷,说一声保不齐哪天就分了,但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个女人的声音, “往哪钻?跟谁处着对象?诶,洛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