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书 初春三月,鸟语花香,绿意盎然。 平阳侯府处处挂白,宾客陆续登门,人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哀恸。 脸色苍白的赵瑾被丫鬟扶着出来,瞬间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赵瑾缓缓扫了一圈上门吊唁的宾客们,搭着丫鬟的手,气力微弱地福身一礼:“侯爷战死沙场,承蒙诸位不弃前来吊唁,妾身……感激不尽。” 说着,她眼眶瞬间一红,撑着虚弱的身子对众人郑重一礼。 她额上包着一圈纱布,里头还隐隐透出些血迹,瞧着有些触目惊心,但这却丝毫不损她昳丽的容貌,相反还颇有些病西施的味道,即便憔悴虚弱也叫人移不开眼。 平阳侯夫人有倾城之貌,这话果然不假。 可惜,这位却最是个刻薄性子,如今还死了夫君,成了寡妇,大儿子都十六了,改嫁大抵是不能了。 宾客们心思各异,但面上纷纷安慰,个个人模狗样一脸哀伤,感同身受的仿佛死去的是他们的男人一样。 “侯爷赤胆忠心,我等向来敬佩不已,今为国战死,实在令人悲痛,万望夫人节哀啊……” 赵瑾再次红着眼眶谢过,这才打起精神,料理起稍后出殡的细节,心里却直叹气骂娘。 她是昨晚车祸穿来的,还是以前没看完的一本古早甜文,特么她直接穿成了恶婆婆,当时她就惊呆了。 原主是大齐朝的平阳侯夫人,与她同名同龄,都是三十三岁。 只是她母胎单身,而原主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三儿一女。 男主是平阳侯世子裴承志,原主的叉烧大儿子。 按原剧情,一会儿叉烧儿子就要带着女主上门要名分了。 当时原主要面子没翻脸,却被那俩没脸没皮的抓住机会给平阳侯磕了头,特么对着棺材你侬我侬,直接在京城众人面前坐实了这桩婚事,也叫人看足了笑话。 后头孝期有子,女主大着肚子进门与原主争锋,为后者本就不好的名声添砖加瓦,成了当世恶婆婆代表,最后更是死在了裴承志手上。 赵瑾直接就弃文了——孝期有子,生父还是为国战死的平阳侯,皇帝竟丝毫未表态,连斥责都没一声,而裴承志作为被寄予厚望的侯府长子,品性也实在不堪。 养他还不如养块叉烧。 赵瑾心里默默想着,抬眼一瞧又蹙起眉头,剩下那两儿一女呢?今天父亲出殡,宾客满堂,他们人呢?! 她转个身的功夫,那么大仨孩子,就没人影了?! 赵瑾心里脏话满屏,面上依旧一脸哀伤地叫人去找,转身时余光便扫到了叉烧儿子的身影。 说曹操曹操到。 她顿时来了劲头——可算到她的part了!! 考验演技的时候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裴承志缓缓走近,弯腰拱手一礼,十成十的世家公子好教养,配上那张俊俏的脸蛋,像个人极了。 “何事?”赵瑾道。 “回母亲的话,儿子……”裴承志脸色略有憔悴,不过眼底还是带着些不好意思,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 后者会意,忙屈膝道:“瑶青给夫人请安。” 这姑娘容貌姣好,眼睛大而无辜,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楚楚可怜,扑面而来一股白莲气息。 这就是小白花女主了。 “这位是?”赵瑾明知故问。 “回夫人的话,民女姓白,名唤瑶青。” 裴承志也忙道:“母亲,瑶青是……儿子心上之人,知道父亲为国战死,心下悲痛,特求了儿子来给父亲磕个头,也给母亲请个安。” 他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其间情意绵绵,白瑶青有些羞涩地偏过头,对赵瑾又屈膝一礼,活脱脱一副媳妇见公婆的架势。 赵瑾眼神微冷:“你父刚离世,孝期未过,纳妾之事日后再谈。” 裴承志忙解释:“母亲,儿子并非纳妾,而是想以世子夫人之位求娶瑶青,儿子知父亲离世,自该守孝,只是——” “裴承志!”赵瑾猛然沉下脸,“你莫不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裴承志忙拱手道:“母亲息怒,父亲离世,儿子日夜难寐,悲痛不已,正因如此,儿子才带着瑶青前来,儿子是父亲的长子,若儿子成家立业,父亲泉下有知,想必更能安心了。” “成家立业?”赵瑾看着他的眼神冷了三分,“我与你父亲从未给你定下婚事,立业尚早,成家更是无稽之谈,今日还有客人,有何事晚些再说,惜春,带这位姑娘下去。” 一旁的丫鬟应是,向白瑶青走了过去。 裴承志忙上前护住白瑶青,对赵瑾道:“母亲,瑶青是我心上之人,我此生非她不娶,望母亲成全,也好叫她向父亲磕个头,全了这场亲缘,日后儿子与瑶青定当孝顺母亲,叫您安享晚年。” 啊呸!! 去你的安享晚年,老娘三十出头年轻貌美,要你孝顺?! 还全了亲缘? 不就是打着众目睽睽,好将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给钉死了吗! “你所谓的孝顺,就是在父亲出殡之日,带着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上门给他难看?”赵瑾气得眼圈通红,冷冷盯着他。 裴承志微微皱眉:“瑶青有名有姓,是良家女子,并非母亲口中的不明不白——” “荒唐!”赵瑾厉声打断他,“未有父母之命,未有婚约小定,仅凭私定终身便能贸然登上男方家门,这是好人家的姑娘能做出来的事么?!” 裴承志脸色一变:“母亲——” “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姑娘,在别人家有白事时上门逼婚,我倒要问问,这是哪家的规矩教养?!” 赵瑾话说的重,裴承志不忿,便与她两相对峙起来。 “夫人息怒,都是瑶青的错。”正在这时,白瑶青忽然跪下,有些哽咽的娇声开口,“是瑶青想给侯爷磕个头,不关承志哥哥的事,承志哥哥向来敬重您,望夫人万不要因此同他起了争执,伤了母子感情,一切都是瑶青的错,您罚瑶青吧。” 这茶言茶语……不过段位不太够啊。 赵瑾眼底暗含挑剔,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你什么档次,跟我这么说话? 第2章 保佑你苦命的老婆长命百岁 这边动静不小,早有人陆陆续续注意到了,众人的眼神不约而同隐晦的打量着这边,耳朵也竖了起来。 平阳侯世子与一个平民女子私定终身,还在父亲出殡之日公然将其带上门逼婚! 在宾客往来的厅堂,还公然顶撞母亲! 这平阳侯夫人竟也就不怕人笑话直接硬刚! 还有平阳侯府剩下两位公子呢?那位嫡出姑娘呢?父亲出殡之日,母亲与大哥对吵,这三位连人影都不见真的好么。 众人面上正经,心下却由衷感叹——贵府真乱啊。 若赵瑾知道他们怎么想,一定要接一句她就是故意的。 叫人看笑话怎么了,她不闹叉烧儿子也要闹,有所顾忌不敢大闹的下场就是真叫小白莲得了逞,板上钉钉做实了世子夫人的位子,后头闹的笑话且更大,她在狗男女手里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她一点没顾忌,反正她是长辈,在这以孝为天的时代,叉烧儿子再有理也占不到上风,更别说他压根儿不占理! 她冷眼看着叉烧儿子一脸心疼的将白瑶青扶起来,转头看向她的眼神含了一分怨怪。 赵瑾理都没理他,只看向白瑶青,径直开口:“姑娘言重了,你一非我子侄晚辈,二非我仆从下人,我如何罚得你?” 闻言,白瑶青眼眶瞬间积满泪水,似是被伤到了一样,低低道:“瑶青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承志哥哥,今日只是闻听恶讯,深感侯爷对我等平民百姓的庇护之恩,想来祭拜侯爷,给为国为民尽忠的英雄磕个头,绝无半分肖想,只望夫人容民女一时半刻,待民女上完香后便离开,绝不有半分耽搁。” 这话说的极漂亮,在场有不少人目光温和了些。 赵瑾淡淡看着她:“原是如此,那便请姑娘移步,去府外上香吧。” 白瑶青一愣。 丫鬟应景开口:“咱们侯爷为国战死,有不少百姓为此伤心缅怀,所以侯府特地在外设了案台,供往来百姓上香祭拜,姑娘不知道么?” 闻言,白瑶青脸色登时煞白,不上不下难看极了。 这话也叫不少人反应过来,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哪个是蠢人?都是普通百姓,人家能在外头祭拜,偏你非要跟着人儿子上门磕头? 啧……算盘响的满京城都知道了。 白瑶青身上顿时多了不少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心里多了几分委屈怨愤,她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他父亲过世,她只是想上门来祭拜一番,何以就被说成这样不堪的心思? 百姓祭拜的地方与她这个准儿媳的祭拜能相提并论么? 她眼眸垂下,眼泪不由自主滑落下来,瞧着楚楚可怜又动人。 “够了!” 裴承志是个眼睛被糊住的,更心疼心上人,转头对赵瑾怒目而视:“母亲一向咄咄逼人,儿子自知做什么都不能讨您喜欢,可今日这样的日子,您也要叫外人看笑话不成?父亲尸骨未寒,母亲便要发难儿子,叫平阳侯府脸面尽失吗?!” 这话不可谓不重,也不是一个儿子该对母亲该说的话。 赵瑾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承志哥哥,你别这样说。”瑶青拉了拉他的衣袖,“侯爷离世,夫人本就伤心,你是世子,本该撑起侯府,即便长辈哪里做的不对,也不能这样伤他们的心啊……” “你就是太善良!”裴承志握住她的手,冷笑一声,“伤心?父亲从不在母亲心上,又怎会因为骤然离世得她半分伤心——” 赵瑾闻言,眼眸微微张大,似是不可思议,接着便声音一沉:“混账!!!” 伴随着这道怒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响亮的巴掌。 赵瑾眼圈瞬间发红,泪意汹涌而上,她隔着朦胧的泪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承志:“……你便是这样想我的?” 裴承志被打懵了,他愣了一下才捂着被打偏过去的左脸,眼里浮起怒气。 他正要同赵瑾分辨,抬头却被她眼中汹涌的情绪震住,愣在原地。 “侯爷不在我心上?” 赵瑾哽咽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思议:“我同侯爷夫妻十七年,感情自来深厚,他为我遮风挡雨,我为他生儿育女,他征战沙场为国尽忠,我便打理府宅守好后方,十七年默契深厚的感情……便是你眼里的不在心上?他骤然离世,我几番悲痛欲绝,恨不得随他一起去了……可我连殉情都不能,若就这样去了,置你们兄妹于不顾,到了地下,他定然要怪我,我岂能叫他泉下都难安?” “承志,你看见了么?”赵瑾红着眼睛,看了周围众人一圈,接触到她眼神的人不知为何,下意识避开。 裴承志不明所以。 赵瑾蓦地笑了一声:“平阳侯夫人钻营弄巧,不安于室,京城人尽皆知,没有人愿意沾染半分……我不知道自己声名狼藉么?” “我知道。” 她看着裴承志:“我不想要安逸度日,不想要好友知己么?我便愿意形单影只,数满京城却无三两挚友,往来皆名利么?” 裴承志面有触动,双手紧握成拳:“那你为何、为何……” “为何依旧如此?”赵瑾接上他的话,直直看着他,“因为我想要自己的夫君前程敞亮,我想要我的儿子前路少有坎坷,想要我的女儿嫁得良人,此生都不必为权势折腰,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她声音很轻,细听之下还有些颤抖。 裴承志瞬间浑身僵住。 “我不在意你父亲?” 赵瑾眼眶通红,声音沙哑:“我若不在意他,何需十年如一日钻营,落得名声扫地,人人避之不及的境地?!” 她话音落下,厅堂数人在此,却落针可闻。 众人皆愣在当场,反应不及。 平阳侯夫人不满于自己身份,爱钻营弄巧,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也是她不受欢迎名声差的原因,大家只当她心气高,不愿止步于侯爵夫人,大多人瞧她不上,更耻于与之相交。 而现在……真相落差过大,他们一时间只觉得荒谬。 可仔细想来,平阳侯夫人做姑娘时还挺招人喜欢的,变的势利虚荣是嫁人之后的事儿了。 而一个已嫁为人妇的女人,再钻营又能如何,女人本身价值就是由夫君所处地位决定,她再上进再想往上一步,还不是要平阳侯变成平阳公,甚至平阳王? 一时间满堂皆静。 十多年来的固有印象叫众人很想认为平阳侯夫人就是为了自己而钻营。 可看着中央那一身缟素眼眶通红的女子,却实在说不出她自私自利的话来。 不知不觉间,赵瑾眼泪已充斥满眼,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在通红的眼眶中分外可怜:“自他走后,我夜夜难眠,闭上眼睛就是他的影子,可我见不到他,再也看不到他了……我生生受着生离死别之痛,行尸走肉般煎熬度日,你竟觉得……我不在意你父亲?”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却莫名叫人揪紧了心。 裴承志也渐渐面有松动,似是不忍:“我……” “承志,不是所有感情,都要诉之于口,叫众生听见看见的。” 说完这句话,她似是疲累极了,脚下一软后退一步,堪堪倒在了一旁的金丝楠木棺材上。 她怔了好半晌,才抬手抚上那做工极好的棺材,动作轻柔的像是担心惊醒了谁一样,眼神眷恋而不舍,其间炽烈而直白的情绪叫众人都心有动容。 若这般浓烈炽热的感情都不算爱,那还有什么算呢? 赵瑾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下,明明看不到眼中情绪,却叫人感受到了铭心刻骨般的悲痛和绝望。 “侯爷,妾身有错,待百年之后,一定下来赔罪……” 一定要保佑你苦命的老婆长命百岁啊…… 第3章 百姓扶棺相送 赵瑾额头抵着棺材,闭目不语,清泪接连落下。 在场不少人被她打动,看着她的眼神怜悯中又暗含几分敬佩。 如此痴心女子,何以会传出那样刻薄的名声? 都说眼见为实,可大家看了平阳侯夫人十多年,却无一人了解过她。 裴承志紧紧咬牙,眼里也多了几分愧意,顿了半晌,低声劝道:“母亲……是儿子误会母亲了,求母亲千万保重身子,父亲定然也不愿您如此伤心……” 赵瑾额头抵着棺材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眼泪还在敬业的流着。 直到一旁的大臣及夫人们都纷纷语带不忍的劝慰,她才缓缓站直身子,一旁的丫鬟忙有眼色的扶住她。 她一抬头,众人便看到她额上的伤口血迹更明显了些。 想起方才她说几番欲随侯爷去了的话,众人眼里了然,不由脑补更多了些。 赵瑾眼泪哗哗落下,颇有些停不下来,她旁边的夫人心软,见状忙轻声劝了几句,还给她擦了擦眼泪。 赵瑾一动不动,目露绝望。 ——玛德早知道换个角度磕棺材了,老娘的头好疼啊!! 见她眼中绝望之色不减反增,那夫人吓了一跳,连说话声都更轻柔了,生怕刺激到她。 虽然这位名声不好,人也不怎么样,可到底是死了夫君的人,这份深情实在难得。 罢了……可怜见的,以后不传她闲话了。 赵瑾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了额上的刺痛,她对那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才将目光放在了面露愧疚的裴承志身上。 “母亲……”见赵瑾终于理他了,裴承志忙叫她,却正对上对方眼底明晃晃的失望,他霎时顿住。 “你是你父亲寄予厚望的长子,母亲也素来以你为傲,可你今日……”赵瑾闭了闭眼,“实在叫我失望至极。” “母亲!儿子的伤痛不比您少半分,可——”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赵瑾淡声打断他,眼含失望,“你顶撞我,作为母亲,我可以原谅你,可你父尸骨未寒……出殡之日,你无作为也好,却不该如此给他难看,将他的身后事闹得这般……”话到这里,她语气似有哽咽,看的围观众人也不由同情怜惜。 本就没了丈夫,长子还这么不争气,竟带着女人大闹灵堂,还放言此生非她不娶…… 正如赵瑾所说,父亲尸骨未寒,儿子就带着女人上门,磕头也好,逼婚也罢,这不是该干的事儿。 往日还当这位少有才名的平阳侯世子是个好的,没想竟真人不露相,一鸣惊人啊。 赵瑾闭了闭眼,压下情绪,默了片刻,睁开的眼睛里犹有泪光,她面向众人施了一礼,定下声音道:“自侯爷死讯传来后承志便时有不对,他一向敬重父亲,想是接受不了,一时想茬,叫诸位笑话了。” “丧父之痛非常人能忍,今日实为世子重情之故。”方才给她擦眼泪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眼含怜惜,头一个应了她的话。 众人也纷纷应和,转移了话题。 看着分明悲痛难忍,还依旧为自己说话的母亲,裴承志攥紧拳头,脸色通红,垂下的眼里满是歉疚羞愧。 站在他身边的白瑶青眼神闪了闪,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自己只是来磕个头,怎得就闹得这般…… 她咬了咬唇,有些委屈,余光看见裴承志也满脸羞愧,不由有些怨怪赵瑾,身为母亲,何以要叫儿子这样下不来台?纵然有错也该私下里说才是,更别说承志哥哥本就没错。 她上前握紧裴承志的手,小声安慰着他,换来后者感激一眼。 而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更意味深长了。 大齐朝民风不甚开放,这未婚男女毫不避嫌,却是逾矩了,到底只是个平民女子,羞耻之心欠长,规矩也不到家得很。 看着众人隐晦的眼神,赵瑾在心里给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不止拦住了男女主定下名分,还给原主的名声洗白了一把。 完美。 她向众人道了声失陪,便由着惜春扶自己下去换药了——因为顶了许久棺材,头上的伤更严重了,血迹也渗透了不少。 小小卖惨一下就够了,若顶着满是血迹的额头给平阳侯送行,那就用力过猛了,还是先换药吧,可不能破相。 偏房里,惜春小心地给她换药,赵瑾皱眉忍着疼,思绪不由飘向了远处。 这小说是她穿来前刚看的,只是这样无逻辑无三观的小说她实在接受无能,果断弃文了,有这时间她去加班不香么? 谁知道这么寸,偏偏就穿来这儿了呢。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若能忍着不适看完那本小说,熟知剧情,至少也能多个小小的金手指。 现在只能一切靠自己了。 反正她不是原主,绝不会叫小白花进门祸害人,叉烧儿子么……还是跟着一块滚吧。 要不起这好大儿。 赵瑾叹了口气,也幸好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总算能少些波折。 换好药后,她收起心绪,缓缓起身出门。 戏还没演完呢。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她脸上表情迅速切换至哀伤绝望心如死灰。 “夫人……”惜春心疼的上前搀扶着她。 赵瑾拍拍她的手,两人便又回了灵堂。 裴承志还站在远处,见到她便目露愧意,似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 赵瑾眼神只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便落在了他身边的白瑶青身上,这小白花倒是脸皮够厚,还能赖着不走。 但也不妨事,经过方才,裴承志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时下最重孝道,无论有理没理,仅凭方才他当众顶撞母亲,还在在父亲出殡之日带着女子闹灵堂逼婚,不出几日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没见这两人身边都没个人影了。 聪明人可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一身骚呢。 赵瑾垂下眼眸,状若悲伤的听着身边夫人们的劝慰,狠狠捞了一大波同情票。 很快到了出殡的时辰。 平阳侯全名裴西岭,其名响彻大齐,是人尽皆知的常胜将军,半月前于南疆战场受敌埋伏战死,消息传回京城时,朝野皆惊,当今建文帝更是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也因平阳侯声名之盛,才有了今日百官皆至的哀悼。 裴承志作为长子跪拜致礼,手捧着烧纸钱的瓦盆,痛哭失声,颤抖着手将瓦盆摔碎,脸上泪痕不断,此时此刻倒才露出几分对父亲离世的真心悲痛。 随后厚重的金丝楠木棺材被早便候着的三十二仆从缓缓抬起,往府外走去。 赵瑾眼眶又红了几分,默不作声的走到了裴承志身边,与之走在最前。 一直不见人影的平阳侯府二公子、三公子以及大小姐随同族子弟跟在后面,再后便是前来吊唁的众多亲朋了。 赵瑾原以为只一场普通平常的出殡仪式,却未想平阳侯的影响力超乎她的预想。 沿街百姓痛哭不已,尽皆扶棺相送,纸钱漫天而飞,耳边底泣痛哭声不绝,悲意尽显。 平阳侯为国为民而战,若见此景,倒也不负他忠心一场了。 这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赵瑾眼中的泪真实了许多。 第4章 小小年纪,嘴巴咋那么能 从陵墓回来后已接近天黑,赵瑾身体疲累得很,只是白日里的事还未解决,只能撑着累意叫四个孩子一同回了正院。 原身的三子一女,长子裴承志十六,也就是叉烧男主,次子裴承州,幼子裴承允,后两个是双胞胎,前者善武,后者善文,今年都十四,唯一的女儿名唤裴欢颜,性子活泼爱动,虚岁十三。 “大哥今日好生威风,咱们的风头都被您抢了个干净呢!” 赵瑾刚坐下,便听见一道讽意十足的声音响起,按原主的记忆来看,说话的是性子冲动的裴承州。 裴承志眉头微皱:“二弟便是这样与我说话?” “我说的哪里不对?”裴承州冷笑一声,“往日还当大哥品性高洁,有君子之风,竟是我瞎了眼!” “二弟!”裴承志眼含警告。 他素来是个脾气好的,对弟妹更是温和宽厚,若往日他露出这般模样,敬重他的弟妹必然自觉闭嘴,可今日裴承州却冷笑不改,眼里更是毫不掩饰的怨恨不屑。 裴承志皱了皱眉。 “大哥今日属实过了。”裴承允也冷漠道。 “你们懂什么,父亲的离世我也很伤心,正因如此,才更要安了他的心。”裴承志辩道。 没有什么比有后更能叫长辈安心了。 “狗屁!”裴承州一点都不带磕巴的喷他,“我若是父亲,今日能被你气得诈尸活过来,打量谁不知你的心思,打着孝顺旗干畜生事儿,又当又立给谁看呢!” 裴承志陡然面色涨红。 “大哥既觉得你此举并无不妥,那弟弟便祝大哥百年之后,也能有孝子如你今日作为,给你磕头送终了。”裴承允声音冷漠,不带脏字的两句话却叫裴承志霍然拍案而起。 想来他虽言之凿凿,可心里却大抵明白自己这做法太没良心,正应了裴承州那句话,既想与心上人成就好事,又不愿背上不孝的名声。 赵瑾看够了好戏,这才轻咳一声:“志哥儿。” 她声音不大,却叫兄弟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今日之事,我便当你年少无知,受人蒙蔽。” “母亲!”裴承州不忿起身。 赵瑾抬手制止,转而看向裴承志:“只要你保证,日后不与那女子来往,潜心读书,继承父志——” “母亲!”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承志打断,“儿子与瑶青是真心相爱,此生非她不娶,求母亲成全儿子吧!” 赵瑾冷下脸:“你口中真不真心尚且不说,只今日她能随你大闹灵堂,叫你父亲连走都走不安宁,她这辈子便休想进我平阳侯府大门!” “一切都是儿子的主意,也是儿子叫她来的,母亲要怪就怪儿子,这与瑶青并无半分关系。”裴承志跪下道。 “是,她善良她无辜,她一点都没有坏心思,是你拿刀架着她脖子来的灵堂。”裴承州反唇相讥。 “我与瑶青之间的事,无需你指手画脚!”裴承志怒了。 裴承州也冷了声音:“你同她双双殉情也与我没有半分干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父亲身后事闹的这般难看,叫他临走也要受人耻笑一场!” 裴承允也道:“父亲尸骨未寒便谈婚论嫁,真是枉为人子。” “枉父亲生你养你十六年,竟养出这么个毫无心肝廉耻的东西,真真一番苦心喂了狗!” “世之耻也。”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将裴承志怼的面色通红,连连败退。 赵瑾面上不显,心里暗爽,看小说时就不耐烦这个没心肝的恋爱脑,现在成了儿子,她真是糟心得很。 按原剧情,小白花就要按捺不住勾引偷尝禁果了,肚子也快大起来了,她也能有足够理由,马不停蹄将这货扫地出门了! “好了。”她道,“此事不必多言,我不会同意那女子进门。” 见裴承志还要争取,她直接堵了他的话:“我原谅你今日所为,却不能不罚你,你心中若还有你父亲,便去祠堂跪着,给他祈福吧。” 裴承志还不甘心,赵瑾扶着额头面露疲惫,语气却重了许多:“去吧。” 裴承志咬了咬牙,不甘不愿的转身离开。 “便宜他了!”裴承州冷哼一声。 赵瑾看着他道:“说来,今日你们三个去哪了?” 她与裴承志演戏时,这三个可都不见人影。 闻言,裴承州眼神游移,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对赵瑾道:“回母亲的话,是二哥伤心不愿叫旁人看见,儿子便也去安慰他了。” 裴承州瞪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他本是自己偷偷哭去了,谁知裴承允阴魂不散,非要抓着他安慰,活像他过不去这一坎儿了似的。 赵瑾没理会他们的眼神官司,看向裴欢颜。 后者也小声开口:“我……我也躲着哭去了。” 裴欢颜生的娇弱可人,全不似平阳侯的阳刚俊朗和赵瑾的明艳照人,不过这副模样却很戳人心。 赵瑾面对小姑娘脸色温和许多,温声安抚了她片刻。 低着头的裴欢颜浑然不知自己也被二哥瞪了一眼。 ——老三好歹还知道照顾哥面子,偏你个小丫头说话没遮没掩,还躲着哭?你还“也”? 小小年纪,嘴巴咋那么能呢! 赵瑾说了几句,眼神从两个一模一样的俊俏儿子脸上划过,落在了低头不语的裴欢颜身上,片刻后,她温声道:“今日你们都累了,母亲便不留你们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三人起身应是,裴承允关心道:“母亲也要保重身子,父亲没了,儿子们却是母亲的依靠。” 闻言,裴承州眼圈一红,险些又落下泪来。 赵瑾轻声应了,三人这才行礼离开。 结合对原著那点印象和方才的短暂接触,对这几个便宜儿女的性子,赵瑾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叉烧儿子不提,这个迟早要出局的。 二儿子鲁莽冲动,性子却单纯,相比之下,三儿子才是心思最深的那个,看着不苟言笑,却最是敏感多疑,也最聪明。 而便宜闺女么,原主记忆里倒是蛮活泼伶俐的,与方才低头不语的模样全然不同,不过赵瑾也没多想,毕竟刚没了父亲,突逢巨变的小姑娘,一时性子沉默也是有的。 等她稍微养养伤,后头多开导开导就是了。 小姑娘还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好。 还有这平阳侯府,从原主记忆来看,平阳侯性格冷清不好美色,是没有妾室的,也省了她宅斗的功夫,满府除了一个叉烧儿子,没人敢给她气受。 至于叉烧儿子,赵瑾是绝对不会留着过年的。 按原著剧情,但凡白瑶青进门,就是恶婆婆将死之期了,恋爱脑儿子可见不得自己心上人被压着受委屈。 简单用过晚膳,沐浴洗漱后赵瑾就上床睡了。 第5章 将帽子扣给爱情 因为守孝的缘故,平阳侯府倒是平静了下来。 ——除了裴承志的名声预料中的变差了。 年少成名的才子成了满京人口中的不孝子,提起来都要附带一个鄙夷的眼神。 好在得益于平阳侯的好名声,这把火大多只烧到了裴承志一个人身上,对平阳侯府波及不大。 赵瑾暂时也不必应付府外的交往应酬——虽然原主也没几个朋友,人缘甚至可以说差到极点,但倒是免了她人设崩塌的风险,只需暂时提防着身边了解原主的丫鬟嬷嬷们,待到她潜移默化所有人为止。 翌日,她就在惜春等人诧异的目光下,使人叫几个孩子来正院用膳。 她们惊讶实属正常,毕竟原主嫌烦,连每日的请安都给孩子免了。 “都说失去方懂珍惜,我大抵也是如此……却于事无补,如今……我只想珍惜当下,他们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不愿再同他们生分了。”赵瑾苦笑着开口,眼中还带着一丝尚未收回的悔意。 惜春瞬间信了,不由眼眶微红:“夫人想明白就好,小主子们都不是记仇的性子,您真心对他们,他们自会感觉到的。” 闻言,赵瑾面上苦笑点头,心里不由吐槽。 原主也是个奇葩——字面意义上的。 丈夫儿子闺女加一块儿都不及她华服美食半分,整日里不是捯饬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是琢磨着怎么钻营,从记忆里来看,原主并不满足于侯爵夫人的身份,满心想着更进一步呢。 不论人品,对于她的上进心,赵瑾是非常欣赏的。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拿脸换了智商,原主的闹腾半点用没有,反倒叫自己刻薄虚荣之名传遍了京城,最终夫妻感情淡漠,子女也不甚亲近,否则昨日裴承志也不至于说出她不在乎平阳侯的话来——因为他说的的确是大实话。 若非她演技精湛,又抓住了外人都拿不准的一点,只怕都骗不过在场的人精。 原主是真的为了自己,可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直说,所以连身边的丫鬟都很费解她这么钻营折腾是为了什么,这也正好给了赵瑾机会,将帽子都扣给了爱情。 完美。 至于为什么有了爱情还夫妻感情淡漠? 那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近乡还情怯呢,更别说面对喜欢的人了,都是第一次结婚,谁比谁有经验呢。 面对惜春等人的疑惑,赵瑾咬死了这点,她就只是一个拥有时不知分寸,而失去后方知珍惜的普通追爱女人罢了。 再问其他的? 赵瑾眼圈一红,就开始追忆她死去的夫君了。 反正是等不到回答的。 久而久之,丫鬟们也不敢再问什么了,生怕又不小心说了什么,伤到她脆弱不堪的小心脏。 如今路得一步一步走,赵瑾琢磨着,还是先同儿女打好关系,除了叉烧儿子,其他几个虽性格各有瑕疵,但本质都算得上是好孩子,至少品性没问题。 作为孤儿的赵瑾很明白孩子天性对父母的渴望和亲近,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她的儿女自然也是她的责任,总不能享受了人家的身份地位,却一点不承担与之相应的责任和义务。 “对了,世子跪了一夜,该是疲乏了,便不必叫他过来。”见惜春离开,赵瑾补上一句。 一个未来会弑母的儿子,她可没兴趣培养感情。 惜春应是:“奴婢知会一声,便叫世子回去歇着。” 赵瑾点头。 很快双胞胎和裴欢颜便到了,大抵是还未从父亲离世的伤痛里缓过劲儿来,三个人都很是沉默颓唐。 赵瑾关心了一下他们的起居,便叫人摆膳了。 沉默不语的用完早膳,三人便行礼告退。 赵瑾温声嘱咐:“回去多歇息着,我瞧你们精神都不大好。” 裴承允照例接过话头,关心了一番她的伤,便端正行了礼,带着哥哥和妹妹离开了。 赵瑾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道母子感情淡漠还真不是说着玩的。 也就裴欢颜因为是唯一的女儿,独得原主几分偏宠,而裴承志是长子,素日更得平阳侯看重,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这也就更衬得俩双胞胎跟个地里的小白菜一样——虽然没那么惨,可缺爱倒是真的,尤其是性子单纯的裴承州,无论原主不耐烦多少回,下一回他还是会巴巴凑上来。 这叫赵瑾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生活,整个童年乃至青春期,她都对父母抱有幻想,只是白日梦就是白日梦,没有成真的可能。 裴承州这模样,真是戳中了她心里最软的那个点,由不得她不心疼。 ……来日方长吧。 赵瑾叹了口气,一个从没有体会过母爱的人要给别的孩子母爱,只能她自己琢磨着做了,来都来了,总不能撒手不管人家孩子。 一连好几日,赵瑾都叫了他们来正院用膳,间或关心几句,聊几句家常,温水煮青蛙似的养着他们的习惯。 除了裴承志照例大肆宣扬真爱论被赵瑾关了禁闭外,剩下三个都很是安分,对她的态度也亲近了些。 ——仅限于裴承州和裴欢颜。 老三裴承允最是个精明心思多的,看人看事透彻得很,别看他平日里对赵瑾最恭敬有礼,可这也是最冷情不过的一个。 不过慢慢来呗。 反正她大概率是要在这里过后半辈子了,她耗得起。 好歹是从信息大爆炸时代过来的,各种系统流穿越流小说也算耳熟能详,穿书也不少见,回过神来想想,至少她还知道了一部分前情提要,不至于开局就被坑死。 反正她本就是孤儿,活了三十来年也没什么感情牵扯,对现代唯一的牵挂竟只有自己那尚未完成的工作项目。 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连朋友都少的结果就是生活里只剩下了工作。 现代职场么,你不努力,自有比你更努力的人,老板和上司自然也更喜欢为公司创造价值日夜不歇的后者,赵瑾便将这点做到了极致——她是真的对工作报以深沉的爱意。 一天不工作就浑身难受,一天不加班就觉得白干,只有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这也是她在三十之龄就有房有车存款不菲,在首都站稳脚跟的原因。 这点小成就对许多成功人士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就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而言,其中艰辛自不必说。 一朝换了地方,她适应良好。 在哪过日子不是过日子,更别说这具身体还是个身份尊贵儿女双全的俏寡妇,单只凭平阳侯的余荫,这日子就难过不到哪去。 有钱有势儿女孝顺还没有男人需要她“相夫教子”,做梦也不过如此了! 唯一发愁的大概是内宅妇人的身份,封建社会就这点不好,自由度太低,抛头露面更是异想天开,她得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咸鱼是不可能咸鱼的,只有奋发向上努力拼搏才能使她快乐。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在哪里都绝不认输! 赵瑾戳了戳碗里的米饭,目光坚定。 “……母亲何故这样看着我?”裴承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开口问了出声。 他感觉母亲的眼神很不对劲,有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 “自是看你好看。”赵瑾目光慈祥,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 裴承州蓦然红了脸,嗫喏了几句就埋头吃饭了,心里却喜滋滋的。 母亲头一回夸他呢。 赵瑾看着他,眼神慈爱极了。 倒是忘了,这个世界,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努力奋斗这样饱含乐趣又有意义的事,怎么能忘了好大儿呢。 对自己未来的苦逼生活浑然不知的裴承州还傻乐着,从前母亲对他漠视不管,可最近母亲待他却一日好过一日,叫他险些以为是在梦中呢。 若是母亲能一直这样好就好了。 “夫人——” 正在这时,惜冬进来,屈膝犹豫道:“禀夫人,方才……世子匆匆出府了。” 第6章 大哥真是色迷心窍! 裴承志尚在禁足中,不过到底是世子,虽然还未袭爵,可他要出门,下人们也不敢强行阻拦。 “啪——” 裴承州一把拍下筷子,脸色有些沉:“有什么天大的事,连母亲的命令都不顾,大哥越发不像话了!” 赵瑾有所预料,可以说她禁足裴承志,除了嫌烦之外,就是为了再给他扣个帽子。 毕竟禁了足,还怎么同心上人卿卿我我呢,裴承志不急,小白花也要急。 “大哥离府前,可有见过谁?”裴承允脑子聪明,很快就想到了关键。 惜冬回道:“回三公子,早间珍宝阁的管事求见世子,不多时世子便执意出府了。” 珍宝阁是平阳侯府的产业,向来由管家打理,裴承志素来不理庶物。 不过在平阳侯离世的情况下,作为旁人眼中板上钉钉的未来侯府之主,从来都不少人与他示好行方便。 赵瑾眼神玩味:“管事来府,不找我,却找世子?” 惜冬斟酌回道:“大抵是有要事吧。” 这话就纯属上眼药了。 管事上门,按规矩都该先拜见主子,主子见不见另说,头却是一定要磕的,更别说有要事了,拿主意不找主子找主子的儿子? 这就是没规矩。 惜冬是一心向着赵瑾的,所以毫不犹豫就给珍宝阁管事上了眼药。 赵瑾不置可否。 原主嫌麻烦不愿接管侯府产业,倒是因此将这群管事的心都养大了不少。 “或许你大哥有要事,尚未有定论前,还是莫要冤枉了他。”赵瑾制止裴承州的怒骂。 说罢,她对惜冬道:“世子回府后,便叫他来见我。” 惜冬应是。 因为这个插曲,屋里的气氛显而易见的有些沉闷。 几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出殡当日的闹剧,裴承州更是肉眼可见的怒火高涨,若非碍于往日的兄弟情与长幼序,他早就忍不住动手揍人了。 “大哥也真是的,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现在出府的,那日就闹了一场笑话,若今日他出府没个正经由头,叫旁人知道又要笑话我们侯府了。”裴欢颜嘟囔了几句,脸上有些不高兴。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和缓和,她也恢复了些往日的活力,因为原主的偏宠,她在赵瑾面前也不掩性情,敢直接表达不满。 “左不过就是见那心上人了。”裴承州冷笑一声,“伤风败俗,不知羞耻!” 闻言,裴欢颜脸色也渐渐难看了起来:“母亲,您可不能叫大哥这样胡闹,一个平民女,做妾都是高攀,如何当得世子夫人之位?” 赵瑾说了句场面话:“若那女子是个好的,你大哥喜欢,便是娶了也无妨,只是……”她叹了一口气,“那女子实在心思不正,只怕还打着攀附权贵的主意呢。” 她可不觉得女主无辜,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更别说在这约束诸多礼教严苛的古代,没有婚约定亲就独自上男方家门,还是在对方父亲离世出殡这样的日子…… 后头还闹出了孝期有子这样的丑闻,女主口口声声尊敬平阳侯,可她但凡将这个“未来公爹”放在眼里,也不能闹出这样的事,还有裴承志给原主送毒酒时,女主可是眼睁睁看着却一声没吭的。 “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她进门,一个粗俗不堪的民女,怎么配进我侯府大门!”裴欢颜气呼呼的。 有一个出身不堪的嫂子,她以后还怎么在小姐妹间抬起头来! “大哥真是色迷心窍!”她咬牙恨恨道。 赵瑾看了她一眼,安抚了几句。 这姑娘性子随了原主,极度爱面子爱虚荣,在外也向来以侯府千金为傲,容不得一星半点叫她丢脸的存在。 不过小姑娘么,有点小性子也正常,赵瑾并不觉得爱面子有什么不对,人性格都千般变化,只要大节无损就是了。 就是觉得平民不堪的这一点……得掰掰。 大多权贵子弟普遍都有这个毛病,不过赵瑾还是不希望自己养的孩子自视甚高。 用完早膳,裴承州与裴承允两人先告退了,裴欢颜留下来陪赵瑾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夫人,该换药了。”惜春拿着药进来。 赵瑾点了点头,感受着额上不容忽视的疼意,她微蹙眉头,都好几天了,怎么还这么疼? “真的不会留疤么?”她面露忧愁。 惜春道:“夫人放心,虽然您的伤深了些,不过徐太医的伤药是见效最好的,李太医也说持续用着徐太医的药,十有八九不会留疤。” 说话间,药已经换好,也重新包了纱布。 赵瑾摸了摸额头。 她接收了原主大部分记忆,可对于额上这伤是怎么来的却毫无印象,虽说前几日在宾客面前用这伤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度,不过这话也就骗骗外人了,原主可没半点殉情的念头。 这几日她陆续试探了几句惜春她们,得到的结果是原主自己摔伤的,奇怪的是当时她身边空无一人。 据惜春所言,原主当时因平阳侯之死心里烦闷,在花园里散步,还特地吩咐了她们不许跟着。 结合记忆,赵瑾知道原主是真的烦愁,虽然她不喜欢这个闷葫芦丈夫,也不满于侯爵夫人的身份,可那是相对于王妃甚至后妃皇后而言,实则她很清楚自己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是因为谁,平阳侯的死是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可记忆没错,那就是花园那日有异常了。 这伤口分明是奔着要人命去的,不慎摔伤可摔不到这么深。 若非她穿来,原主这殉情的名声只怕就真要做实了。 赵瑾沉吟了半晌,脑中人选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裴承志那张温润俊朗的脸上。 