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激怒洪武大帝,一心求死 洪武八年,应天府,诏狱。 “开饭了!” 趾高气扬的典狱拿着狱棍,边走边敲着铁栅门。 闻声。 监舍里犯人争先恐后的将手里的破碗伸出,等着一天一次的‘喂食’。 跟在典狱身后狱卒,手里拎着泔水桶,对着递上来的破碗,像喂猪一样,一人一勺。 转瞬间。 一股刺鼻酸臭味弥漫着整个诏狱。 气味闻之欲呕。 走在前面的典狱,赶紧伸手捂住嘴鼻,脚步也加快了一些。 监舍里囚犯根本不在乎,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将猪食样汤水,吃的干干净净。 典狱快速通过一排排监舍。 来到诏狱尽头一间监舍前,典狱朝身后拎着泔水桶的狱卒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然后,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的上前… 监舍内。 林澈穿着囚服,手上拿着石块,在墙壁上刻着数字。 俊逸的脸上写满期盼,嘴里喃喃自语: “快了,再坚持几天,就到秋后问斩,到时候就可以回到前世。” “好想玩游戏、刷抖音,看朋友圈喔!” 没错,林澈是一名穿越者,来自二十一世纪。 前世是一名小有成就的网络写手。 半月前,林澈躺在床上绞尽脑汁构思剧情。 昏昏沉沉间,穿越了。 穿越到大明洪武朝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科举贡生身上。 参加三年一度的科举殿试。 前身在当科会试中一举夺魁。 不出意外。 这一世,林澈将成为一名大明进士,开始自己官场生涯。 然而,林澈却欲哭无泪! 熟读历史的林澈清楚,洪武朝的官有多难做!!! 史载,洪武大帝朱元璋性多疑,缺宽容,极端残暴。 杀官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洪武朝四大案,数万官员脑袋落地。 凌迟处死、剥皮楦草、诛灭三族、九族…怎么狠怎么来。 想想洪武朝那些公侯勋贵、名臣武将,最后有几个落得好下场的。 现在才洪武八年,距离老朱驾崩还有二十多年。 想在残暴的洪武帝手下做官熬出头,地狱级难度! 就在林澈感到绝望时,系统开启了。 系统提示:只要激怒洪武大帝,被老朱处死,林澈就可以回到前世,过现代生活。 激怒洪武大帝,被处死? 融合前世记忆,林澈瞬间有了主意, 于是乎。 林澈在殿试策论上洋洋洒洒写下《科举取仕,误国误民疏》。 通篇言辞激烈,痛批时弊。 引得洪武大帝朱元璋勃然大怒,被当场拿下,押入诏狱,等候秋后问斩。 进入诏狱后,林澈发现史书所言不虚。 这里关押的囚犯,多是空印案和扬州舞弊案牵连的官员及其家眷。 每天都有一批批官员,经过酷刑后,被押往监牢外广场砍头。 听着外面的惨叫和求饶声。 林澈本以为自己也要吃些苦头,才能修成正果,回到现代。 哪知道自己被打入诏狱半月,像被遗忘了一样。 林澈纳闷。 史书上不都说朱元璋最恨别人揭自己的短? 对得罪自己的人,出手狠辣。 自己当着满朝文武,还有几百贡生的面,痛批科举取仕弊政。 他的行为已不是揭老朱的短,是打他的脸。 老朱这就——忍了??? 正胡思乱想,就听牢门一阵响动。 接着牢门打开,典狱站在门口恭敬道: “林先生,那位爷已经备好了酒菜,请您移步过去。” 那位爷? 是林澈在诏狱结识的一位勋贵二代。 自称叫做朱二。 据他自己说因为跟老子闹别扭,被关到诏狱反省。 到底是不是这样,林澈也懒得去问。 反正就要被砍头了,哪里还管别人家的闲事。 自己舒服就行。 还别说,结识这位朱二,还真不错。 每天陪他聊聊天,上上课,耍耍嘴皮子,就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整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林澈翻身坐了起来,将囚服掸了掸,“带路!” “得了,您请!” 典狱弯腰做出请的姿势。 …… 与此同时。 紫禁城,乾清宫。 朱元璋头戴金冠,身穿盘领窄袖黄龙袍,神态威严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 旁边站着穿黄明蟒袍的年轻男子。 乃当朝太子朱标。 朱元璋批着奏折,头不抬问道: “老大,兔崽子在诏狱蹲这么久,可有服软?” 听到询问,朱标犹豫了下,如实回道: “服软倒没有!” “二弟…在狱中遇到一位先生,每日在一起探讨学问。” “探讨学问?” 