无论是作为既得利益者,还是所谓爱情至上论,裴承志都太有嫌疑了。 不过叫她犹疑不定的一点是——原著中从未有过这一幕。 原主的死,是在白瑶青进府,她作为恶婆婆刁难后,才被裴承志下毒毒死了。 就算她穿来会有蝴蝶效应,可她这还没煽动翅膀呢,再说时间也不对。 实在想不通,赵瑾暂且放下了这个疑惑。 眼下还是先接手平阳侯府的产业和原主嫁妆里的产业吧,再放任下去,只怕各路管事眼里就没这个女主子了,今天能通风报信行方便,明天就能运砒霜进来暗害旧主了。 “叫管家来见我。”她想了想,对惜春道。 后者应是,下去吩咐了一句。 管家很快就到了。 第7章 孝期寻欢作乐 管家名叫王忠,今年刚四十,容貌普通,不过行动间底盘极稳,一看便知是个身手好的,他当初随平阳侯上过战场,因为旧疾复发退了下来,为人还算忠厚尽心。 王忠行礼过后便恭敬站在下面,赵瑾扫了他一眼,眸色不明。 “管家来侯府有十年了吧?” 王忠不解,低头道:“劳夫人记挂,奴才来侯府正好十年。” 赵瑾点了点头:“我平日虽不理俗物,可管家的辛苦也看在眼里,有你管着府中诸事,我很放心。” “奴才只是尽本分,当不得夫人此言。”王忠忙拱手道。 ——这是个老实又不善言辞的,与同原主记忆里别无二差。 赵瑾心里有了底,便放下茶杯,直接道:“侯爷离世,阖府皆悲痛不已,我也疏忽了许多事,只是咱们偌大侯府,总要有个规矩章程,若谁都能随意进府,想见谁就见谁,连我这个夫人都视若无物,到底逾矩了。” 闻言,王忠心下也明白过来,识趣开口:“今日之事是奴才疏忽,夫人放心,日后必不会再有此疏漏。” 赵瑾点头,同他又嘱咐几句,约定过几日交接管家权,便叫他下去了。 王忠此人虽还算老实,却并不是个无能的,若说管不住侯府,那才是笑话,今日珍宝阁管事一事,其中必然有他纵容的缘故。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往日原主这个女主人形同摆设,压根儿不理会这些小事,长此以往,管家也便明白了——府中有事,平阳侯不在的情况下,便是世子做主,今日一个小管事要见世子,他自然不会不与方便。 当然,今日之后,这就是以前的规矩了。 赵瑾这个名正言顺的女主子要管事,王忠自然没有不应的,甚至可以说激动欣然。 经过出殡那日后,他也明白过来——世子不是个靠谱的。 侯爷忽然战死,侯府不说飘摇,却到底要艰难些,世子不靠谱,下头两位公子未长成,大姑娘又年纪小,若再没有个眼明心亮的顶事,那才叫灾难呢。 而赵瑾的想法就更简单了。 原主额上伤从何来还没查清楚,她自然不会全然信任这府里的谁。 管家王忠还算可以,若他没问题,那就可以放心用了,若有问题,那等她掌控侯府这段时间,就是拿他把柄的时候。 用过午膳后,她便叫惜春拿来各铺子的账本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里头蛀虫可不少,虽然有些账抹得平,却禁不起细敲,想来是原主以前不怎么关注过这些,不然底下人也不敢这样糊弄。 除了珍宝阁的管事要换,只怕还要再推几个得用的人上来。 还有这经营方式,还可以再改进一些,能赚的更多呢。 赵瑾脑子里飞速闪过现代各种营销方案,一时间舒心极了,先定个小目标,让原主嫁妆翻一番。 果然人只要想上进,身边就处处是机会。 她吩咐了惜春几句,叫她先使人去查查几个有大问题的铺子,若有得用的人,也一并报与她。 虽然侯府的人暂时不能用,不过当初随原主嫁过来的家生子里忠心又得用的倒是不少,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更是各有所长,能耐不小,这也省了赵瑾许多事。 侯府产业和原主嫁妆极多,她看了一下午,也才堪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等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将将擦黑。 赵瑾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终于想起来叉烧儿子。 一整天了还没回来?还是回来了,但不想来见她? 说曹操曹操到。 这时,惜冬进来禀报:“夫人,世子回府了,正往正院走来。” “他去哪里了?”赵瑾问道。 惜冬微微低头:“听喜贵说,世子去珍宝阁拿了支碧玉簪,便去了他名下的一座宅子,是世子特地为白姑娘置办的。”喜贵是裴承志的小厮,不过卖身契在赵瑾手里,他不能也不敢偏向裴承志。 见惜冬欲言又止,赵瑾道:“还有什么?” 惜冬瞬间头埋的更低:“喜贵说,世子与白姑娘两人待在里屋……良久。” 她话说得隐晦,可孤男寡女,不言而喻。 闻言,赵瑾面上镇定,心里却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她是真的心寒。 即便早知道原著里两人孝期有子,可到底不如亲身经历来的叫人震惊。 原主不怎么管儿子,可以说三个儿子的教育问题都是平阳侯一把抓,平阳侯是个很传统标准的古代男人,相对于嫡次子,他更重视日后要继承侯府的嫡长子,对裴承志言传身教寄予厚望,从名字就可窥见一二。 十六年尽心尽力的教养和感情,养条狗都该感恩了。 可平阳侯一朝战死,裴承志就能做出大闹父亲灵堂逼婚这种混账事,流了两滴鳄鱼泪,转头就能同心上人颠鸾倒凤…… 还有原主,她对儿子感情淡漠这点没得洗,可原著中到底也遂了裴承志心愿,迎了白瑶青进府,而那点所谓刻意刁难,实则是自古大多婆媳都有的矛盾。 可以说原主有错,却实在罪不至死。 而裴承志竟就因为白瑶青几滴假模假样的眼泪,怨恨上了原主,下手毒死了生母……狼心狗肺可见一斑。 赵瑾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儿子实在不能留了。 不多时,裴承志快步走了进来,神色轻松,眉眼间隐约还流露出一分春风得意。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安好。” 赵瑾定定看着他,道:“你今日心情很不错。” 闻言,裴承志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愉悦之色更明显了些,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高兴。 不说赵瑾这个外来者,便是看着他长大的惜春等人眼中也不由浮起一丝失望。 “你可还记得,你父亲离世还未满一月。”赵瑾眼神复杂。 提到平阳侯,裴承志欣悦的眸子终于渐渐沉归于寂,眼中浮现几分伤感:“儿子记得。” “可我瞧着,你却早已将他忘于脑后。” “母亲这话从何说起——” “孝期寻欢作乐,我记得我从未教过你这些。”赵瑾打断他。 裴承志解释道:“儿子并非寻欢作乐,只是瑶青身子不大好,儿子有些担心,便去瞧了瞧她。” 惜春实在忍不住道:“恕奴婢斗胆,那白姑娘身子不好自有其家人照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子不适便喊旁人家的公子去照顾,哪里都没这样的道理。” “惜春姑姑误会了,瑶青本要瞒着我,只是恰巧叫程管事知道,这才告与我一声。” 程管事便是珍宝阁的掌柜。 小白莲么,善解人意为先,“不懂事”的行为自然要让旁人背锅了,裴承志与白瑶青来往间时常带她去珍宝阁挑首饰,这不就叫程管事搭上线了? “母亲!” 见赵瑾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裴承志双手紧了紧,抬头直视她道:“儿子知道因父亲离世,母亲悲痛过度,可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却要继续,一意沉浸于过往只会——” “啪——” 一个粉碎的茶杯摔在裴承志脚边,止住了他的话。 面对赵瑾满是怒气的面容,他不由屏息一瞬。 第8章 二公子打了世子! “罢了。”片刻后,赵瑾满是疲惫的声音响起,裴承志下意识心中一慌,好像错过了什么一样。 “日后,你要如何便如何吧。”赵瑾轻声道,“我不会再插手。” 看见这张脸真闹心,快滚吧。 裴承志心里堵了一口气,明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却高兴不起来,僵硬的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大步离开,胸腔带了一股郁气难结。 为什么要做出这般模样? 他说的哪里有错? 他也敬重父亲,自幼便将父亲作为自己毕生目标来超越,可父亲已经死了,他当然悲痛难当,可就因如此,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自己的生活便不能继续了么? 父亲那样看重他喜欢他,怎么会愿意他沉浸在悲痛中,惶惶不可终日? 母亲这般为难他,便是父亲愿意看到的么? 父亲活着的时候没见她有多关心在意,人没了却做出这般模样,或许母亲当真在意父亲,可事已至此,早便于事无补。 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以后的人生呢? 母亲对他失望,他对她又何尝没有失望。 夜色里,裴承志匆匆走过,面沉如水。 里屋。 赵瑾右手搭在小桌上,撑着额头,闭上眼睛,隔绝了一屋子丫鬟心疼的目光。 裴承志的心思,她大概能猜到,可她能怎么样呢,不演戏?崩人设分分钟被当妖孽烧死好么! 身边这群丫鬟嬷嬷可都是深宅大院浸淫多年的,个个宅斗高手,心眼跟筛子似的,先前用深爱而不敢亲近的剧本骗过了她们,她自然只能按着人设走下去。 漠视儿女多年忽然重视,她模仿着原主的性情,也做出了解释,毕竟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儿女呢。 虽然她的主要目标是双胞胎儿子和裴欢颜,裴承志只是顺带。 ——总不能也偏心眼到没边儿了去。 如今只能循序渐进,潜移默化般叫周围人习惯她,慢慢从原主过渡到她。 至于换丫鬟,她从来没想过。 这可都是原主亲娘精心挑选出来的陪嫁丫鬟,能干又忠心,她初来乍到,这样的人手能用当然不能浪费。 而裴承志么…… 她承认就是故意坑他的,可这不是他自己给的机会么? 等荒唐事干多了,所有人对他失望放弃了,就是将他扫地出门的时候了,否则侯府世子,还是圣旨亲封,想拉下来可没那么容易。 无缘无故废世子,不说皇帝答不答应,言官就能参死她。 过段时间还得找机会进宫见见皇后,想办法先拖延袭爵的时间,否则一旦叫裴承志袭爵,成了侯府真正的主人……赵瑾很清楚,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分分钟又穿回现代那种。 当然很大可能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所以叉烧儿子还是有多远走多远吧,这样的白眼狼,谁能消受谁消受去。 翌日,赵瑾起了个大早。 她刚准备继续看账本,就见惜秋匆匆进来:“夫人,方才二公子不知为何,忽然跑去落枫院……打了世子。” 赵瑾眉头一蹙,第一反应就是:“州哥儿可有伤着?” “二公子脸上被世子打了一下……” “快去请大夫,他们人在哪里?”赵瑾说着就往外走去。 惜秋欲言又止。 她还没说完……其实世子伤的更重呢。 ——裴承志伤的重? 赵瑾才不在乎。 只吩咐了请大夫去诊治,做足了慈母模样后,她就准备去瞧裴承州了,连裴承志的落枫院都没去。 不过不等她过去,裴承州打完人,就自觉来正院了。 裴承允陪他一起来的,裴欢颜随后也到了。 赵瑾坐在上首,看着鼻青脸肿还一脸不服输的裴承州,无奈道:“说吧,你打你大哥做什么?” “哼,他欠打!”裴承州冷冷道,“这等畜生之辈,打死都算轻的!” 赵瑾听出他语气不对,才堪堪反应过来——大概裴承州也知道昨日裴承志与白瑶青春风一度的事了。 果然,裴承州抬头看着她,眼神跟个狼崽子似的:“母亲舍不得罚他,儿子便亲自动手。” 赵瑾有些头疼:“谁告诉你的?” “怎的,母亲还想着替他遮掩不成,他敢做这等畜生不如的事,还不敢叫人知道了?母亲未免偏心太过,儿子不服!” 赵瑾也不服。 你可以说她偏心,但不能说她偏心叉烧儿子,这是对她人格乃至三观的侮辱! “……你莫要胡说。”她运了一口气。 以为她被戳中心思心虚了,裴承州冷笑:“果然被我说中了,母亲就是偏心!那么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他配么?!” 你也说了他畜生不如了,还跟他计较不怕惹一身骚么?! 赵瑾心累的看着他。 “你生气,我心里的怒气也不比你少半分。”她好言好语地开口,“只是如今时机不对,若宣扬出去,你大哥固然没脸,可我们整个平阳侯府也会沦为笑柄,而若说罚他?你觉得,你大哥如今这模样,罚他能改过么?” 不会。 他只会更加坚定自己真爱无悔,将他们打成阻碍他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裴承州冷笑一声:“罚他是没用,所以便不罚了,他做出畜生事也就任他做了,因为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孩子…… 怼人劲劲儿的。 赵瑾不罚是琢磨着直接撸了叉烧儿子的世子之位扫地出门,在此之下,那点子惩戒就无足轻重了,可落在裴承州乃至其他孩子眼里,就是偏心了。 是的,虽然一直开口的是裴承州,不过赵瑾一点儿也没觉得裴承允就没有意见了。 这最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 所以他只是借着裴承州的口来表达不满。 赵瑾也相信,如果这回她再无动于衷,只怕下一次就是裴承允的幺蛾子了,而且下手只会更狠更折腾人。 还有裴欢颜,虽然她现在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可那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只怕也要闹。 ……养孩子真特么费劲。 赵瑾心里爆了一句粗。 最终,好说歹说,总算哄得裴承州从像个刺猬逮谁就扎到勉强满意下不为例。 而赵瑾……也没付出什么。 她承诺的是叫叉烧儿子去跪祠堂,粗茶淡饭不许出府,这是后者的付出,而不是她的。 能保家庭和睦,算他大功一件也成。 而且赵瑾私心里觉得,就他干的那些事儿,实在不怪裴承州揍他。 ——那是真的欠揍。 平阳侯但凡棺材板儿薄点都能气活过来那种。 “母亲处事公允,儿子也当效仿之。”裴承允也总算满意了,不吝啬的赞了一句。 赵瑾嘴角一抽。 她敢不公允么…… 怪道都说深宅大院出人才,以前她工作加班没喊过一句累,可就这短短半天,心就累得不行了。 从身到心的疲惫。 第9章 清理蛀虫 总算哄走了俩儿子一闺女,赵瑾揉了揉眉心,终于想起来什么:“世子如何?” 您可算想起来世子了…… 惜春心里腹诽,面上正经道:“世子伤的重些,大夫说需得静养三日才能下床。” 赵瑾嘴角又是一抽。 怪道方才裴承州绝口不提体罚,感情是他老人家提前罚过了。 所以裴承允那从头到尾一副“我二哥吃了大亏”的表情又是闹哪样? 她心累地摆摆手:“那叫他伤好了再去跪祠堂吧。”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叫落枫院的人看住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再私自出府,还有今日之事,叫府中人都警醒些,嘴闭紧了,若传出去,我定不轻饶。” 兄弟不和可不是好名声,她不在乎裴承志,可裴承州不能被拖下水。 幸好她多了个心眼,请的不是太医,不然只怕这动静瞒不过有心人。 惜春应是。 赵瑾点头,眼神扫了一圈屋外。 扫院子的扫院子,打理花草的打理花草,各司其职。 ——所以裴承州得知此事,是谁通风报信的呢? 若说安插人手或是收买人,裴承州没那个脑子,反倒是裴承允嫌疑更大,而这俩向来形影不离,裴承允知道了,也就等于裴承州知道了。 昨日之事只有喜贵和程管事、还有正院里一些人知道,比起喜贵和程管事,赵瑾更倾向于是正院里漏了风。 因为在裴承志没遇见白瑶青以前,堪称世家君子典范,进退有度温文尔雅,兄弟三个感情也不错,裴承允心思再深也不至于将兄长身边的人策反,反倒是平阳侯和原主一同居住的正院,想要知道某些消息,自然选择这里更佳。 当然也不排除裴承允叫人跟踪裴承志的可能。 赵瑾默默想了一圈,还是决定好好清理一下侯府。 一场闹剧结束,得益于管家颇有手腕的管理,下人们老不老实另说,但嘴都出奇的严,最终这场兄弟互殴没传到外头去。 只是裴承志昨日出门的事却没瞒住。 被人瞧见他出门也就罢了,好死不死还是在珍宝阁,这下想洗都没得洗了,京城最不缺聪明人,很快就联想到白瑶青身上去。 拜裴承志所赐,平阳侯府又出了一把名,代价是他本人的名声彻底臭了。 赵瑾面上装装样子叫底下人挽回,心里却不以为意。 臭吧臭吧,你臭了我就放心了。 只是不想叉烧儿子竟还不消停,直接绝起了食。 赵瑾抽空去看了他一眼,迎着男主那愤然不屈的眼神,淡定道:“你又在闹什么?” “母亲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可否能松口叫瑶青进门了?” “你知道你要守三年孝么?”赵瑾问他。 裴承志垂下眼神:“儿子知道,自会守满三年,一日不差,眼下只是想叫母亲为儿子与瑶青定个名分,好叫她名正言顺,外头……外头也就不会有那些难听的声音了。” 是啊,然后你也就能名正言顺出去见你的心上人了。 赵瑾一口拒绝:“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裴承志一下就激动起来,鼻青脸肿的看起来更辣眼睛了:“母亲这样独断,儿子不服,儿子只是想与自己喜欢的姑娘共度一生,难道这也错了吗?母亲若不同意,儿子便就此绝食,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无甚意思了!” 赵瑾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眼泪:“正好你父亲在下头也孤单得很,你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若下去陪他,他想必也是高兴的。” 裴承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母亲既知道儿子是父亲寄予厚望的长子,还敢这样对儿子,难道不怕父亲夜半托梦,怨怪于你吗?” “你都不怕,母亲又怎会怕。”赵瑾阴阳一句,又红了眼眶,“罢了,你既觉得活着了无生趣,那便去了吧,母亲……母亲不会怪你的……” 说完,赵瑾匆匆转身离开,不断擦着眼角,瞧着很是伤心。 裴承志傻眼了。 赵瑾离开后,低声吩咐惜春:“叫人仔细瞧着他。”可别真死了。 男主可以嘎,但不能这么嘎。 惜春了然:“奴婢明白。” 裴承志倒也有骨气,当真为爱绝食了三日。 只是见赵瑾迟迟不松口,反倒他自己快不行了,气了又气后,终于咬牙妥协,愤愤敞腹大吃特吃,盘算着再想办法叫真爱进门。 赵瑾才不管他,一心干着自己的事。 她用了几天看完了所有账本,然后第一时间就叫了不少管事进府。 正院,管事们先后到了,俱都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侯府管事们不少,今日来的却不多。 都是心里有鬼的,两相对视间心领神会。 不过他们都是侯府多年的老人了,即便猜测此来可能是因为他们做下的那些事被捅出来了,却也都老神在在,半点不见慌乱。 赵瑾出来时就见到他们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底冷笑。 人精是人精,老油条是老油条,或许在现代她还需要颇费些功夫,可在阶级分明的古代? 她这个位置天然压制好么。 见她出来,管事们忙躬身行礼,面上瞧着恭敬极了。 赵瑾并未第一时间叫起,只是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等到惜春上完了茶盏点心,才慢声开口:“不必多礼。” 对这个下马威,管事们大多都还能沉得住气,少有露出异色的。 赵瑾环视一圈,继而开口道:“今日叫诸位回府,实则是本夫人有一事不明,想向诸位请教一二。” 珍宝阁程管事顿了一下,道:“夫人言重了,奴才们才疏学浅,如何当得夫人此言。” “程管事不必自谦,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们能在各自的行业脱颖而出,自有你们的本事所在。” 赵瑾话音落下,惜秋抱着一沓账本放在了桌子上。 她随手拿起第一本翻开:“迎客楼,许掌柜。” 被叫到名字的管事忙上前一步,应了一声。 “上月十七,进白菜四十斤,鸡鸭鱼羊各一百斤,香瓜苹果四十斤……共计两百两,是也不是?” 许掌柜微一皱眉,应道:“正是。” “白菜价格低廉,五文一斤,香瓜两贯铜钱一斤,苹果一贯铜钱一斤,鸡鸭鱼羊不提酒楼自养所得,便是从外买进各一百斤,当日所进食材支出不会超过三十两,两百两……许掌柜是进的天灵地材么?”赵瑾笑了一声。 这人倒是奸猾,平日里贪墨都挑的月中,若换个粗心的来查,只看头尾就能蒙混过关,便是收益甚少也只当酒楼生意不行了。 “夫人误会了,酒楼素来极耗食材,咱们这样排场的往来皆贵人,食材更是重中之重,自要进最好的,且食材之外,更有数多底料耗费,两百两实在不多啊。”许掌柜苦着一张脸,一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模样。 “可据我所知,迎客楼的食材供应,素来是从乡下百姓家收。” 赵瑾一句话叫许掌柜瞬间色变。 赵瑾没再说话,将账本合上,惜春适时拿给许掌柜。 后者接过,却在瞧见账本上各处红圈时面色更白了几分。 无他,赵瑾圈出来的,都是他吞了银钱的部分,以往平阳侯不理庶务,赵瑾这个女主子更是连见都不见他们,起先他还做的隐蔽,久而久之就没了戒心,所作所为也愈发不加掩饰。 就如他从乡下低价买进食材,高价报上去一样,赵瑾随手叫人一查就知,账也记的不甚走心。 随着许掌柜的那山河一片红的账本发下来,有幸瞥到几眼的管事们都心里一慌,只这细心程度就叫他们有了数——这位常年不管事的夫人动了真格了。 原以为今日随意糊弄就能过去,可许管事都被查了个干净,那本就做的不隐蔽的他们呢? 一时间管事们冷汗直冒。 赵瑾也不负他们所望,接着拿起第二本:“典当行,齐管事。” 被叫到名字的齐管事后背发凉的上前一步。 “上月二十一,三百两收云纹玉佩一对,墨玉珍贵……可惜是点墨,上月二十二,七十两收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对,却水头极差,上月二十七,五十两收垂珠却月钗一支,可惜钗间开裂……” 赵瑾照着账本,随口指出了几个圈起来的,不说齐管事,其他人也听得冷汗直冒。 查的这样清楚,分明是有备而来。 只怕他们的底也被掀的差不多了。 果然,在赵瑾一本接一本念下来之后,所有被叫到的管事都惨白了一张脸——因为每个人拿到的账本最末,都点出了他们共计贪墨的银两数目,这还只是半年之内的,可数目之大连他们自己看了都震惊。 有几个不信邪,或者说是对自己没点逼数,觉得自己冤枉,可从头翻到尾,愣是没发现哪里有错。 赵瑾也不着急,由着他们翻,反正今天这账是算定了! 一个个跟蚂蚁搬家似的,今天搬一点明天搬一点,到最后愣是还觉得自己清清白白一朵水莲花,脸呢?! 第10章 进宫 良久后,管事们的脸色渐渐灰败下来,冷汗都硬生生被吓没了。 赵瑾慢悠悠喝了口茶,扫了他们一眼:“如此,诸位应是对账本没异议了?” 管事们没有说话,账本明明白白,他们哪还敢有意见? 就是不知道这位主子要如何处置他们了。 俗话说法不责众,他们站在这里的人……也有七八个了,好歹是侯府多年的老人了,夫人还能真能将事做绝不成? 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当即跪下,面容沉痛语带哭腔:“奴才有错,是奴才猪油蒙了心,对不住夫人的信任,无论夫人如何处置奴才都绝无怨言,只求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咱们偌大侯府……如今可就指着夫人支撑啊……” 说话的是齐掌柜,他话一开口其他人纷纷在心里骂奸猾,随后也纷纷开腔,打起了感情牌,一个个就差指天发誓说自己痛改前非了。 赵瑾依旧淡淡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众所周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谁傻。 哭了半天倒是看着真情实感要痛改前非,实际行动却半点没有,还钱更是绝口不提,合着就主打一个痛哭流涕呗。 这是真觉得自己为侯府贡献多年,有恃无恐? ——还是掏空侯府喂饱自己那种贡献。 赵瑾眼神颇有些鄙夷。 管事们低着头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神,只是他们哭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赵瑾搭腔,皆有些尴尬,一时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颇有些无措。 “哭完了?”赵瑾见他们停下来,淡淡开口,“那到我说了……很简单,你们是变卖房产也好,典当珠宝古董也罢,我不论你们怎样筹钱,三日之内,吞了多少银子,按着账本、一分不少的、都给我完完整整吐出来!到底主仆一场,我实在不愿在顺天府大牢里见到你们。” 这明晃晃的威胁之言叫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他们吞的东西不少都自己花用了,哪里还还得回来? 就算还得回来,可他们已经过惯了富贵日子,若将大半数家产都交出去,他们要怎么生活? 由奢入俭难。 见他们都犯了难,个个不情愿,赵瑾冷笑一声:“莫不是拿主子的东西拿惯了,一个个也将自己当成了主子不成?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今日叫你们来对账,也不过是叫你们做个明白鬼!免得有人说本夫人苛责待下,冤枉了谁!” 她一番话下来,管事们脸色青青白白,好不精彩。 也叫他们彻底清醒了过来——侯府是主子们的侯府,而不是他们侯府。 他们固然是侯府多年老人,可追根究底,那也是奴才! 主子愿意放纵,那是主子仁慈,可若主子不愿意了,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赵瑾自然知道这样做会叫府里有些老人们有些想法,可实在是这几人贪心太过,她要接管侯府产业,就要杀鸡儆猴,免得一个个都拿她当傻子糊弄。 王忠心有顾忌,对他们留有余力,她可不是。 交待完了事,赵瑾就叫他们离开了,有几个不死心的还想求饶,被侍卫提着出去了。 当然,他们回铺子后才知道已经变天了——早在他们进侯府时,赵瑾就叫惜冬亲自走了一趟,将自己之前看好的几个人提拔上来,做了各铺子的掌柜,这几个都是铺子里干了许久的,熟知各种门道,做掌柜一点也不显得忙乱,连交接都省了。 因为时间紧的缘故,赵瑾挑的这几个能力是有,不过品性如何还需要再观察。 她要求也没多高,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别太贪就行。 眼下这几人不论心里怎么想,至少短时间内是不敢作妖的,前车之鉴就在那摆着呢。 处理完了这桩事,天也黑了。 赵瑾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府中如何?” 心知她问的是什么,惜春回道:“世子在养伤,今日已经能下地了,二公子和三公子在宁安院,大姑娘叫珍宝阁送了三套首饰进来,今儿正试戴呢。” 宁安院是裴承州的院子,这哥俩向来焦不离孟,有事没事都要待一起。 赵瑾想了想,道:“世子既然伤好了,明日开始便去跪祠堂吧。” 先找点事给叉烧儿子,人太闲了就容易出幺蛾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谢谢叉烧儿子这些年的无作为了,作为地位稳固的侯府世子,他向来将侯府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连培养安插自己人都懒得安排,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所以一旦赵瑾想制住他时,简直不要太容易。 “是。” 晚膳后,赵瑾洗漱沐浴完就睡了。 翌日早膳,照例三个孩子来正院陪她用膳,裴欢颜看了她一眼,好奇道:“母亲今日发髻庄重,是要出门吗?” 赵瑾点头:“我今日要进宫一趟,你们在府里乖乖的。”可别招这惹那了。 “进宫?”裴欢颜愣了愣,“是……又出事了吗?” 她两眼睁得溜圆,显然是被近日来接连不断的事吓着了。 赵瑾忙道:“没事,只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时常关怀问询,我今日进宫与娘娘说说话,免得她担心。” 裴欢颜这才放心。 赵瑾余光瞥见裴承允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很是莫名,不由道:“允哥儿可是有话要说?” 裴承允笑了一下:“母亲从前很少进宫,儿子有些意外。” 那是原主的别扭心理作祟。 赵瑾心道。 当今许皇后与赵瑾是表姐妹,她们的母亲是亲姐妹,原主与许皇后自幼一同长大,感情一度很好,只是自从当年许皇后嫁给还是皇子的皇帝,后来又入主中宫后,原主就别扭起来了。 她本就是爱慕虚荣的性子,嫁了个侯爷已经很不错了,可谁想小姐妹比自己嫁的还要好,更成了要她低头行礼的存在,她一个想不开,就心里不平衡起来,可以说她后来变得更虚荣向往权势与皇后的刺激有不少关系。 当然皇后本人很无辜,甚至都不知道原主有这么复杂的心理历程,原主大概也清楚,所以对皇后不至于嫉妒使坏,可心理上却扭转不过来,也渐渐变得不爱进宫了。 她左右逢源,使劲儿钻营,却总对皇后这个现成的金大腿视而不见。 倒是皇后总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对这个妹妹关照几分。 平阳侯死讯传来后,皇后更是时常差人问询关怀。 赵瑾不是原主,没心理包袱,所以她决定抱紧皇后的大腿,以后不说在京城横着走,起码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她心下念头微转,面对裴承允的疑惑,只道:“从前只是担心给娘娘添麻烦,可经了事后才明白,到底还是自家姐妹靠得住,情分更断不了。” 她话说得颇功利,却叫裴承允放下了疑惑,若她一意说什么姐妹情,他反而要更奇怪。 对着这个儿子,赵瑾素来是提着心说话的,生怕哪句不对被他拿了把柄,怀疑不是原装货。 第11章 见皇后 “原是如此。”裴承允微微颔首,随口道,“听闻昨日母亲发落了好几个管事?” “我许久未管事,却不想底下人胃口胆子竟越养越大,查了几日账本,便将几个贪得厉害的发落了。”赵瑾道。 “贪得厉害的?”裴承州疑惑,“除了他们,难道还有贪钱的?” 赵瑾点头:“不过剩下的还算心里有数,我得空敲打几句便罢。” 平阳侯府底蕴颇深,产业也不少,她查了所有账本,要说里头有问题的绝对不在少数,只是那几个格外贪罢了。 “怎能如此?”裴承州皱起眉头,“只要贪了钱,那就是错,如何能以贪钱多少定他们去留?” 这孩子明显耿直过头了。 要真这么干,侯府大半产业都要换管事,届时就算接任的能快速进入状态,只怕也要闹大,还不知要生多少事。 赵瑾同他掰扯了几句,裴承州眉头却依旧皱的死紧,显然是不认同这种处置方式。 “二哥须知水至清则无鱼。”裴承允对他道,“没有绝对黑与白,这世间少有极致干净的人,若一味以圣人君子的标准要求他们,焉知不会适得其反,倒不如予以部分利益,只要他们能创造出足够的价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何妨,蝇头小利罢了。” 他说完,赵瑾深深点头。 裴承州还是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但没再说什么,而是自己琢磨去了。 他向来坚信一点:三弟脑子聪明,所以他说的一定是对的,如果自己觉得不对,那一定是错觉。 这时,见母亲和哥哥们说完话了,裴欢颜立即拉着她道:“母亲母亲,我能不能与你一起进宫看姨母呀,府里好闷啊……” 小姑娘撒娇真的扛不住,不过赵瑾还是没同意:“欢颜乖,你还在孝期,现在出门对你名声不好,等再过一段时间,母亲带你出门走走好不好?” 赵瑾到底是守寡,又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进宫拜见皇后,流言烧不到她身上,相比之下子女守孝就严苛多了。 君不见就灵堂那一闹,裴承志的名声已经没耳听了。 提起孝期,裴欢颜的眼神一下就落寞了下来。 经过这段时间过渡,她总算性子开朗了些,可一想起父亲她还是心里难受。 裴承州道:“昨日珍宝阁不是给你送了不少首饰么,回去玩不就得了?出什么门!” 裴欢颜叹了口气,点点头。 赵瑾却不由看了裴承州一眼。 方才说起发落管事,裴欢颜一脸懵,大概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反观裴承州一脸不意外,还连裴欢颜这点子事都清清楚楚……不得不说,孩子虽然脑子简单,可就是什么事都能听过一耳朵。 说了会儿话,早膳上来,用过膳后,三个孩子就离开了。 赵瑾换了衣裳,就坐马车进宫去了。 平阳侯有权有势军功赫赫,侯府更是百年世家,所以平阳侯府离皇宫也不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到。 马车到了宫门口停下,赵瑾下车看了一眼皇宫。 这大齐朝是历史上从未有记载的朝代,各种风俗文化甚至建筑风格都与她熟知的历史有些差别,不过总体差异不大。 惜春和惜夏留在马车里,赵瑾独自进去。 鸾凤宫外,赵瑾远远便看见一位容貌端正的中年女子正双手交叠于腹前,笔直站在门口处。 这是皇后身边的从秀姑姑。 见到赵瑾,她面上有了些温度,上前一礼:“夫人安好。” 赵瑾忙避过,同时扶住她的手,没叫她行完礼:“每回进宫都要姑姑来迎,再这样我可真不敢来了。” “娘娘惦念着夫人,奴婢自要帮娘娘快些来迎了。”从秀姑姑温声说着,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怜惜。 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也算得上是看着原主长大的,同皇后一样,对她的遭遇叹息不已。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正殿。 赵瑾一进去,就见皇后端坐于上首榻上,一袭常服,妆容素雅但不掩清丽,只是常年倾轧在后宫之中,眼角难免带出了些细纹。 赵瑾走至近前,正要福身行礼,却被一双手稳稳扶住,紧接着便听到皇后嗔怪的声音:“你我姐妹,同我还讲什么虚礼?回回这样,我可真要生气了。” 皇后声音很温柔,带着股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赵瑾眼圈一红,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哽咽叫了一声:“姐姐……” 这两个字一出,皇后也不由眼眶湿润。 她拉着赵瑾坐下,拍了拍她的背,两人对坐无言,只有赵瑾隐隐的啜泣声,片刻后才堪堪止住,眼眶却红的明显极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心疼和怜惜。 “都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的,你还有四个孩子,自己一定要立起来才是。”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你也不必害怕,若有人欺负你与孩子,本宫必然不会放过,你只管安心过日子。” 皇后拿出了中宫气势,很能震住人,她也有这个能力。 赵瑾扯了扯唇角,心下感激,眼泪却止不住:“多谢姐姐……” 皇后眼神疼惜,柔声开口:“平阳侯是为国战死,他的遗孀子女,无人敢轻慢,我也会护着你……可总要你自己想得开才是,我知你心里难受,可日子总要过的,你和孩子过的安逸,他泉下有知,到底能安心了。” 她话落,赵瑾沉默了半晌,眼泪不知不觉又盈满眼眶。 “自侯爷……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后,我便日夜难寐,大抵人便是如此吧,拥有时总觉时日还长,丝毫不知珍惜,却总在失去后才发觉自己的心,追悔莫及……我只恨以前的自己,为何不能……不能再对他好一点……” 皇后眼神不忍,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瑾紧紧抓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姐姐,我好苦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再也回不来了,我空坐于府,却无能为力……我夜夜难眠,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却不知该与谁说……不知谁能与我感同身受……我该怎么办……” 她哭的声音都接近嘶哑,就像受了百般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信任亲近的长辈家人一样,迫不及待将自己的委屈彻底宣泄。 皇后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怜惜之下,眼眶也不由泛红。 赵瑾无力的靠在她怀里放声哭着,皇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深知此时此刻的并不需要她说什么做什么,只要静静陪着便好。 正如她所说,与挚爱之人天人永隔的痛,非经历不能体会。 没有人能与她感同身受。 第12章 皇上驾到 良久之后,赵瑾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来,稳定住了情绪。 她缓缓坐正身子,从从秀姑姑手里接过帕子,擦干净眼泪,勉强笑了笑:“方才有些失态,叫姐姐笑话了。” “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些客套话?” 皇后自然不会生气,相反她很欣慰。 这些年她不是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疏离,今日赵瑾能在她面前露出真实情绪,恍惚间叫她觉得好像回到闺中时两人的亲密无间一样。 赵瑾笑了笑。 皇后也不欲说起伤心事叫她难受,另起了话头,两人说起了旁的。 赵瑾琢磨着言辞,不着痕迹的拉近关系。 其实也不必她说什么,连投其所好都不必,只要她露出一副亲近模样,皇后就很高兴了。 赵瑾从前也看过些宫斗剧和小说,不过她琢磨着实际只怕更要惨烈许多,皇后此人城府心计样样不缺,在后宫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斗了这么多年,后位稳坐于身,可数年之间,只怕身边也没了知心人。 越是孤寂,就越是向往怀念曾拥有过的东西。 所以多年来,即便原主对她不算热络,两人也不常见面,皇后依旧对她挂念维护。 “许久没同你聊得这样投机了。”说了半晌,皇后感叹道,“日后你得空便进宫来陪我说说话,总闷在府里可不好。” 说罢,她想起赵瑾现在是孀居,解释道:“你来见我,没人敢说嘴。” 赵瑾并未第一时间应下,而是有些犹豫:“姐姐恐也知道我的名声,若时常进宫……只恐会带累姐姐名声。” 闻言,皇后眉头一蹙,又恍然道:“你从前便是因为这个才不常进宫?” 赵瑾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傻不傻!” 赵瑾小声道:“我自知爱钻营弄巧,在京中风评也不好,姐姐在深宫本就不易……我怎能再给姐姐添麻烦。” 皇后轻瞪了她一眼:“你既爱钻营弄巧,我是皇后,能给你的难道不比她们更多?” 过犹不及,赵瑾深知这点,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给皇后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你我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什么话不能敞开来说?偏你躲的快,后宫难行是不假,可就你那点子事,旁人要拿来攻讦我怕都嫌你不争气!再说你姐姐在你眼里就这点子本事,自保不及,连个你都护不住?” 赵瑾被恨铁不成钢的说了半天,连连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常来宫里看皇后,后者才止了说教。 人生如戏啊。 赵瑾心里感叹,就这么小半会儿,不止皇后,连从秀姑姑看她的眼神都更温和亲近了许多。 这也是她的目的,她不会像原主一样常年不进宫,与皇后一年都见不了几次,既然以后要常来往,那以前的事就要解释清楚了。不能留疙瘩。 ——或者说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后对这个妹妹再挂念,从前的疏远都不能当做不存在。 虽然这样演戏不太厚道,可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如果她想活下去,想活的更好,就不能不谋划。 现在她顶着原主的身份活着,她就是赵瑾,她的家人朋友,她也会用心去经营并回以真心。 在现代时她朋友是没几个,可这不代表她不会与人相处,只是觉得那些没有价值的社交还不如去加班有意义罢了。 不过在哪个山头就要唱哪个山头的歌,在这封建皇朝,她也要找到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社交必不可免。 两人聊了一会儿,赵瑾正要将自己今日的主要目的顺势说出来,这时却听外头一声尖利而高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赵瑾心下惊讶,面上不动声色起身,皇后也不疾不徐的起身相迎。 “臣妾/臣妇参见皇上——” 转眼间建文帝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快步走了进来。 赵瑾只见一抹明黄色衣摆从眼下划过,下一瞬就听见了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平身。” “谢皇上。” 赵瑾缓缓起身,即便眼下被免了礼,她依旧视线低垂。 圣颜不能直视。 “皇上今儿下朝可早。”皇后笑道。 “今日事少。”建文帝淡淡开口,招手叫皇后坐下,又看了赵瑾一眼,“平阳侯夫人也坐吧。” “谢皇上赐座。” 赵瑾坐下时,余光扫了一眼。 建文帝正值不惑之年,五官端正,面相威严,只是看着似乎比实际年纪更大一些,鬓边也有了白发。 他温声与皇后聊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到了赵瑾身上:“平阳侯乃我大齐不二之忠臣良将,今为国战死,朕之悲痛并不比夫人少,只是斯人已逝,前路却要继续。” 这宽慰的话常人说没什么,可放在一个帝王身上,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了。 赵瑾也识趣,语气低落却并不招人厌烦:“多谢皇上宽慰,臣妇明白了。” 建文帝点头:“夫人好生照看子女便是,若有困难,只管进宫来找朕和皇后。” “皇上说的是,你无事也可常进宫来,本宫可有许久未见欢颜丫头了,玉华也常念着表妹呢。”皇后含笑开口。 皇后多年无子,膝下只有一女玉华,排行第八。 这也是赵瑾最佩服皇后的一点,在古代,还是后宫这样美人如云的地方,即便年华老去,多年无子却依然能稳坐后位,还能得建文帝如此敬重,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要知道皇后娘家承恩公府只是普通勋贵,权势有,但不多。 而她所出的玉华公主作为建文帝膝下唯一的嫡出子嗣,性子又讨喜可爱,在建文帝这里很有一份荣宠。 心念电转间,赵瑾笑着应下。 她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言辞,道:“臣妇今日进宫,实则还有一事想求皇上应允。” “何事?”建文帝随口道。 “回皇上,早在臣妇长子十岁之龄,侯爷便为其请封了世子,如今侯爷忽然离世,按说该由长子袭爵,只是……”说到这里,赵瑾似有些难以启齿,眼底也浮上一抹细微的怒意,“臣妇长子自幼聪颖好学,侯爷也素来对他寄予厚望,只是……只是他到底年纪尚轻,许多事都不得章法,还需不少时间磨砺性情,所以臣妇恳请皇上应允,待到三年守孝期满,历练足够后,再允臣妇长子袭爵。” 第13章 延迟袭爵 仅靠灵堂上那一出是不够撸了世子之位的,所以眼下只能先拖时间,等到时机足够,再提出换人袭爵,有平阳侯的余荫惠及,建文帝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不会不应。 在赵瑾说出这番话后,建文帝和皇后有些沉默,显然出殡之日发生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 皇后是单纯心疼赵瑾儿子不孝顺,而建文帝的眼神就有深意得多了。 不过赵瑾没等多久,就听到了建文帝的声音:“准。” “多谢皇上。” 皇后叹了一口气,碍于建文帝在场,很多话不能明说,她只道:“志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待本宫得空,替他挑一门好婚事,待他磨磨性子,三年后正好成婚,成了家总会懂事许多的。” 赵瑾面露感激,点头应下。 皇后是好心,只是这好心只怕没有用武之地了。 “对了,虽然在孝期,可孩子们的功课也不能落下。”皇后对她道,“等守完三个月,就叫州哥儿与允哥儿来上书房吧。” 宫里的上书房除了皇子们与宗室子弟,也有不少重臣之后在里头,裴承志已经到了成家年纪,所以不用再去,可下头两个却是需要的。 赵瑾点头应下。 因着建文帝在这里,她也没留多久,说完了正事,与皇后略聊了几句就识趣告退了——还带了一堆帝后赏赐。 这也是毛毛雨了,前段时间平阳侯战死的消息传来时,皇帝那才叫一大方呢,今天赐这个明天赐那个,侯府的库房都满了。 等出了皇宫,坐在了马车里,赵瑾才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影视剧到底是影视剧,那时隔着屏幕看皇帝不过寻常,只得个趣味,可当身处其中,面对皇帝时,她才感觉到什么叫君威,满面威仪气势倾然压下,慑得人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这就是封建帝王的气场吗? 果然穿越女各种作天作地迷这个哄那个是骗人的吧,还是只有她给同行拉胯了? 赵瑾不由又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雕栏玉砌,碧瓦红墙,此时看着,她却只觉多了三分肃穆威严,压得人不敢放肆。 这巍峨的皇宫,好像也没有来时那样好看了。 回了侯府,赵瑾换了衣裳,净脸净手,直到坐下来喝了杯茶后,她才有心思细想今日宫里的种种细节。 直觉上……不太对劲。 建文帝与历史上大多皇帝并无二差,胸有城府,喜怒不辨,叫人看不透所思所想,结合记忆来看,这位显然也并不是个无能的,在位多年颇有功绩,知人善任,大齐国富民强,百姓安居,是个在史书上都能评一句当世明君的帝王。 可就是这样一位明君,却在原著中,对裴承志孝期有子的事装聋作哑,连斥责都没一句…… 赵瑾怎么想怎么觉得刻意。 她刚刚仔细回忆了一下,原著里,直到她弃文之前,裴承志都没能成功袭爵,建文帝就像是忘了平阳侯府,忘了裴承志这个人一样。 这也是前期他能和小白花甜甜蜜蜜走剧情的主要原因——大BOSS压根儿懒得理。 这种种痕迹,实在不怪人深想。 平阳侯府百年传承,底蕴深厚,现任平阳侯更是战功赫赫,南退图尔,西破古月,硬生生拼着军功,将当初降爵继承的伯爵又变成了侯爵,还是实权在握的那种,其为人虽不苟言笑,但实力极强,朝野间赞誉极高,在民间也很有威望。 这样的臣子,皇帝有猜忌简直再正常不过,这已经算得上古代皇帝基操了,历史上半点不担心功高震主,还依旧重用良将的皇帝屈指而数。 甚至平阳侯府的存在都可能碍着了那位的眼,所以对于裴承志这个继承人的昏聩无脑,建文帝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并非当初的小说无三观无逻辑,而是其中隐藏的深意她没有读懂。 赵瑾为自己当初弃文怒骂的举动默默说了句抱歉,又不由沿着自己的脑洞,想到了平阳侯的死。 三月前南疆图尔又有异动,平阳侯奉命领兵退敌,只是图尔狡诈,在战场设了埋伏,平阳侯一时不察,硬生生带手下人以少敌多,灭了大半敌军后才被逼跌下悬崖,尸骨无存。 所以事实上现在京城那个只能算是衣冠冢。 那平阳侯的死,跟建文帝有没有关系呢? 正常逻辑来说,功臣为国战死,再怎么着皇帝也会意思意思追封一下,可平阳侯府只有数目可观的奇珍异宝,还有帝王据闻几番悲痛昏厥的传言,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就是个空中楼阁。 赵瑾叹了口气。 没凭没据的事,她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是琢磨着以后行事还得再小心点才好,皇后这个金大腿再牢靠,也耐不住建文帝针对打压啊。 她默默想着事,顺手清理着侯府,王管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深挖之下找出的藏奸的也不多,交给底下人处理了就罢。 “夫人,世子求见。”惜夏进来道。 “他不是还在跪祠堂?”赵瑾从账册里抬起头。 “世子叫祠堂的洒扫小厮来的。”惜夏道。 “不见。”赵瑾毫不犹豫,“叫他好好跪着去。” 想也知道叉烧儿子要说什么,她没兴趣听他的真爱至上论。 “是。” 她下去后,赵瑾拿着账册,短暂想了想,算起来叉烧儿子已经跪了有六七天了,也难怪他忍不住,不过也没什么,体罚是真的,可裴承志未必就吃了多少苦。 到底是侯府世子,谁也不敢亏待了他去,别以为她不知道,这货连跪着的蒲团都是加了三层厚的,比枕头都软! 不过对于裴承志这种从小没吃过苦的天之骄子来说,那绝对是惨的不要不要了,更别说还饱受“相思之苦”。 知道他难受,赵瑾就放心了。 因为皇后的交待,翌日早膳后,她便同双胞胎提了一句三月后去上书房继续上课。 裴承州瞬间苦了一张脸:“母亲,儿子真的读书不行,能不能不去上书房了……” 赵瑾道:“不读书你想做什么,去军营?” 裴承州眼睛一亮:“好啊。” 赵瑾瞥了他一眼,想什么美事呢。 军营那是什么地方,就算顶着忠烈之后的名头,十四岁一破孩子也没人能真的看在眼里,好大儿身手够不错了,可脑子还欠缺点东西,还是先长点脑子再出去闯荡吧。 在这方面赵瑾固守现代观念,孩子十八岁才算成年,那时候身体思想才算刚刚成熟呢。 裴承州显然也明白了自己抗议无果,哀叹一声:“儿子以后是要走武将路子的,行军打仗么……对敌经验为主,认得字不就行了,什么之乎者也的,敌人还能因为你做一手好文章就拜服投降不成?” “所以先贤为何还要费神写出兵法策论,而这些若当真无用,又怎能流传后世,被人奉为经典?”赵瑾反问他。 裴承州噎住了。 “二哥道理都明白得很,只是叫他读上一刻钟的书都比叫他练一日拳脚功夫更难熬。”裴欢颜插嘴道。 “这叫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裴承州瞪她。 裴欢颜笑眯眯接话:“我这个小丫头是不懂,不过就是字写得比二哥好一点,背文章比二哥快一点罢了。” “你——” 裴承州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站起身就朝她走了过来。 裴欢颜瞬间起身扑到赵瑾怀里:“母亲救我啊!二哥恼羞成怒啦——” 赵瑾好笑,配合的抱着她。 裴承州眯着眼睛,指了指裴欢颜,冷哼一声,被裴承允拉着坐下了。 第14章 母亲是叫你多长脑子 “瞧瞧别家妹妹,人个个温柔懂事,哥哥说什么是什么,就你整天咋咋呼呼气我!”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裴欢颜不甘示弱:“人家的哥哥也不欺负妹妹啊,别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 裴承州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我欺负你?” “怎得你还装失忆?” 裴欢颜也瞪大眼睛,登时就坐去了他身边,正想好好掰扯掰扯顺便掐他几下报个仇,就被裴承允拍了一下头:“好了,别闹了。” 裴欢颜:“……”你二哥是亲的,妹妹就不是了呗! 但她对三哥经常拉偏架的行为已经没脾气了,她也不敢惹看起来好说话的三哥,于是瞪了裴承州一眼,又一脸委屈的窝赵瑾怀里去了。 赵瑾轻声哄了哄她。 她很喜欢看着这几个笑闹的样子,说不上来是因为在异世的陌生,还是因为她从没有体会过兄弟姐妹玩闹的乐趣所以格外好奇。 她哄了几句,见裴欢颜还是委屈,裴承允道:“稍后回去,便叫书墨将那块鹦鹉竹节佩拿给你。” 裴欢颜眼眸一亮。 这玉佩她眼馋很久了,只是裴承允压根儿不搭腔,这会儿听见他要送自己,立时就高兴了,将他拉偏架的事儿忘去了天边。 赵瑾觉得有趣,多看了会儿后,才正了面色,对裴承州解释道:“正所谓读书方明理,无论你日后要走什么路子,脑子里有东西,才不至于被人蒙骗了去,母亲不要求你的功课文章有多好,但也不能太拖后腿,至少该知道、该明白的,你都要熟记于心,前人先贤于字句里的箴言劝诫更是他们的经验之谈,若你当真记在心里,总能少走些弯路。” 裴承州闻言深思,裴承允见状翻译:“母亲是叫你多长脑子。” 多读书,多长脑子。 裴承州脸绿了。 “大哥少有才名,在儿子这个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人人争相称赞……可也没见他长多少脑子。”最后一句话裴承州是嘟囔着说出来的,他很不忿于自己被说没脑子。 这回轮到赵瑾哑言。 别看叉烧儿子人不怎么样,可读书实在厉害,天生过目不忘,人又肯下功夫钻研,再加上绝好的悟性,该说不愧是天命男主么? 简直是老天爷追着给喂饭吃。 裴承州还在那叭叭说着:“当时外头怎么说的,大齐最年轻的秀才公,天资聪颖前程敞亮,年少有为才气无双,我大齐未来的栋梁之才……结果怎么着?栋梁成了棒槌,还是个不忠不孝的畜生玩意儿!可见读书并不能叫人通晓事理,人的性子是天生就有定数的,读书只是锦上添花,却并不能叫畜生成君子,乡下百姓少有识字的,却大多淳朴善良,而任有些人读了多少书,做了多少绝世文章,依旧改不了败絮其中的本质!” 随着裴承州一大段话说完,屋里也安静了。 赵瑾每回听好大儿说话都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当然他说的大多没错,可怎么就那么叫人心梗呢。 特么活脱脱一杠精,偏生说出来的话还有道理的不行,叫人怼都没法怼。 这时裴承允笑了一声:“所以你读是不读?” “读!”裴承州虎目圆瞪,中气十足的吼道。 赵瑾就……挺无语。 明明是你一张嘴在那叭叭说,怎么最后还一副受尽了委屈,满脸被压迫而不得已屈服的表情是闹哪样? 她心累的叹了口气,还是解释道:“读书能明理这话没错,人性多变,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缺人面兽心的,但这并不是证明读书无用的理由,你只见那狼心狗肺的读书人,可读过圣贤书,愿为生民立命之人也并不在少数。 人生在世,有万种活法,可能支撑你活得肆意畅快的,却是依照于你脑子里的东西而定,空有念想而无法付诸行动的人比比皆是,亦或是想要付诸行动,却脑子空空的人也不少,因为视野和格局有局限,他们可能看不到更大的世界,想不到更多的可能,当然,读书并非唯一的途径,却是最便捷的途径。 这不是说需要你的功课有多好,文章有多出彩,而是你看了多少书,能从中得到什么,这些存于你脑子里的东西,或许现在你觉得没用,可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自己在此耗费的时间不会是虚妄,你读过的书,都会成为你的一部分,或许某一天叫你忽然明悟,或许在某个时候为你指明前路。” 她不带刻磕绊的说完一长串,结果发现好大儿弯成了蚊香眼,那条缝里透出的情绪,是昏昏欲睡,索然无味。 赵瑾:“……” 裴承允又笑了一声,温声道:“二哥不必想得那么复杂,你只要知道日后你行军打仗,三十六计能轮番齐上,一力碾压众多将帅英才,将敌军打的溃不成军便可。” 说到这个,裴承州瞬间就来了精神:“嘿,那是当然,小爷我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届时上战场,只看小爷斩尽敌军的英姿就行了!” “正是如此。”裴承允点头,“所谓读书,便是叫人遍览前人经历,借此充盈自身,以便在日后面临困境与抉择时,能够有足够的脑子和实力去为自己谋取利益,达到目的。” 闻言,裴承州连连称赞说三弟通透。 而赵瑾听完第一反应:啊对对对,这就是我要说的。 第二反应:什么玩意儿读书谋利我哪有这意思?虽然因利而往没什么不对,可咱读书不是为了长见识长脑子么?怎么的三儿子这自我发挥有点超纲啊。 回过神来,赵瑾顿了半晌,问裴承允:“允哥儿可还记得上学堂第一日,先生说的话?” 裴承允微微点头:“书者,贤也,我辈人寒窗苦读,不过为国为民之谋计,若能得家国安定,百姓安居,纵死无悔。” 说罢,见赵瑾表情纠结,他笑道:“先生所言,儿子多年来谨记于心,莫不敢忘,只是家国大义与个人利益并不冲突不是么?” 谁说为家国尽心竭力的同时,不能为自己谋取利益呢? 赵瑾读懂了他未尽之言,忍不住问道:“若有朝一日,家国大义与个人利益冲突了呢?” “自当以家国大义为先。”裴承允回道,“我平阳侯府世代忠烈,精忠报国者不知凡几,祖父马革裹尸而还,父亲为国他乡埋骨,先祖遗训,儿子誓不敢忘。” 赵瑾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长歪。 虽然她对大齐没什么归属感,可还是不希望自家孩子以后长成一个为私利置家国不顾的佞臣。 追名逐利可以,但三观绝对不能歪,更不能祸害国家。 她不是杞人忧天,而是以平阳侯府所处位置,以及裴承允自己表现出的能力,他未来就绝不可能泯于众人,入朝为官是一定的,那他怎么看待国家与个人就很重要了。 第15章 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 因为这日的谈话,赵瑾接下来对裴承允更多了几分关注。 虽然如今还在孝期,不过双胞胎的功课还是没落下的,裴承允很自律,而裴承州虽然不爱读书,但每天都会被裴承允拉着一起。 ——人带着书和书童,每天准时打卡宁安院那种。 赵瑾准备见完其余管事们后,就去瞧瞧这俩好大儿。 今日是约定好的三日之期,几个蛀虫还钱的日子,大概是那日赵瑾表现的太过强势,所以没等多久就收到了消息,八个人里有六个还上了。 意料之中,这世上从来不缺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没还上的是迎客楼的许掌柜和赌坊的安掌柜,倒是叫赵瑾一直觉得奸猾算计的程掌柜竟是第一个还上钱的。 她也没太搭理那两人,叫惜春整理出账本直接送去顺天府。 他们若还打量她念着多年家奴的情分想蒙混过关,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种消息向来是传的最快的,侯府其余管事们还没有进府,就收到了许、安两个掌柜被传去顺天府的消息,不由齐齐一凛。 做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少有屁股干净的,只是分个多少罢了。 现在看见这八个人的下场,不是倾家荡产就是牢狱之灾,这一手实在震慑住了不少人,也彻底给他们紧了一层皮。 在进府见赵瑾时,不用下马威和敲打就一个个乖得不行。 赵瑾满意的打量了一眼所有人,按规矩说了些场面话,道出了以后自己管家的事,忙不迭就一群肝脑涂地表忠心的。 她也没有清算的意思,正如裴承允那句话一样,如果这群人能创造出足够的价值,她可以在有限范围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简单交待了几句,就叫他们离开了,只留下了迎客楼新上任的刘管事。 刘管事面上恭谨,心里却直打突,不知道这位主子叫他留下做什么,他才上任几日,可没时间也没胆子做什么亏心事。 赵瑾没多话,只叫惜春给了他一沓纸。 刘管事接过看了几眼,瞬间惊讶无比:“夫人,这是……” “迎客居位处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每日往来的人不知凡几,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你可有想过原因?”赵瑾道。 刘管事斟酌回道:“回夫人,依奴才愚见,迎客居虽生意平常,可胜在口碑与回头客,同规模同地段的酒楼,少有能压过迎客居的。” “你说的没错。”赵瑾点头,“只是若经营方式万年不变,脾气再好的回头客都要腻味,咱们做生意的,推陈出新才是正理。” 刘管事微微低头:“夫人说的是。” “前些日子我想了想,咱们也该换换方式了,我将自己想到的点子都写了下来,你回去好好看看,若觉得可以,就安排着先试试。” “是。”刘管事笑着拱手,“奴才方才看了两眼,夫人这些点子可算是前无古人,绝对能叫客人眼前一亮!您等着奴才的好消息就是!” 他只是个管事的,主子怎么说,他怎么照办就是,无论后续盈亏,都不影响他现在拍马屁哄主子高兴。 何况依他看,这些点子新颖又有趣,什么限量销售、会员制的,说不准真能招揽来不少客人,若这桩事办成了,盈利是一方面,想必更能得主子青眼。 他看得明白,如今夫人打算管事,前头弄没了七八个人,后头庄子铺子也未必干净,而他刘寿却是主子亲手提拔上来的,本就算主子的人,若再得用些,办上几桩漂亮差事,还愁主子不重用他? 赵瑾对彩虹屁没感觉,她只看谁能给她办好事,遂略说几句就叫刘寿下去了。 其实她这些天也并不是只写了改善迎客居的一些方案,只是现在时机不太对,她还是个夫君刚没了一个月、对夫君一往情深的孀居妇人,怎么能就缓过神来搞钱呢? 一个迎客居不会引起多大注意,可要再多几个就不一定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从长计议。 理完了正事,她回屋换了身衣裳,先往裴欢颜的芷兰院走了一趟,瞧了瞧小闺女。 “母亲!”裴欢颜看见她很高兴,上来就抱住了她的胳膊。 赵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看了看一屋子的狼藉,问她:“你在做什么,怎得弄得这样乱?” 裴欢颜扁扁嘴:“我找不到我的集锦墨了。” “怎得忽然找这个?” “前儿三哥不是送了我玉佩么,哼,我才不占他便宜。” 赵瑾面上浮起笑意:“集锦墨难得,可比一块玉佩珍贵多了。” “他不就喜欢这些子风雅之物么,反正我也不怎么用。”说到这里,裴欢颜狡黠一笑,“就叫他用去,二哥不是总嫌他那文房四宝不好用么,这极品墨给他,看他还说不说得出一句不好,必须叫他给我用光了!” 裴承州这话就是个借口,不过裴欢颜显然是故意的。 赵瑾好笑道:“你就知道你三哥一定会与他一起用?” “哼,不用想都知道。”裴欢颜抬起下巴,冷哼一声,“也就我大方不计较他偏心眼!” 赵瑾逗了她几句,这才道:“你这些日子功课也荒废了不少,每日得空,也要好好看看书才是。” 裴欢颜一下沉默了下来。 赵瑾忍不住笑了一声,转过身道:“拿镜子来。” 丫鬟不明所以,但很快拿了精致的小镜子出来。 赵瑾将镜子往裴欢颜眼前一杵,后者满脸疑惑。 “亏你总说你二哥不爱读书,你瞧瞧自己与他像不像。”赵瑾声音里笑意明显,“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 第16章 母亲似与从前有些不同 裴欢颜小脸红了红,一下将镜子拍在桌上,不满道:“母亲~” “不逗你。”赵瑾摸了摸她的头,“前日我与你二哥说的话,你可有听进去?” “一点点……”裴欢颜道,“可二哥是男子,天生就要建功立业努力读书,我是女子,只会女红中馈不就行了?” “无论男子女子,都该有属于自己的光明前程。”赵瑾认真说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女子不能科考入仕,不能平步青云,但我们读书并不一定非要为了这些,而是为了增长见闻,明辨是非,通晓事理,有更为开阔的思想和胸襟,而不是局限于后宅那一亩三分地,过着相夫教子,争风吃醋,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 就算最后并没有改变什么,可至少人书看得多了,胸襟格局更大了,人的思想和精神也会更富足,对人对事的看法不会太片面和执着。 至少在赵瑾看来,那些所谓争宠宅斗的戏码,有百分之八十都可以不用出现在她们的生活里,人看到的东西多了,也就不会仅仅将视野局限于后宅中,困顿挣扎不能解脱。 古代女子大多数无疑是悲哀的,赵瑾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最终也成为众多“贤德主母”或是“心胸狭窄不容人主母”之中的一位。 女子的悲欢喜怒不该仅系于男子身上。 裴欢颜似懂非懂:“可是……我们不就是这样的么?” 从小学习针织女红,略识得几个字,能看懂账册就行,等到及笄后,许个好人家,然后相夫教子,等孩子长成,再做个老封君,儿孙绕膝。 这就是她们的人生没错啊。 就算中途会有些不可知的意外,但大体都不会跳出框外。 赵瑾道:“不是说这样的人生有错,而是我们除此之外,也可以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说到一半,见裴欢颜渐渐与前日裴承州的表情重合,赵瑾适时住了嘴。 她觉得她可能不适合说这些大道理,尤其是对着孩子。 虽然她说的也不深奥,但这些却不是孩子们爱听的,她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情况。 可对于读书这件事,她是非常坚持的。 因为她是真切体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人,虽然这里是封建的古代,但她也不觉得读书就没用了,最起码能长见识长脑子这一点是真的。 女孩子就更该多读书了。 “母亲?”裴欢颜歪头叫她,还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母亲你以前还说读书没用呢。” “我现在知错了,也顿悟了。”赵瑾正色道,“无论读书有没有用,你都要读!” 等她想出来孩子爱听能听的话再跟她解释,现在就先学! 十三岁的小姑娘,放现代还上初中呢,什么针织女红的,懂一点能不被人笑话就够了,再说世家贵女,本来也不需要多精通这些。 多余的时间,当然还是琴棋书画和读书更划算。 她虽然不懂怎么养孩子,但孩子怎么成材她还是知道的,兴趣是一方面,可该学的也要学,该懂的一定得懂。 裴欢颜也明白自己大概逃不过了,长叹一声。 学就学吧,反正她时间多的是,对于读书,她也不像二哥那样极其抵触。 赵瑾摸摸她的头:“放心,母亲不要求你像哥哥们那样钻研学问,你喜欢读什么书就读什么书,游记杂记那些也行的……当然史书是一定要看的。” 听到这个,裴欢颜眼睛一亮:“我喜欢看话本子!” 话落,看见赵瑾脸上愈发加深的笑意,她微微一滞,泄了气:“好吧,史书就史书。” “每日看两个时辰就够了。”赵瑾也不是压榨孩子的人,“母亲陪你一起读。” 裴欢颜惊讶的看着她。 赵瑾笑眯眯的:“所以读书真的是好事。” 原主的记忆不是万能的,她总要自己来了解这个时代,而她自己也爱看书,正好和闺女作个伴,偶尔还能交流一下读书感悟,事半功倍。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她不会写毛笔字,虽然能照猫画虎模仿原主字迹,但有形无神,她打算临摹着名家的帖子,好好练成一手好字。 裴欢颜听到母亲要和自己一起读书,当即笑弯了眼,心里最后那点不满也消失了。 有人陪伴总是更令人愉悦的,更别说还是和大家长一起。 陪了闺女一会儿,赵瑾就转道去了宁安院,还带上了裴欢颜终于找出来的集锦墨。 宁安院书房。 裴承州双目无神的盯着眼前摊开的书,一脸苦大仇深,连坐都坐不住,不是碰碰砚台,就是伸伸腿脚,只是都很克制的没有发出声音。 他对面则坐着裴承允。 与他不同,裴承允的坐姿端正,背脊挺得笔直,间或翻书或提笔标注,像是完全沉浸在了书中。 而他的手边除了文房四宝,还端端正正摆了一把戒尺。 毫不夸张的说,连这把戒尺都比裴承州端正有仪态。 “二哥坐不住?”裴承允翻了一页书,头也没抬的轻声问道。 裴承州张嘴想说什么,只是余光瞄到那把戒尺,又把话吞了回去:“……没。” 两人对话结束,裴承州安静了一会儿。 赵瑾进来时就看到这副画面。 别说,远远看着还挺有爱。 “母亲!” 裴承州第一个注意到,面上顿时露出喜色,忙不迭起身迎了过来。 这孩子虽然渴望母爱,但赵瑾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明显的惊喜,她对这种表情并不陌生。 就像现代职场里流传的一句话:上班的时候谁发消息都想聊两句,下班谁发消息都不想搭理。 这时裴承允也起身过来,拱手行了礼。 “母亲怎得来了?” 裴承州扶着赵瑾坐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殷勤的不得了。 “来瞧瞧你们。”赵瑾接过茶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裴承州眼尖,一下看到了惜春手里的锦盒,“是母亲送给我们的么?” “这个啊,这是欢颜送给你们的。” 裴承州已经打开了,下一瞬就苦了脸:“集锦墨啊……” 闻言,裴承允倒是微微挑眉:“还是小妹贴心,我那几块正好用完了。” “这是你妹妹找了半天,特地送给你们的。”赵瑾笑道。 “她可真是贴心!”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赵瑾同他们两个说了会儿话,得知她以后要和裴欢颜一起读书,裴承允若有所思,沉吟半晌,道:“母亲似与从前有些不同。” 第17章 世子离开祠堂,执意出府 赵瑾心中一突,面上浮现出几分伤感:“大抵人突逢巨变,总能有所悟,我也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脑子里似乎没什么东西,遇事慌张失措却无能为力,空有念想,却不知该怎么做……无从下手的悲哀实在难捱,我想多读些书,以后遇事,至少能少些迷茫失措吧。” 她这番话可谓是声情并茂,裴承州听得眼眶微红:“母亲怎得不说呢?儿子只以为……以为您是因父亲的事难受……是儿子大意了,竟也没觉察到……万望母亲记得,您还有儿子们,只要儿子们在一日,母亲就不必烦扰杂事。”说完,他含着泪眼,又颇有些语重心长,“日后母亲心中有事,或是哪里不开心了,一定要与儿子说,有麻烦儿子解决,母亲只需要安心过日子便是。” 好大儿! 赵瑾听得感动。 实在不怪她喜欢这孩子……这么贴心又孝顺的儿子哪里找啊。 “二哥说的是,咱们都是母亲的依靠,母亲只管放心过日子便是。”裴承允也道。 他脸上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一下,倒是看着赵瑾的眼神温和不少。 至于赵瑾说的那番话,也看不出来他信了还是没信。 反正她是看不透他的心思。 两人沉默听着裴承州的喋喋不休:“母子间最忌隔阂,儿子虽敬重母亲,但到底不是母亲肚子里的蛔虫,女人心海底针,儿子有时是实在猜不透的,所以母亲若心里难受,或是对儿子有什么不满一定要说,打骂几下也使得,就是不要将情绪都堆积在心里,大夫都说郁气难结,闷气憋气多了,难免就要积郁成疾,届时更了不得……” 正在此时,惜夏进来行礼,瞧着面色有些犹豫。 赵瑾问:“怎么了?” “回夫人,是方才珍宝阁来人禀报,说白姑娘去了珍宝阁,瞧着似乎是想叫孙管事传个话,还……临走时还拿走了新制好的琉璃缠丝手镯。” 孙管事就是新上任的珍宝阁管事,他本就是铺子里的二把手,颇有能力,只是因为性格过于耿直而一直被程管事压着,直到赵瑾将后者换了下去,他才有了出头之日。 作为旁观者,他也看的明白赵瑾对白瑶青的态度,所以即便裴承志是公认的侯府未来之主,可那也只是“未来”,他不敢瞒着赵瑾私下传消息。 闻言,赵瑾并不意外,裴承志被她着人死死看管了起来,小白花联系不到人,自然要着急了。 倒是裴承州冷笑一声:“还没当上世子夫人呢,这就将铺子当成自己的了!哪家的姑娘会这样不知羞耻!” 裴承允道:“大哥时常带她去珍宝阁挑首饰,想来她是习惯了。”说不得还将珍宝阁当成了裴承志的私产了。 赵瑾也点头。 女主顶着小白花的人设,当然干不出来这种事,少不得是裴承志曾对她说过什么,叫女主误会了,滚过床单的小两口不分彼此也正常,拿自己的东西当然拿的理直气壮。 “果然近墨者黑,物以类聚!”裴承州冷哼一声,“若非我不揍姑娘家,定要叫她瞧瞧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在他心里,裴承志孝期风月当然可恨,但白瑶青也无辜不到哪儿去。 惜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夫人,孙管事假意应下了她,那世子那边……” “不必告诉他。”赵瑾道。 “对,告诉他做什么,继续出去丢人现眼给父亲蒙羞么?”裴承州双手抱胸脸色很难看。 赵瑾没说话,而是琢磨起了白瑶青的肚子。 原著里没有棒打鸳鸯这一出,所以男女主对床单顺理成章滚了又滚,孩子也很快造出来了。 可自从她穿过来后,男主饱受相思之苦,都没见过女主几回,蝴蝶翅膀扇的好像有点大,所以原著中快要到来的“爱情结晶”,还能如期而至吗? 赵瑾有点担心。 虽然按照男女主那折腾劲儿绝对不愁没有理由给他扫地出门,不过那耗费的时间精力可要更多了,这期间她大概还要饱受“爱情的折磨”。 说实话,爱情的苦,赵瑾实在不想体会。 因为这一出,赵瑾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裴承州也沉默下来,裴承允则坐在一旁继续看起了书,母子三人间的气氛显而易见变得沉闷。 等赵瑾回过神时才注意到这一点。 ——只凭一个名字到场就能影响所有人的,除了男主也没谁了。 他就有这个本事。 赵瑾轻拍了一下裴承州,正想叫他去读书,幺蛾子就到了。 惜夏匆匆进来:“夫人,世子方才离开祠堂,执意出府,如今下头人正拦着,只是世子似乎格外坚持……” “他没完了么!”裴承州一拍桌子,皱眉讽刺,“还真是心有灵犀,咱们倒成那打了苦命鸳鸯的恶棒呢!” 裴承允慢条斯理起身,淡声开口:“母亲该好生清一清府中下人了。” “你说的正是。”赵瑾面色有些沉。 她倒不是生气男女主——这德行不配她动气,她气的是有人吃里扒外! 她当然不会就天真的以为男女主真就这样心有灵犀,有那能耐俩还见面做什么,直接意念联系搁心里云聊呗。 天知道她刚从管家手里接过管家权就清理了一遍侯府,却不想竟还有漏网之鱼在她眼皮子底下传消息。 脸被打的啪啪响! 赵瑾沉着脸往祠堂走去,裴承州两人也紧紧跟上。 裴承志到底是世子,下头人没几个敢动真格,这两相僵持对峙间,就叫裴承志成功往前挪了许多步,若非赵瑾及时赶到,说不得还真能叫他慢吞吞蹭出府。 “还愣着做什么,要本夫人请你们动么!”赵瑾扫了眼将裴承志围成一圈但离得十步远的侍卫们,厉声道。 她一开口,侍卫们这才敢动作,离得最近的两个快速上前。 裴承志读书厉害却是个天生柔弱不能自理的,没反抗几下就被侍卫制住,只能愤愤看向赵瑾。 “瑶青病重,儿子只是想去瞧瞧她,母亲为何如此冷漠,儿子作为世子,难道如今连自由都要受挟制不成?!” 第18章 小白花可比你活蹦乱跳呢! “病重?”裴承州冷笑一声,“哪家病重的人还能上街闲逛挑首饰的,大哥见识少就罢了,眼瞎可要不得!” 裴承允见他抓不到重点,便跟着开口:“大哥此言不妥,母亲只是担心你的身子和名声,挟制一说未免言过其实。” 这时裴承州也反应过来,老大这话要是传出去,母亲本就不好的名声只怕又要添上一个苛待子女了。 他顿时怒火高涨:“好啊你,平日里看着老实温和,怎得心肠如此歹毒,枉父母养你十六年,竟是个会咬人的白眼狼!” “我说的不对么?”裴承志转头狠狠盯着他,“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今这般不得自由的境地?!”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裴承州黑了脸,“冥顽不灵,毫无悔过之心,看来祠堂的老祖宗都懒得救你了!” “二弟从未经过情爱,哪里能同我感同身受。”裴承志冷笑一声,“倒是我忘了,你们这种人,情之一字于你们不过虚妄,哪里比得过功名利禄、体面传承?” 我们这种人?? 我们哪种人?! 裴承州一下火气就上来了,挽起袖子就准备跟他说道说道。 赵瑾拦住他,转身看着裴承志,声音冷淡,直奔主题:“看来祠堂你是没跪明白,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里——你觉得我苛待你也好,挟制你也罢,今日侯府的大门,你休想跨出一步!” 她才不会跟傻逼男主讲道理,白浪费口水。 果然,裴承志闻言反抗更激烈了,声音也异常愤怒激昂,还隐隐掺杂着一丝委屈悲伤:“母亲叫我跪祠堂,我听话跪了,二弟无故打得我下不来床,我没二话忍了,母亲不同意我与瑶青,我也只是想慢慢求得母亲心软松口,无论你们如何反对,甚至刻意棒打鸳鸯,我从未有过激举动,因为我始终记得我们是至亲,我不愿与你们为难疏远,可你们为何……为何要逼我至此?!” 他声音有些嘶哑:“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要你们如此针对打压?” “因为所谓的门当户对,你们看不到瑶青身上美好的品质,看不到我们两情相悦的事实,甚至连我们平常相见都要百般阻挠破坏……我们却做错了什么?错在瑶青不该投生在寻常人家,而我却错入了富贵侯门吗?”他眼中渐渐涌出极其明显的怨愤,双拳紧握,隐忍难耐。 “——混账!!”裴承州气的要死,咬牙狠狠指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给他一拳一样。 这说的是什么话,指责父亲和母亲吗?! 不知感恩的王八蛋!! 赵瑾抬手制止他,心下觉得道理该讲还是得讲,否则傻逼男主怕还以为他们都欠他的。 她转身定定看着裴承志,声线不含一丝感情:“首先,我叫你跪祠堂,是因你在你父灵堂大闹,叫他最后一程都走不安宁,其次,我不同意你和白瑶青,是因此女心术不正,品行不端……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知自己说再多,在你心里也等同于污蔑,不过我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你不服气就憋着!最后,你二弟打你,真的是无故吗?” 裴承志身形一僵。 赵瑾直直看着他,抬手指着祠堂的方向:“你敢对着你父亲的牌位,摸着良心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你敢说自己祠堂跪得委屈,这顿打挨得冤枉吗?!” 随着赵瑾一声接一声的质问,裴承志一动不动,像是僵在了原地一样,眼神却刻意避开了赵瑾。 他以为瞒的密不透风的事,却好像人尽皆知。 在这件事上,他再如何说服自己都没法当作平常事,孝期风月,的确有辱斯文,也的确……不孝。 赵瑾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继续沉声说着:“我们为什么坚决反对?并非门户之见,也并非见不得你好,而是因你为了你所谓的真爱,做了太多荒唐事!我担心自己儿子的名声和前程,你的弟弟妹妹,心疼同胞兄长被美色拖累,怒其不争误了以后!” 她话音落下,裴承州猛地握紧了拳头,胸膛起伏也大了些。 他性子冲动易怒不假,却也是最重感情的,从前温和亲厚的兄长一朝昏头,为了个女人做足了荒唐事,连父母家人都不顾,正如赵瑾所说,他怒其不争,失望与怒气交织,心里多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一旁的裴承允眼神微动,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睫。 赵瑾看着手握成拳僵在原地的裴承志,继续道:“你不满于自己投生侯府,可侯府的泼天富贵,你是直接受益者,你投生于此,一身血肉仰承父母,满腹才学皆得益于侯府倾尽资源的培养,或许你当真天资卓绝,可你要明白,再绝世的天才也离不开后天培养,你能年少成名,受人追捧,成为满京皆知的第一才子,侯府功不可没,诸多种种,在你这十六年人生里随处可见……你享尽了侯府带来的利益与好处,到头来却埋怨父母生了你,气愤自己投错了胎……承志,责任和义务,从来都相伴而生,没有天底下便宜都给你一人占了的道理。” 她声音不大,不过在寂静的院里,人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裴承志对上她清亮的眼睛,蓦地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忙别过视线,握着的拳头却越来越紧。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 明明他觉得自己没错,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世人眼里门不当户不对的姑娘罢了,世人皆愚昧,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顾忌他们的想法而委屈自己和所爱之人,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若不能随自己心意而活,那活着又有何趣味可言? 他始终不觉自己有错,可母亲的话…… 他不知该如何辩驳。 ……也不对。 他承认他有些地方做的过分,也愧对父亲,可他与瑶青的爱情是没错的,诚然母亲一些话说的有理,可这不是她拆散他们的理由! 若父亲还在,他一定会理解他,父亲那样喜欢看重他,又怎会如母亲一般反对他与瑶青。 素来他的要求,父亲没有不应的。 裴承志松动的眼神又再度坚定下来。 赵瑾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也懒得猜,只道:“今日你逆了我的命令,闹得阖府不宁,便罚你二十板子,禁足落枫院,你觉得冤枉也好委屈也好,只管怨我便是。” 说罢,她扫了一眼,侍卫们立即意会,制着裴承志就要离开。 裴承志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忙挣扎道:“母亲,儿子不怨母亲,只求母亲叫儿子去见见瑶青,只要看着她安然无恙,儿子甘愿受罚,求母亲——” “拖走!”