朱元璋诧异的停下笔,不信道: “皇宫大学堂那么多当世大儒,他不去学,反而在诏狱学起好来了。” 随即冷哼一声:“简直丢皇家的脸!” 放下奏折,看了眼一脸紧张的朱标,冷着脸问道: “你跟咱说说,他遇到的先生是谁?” “禀父皇是…贡生林澈!” 随即补充道:“就是殿试上妖言惑众的那位狂生。” 呯! 朱元璋怒不可遏站起来,一拍桌子:“秦王与这样一个狂妄不羁、藐视朝堂的狂生,呆在一起能学什么好?” 朱标赶紧垂下头,“父皇息怒。” “二弟没跟他怎么样,就是在一起吃吃饭,探讨…” 朱元璋狠狠将奏折摔在地上。 “跟你娘一样,就知道惯着他,看把兔崽子惯出什么样来?” 闻言。 朱标苦笑。 这关他这个做哥哥的什么事? 要怪就怪老爹跟二弟父子俩都太拧。 起因是老爹让二弟朱樉到秦地就藩,朱樉想跟大将军徐达出征北元余孽朵儿不花。 老爹不允。 朱樉这小子赌气跑进了诏狱。 说不让他参加北伐,他就住在诏狱不出来。 老朱差点没气死。 为了这事生了好几天闷气,继而一道圣旨降下,秦王不去就藩就一直蹲在诏狱反省。 朱樉倒也硬气,在诏狱蹲了十多天,愣是没一句软话。 朱标去劝过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父子俩就这么耗上了。 “父皇,我看就让二弟出征吧?” 看着朱元璋阴沉着脸,朱标小心劝道: “二弟想随大将军出征,也想为国效力,为父皇分忧啊。” “二弟在诏狱这么久了,别弄坏了身子。” “诏狱也不是啥好地方,我怕…” 朱元璋没有回答,沉思片刻:“走,去诏狱。” 说着,就要起身出宫。 “父皇,去不得!”朱标赶紧跪下劝阻。 朱元璋冷哼一声:“怎么去不得?你还怕那些犯人刺杀咱不成?” 朱标:“???” 眼看劝阻不住,朱标识趣的闭上嘴。 朱元璋走出乾清宫,吩咐贴身太监给自己和太子换上常服。 没有摆驾,父子俩直接策马出了皇宫。 第二章 老朱是暴君,却是个爱才的暴君 轻装简行。 大明朝最具权力的父子,很快来到诏狱外。 “恭迎圣驾!” 接到通知,身着飞鱼服的亲军都尉府(锦衣卫前身)都尉毛骧带人门前接驾。 “尔等平身!” 朱元璋与朱标翻身下马,都尉府的人将马匹牵走。 “陛下,您这边请。” 都尉毛骧小心翼翼的领着朱元璋父子来到一间特制的密室。 毛骧清楚皇上来诏狱的目的。 二皇子住在诏狱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这父子俩怄气,儿子跑到诏狱蹲着,他这个都尉可不敢丝毫怠慢。 虽然皇上有旨,不必善待二皇子。 可是他哪敢啊! 谁不知道咱们这位皇上最护犊子。 这是他老人家一时之气,等气消了人家还是亲父子。 到头来受处罚的是他毛骧。 所以自从这位爷来到诏狱,毛骧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生怕受到一点委屈。 “陛下,这间密室是用来审讯监听的,墙壁都是特制的,声音通过这个漏斗单项传导进密室,而这边密室里说话,隔壁绝对听不到任何声音。” 毛骧站在老朱面前,小心翼翼的介绍着密室情况。 “很好,你下去吧。” 朱元璋对毛骧的举动很满意,挥手让其退下。 密室内有两把椅子,一张条桌。 朱元璋很自然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刚坐定,就听到一道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墙壁漏斗传了进来。 “昨天咱们讲到哪了?” 隔壁豪华监舍。 林澈津津有味的啃着鸡腿,含混不清的问正襟危坐的朱樉。 “先生,你昨天说到洪武朝政治军事上的正确决定,以及对大明今后的深远影响。” 朱樉隔着桌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林澈。 “嗯…” 将手里的鸡腿放下,抓起桌上的一杯酒,滋溜一声喝下。 擦了擦嘴,这才舒服的靠在椅子上。 “那咱们今天就换一个课题:弊政!” “你知道历朝历代,强盛如汉唐,或多或少都会出台错误的政策。” “今天咱就跟你讲讲洪武朝的弊政,以及弊政对大明的危害…” 听到弊政两字,密室内的朱元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半月前,殿试上。 这个叫林澈的狂生策论中痛陈科举取仕的弊政。 按老朱以往的脾气,当场就要杖毙此子于奉天殿。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 后世都说,朱元璋不喜欢读书人,那是冤枉他了。 