赵瑾打断他。 人小白花可比你还能活蹦乱跳呢!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傻逼男主不是没有脑子和理智,在不涉及女主的时候,男主好像还算是个良知感情都正常的人?知道礼义廉耻,也能对家人抱以善意和感情。 可一旦涉及女主,这玩意儿瞬间恋爱脑上身,一整个傻逼叉烧,活像肩膀上蹲了个马桶! 爱情能叫人盲目加降智。 看到裴承志,赵瑾信得真真儿的。 第19章 敢吃屎就揍! 裴承志当然不甘心就这样叫侍卫拖走,一边挣扎一边向赵瑾大声喊道:“儿子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母亲为何一定要这样逼迫我们,瑶青不是母亲以为的那种人,母亲从未同她相处过,凭什么仅凭一面之缘就断定她品性不堪?儿子不服——” 赵瑾冷眼看着他被拖走,然后瞥向裴承州两人,眼神意味深长:“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啊。” 裴承允拱手开口:“大哥魔怔了,儿子受礼教规矩长大,定然不会做出忤逆长辈,败坏品性之事。” 裴承州瞬间秒懂,也跟着表明立场:“母亲放心,日后您二儿媳妇儿怎么选,全凭母亲做主,儿子绝无二话!” 赵瑾摇摇头:“同你们相伴终身的人,哪能只要我决定就行,你大哥……母亲不是反对他们的‘两情相悦’,而是反对他同那女子的许多荒唐事,而且那女子品性实在不端。” 裴承州想了想,点头赞同:“也是。” “你们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大可直接与母亲说,母亲私底下同人家家里通个气,若姑娘也对你们有意,咱们立即下定成婚,可不搞私定终身那一套。”赵瑾提醒了他们一句。 在古代就别想自由恋爱了,还是过了明路的好。 说到这个,裴承州脸色红了红,小声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儿子才十四,急什么!” 裴承允也道:“先立业,后成家,仅凭个身份和嘴皮子就贸然成婚,到底不妥。” 赵瑾点点头,她也觉得不急,而且守孝还得三年呢,到时候十七岁的少年,成家也不晚。 两人陪赵瑾回了正院,裴承允沉吟片刻,道:“说来,儿子近日来常被一事困扰,便想同母亲请教一二。” “何事?” 见裴承允看了惜春几人一眼,赵瑾会意,叫她们先下去了。 裴承州理所当然的稳稳坐着,裴承允也不在意,看表情像是在想着措辞。 赵瑾倒是很好奇,无论比智商还是比心眼,她都不敢说自己能胜过这儿子,后者也从不会向她求助,眼下这副模样,她直觉里头有鬼。 等了一会儿,裴承允终于开口了:“大哥近日来种种作为,不知母亲如何看?” “狼心狗肺,蠢笨如猪。”赵瑾毫不迟疑。 “还提他做什么?”裴承州皱起眉,他只想眼不见心不烦。 裴承允缓缓道:“大哥执意要同那女子纠缠不休,更放言此生非她不娶,正如二哥所言,在他眼里,我们便是那棒打鸳鸯的人,他对我们的耐心和感情也一日不如一日……我们是真心为他,却不知他领不领情,如今父亲离世,若大哥袭爵……” 说到这里,他有些迟疑,毕竟以他的身份说这些,很容易叫人以为他是觊觎爵位,在给裴承志上眼药。 他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儿子并非蓄意针对大哥,只是以如今的形势,只有母亲尚能压住大哥一二,不叫他再做糊涂事,可若大哥袭了爵,届时只恐事态更难控制,侯府名声如何不提,只恐大哥所作所为,引得当今降责。” 赵瑾不妨他铺垫了一堆,竟说了这个,顿时微微挑眉。 裴承州则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只是单纯,并不是傻。 现在大哥还只是个世子呢,就能与那女子勾勾搭搭纠缠不清,还做出了那等腌臜事,甚至连母亲的命令都不顾,观他今日言行,明显是对母亲也生了怨恨。 若叫他袭了爵,成了侯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只怕行事更没了顾忌,届时若只同那女子继续勾搭也就算了,可若他怀恨在心,记恨母亲今日的“棒打鸳鸯”,就凭那没良心的德性,即便母亲作为侯府老夫人,只怕日子也会不好过。 而若他再大胆些,惹了当今注意…… 就算有父亲的功勋在,侯府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更别说大哥种种不孝行为,简直将父亲视若无物,当今以孝治国,岂能容他这般作为? “不行!”他脸色铁青,“不能叫他袭爵!” 赵瑾没说话,而是看了裴承允一眼,后者面色镇定,只是眼中隐含挣扎与忧虑,做足了一个好弟弟好儿子模样。 好大儿演技可真不错。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虽然这兄弟三个以前感情还不错,可赵瑾也不觉得在裴承志做足了不孝之事后,裴承允对他还能留有深厚感情,要知道他最在乎的除了裴承州,就是平阳侯这个父亲了。 原著里还着意描写过:父亲虽更看重大哥,可裴承允却从未有怨,因为前者也曾教导他成人,养他无忧,最重要的——他的父亲护国安邦,曾护万民无恙,他对他有敬仰、有钦佩,唯独没有怨恨。 别看裴承州跳的最欢打人最狠,可对裴承志种种作为最怨恨的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承允,可惜她最后弃文了,没看到裴承允会怎么坑哥。 “母亲您倒是说句话呀!”裴承州急得不行,活像明天裴承志就要袭爵了。 赵瑾咳了一声:“我先前也有这个疑虑,所以前些日子进宫时,曾求了皇上,等三年后,你大哥懂些事了再袭爵不迟。” 裴承州一下松了口气。 裴承允眼里划过一丝意外,微微颔首:“原是母亲早有安排,是儿子多虑了。” “可若是大哥三年后还没懂事怎么办?”裴承州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会劝他的。”赵瑾嘴角一抽。 裴承州眉峰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狗能改得了吃屎?” 赵瑾:“……” 话是这么说,裴承州却也明白现在只能先这么着了。 他叹了一口气:“儿子若得空,也会去找他好好聊聊的。”聊不通就揍,敢吃屎就揍!一顿不行就两顿,他就不信掰不过来! “你大哥还年轻,等时日长了,他总会明晓事理的。”赵瑾敷衍着回了一句,不经意间与裴承允对上视线,不知为何,总觉得后者的眼神很有深意。 这时裴承允对她笑了一下:“偌大侯府,只有母亲在,儿子才放心的。” 赵瑾也笑了笑,心里琢磨着他是什么意思。 说来裴承允一向将裴承州当嘴替,他自己反倒是沉默寡言,不露分毫,这回怎得愿意自己出声了呢? 莫非是怕裴承州说不明白? 第20章 将女主扫地出门! 片刻后,赵瑾对他们道:“方才那一遭浪费了不少时间,你们快些回去温习功课吧,这些事不必你们操心。” 裴承州瞬间垮了脸。 裴承允缓缓起身:“母亲说的是,儿子确有不少功课尚未完成。” 赵瑾微笑点头:“一日之计在于晨,可一定不能懈怠啊。” “谨遵母亲教诲,儿子告退。” 裴承允拉着裴承州拱手行礼。 赵瑾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才微微沉了脸色:“惜春。” 惜春忙走进来:“夫人。” “查清楚了么?” “查清楚了,是内院绣房一个丫头,叫绿枝的,她同珍宝阁的福永是同乡,福永收了白姑娘五十两银票,便悄悄知会了绿枝,给了她二十两,叫她传消息给世子。” “五十两……她倒是大手笔,口口声声自己无意攀附权贵,别人家的银钱首饰倒用的比谁都顺手!”说完,赵瑾又问,“祠堂有人守着,她是如何进去的?” “这绿枝倒有几分机灵,她略识得几个字,便将消息写了下来想法子放在了茶水盒里,落枫院下人送去时,正叫世子瞧了个正着。” 赵瑾听完,淡淡道:“是个有些小聪明的,落枫院那边是谁的疏忽,你看着罚,至于绿枝……发卖出去吧,以后别叫她出现在京城。” 按说这种事,心狠些的主母打死都不冤枉,不过赵瑾还是没法突破那层心理障碍,或许时间久了,她也会被同化,但现在的她还做不到,索性发卖出去,眼不见为净。 她接着道:“福永辞退,那五十两想法子弄回来,再从库房里支些银子,一同用了给城外乞丐施粥。”钱都捐了也不便宜这种人! 惜春一一应下,然后问道:“还有白姑娘那边……夫人打算如何?” “她……”赵瑾眸色微深,“赶出去,不许拿宅子里任何东西,她若反抗叫她只管去报官!” 白瑶青吃穿用度无一不是裴承志支的侯府银钱,住的宅子也是在裴承志名下,赵瑾作为母亲,还是如今侯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当然有资格插手。 说到这个,赵瑾也不得不感叹叉烧儿子的单纯,这些年侯府人丁稀少又无后宅争斗,养的他毫无危机意识,做事也不过脑子不留后手,人家养外室还知道将房契给外室留着有个安身之所,他倒好,宅子是给人住了,银子也给足了,可宅子还在他名下,钱也是直接从府里支的,一查一个准儿。 小白花女主要维持自己的人设,撑死了收些银钱首饰,哪能主动开口要房契? 于是现在方便了赵瑾的动作。 就算女主要报官,她能告什么? 告人家不想把宅子给她住、不想给她花钱么? 她但凡要点脸,就知道乖乖滚出去! 赵瑾本来没想对女主怎么着,只是女主自己不安分,想来也是不信任孙管事,才买通伙计传信。 赵瑾很感谢女主帮她揪出了两个吃里扒外的,可拿着她的银子贿赂她的人,空手套白狼未免想得太美! 惜春将赵瑾的话传下去后,惜夏头一个请缨:“不如我去?” “一个农女罢了,还劳动不到你。”惜春看了她一眼。 她们是赵瑾的陪嫁丫鬟,更是一等丫鬟,数满侯府也是最有脸面的,一般事还真劳动不到她们。 惜夏自然知道,她面无表情直言:“我就是讨厌那个女人,咱们世子以前那样出众拔尖儿的人物,如今竟被个狐媚女人迷了眼,连累的夫人都愁眉不展,家宅不宁,这口气不出,我心里不痛快!” 闻言,惜春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几个丫鬟都是看着裴承志几人长大的,她们没有成家,说句不规矩的话,那都是将几个小主子当自己的孩子疼的,如今孩子被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女人迷惑,做出了那等不孝之事,在她们眼里,自己的孩子自然没错,错的都是那个不安好心的女人! 就这样,惜夏带着人就出府了。 裴承志的宅子离侯府不远,穿过两条街,她很快就到了门口。 守门的小厮看见她,忙上前躬身陪着笑:“原是惜夏姑姑,小的眼拙竟没早早来迎,姑姑莫见怪。” 惜夏看了他一眼:“里头的人可在?” “在、在。”小厮忙道,“早上出去了一回,很快就回来了,现下正在用午膳。” 惜夏冷笑一声:“她倒是享受得很!” 小厮尴尬地笑了笑,小心问道:“姑姑今日来是……” “自是清理门户!”说完,惜夏微微皱眉,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她算什么自己人,一个拎不清身份的蠢货罢了!” 小厮闻言,心里微微犹豫。 人是世子带进来的,可夫人却要赶出去,届时人家母子没有隔夜仇,只恐世子要拿他们开刀。 可若拦着…… 他们都是侯府的家生子,拦着夫人的人……只怕还不等世子发落,夫人就先将他给处理了! 想明白的小厮心里发苦,却不敢拦着惜夏,还主动小跑着上前将门大开。 惜夏径直进去,余光瞧见他眼里的担忧,板着脸道:“把心放回肚子里,咱们夫人何等宽厚,你们尽心办差,自不会叫旁人为难你们。” 她这句话可谓是定心丸,小厮一下松了口气,连连对她道谢。 这是个两进的宅子,里头丫鬟小厮不少,看见带着人长驱直入的惜夏,都不由有些慌乱,有那不认识惜夏的,还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忙就要上前拦着。 守门小厮忙挥手驱赶:“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夫人身边的惜夏姑姑!来清理府宅的,都干自己的事去,冲撞了姑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是侯府来人,还是夫人身边的,一众下人慌忙退去一旁,连连道不是。 惜夏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看,直直就顺着小厮指路的方向往里走去。 得益于小厮一路的宣扬,满府几十个下人,没一个敢去报信的。 直到惜夏走到了院门口,白瑶青才察觉不对,叫丫鬟出来瞧。 惜夏懒得理,小厮忙拽开丫鬟解释。 她径直走到屋门口,就见白瑶青眉眼清愁,正慢悠悠用着午膳。 她冷眼看着,正与察觉有人而转过头的白瑶青对上眼神,后者眉头一蹙:“你是哪里的丫鬟,这样不懂事,自己下去领罚罢。” 说完,她闷闷不乐地放下筷子,心情更不好了,等见到承志哥哥,她一定要同他说说,这样不懂规矩的丫鬟,还是发卖出去为好。 第21章 别人给,你就真敢要? 守门小厮可谓是尽职尽责的喇叭了,闻言忙道:“白姑娘,这位是夫人身边的惜夏姑姑,便是世子夫人,也不能随意支使惩戒的!” 这话就很意味深长了。 白瑶青脸色难看一瞬,又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夫人”,顿时脸色一变。 “想来是白姑娘在这府里待久了,真拿自己当主子,咱们夫人倒也得退居一射之地了。”惜夏缓缓进来,讽刺道。 白瑶青忙站起身,福了福身:“原是惜夏姑姑,是瑶青失礼了,姑姑莫往心里去。” 惜夏没理她,偏头扫了一眼八仙桌,十菜一汤,荤素各半,还有点心瓜果。 这是真拿自己当正经主子了。 见她看着桌子,白瑶青以为她也想吃,心下虽有些不乐意与一个丫鬟同桌,可顾忌到这是未来婆婆身边的人,她还是客气道:“姑姑还没用午膳吧,不如坐下一起?” 惜夏礼貌性笑了笑:“侯府规矩严明,主子们的膳食,岂是奴婢可以随意染指的。” 闻言,白瑶青笑容终于真切了几分,心下很满意她的“识趣”。 看着她毫无反应,惜夏暗道蠢货,都懒得多费口舌,直接道:“奴婢今日来,只是为夫人清理府宅,白姑娘这便请吧。” “……去哪?”白瑶青反应不及,“这宅子虽小了些,不过胜在景致不错,下人也懂事勤快,没有需要清理的地方。” 身为穷苦人家的姑娘,这种宅子已经是白瑶青梦寐以求的舒适富贵了,不过这是裴承志对她说的原话,她不愿显得自己没见识,即使心下觉得这里已经非常不错了,对着所有人也依旧是一副“委屈但愿意为他忍耐”的模样。 闻言,惜夏深深运了一口气,半晌无言。 早知道是这么个蠢东西,她吃饱了撑的来这一趟!跟这种人交锋,赢了都很难有成就感。 “咱们宅子自然是好,只是这里头,住了不该住的人。”内宅之人,鲜少有将话说得这样明白的,只是不说明白,这位怕都听不懂。 白瑶青也总算是听懂了,顿时脸色一白:“姑姑这话从何说起,承志哥哥的宅子,他要谁住便谁住,如何算得不该住的人?” 惜夏看出她终于不蠢了,讽刺道:“姑娘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这是承志哥哥的宅子,夫人不能赶我走的。”白瑶青摇着头,心下有些慌。 “咱们夫人是世子母亲,世子何等孝顺,岂会为你忤逆夫人?”惜夏眉眼一厉,“夫人叫你走,你就得走!” 白瑶青眼神浮上慌乱,却还是站着不动:“我与承志哥哥有过约定,他来了若不见我,定会焦心着急,烦请惜夏姑姑通融一二,您也不愿看到承志哥哥担忧吧。”说着,她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塞给惜夏。 惜夏并未拒绝,拿起看了一眼,一百两。 大方得很呢。 她收起银票,冷笑一声:“姑娘若还要脸面,就自己离开吧,咱们下人没轻没重的,可别伤着了您!” 白瑶青脸色一变,本因她收了银票渐渐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你收了我的钱,难不成还要出尔反尔?” “那是你的钱吗?”惜夏眼神冷了下来,“那是侯府的钱!白姑娘,东西在谁手里,就一定是谁的,这是强盗匪寇的说法!” “不……不是,那是承志哥哥给我的,他亲手给我的。”白瑶青脸色难看,据理力争。 “世子的钱从何而来?”惜夏直直看着她,“拿着别人家的东西久了,就真当成了自己的?别人给,你就真敢要?好人家的姑娘可做不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 白瑶青脸色顿时惨白,连忙摇头:“不……我不是,是承志哥哥担心我,我不忍心拒绝他叫他伤心,我不是……” “奴婢没兴趣听姑娘的解释,今日事忙,姑娘这便请吧。” 白瑶青咬着唇面露委屈,一手紧紧抓着桌角,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被人赶出门是件极其不体面的事,她不是不明白,若有骨气些,她该立即离开,可她同承志哥哥说好在这里等他,届时若不见她,承志哥哥怕要担心极了的。 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也不知承志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夫人这样强势无情,只怕他日子也不好过。 他们之间本就阻碍重重,若她今日就这样离开,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波折。 惜夏看着她,凉凉开口:“白姑娘家也在京城,距此只有半日车程,奴婢也很好奇姑娘为何不住自己家,难不成别人家的宅子住着格外舒服?” 白瑶青脸色瞬间难堪极了。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顿了好半晌,见惜夏的眼神越来越讽刺,一旁的丫鬟们看她的眼光也有了异样,她眼圈一红,抿着唇无措的站着,双手攥的更紧了。 明明是承志哥哥怜惜她家里条件不好,才叫她住在这里的,她那样喜欢承志哥哥,当然不忍心拒绝他,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想她,难道出身贫寒就要被这样轻看吗? 有权有势就可以决定一切、甚至别人的命运吗?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无助极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潸然落下。 “姑娘可思量好了,再不走,咱们就自己动手了。” “我走。”白瑶青一把擦去眼泪,红着眼眶看她,“你们这种人上人,素来是不将我们穷苦人家放在眼里的,是,我是出身贫寒,可论品性,我胜过你们这群不食肉糜的人上人百倍!” “……”??? 惜夏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偏到这里了,还有品性,白瑶青有这玩意儿吗? 还胜过她们百倍…… 惜夏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她也不想再掰扯了,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瑶青狠狠瞪她一眼,挺直背脊向外走去,配着那双红眼眶,还真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白姑娘,你走错方向了。” 背后惜夏的声音传来,白瑶青声音冷漠:“我知道,烦请容我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内一定离开,姑姑不必担心我赖着不走。” 惜夏半点不通融:“不必了,这宅子里没什么姑娘的东西,姑娘直接离开就是。” 白瑶青不可置信的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质问为何她如此恶毒。 惜夏直接道:“白姑娘出身贫寒,拿什么买首饰做衣裳,还不都是咱们侯府出的银子?侯府出的钱,自然是侯府的东西,姑娘莫非脸皮如此之厚,连别人的东西也要据为己有带走?” “那是承志哥哥买给我的!”白瑶青眼眶又更红了几分,声音也大了不少,“承志哥哥送我的东西,都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凭什么不算我的东西?承志哥哥作为世子,用自己的月例银子买来送给我的东西,侯府家大业大,莫不是这点子姑娘家的细软之物也要贪墨?” 面对忽然牙尖嘴利起来的白瑶青,惜夏微微诧异。 宅子都没怎么纠缠的自己放弃赖着住了,倒是心疼起首饰衣裳了。 白瑶青当然心疼,以她的家境连身上一个腰带都买不起,要她放弃箱笼里那么多的漂亮衣裳和各种名贵精致的首饰,不亚于剜她的肉,床头枕下还藏着承志哥哥留给她的银子,就是为了叫她生活好过些,承志哥哥的心意,她自然不能辜负。 当然,除去这些,还有她隐约清楚自己心里最深处的那一点——她不想再作回那个朴素简单的卖鱼女了。 由奢入俭难。 第22章 把女主的仇恨值拉满了 见惜夏要说话,她率先质问道:“夫人不愿我住在这里我信,可我不信堂堂侯府夫人,会在意这点子姑娘家物什儿,将我身无分文地赶出门,莫不是你们心生贪念,想贪了我的东西?若是如此,我必要上侯府问问侯夫人,这是何道理?” 她挺直背脊,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一旁的丫鬟们微微皱眉。 惜夏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智障:“咱们夫人自然不惦记你那点东西,只是侯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便宜你,还有,容奴婢提醒一句,为什么将你身无分文的赶出门?当然是因为——姑娘就是身无分文进来的啊。”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不重,却像记重锤砸在了白瑶青心上,叫她脸色红白交加,难堪地紧紧攥住了手。 “姑娘要去侯府只管去……对了,想报官也使得,咱们随时恭候。” 面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惜夏,白瑶青胸膛剧烈起伏,咬牙瞪着后者。 她显然也没办法,但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对了,姑娘应是不知道,珍宝阁是咱们侯府产业,不是世子私产,姑娘白拿了多少东西,咱们都有记账。”见白瑶青要开口,惜夏不想跟她掰扯定情信物之论,率先开口,“世子送的不论,只提那琉璃缠丝手镯,这是姑娘自己拿走的,奴婢可有说错?” 白瑶青一时失声。 是她拿的。 她久未见承志哥哥,便想去珍宝阁找程管事问问,只是没想换了管事,她怕孙管事不靠谱,便忍着心疼拿了五十两拜托福永。 承志哥哥留给她的银子不多了,她又正巧见那手镯漂亮又精致,心下喜欢极了,想着承志哥哥说珍宝阁是他产业,便随手拿了去,想着戴腻了还能当掉换些银子。 她……她不知道那是侯府的产业。 可侯府的东西不就是承志哥哥的东西么,他是侯府未来之主,提前拿了自己的东西有什么要紧? 见惜夏眼神讽刺意味十足,白瑶青白着脸,坚持道:“是……承志哥哥是侯府世子,侯府的东西自也是他的,珍宝阁他都说过要送给我的……” “世子是咱们侯府未来之主,这毋庸置疑,可那是‘未来’,如今的侯府之主,当然是咱们夫人!夫人宽厚不同姑娘计较,姑娘却不能厚颜至此,是也不是?”惜夏说着,走到她面前,抬手就拔掉了她头上的白玉簪,接着又接连卸掉她身上许多首饰。 “你做什么?!”白瑶青下意识反抗,却被一旁的丫鬟制住。 惜夏一边卸一边道:“姑娘倒是提醒奴婢了,咱们担了身无分文的名儿,自不能不做事,这些首饰,奴婢便收走了,二手的虽典当不了多少银钱,好歹也是个进项。” 她手脚利落的将白瑶青头上手上耳朵上都扒了个干净,连同她袖子和腰间的几张银票和碎银子一起拿走,末了看了看形容颇狼狈的白瑶青,满意的点了点头:“衣裳奴婢便留给姑娘了,到底是个姑娘家,扒光了也不好看。” 白瑶青这回是真的哭得厉害,脸色难堪又屈辱,看着惜夏的眼神仿佛在看杀父仇人,连同眼眶里不断落下的眼泪,叫人看着倒有种破碎美感。 “姑娘不必这样看着奴婢,拿了人家的东西,总要还回来才是正理。” “你们欺人太甚!承志哥哥若知道你们这样羞辱我,必不会放过你们,不过一群下人罢了,他抬手就能叫你们求生不能!”白瑶青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仪态了,神情虽不比破口大骂,也差不离了。 惜夏脸色不变:“奴婢等着。” 她这副模样,显然是有所依仗,是谁显而易见。 白瑶青咬着牙,眼底划过一丝极深的恨意,今日之辱,来日她必十倍以还! 赵瑾还不知道自己贴心的丫鬟帮她把女主的仇恨值给拉满了,此时还慢悠悠陪闺女一起读书呢。 说是陪读那就不能食言,处理了府中事务后,她当下就拿着书去了芷兰院。 裴欢颜倒是很开心,拉着她去了书房,母女俩一起读书。 裴欢颜是有女先生的,只是前些日子先生有事回乡,又遇上了平阳侯身故一事,叫赵瑾也忘了这茬。 她寻思着,除了这女先生,还得根据闺女的兴趣爱好再请几个先生,作为世家贵女,裴欢颜琴棋书画都不赖,但也不精通,不过孩子还小,她不求她样样出色,可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不能什么都是差不多,她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个词。 她倒不会干拔苗助长那蠢事,按着闺女的兴趣来选择多好,她可是个开明的家长呢。 ——俩儿子也得尽快安排上,做家长最忌偏心。 心里琢磨着,她也没立即说出来,总得先瞧瞧孩子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再决定以后的学习发展方向。 她陪裴欢颜读了两个时辰,中间还用了顿午膳,然后才施施然回了正院。 惜夏早就候着了,见赵瑾回来,便也跟进去禀报。 听完了惜夏的描述,赵瑾嘴角抽了抽。 好嘛,原主只是在女主进府后略有为难,就落了个毒发身亡的下场,她将女主欺负成这样,不五马分尸死不瞑目很难收场。 “夫人,这是她身上所有的值钱东西。”惜夏恭敬地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子上。 “……好。” 赵瑾看着满满当当的首饰银票,脑补了一出女主凄凄惨惨饱受摧残的景象,恍然间生出了一种反派既视感。 就说女主的仇恨值拉的也不算冤。 “还有,今日奴婢深入了解过白姑娘后,发觉此人厚颜无耻蠢笨无知之余,似乎……”惜夏努力想着措辞,“似乎脑子也有些不清楚,同她交流很是费力。” “没事,你多同她相处几回就知道,她就那样。”对于女主清奇的脑回路和智商,赵瑾早就从原著里领教了。 “如果可以,奴婢还是不太想同她相处。”惜夏理智地回了一句,便继续禀报起了正事,“奴婢叫人将那宅子都清理了一遍,白姑娘所有穿过用过的,没用的都烧了,值钱的送去了当铺,换来的银子添在了城外施粥的花销上,白姑娘的行踪也使了人盯着,大抵晚间就会有消息。” 一个合格的丫鬟,当然要闻弦知意,举一反三。 主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主子没有吩咐,也要深入挖掘主子的内在想法,为其分忧。 惜夏是懂办事的。 赵瑾面色镇定的夸了她一句:“干得漂亮。” 反派就反派,反正她是打算跟狗男女主刚到底的,不利用自己的优势打击报复,简直都对不起她这巅峰开局。 得了夸奖,惜夏脸上露出一抹矜持的笑意。 第23章 句句不提他,句句都是他 虽然惜夏说晚上就有消息传来,不过赵瑾不觉得女主值得她熬夜等,做完了自己的事,早早就睡了美容觉。 翌日她容光焕发的起身,才一边梳洗,一边听惜夏讲起了白瑶青的去处:“昨日白姑娘从宅子里离开后,因为身无分文,只能徒步走回京郊的家里,天色将暗时才到白家村,不过她家人似乎也非良善之辈,逼问了她许久,见她实在没了银钱,骂了她几句,便将她身上的衣裳脱下拿去当掉了。” “她没反抗?”赵瑾拿起一支芙蓉红玉簪在头上比了一下,而后又满眼遗憾的放下。 新鲜小寡妇不能穿红戴绿。 “反抗了。”惜夏道,“只是拗不过她母亲和姐妹,被扒了衣裳后,窝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 赵瑾满意的点头。 女主那一家子都不是善茬,有些人做恶毒事好歹会披上一层伪善的皮,可白家人就是实实在在的真小人了,而女主作为家里仅剩的“良心”,在白家村很有些好名声。 ——一个长久被欺压打骂,却丝毫不怨怼反抗,还卖鱼赚钱,承担起了家庭重担的俊俏小姑娘。 这人设放在哪里都是要被竖大拇指的存在。 当然赵瑾相信昨天女主的反抗大概是真的,毕竟她就只剩这一件拿得出手的衣裳了,只是无奈对手太多太强大,女主还是败北。 赵瑾神色轻松地起身更衣,知道女主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好好一小白莲,本本分分做菟丝花不好么,非要作妖,这下好了,直接给你打回原形,赵瑾暂时不会放裴承志出门——刚挨了打,他也没那能耐爬出去,所以女主大概要过一段时间苦日子了。 或许以前的女主是真的勤劳朴实,可在经历过锦衣玉食,饭来张口的日子后,她还能甘心再做一个卖鱼女吗? 赵瑾倒是有点好奇女主会怎么做。 短时间内男女主消停了,她也闲了下来,便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三个孩子身上。 她心里多少有了数,二儿子脑子不笨,只是心思不在读书上,若肯下苦功夫,还是能做出成绩的,三儿子倒是很聪明,虽不比叉烧儿子的过目不忘之能,但胜在悟性极佳,脑子也更活。 就是……这孩子的成绩好像有点不对等他那聪明的脑袋。 上书房每月都有考核,裴承允的成绩不能说差,但绝对好不到哪去,与优秀更是毫不沾边。 赵瑾费解之下,就找出了他的功课文章来看,还重点关注了一下他的读书进度,这才发现相比科举应试科目的八股文,他更侧重看史书策论、名人传,还有农政要论这些,每日除了必要的功课之外,时间大多都用在了这些上面。 如果说叉烧儿子读书偏向钻研学问,那三儿子就是偏向研究前人经验和实践,而他做的文章……嗯,家里书房摆着的是一份,太傅那里就是另一份了。 后者比之前者,明显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故意藏拙? 赵瑾有些惊讶。 对此,裴承允倒是说的很明白:“上书房虽只是更高一等的学堂,却各方势力混杂,还有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在这样的地方出头并非明智之举,倒不如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赵瑾反问他:“上书房位居天子之侧,若得当今青眼,不是少走许多弯路?” “锋芒毕露人人追捧自然是好,在旁人眼中,当今青眼相看,前程坦荡,可细算之下,却弊大于利。” 裴承允淡声解释:“才露人前,焉知几位皇子不会见才心喜而招揽?犹豫不决只会得罪所有人,而若选定明主,其余几位莫不会暗恨打压?同窗若有嫉恨,是否会不计手段陷害针对?父亲的政敌又是否愿意他后继有人,平阳侯府更上一层?前路阻碍重重,可得到的那点虚名与利益甚至不能相抵,或许有天纵奇才能周旋其中满胜而归,但儿子不敢赌,更不觉得如今的阅历年纪能够处理妥帖、应对得当,在最该练兵秣马加重筹码的年纪,本就不该本末倒置,沉浸在一场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竹篮打水的美梦中。 一个尚未入仕,能力不显的所谓满腹才华的大才子,固然能得当今青眼,可儿子相信,当今更需要、也更看重一个材优干济,能做出实绩的得力臣下。” 一番话听完,赵瑾嘴角一抽,抬头望天。 好家伙,句句不提他,句句都是他。 三儿子老阴阳人了。 她沉吟半晌,还是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很对。”她已经没话说了。 人家看一步走一步,她儿子看十步,走一步,将深谋远虑搞明白了属于是。 但不得不说,他考虑的没错,如今叉烧儿子名声臭大街,固然有他自身不干人事的原因在,可若说背后没有人为推动,赵瑾是不信的,裴承允显然也看得明白。 不,或许他更早以前就看明白了。 外人提起平阳侯府三公子,第一想到的是那张出色的脸,再就是他还不错的人缘,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没人夸他聪颖,却也没人提他蠢笨,可见他经营之成功。 那当初他看着裴承志名满京城春风得意时,有阻止过,或者说提醒过吗? 赵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裴承允,正好对上后者平淡的眼神。 两相对视间,裴承允微微颔首,先一步移开视线,转身给抓耳挠腮的裴承州讲起了功课。 赵瑾垂眸压下心思,没再深想。 人的性格多变,不能仅凭一点盖棺定论,除了叉烧儿子,她对其他的孩子都有这个耐心去了解和改变。 她没再打扰苦心向学的两兄弟,而是坐在那里翻看了许久两人的书,对比了一番,然后就回去正院干正事。 第24章 她是不是也阴阳谁了? 翌日早膳后,赵瑾拿出三张纸,表情慈爱的一一分发给了他们。 “母亲,这是什么?”裴承州好奇的接过。 “是母亲对你们的爱。”赵瑾笑容更慈和了。 裴承州顿时脸红成了熟透的虾。 母亲也真是…… 他知道母亲现在对他们很好,只是什么爱不爱的……虽然这是事实没错,可母亲也太口无遮拦了。 叫人不好意思得很。 “颜儿也爱母亲。”裴欢颜接过后连看都没看,就抱着赵瑾的胳膊撒娇。 赵瑾笑眯眯摸了摸闺女的小脸,果然小姑娘就是招人稀罕。 “母亲知道,颜儿快瞧瞧母亲送你们的礼物吧。” “好。”裴欢颜软软应了,便低下头看了起来。 紧接着,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裴承州更甚,熟透的虾脸变成了煞白的僵尸脸。 倒是裴承允头一个出声,脸上还带着赞许的笑意:“母亲费心了,儿子很喜欢。” “你们喜欢就好。”终于有个捧场的,赵瑾满意了。 这是她昨日耗费两个时辰辛苦的成果——学习表。 对俩儿子和闺女观察久了,她对这个时代的功课学习也有了些了解,简单来说利弊都有,不过还能再精进一些,所以她回忆了一下现代的教学方式和时间分配,再配合这里学堂的优点和他们的学习进度,合并制成了一个学习表。 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提升学习进度,以及避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上面详细到了每日起床时间、洗漱用膳以及早课开始时间,就像现代学校里的课程表一样,将所有的学习时间和活动时间都规定明确,包括他们各自的兴趣课。 裴承州更喜骑射武艺,裴欢颜于古琴颇有天赋。 裴承允么……她还没弄明白这孩子除了读书之外,更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就先按自己的想法给他同样加了古琴课,他若不喜欢再换。 “这便是母亲最近叫铺子里也都用起来的……表格?”裴承允忽地道。 他话落,裴承州也暂时忘了苦逼,好奇的拿起来看了两眼。 赵瑾点了点头。 “母亲巧思,这表格实在方便,看着也更简洁明了,不论用在何处都很合适,叫人省时省力。”裴承允难得一改淡定,大力称赞。 那当然了,现代大多数地方和人都离不开这东西。 赵瑾笑道:“先前瞧着账册实在冗长复杂,所以便想了法子改善一下。” “母亲……” 裴承州哭丧着一张脸:“儿子最近没惹您不高兴吧?” “当然没有。” “那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儿子?!” “母亲当然是为你们好。”赵瑾语重心长,“你们每日学习时间够长,却收效甚微,母亲仔细研究了许久,才制成了这个,也是为了方便你们及时找到自己问题所在,及时弥补改正。” 说完,她又从手边拿了三张纸,在裴承州渐渐惊恐的眼神中解释道:“这是每日需要完成的功课进度,后头一列是学习时长和达成情况,以及是否需要重修,你们拿回去誊抄一下,多制几张,将自己半月内的目标都写上去,以便督促你们。” 裴承允率先接过,还顺手将裴承州那份也拿走了:“儿子与二哥进度相同,便一同帮他做了吧。” 裴承州:“……”我谢谢你。 被剩下的裴欢颜拿着自己的,欲哭无泪:“母亲,不是……不是每日只需要两个时辰么?” “先前是母亲没了解透彻,这几日仔细想了想,还是叫你们多学些东西为好,至少以后不容易吃亏。”赵瑾道。 而且她也没狠心的占据完了他们一整天的时间,他们有充足的时间玩。 “所以这就是我也有武学课的原因吗?”裴欢颜扁着嘴。 “当然了,外头人心险恶,姑娘家一定要有防身的本事。” “……好吧。”大概是赵瑾说的坚定,裴欢颜不大乐意的接受了。 赵瑾点点头,又拿出了三张:“这是考核表,咱们每半月一考核,检查前半月的学习情况和温习之前所学的所有内容,及时查漏补缺,这里列有半月之后每门功课考核的内容时间和完成情况。” 裴承允又是第一个伸手接过的,看得出来他对这几张表很有兴趣,一直在低头细看。 赵瑾看着旁边的颓唐二人组,心里明白他们对读书的抵触,不过这是每个孩子的必经之路,她也不是要他们一直学下去,只是辛苦这几年罢了。 这可不是现代那种托词,而是真正的只有这几年。 等裴承州做了武将,除去朝堂争端就是在军营,行军打仗是首要,读书更是空谈,他也不是好学的人,所以更需要这几年多积累些东西。 而裴欢颜就更不必说,十六七就要嫁人,虽然她觉得养闺女一辈子也没问题,可裴欢颜的性格已经基本定型,不能嫁人生子的女子,在她眼里就是异类,她也放不下旁人的看法。 赵瑾以为的对她好,她未必能领情。 没有良人就不嫁的做法在裴欢颜这里基本是不成立的,如果几年后还是没办法扭过裴欢颜的想法,赵瑾就要考虑给她找个好夫家了。 这会儿多学些东西当然有利无害。 “不过,这思想品德课是?”裴承允忽地问。 赵瑾笑道:“读书的同时,个人修养和品性当然也要跟上,不然日后因为品行不端做出了什么难堪事,还不叫人追着骂枉读圣贤书?” 赵瑾说完,自己先顿了一下。 她是不是也阴阳谁了? 不过裴承允又是头一个应了她的话:“母亲所言极有理。” “不过这个不算上课,只咱们随意聊聊罢了,谈什么都可以,你们若有思想偏激或是认知不妥的地方,母亲也能同你们说道说道。”赵瑾道,“当然,母亲也不是圣人,不能保证自己德行一定端正,言行一定没错,所以母亲有不对的地方,你们也可以指出来,咱们求同存异,辩论讨论都可以,以端正思想品性为目的的聊天,如何?” 她提的这一点很有意思,完全勾起了三人的兴趣。 连素来厌学的裴承州都眼睛一亮,有些期待起上课了。 见状,赵瑾暗暗点头。 这一回总算是做对了,古人讲究父母命不敢违,很少有父母愿意与孩子平等交流,所以她提出的这一点自然很吸引三个孩子,互相培养出来的感情也会更深。 第25章 二老爷一家来了 其实这个课开始赵瑾主要是为三儿子设的,每回聊天,她总感觉这儿子三观好像歪了,又好像没歪,时常拿捏不准他的想法。 或许这也是裴承允刻意的结果,喜怒不辨这点他是真的做到极致了。 赵瑾拿不准现在还能不能叫一个十四岁的、三观已经形成并意志坚定的少年敞开心扉,不过该努力的还是需要努力。 她也需要机会和时间来与这个孩子培养感情。 裴承允的好感度是最难刷的。 还有裴承州和裴欢颜,前者三观基本没大问题,只要改改耿直过头的性子就行,后者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倒是更歪一点,这也需要掰一掰。 所以不论裴承州怎么哀嚎,裴欢颜怎么郁闷,他们求学路上的改变都必不可少了。 赵瑾正要催他们回去温习功课,就见惜冬进来禀报道:“夫人,二老爷一家来了。” 赵瑾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又来打秋风了!”裴欢颜有些不满。 “请他们去正厅吧。”赵瑾道。 惜冬口中的二老爷,正是侯府二房之主,平阳侯的嫡亲二弟。 除他之外,平阳侯另有一个庶弟一个庶妹,还有一个最小的嫡亲妹妹,只是这位当初恋爱脑上身以死相逼下嫁了寒门探花,后来随夫君外放了,平阳侯活着时书信往来倒是很频繁,不过自平阳侯死后就淡了下来,这位嫡亲姑奶奶也没有任何要回来祭拜的意思,只回了一封书信聊表哀伤。 说回正题,庶出那两个很安分,只是二房就有些不怀好意了。 平阳侯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一直很照顾,只是据赵瑾所知,二老爷面上感激,可心里却一直不忿于自己嫡次子的身份而错过爵位,对平阳侯的爵位一直都很有想法,尤其在侯府老夫人去世,二房被分出侯府之后,他更是时不时上门要好处,背地里还捣鼓着小动作想袭爵。 平阳侯的死他大概是最高兴的了。 原著里裴承志迎小白花进门,叫嚷的最厉害的也是裴二叔一家,口口声声怒斥他没有孝悌之心,无品无德不配袭爵,还给他使了好些绊子。 他们今日上门,如果真是为了再次算计爵位,赵瑾就很难高看他们了。 平阳侯才没了一个来月,这吃相也忒难看了点。 裴承允放下茶杯,温声道:“二叔来府,晚辈自该请安,儿子陪母亲一道吧。” “儿子也去。”裴承州立即附和。 “我也去。”裴欢颜跟上。 赵瑾点了点头,同他们一起去了正厅。 裴二叔一家四口,夫妻俩一儿一女,都是嫡出,长子裴承珏,十五岁,长女裴兰汐,十三岁,只比裴欢颜大了三个月。 要说在不纳二色这点上,赵瑾还蛮佩服平阳侯府的。 不少现代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在这三妻四妾名正言顺的古代,能做到就更难为可贵。 