朱元璋其实很爱才。 尤其爱那些做实事,有真学问,有好品德的读书人。 殿试上。 老朱之所以没动手,实在是爱惜此子的文采。 此子的策论,除了驳斥自己科举取仕的国策,有损他帝王颜面外。 单从文笔上来看,不失一篇好文章。 如果这狂生将学问用在正途,本科殿试,老朱会毫不犹豫钦点他为状元。 老朱虽是暴君,却是个爱才的暴君。 这样的人才被杀,可惜了! 隔壁。 林澈抓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却没有喝,看着朱樉问道: “你知道当今朝廷的国策有哪些?” 朱樉在皇宫大学堂跟皇子们一起学习。 大学士宋濂、章溢、刘三吾他们除了教皇子们经史子集,也会结合当朝时政,给他们讲些策论。 洪武初年三大国策,是朱元璋和宋濂、刘基、李善长他们一起研究制定的。 可以说洪武朝三大国策,也包含着宋濂等人的心血。 宋濂在教授这些皇子们时,当然大书特书。 并在教授的过程中,帮皇子们分析三大国策,对稳定大明江山社稷的重大意义。 “休养生息,重农抑商,惩治贪腐。” 修长的眉毛轻轻一挑,朱樉随即答道。 隔壁朱元璋捻起胡须,暗自点头。 秦王虽然性格爆裂,喜欢惹事,但在大事情上还是拎得清。 自己让他就藩秦地,镇抚西北,拱卫大明,这一决策没错。 兔崽子要是能改掉稍显鲁莽的性格,倒不失一个好藩王。 “不错,看来你对大明国策还有所了解。” 林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语出惊人: “但我要说,洪武朝三大国策,也是三大弊政。” “且最终导致大明王朝覆灭的,正是这三大国策。” “三大国策,根深蒂固,最终损害的是大明江山社稷。” 大明王朝覆灭? 闻言。 隔壁的朱标顿时坐不住了。 没想到这个狂生竟然大胆到这个地步。 父皇每天呕心沥血,与群臣制定的三大国策,目的就是想让朱明王朝永世传承。 而这狂生竟敢咒大明覆灭! “儿臣这就让校尉将此狂生拿下,严惩不怠。” 朱标黑着脸,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大,你给咱坐下,你是当今太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咱倒是要看看这小子如何蛊惑人心的。” 朱元璋怡然自得抚着胡须,甚至翘起了二郎腿,一脸淡然。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咱们就让他去说,我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是,父皇。” 眼看朱元璋满不在乎,朱标不明白脾气暴躁的父皇,这次怎么就忍住了。 放在以前,此狂生早被千刀万剐。 密室隔壁。 朱樉皱了皱眉,而后开口: “林先生,你这么说是不是太危言耸听了?” “想我大明朝刚经历元末纷乱,群雄逐鹿,百姓民不聊生,难道不需要休养生息吗?” “商人逐利,在天下大治的情况下,农民急需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可这些商人尽想着如何盘剥贫苦的农民,与民争食,影响农业发展,难道不需要朝廷管制吗?” “纵观历史,哪朝哪代的衰败不都是因为,贪官污吏,横征暴敛,导致民不聊生,最终王朝倾覆。” “咱实在看不出洪武朝的三大国策就成了弊政。” 听着朱樉的回答,林澈抓起桌上的烤鸡腿,咬了一口滋滋冒油,不紧不慢的说道: “危言耸听?” “你是只看到了表面现象!” “当今皇上制定的国策初衷是好的,却在实施过程中变了味。” 见朱樉有些懵懂,林澈挑眉问道: “你知道是如何变味的?” 朱樉一脸茫然。 墙对面的密室。 原本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的朱元璋,闻言,身子一震,豁然睁开虎目。 嗯? 国策在实施过程中变了味? 朱元璋坐正身子,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国策颁布实施后,朝中却接连出现扬州舞弊案,空印案。 扬州舞弊案,以杨宪为首的官员,隐瞒当地百姓困苦生活,粉饰太平,欺上瞒下。 空印案利用空白文书账簿作弊,结党营私。 此外。 朝堂上,淮西集团与浙东集团争权夺利,争斗不休。 已经严重影响朝廷的正常运转。 为什么在自己高压政策下,还有这么多官员违法乱纪。 难道自己的国策真出了问题? 第三章透过现象看本质 “一派胡言。” “父皇,儿臣这就让人将这小子拿下。” 朱标脸色铁青,起身就要出密室。 “不急!” “朕倒想听听这狂生如何解析咱大明国策弊端的。” 朱元璋抬手拦住朱标,并做出‘嘘’的手势,示意接着往下听。 隔壁,林澈与朱樉的对话继续。 朱樉苦思冥想一番,仍领悟不出林澈话中的意思。 尴尬的倒了杯酒,端在手上,躬身道: “在下学浅,不能领悟先生的意思,还请明示。” 在皇宫大学堂,宋濂等学士们教授皇子们时政时,虽然对国策也有涉猎。 但都是对国策的歌功颂德。 大儒们的解释,大明国策使得政治清明,百姓受惠,王朝巩固。 哪像林澈说的那么邪乎。 虽然,朱樉对林澈的学识,深为佩服。 但林澈对于洪武朝三大国策的否定,朱樉打心底不认同。 ‘忒’的一声,林澈将嘴里鸡骨头吐掉,擦了擦嘴上油腻,瞥了眼朱樉: “那咱就一条条分析给你听,不然还以为我在你这混吃混喝。” “咱先说说休养生息。” “大明初创,百废待兴,急需休养生息,当今皇上虽制定了休养生息政策,可实际怎么做的呢?” 说到这里。 林澈用手指沾了些酒水,在桌上画了个地图。 用筷子指着地图,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 “大明北面清剿北元残余,南面攻打安南、交趾,西南与梁王作战,东南对福建沿海张士诚旧部以及倭寇用兵…” “大明江山看似政通人和,实则周边战事不断,内忧外患。” 看了眼聚精会神的朱樉,林澈继续道:“战事一起必然劳民伤财。” “打仗打的是钱,是粮草。” “而这些粮草从哪里来,还不是从农民嘴里抠出来的。” “相比前朝,大明的税赋虽降低不少,但田地大量掌握在地主和勋贵官绅手里,老百姓的日子依然很苦啊。” “皇上所谓的休养生息,对于老百姓来说,只不过让他们稍稍喘口气而已。” 朱樉微微皱眉。 作为皇子,大学堂上所学的知识,多是些经史子集,儒家经典。 对于这些涉及底层农民的知识,皇子们根本就接触不到。 大学堂那些大儒们,也不注重这些知识的灌输。 不过对于林澈说的周边战事,他倒是有所了解。 尤其是北元残余一直在北方侵扰不断,时刻威胁着大明江山社稷。 如果不消除这些隐患,大明将永无宁日。 这次他与父皇怄气,也是与讨伐北元余孽有关。 朱樉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措辞: “皇上对北元,以及云南梁王用兵,是因为这些北元余孽,袭扰威胁我大明边境安危。” “不出兵清剿,大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不得安宁。” 看了眼一脸不服的朱樉,林澈倒了一杯酒,轻描淡写道: “你只看到了表面,却没有领会其中的实质。” “朝廷对北元和梁王用兵,固然为巩固江山社稷,维护边疆安危。” “话又回到了我刚才所说的,打仗的实质上打的是钱粮。” “用兵的钱和粮草从哪里来?还不是农民。” 林澈停顿了一下,吃了口菜,继续道: “三国曹魏实行军屯,士兵战时作战,平时士兵像老百姓一样耕种。” “这样既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又能保证军队的粮草供应。” “军屯制更是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将战争的危害降低到最低。” “曹魏北邻匈奴鲜卑,西邻羌氐吐谷浑,南与吴蜀争夺中原,环境可谓极其恶劣。” “之所以最终为西晋奠定大一统,就在于曹魏真正做到了以军养战,而不是以民养战。” 见朱樉一脸似懂非懂,林澈稍作停顿继续说道: “我朝虽颁布休养生息制度,却没有让百姓感受到制度带来的好处。” “老百姓还是需要交出大部分种植的粮食,剩下的紧紧够糊口度日而已。” “一旦遇到灾荒年,其结果与前元后期,又有何异?” 这边,朱樉没反应过来,隔壁的朱元璋却是虎躯一震。 没想到林澈这个狂生,居然将他心中规划的策略一语戳破。 不错。 大明朝建立时间不过数年,年年用兵。 尤其是北元残余时刻威胁江山社稷,大明每年赋税一大半都用在征战上。 大明的赋税根基在农业,在农民。 正如狂生所说,朝廷虽然制定了休养生息制度,在实施中老百姓并没有得到多少实惠。 朱元璋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翻阅历史寻找解决办法。 最终决定效仿曹魏,实施军屯。 此事尚在规划中,就连太子朱标都不知道。 没想到一介狂生,居然将大明这一弊端看的如此透彻。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悸动。 