就算平阳侯不像是深爱原主的样子,却也做到了不纳二色——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好像真的对女人没兴趣。 可平阳侯如此,裴二叔亦如此,便是叉烧儿子,眼瞎归眼瞎,对白瑶青却也是忠贞不二的。 裴氏男德可见一斑。 走到正厅,还没看清里头的人,赵瑾面前就迎来一个华服妇人,直直握上了她的手,下一秒哽咽声传来:“大嫂可算来了,许久未见,大嫂似乎清瘦不少,可是没好好用过膳?大哥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家固然伤心,可您还有四个孩子,咱们的日子还要继续,万不能消沉下去,叫孩子也跟着担心啊……” 刚来就被一通抢白,赵瑾只能先听她说完。 面前这位就是裴二婶,丹凤眼柳叶眉,俏鼻薄唇,长得颇有韵味,只是眼角勾出了几丝细纹,看着不年轻了,实际也只比赵瑾小一岁。 赵瑾只在出殡那日同她说过几句话,直觉这是个不聪明的。 “多谢弟妹关心。”赵瑾一秒红了眼,故作坚强的笑了笑,“道理我都明白,我……也会振作起来的。” 上人家门来张嘴就揭人伤疤,真是显着你了噢! 裴二婶又温声宽慰几句,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满怀怜惜道:“瞧我,怎得就叫大嫂站在外头了,快进来坐,州哥儿你们也来。” 赵瑾顺着她的力道跟进去,看着呵斥丫鬟上茶的裴二婶,不由歉意地拍了拍她的手:“本是弟妹上门,却累得弟妹招待我们,真是……我颓唐这一场,实在不应该,也不能叫你们担心了才是。” 喧宾夺主的裴二婶尴尬地笑了笑:“大嫂明白便好,咱们都盼着您振作起来呢。” “夫人说的正是,大哥虽故去,可弟弟还在,大嫂平日若有难处,只管来找弟弟,咱们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话的是裴二叔。 他长相周正,板着脸看人时平白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很能唬人。 赵瑾扫他一眼,垂下了眼眸。 倒是能装得很,怪道能哄得平阳侯那样的人对他一家频繁关照,不怕对手有实力,就怕对手有脑子,这话真是没错。 裴二婶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接话道:“真是……天公不怜啊,大哥那样好的人,怎得就偏生叫他遇上了这样的事呢……留下大嫂孤儿寡母,实在艰难得很,我看着实在不忍……” 不多时她就红了眼睛,万般伤心叹惋,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动容几分。 赵瑾也不例外,她握着裴二婶的手,眼神之感念动容不足以表:“弟妹,还是你最能理解我,夫君离世,我几番悲痛欲绝恨不能随之而去,我相信若二弟也没了,只恐你的伤心不必我少半分,与挚爱阴阳两隔之痛,常人岂能体会?弟妹,我们命苦啊……” 赵瑾眼眶湿润,拉着裴二婶的手哽咽陈情不能自已。 被她死死拽住不能动弹的裴二婶却青了一张脸。 谁跟你是“们”?!! 她瞪着赵瑾,嘴唇张张合合半晌,到底是忍了下来。 从表情来看,她心里应该骂的挺脏的。 裴二叔脸色也不太好看,任谁无缘无故被咒“没了”,只怕都不会高兴到哪去。 赵瑾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膈应他们一下罢了。 谁叫大齐最信什么“咒怨难消”呢。 第26章 人设越稳,塌的越狠 哭了半晌,赵瑾才在裴二婶的“温情安慰”下缓过劲儿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三个孩子,裴承州的红眼睛尤为明显。 别看有些人冲动易怒爱揍人,其实最心软感性了。 “伯娘万要保重自身,弟弟妹妹们都还小,偌大侯府还要靠您支撑呢。”裴承珏也开口安慰。 他样貌同裴承志有三分相像,再加上身上如出一辙的文人气质,更叫两人像了个五成,比之双胞胎更像是裴承志的亲兄弟。 又因他小裴承志一岁,天资才学又不及后者,所以在京中素有“小慎远”之称——慎远是裴承志的字。 这在旁人看来是赞誉,只是他本人却并不见得乐意顶着这个名号。 赵瑾闻言,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他,勉强笑了笑。 裴承珏看见她通红的泪眼时一怔,继而便叹了一口气,眼中不忍更多。 “瞧我,一来竟就惹得大嫂难受,真是该打!”这时裴二婶一副懊恼模样,忙对赵瑾道,“大嫂可莫要伤心了,都说祸终福及,眼看着几个哥儿都长成了,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弟妹说的正是,好在几个孩子都懂事,叫我免了许多担心。” 裴二叔跟着开口:“对了,说到几个哥儿,怎得不见志哥儿?如今这孝期三月都未过,出门可不像话。” 赵瑾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志哥儿自不是这样不懂事的人,虽说来年不能下场科考了,不过他尚记得父亲教诲,日日苦读呢。” 这时裴承允起身一礼:“因为父亲离世,大哥难受得紧,便一心扑在了书里缓解心中悲痛,故而今日母亲便未通知大哥见客,二叔莫怪罪,侄儿代大哥向二叔和婶娘请个安。” 裴承州见状,也跟着起身行礼。 裴二叔忙扶起他们:“允哥儿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们一家人哪需得这起子虚礼?志哥儿愿意上进,咱们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怪罪,只要他知道好歹……唉,就行了。” “正是呢,出殡那日他闹的荒唐事……实在难看得紧。”裴二婶也接过话头,叹着气对赵瑾道,“大嫂不出门恐不清楚,志哥儿的名声……只怕再难挽回了,这孩子也是,同一个民女不清不楚也就罢了,怎得还在父亲的灵堂做出那等不孝之事呢,真是……” “行了!”裴二叔呵斥她,“在大嫂面前乱说什么,咱们志哥儿只是一时被美色迷了心窍,现在不是改过了么,谁家孩子没个犯浑的时候呢!” “对对对,瞧我这嘴!” 裴二婶也面含懊恼,急忙找补:“咱们志哥儿再懂事听话不过,外头的流言也不必过耳,大嫂可莫要罚孩子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冷眼看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赵瑾真想翻个白眼。 “二弟与弟妹说的是,志哥儿也自知有错,那日回来在祠堂足足跪了小半个月,心里愧疚得很呢,我看着也有些不忍心了。”她叹了口气,“只要孩子知错能改,我就放心了。” 无论心里怎么想,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要给裴承志稳住人设,生母指责固然能将叉烧摁进泥里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人设越稳,塌的就越狠啊。 她可等着叉烧男主万人唾骂自食恶果的那天呢。 她淡定的不像样,却叫暗搓搓拱火的裴二叔夫妻僵了脸。 这……发展好像不对啊? 好歹相处了这么些年了,他们对赵瑾的没脑子和愚蠢不说拿捏得准,但也差不离了,平素挑拨几句就能炸起来的人,怎么突然就佛了呢。 还有这慈母模样是怎么回事,你赵瑾有这玩意儿吗? 裴二叔反应快,忙应道:“正是如此,大嫂能看明白就好,如今侯府没了主心骨,一切都要靠大嫂支撑呢,以前那样……可不能了,都是好孩子,母子没有隔夜仇,往事消解便好,大嫂好生对他们,他们自不是不念着您好的。” 说完,不等赵瑾回话,他就对裴承州几人道:“州哥儿你们可听见了?往事不必再提,以后你们可要好生孝顺母亲,莫要如你们大哥那样糊涂,你们父亲虽离世了,可二叔还在,若叫我知晓你们不孝母亲,忤逆不改,二叔拼着外头名声不要,也定要代你们父亲教子的!” 他说的义正词严,俨然一个尽责长辈模样。 只是十来岁的孩子,最是自觉自己长大能抗事的时候,最不喜的就是长辈“自以为是”的教训。 裴承州脑子直,当即就皱了眉,只是说出的话却与裴二叔想的截然相反:“二叔岂能这样想侄儿,母亲那样好的人,侄儿怎会不孝顺?” “就是!”裴欢颜也不悦道,“我最喜欢母亲了。” “二叔多虑了,侄儿们与母亲本就没有隔夜仇,又谈何消解,母亲辛苦生我们一场,又从来一心为我们,孝顺母亲自是理所应当。”裴承允温声开口。 见三人都竭力维护她,赵瑾面有感动:“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三人齐齐对她笑着。 裴二叔夫妻这回是真傻眼了。 怎么的,他们来可不是给这一家子培养感情添砖加瓦的! 赵瑾移了性子也就罢了,总能当没了男人就想抓住儿子做依靠,可这几个孩子呢? 那么多年的漠视,就能这么接受了母慈子孝不成? 这才多久? 还有没有点骨气了!! 裴二叔险些大声喊出来,怒斥几个不肖子孙没半点裴氏先祖的血性! 裴二婶脸色也青青白白的。 这可怎么好,赵瑾不和裴承志闹起来,几个孩子不离心,侯府不乱起来,他们还怎么趁机谋划夺爵? 只有大房无德,他们才能借此生事浑水摸鱼,可若大房安生过日子,他们哪还有机会? 赵瑾余光瞥了他们一眼,心里好笑。 原著里裴二叔夫妻俩也是这样挑拨的,原主爱面子,当然心里不痛快,也成功被他们挑起了怒火,最后没拗过裴承志,虽叫女主进了门,她却将所有的账都算在了女主身上,动辄刁难。 她可不会这么傻了,就算以后要跟男主撕,也不能叫二房渔翁得利! 最后到底是裴二叔脸色僵硬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揭过了这茬。 裴二婶倒是还想挑拨离间,却不想裴承州几人压根儿不接招,叫她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赵瑾也没了心思同他们虚与委蛇,略聊几句就要端茶送客。 裴二婶这才急了:“大嫂,其实今日我们来,实则是有一事想求大嫂。” 赵瑾挑眉:“哦?有何事?” 第27章 不就是欺负平阳侯死无对证么 “大嫂知道,珏哥儿也不小了,前些日子咱们正给他相看人选呢。” 说到这里,裴二婶叹了口气:“只是谁想大哥……唉,珏哥儿素来尊敬伯父,必要守够三年才肯再提婚事,更想届时再科考,可这三年后……谁知是何光景呢。” 她一边说一边觑着赵瑾的脸色,只是后者脸色淡淡,看不出态度,她只能接着道:“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咱们也不能拦着,可到底不能看着他荒废了光阴不是?再说整日闷在府中还不闷坏了?所以咱们便想着给孩子找些事做。” 赵瑾点头:“合该如此。”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见她赞同,裴二婶终于笑意真切了些:“只是大嫂也知道咱们的家底儿……这家里只是勉强保持开支罢了,若要叫孩子练练手,有个进项……这、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还好先前大哥远去边疆前,曾提过回来将城东的文来笔庄过给珏哥儿,谁想大哥这一去……” 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咱们也是日子实在艰难,这才厚着脸皮上了门,大嫂放心,这总归是大哥的遗志,咱们必不敢辜负的,必叫珏哥儿妥善经营,日后见笔庄,也如见伯父,铭记感念于心。” 裴二婶一番话下来,赵瑾也忍不住在心里为她拍手叫好。 看着不聪明,倒是会说话得很。 也不知谁教她这么说的。 又是卖惨又是拿平阳侯施压,软硬兼施,最后又动之以情,不知情的人听了怕都要怜惜三分。 ——不用怀疑,她点的就是裴承州,个没脑子的这就感动上了! 瞧瞧这挑的地方,也是会选得很。 文来笔庄所制之笔皆为上乘,读书人无不趋之若鹜,便是不爱读书的,有了闲钱也总爱为书房添置一支附庸风雅,更有珍贵特品专供权贵,笔庄往来间皆是读书人,有身份有地位的更不少。 除此之外笔庄兼售的墨纸砚也颇为名贵,放在清高自持不染铜臭的文人间是绝好的人情礼,裴承珏名下有笔庄也并不会堕了他的文人身份,反而更能添几分风雅。 收益不菲又名声好听,还能借此结交人脉,这夫妻俩倒是为儿子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赵瑾心里冷笑。 不就是欺负平阳侯死无对证么,好像谁没嘴似的。 心念电转间,她面上浮现几分诧异:“文来笔庄?弟妹确定吗?” 不等裴二婶接话,她就道:“可夫君出征前才与我说过,文来笔庄是要留给允哥儿的呀。” 裴二婶一愣。 赵瑾接着叹气:“这孩子功课总评不上个优等,夫君心里也着急,便想借着笔庄的文雅氛围熏陶熏陶他,好叫他开窍呢,只是不知这给珏哥儿一事……弟妹是从何得知?” 裴二婶睁大眼睛,没了声音。 大概是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应对这句话。 这时裴二叔一拍脑袋:“哎呦,这还是之前弟弟同大哥喝酒时提起过的,想是未曾同大嫂说过,倒是生了误会,大嫂也莫要开玩笑了,笔庄名贵,您不愿割舍也在情理之中,弟弟明白的,自不会夺人所好。” 裴二婶也反应过来,忙接话:“怎得就不算呢,大哥故去,他的遗志咱们怎能不顾?大嫂千万想开些,托词也不是这样个说法呀。” 赵瑾道:“志哥儿有天分有前程,日后又能继承侯府,自不必我们担忧,州哥儿是要走武将路子的,笔庄给他也无益处,反倒是允哥儿,他身子骨弱,只能走文人路子,又不比志哥儿有天分,我们做父母的,怎能不为他计之深远?” 她这番话有理有据,裴二叔夫妻俩心里已经信了这番说辞,毕竟他们是信口胡来的,就仗着平阳侯开不了口,哪里晓得人家夫妻俩早就商量过。 只是说到这份上,就很尴尬了。 裴二婶不死心,辩道:“笔庄给了珏哥儿,又不是不许允哥儿去了,他想要熏陶,随他去就是,咱们还能拦着不成?” 赵瑾沉下了脸:“夫君遗志,我岂能随意更改?这话弟妹以后莫要说了!” 裴二婶还想说什么,被赵瑾直接打断:“今日事忙,我就不留二弟与弟妹了。” 裴二婶青了脸。 裴二叔倒是还沉得住气,明白今日的算盘不成了,便笑着道别:“大嫂客气了,侯府事多,万望大嫂保重身子,若闷了就使人来府里说一声,叫夫人和兰汐来陪您说说话,欢颜年纪小,有姐姐一起玩闹也是个照应。” 闻言,裴欢颜瞥了一直不语的裴兰汐一眼,从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 从刚刚裴二婶开口要笔庄开始,她就黑了脸,若非碍于是长辈,她高低得呛几句,此时再听到叫她一直讨厌的裴兰汐上门陪她,更是没了好脸。 裴兰汐也不逞多让,不过她面上没表现出来。 赵瑾点点头:“二弟弟妹慢走。” 裴二叔笑着应下,便与裴二婶起身准备离开。 倒是裴承珏对她拱手一礼:“今日多有叨扰,万望伯娘勿怪,改日侄儿再来给伯娘请安。” 裴兰汐也跟着微微福身。 赵瑾只微微颔首,没有多话。 裴二叔看着精明,实则没多少手段,倒是这笑面虎一样的裴承珏是个心机深的。 单说那看着父母为自己谋取利益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就是一般人拍马不及的了。 读了书的人都自有一股清高在,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个个跟人似的,叫他们伸手问旁人要东西都跟要他们命一样。 赵瑾都能想象得到,但凡今日这情形落到叉烧儿子身上,他能羞臊的脸通红,恨不能钻地缝里去,偏生裴承珏风轻云淡,沉得住气。 看着二房一家走远,赵瑾没立刻回正院。 她看着三人问道:“你们觉得,他们今日来所为何事?” 裴欢颜翻了个白眼:“打秋风呗,占便宜没够!” 裴承州不赞同的看着她:“二叔与二婶娘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今日来也只是担心母亲与我们罢了,小妹,你这话过分了。” “我过分?”裴欢颜睁大眼睛,“你耳朵不好使么?没听到他们张口就要笔庄,还敢打着父亲的名头!” “那只是醉酒之言,二叔知晓后也没多说不是。”裴承州摇摇头,“一家人本就该守望相助,起码二叔与二婶娘比大哥像样多了。” “那是他们会装!” 赵瑾被那句至情至性噎的头疼,遂放弃了这两人,将希冀的目光转向了裴承允。 裴承允也没叫她失望,轻声吐出了两个字:“试探。” 第28章 男主也怕死 闻言,赵瑾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试探什么?”裴承州终于从斗嘴里抽出空来,转头问他。 裴承允道:“试探我们孤儿寡母,能否轻易拿捏。”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今日送出一个笔庄,他日可能就是侯府的产业、人脉,甚至爵位了。 裴承州迟疑的看他一眼,这回没再坚决否定:“二叔与二婶……真不安好心?” “二哥只需知道,日后不要轻信于人便是,打着血亲名头叫你将利益拱手相让的,绝非善类。”裴承允轻声对他道。 裴承州若有所思。 他是不大明白的,都是一家人,要什么直接说便是,自家人左手倒右手的事儿,又不是便宜旁人,犯得着算计么? 不过连三弟都这样说…… 他决定防备一下。 赵瑾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对傻儿子的教育问题可以放下些心了,三儿子显然比她会教育,傻儿子明显也更听他的话。 裴承允这时看向赵瑾:“二房无功而返,应是不会罢休。” 赵瑾点头:“我会防着些的。” 叉烧儿子的雷还没解决,现在不是跟二房干架的好时机。 裴承允也没多说什么,颔首过后就同裴承州回去了。 裴欢颜陪着赵瑾回正院。 路上她娇声道:“母亲您今儿干的真是漂亮,就该这么着,惯得他们毛病,拿着我们家的好处还反过来算计我们,狼心狗肺!” 赵瑾点了点她的额头:“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说。” “颜儿知道的,哪会那么傻。” 裴欢颜见赵瑾点了头,心里也高兴起来。 往日二房不就仗着父亲的偏心才宽裕起来么,连裴兰汐那个小门小户的都能在她跟前摆贵女的架子,还敢拿堂姐的身份来压她。 也不瞧瞧她一个四品官之女,若非有个侯府的出身,满京谁会高看她一眼! 以后没了侯府接济,看她拿什么炫耀! 赵瑾余光瞥见她脸上的幸灾乐祸,心里摇了摇头。 傻儿子有三儿子帮着教育,可闺女这性子该怎么掰呢。 她叹了口气,回了正院后就叫惜春拿来了珍宝阁的账本给裴欢颜。 裴欢颜一脸懵逼的接过:“珍宝阁的账本?” 赵瑾道:“今日说要将笔庄给你三哥,你与你二哥自也该有。” “母亲是说,将珍宝阁送给我?”裴欢颜眼睛一亮。 赵瑾笑着点头:“你先拿着账本回去看看,过几日就叫孙管事来见你。” “谢谢母亲!”裴欢颜一下扑到她怀里,抱着她不撒手,“母亲真好!” 赵瑾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你也是学过管家中馈的,便叫母亲瞧瞧你的本事如何,不过若有拿不准的也可来找母亲,咱们慢慢学。”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赵瑾也没什么高要求,也是今日裴二婶说起,叫她也有了想法。 俩儿子倒是不打紧,不过闺女只读书不行,还是要多实践。 索性先给她一间铺子练练手,珍宝阁这样的,正讨小姑娘喜欢呢。 等她上手了,再慢慢多给她一些。 身上的事儿多了,她也就没时间去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了吧? 得了一间首饰铺子,裴欢颜高兴极了,喜笑颜开地拿着账本就回去了,晚间还有消息传来——孩子挑灯夜读研究账本呢。 赵瑾叫惜夏去叮嘱了早点睡,心道也不知等这股新鲜劲儿过去,闺女还能对珍宝阁感兴趣不。 沐浴过后,她坐在梳妆台前看了半晌自己的额头。 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疤痕蛮明显,只能剪了刘海先遮着,幸好这副容貌是真不赖,刘海的存在也不过添了些别样的美感。 要说即便三十有三,这张脸在京城也依旧是拔尖儿的那一拨——还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种。 所以赵瑾对这张脸是很满意的。 她细细拿出太医制好的药膏,在额上涂了起来,一边随口问道:“世子还在闹?” “听落枫院的回禀,世子近日来脾气似乎愈发大了些,动辄摔摔打打,今儿刚能下床走动,便罚了好几个下人。”惜春回道。 自从绝食过一回但赵瑾不接茬后,裴承志就不敢绝食了。 男主也怕死。 不过大概被关禁闭的日子不好过,他别的没长进,脾气倒是见天长,从前温润君子的人设崩得厉害。 赵瑾暗道一句败家儿子,便吩咐道:“明日起将他房里的花瓶和摆件都换成木制,随他摔去,膳食碗碟不必换,他若敢摔,当日不必再送膳食。”惯的毛病! 惜春应了一声。 “白瑶青近日如何了?” 惜春轻轻给她梳着头发,回道:“自那日回去后她就待在了家里,白家叫她出去卖鱼也不去了,整日里顾镜自怜,好像是盼着世子去找她呢,不过白家见不得她白吃白喝还不赚钱,正盘算着要将她送去给富商做妾。” 赵瑾倒是不意外。 女主别的不说,那张脸还是不错的,看人时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气质,招人怜爱得很。 白家能留她这么久,未尝不是看在她那张脸的份上。 一般的平头百姓他们可看不上,怕是铆足了劲儿要将她卖个好价钱呢。 “奴婢倒是奇怪,被这样逼迫,她竟也能忍住不报咱们侯府的名头。”惜春道。 “相处十五年,她岂能不知白家是个什么德行。”赵瑾轻轻放下药瓶。 若是被白家知道她攀上了侯府,只怕马不停蹄就要将她送来做妾,男女主可是许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做妾她哪里肯干? 所以即便在京城住了好几个月,女主却丝毫口风都没露给白家,只拿银子堵他们的嘴,白家只晓得自家女儿攀上了有钱人,哪会想到是侯府世子。 只要给钱,他们可不管女主在干什么。 而女主么,将她身无分文赶出门都没来侯府门前晃过,她哪能叫自家人上门?想来她到底知些廉耻,晓得自己孤身上门会叫人轻看,怕还打着裴承志三媒六聘抬她进门的主意呢,再说侯府还有孝在身,她又无权无势,这时上门岂能讨得好? 这回可没有满堂宾客众目睽睽给她定名分了。 “那她就肯做富商妾室?”惜春不太信。 “她当然不肯。”赵瑾笑了笑。 走投无路,她不来也得来。 只希望女主给力一点,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第29章 白姑娘求见 “对了,她身子可有异样?”赵瑾忽地问。 惜春不解,回道:“并无异样。” 简直堪称能吃能睡,虽然时不时就要对白家伙食挑三拣四,然后顾镜自怜,可半点儿也没耽误她干饭。 闻言,赵瑾叹了口气,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 可惜了原著中那个孩子,怕是真被她给蝴蝶掉了。 看来得给叉烧儿子放个水了。 “夫人,她怕是要来咱们府上闹,不如叫人拦着?”惜春问道。 惜夏派去盯着白瑶青的人不多,但拦下一个白瑶青绰绰有余。 “不必。”赵瑾摇头。 女主不上场,还怎么唱大戏。 惜春面露不解,但也不敢多话,她心里隐隐觉得,自侯爷离世后,夫人就像是忽然立起来了一样,叫她们也有了主心骨。 且看这些日子来夫人做的事,无不是为了侯府和几位小主子着想,桩桩件件妥妥当当,所以惜春打心底里就信服了她,从前夫人不着调,她们做丫鬟的自要为主子上心些劝阻些,如今夫人立了起来,做事有条理,她自然不能越俎代庖。 现下夫人这样做,定然有自己的深意在,她只需要听命。 想到此,惜春轻声应了,手下小心地为她擦干头发。 赵瑾看她一眼,没再说话。 身边的人已经熟悉了她的改变,那她要再做什么,自然不必同她们解释了。 翌日,赵瑾忙完后就去了落枫院一趟。 裴承志正坐在廊下发呆,腿上还搁着一本书,衣着整齐面庞白净,可整个人无端瞧着颓废极了。 看见赵瑾进来,他双眼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恨意,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哪里有过这样被打板子、关禁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 见他如此,赵瑾眼神冷了冷:“看来你是还没悔改。” 裴承志没有起身行礼,依旧坐在廊下直直看着赵瑾:“何谓悔改?儿子本就没错!” 赵瑾脸上涌起一股怒气,却又强制压了下去:“志哥儿,你是我与你父亲的长子,是这侯府未来的顶梁柱,如今这样为了一个女子颓废失意、虚度光阴,便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儿子只要瑶青。” “荒唐!”赵瑾厉声喝道,“难道为了她,你连家族前程都不要了吗?” “儿子的前程,自该由自己去挣,与她何干?” 说完,裴承志面露讽意:“是了,儿子忘了,母亲想要儿子娶高门女,两姓联姻,借此铺平前路,瑶青无权无势,自然不符合母亲的要求……可从何时开始,男子的前程也要凭借女子来博了?母亲看不起瑶青,可您自己的出身又未尝高到哪里去,父亲娶您从来毫无助益,可不也照样战功赫赫,位极人臣?母亲您不也照样是身份尊贵的侯爵夫人,享尽荣华?为何您可以,瑶青却不行?” “混账!!” 赵瑾怒极,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裴承志被扇的偏过头去,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通红的手指印,微微肿了起来。 赵瑾打他的两巴掌,从来都毫不留情。 “好啊,我竟不知,原来自己的儿子从未高看过我,在你眼里,我竟与那女子不辨高低……”她眼眶迅速发红,落下的手微微颤抖。 裴承志别过眼神不看她。 赵瑾顿了片刻,收起泪意:“你以为这样说就能叫我松口?裴承志,我便将话放在这里,今日便是你死在这里,临终有愿,我也不会叫那女子入我府门!”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 只是在走至院子拐角时,她顿住了脚步,微微偏头,嗓音沙哑道:“给他拿瓶药膏。” 惜春一愣,随即想起裴承志脸上的巴掌印,忙应了一声。 赵瑾这句话叫下人们皆心中怜惜,也叫廊下的裴承志僵了身子。 本来因她那句话生出的怒意满怀也微微散了些。 母亲……到底还是在意他的。 裴承志眼神复杂,下一瞬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忽地亮起。 既然如此,他是不是能…… 赵瑾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一边享受地被貌美小丫鬟揉着手,一边在心里给男主打气。 儿啊,母亲路都给你铺到这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她叹了口气,被丫鬟们安慰了一会儿,就该干嘛干嘛了。 好在总算有个好消息传来——短短半个月,迎客居盈利翻了一翻。 真金白银送到跟前可比别的更叫人心情愉悦。 看来是她之前的点子奏效了。 现在可以给闺女的珍宝阁也赚赚钱了,姑娘家家的,手头多点银钱才好。 所以在陪孩子读书之余,她又将珍宝阁规划了一下,正好叫闺女先练练手。 而她期待的男女主也并没有叫她失望。 翌日一早,女主先上门了。 彼时正是早膳后,双胞胎回了宁安院,裴欢颜照例腻着她说话。 然后惜冬就进来了:“夫人,方才下头来报,说是白姑娘求见。” 赵瑾有些惊讶。 白家庄到京城可有半日路程,女主这是半夜就启程了? 她看向惜夏,后者屈膝小声道:“奴婢……奴婢也没收到消息说她要来,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去查。” 赵瑾点头。 惜冬见她不接茬,不由有些急:“夫人,那白姑娘衣着狼狈,又一直在咱们门口哭,来往百姓有不少议论纷纷,您快给个主意呀!” “莫不是哭着求咱们侯府纳了她吧!”裴欢颜冷哼一声,“不知羞耻!” “请她进来吧,记得态度客气些。”赵瑾道。 惜冬忙应声,小跑着出去了。 “还叫她来做什么,没得污了咱们的地儿!”裴欢颜小声嘀咕。 “叫她在外头,于侯府名声并无好处。”赵瑾道。 不一会儿惜冬又进来了,却不见白瑶青,她脸上带着急色道:“夫人,她不肯进来!” 赵瑾微微挑眉。 女主果然不敢。 惜冬接着道:“她说……说侯府恶意针对打压她一介平民,今日只想来求个公道,不敢进府污了侯府的地儿。” 裴欢颜黑了脸,气的一拍桌子:“当谁盼着她进来不成,不知好歹!没有规矩!” 制止了口不择言的裴欢颜,赵瑾沉吟道:“她不肯进来,是要我出去了?” 第30章 论倒打一耙,白姑娘当属第一 闻言,裴欢颜头一个拍桌子不答应:“她也配?!” 惜冬有些为难道:“姑娘有所不知,那白姑娘在门外声声涕泪,言辞间满是暗指侯府同富商勾结,迫害她做妾,引得许多百姓都争相议论,奴婢同她好声说了几句,只是她说什么都不肯进府。” 裴欢颜顿了一瞬,随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笑话,侯府何等尊贵,犯得着同他一介商户勾结?他们如何议论就叫他们去,不过一群贱民罢了,岂能——” “闭嘴!” 裴欢颜话还没说完,赵瑾就厉声打断了她。 “贱民?我便是这样教你的?你所读过的书,也是教你将百姓看做卑微泥土吗?”赵瑾很快就稳住了情绪,没有发火,而是很冷静地问她。 不过裴欢颜大抵从未见过这样的赵瑾,一时不敢说话,眼中迅速积上一层泪水,模样很是无措。 见状,赵瑾心软了软,叹了口气:“颜儿别怕……是我的错。” 孩子不懂事,就是大人不会教育。 她原以为叫闺女多读些书,她总能明晓事理学会尊重,可她忘了,出身带来的优越感好像是无法抹除的。 裴欢颜生来就站在许多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要她在封建古代的环境下学会理解甚至尊重,的确很难。 听着赵瑾的话,裴欢颜手中的帕子却扯的更紧了,她气呼呼的偏头不看赵瑾。 她想不通自己哪里错了,而母亲又做错了什么。 只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很委屈,母亲一定要来哄哄她! 赵瑾看了她一眼,心想后头还要同闺女好好讲讲道理,现在还是女主那的事更要紧。 惜春也皱眉提醒:“夫人,此事若处理不好,只怕咱们侯府的名声更要差上一些了……” 她没敢说下去的是,先前就因为他们世子灵堂那一闹,闹没了脸面和名声,若白瑶青这事再叫百姓误会了,只怕他们侯府的名声就真要臭大街了。 诚然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朝廷查,但百姓可不会管那么多,指不定还要说他们侯府势大迫害民女呢。 赵瑾点头:“她既要我出去,那我便去一趟吧。” 她巴不得呢。 裴欢颜欲言又止,直到看见赵瑾匆匆离开的身影,气了半晌,才一咬牙,也追了出去。 赵瑾很快就到了府门口,耳边隐隐已经能听见女主那哀婉凄苦的低泣声。 惜夏正好也小跑过来了,很快在赵瑾耳边说了两句话。 “姑娘别哭了,咱们夫人何等身份,岂能出来见你,依我看,你莫不如应了惜冬姑娘的话,进府解除误会的紧。”这是侯府守门侍卫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白瑶青那哽咽泪语传来:“侍卫大哥莫要再劝我了,夫人自来嫌弃我身份低微,不配进侯府大门,我岂能违逆夫人意愿?被身无分文赶出门的尴尬境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受一遍了……” 赵瑾刚准备出去,就听见这一句。 随后周边的议论声好像更大了些,只是百姓们大抵还记得这是侯府门前,没一个应白瑶青的话——没人会傻到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得罪侯府。 赵瑾笑了笑。 女主的段位和智商……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感人啊。 那她就放心了。 外头,侍卫还欲再劝,余光忽地瞧见一抹素白身影,脚步忙转了个向:“见过夫人!” 随着他的行礼声,白瑶青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去。 想来是没料到赵瑾竟当真愿意出来。 赵瑾可没管她怎么想,径直坐在了下人们殷勤搬来的椅子上。 白瑶青本是跪在门前,这一下就好像跪在了赵瑾面前一样,叫她浑身不自在。 赵瑾环视了一圈犹豫不决、想留下来吃瓜又担心惹上事的百姓们,扬声开口:“今日我侯府名声有污,这位姑娘又言之凿凿,为辩明自身,还望诸位在此稍候片刻,待还我府中清白后再离开,延误各位的时间和损失,侯府自会补偿。” 闻言,周围百姓们眼睛一亮。 既能看戏还能得银子,这种好事去哪找? 这可不是他们自己想,而是人家侯夫人请他们留下的! 因为赵瑾态度客气,又有糖衣炮弹加持,不少因白瑶青内涵而对侯府有些敌视的百姓也隐隐有些改观,无形中对赵瑾多了几分好感。 赵瑾这才看向白瑶青:“就白姑娘方才之言,本夫人要解释几句。” 白瑶青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忙抢先道:“我知夫人不会承认,瑶青不敢同侯府作对,只望夫人能叫那富商放弃纳我为妾,从前一切,瑶青定既往不咎,夫人大恩大德,瑶青永世不忘!” 赵瑾唇角微有讽意:“论倒打一耙,白姑娘当属第一。” 白瑶青微微蹙眉。 赵瑾没理会周遭百姓各异的视线,直直看着白瑶青:“依白姑娘之言,是有人逼你做富商妾室,而你以为这是我侯府授意?” 盯着头顶刺人的视线,白瑶青慌了一瞬:“瑶青不敢冤枉夫人,只是那富商着实强迫于我,瑶青自认非天仙绝色,如何他只盯着我一人不放,想来定是有人授意,背后是否为侯府之过……瑶青不敢冤枉好人。” 嗯,否认了,但没完全否认。 阴阳内涵这一点,女主真是拿捏的死死的。 赵瑾扯了扯唇角:“所以有人逼你为妾,你不去报官,不去告富商,不去告逼迫你的人,而仅凭莫须有的猜测,便来我侯府门前哭闹?” 白瑶青声音不甘:“瑶青只是一介平民,如何斗得过豪富商户,如何斗得过他背后的人?即便皇城脚下,我等平民也是最底层,只能饱受欺压,如何敢诉?” “白姑娘此言,是意指我大齐官商勾结,欺压平民无处可诉冤?” 白瑶青脸色微变。 她再蠢也知道,这句话不能乱回。 赵瑾冷笑一声:“若我是你,被人欺压逼迫,我必一纸诉状告上府衙,若府衙不能给我公道,我便敲响登闻鼓,便直达天听,我不信连皇上都给不了我公道,何以有冤却无处可诉?!” 白瑶青嘴唇动了动,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瑾继续道:“你话里话外都觉是我侯府授意富商欺辱与你,岂非更要敲响登闻鼓,叫皇上亲自降罪?孤身一人来侯府门前,你是活腻了吗?” 白瑶青顿时白了脸。 第31章 女主还是有点东西的 赵瑾这句话也叫众人醒过神来。 ——是啊,你有冤就去报官,上人家门口哭算怎么回事,你觉得人家侯府害你,那你还敢孤身来人家地盘,不是找死么? 渐渐的,落在白瑶青身上的目光不太善意了。 又是这样。 白瑶青死死咬着唇,上次见这位侯夫人,对方三言两语就扭转局势,将她塑造成了不堪之人,受尽羞辱,现在又是这样。 她究竟哪里得罪了她! 她眼里不甘愈甚,猛然抬头,看向赵瑾的眼里满是怨恨:“夫人巧辩,瑶青实在不敌,只是做过就是做过,抵赖不得,若非我无路可走,岂会来贵府求饶?我若不敢肯定,岂敢冤枉侯府?若之后查明不是侯府所为,我岂能承受来自侯府的报复?!” “夫人,民女真的怕了,求夫人高抬贵手,放过民女吧……”白瑶青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声音嘶哑又难捱,“民女真的知错了……” 闻言,赵瑾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几句反问,轻轻松松又将自己不利的境地拉了回来。 女主还是有点东西的。 赵瑾淡淡开口:“白姑娘大抵是弄错了重点,如今你我两方各执一词,我却不知该如何放过你?不是我需要拿出证据证明我没做过,而是你要向我拿出,我害你的证据。” 白瑶青面色微动,但没说话。 “罢了……你既肯定,那自是有证据依仗,你一个小姑娘到底可怜,我便随你走一趟顺天府也未尝不可,我相信清者自清,也望你莫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认错了仇人。” 说罢,赵瑾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像是随时准备与白瑶青同去。 她这样坦荡的态度叫不少人心里信了八分。 在百姓心里,顺天府衙可不是个好地方,就算心里仍有官官相护的顾虑,可一个贵妇人,能坦然选择去那样的地方,许多人就敬重她三分。 这可不是心里有鬼的样子。 白瑶青被驾的不上不下,脸色青白交加,眼里的怨恨却半分不减。 “白姑娘,请吧。” “母亲!” 赵瑾话音刚落下,裴欢颜就跑了出来,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又狠狠剜了白瑶青一眼。 “母亲你不许去,你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这样冤枉你!” “你怎么出来了?”赵瑾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快回去。” 古代规矩大,姑娘家抛头露面要影响名声,她倒是不介意,可外头要是闲言碎语多了,只怕闺女心里也要不好受。 裴欢颜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哭着说道:“我不回去!母亲你别去,你又没害过她,凭什么要陪她去查真相,她都这样冤枉你了,你做什么还要帮她!” 赵瑾面色微缓,帮她擦着眼泪:“她大不了你几岁,小姑娘遇上这样的事,一时慌乱也是有的,母亲左右无事,便随她去一趟,你别担心。” 裴欢颜哭的更凶了。 不得不说,她本就长一副娇弱模样,此时梨花带雨的模样比之女主也差不离,引得围观百姓心里也怜惜几分,再加上赵瑾那几句“大度”的话,再没几人肯信她蓄意害人了。 而白瑶青不知为何,这半晌也没了动静。 赵瑾余光却瞥见她一直盯着裴欢颜,眼神幽深难辨,她皱了皱眉,连哄带骗将裴欢颜哄了进去,这才看向白瑶青。 “白姑娘,不走么?” 白瑶青像是才回过神,低低啜泣道:“夫人胸襟,瑶青不及,也实在不愿与夫人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瑶青今日此来,只是想求夫人帮帮瑶青,就当是……看在承志哥哥的面上,我与他这样的情分,如何能同他的母亲闹成这般……” 听到最后几句话,赵瑾倏然冷下了脸。 “我本怜惜白姑娘遭遇,想帮扶你一二,却不想你竟还冥顽不灵!” 赵瑾转头看了一眼好奇疑惑的百姓们,深呼吸一口气,转而对白瑶青冷声开口:“你既不要脸面,那我舍了这张脸又何妨!” 白瑶青下意识觉得不对,却没拦住赵瑾接下来的话。 “白姑娘先前口口声声说我侯府欺辱于你,我便问你,你一介卖鱼女,与我侯府素无瓜葛,我为何要欺辱于你?”赵瑾定定看着她,“或者说,你为何一意以为,我会欺辱你?” 这也是百姓们的疑惑。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如何能有交集,还差点闹到公堂? 白瑶青双手攥紧:“左不过是我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夫人看不起我的出身,嫌我耽误承志哥哥罢了。” “当然不是。”赵瑾声音冷漠,“看不起你的出身?我日日所用膳食皆为百姓亲手种下,身上衣裳是百姓亲手所织,所住宅邸一砖一瓦是百姓建成,我有何脸面看不起平民百姓?英雄不问出处,出身从来都不是判定一个人的标准和理由!” 白瑶青情绪有些激动:“那你——” “我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品行不堪!”赵瑾冷冷打断她。 “未有婚约小定便与我儿私相授受,唆使他在我夫君出殡当日上门逼婚,叫他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忤逆于我,落得名声扫地,此后更在他孝期频频以病重为由引他与你来往,骗他拿我侯府私产为你改头换面、华服加身……桩桩件件,我哪个冤枉了你?!” “你说我容不下你?是,连你进我府门,我都嫌你脏了我的地儿!” “将你身无分文赶出门?的确不假,但你为何只字不提你住的是谁的宅子,吃喝花用是谁出的钱?难道将白吃白喝还勾引我儿的狐媚女子赶出门,也要恭恭敬敬奉上黄金千两以表宽厚么?!” 随着赵瑾一句句话出口,白瑶青本就青白的脸色彻底成了惨白。 她底气有些不足地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与承志哥哥是真心相爱,我们是真心的,我不是这样不堪的人……夫人高坐雅室,如何能懂我们之间的感情……” 所以这是承认了? 围观百姓吃了一口大瓜。 平阳侯世子的名声满京皆知,只是大家都没将白瑶青与那个迷的平阳侯世子忤逆不孝的女子联系到一起,此时一听赵瑾撕破了脸,都暗道真人不可貌相。 还有心直口快的嘀咕着说:“做出这样的事,莫说人家夫人没有欺负你,就算真欺负了,那也是你活该吧……” 不巧,这话正叫白瑶青听了个正着。 