目光紧紧盯着墙壁,等着林澈继续讲课。 …… 朱樉将林澈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若有所悟。 林澈讲的很透彻。 大明年年用兵,需要耗费大量的钱粮,而钱粮来自哪里,还不是来自老百姓。 年年征战,年年纳粮。 老百姓哪里还有好日子过,休养生息更是无从谈起。 朱樉站起来给林澈和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才说道: “先生,按您的意思,朝廷实行军屯,就能解决农民负担问题,老百姓就能休养生息?” 然而,林澈却摇了摇头: “非也!你只看到了问题的表面,却没有领会实质。” 朱樉一时有些懵圈。 你讲了半天军屯,却不是问题的实质啊? 抓了抓脑袋,朱樉困惑问道: “先生…那所谓的问题实质又是什么?” 隔壁的老朱父子同样好奇。 林澈看着一脸懵逼的朱樉,淡淡道: “洪武朝的百姓困苦,除了年年用兵,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也可以说是致命的原因。” “洪武五年,朝廷颁布法令: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也…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 “法令规定,凡朝廷当官的可以免除徭役和赋税,不仅当官的,就连士绅也享受这一特权。” “后来,连在学的学生、生员之家,除了本身外,户内还免除两人差役。” “这样一来,现任官、士绅、生员逃避了税赋,豁免了徭役。” “完粮当差的义务,便完全落在农民的身上。” “农民不但出自己的赋税徭役,连官僚士绅的一份,也一并承担下来了。” 林澈轻轻抿了一口酒,语气幽幽: “农民苦啊!” 顿了顿,继续说道: “官僚士绅享受着特权,农民的负担却越来越重。 “他们不得不将自己的田地贱卖给这些人,自己再从他们手里租田耕种。” “如此一来,土地兼并愈演愈烈。” “大量田地落在不用缴纳赋税的官僚士绅手里,大量的农民由自耕农变成佃农。” “土地愈集中,农民手里的田地就愈少,赋税摊派就愈重,生活就愈困苦。” “所以,我说导致农民困苦的根本原因,不在于打仗,也不是实行军屯就能解决的。” “而在于朝廷赋予官僚士绅特权,导致土地兼并严重,农民失去土地。”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天下的百姓是水,大明朝是舟,舟一旦失去水的承载,必定倾覆。” “大明朝危矣!” 第四章老百姓才最有发言权 此言一出。 朱樉顿时傻了眼。 同时。 隔壁密室,死一般的寂静。 朱元璋坐在椅子上,手死死抓住椅柄,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清晰可见。 脸色铁青,浑身止不住在颤抖。 林澈这句‘大明朝危矣’,像巨钟撞击着朱元璋的心脏。 简直受不了这一打击。 想他大明王朝,才开国数年,国运蒸蒸日上,怎么就危矣了! 朱元璋反复思量。 自己制定的政策,竟然有这么大的危害? 当初,他在颁布以上法令时,有所考虑的。 这还要从洪武朝俸禄说起。 要知道洪武朝官员的俸禄,相对于其他朝代的俸禄是最低的。 朱元璋是农民出身,他深知农民的疾苦,所以在给官员制定俸禄时,极为严苛。 大明洪武年间规定。 官俸统一执行俸禄给米制度,按月发,俸禄高低与品级相一致。 官衔最高的正一品也就九百石,从一品七百五十石。 最低的从九品仅仅五十石。 这些俸禄除了养活一家人,还得用于平时的应酬、接待以及聘请幕僚、杂役等等用度。 洪武朝官员的俸禄相较于富庶的宋朝官员俸禄,只有十之其一。 相较于其他朝代等价交换,也是远远不如。 就这俸禄,官员若不是搞些外快,生活都过的紧巴巴的。 这也间接滋生了官员的贪腐。 有鉴如此。 洪武五年,朱元璋下令赐给文武百官公田,并免去公田的赋税,以保障各级官员的生活供给。 也就是用公田补贴官员俸禄。 林澈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一政策的危害性,让朱元璋惊出一身冷汗。 若真像这狂生所言,自己制定的俸禄,赐给公田弥补,造成官员与民争田的恶劣现象。 最终受到伤害的是天下百姓。 自己当初颁布这一政策时,满朝文武无不歌功颂德。 现在想来,他们作为这一政策的受益者。 不拥护才怪呢。 想到这。 朱元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接着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脚步向前趔趄了两步,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站在身旁的朱标,赶紧上前搀扶住,一脸关心问道: “父皇,您没事吧?” 接着愤怒说道: “父皇,这贼子的话危言耸听,在诏狱还敢妄议朝政!” “简直是胆大包天!” “儿臣现在就过去将其拿下,明正典刑!” 朱元璋在朱标的搀扶下,重新坐下,朝他摆了摆手: “你且退下,朕自有决断!” “咱们再听听,朕倒想看看,这狂生还能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 朱元璋深邃的眼神凝视着墙壁,似乎要把墙壁看透。 虽然林澈的话胆大放肆,但是其中的道理却经得起推敲。 且不论这狂生说的多危言耸听,但听完林澈的这番话后,朱元璋被深深震撼到了。 并且对自己绞尽脑汁制定的政策,产生了怀疑。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沉默了片刻,朱元璋对搀扶自己的朱标说道: “老大,你立刻准备笔墨纸砚,将对面的谈话,全都记录下来。” “儿臣遵旨。” 朱标快步走到密室门口,对站在门口等候的毛骧耳语了几句。 闻言,毛骧快速离去。 片刻后。 毛骧拿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 将东西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朱标将纸在桌上摊开,将墨研好,挽起袖子,拿起笔严阵以待。 …… 隔壁监舍。 朱樉被林澈的这句话给惊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林先生,你说的太危言耸听了吧?” “就算官员士绅中有侵占农民的田地现象,但也不至于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否则朝廷怎么会不知道?” “要知道当今皇上可是出了名的勤政爱民,这等侵害农民的大事件,他岂会不知道。” “今上一旦了解这一情况,决不会放任不管,任由这些人祸害百姓。” 说到这朱樉看了眼林澈,林澈点头示意他继续。 “所以说,这些最多只是个别现象。 “不会如您所说的那么夸张。” “大明朝这么大,有一些害虫芝麻也属正常。” “却动摇不了大明的根基,更不会出现‘大明危矣’现象。” 朱樉抹了抹头上渗出的冷汗,心有余悸的说道。 “危言耸听?” 林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伸了伸懒腰,淡淡道: “你如果觉得我说的话危言耸听,就大错特错。” “看来你还是目光短浅了些,你真该多出去走走,开阔一下眼界。” 林澈扫视了眼,干净整洁,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的豪华监舍,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出身富贵,平时接触不到底层百姓,但是你若想今后有所作为,真的应该平时多接触一下老百姓。” “因为最真实情况都来自于老百姓中。” “朝廷每一项政策,最终都会落实到他们身上,所以老百姓才最有发言权。” 朱樉挠了挠头,难为情的说道: “先生说的极是,在下平时与下面接触是少了些。” “不能深切领会先生的高论,以后到了藩…出去后咱一定勤加走动,时刻关注老百姓的动态。” “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 对面密室。 朱元璋靠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睛,频频点头。 “老二,平时脑袋轴,没想到遇到这个狂生,居然脑筋都转的挺快。” “且不论这狂生的狂言悖论,单从教学来说,真的比皇宫大学堂里的那些学究们灵活。” 拿着笔记录的朱标也停下了誊写,笑着说道: “父皇,我看二弟在这狂生的熏陶下,不仅说话文绉绉的,而且还学会了思考问题。” “我看呀,不需要你用鞭子抽他,逼他,从诏狱出来,他一准会主动就藩。” “二弟的改变有这狂生的功劳。” “这狂生虽然言论偏激,妄言朝政,却不失为有才之人。” 朱元璋微微颔首,淡淡道: “是不是真有才,我们接着往下听才知道。” 再说另一边。 