她瞬间眼泪哗哗落下,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说话的人。 “我做出了哪样的事,我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早在侯爷离世前就定了下来,当日不过是以儿媳的名头给侯爷磕个头,好叫她走得安心些罢了,我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为何都要这样说我?!” 她满脸泪水,委屈极了,赵瑾却不吃她这套:“十恶不赦?你倒是没够到这种地步,可在一个母亲看来,你此举又与十恶不赦何异?” “我儿承志少有才名,是满京皆知的新起之秀,他有大好前程,他本能娶贤妻生孝子,青云直上,顺遂无忧……可因为你,他头一次忤逆母亲,不孝父亲,成了人尽皆知的不孝子!我夫君离世,满府家族皆指望承志继承父志,光耀门楣,可就因为你,他整日神思不属,在他父尸骨未寒之时,不惜以绝食逼我迎你进门……你说,我不该恨你么……” “……你毁了我的儿子!” 赵瑾眼眶通红,却没有落泪,而是双眼赤红的看着她。 白瑶青被她的目光慑的彻底呆坐在地上,怔愣不言。 就在这两相寂静的当口,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来,正是裴承志身边的喜贵。 他满满惶恐,脸上还带着泪,一路哭喊过来:“夫人,不好了,世子不好了——” 第32章 世子自尽了 闻言,赵瑾睁大眼睛。 叉烧儿子来的未免太及时…… 不等旁人反应,她忙上前厉声喝问:“世子怎么了?!” 喜贵这时倒是恢复了些理智,一脸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只是赵瑾面色慌乱极了,看着他的眼神也愈发冷厉:“说话!” “是是……”喜贵被她的眼神吓到,忙不迭回了实话,“是世子自尽了,身边还放了一张遗书,上言夫人既不同意白姑娘进门,他不敢违逆,只能含恨离开,只愿夫人消气,能叫白姑娘以未亡人身份给他扶棺相送!” 因为被赵瑾吓人的眼神刺着,他着急忙慌就将全部顺秃噜了嘴,一点不带打磕又快速的交代清楚了。 “什么?!” “什么,承志哥哥自尽了?!” “夫人——” 赵瑾扶着额头,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幸好被惜春和惜夏扶着,才不至于倒下。 赵瑾眼眸停滞,一时没了言语,搭着丫鬟的手也颤抖的不成样。 好大儿,好大儿…… 这是什么送温暖的小天使啊。 耳边是周边百姓们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因为门口这遭事和她承诺补偿银子,周围围观的百姓早就越来越多。 好大儿这是上赶着锤死自己啊…… 赵瑾勉力压制着心头的激动:“快,快找大夫……快去落枫院……” “是是,夫人您慢些,咱们这就扶您去……”惜春忙心疼地应了。 那边白瑶青还在试图拂开侍卫的手进门:“放开我,我要去看承志哥哥,我不信他就这样走了,放开我——” 赵瑾满目怨恨地看着她,随即挣开丫鬟的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打的白瑶青倒在了地上。 白瑶青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盯着赵瑾的眼神添了一分怨毒:“你满意了,你逼死了自己的儿子,承志哥哥是因为你才自尽的,你就是罪魁祸首!” 赵瑾脚下一晃,脸色惨白。 她没再说话,就这惜夏的手慌忙往落枫院而去,因为走路匆忙,还不小心摔了一跤,紧接着她又快速起身,往里快步走去,背影仓惶又孤寂。 这时,惜夏感觉自己手被捏了一下,顿时了然,不着痕迹地朝远处使了个眼色。 白瑶青还想跟着进去,却被侍卫们拦的密不透风。 她方才口不择言的话也叫周围的百姓慷慨激昂。 本以为只是吃个瓜,没想到竟然闹出了人命,还是近来占据满京热度和话题的平阳侯世子。 “夭寿哦,那种话她怎么说得出口的,分明是她勾引人家儿子,还做出那种畜生事,人家夫人不叫她进门有什么不对,世子分明是为她自尽的,她竟还口出恶言,将一切都怪在人家夫人身上,真是心肠歹毒!” “就是,换我遇到这种女人早就打出门了,人家夫人还好心要去公堂给她查真相撑腰呢,她却将人家儿子害到这样的地步,说句狼心狗肺都便宜她!” “要我说这平阳侯世子也不是个好的,为个女人不要脸面不说,竟连性命都不顾了,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瞧那侯夫人方才的模样,连话都说不全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可不是,就没一个好的!” 得益于赵瑾方才掷地有声的质问和模样凄惨的演技,径直博了一大波同情票,也将百姓们的心都拉偏了,现在闲言碎语不要命一样直往白瑶青耳朵里钻,叫她羞愧又无地自容。 她反驳了几句,却被有些性子直的百姓直接喷了回来。 这时,旁边直直冲过来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夫妻,那妇人一把抓住了白瑶青的头发。 看到她的脸,白瑶青脸色慌了一瞬。 “好啊,原来你在这!”妇人表情狰狞,瞪着白瑶青的眼睛快要喷火,“你倒是能跑,怎么,以为自己跑到京城我就没法子治你了?呸,你想得美!” 同他一起过来的憨厚男人直接给了白瑶青一巴掌,手上粗糙的厚茧将她的脸都刮破了,他狠狠剜了她一眼。 “行了,别耽误时间,人家钱老爷还等着呢,可别误了吉时!” “我不去!你们这是逼良为娼!”白瑶青奋力挣扎起来,嗓子都喊破音了,“救命啊,救命啊——” 人群中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还是站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逼良为娼可是违反律法的,你们莫不是想坐牢?” “啊呸!”那妇人,也就是白母对他啐了一口,“有你什么事儿!老娘管自己闺女犯的哪条律法,多管闲事闲的你!” 闺女? 还没等中年男人反应,长相憨厚的白父就道:“叫大家看笑话了,都说女大当嫁,咱们丫头到年纪给许了婚事,谁想丫头主意大自己跑了,咱们找了一整夜才找到,大家多包涵。” “不!我不要嫁给那个老男人做妾,我有心上人了——”白瑶青在白母的手里挣扎不出,只能恐慌地叫喊,“你们知道他是谁么,他是平阳侯世子,若被他知道你们要卖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几个瞬息后,百姓们也终于明白过来了事。 这是白家爹娘逼她做妾,压根儿就不关人家侯府的事儿。 她跑到人家门口一顿哭,叫她去公堂却又推三阻四,怕不是想借此进人家侯府后院吧? 当即就有人忍不住嘲讽:“可别了,人家世子被你害的现在还生死不知呢,可别再打着人家侯府旗号了,平白叫人家惹得一身骚!” 白母也使劲掐了她一把,狠狠瞪着她:“别说侯府,老娘嫁自己闺女,他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看着岿然不动站着的侯府侍卫,身边是白父白母的拉扯,白瑶青脸上隐隐划过绝望,耳边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说什么真心相爱,怕不是瞧上人家的富贵了吧,瞧她身上穿的戴的,再瞧她爹娘那粗布麻衣,说她不贪慕虚荣谁信?” “那可不,发达了也不知想着爹娘,只顾着自己享受,可见也不是个孝顺的,怨不得能入了平阳侯世子的眼,都是一样的白眼狼!” “嘘——你小声些,还在人家门口呢。” 白瑶青动了动眼神,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这是她来之前用自己最后的积蓄买的衣裳,那时她心存幻想,也许能见到承志哥哥,她自要打扮的漂亮些。 还有爹娘,她没有给他们钱么? 是他们一心想着哥哥弟弟,钱都给了他们,如何到头来却成了她不孝顺? 泪水渐渐漫上眼眶,她看着眼含警告的父母,耳边是越来越嘈杂的声音,终于,她忍不住,“呕”一声,一把弯腰吐了起来。 她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见状,白母也吓了一跳,不敢大力扯她。 “这模样,不会是怀孕了吧?”有位大婶说了一句。 白父白母愣住了。 白瑶青也愣住了。 第33章 我有了承志哥哥的孩子 人群里不乏说出什么“伤风败俗”的话。 可白瑶青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就像是有了希望和盼头一样。 她震惊又惊喜地摸着肚子,一把甩开怔愣的白母,高喊道:“这是承志哥哥的孩子,我有了承志哥哥的孩子,你们不能送我去做妾,我怀孕了!” 事已至此,她管不了外头的议论了。 不论怀孕是真是假,她都要坐实了这件事。 只有这样,才能摆脱那个富商,而她怀的是侯府的孩子,谅他也不敢报复! “承志哥哥眼下生死不知,若有万一……我肚子里的就是他唯一的孩子,我若有差池,侯府定然饶不了你们!”她红着眼睛,警惕地看着白父白母。 白父白母还真没再扒拉她,而是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同样的深思,以及隐含着的惊喜。 侯府世子的孩子……可比一个小富商的妾要珍贵得多。 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白母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慈爱,直接扶着白瑶青就来了个变脸:“瞧你,你不愿意,娘还能真逼你不成,先前想着那钱家富裕,你嫁过去能过好日子,爹娘才一心想叫你去,只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娘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白父也一脸笑意的点头,活像方才还逼着女儿做妾的不是他们一样。 白瑶青明显也了解他们的德行,脸上没有异样。 只是余光瞥见周围百姓们的指指点点和眼中那明晃晃的鄙夷不屑时,还是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不自觉泛红。 她不明白从头到尾受苦受罪的都是她,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人人觉得有错的也是她。 她分明……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啊。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白母不高兴地拍了她一下。 白瑶青回过神来:“怎么了?” “娘是说,侯府子嗣贵重,你如今有了身子,是不是要告诉侯府一声,好叫他们高兴高兴?”说话间,白母余光不住打量着眼前的宅子,眼底是藏不住的贪婪。 看到这样的白母,白瑶青皱了皱眉,显然是觉得有些丢脸。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紧了紧手,自己这个月的葵水没有来,近来也的确能吃了许多,与隔壁嫂子怀孕时一模一样。 所以她一定是有了的! 若侯夫人不承认,那只能是她收买了大夫,而非自己骗人。 无论如何,她的身子是给了承志哥哥的。 眼下承志哥哥生死不明,她更不能泄了气,一定要让逼他自尽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半天气,她终于说服自己,走到了侯府的侍卫跟前,盈盈一拜:“侍卫大哥,我知眼下侯府事忙,不该打扰,只是——” “姑娘放心。”侍卫点了点头,“方才属下已经遣人去禀报夫人了,请姑娘稍候片刻。” 能守门的侍卫不会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早在白瑶青说自己有孕时,他就急忙叫人进去禀报了。 而此时,赵瑾已经跌跌撞撞进了落枫院,模样有些狼狈,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衣裳上还沾着泥土。 “母亲别着急,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裴欢颜跟在她后头,也哭的不行。 方才她听赵瑾的话进了门,只是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后,这会儿也直接跟着赵瑾来了落枫院。 赵瑾充耳不闻,只快步冲进了正屋。 “志哥儿——” 她慌慌张张进门,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却在看见屋内景象时怔愣在原地。 精致的雕花木床上,裴承志半靠在床边,左肩简单缠着纱布,青色衣裳上沾着些血迹,他本人则面色苍白,一脸虚弱。 还能睁眼,这届男主不行啊。 裴承志床边站着双胞胎,此时都震惊的看着赵瑾,想来是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她。 裴承允先反应过来,忙走上前小心地扶着赵瑾,轻声开口:“母亲别着急,大哥没事,您这是摔着了么?先坐下歇会儿,大夫马上就到,稍后叫他给您瞧瞧。” 赵瑾顺着他的力道走了进去,她没坐下,而是站在床前看着裴承志,眼神心疼又恨铁不成钢:“你便为了她,当真连命都不要了么?” 裴承志垂下眼眸,低低开口:“母亲,儿子是真心喜欢瑶青的,求母亲应了儿子吧……” 大抵是受伤的缘故,他说话都显得没有气力,只是态度却执拗得很。 “大哥!”裴欢颜又哭又气,“你是魔怔了么,那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逼迫母亲?!” 裴承州攥紧拳头,但罕见的什么都没说。 他只会动拳头,可人都躺这了,他还能怎么着? 裴承允则一如既往的沉默。 就在气氛有些低迷尴尬的时候,大夫终于到了。 眼见着大夫往床边去,裴承允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我母亲方才摔着了,烦劳大夫先给她瞧瞧可有伤着。” 裴承州也忙应声,很明显在他心里赵瑾比裴承志重要的多。 赵瑾嘴角一抽:“我没事,还是先瞧瞧你大哥吧,他伤的更重。” “大哥年轻力壮,不碍事的,还是母亲的身子更要紧,母亲莫要推辞了。”裴承允意外的坚持,扶着赵瑾坐下。 床上的裴承志瞪大眼睛,胸膛起伏更加明显,好像呼吸声都重了些。 应该是伤加重了。 绝对不是被气的。 赵瑾沉默地叫大夫给自己诊完了脉。 “夫人无碍,只是方才似乎受了惊吓,老夫稍后开一副安神药即可。” 大夫老神在在的说完,这才走向了裴承志,给他看伤。 “这是谁处理的伤?金疮药洒的到处都是,偏生避开伤口,纱布还缠的这么紧,是生怕伤患活够了么?真是胡闹!”大夫皱眉斥道。 裴承州心虚地看向别处。 不远处的裴承志呼吸声似乎更重了些,还隐隐传来了咬牙声。 “你们怎得来的这样快?”赵瑾问双胞胎。 “方才儿子与二哥正在花园交手,听到了大哥的消息,便慌忙过来了。”裴承允回道。 花园离落枫院的确不远。 可双胞胎向来都是在宁安院习武的。 赵瑾心里的疑惑还没撑几秒,就被裴承允拿来的遗书转移了注意力。 她面无表情的看完,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写个遗书都跟做文章似的,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字斟句酌恰到好处,叫人看来涕泪连连哀叹惋惜,孔雀东南飞不过如此,焦仲卿都要甘拜下风。 得亏了他没死,要真死成了,到时这份遗书传出去,她怕是比那仲卿母都要叫人诟病,青史留名不敢说,遗臭万年必须的。 好大儿,寻死都不忘给母亲扬名。 这时裴承允道:“母亲不必介怀,大哥本就没想过真寻死,不然刀尖也不会离心脏足足一寸远,伤口也不怎么深了。” “裴承允!!”这是病患的无能狂怒。 赵瑾当然知道,叉烧儿子还等着跟心上人双宿双栖呢,哪里舍得真死? 念在今儿叉烧儿子亲手送把柄的份上,赵瑾也不打算气他了。 她得好好琢磨着怎么利用,流言倒是不必担心,有的是人帮她传,接下来还是得靠女主,还有那富商的事也可以利用利用。 她心里正盘算着,就见听守门侍卫求见。 赵瑾叫了他进来,侍卫见屋里这么多人,犹豫一瞬,随即想到这事外头百姓都知道了,也不差这么点人了,就直接道:“禀夫人,方才那白姑娘在外说自己有了世子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处理?” 赵瑾双眸缓缓睁大,被这话砸了个一头懵。 惊喜竟如此猝不及防? 女主是什么小天使嘛?!! 哦不,她肚子里的是什么小天使嘛?! 第34章 未来主母?我还没死呢! 听到侍卫的禀告,屋里的人反应不一。 最激动的莫过于裴承志,他眼睛一亮,直直坐起身,强撑着伤口的不适,连声问:“你说什么,瑶青有孕了?她在外头?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将人请进来?伤着了世子夫人和小主子,我定不饶你们!” 侍卫面带犹豫地看向赵瑾。 “砰——” 一声震响吓到了所有人。 转头看去,裴承州一脚踩在床边,俯身面向裴承志,而他的拳头,正将将擦过前者的脸,落在后头坚固的床柱上,硬生生用血肉砸开了几条缝隙。 裴承志被这一手震得瞳孔微缩,浑身紧绷。 赵瑾皱了皱眉,忙强硬地拉开裴承州,见他的手果然伤到了,隐约深可见骨,连忙叫大夫过来给他上药。 裴承州眸中还泛着冷气,死死盯着裴承志,只是拗不过赵瑾,到底还是顺着她的力道退了些,将手直直伸向大夫。 见状,裴承志顿时来了底气:“母亲——” “大哥!!”裴欢颜气愤不能,险些破音,“那个贱人到底哪里迷得你昏了头,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叫她进门?她也配?!” 裴承志沉了脸:“小妹,你年纪小,大哥不同你计较口头之误,只是你记住了,以后瑶青是你大嫂,是这侯府未来的主母,你若再敢对她不敬,大哥便不得不罚你了!” 裴欢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想不明白一向对她疼宠的大哥怎会变得这样不近人情。 “未来主母?”赵瑾这时转过头,冷笑一声,“我还没死呢!” 面对她,裴承志脸色勉强缓和了一些:“母亲莫要说气话,瑶青是儿子的选定的妻子,日后进门,自会一同孝顺于您,还望母亲快些将瑶青接回府,她怀着身子,不能受惊,更不能劳累。” “大哥莫不是忘了还在孝期?”裴承允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声音却无比轻柔。 “我自没有忘。”裴承志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转瞬便坚定下来,“只是这孩子虽来的意外,也不是时候,我却不能因此放弃他,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或许便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我怎能狠得下心不要自己的孩子?这是一条小生命,不是任你们随意处置的物件!” 赵瑾冷冷盯着他:“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个孝期行欢的奸生子,你确定要他?” “儿子要!”裴承志紧咬牙关,“父亲在天有灵,若知儿子有后,侯府未来有继,必然欣悦不已,求母亲成全!” 赵瑾胸膛起伏快了许多,盯着他的眼神彻底没了温度,良久后竟笑了起来。 “好,好……裴承志,你好得很……” “母亲!” “母亲!” 随着几道叫声,赵瑾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裴承允离她最近,忙侧身扶住,不至于叫她栽倒在地。 裴欢颜慌忙走到了另一边蹲下喊她。 见状,裴承州也顾不上自己没包扎完的手,反手拽住大夫就拖到了赵瑾面前:“快,快给母亲瞧瞧!” 可怜的老大夫瓜都没吃完就被折腾的不行,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 他也是京中颇有名气的大夫,怎么可能没有脾气,一把拍掉了裴承州的手,冷哼一声,这才缓缓搭上了赵瑾的手腕诊起了脉。 “母亲怎么样?”裴承州皱眉问他。 大夫没搭理他,片刻后才收回了手。 “夫人只是受了刺激,大喜大悲之下身子承受不住才会晕倒,待老夫施一针即可。” “那你快施!” 看着大夫取针的动作,裴承允道:“今日事忙,母亲定然疲累得紧,不若就叫母亲好生歇息歇息,其余事醒来再说。” 大夫点头:“这样于身子无碍,只需过后喝几副安神汤即可。” “那就别先别醒了!”裴承州立刻拍了板。 一想起方才母亲绝望伤心的通红眼眶,他就又心疼又愤怒。 醒过来做什么,面对一团污糟事么? 还不如睡着了好! 他没想太多,转身狠狠盯着裴承志:“只要我裴承州在一日,那女子就别想进我侯府大门,不信,你可以试试!” “那位身娇体弱还大着肚子,想必是扛不住我一个拳头的!”留下这句话,他抱起赵瑾就往外走去。 裴承志倏然脸色铁青。 裴欢颜也连忙跟着离开了,还顺手带上了老大夫。 侍卫眼见着走的走晕的晕,忙拦住最后离开的裴承允:“三公子,这……那女子还在外头,不知该如何处理?” “当然要先将她接进来!”后头的裴承志怒道,“那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你是傻了么?!”这是打还没挨够,还觉得裴承州不会真的动手打女人呢。 侍卫压根儿没搭理他。 他也是会看脸色的,再说孝期有子这样叫人诟病的大事,可不是一个世子就能决定那母子去留的。 裴承允垂下眼眸,淡淡理了理袖口:“母亲方才被大哥气的昏迷,一应杂事待她醒来后再说。” 侍卫茫然的看着他。 所以到底该怎么着? 他说了,又好像没完全说。 “可三公子,那女子还在外头,该如何处置她?”他又问了一回。 裴承允看着他的眼神宛如在看智障:“她在门口,碍着我平阳侯府的阳关道了么?” 侍卫一眨眼睛。 “办好你自己的事,不该管的别管。”说话间,裴承允已经缓缓踱步出门。 “当然是给本世子接回府!!”裴承志捂着伤口大喘气,气息微弱的怒斥开口。 侍卫佯装没听到,对他行了一礼就迅速退下了。 裴承志更气了,捂着伤口就要自己下床去接人,却被早有防备的小厮按住了。 “世子您伤还未好,还是静养要紧,大夫吩咐了不能见风的。” “狗奴才,放手!你敢犯上?!”裴承志目眦欲裂,“我是侯府世子,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你敢不听我的话?给本世子传话下去,谁敢对未来的世子夫人不敬?!待本世子袭爵,定砍了他!” 伴着他的怒吼声,外头裴承允的脚步愈发闲适了几分。 走出落枫院前,他偏头看了一眼躬身不语的喜贵,淡淡道:“世子魔怔了,未得母亲允许前,不许他踏出落枫院一步,其余人也禁止出入,落枫院每日往来膳食,一律严查。” 这是……软禁? 喜贵不自觉呼吸更轻了些,头也埋的更低了:“奴才遵命。” 裴承允微微颔首,缓步离开了。 第35章 咱们侯府,没有允许你进门的主子! 门口,侍卫很快就裴承允的意思带给了其他几人。 白瑶青见侍卫一个人回来,还特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真的没人来迎,不由心里有些不满。 她有了侯府的子嗣,侯府竟也敢这样怠慢? 怕不是侯夫人的刻意刁难。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对赵瑾也愈发怨恨,本想日后进门好生与承志哥哥孝顺婆母的,可侯夫人未免太过刻薄。 也罢,既然她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会去沾她的边,只愿日后孩子出生,不亲近她这个祖母,侯夫人不要后悔才是! 想通后,她心里一定,便扶着肚子,搭着白母的手,缓缓往府里走去,却依旧被侍卫拦住了。 白瑶青皱眉:“你们这是做什么?世子知道你们这样对我么?” 侍卫面无表情:“世子知道,上头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府。” 白母先不干了:“你们知道我女儿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么?你敢给她脸色看,不怕世子砍了你们么?识相的快些放开,叫我们进去,说不定我女儿心情一好,在世子面前美言几句,你们就发达了!否则……哼!” 白瑶青不喜欢白母这样咋咋乎乎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可她说的话却正中她下怀,叫她心里痛快极了。 于是她只抬头挺胸,看都没看这些下人一眼。 这回轮到侍卫像看智障一样看向她们了:“我们不管你怀的是谁的孩子,只是咱们侯府,没有允许你进门的主子!” 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吧。 白瑶青面色微变:“夫人知道我有孕,也不让我进门?承志哥哥知道么?”说完,她想到了什么,慌忙问,“承志哥哥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侍卫看她的眼神更显鄙夷轻视:“世子重伤,没空见你,夫人也被你气晕了,你满意了么?” 还活着…… 活着就好。 白瑶青松了一口气。 只要承志哥哥还在,他一定会来找她的,侯夫人算什么,她拦不住承志哥哥的。 她咬着牙说服自己,她与承志哥哥是真心相爱,只是侯夫人太过势力古板,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们不放弃,就一定天无绝人之路。 承志哥哥能为了她自尽,只要侯夫人还在乎这个儿子,他们就一定会赢!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承志哥哥养好伤才是。 想明白了关键,她也顾不得一旁百姓们的指指点点,扯下自己腰间的香囊塞给侍卫:“烦劳侍卫大哥帮我交给世子,他重伤未愈,正是黯然神伤之时,见此香囊便如见我……也好叫他心里好受几分。” 说完,她便拉着不情愿的白母匆匆离开了,白父紧随其后。 侍卫也没拒绝,转身对同僚说了声:“得嘞,我先送去正院。” 后者问他:“方才你怎得就将夫人和世子的消息透露出去了,我都没拦住你,瞧她可怜也不是这么个可怜法,后头叫夫人知道,可没你好果子吃!” “她有什么好可怜,不过就是个心机深沉贪慕虚荣的女人!”侍卫嗤笑一声,“便是她不问,我也要告诉她!”还要当着往来百姓的面大声说! 见同僚不明所以,他也不打算解释。 回想起方才离开落枫院时三公子的暗示,他心道这回自己应该没领会错,说不得还有赏呢! 他喜滋滋地拿着香囊往正院去了。 此时的正院,赵瑾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惜春忙抖开被子给她盖好。 裴欢颜眼泪红通通的趴在床边看着她,也不说话。 裴承州也沉默的站在床边,拳头攥的紧紧的,胸腔里的怒火持续高涨。 不久后,外头传来丫鬟的行礼声:“三公子安。” 裴承州身子一动。 裴欢颜回头看向走来的裴承允,小声问:“三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裴承允看了沉睡的赵瑾一眼:“等母亲醒了再说吧。” “可外头的百姓……只怕他们也知道了那贱人怀孕的消息了,那我们府里的名声……”裴欢颜现在恨不得掐死白瑶青。 裴承允沉默了一下:“她在百姓面前宣扬自己有孕,不就看准了百姓的嘴堵不住么?此时我们连对她下手都要掂量一二,再无法子补救。” “连你也没办法了么……”裴欢颜眼含失望,又不甘心道,“那就叫她这样生下大哥的孩子吗?母亲也说了,那可是孝期行欢的奸生子,这样不堪,我们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啊……” 说到最后,她已经含了哭腔。 难道以后她不止要管一个出身不堪的女人叫大嫂,还要接受一个出身即污名的侄子吗? 那她以后要怎么做人? 大哥为什么不能为他们想想呢…… “祸兮福之所倚。” 裴承允摸了摸她的头。 裴欢颜不解的抬头看他,裴承允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此后谁都没有再开口,裴承州脸色沉的可怕,却一直没有说过话。 裴承允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动作强硬的拉着他坐在了椅子上休息,三人一同沉默的坐在正院里守着赵瑾。 赵瑾自然是假晕,叉烧儿子还没把她气晕的本事。 只是她不晕,这事就得先处理,很大程度上能挽回些损失和名声,她千辛万苦等到这一步,可不是为了功亏一篑的,那当然是先晕为敬了。 她都想好了大夫扎一次,她就醒一次再晕一次。 谁想三儿子这么上道,直接省了她不少事。 这回可好了,就算外头流言满天飞,反正她不知情,事后旁人提起,还能再给叉烧儿子扣个气晕母亲的锅! 赵瑾打着这样的主意,就不能叫这病好的快。 晕了一个时辰后,她悠悠转醒,在三个孩子担心的眼神下喝了药,又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话也不说一句。 晚间哄走了他们,她就掀开被子下了地。 四月的天还有些凉意,她只着单衣站在地上,寒气不断往身上钻。 她一边看书,一边慢悠悠走了半个时辰,翌日果然发起了热,也叫一早赶来看她的三个孩子吓了一跳。 看着昏迷不醒的赵瑾,裴承允蹙起眉头:“昨日母亲便晕过一回,今日又高热不醒,还是请太医吧。” 第36章 进宫请废世子 裴承允的话都没人反对。 这也是赵瑾想要达成的目的,人家拿着把柄追着给她送,不大病一场都对不起叉烧儿子流的那么多血。 太医无疑会叫外头的流言传的更广更离谱。 所以她毫无心理负担的“病”了。 太医来的很快,他显然也是吃过瓜的,明明赵瑾只是普通的着凉,愣是被说成气急攻心,受了刺激所致的发热昏迷。 旁边还有个暴怒之下口不择言的裴承州和裴欢颜,裴承允没跟着骂,反而还劝了几句,但却更火上浇油了一般,两人的怒火更盛了三分。 队友这么给力,赵瑾心下觉得自己说不定能躺赢了。 与此同时,因为没有刻意管制的缘故,外头的流言也越烧越烈。 平阳侯世子孝期行欢,还搞出了孩子的事已经满京皆知,还有小道消息透露怀孕的女子便是平阳侯出殡之日,他带来大闹逼婚的女子,后头又传出平阳侯世子还为了这女子能进侯府门,不惜自尽以逼迫平阳侯夫人妥协的消息,再加上各处传来的不知真假的消息—— 平阳侯世子早便与此女珠胎暗结,更在平阳侯去世后不足一月内频频来往。 平阳侯世子为了此女不止一次忤逆母亲,更拿侯府产业送与此女。 因为侯府二公子不同意此女进门,平阳侯世子气急下还曾做出殴打弟弟的事。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那日给赵瑾把脉的大夫也言辞闪烁的传出了几句话,更坐实了裴承志气晕母亲还死不悔改的事实。 裴承志三个字成了畜生的代名词。 他本就站在无理一方,又是实实在在做出了畜生事的,那日白瑶青借着富商之事上门纠缠,后来又自爆身孕,无疑也锤死了裴承志,将他狠狠钉在了耻辱柱上。 其实平阳侯府本能在第一时间控制好舆论,后续说明是白瑶青蓄意陷害——毕竟她已经有了前科,这事也能圆过去,便是有聪明人查到猜到,好歹面上有了一层遮羞布,不至于人人唾骂。 可赵瑾盼着这个孩子不知盼了多久,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轻飘飘揭过去,于是她顺理成章的被气“晕”了过去。 至于之后事态的不可控制? 抱歉,她已经被不孝子气昏迷了,又大病一场,怎么可能有时间精力去处理外头的事,裴承州几个孩子就更不可能了,才十来岁,再说双胞胎在外人眼里从来都是才能平庸那一挂的,跟足智多谋应变有方压根儿就搭不着边儿。 实则在此刻的外人眼里,平阳侯府还真是孤儿寡母,软弱可欺的形象,赵瑾一倒,闹出事的还是最有潜力最被看好的裴承志,在他们看来简直不能更苦逼。 总而言之,一切都卡的刚刚好。 赵瑾慢悠悠在床上躺了三日,琢磨着流言也传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病愈”。 那日外头的事她后来也听惜夏说过了。 说实话,女主肚子里有没有孩子还真说不准,不过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便是她没怀孕,只怕所信者也寥寥了,赵瑾需要的情形,贴心的女主已经都送给她了。 而据惜夏禀报,那日离开侯府后女主并没有回家,而是想法子说服白父白母一起住了客栈,应该是在等裴承志。 这三人也是够奇葩,竟然也没一个人想起去看看大夫。 就算笃定肚子里有了崽,难道都不需要保胎的么? 白父白母为了省钱可以理解,可女主就很迷了。 赵瑾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好福气的天选之女、命定女主了,所以有恃无恐? 不过眼下她也没时间理会女主。 流言愈演愈烈之时,不正是见皇帝的好时机? 因为实实在在病了一场,她起身时头还有些发沉,险些歪倒在地,惜春劝她:“夫人还未大好,如何就这样急着进宫?万一又受了风可怎么好。” 赵瑾摇了摇头:“心头压着事,我如何能安心养病。” 男女主上赶着送到她手里的机会,不抓住简直没天理。 惜春劝不动,只能服侍她穿衣洗漱。 “对了,世子今日倒很是安静,没再闹些什么。” 赵瑾眼神微冷:“以后不必再提他。” 惜春轻声应下。 实则裴承志闹不闹,对现在的赵瑾都无关紧要了。 ——自知道白瑶青有孕后,他就表现出了异常的激动,恨不能立刻去见心上人,只是他那一刀捅的也实在够狠,直接干没了半条命。 有小厮守着他出不去,就只能用起老招数——摔摔打打和绝食。 他房里的东西都被赵瑾换成了木制,绝食也没人理,反而因为这动静叫侯府“嘴碎”的下人给传去了外头,自己锤了自己。 赵瑾想要的效果,叉烧儿子也半分不少的给了。 实在是感天动地的母子情无疑了。 妆容是赵瑾特意叫了惜夏来画的,务必要充分显示出苍白的病容和憔悴忧虑的状态。 惜春忠心不假,就是过于稳重且直了。 惜夏就刚刚好,虽然总是面无表情,还总爱时不时露出渗人的冷笑,不过业务能力极其优秀,而且很会装聋作哑,必要时还能装瞎,交代给她的事从来没有办不漂亮的,还从不废话,赵瑾说什么就是什么,简直不能更贴心! 做足了准备,她打发了每日按时报到的三个孩子,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下了马车,她跟着领路太监默默往后宫去,一路上历经不少或好奇或怜悯的视线。 显然,就算皇宫也不缺吃瓜的。 到了鸾凤宫,赵瑾照旧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拦住,抬眼便是皇后怜惜更甚的眼神。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和眼神。 赵瑾瞬间红了眼眶,顺着皇后的力道坐下。 “你的身子可好了?怎得不好生养养便进宫来?”皇后蹙眉道。 赵瑾垂下视线,轻声开口:“姐姐放心,我身子无大碍的,今日进宫,实则……有一事想求姐姐。” “有何事你叫人传话便是,犯得着你冒着大病初愈的身子跑这一趟?”皇后不赞同道。 “此事……事关重大,只能妹妹自己来,也只能求皇上决断。” “何事?”皇后也察觉到了不对,脸色凝重地问。 “妹妹想求皇上废世子。”赵瑾没有犹豫,抬起头直视皇后,眼眶虽然泛红,却再没了眼泪,余下的只有坚定。 闻言,皇后怔了一瞬,随即没多大反应就点了点头,对从秀道:“请皇上来一趟。” 从秀应声下去。 这回轮到赵瑾怔愣了:“姐姐不劝我么?” 第37章 建文帝对叉烧儿子才是真爱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事情经过我都清楚,志哥儿不冤,这是他应得的。” 这几日的事她都有关注,裴承志闹出孝期有子的丑闻板上钉钉,随后又得知他以自尽威胁赵瑾,闹得满城风雨,她气得直接摔了手中的杯盏,差点下懿旨斥责,只是这是她妹妹的儿子,她便是不在乎外甥,也得顾着妹妹的脸面,真真是投鼠忌器,糟心极了。 偏生她也没法子,还要设法从中挽回裴承志的名声,只是此事目击百姓太多,背后推波助澜的人也不少,她能做的实在有限。 便是赵瑾今日不来,她后头也要叫她进宫来商议的。 原以为赵瑾会舍不得儿子,所以她想的几个法子都是以裴承志为主,以及后者袭爵后要对他进行的种种限制和威慑,务必确保赵瑾老封君的日子滋润。 不过这个妹妹显然比她想象中要果断得多,那就更简单了。 与其赌不孝子的良心,不如另扶一个上位。 左右她妹妹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赵瑾看着皇后的眼神隐含佩服,不愧是深宫里的精英人才,脑子就是清醒。 亏她来时还想了一堆应对皇后的话。 皇后却误会了她的眼神,安慰道:“你放心,即便志哥儿不袭爵,他也是你的儿子,日后他想尽孝也没人会拦着。” 赵瑾:“……”大可不必。 建文帝来的很快,赵瑾都怀疑他专门等着的。 行礼过后,赵瑾照例落座,听着皇后和建文帝说了几句家常。 片刻后,皇后说起了正事:“近日京中盛传平阳侯世子之事,不知皇上可否听过一耳朵?” 建文帝点了点头。 能不知道么,参平阳侯世子的折子都快淹了御书房了,提议废世子的更不在少数。 他对赵瑾提醒了一句:“平阳侯离世,世子悲伤过度在所难免,只是平日也要多教导些事理,不可过于随性而为。” 闻言,赵瑾眼神一凛。 建文帝这口气,怎么都像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多少朝臣参裴承志,她多少也有数,可半数朝堂的反对,建文帝竟都愿意顶着压力为他抗下,当真连斥责都没一句,一句“随性而为”就打发了? 说实话,赵瑾觉得建文帝对叉烧儿子才是真爱。 这话赵瑾不好接,皇后便道:“皇上日理万机,想来有所不知,这平阳侯世子……实在太过荒唐了些,孝期行欢不说,竟还有了子嗣,先前还曾自尽以胁迫平阳侯夫人迎那平民女过门,如今还在府里养伤,其行其德实在不堪,皇上以孝治国,岂能轻易姑息此等不孝之事?” 皇后在乎的显然只有赵瑾这个妹妹,裴承志四兄妹也是得益于从赵瑾肚子里爬出来才得她几分青眼,现在裴承志自己干出了丑事,连赵瑾都放弃他了,皇后就更没顾虑了,黑起对方完全没压力。 建文帝顿了片刻,淡淡开口:“到底年纪还小,有些过错不必追究太深。” 赵瑾表情不变,心里却凉了半瞬。 但也算意料之中。 早就有过猜测的事,现在亲身验证不算意外。 建文帝满意的,不就是裴承志的“荒唐”么? 所幸她算计到这一步不是为了叫建文帝失望,而是叫朝堂、叫百姓失望,这些人才是她真正的助力,只要建文帝能听到他们的反对声,她就没有白忙活这一场。 她定了心神,在皇后再一次说完话的当口,直直跪下,话未多说,两行眼泪先齐齐落下。 “不敢欺瞒皇上,臣妇长子自遇见那女子后,便如迷了心神一般,臣妇打过骂过,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却依旧无济于事,如今……更叫他做出这等荒唐事,在此之前,臣妇从未想过孝期有子这样违逆人伦孝道的畜生事会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历经灵堂逼婚一事后,臣妇曾依旧对长子抱有期待,只是他实在……实在太叫人失望!于皇上而言,此等不孝畜生不配立足朝堂之上,以皇上臣子自居;于百姓而言,勋贵子弟、未来或许身肩一官半职,能够影响他们生活甚至生死的人可以才能平庸,却不能品性不堪,惹人非议,叫人诟病,更损皇上清誉;于臣妇小家而言,臣妇夫君是破敌护国的大英雄,平阳侯府满门忠烈,夫君的儿子、裴氏后人不该是这样的畜生之辈,臣妇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不孝生父,罔顾人伦,所以,臣妇恳请皇上废世子,正孝道!” 赵瑾长篇大论一番话,哀婉哀伤又掷地有声,仿佛强忍着心痛的坚强。 建文帝有片刻沉默。 御史言官甚至半数朝堂参奏裴承志,他可以无动于衷,可赵瑾这个平阳侯夫人、裴承志生母直言废世子,他不能当做耳旁风。 “平阳侯夫人,你可知这是平阳侯寄予厚望的长子,他未必愿意走到这一步。” 赵瑾语气坚定:“臣妇与夫君夫妻十七载,臣妇了解他,若他知晓自己的儿子在他离世仅两月间便做尽畜生之事,必然会亲手处置了不孝子!” 建文帝眼神幽深难辨,赵瑾余光不小心瞥了一眼,却看不透他的意思。 皇后也在一旁帮腔:“皇上,平阳侯夫人所言有理,平阳侯为国战死,您顾念他的忠心,对他的子嗣固然宽容几分,可这样不孝平阳侯的逆子,实在不配皇上惦念,也不配平阳侯余荫庇护,如今您为平阳侯处置了不孝子,平阳侯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不是?” 皇后是有点说话的艺术在身上的。 赵瑾红着眼睛跟着开口:“臣妇愿废不孝长子,以慰夫君在天之灵,求皇上应允!” 建文帝不知在想什么,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赵瑾跪在地上,默默低头等着上头的人说话。 良久后,建文帝沉声开口:“朕会考虑,夫人自回去吧。” 赵瑾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敢再说什么,轻声道了告退,便离开了。 她走后,殿内一时陷入了安静。 “平阳侯世子,皇后以为该废?” 第38章 连建文帝的嘴都没撬松 皇后不知建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斟酌着回道:“皇上也知道,臣妾向来将平阳侯夫人看做嫡亲妹妹,如今妹妹为不孝子伤心至此,臣妾这心里……” 说着,她拭了拭眼角:“臣妾心里实在难受得紧,这平阳侯世子尚未袭爵就敢胡作非为至此,若一旦被他袭爵继承侯府,妹妹的日子……只怕不是艰难可形容,旁人养子成人只管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可臣妾的妹妹却要被儿子记恨当初,艰难度日,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说句私心话,臣妾是希望废世子另封的,不为旁的,只为妹妹安度晚年,不必再被不孝子拿捏为难。” 皇后没有再提什么朝堂百姓、有损君威的话,只是一切从赵瑾考量。 建文帝也知道她时常惦记着这个妹妹,是人就不能免除七情六欲,皇后再贤德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所以她只当是寻常夫妻私话,向建文帝坦白真实想法,反而更显露了几分亲近之意。 这度把握得刚刚好。 果然,建文帝眉眼舒展了不少,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好的。” 皇后笑了笑,没有接话。 建文帝顿了顿,像是叹了一口气:“这平阳侯夫人若能有你一般聪慧通透,也不会有今日左右两难。” 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平民女子,私下解决了也就是了,叫她上台面都抬举了她,何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皇后眼中笑意淡了一瞬,裴承志对那女子正是新鲜情浓之时,若强行除了那女子,只恐母子反目,届时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事端。 皇帝算盘打得倒是响。 不过她并未反驳,而是顺着建文帝的话说道:“臣妾这个妹妹,最是个没心眼的,又容易轻信于人,若她能聪明些,臣妾何至于为她这样操着心?” 皇后轻叹了口气。 建文帝摇了摇头,心里莫名有些同情平阳侯。 媳妇儿缺心眼,长子是个不孝逆子,下头几个孩子也不像是能立得起来的,不知他活着时该有多糟心。 皇后看了他一眼,轻轻叹道:“皇上怜惜平阳侯世子没了父亲,可平阳侯夫人又何尝不可怜?她刚没了夫君,伤心之下险些去了半条命,后头长子又频频忤逆不孝,下头几个孩子也未长成……臣妾说句不敬的话,平阳侯世子未必念着皇上宽仁之恩,可平阳侯夫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可怜人。” 她这话就差明说裴承志狼心狗肺不记好,建文帝假宽容却阴差阳错造成赵瑾的悲剧了。 这话也不算错,毕竟连生养自己的父母都能视若无物,更遑论建文帝了。 不过建文帝闻言却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他在乎的也不是区区裴承志的感恩。 皇后早知皇帝冷心冷肺的德性,见他无动于衷也不恼,继续说道:“皇上念着平阳侯的功勋和忠心,不妨从他的角度想想,哪个父亲遇见这么个不孝子还能一心再为儿子考虑,还叫他沾光自己拿命拼来的庇荫?” 闻言,建文帝下意识代入了自己,瞬间脸色隐有薄怒。 若自己驾崩,哪个逆子敢这么给他身后事难看,叫他成满京笑柄,他定要从陵墓里爬出来亲手掐死这个逆子!挫骨扬灰!! 还沾自己的光,逆子配么! 见建文帝脸色变了,皇后也满意了。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知道痛。 只是叫建文帝设身处地的站在别人立场想想,他就受不了了,更别说平阳侯了。 还彰显什么君恩宽容,要是人平阳侯知道你这么干,怕不是要托个百八十回梦来好好“谢谢你”! 无奈建文帝脸色只是难看一瞬,转眼又恢复自然。 饶是皇后早知道皇帝难搞,也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句油盐不进。 建文帝不是个多话的性子,皇后也猜不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只能最后说了一句:“依臣妾看,皇上却是有些偏心了。” 建文帝面色终于有了些变化:“此话何解?” “平阳侯至亲之人不止一个裴承志,皇上却只护着后者,可平阳侯举案齐眉十七年的妻子、他多有喜爱的双胞胎儿子、疼宠多年的幼女,却都因一个裴承志,饱受流言针对,恶意环绕,长此以往,只怕平阳侯府再无生机活力。” 皇后这话自然不是为了唤醒建文帝残存不多的良心,而是提醒他这京城多的是聪明人,如她一般看的清明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甚至朝堂之上,有的是眼明心亮的人。 平阳侯刚为国战死,皇帝饱含砒霜的恩泽就接连而下。 平阳侯府作为众人眼中的“孤儿寡母”,绝对处于弱势地位,可皇帝竟连这样的存在都不肯放过,会寒了谁的心,不言而喻。 见建文帝终于面露深思,皇后心里叹了口气。 妹妹啊,姐姐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建文帝并未沉默多长时间,只说了一句:“朕会考虑。”便起身离开了。 皇后行礼恭送,起身时也松了一口气。 饶是同皇帝夫妻快二十年,她在他面前也从未放松过,这点子敬重与情分,也不过是看在她识趣懂分寸的份上。 她坐回了软塌,从秀给她轻捏着肩:“娘娘,外头的流言……咱们还要不要拦着那些人推波助澜?” “不必。”皇后闭上眼睛。 “您是说,皇上愿意松口废世子?”从秀惊讶道。 皇后摇了摇头,她也猜不透建文帝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无论废不废世子,裴承志的名声都不能清白。” 须臾间,从秀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若废世子,裴承志如何自然不必她们再担心。 若不废,依这些天发生之事,只怕裴承志心里早便对平阳侯夫人有了怨恨,所以裴承志处境越艰难,反而更有利。 “奴婢明白了。” * 赵瑾回到府里,总算卸下防备,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 原以为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裴承志堪称人人唾骂,更有半数朝臣参奏,请废世子,再有她这个平阳侯夫人亲口恳请,建文帝迫于压力,总该松口了。 谁想今日她费尽心力的一场演戏陈情,还有皇后帮着说话,却连建文帝的嘴都没撬松。 是她想的太简单,也低估了建文帝。 “夫人,您脸色不大好,可是今儿出门受凉了?”惜春蹙眉看着她。 今日赵瑾只带了惜夏出门,她只当是惜夏没伺候好。 赵瑾面色微缓:“我没事。” 皱眉喝下惜冬快速熬好的姜汤,她问道:“世子今日如何?” “世子早上只换了纱布和药,早膳依旧没有动过的痕迹。” 原以为只是无谓的闹腾,这回是要将绝食进行到底了? 赵瑾缓缓起身:“去落枫院瞧瞧。” 第39章 托母亲的福,滴水未进 她刚走出正院,就见裴承允迎面而来。 “见过母亲。”裴承允拱手行礼,而后道,“方才得知母亲从宫里回来,儿子便想来瞧瞧,母亲身子可好,有没有受风?”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赵瑾道,“怎得不见州哥儿?”这还是她头一回见裴承允身边没有裴承州。 裴承允道:“二哥有一篇文章没默完,正在自行默背,儿子便代他来瞧母亲了,不知母亲是要去何处?” “去落枫院瞧瞧你大哥。” 裴承允看了她一眼,不赞同道:“母亲脸色不大好,想来是尚未病愈,还是不可久吹风。” “无碍,正院离落枫院并不算远。”赵瑾不以为意。 裴承允也没坚持。 赵瑾嘱咐他快些回去读书,便转身准备离开。 “母亲——” 赵瑾回过头。 裴承允从袖中拿出一个青色荷包,缓缓递给赵瑾:“倒是儿子忘了,这是前几日白姑娘托侍卫送进来的香囊,想来是给大哥的,母亲既要去落枫院,不若一并给了大哥吧。” “香囊?”这分明是个荷包。 裴承允言简意赅:“在里面。” 赵瑾嘴角一抽,打开荷包拿出了粉色的香囊。 “到底是姑娘家的东西,儿子不便随手拿着,只能放在荷包里。”裴承允解释道。 赵瑾来回打量着手里的香囊。 这么大个东西,放身上三天,忘了? 裴承允也没多话,叮嘱几句注意身体后就离开了。 赵瑾转头问惜春:“我脸色真的很不好么?” 惜春看着她道:“夫人脸色苍白得紧,眉眼间还有几分烦愁未解,看着着实不大好。” 赵瑾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再说什么,转身往落枫院去了。 刚一进门,赵瑾身上就多了一道满含怨恨敌意的视线。 她面色如常的进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今日如何?” “托母亲的福,滴水未进。”裴承志脸色比赵瑾还要苍白几分,那一刀捅的太深,他自己又好几天没吃饭,说话也没什么气力。 赵瑾拿出香囊,叫惜夏递给他。 “这是白姑娘托人送进来的,世子收好。”惜夏面无表情道。 听到白瑶青的名字,裴承志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偏头怀疑的望着赵瑾,不信她能有这么好心,只是拿着香囊的手却很是轻柔,像是生怕弄坏了一样。 惜夏继续当赵瑾的嘴替:“世子重伤在床,又绝食相逼,夫人还能如何?” 裴承志像是信了这句话,连忙开口要求:“那便将瑶青母子接进来,没有他们,我吃不下睡不着!” 得寸进尺被你使得透透的。 见赵瑾没有开口的意思,惜夏继续道:“世子您不要名声和脸面,咱们侯府还要,夫人和公子姑娘们还要,有今日的妥协,已经是咱们夫人疼爱您之故。” 裴承志脸色沉了下去:“你算什么东西,本世子与母亲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 这是真被打击狠了,连温和有礼都不愿意装了。 惜夏稳得很:“奴婢不算什么,只是唯夫人之命是从罢了。” 裴承志脸色难看:“母亲,瑶青在哪?她身子可好,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好?那也是您的孙儿,您当真就狠心凉薄至此么?” 赵瑾没跟他掰扯,说了最后一句话:“有我在一日,就不会同意那女人进门。” 无视后头裴承志的一顿怒气输出,她迅速起身走人。 回了正院,她只留了惜夏在屋内伺候。 “将我离开落枫院病容更甚的消息传出去,叫膳房准备着,一旦他想离开,便帮他走。”赵瑾轻声吩咐。 她就没想过裴承志不离开的情况,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侯府的门他都必须出! 而每日进出落枫院的膳房下人无疑是最适合也是唯一的机会。 惜夏应下,又问:“那白姑娘那边可要动手?” “叫小容先过去,确定白瑶青是不是真怀孕,其余事先不必她做,等有需要再联系她。” 小容是先前赵瑾清理蛀虫时惜春报上来的人,聪明伶俐很会巧辩,赵瑾动过将她放在白瑶青身边的心思,不过当时只觉剧情还在掌握,不用费这个心。 从一开始,赵瑾对男女主的态度就是放任自流,等男主出招,等女主上门,等女主怀孕,等流言满天飞,她最多就是做了个催化剂。 可无作为却实在没用,若她不动作,男主的一切荒唐事只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迎娶女主继承侯府,她的结局依然不会变。 今日建文帝的态度可算是将她给打醒了。 也是她想法太简单太天真。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男女主的糊涂荒唐和建文帝的主观态度上,不如她主动出击。 他不愿意废世子,那就逼得他不得不废! 现在她面上操持侯府,暗地里也有了不少人,想算计男女主完全够用。 惜夏又问道:“夫人,那流言是不是要再添一把火?” “只要消息传出去,有的是人帮我们添。”做的越多,痕迹越明显。 裴承志先前同五皇子走得近,算是变相站了队。 建文帝有十三个儿子,现今有苗头夺嫡的就有六个,都不必提平阳侯的政敌等人,只剩下几个皇子就很乐意帮忙将裴承志摁死在耻辱柱上。 “对了。”赵瑾想了想,“叫卫封查查那钱姓富商,看看能不能利用一把。” 裴承志很快就要知道白瑶青曾被强逼为妾的事了,同那富商对上是必然的。 卫封她嫁妆铺子里一个赌坊的掌柜,为人精明,办事能力很强,这种事交给他办最方便。 惜夏一一应下,便下去办了。 春夏秋冬里,她是最合赵瑾脾气的一个,忠心毋庸置疑。 今日进宫前赵瑾隐约向她透露了几句自己的想法,惜夏同皇后一样,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就说她做得对。 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第40章 香囊有字 落枫院。 院子里下人们都静悄悄各司其职,连走动声都刻意放轻了许多。 雅致怡人还带着些书香气的院落因为这莫名的寂静而无端显得有些诡异。 正屋里,喜贵和一个小厮模样的正静静站在床前,似乎是准备着给床上的人端茶递水。 裴承志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只是不断摩挲着香囊的手证明他并未睡着。 忽然他手上动作一顿,几瞬后睁开眼睛。 喜贵忙躬身问道:“世子可有吩咐?” “书房里有一本《临山游记》,你去找来给我。”裴承志声音有些沙哑。 另一个小厮应声下去。 裴承志转而看向喜贵:“我饿了,叫膳房送膳。” 绝食了好几天的人突然想开了这是好事,不过喜贵却有些迟疑。 看穿了他的想法,裴承志淡淡道:“我若想死,你以为你能拦得住?” 这话不假,一个人若真存死志,谁也拦不住。 他肩上的伤刺的重,却并不致命,自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他对许多药物和身体伤害程度都心中有数。 喜贵也反应过来,忙不迭应了一声就下去吩咐了。 几乎是在喜贵走出门的一瞬间,裴承志立即变了脸色,动作甚至有几分急切的打开香囊,在一团香料中找到了一根卷的极细的纸条。 他连忙打开,顷刻间便看完了上头的几句话,随即脸色倏然阴沉下来,双手紧握成拳,青筋跳动。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他深呼吸一口气,粗略将香囊弄好,纸条团在了袖间。 下一瞬,喜贵与拿书的小厮一前一后进来。 “世子,奴才已经传话下去了,膳房稍后就送膳来。”喜贵禀报了一声,却在看见他的瞬间皱起眉头,“世子脸色怎得这样差,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无事。”裴承志缓了缓神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不是个善于掩藏心思的,尽管收敛着情绪,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带出了几分。 喜贵狐疑的看了他几眼,却也不敢越过他做决定,只能继续守在了床前。 膳房很快就送来了膳食。 裴承志方才只是借口支开喜贵,眼下看着摆膳的小厮,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深思。 用过膳,喜贵道:“世子身上有伤,不能沐浴,不如奴才给您擦擦身子?” 裴承志下意识要拒绝,不过他转瞬想到了什么,不再推拒。 喜贵上前扶着他去耳房,正要为他宽衣,裴承志想到袖子里的纸条,皱眉开口:“我自己来。” 喜贵依言后退两步。 擦完身子,裴承志被喜贵扶着回了屋里。 大抵是用过膳的缘故,他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说话的气力也足了不少。 他靠在床上,拿起书看了起来,全然不似前几日萎靡不振的模样。 “世子,奴才去瞧瞧您的药熬好了没有。” “嗯。” 喜贵恭敬弯腰一礼,转身去了小厨房,笑着同熬药的丫鬟聊了几句。 在对方转身的瞬间,一张纸条被塞进了炉火里,瞬间湮灭。 * 正院,赵瑾放下账本。 惜春恰好进来:“夫人,晚膳摆好了。” 赵瑾应了一声,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将将擦黑,月亮已经隐隐出现在空中。 叉烧儿子想必该发现香囊里头的东西了,手脚麻利点都能离开落枫院了。 赵瑾放下了心。 昨日同惜夏吩咐,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裴承志不出门的可能性,出不出门,从来不是依照他个人意愿来定。 这府里,想叫他栽跟头的,可不止她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昨日从皇宫带出来的郁闷总算消解了许多。 果然,她晚膳刚用完,惜夏便进来轻声禀报:“夫人,膳房安置妥当了。” 赵瑾微微挑眉。 便是与男女主天然对立,她都忍不住想要给男主鼓个掌,别的不说,他对女主还真是情深义重得很了。 为了女主毫不犹豫给自己捅一刀不说,明知女主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也肯拖着重伤的身体,不惜扮成小厮出门去见对方。 “他知道白瑶青在什么地方么?”赵瑾问。 “膳房的人本欲告知,只是世子好像早便知道。”惜夏也有些奇怪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赵瑾眼神中划过什么,不过稍纵即逝。 “对了,小容今日带白姑娘去药堂诊了脉,是喜脉无疑。” 赵瑾点点头。 舆论已经铺天盖地,事到如今,女主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已经不算重要了,不过针对男主……倒是可以再利用一把。 翌日,裴承志失踪的事终于瞒不住了。 赵瑾还没用早膳,就听到了落枫院传来的消息。 她吩咐惜春:“落枫院的人一个一个查,府外叫侍卫长带人去找,尽量低调些,不要惹人注意。” 惜春连忙应下。 双胞胎和裴欢颜照例来正院用早膳,得知裴承志失踪的消息,裴承州几乎是边骂边进来的。 “猪油蒙了心也不过如此了,真不知那女子是什么天仙绝色,迷得他再三昏头,做尽了蠢事!” 裴欢颜也不满极了:“这几日我们府里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大哥为什么不能为我们想想,便是要……便是要见那女人,难道连守孝期都等不得了么,便是娶妻纳妾也不在这三年,非要我们这样丢人!” “有了后,大哥自是上心极了的。”裴承允道。 “不能要!”裴欢颜紧紧咬着唇,“那女人进门做个贵妾也就罢了,这个奸生子绝对不能要!” 裴承允看了她一眼:“天无绝人之路,小妹莫要惊慌,凡事到头总有解决办法。” 裴欢颜恨得咬牙切齿。 赵瑾见她当真气狠了,拉着她宽慰了几句,再三明言不会叫白瑶青和肚子里的孩子进门,她脸色才缓和了些。 第41章 世子在这里! 悦来客栈。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心上人,便是拖着重伤的身体都难以掩饰裴承志雀跃的心情。 “承志哥哥,快些洗漱吧。”白瑶青拿了温热的帕子过来,笑吟吟递给他。 裴承志忙接过,顺势叫她坐在床边:“你身子重,不必做这些,好生歇着就好。” “我就喜欢给承志哥哥做这些。”白瑶青眉眼开怀,“这样就好像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一样,哪有做妻子的不服侍夫君?” 她是真的很高兴,昨夜本都睡下,谁知承志哥哥忽然出现,那一瞬间的惊喜难以言表,当得知他还拖着病体假冒小厮出来见她,她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眼下做这点子顺手的事算什么,如果可以,她都想以身代他的伤。 裴承志听到她这话,瞬间也心疼了。 若非他无能,如何事到如今,还叫心上人大着肚子还没个名分? 他握着白瑶青的手,定定开口:“瑶青,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责,便是母亲不同意,我也定要你上我裴家族谱,叫我们的孩儿认祖归宗!” “承志哥哥,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会求。”白瑶青柔柔靠在他怀里。 她这样说却更坚定了裴承志的心思。 两个月来难得的相处时间,两人都很是珍惜,得知心上人这几日都是住在简陋的客栈,裴承志更心疼了,立即就准备带她回自己的宅子。 “可是夫人……”白瑶青面色犹豫。 裴承志昨夜便知道了她先前被赶出去的事,沉着脸开口:“那是我的宅子,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将你赶走,先前的事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来!” “承志哥哥不必在意的,夫人也是担心你,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万不可因为我坏了你们的母子情分。”白瑶青劝道。 裴承志冷哼一声:“此事你不必管,你我的委屈,都不会白受。” 打定了主意,他立即就带着白瑶青回去,连带着白父白母也一同带上了。 “对了,承志哥哥……”白瑶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两日多亏有她陪着,我才没钻了牛角尖,昨日我去看大夫的银子都是她帮我出的。”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既有心,我们寻个机会感谢一番也就是了,银子双倍还给她。” 白瑶青依旧面有难色:“承志哥哥,她先前在一家布庄里做事,只是招了掌柜针对,被赶了出来,如今无家可归,我想……能不能叫她同我们一起走,她也是个可怜人。” 裴承志笑了笑:“这算什么大事,叫她一同来就是,平日里还能陪你说说话。” 白瑶青也松了一口气,忙补充道:“承志哥哥放心,你在宅子里给她找个活计就是,不麻烦的。” 裴承志自然没有不应的。 见状,白瑶青笑容也终于真切了些。 她与小容非亲非故,实在做不出来叫承志哥哥白养着旁人的事,再说一个姑娘家平白无故住在旁人家于名声也有碍,且小容是个心气儿高的,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接受她的好意? 找个活计,有了名头就很好了。 反正小容本就是在布庄做活计的,她在宅子里给她找个轻松活计更好,正如承志哥哥所说,闲暇时候还能同她说说话,这样就再合适不过了。 隔壁客房,听完了白瑶青好声好气的一番解释,小容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先前白家人没钱续客房,可亏了她出钱,日常吃穿住、连买保胎药都是用她的钱,虽说相处时间不长,怎么说也占了个雪中送炭吧? 嘴上说着好姐妹,结果在人家府里连个普通宾客都混不上,上来就叫她卖苦力做奴才? 同样的,相处时间不长,她怎么就能开这个口呢? 小容本就是个见利心起的性子,眼下对白瑶青的好感蹭蹭掉,若非还惦记着上头的吩咐,她早就走人了! 心念电转间,她脸上笑意更深,声音更是不加掩饰的喜悦:“真的吗瑶青,我们以后还能在一处?” “当然了,你可是我最好的好姐妹。”白瑶青笑着握住她的手。 收拾好了东西,几人便一同出了客栈。 白瑶青在前扶着裴承志,白父白母在后面跟着了,小容去雇马车。 清晨时分,早市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吆喝叫卖声接连不绝,这时却有一队侍卫匆匆走过。 “呦,这是哪家府上的,精气神可真好。”卖包子的老伯瞥着他们的背影道。 认出自家府卫的裴承志微微后退了几步,尽量偏过脸不叫人注意到。 “平阳侯府的呗。”一个混混模样的上前拿了个包子,“也就平阳侯能练出这样的兵了。” 这句话瞬间吸引了许多人过来,近日平阳侯府已经成为满京上下最关注的地方。 “这侯府莫不是又出了事?” “可不是。”小混混咬了一口包子,嘴里满满的肉香瞬间叫他眯起了眼睛,“据可靠消息,平阳侯世子昨夜就不见了,侯府找了一夜,正着急呢。” “活生生一个人就能凭空不见了?”有人不信。 “就是,听说这平阳侯世子还重伤在床呢,可别乱传谣言。” 小混混嗤笑一声:“我兄弟就在平阳侯府做管事,我知道的还能比你们少?不信自己去平阳侯府外头瞧瞧,是不是府卫频频进出不就明白了?” 他这话叫身边人信了七八分。 不是信了他没骗人,而是人本质就是爱瞧热闹的,尤其最近正处八卦中心的平阳侯府,比起平阳侯世子重伤在床,显然对方失踪更值得八卦。 “侯府那样的地方,还能叫贼人有机可乘?怕不是平阳侯世子自己跑了吧?”有人猜测。 “还真说不准,他那心上人可还在外头呢,更别说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平阳侯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玩意儿,死都死不安宁啊。” “谁说不是呢,侯爷多好的人啊,咱们今日能站在这里,还不是多亏了侯爷退敌护民,偏生好人就没个好报,英年早逝不说,后人还不争气!” 听着耳边毫不掩饰的鄙夷声,裴承志脸色渐渐涨红,手也紧紧握成了拳。 他只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了,却不知连坊间都成了这般……这般不堪之人。 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外头传成这样,她当真就不管么? 他名声差了,她就得了好不成? 这样的名声,他以后要如何科举? 母亲竟狠心至此…… 他心中渐渐涌上一股极为强烈的恨意,还不及发酵,却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快,世子在这里——” 第42章 平阳侯世子……不是个东西啊 听到这句话,街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裴承志更是倏然变了脸色,因为他余光瞥见有一队侍卫正向他跑来,眼神中的笃定说明他们并非虚张声势。 人来人往的大街,怎得就偏生看见了角落里的他? 裴承志气得不行。 白瑶青眼神也慌乱了起来,抓着他的手臂道:“承志哥哥,怎么办,侯府来人抓你了,我们该怎么办?” 短短一夜,侯府就找到了他们,若承志哥哥再被抓回去,他们下一次见面又要到何时? 对她形容的“抓”字,裴承志有些不满。 他是侯府世子,这群人不过是他的奴才罢了,哪里有胆子抓他? 他道:“不必怕,便是找到了我又如何,若我不愿回去,谁敢逼我?” 说话间,这一队府卫已经跑到客栈门口,对着裴承志拱手行礼:“属下见过世子。” “这是……怎么回事?”刚雇好马车的小容也回来了,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一幕。 大抵是有些害怕这群看着凶悍冷肃的府卫,她的声音很轻,只紧紧拉着白瑶青的袖子问她。 白瑶青安慰道:“没事,这是侯府的府卫,来找承志哥哥。” 府卫们恭敬的态度叫她一时有些自得,她与裴承志站在一起,他们朝着裴承志行礼时,也变相向她行了礼,看着在旁人心里不敢招惹的侯府府卫在她面前恭敬地低下头,她心里的恐慌淡了很多,还生出了些隐秘的快意。 府卫们的态度也震惊到了往来的百姓,尤其是方才说闲话的那几个,说人家是非叫当事人抓到,还是侯府世子,他们都有些怕被报复。 裴承志没有关注他们,只是皱着眉看向府卫:“无事便退下,大张旗鼓做什么,生怕侯府闹出的笑话不够多么?” 为首的府卫态度恭敬,声音冷硬:“夫人得知您不知所踪,又急晕了一次,眼下还在昏迷,请世子快些随属下回去,以免夫人担忧。” 他这话叫旁边竖起耳朵的百姓们也齐齐听了去。 所以平阳侯世子昨夜真失踪了? 瞧这模样,显然还是自己跑出去的,侯夫人“又”晕了一次,联想先前平阳侯世子自尽气晕母亲的传闻,大家心里有了底。 所有的八卦都被当事人证实了,百姓们一时心绪复杂。 有一说一,这平阳侯世子……不是个东西啊。 裴承志闻言眉头却皱的更深:“母亲晕了,快些找大夫便是,我眼下还有事,稍后得空便回去瞧母亲。” 他纵然心中对赵瑾不满,甚至隐隐多了股恨意,却也没蠢到当众说出什么,只是情绪不是容易掩饰得住的,到底言行间表露出了一些。 也叫旁观者瞧了个真切。 府卫却坚持:“世子伤还未好全,还是随属下回府养伤罢,也好叫夫人安心。” “本世子有要事要办,你听不懂人话么,让开!”裴承志不耐道。 “请世子随属下回府。”府卫依旧说着同一句话。 裴承志眉间不耐隐隐成了怒气:“想叫本世子回府?那就将瑶青母子一并带回去!” “有客上门当递拜帖,由夫人决定,属下无权做主。” “瑶青是未来的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府主母,她想回侯府,谁也无权阻拦!”裴承志定定看着他。 闻言,白瑶青倒是还好,毕竟这话裴承志同她说过许多次了。 倒是后头的白父白母眼睛睁大,瞬间狂喜。 闺女跟了侯府世子他们已经觉得了不得了,便是一个妾,他们都没有不高兴的,谁想世子爷竟要他们闺女做正房。 那以后他们岂不成了侯府世子的岳家?! 他们白家成了侯府的亲家?! 此时此刻,他们看着白瑶青的眼神就跟看金娃娃差不多了。 “请世子随属下回府。”府卫一板一眼,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感受到四面八方射来的不算隐晦的视线,裴承志额角青筋直跳,显然到了暴怒边缘。 等他回府,他一定要这个不识好歹的奴才好看! 还有那个传闲话的管事,他一定要揪出来,叫他求生不能! 白瑶青也暗恨这府卫不识抬举、侯夫人强势太过,不过她自认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不会叫承志哥哥为难,便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劝道:“承志哥哥,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吧,夫人身子要紧,看到你总会好受许多,我自己可以的,你不必担心,不要为了我伤了你们的母子情分。” 她话音刚落,裴承志怒火更甚,被说闲话骂不孝的愤怒、被府卫顶撞的气愤、被人围观以及对赵瑾的怨恨此刻齐齐喷发而出:“什么昏迷,左不过就是做戏,想要强逼我回去,逼我乖乖听话,这副作态我看的清清楚楚,更不会如她的意!” 他怒火高涨,但这却不是一个儿子该对母亲说的话。 府卫原本肃重的神色瞬间更冷:“世子慎言!” 方才那买包子的小混混也嘲讽出声:“世子此言,真叫咱们大开眼界,咱们老百姓虽日子清贫,至少知道孝顺父母,如今看来勋贵子弟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咱们老百姓明白孝道感恩。” 他这话叫不少人暗暗赞同。 含着金汤匙出生,天生就站在平头百姓一辈子仰望不及的高度,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们没那么多想法,只是坚信一个观念:不知道孝顺父母,更不念生恩养恩的人,与畜生何异? 裴承志脸色瞬间涨红,眼中寒芒刺向小混混:“你是何人,敢这样同本世子说话?!” “我说的有错么,不知孝顺父母也就罢了,还在孝期行欢有子,忤逆气晕母亲,说畜生都高看了你!”小混混毫不犹豫地喷他。 裴承志最忌讳旁人提起此事,他也明白自己做的过火,此刻被当众掀了脸皮,整个人都阴沉冷厉不少,怨毒的看了一眼小混混:“不过一个平头百姓,也敢折辱本世子,看来你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这话叫不少百姓心里不舒服起来,甚至有些想骂人。 裴承志并未注意到,转头对府卫厉声吩咐:“你们聋了么,没听到他在败坏本世子的名声,还不去将他拿下?!” 小混混面色一变,已经准备好脚底抹油了。 府卫却八风不动:“属下的利剑,只会对准敌人,而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第43章 文官武将半数参奏 猛地听到这话,围观百姓也想起来,平阳侯府的府卫都是平阳侯一手练出来的兵,更有不少是随他上过战场的。 而平阳侯往日为人如何,功勋多少,是怎么死的,众所周知。 人群中诡异的沉默过后,不满唾弃声终于接踵而来—— “平阳侯贤名一世,如何会有这样的不孝子,要我说,还不如打出生就掐死呢!” “竟还有脸在这叫嚣?做出了畜生事的人还要脸不成?光明正大带着姘头满街晃,不就是来找骂么?” “老子今天拼着命不要也得说句心里话,不就是仗着投了个好胎么,平阳侯是个大英雄,却不代表你就能因此作威作福,占尽好处,平阳侯拿命拼来的军功,不是叫不孝子拿来败坏的!” 最后一句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平阳侯世子丑闻满天飞,他们最多也就是八卦一下,从未因此而对平阳侯府有什么不满或鄙夷,因为他们敬重平阳侯,心里感谢他的付出,他们虽然是百姓,却也懂得感恩。 可正如这人所言,他们敬重的是平阳侯,而不是这个仗着平阳侯庇荫,却叫平阳侯身后事不宁、更品德败坏孝期弄出孩子的平阳侯世子! 他不配! 随着四周百姓们的骂声,裴承志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极为难看。 白瑶青终究是个姑娘家,受不住这样的骂声与旁人鄙夷的眼神,咬唇含泪的往裴承志身后躲。 一时间群情激奋,场面越来越混乱。 * “很好。” 听完惜夏的禀报,赵瑾满意极了。 法不责众,即便事后裴承志要找事也没用,至于最初那个挑起事的小混混,想必这会儿已经远出京城了。 既然要做,她可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即便是联系那小混混,她也拐了好几道弯,就算有人查的深,也只会查到工部尚书身上。 工部程尚书素来与平阳侯不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赵瑾安排了不少小混混一样的人,这个锅,就麻烦程尚书先背着了,反正他也不冤枉。 “最后,百姓异常愤怒,世子与白姑娘狼狈离开,想必是往宅子那边去,府卫也已经过去了。”惜夏道。 “他那边先不必管,回不回来由他。”赵瑾转而吩咐,“尽量将外头流言往勋贵子弟品行不堪上引,务必要挑起百姓对勋贵的不满与愤怒。” “是。” 赵瑾拿出一封信给她:“送去承恩公府上,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承恩公夫人手上。” 惜夏接过应是。 承恩公是皇后父亲,任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在文人清流中有一定话语权。 一旦挑起了百姓与勋贵对立,为平民愤,勋贵不用想都会推出罪魁祸首裴承志顶缸。 武将这边也没什么问题,他们敬重平阳侯,自然看不惯不孝生父的裴承志,先前提议废世子的除了御史,就属武将最多。 而这时候,文人的态度就更至关重要。 从文人最为推崇的德行角度来说,他们自然也不喜欢裴承志这个抹黑文人形象的,不过一盘散沙不能成事,先前建文帝不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对半数朝堂参奏视若无物么? 所以承恩公的态度无疑很紧要,至少能决定半数文人的态度。 再加上本就靠喷人吃饭的御史…… 文官、武将,还有勋贵齐齐表态,她就不信,建文帝还能当睁眼瞎! 事态发展也正如赵瑾预想的那样。 早间裴承志高高在上的态度无疑叫百姓出奇愤怒,再加上暗地里的推动和有心引导,话题顺利从平阳侯世子不孝渐渐过渡到勋贵子弟品行不堪,不配为人。 天子脚下的百姓见多识广不假,可同时受到的一些压迫也一直存在,这个话题迅速叫他们感同身受,切身愤怒。 渐渐地,民间对于勋贵的声音大了起来,随后恰巧又出了柔嘉长公主之子杜琦于青楼与其余宾客发生冲突,暴打对方之事。 这事巧得很,却彻底将这场百姓与勋贵的矛盾推到顶峰,叫人轻忽不得。 有些过激的百姓甚至当众说了不少是非以及打探来的勋贵秘闻,不少人吃瓜吃够了,也出奇的愤怒了。 他们凭着双手,贫苦度日,可就是有人奢靡无度,享尽荣华,最后还要来踩他们一脚。 一把火起了之后,随着风吹又会高涨。 谁家没个隐私,谁家又没个对头?借着这股东风浑水摸鱼之下,一时间不少勋贵阴私被公开在阳光之下,坦露无遗,叫人嘲笑事小,有些人命官司却轻易了结不得,这几日顺天府都忙了不少。 其中尤以勋贵为最,一个个面上不显,心里却恨毒了闹事的和引起一切祸端的裴承志。 百姓的声音更大了许多,虽说顺天府也迫于压力抓了一些人,可反倒没有压下去,还叫民愤更高涨了。 不止朝臣看到了,建文帝也看到了。 很快就有朝臣又提出平阳侯世子品行不堪,德不配位,请废世子。 与上次不同,这次文官武将一多半都上折参奏,其中以勋贵跳的最为厉害,以英国公为首的一众勋贵,当朝将裴承志贬的一无是处,仿佛后者是一滩烂泥,而他们则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样,耻于与之为伍,更恨不能除之后快! 虽说骂他们的是百姓,可法不责众不是说说的,他们还真能抓光皇城脚下的百姓不成? 不过心里的怒气要发泄,罪魁祸首也要整治! 他们奈何不得百姓,还奈何不得一个裴承志不成? 文官武将半数参奏,勋贵世家空前团结。 这一次,建文帝终于重视起来。 赵瑾也终于满意了,夸了一句:“柔嘉长公主倒是好心得很。”巴巴上赶着给她送热度。 当然,这句话就纯属调侃了。 因为她们两人算得上死对头。 先前她感慨过自己这张脸属京城里拔尖儿的那层——一个手都数得过来那种。 很不巧,柔嘉长公主就属这一个手里的。 再加上两人同岁,难免被拿来比较,虽说都有输有赢,不过对于天之娇女的柔嘉长公主来说,这就是冒犯了,后来在婚事上,先帝出于利益考量,赐婚柔嘉长公主与平庸的安远伯次子,而赵瑾却嫁给了年少有为的平阳侯,胜了一筹。 梁子就这样大起来了。 “夫人,世子回府了。”惜冬进来道。 赵瑾微微扬眉,倒也不意外。 “不过世子的脸色不太好看……想来是知道了外头的传言。” 要说原先裴承志三个字臭没了,那现在可以说是粪坑里的石头了。 当然这其中大半归功于勋贵们,自从将账算在了裴承志头上后,就可劲儿给他的名声添砖加瓦,力求将自家从粪坑里捞出来。 而百姓就更不必说,被煽动的厉害了,是个人就得唾骂两句,否则就像是不合群似的。 所以如今裴承志的名声,可想而知。 赵瑾放下手中的茶盏,叹道:“难为他还想着我。” 惜春的脸色有些怪异。 惜夏则毫不犹豫道:“世子孝顺,纵然身在外头,心里却总是念着您的。” 赵瑾点头赞同。 惜春更沉默了。 事到如今,赵瑾在她们面前已经丝毫不掩饰要放弃这个儿子的态度了,惜春也明了。 她是看着几个小主子长大的,到底有些感情,不过终究不及自己的主子,所以只能叹息一声便罢。 到底是世子伤了夫人的心了。 这时,外头传来行礼声:“见过世子。” 赵瑾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满面怒气,怨恨与冷意交杂的裴承志。 第44章 志哥儿,母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 赵瑾没有说话。 裴承志自进来后就定定看着她,眼眸里布满红血丝,大抵这几日也饱受外头流言和朝堂上废世子的参奏困扰。 人到了逆境,真性情也会彻底展露无疑。 往日温文有礼为人赞誉的世家公子,如今见到母亲连个礼都不行,想来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 沉默片刻,见赵瑾迟迟不说话,裴承志率先开口:“如今这般,母亲满意了?” 赵瑾不在乎他行不行礼,更不在乎他说话怎么不客气,只淡淡说了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裴承志冷冷看着她:“先前的事儿子是有不对,可母亲也未必就全然无错,眼下追究因果早已无用,如何破局才是关键。” 这才是他今日回来的目的。 “我知母亲万般看我不惯,也不喜欢瑶青,可如今儿子饱受流言攻击,连带平阳侯府的名声都差了许多,朝堂上更有不少废世子的声音,一损俱损的道理母亲该明白,纵然您对儿子如何不满,也该清楚,只有儿子是平阳侯府的希望,父亲去世,侯府鼎盛唯有依靠儿子,我们母子矛盾可随后再论,若便宜了渔翁,个人名声事小,连累侯府与父亲身后名才得不偿失。” 他一番话在情在理,听得赵瑾也微微点头。 若非她就是背后的渔翁,她都要给叉烧儿子一个大拇指。 见她点头,裴承志以为她也松动了,继续乘势而上:“若只是民间的声音也就罢了,可如今闹得这样大,更牵涉到了朝堂,我们必要万般小心,父亲从前政敌不少,若能踩我们一脚,趁势打压,程尚书之流必不会犹豫,还有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发展势力,平阳侯府百年底蕴却无父亲再守护震慑,眼下更生了不小的事端,实在是他们浑水摸鱼的良机,而我们势单力薄,内里更生出了不小的矛盾,内忧外患,莫过于此。” 