林澈将酒杯放下,一只手撑起下巴,看着朱樉说道: “都知道当今皇上是历史上少有的勤政皇帝,据说每天批改奏折好几万字,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典型一工作狂。” “却对这么大的事情毫不知情?” “你知道为什么么?” 面对林澈的提问,朱樉抓着脑袋,思考了半天,难为情回道: “在下猜不出原因,还请先生明示。” 林澈微微一笑。 “因为朝廷上下,所有人都瞒着皇上。” 所有人都瞒着朕? 隔壁的朱元璋浑身一震,瞬间睁开虎眸,死死的盯着墙壁。 他真想一步跨过墙去,与这狂生对质。 难道洪武朝堂上就没有一个对自己忠心的大臣? 难道那些与自己生死与共的肱骨之臣,也欺瞒自己? 还有自己最信任、保护自己安全的侍卫,难道也有不臣之心? 那自己的安全岂不是没有了保障? 朱元璋想到这里,顿时冷汗直冒,瞬间浸透了内襟。 记录的朱标也停下了笔。 他听到这话,同样感到震撼。 朱标知道父皇平时对朝堂官员的控制有多严格。 即便是大臣家里的琐碎事都满不了他。 何况是这等大事,绝对不可能所有朝臣做到密不透风。 将精明多疑的父皇蒙在鼓里。 第五章土地兼并乃当今第一大弊政! 豪华监舍。 朱樉同样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澈。 他和朱标一样的想法。 父皇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所有人都能瞒着父皇。 不说这等大事,就是寻常小事,亲军都尉府的人也会查的清清楚楚。 亲军都尉府是锦衣卫前身,虽然名气没有锦衣卫大,但干的事情却是一样的。 侦查情报,打探消息,掌握官员动态…简直无孔不入。 作为朱元璋的贴身亲卫,亲军都尉府只对皇上一个人负责。 忠心耿耿。 事无巨细,必面呈皇上。 想到这里,朱樉一双牛眼瞪的溜圆,粗声粗气反驳道: “不可能,怎么可能所有朝臣都瞒着皇上,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当今皇上是多精明的一个人!” “他不可能被蒙在鼓里!” 林澈单手扶额,朝对面一脸激动的朱樉摆了摆手: “你先别激动,等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不然今天就讲到这,我回去补觉了。” “这些天天天给你讲课,觉都没睡好。” 林澈伸了个懒腰,眼睛迷了起来。 唉! 人吃饱了喝足了,就想打瞌睡。 原来古代和现代都一个样! “不激动,不激动,先生你接着讲,在下有些失态,一时没控制住,呵呵!” 朱樉尴尬一笑。 手忙脚乱的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到一起,给林澈腾了一块地方,方便他休息。 经过数天接触了解,朱樉对林澈的学识,打心底佩服。 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 只有他想不出的问题,没有林澈回答不了答案。 而且讲的内容通俗易懂。 大白话一听就会,比大学堂里那些大儒之乎者也的讲课,容易接受多了。 朱樉感觉自己这半月学到的知识,比大学堂好几年学的都多。 并且还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等到朱樉将桌子收拾好,林澈也不客气,身子伏在桌上。 “哈啊~” 悠哉的打了个哈欠,林澈开始解释: “朝堂上所有官员都瞒着当今皇上,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这一政策的受益者。” “无论是清官也好,还是贪官也罢,都因为这一政策而受益。” “而且这是皇上赏赐的好处,不是巧取豪夺来的。” “所以老百姓低价将田地卖给他们或者主动赠与,他们都觉得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谁会拒绝送到手上的好处呢,谁会无聊到向皇上汇报这事。” “今上的亲信近臣,贴身侍卫,也是大明的官员啊!” 说到这,林澈朝朱樉一伸手,后者心领神会,很快泡了一杯醒酒茶,递了过来。 林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官员们都得到了好处,当然口径一致!” “谁会嘴欠主动去说,说出去岂不和自己过不去。” “可惜苦的是老百姓,却无处伸冤。” “毕竟这是当今皇上亲自定下的政策,和谁说理去?” “所以说洪武朝虽然制定了休养生息政策,但因为政策却没有落实到实处,农民的负担并没有减轻。” “随着农民土地的流失,由自耕农变为佃农,农民生活越来越苦。” “虽然当今皇上是无心之过,但确确实实给老百姓造成了巨大伤害。” 