闻言,赵瑾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她还以为这位早就被恋爱脑糊住了呢。 “儿子明白先前有些做法伤了母亲的心,也有许多不当之处,待此事了了,儿子自向母亲请罪,说到底,这是咱们自家人的事,而不是叫外人看笑话占便宜,不是么?”裴承志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态度也放软了不少,“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如何挽回侯府和儿子的名声,维护侯府利益,叫他们的算计落空,母亲说对么?” 赵瑾错开他的视线,拿起茶盏,抿了口茶。 裴承志眼中闪过一抹不耐与恼怒,转瞬又压了下来:“儿子想了许久,眼下唯有一计可解。” 见赵瑾终于看向了他,他迅速将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外头流言抨击最多不过儿子忤逆气晕母亲和孝期有子,关于前者,需要母亲出面解释,您是长辈,只要您愿意帮儿子解释,他们自没有再攻击的立场,而孝期有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儿子会将瑶青先送去京郊庄子,留一女子假扮她,对外宣称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若有不信者,可当众请大夫诊脉判断,事明后再将此女当众赶出去,与之断绝关系,儿子再于祠堂前跪满一月,向父亲请罪。” 赵瑾终于有了些兴趣:“那白瑶青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呢?谁来假扮她?” 许是觉得她也认同了此计,裴承志没有瞒她:“先叫瑶青留在庄子上产子,待三年后风头过去,儿子再安排身份迎她进门,那孩子……就认作养子。”他眼里有明显的不舍与不甘,但还是道,“外头人没几个见过瑶青,儿子的宅子里有一女子当日是同瑶青一起进去的,有百姓也见到过,叫她假扮不会有问题。” 就算有问题,百姓也不会知道,他要的只是一个堵住外人嘴的理由。 至于平阳侯当日见过瑶青的许多朝臣和命妇,他下意识就忽略了,这些人无一不是自认身份高贵,不会有人为了确定一个民女的长相而专程盯着的。 “这法子虽不算高明,至少能绝大多数百姓相信,这便够了,而朝堂上那些人……”裴承志看向赵瑾,“便需要母亲帮忙了,只要您开口,皇后娘娘一定会帮您。” 只要皇后愿意帮忙,那她身后的承恩公府就稳了。 他也不需要多少人表明态度,只要一个皇后和承恩公,再加上平阳侯的军功和人脉,就足够叫那些人止了动作。 为了一点利益得罪太多人,可不是这群老狐狸的作风。 听完,赵瑾倒是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儿子。 先陈述利弊动之以理,再放低态度晓之以情,最后给出相当有效的解决办法,若换作一般的母亲,只怕当即就应下了。 毕竟他说的确实在理。 到底是才名一时的大才子,虽然恋爱脑,总算还不负盛名。 见赵瑾沉吟不定,不知在想什么,裴承志眉峰皱起:“母亲,如今事态紧急,耽误不得,您便是再不喜欢儿子,也要为侯府未来考虑,侯府唯一的希望就在儿子身上,儿子毁了前程,于谁都没有好处。” “唯一的希望?”赵瑾摇了摇头,“不见得。” “母亲此言何意?”裴承志不悦道。 “志哥儿,母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赵瑾淡淡提醒。 大号废了,她还有俩小号。 裴承志面色一变,继而又嗤笑出声:“二弟与三弟?母亲终日枯坐后宅,目光短浅情有可原。” “哦?”赵瑾挑眉。 裴承志眼中微有一丝怜悯与高傲:“您怕是不清楚,二弟与三弟才能平庸,身无所长,全身上下大抵只一个平阳侯府的名头最响亮,我能依仗才华能力加官进爵,叫您诰命再上一层,而靠着他们,您这辈子也就是个侯府老封君了。” 赵瑾表情冷了下来。 面前的叉烧儿子智商在线不假,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也是他最大的败笔。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最有前程的一个才有恃无恐么。 这倒是他瞎了眼,真正的聪明人,可从来不显山不露水呢。 “母亲?”裴承志声音愈发不耐。 “你两个弟弟文有所长,武有所得,孝顺知礼,聪慧灵透,再没有比他们更好的孩子,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话落,赵瑾也没了继续同他说话的兴致,淡淡开口,“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万没有叫长辈同你圆谎欺瞒百姓与朝廷的道理,此事该如何便如何吧。” 裴承志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母亲当真要如此绝情?儿子先前是有错,可您身为长辈难道就不能包容一二么?儿子的名声毁了,前程毁了,于您有什么好处,您还真拿两个庸才当做依靠了不成?” 第45章 圣旨到 “庸才又如何?我看重的是品性,而非才能,至少他们不会再三忤逆怨恨于我,不会孝期寻欢作乐,弄出个奸生子,叫我蒙羞。”赵瑾冷冷反驳,“况且庸才与否,可不是由你评判,在我看来,他们比你要出色百倍。” 裴承志紧咬牙关,眼里怨恨不甘再不掩饰,直直朝向赵瑾,同时升起的,还有一股极其细微的恐惧。 “母亲!” 这不是裴承志的声音。 赵瑾转头一看,裴承州三两步跑了进来,看着她的眼神激动与感动交杂。 他身后,裴承允缓缓进来,对赵瑾行礼问安,又对裴承志拱手问好,礼数周到妥帖,完全不像是刚被骂庸才的模样。 是的,赵瑾很确定,这俩一定不是才过来。 单看裴承州这恨不得摇尾巴的模样就知道他听了不少。 刚说完是非就见到当事人,饶是正在怒气边缘的裴承志也不自在了一瞬。 裴承州狠狠瞪了他一眼。 往日的兄友弟恭竟是假象,他从不知温和宽厚的大哥原来一直是这样看他的,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母亲,您真要放弃儿子么?” 裴承志还是不甘心,同时心里那一股恐惧渐渐更深。 平阳侯府受到的流言攻击毕竟有限,可他的名声却快要毁于一旦,若此事再无转圜,顶着不孝名声的他还如何参加科举,如何入朝为官,更甚至……皇帝是不是真的会废世子? 他不敢想这个可能性。 起初听到外头流言和朝堂之事时,他气怒交加,连带着对家里怨恨也更深,是瑶青温声宽慰他许久,而他也的确需要母亲相助,这才不情不愿回了府。 原以为先前母亲放任不管外头的流言是为了逼他回来,他也想好暂时服软,先渡过此间困境,可现在母亲这般冷漠坚定的态度…… 他恐惧一瞬,转而脑中闪过先前母亲无奈给他香囊的画面,又不愿相信。 母亲再伤心失望也记得叫人给他药膏擦伤口,宁愿忍着不喜也会亲自给他送来瑶青的香囊,纵然自己再胡闹,她也会屡次三番叫自己回头,会教训惩戒自己,这样在意包容他的母亲……怎么会放弃他? 便是当真记着他忤逆的仇,可他的价值并不作假,她这样追名逐利的人,怎会愿意放弃能为她博来权势地位的儿子? 深思之下,他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不信。 “母亲,先前是儿子不对,儿子不该顶撞您,更不该做出诸多糊涂事给母亲蒙羞,儿子自知有错,只求母亲宽恕这一回,儿子定不会再叫您失望。”他态度比之方才更软,一直以来高昂起的头,终于微微低了下来。 “日后儿子必不再忤逆母亲,若有违背,母亲可请家法,儿子绝无二话!”他垂下眼眸,掩下一切情绪。 如果这是母亲想要的,他愿意暂时低头,以谋未来。 他还要科举入仕,要加官进爵,还要风风光光迎娶瑶青进门,要娇妻儿女,尽享天伦。 他的名声和前程不该止步于此。 赵瑾眯了眯眼,没说话。 裴承允也静默在旁,一声不吭。 倒是裴承州见他这模样,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裴承志这段时间的反骨已经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了,眼下这样低头甚至接近于温顺的模样实在叫他意外又诧异。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裴承志双手紧紧握起。 这样还不够么,还要如何折辱他? 正在此时,惜冬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圣旨到——,夫人公子们快些接旨——” 话音落下,她才匆匆进来禀报催促。 乍然听见圣旨到,赵瑾倒是不意外,甚至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裴承志却蓦然脸色惨白,险些站立不住。 想必他也心里有些数。 赵瑾匆匆出去,一边叫管家设香案,一边叫三人跟上。 裴承州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会真的是——” 裴承允拉着他出门,截过他的话头:“圣心不可揣测。” 转眼只剩裴承志一人,他勉强定了定神,才跟上他们的脚步。 圣旨又如何,平阳侯府接过的旨还少么,未必就是废世子,他不该自乱阵脚。 正堂里,很快平阳侯府的人都来齐了,包括匆匆得到消息赶到的裴欢颜。 来宣旨的是御前总管杨德业。 见人齐了,他缓缓展开圣旨,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氏忠烈,朕心安之,昔有裴氏先祖马革裹尸,护国安邦,今有平阳侯战死沙场,守城不破,大齐有此良将,幸甚之至,然有后人忘却祖训,不孝先父,其行荒唐,德不配位,着废裴承志世子之位,另封次子裴承州为世子,以安裴氏先烈之灵,望尔承祖志,护国民,继先祖遗风,守大齐国泰民安,钦此——” 赵瑾心下一定,双手高举,清声开口:“恭谢天恩,臣妇接旨。” 裴承州已经愣在当场,被裴承允推了一把才回神,高声接旨。 裴承志脸色煞白,双目无神的看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杨德业宣完旨,笑着虚扶一把赵瑾:“地上凉,夫人快请起。” “多谢杨总管。”赵瑾勉强笑了一下。 虽然心里很开心,但是样子还要装。 杨德业寒暄道:“先前听闻夫人身子不适,不知可大好了?” “劳总管记挂,已经大好了。”赵瑾道。 “那便好,府里可都指着您操持呢。”杨德业随口聊了几句。 他们宣旨的大多都是喜事,不过这平阳侯府……恭喜也不是,不恭喜也不是,只能寒暄几句,别冷了场就行。 毕竟这是功臣府邸,还是个刚战死的大功臣,他既然代表皇帝,那就不能忽视。 第46章 有二哥一口汤喝,就有你一口肉吃! 赵瑾同杨德业聊了几句,惜春适时上前,递给了他一个荷包:“辛苦杨总管。” 杨德业推辞几句便收下了,两指不着痕迹地摩挲几下,确定里头是银票,脸上笑意更真切了几分,也乐得多透露几句:“平阳侯的功绩和付出,咱们皇上都念着呢,先前听到外头的流言,可生了好一通气,今儿叫奴才亲自来,也是叫夫人放心的意思。” 这是变相说建文帝没有因为一个裴承志便恼了平阳侯府。 这倒是,早就看不顺眼的存在,哪里会因为一个不孝子再恼什么,反正也不是他儿子干的畜生事。 赵瑾面色不变:“多谢总管指点。” 杨德业点头,一甩拂尘:“得了,皇上还等着咱家伺候呢,便先告辞了。” “杨总管慢走。” 一旁的管家客气送了他出门。 赵瑾转身,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四人。 裴承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一直跪在地上,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脸色煞白双目无神,口中无意识喃喃着什么:“不……不可能……” 最懵的要属裴承州,捧着圣旨不知所措,见终于没了外人,他慌忙看向赵瑾,语气还有些震惊:“母亲,这……” 赵瑾眼神温和了许多:“这是你应得的。” 裴承州急道:“可是我——”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裴承允打断他的话,他一如既往的神色淡定。 裴承州皱着眉。 裴欢颜仿佛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地上的裴承志,又看着恍惚的裴承州,小声道:“这就……换了?” 她知道最近外头和朝堂都闹得厉害,只是十多年来大哥的地位太稳固和超然,如今乍然被废,她一时还有些不能接受。 不知是不是她这话刺激到了裴承志,他猛地起身,双眼赤红的狠狠看着裴欢颜:“换了?怎么可能!我是长子,是平阳侯世子,谁也不能废了我!!” 裴欢颜被他的模样吓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赵瑾挡在她身前,冷冷看向裴承志:“怎么,还没接受现实?” 裴承志双拳紧握,眼中疯狂与怨毒更甚:“是你对不对?你不喜欢我叫你丢人,便算计了我的世子之位对不对?!” 似是情绪激动,他上前两步,像是要抬手拽她。 裴承州忙拉住他:“大哥……” 看到他,裴承志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恨意,死死拽住他衣襟:“老二,是不是你?!你觊觎我的世子之位,便算计我对不对?!我告诉你,我的世子之位是父亲亲自请封,三岁而立,不是你能染指的,你敢算计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裴承州很看不上这个大哥,更时常蠢蠢欲动想要揍他一顿,只是这道圣旨来的太突然,他知道朝堂提议废世子,三弟也曾同他说起过,猜测当今十有八九会同意。 可他却没想过废世子之后要如何,更没想过自己做世子。 如今圣旨就在他手上拿着,纵然他也无措,却依旧有一种抢了大哥东西的感觉,面对对方也再提不起以前的底气。 此时面对裴承志的质问,他只能下意识解释:“不是,大哥你误会了,我没有算计你的东西。” “你敢做不敢认?!”裴承志阴沉地看着他。 “自作孽,不可活,与人无尤。”裴承允淡淡开口,说了与赵瑾相同的话。 裴承志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阴沉可怖,似乎处在了暴怒边缘。 他并非真正的蠢人,心里也明白自己错的离谱,也是他的一次次不以为意,才造成了今日局面。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比起无尽的懊悔与自责,他只会将错归咎于旁人身上,好叫怨恨有个发泄口,叫自己心安理得。 赵瑾没有再理他,转身拉着裴欢颜的手离开了厅堂。 见状,裴承允对裴承州道:“走吧。” 裴承州纠结地看着裴承志,好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便也跟着裴承允离开了。 赵瑾一路回了正院,裴欢颜和双胞胎也跟着来了。 “母亲!”裴承州一进来就皱眉开口,“我知道大哥有错,废了他也不冤枉,可世子之位却不该给了儿子,三弟比我更适合。” 他对废了裴承志没什么想法,毕竟早就被裴承允告知过,有了子心理准备,且依如今前者对他们的敌视,若真叫他掌控了侯府,会如何胡闹荒唐不说,他们的好日子也一定会到头。 所以他纠结的是人选问题。 “儿子不及大哥和三弟聪明,功课不好又爱偷懒,天资也只是平常,这世子之位给我实在不划算,仅因长幼序来定,实在委屈三弟。”更别说他也就大了裴承允不到一刻钟。 裴承州是真的叹气。 赵瑾笑了笑:“不必妄自菲薄,你读书不行,天赋却在武学一道,你有自己的闪光点,谁说才华就一定要以读书来定高低?” 裴承州瞪大眼睛看着他。 方才听到母亲夸他们,他还觉得是沾了三弟的光,可现在母亲还是这样夸他……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的天赋和才能在武学上,读书无关紧要,可原来一向看重功课的母亲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他心里不由喜滋滋的。 裴承允没安慰他,只道:“二哥此言,莫不是笃定我以后挣不来一个爵位?” 一向低调寡言的人忽然说出这样狂傲的话,却并不叫人觉得违和。 不论是赵瑾还是裴承州,更甚至不太敏感的裴欢颜,都不会觉得裴承允没有这个实力。 裴承州也忙解释:“自然不是,只是我这心里……唉,不说了,以后有二哥一口汤喝,就有你一口肉吃!” 裴承允弯了眉眼:“那日后便有劳二哥关照了。” “害,咱哥俩谁跟谁。”裴承州一挥手。 他私心里还是觉得三弟亏了。 明明比他更出色,却偏生败在那一刻钟上,可怜见的,反而叫他捡了个大便宜。 当然裴承州也不是受不起的人,方才是太过震惊,也是真心为裴承允惋惜,虽说未来前程似锦,可到底当下的利益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日后能靠军功挣来爵位和前程,谁知竟天降圣旨,将他给砸了个懵。 第47章 口惠而实不至,谁能奈何? 这时裴欢颜也不满道:“还有我呢!”等半天也没人提她,合着就当没她这个人呗! 裴承州敷衍着点头:“也给你汤喝。” 裴欢颜鼓了一口气瞪着他。 赵瑾眼神温和地看他们说笑。 可算是解决了一桩心头事,建文帝倒是比她想象中动作更快。 这道圣旨是给百姓和朝堂的交代,也是给平阳侯府的糖衣炮弹,只听圣旨内容将平阳侯府和裴承州捧的那么高,就知道他对平阳侯的忌惮还存了不少。 不过好在一切都在预料当中。 三个孩子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赵瑾捧着手边的书继续看了起来,任何世代的书都有其精髓特色与优势所在,她急需要多了解学习。 少顷后,外头传来行礼声:“三公子安。” 裴承允缓缓进来,拱手行礼:“见过母亲。” 赵瑾并不意外他又回来,点头道:“坐吧。” 裴承允从善如流落座,此时屋内除两人外,只留了惜夏一人。 “儿子此来为何,母亲大抵有数。” 赵瑾终于抬起头,合上书:“来安我的心?” “母亲慧眼。”裴承允没有绕圈子,直言道,“大哥德行不堪,凉薄冷情,不适合继承侯府,二哥秉性良善,有情有义不失才能,是最好的人选,儿子方才所言,皆发自真心。” 赵瑾点点头,没有急着回答。 裴承允是有目的的在将裴承志从世子之位上拉下来。 这点她早就知道,甚至后头他们两人心照不宣也配合了不少事,每每裴承志闹出事就传闲话出去的“侯府下人”,将裴承志骗出去的香囊,以及英国公在朝堂上对裴承志的极力弹劾…… 先前她叫人造成百姓与勋贵对立,除去想要舆论攻势,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寄希望于裴承允。 先前她就关注过后者异常好的人缘。 巧了不是,英国公的嫡长孙与他交情极好,而众所周知,英国公最疼爱自己那个得来不易的嫡长孙。 诚然舆论压力不小,百姓骂声更高,可能叫英国公主动团结勋贵施压,不能不说其中没有这位嫡长孙的周旋。 这还只是她知道的一部分,她也相信裴承允绝不会只做了这么点事。 先前她以为对方是为谋夺世子之位,不过随着相处越久,了解越深,她便不觉得裴承允是那种为了利益不顾亲情的人。 虽然不择手段,但有底线。 不过显然裴承允不觉得她会信他。 她眼中有了些兴味,拽了一句自己刚学到的话:“口惠而实不至,谁能奈何?” 裴承允面色不变:“我若想算计谋夺什么,今日便不会坐在这里。” 言下之意,谁也算计不过他,不用在这里浪费口舌。 看似谦逊有礼,骨子里却最傲气不过。 赵瑾笑了一声,裴承允侧目不解。 她轻声道:“我相信你。” 裴承允一时没有说话。 “我虽看不透你的心思,至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赵瑾坦言道,“你不会伤害算计他。” 裴承允一怔。 “母亲眼中的我,大抵是心机深沉,因利而变的人。”他语气肯定。 在她面前,他也从未掩饰过这一点。 “心机深沉并不代表会利用感情,肆无忌惮伤害别人。”赵瑾摇头,“若说为利,人生在世,又有几个敢说自己不爱利?” 她看向裴承允:“我早间同你大哥说的话也是发自真心,无论天资还是品行,你都堪称出色,便是你今日不来这一趟,我也不会如何防着你,允哥儿,你该学会相信自己的亲人。” 最后一句,她有些叹息。 孩子防备心太重,也谨慎过了头。 只怕能叫他全然信任的,只有一个裴承州,连平阳侯都未必能叫他全然卸下心防。 裴承允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他看向赵瑾,后者眼中的信任与坚定叫他心中微动。 片刻后,他笑了笑,这回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母亲箴言,儿子谨记。” 赵瑾也笑了笑。 总算撬开这个儿子的心防了。 裴承允不是个多话的人,略聊几句便离开了,脚步匆匆,背影看起来仿佛还有些慌乱。 大概是不好意思吧。 半大小子谈完心,总是这样害羞的。 赵瑾心里想着。 实际上她最欣赏的就是裴承允这样的人,目标明确下手果断,更有底线。 同时也不失温情。 最开始裴承志灵堂大闹、孝期行欢,裴承允还会同他争辩斥责,会暗示裴承州揍人,可渐渐的,随着裴承志死性不改一意孤行,裴承允却没了动静,连最冲动的裴承州都被他劝住了不动作。 这才是真正失望了。 其实那段时间裴承志被赵瑾关着禁闭,最多闹闹绝食,口头上争几句,也没做出什么大事来。 不过裴承允显然耐心和包容度都有限,在拉不回撞南墙的烂泥后果断放弃,赵瑾觉得当初他在暗示自己延长袭爵时间时,只怕就起了心思要废了裴承志。 也不能怪他无情,毕竟裴承志这德行显然撑不起来侯府,叫他袭爵百分百还要打压为难他们。 单是为了自己,都不能叫裴承志如意。 事实上最初裴承允能给裴承志那点时间的宽容,赵瑾都觉得是便宜裴承志了。 所以三个孩子里,她最喜欢简单直白的裴承州,最疼可爱活泼的裴欢颜,最欣赏甚至最重视的,却是果断多谋的裴承允。 “夫人,世子……大公子回落枫院了。”惜春道。 “才回去?”赵瑾惊讶。 看来这回对他的打击是真不小。 “自您和公子姑娘们离开后,世子一直在正堂,瞧着有些不大好,中途不知怎的,更晕了一回,不过很快就醒了,方才自行回了落枫院。” 赵瑾点头:“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伤还没好呢,要死也别死在侯府。 “是。” 赵瑾放下茶杯,琢磨着后头的事。 裴承志被废,她应该能将他扫地出门了,得找个好时机才是,她可不要冷漠无情的名声。 所幸女主肚子摆在那,想借口容易得很。 还要防着裴承志不甘被废闹出事。 她正盘算着,惜夏匆匆进来,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罕见的皱着眉头。 “夫人,卫封有消息传回来,白姑娘那日……没说错,那钱姓富商的确是被人指使,才强迫白姑娘做妾的。” 赵瑾微微皱眉。 看着惜夏的脸色,她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是谁?” 第48章 钱姓富商有人指使? 惜夏坦言:“是珍宝阁的人。” 赵瑾脸色微变:“他查清楚了?确定?” 坦白交待后,惜夏又恢复到面无表情:“那钱姓富商在镇上很有名,贪花好色更不是秘密,就在白姑娘回到白家村后不久,便有人找上了他,翌日他就叫人去白家提亲了,卫封深入查了一番,发现找他的人正是珍宝阁伙计谢松的二姐夫,因为他在外头再没查到什么,所以便报了上来,大抵问题是出在侯府。” 旁人对白瑶青也没什么仇怨,能这样针对她,还能轻易指使得动侯府之人的……也就那几个人了。 谢松这人赵瑾有印象。 她将珍宝阁给了裴欢颜后,后者倒是兴趣盎然,孙管事大抵是琢磨着主子的心思,平常禀报铺子里杂事的次数也多了些。 他自己事忙,便每隔几日就叫谢松进府禀报。 谢松此人也还算得用,有几分小聪明,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对于一个小镇富商,侯府门下的小伙计已经足够震慑,而对商户来说,能有门路搭上京官已经是求之不得,更别说侯府勋贵这样的存在。 赵瑾心里顺了一遍,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了是谁指使的谢松。 亏得她那天还正气凛然地要跟女主去顺天府——虽然她压根儿也没打算去,那会儿她正准备叫惜夏将白父白母引过来来着。 可一旦闹得不好,这事儿真被捅出来,她有嘴都说不清。 还有那日,在听到她要去顺天府后裴欢颜不顾仪态地跑出来拦着,后来也一直站在门后没离开。 当时她以为是闺女关心她,现在看来……可能是自作多情了。 “夫人,可要奴婢再仔细查一查?”惜夏问道。 赵瑾点头。 虽然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不过在没有证据前,她不愿意平白冤枉谁。 “还有,谢松不能留。”她提醒道,“叫卫封扫干净尾巴,还有那富商,叫他把嘴闭紧了。” 无论是谁干的,这事都不能捅出去。 惜夏了然,也明白事情轻重缓急,先通知了卫封,这才悄悄着手查侯府,首先就往芷兰院下手了。 同赵瑾一样,她也有猜测,且八九不离十。 因为这招实在是……不够聪明。 裴承州的怒气从来都对着裴承志,没那个心眼针对白瑶青,裴承允若动手,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 谁的可能性更大,不言而喻。 裴欢颜隐藏的也的确不够好,惜夏稍一查探就查到了,她也有些无语——裴欢颜竟是叫贴身丫鬟联系的谢松,还有金银往来,一清二楚。 连个弯儿都不会拐,叫人连查都不用费心思查。 赵瑾知道后,头疼裴欢颜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升起些恨铁不成钢。 这闺女……怎么就能笨成这样。 已经是晚上了,她看了看天色,还是起身换了衣裳:“去芷兰院吧。” 裴欢颜还没睡,正在看话本子,见赵瑾过来有些惊讶:“母亲怎得来了?” “来瞧瞧你,你在做什么?” 裴欢颜抱着她的胳膊坐下,拿起话本子扬了扬:“在看话本子,这本特别精彩,方才都给我看哭了。” 赵瑾扫了几眼,无外乎就是穷书生富千金曲折跌宕的爱情故事。 她对小说普遍不怎么感兴趣,当初叉烧儿子小白花这本还是被朋友安利,她又刚好没事,就看了看,没想到被剧情劝退,此后再没看过小说。 “你觉得精彩在哪里?”她问道。 说起这个裴欢颜就来精神了,两眼放光的说道:“当然是书生对知府千金至死不渝的感情,还有知府千金对书生的不离不弃,无论周围人如何棒打鸳鸯,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波折,他们对彼此依然感情如初,坚定的选择对方,哪怕生死也不能阻隔!” 赵瑾点点头。 裴欢颜又“咦”了一声:“二姑母不就是这样么,二姑夫便是寒门探花,姑母当初执意下嫁,这才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这说的是平阳侯那位恋爱脑的嫡亲妹妹。 赵瑾也短暂思考了一下——裴家恋爱脑不会是遗传吧? 见裴欢颜眼含向往,赵瑾问她:“你觉得他们如此,便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当然!” “那给你你要不要?” 裴欢颜毫不犹豫:“我不要。” 赵瑾挑眉。 果然,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夫君“出身寒门”。 裴欢颜理所当然道:“虽然这样的感情很好,可书生和二姑夫这样的身份太低,二姑夫经营多年也才到了五品同知,还是在父亲的提拔下,可见不是个有才能的,美好的爱情……是很动人啦,可我更想要位高权重,人人称羡。” 碍于是长辈,她不好意思说的一点是,就二姑夫这样的寒门书生就算站她面前,长的再俊她也不会喜欢……顶多多看两眼。 她喜欢的是尊贵俊美的世家子,甚至身份高贵的皇子。 身份低些的连她的眼都不会入。 虽然爱情很美好,可她觉得二姑母眼神儿也不太好使呢,好好的侯府千金竟跟着去外头吃苦。 赵瑾放心地看着她。 很好,这个绝对不会是恋爱脑。 理想和现实之分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可以容忍甚至赞颂旁人有别门户的爱情,却不能忍受自己成为她们。 传说中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随手翻着话本子,说道:“你称赞他们的爱情,可你大哥和白瑶青不也同样是?” 不过就是换了个性别罢了。 裴欢颜脸色瞬间拉了下来:“那怎么能一样,大哥那样出众的人,若非被那女人勾引,怎会与我们作对,现在更是连世子之位都丢了!” 她私心里还是希望大哥做世子的,因为他的才华是满京赞颂过的,往后的前程和官途也会更顺,相较之下,二哥就不那么出色了。 只有平阳侯府势强,兄长得力,她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更甚至婚事也会更好。 可因为一个白瑶青,大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往日对她的宠爱温和也不见了踪影,名声被毁,连世子之位都丢了,彻底成了一个笑话,更不要说前程。 不说别的,一个哥哥硬生生被这种事拖累至此,她当然该恨白瑶青。 赵瑾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叫谢松去解决白瑶青?” 裴欢颜脸色大变。 第49章 一个白瑶青扛不起这口大锅 赵瑾静静看着她。 “母亲……”她的声音有些不稳,“母亲为何这样说,谢松?他只是一个小伙计,我便是想要针对教训谁,如何会叫一个不成事的小伙计去做?” 赵瑾叹息:“颜儿,若是平常的你,在听到被冤枉时早就跳起来生气了。” 因为有底气,哪里还会解释什么? 裴欢颜一下白了脸。 看着赵瑾面无表情的脸,她大抵是被吓到了,一下慌乱起来,嗫喏道:“母亲……” 话还没说完,她眼泪已经哗哗掉下来,一双杏眼瞬间变得通红,她本就长得娇弱,眼下这模样更显得可怜无助。 赵瑾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就这心理素质,还敢背地里偷偷去害人,真是…… 她也没有心软,问道:“你知道错了?” 当面就被拆穿,裴欢颜本就六神无主,心里更慌的厉害,眼下听到赵瑾的问话,连忙哭着开口:“知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叫谢松去害人,不该针对那个女人——” “不对。”赵瑾打断她。 裴欢颜不解地看着她。 “诚然你大哥过错更大,可白瑶青也并不无辜,你不喜欢她、针对她,并没有错。” 裴欢颜眼泪还挂在脸上,可听到赵瑾的话却直直愣住了。 她以为母亲要教训她胡乱仗着身份欺负人,可母亲却说她没错。 那母亲在生气她哪里? 仿佛明白她的疑问,赵瑾继续道:“我生气的,是你手段拙劣,行事简单,对手下人的了解不足,轻而易举就叫人发现痕迹,轻而易举就查到你身上!” 但凡裴欢颜能用到孙管事,她也不会这样气。 至少孙管事能力足够。 偏生她就看准了一个只有小聪明的谢松,蠢到用亲近的人去接触那富商,给有心人留足了查探的痕迹,留够了把柄,叫自己洗也洗不清白! 裴欢颜不料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足愣了半晌。 所以母亲生气的……只是她不够聪明? 她吸着鼻子,渐渐止住了眼泪,若有所思。 赵瑾道:“对付自己的对手,不择手段没什么问题,可前提要自己计划周密,扫尾干净,而不是漏洞百出,径直将把柄送到有心人手上,引起无穷后患。” 裴欢颜皱了皱眉:“她算什么对手!” 不过她也听明白了,乖乖点头道:“母亲放心,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她会改正的。 果然还是得多读书长脑子么? 她皱眉思索着。 “我还没说完,你就明白了?”赵瑾没好气道。 “母亲您说,颜儿听着。”裴欢颜眼睛还红着,讨好地抱着她的胳膊开口。 赵瑾道:“白瑶青并不无辜,至少于我们一家人来说,有足够的理由讨厌她,我们可以针对她,但要有底线,至少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不该用这样的法子对待她。” 这也是她最痛恨封建社会的一点,做妾什么的对女性太不公平。 即便是她最厌恶的小白花女主,她也不愿意看到对方被这样折辱做妾。 裴欢颜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只要母亲没有不高兴她对付白瑶青就好,用什么法子她并不在乎,既然母亲说了,她以后记住便是。 “知道错了?”赵瑾问。 裴欢颜乖乖点头。 “那罚你抄书三遍,禁足半月,你可有意见?” 裴欢颜苦了一张脸,但还是点了点头。 “以后要怎么做?” “做事三思而行,谨慎再谨慎,可以有脾气,但不能没底线。”裴欢颜思量着回答,觑了眼赵瑾的脸色,慢吞吞又说道,“还有……多读书,多长脑子。” 赵瑾点点头:“这就对了,记住了,不是说你害人就一定对,你要有自己的思量,更不能仗着身份随意伤人,更不能过了头,就算是对手,也要留有底线,不可折辱轻贱。” 裴欢颜点头应下,她正是做错事心虚的时候,哪里敢有反对。 赵瑾这才放心。 她不认为自己这样的教育方式有什么不对。 白瑶青的确并不无辜,站在裴欢颜的立场,她也有资格生气愤怒,乃至对她出手。 所以赵瑾并不觉得她有错,她错的只是做事方式罢了。 与人为善也要分人,她可不希望自己养个小白兔出来,善良过头就是软弱,在后宅可活不下去。 她最后提醒了裴欢颜一句话:“白瑶青不无辜,可关键在你大哥身上,你针对白瑶青治标不治本,下回行事前,一定要分清主次矛盾,不要本末倒置,事倍功半。” 裴欢颜对裴承志有感情不愿意针对他可以理解,不过裴承志也是真的活该。 灵堂不是白瑶青逼他闹的,人不是白瑶青逼他睡的,孩子不是白瑶青逼他才怀上的,包括后来自尽在内的种种荒唐事,更不是白瑶青逼他干的。 一个白瑶青扛不起这口大锅。 裴欢颜若有所思。 外头夜色浓浓,只几盏灯笼亮着,映照着两道长长的身影。 “没事了,回吧。”裴承允淡淡道。 裴承州拧着眉:“母亲……有点不对劲。” 哪有这样教孩子的,你害人没错,只是害人的手段太粗糙,我气你太蠢笨? 瞎闹么这不是?! “你想多了。” 裴承允抬脚欲走,却被裴承州一把拉住:“不行,你随我进去同母亲说道说道,她思想有问题,小妹还小,怎么能这么教她?” 裴承允眼里犹带一丝困意,不想再同他分辨,反手拉着他就离开了。 “哎你拉我干什么,你不管小妹了?” “用不着操心,她比你强。” “嘿,老三你什么意思,我还比不过一个小丫头……你别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 赵瑾从芷兰院出来,下意识看了远处一眼。 惜春上前道:“方才世子与三公子来过了,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便自行离开了。”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奴婢听二公子的意思,好像大姑娘吩咐谢松做的事……他们也清楚一二。” 赵瑾默然无语。 所以,小小一个侯府,裴承允究竟有多少眼线? 裴承允先前没动静,想来也是没发觉一个裴欢颜还有这样的脑子出去害人,所以只能是她过来芷兰院前后,他也才得了消息与裴承州过来。 人手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所以问题来了——裴承允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培养人手,渐渐渗透侯府,甚至她先前大清洗都没抓到几个的?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就能长成这样? 虽然这样想很没有面子,不过赵瑾还是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与裴承允作对。 虽然她觉得自己不会输他多少,可同这样的人为敌,本质上就会有很多麻烦,也不知原著里的叉烧儿子到底怎么扛得住的。 男主光环就这么强大么? 第50章 断绝关系! 裴承志被废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早在杨德业带着圣旨上门的时候就被有心人关注到,在这个紧要关头下旨,内容不言而喻。 而后没多久平阳侯世子换人的消息就如风一样席卷了整个京城,都是前线吃瓜的,这事整个京城都关注着,少顷连百姓都很快得到了消息。 知道的人无一不拍手叫好。 得益于赵瑾拉的一把好仇恨,裴承志这回得罪了整个勋贵阶层,文官也自诩清贵端方,不耻于他如此品性,武将更是看他不顺眼。 唯一一个看他还不错的建文帝却没个卵用,甚至亲手下旨废了他。 总而言之,整个朝堂基本都被他得罪光了。 别说入仕为官,连参加科举都做不到,前程被堵得死死的。 赵瑾担心的裴承志不忿被废要闹事的问题也没有发生,他整整两日都待在落枫院安静如鸡,据说除去吃饭睡觉就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人倒是肉眼可见的更加阴沉了。 不搞事赵瑾也懒得理他。 白瑶青得了消息倒是上门过一回,不过连赵瑾这都没有过,守门的侍卫直接就给挡回去了。 不过白瑶青好打发,白父白母却不好打发。 好不容易攀上侯府世子,住上了大宅子穿金戴银,他们还没得意够,怎么可能放过明晃晃的金龟婿? 虽说世子之位被废叫他们有些不满,可就算被废那也是侯府公子,也是他们高攀不上的存在,如今闭门不见怎么能行? 他们比谁都着急! 于是就在废世子后第三日,白瑶青铩羽而归的第二日,白父白母带着她上门了。 这事小容有暗地里禀报过,如果赵瑾不愿意叫他们闹事,她可以拦着,不过赵瑾才不会顾忌脸面,巴不得他们将裴承志仅剩无几的名声闹没了呢,反正最后丢人的也不会是她。 白父白母来的比预料中更早。 彼时赵瑾正同三个孩子在用早膳。 惜春出去片刻,进来后禀报道:“夫人,白姑娘带着父母又堵在了侯府门口,直言白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希望夫人网开一面,叫大公子夫妻、父子团聚。” 裴欢颜立即沉了脸:“侍卫是吃干饭的么?还不将他们赶出去,堵在门口丢人!” “对,快赶走!”裴承州一副赶苍蝇的态度。 裴承允道:“还是先同大哥说一声吧。” “三弟!” “三哥!” 裴承州与裴欢颜一个不可置信,一个气愤,齐齐盯着他。 赵瑾也点头:“对,叫他自己想清楚,如若他还念着父母的生养之恩,便打掉孩子,同白瑶青断了,他依旧还是侯府公子,如若他更想要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此后侯府与他再无干系,他愿意去哪去哪,愿意做什么做什么,但再不可打着侯府的旗号行事。” 断绝关系?! 裴承州愣住了。 裴欢颜张大嘴巴,再不敢说话。 惜春应是,连忙下去了。 “母亲好魄力,实乃儿子之楷模。”裴承允勾唇微笑,对她颔首。 赵瑾……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诡异的有一种被肯定的受宠若惊。 就离谱。 “愣着做什么,菜都凉了。”赵瑾看了他们一眼。 “……哦哦。”裴承州愣愣地继续埋头扒饭。 裴欢颜同款动作。 两人虽觉得断绝关系太突然也太狠,不过联想到裴承志做过的事……一时之间竟只觉得解气痛快。 裴承允慢条斯理地用着膳,优雅又好看。 赵瑾也慢悠悠喝着粥,顺便等裴承志的消息——虽然结果几乎不出预料。 倒是白瑶青肯来叫她有些意外。 虽然只打了几个照面,不过这姑娘的性子她多少了解一些,非常善于安慰自己与自我感觉良好,不知道是真的无意识伤害别人的白,还是单纯演技高明有心计的白,总归不无辜。 不过她好歹还要脸面,上次上门只是走投无路外加她自觉站在有理一方,可眼下这种挺着肚子上门要说法、还要被往来行人指点围观的行为对她来说应该挺羞耻的,她竟也肯跟着来。 要知道眼下她受到的舆论攻击也只比裴承志受到的微差一层罢了。 膳后不久,惜春回来了。 “夫人,大公子选择保那个孩子,奴婢已同他说清楚了,此后侯府与他再不相干。” 赵瑾点头。 很好,叉烧儿子果然没有叫她失望过。 见惜春还站在原地,她道:“还有事?” 惜春微微低头:“方才大公子要收拾金银细软,被奴婢激了几句,便身无分文的往门口去了。” 赵瑾看她的眼神更加赞赏:“你做得很好。” 惜春松了口气。 实在是方才的大公子太过没良心,对夫人怨恨异常口出怨言不说,随后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那个孩子,同侯府断绝关系,全然不顾父母十六年来的生养之恩,也不顾这十六年来的感情。 她为夫人和侯爷不值,气怒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也刺激的大公子孑然一身的离开了。 她虽然不后悔,可到底母子连心,她担心夫人怪她做的太绝情。 赵瑾当然不会怪她,相反还叫了惜夏过来低声嘱咐,后者面无表情连连点头,眼神里甚至还带了几丝跃跃欲试。 “母亲要做什么?”裴承州总觉得她好像不怀好意。 “谁知道呢,反正倒霉的不会是我们。”裴欢颜无所谓道。 她还有半个月的禁足呢,最多每日早膳被放出来半个时辰接受母亲“爱的教导”,其余时间还要读书抄书,所以她放心的很,火再大也烧不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