这时,林澈停顿了下来,语气变得沉重: “土地兼并乃当今第一大弊政!” 隔壁。 特制的密室内寂静无声。 只有插在墙上的火把摇曳时发出的‘噼啪’声。 坐在椅子上的朱元璋震惊到无以复加。 林澈言之凿凿的一番话,让他听了一阵毛骨悚然。 诚如林澈所说,自己制定的政策竟然有这么大的危害? 自己当时制定这一政策时,只想着官员们俸禄低,施以安抚,也想让官员们少些贪腐,祸害百姓。 没想到这政策比官员们直接贪腐,简直厉害百倍千倍。 如若是真的,这一政策必须尽早废止。 朱元璋在心里盘算起来。 而在记录的朱标也停下了誊写,面色一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很显然。 一个是大明当今皇上,一个史上最有权势的太子,未来皇上。 站在他们的高度上,经过林澈这番分析,岂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解决的办法只能是废除这一政策。 同时。 朱标又想到了另一层。 父皇制定的政策,既然受到所有官员的拥护,一旦废除将会侵害这些官员利益,伤了天下官员的心。 实施起来怕是很麻烦。 朱标心里彷徨了。 一边是维持朝廷运转的大明官员,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天下百姓。 似乎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父子俩坐在密室里各自想起心思来… …… 这边,监舍内。 林澈与朱樉的对话仍在继续。 “林先生,既然土地兼并乃本朝第一大弊政,那就废除这一政策,不就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等我出去,向父…父亲向今上禀告,废除土地兼并,大明的危机不就迎刃而解!!!” 看着一本正经的愣头青,林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笑骂道: “合着就你聪明,这可是涉及千千万万大明官员,岂是你说废除就废除的?” “既然这些官员一直瞒着皇上,一定会极力争取维持这一政策。” “就算当今皇上有着铁血手腕,可是面对满朝文武百官,怎么也得掂量掂量。” “不是想废就能废的,这里牵扯到方方面面。” “何况这一政策还是皇上亲自制定的,废了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林澈侃侃而谈,朱樉听得瞠目结舌。 隔壁。 朱元璋连连点头。 还是这个狂生,懂得朕的心思。 自己刚才一激动,也是立刻想到了废除这一政策,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这么简单。 正如林澈所说,这一政策惠及千千万万的官员。 受到官员们一致拥护,政策颁布没几年,毫无征兆就废除。 官员们会怎么说? 何况,朝令夕改不是他老朱的性格。 看了一眼停笔思索的朱标,朱元璋问道: “太子,你看这狂生所说的可有道理?如果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你该如何处理?” “啊?” 闻言,朱标愣了下。 当年父皇颁布这一政策时,征求过徐达、李善长、刘伯温、胡惟庸等文武重臣的意见,自己就在身边。 当时在场官员无不歌功颂德。 称颂皇上善待百官,考虑问题周全。 作为协助理政的大明太子。 朱标也觉得父皇当初给官员制定的俸禄时,委实低了些。 他曾经走访过几个正五品以下官员的家,作为朝廷大员家里寒酸了些。 后来,他将自己走访的情况向父皇汇报。 可以说,这一政策最终落实,他从中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一明明惠及百官的好事。 怎么就成了危及大明江山社稷的弊政了? “恕儿臣才疏学浅!” 朱标沉思了一会,头脑中大致整理出一丝头绪,站起来作揖道: “父皇,儿臣觉得当初您制定的政策没有错,只是没想到实施过程中,出现了纰漏。” “儿臣以为,既然父皇与朝廷重臣一起制定这一政策,儿臣斗胆建议父皇还是与他们一起协商处理这件事,切不可妄加处置。” 朱元璋盯着朱标,满意的点点头。 这也是他心中所想的。 看来太子跟在自己身边,学习理政,隐隐已经有了一代明君的影子。 朱元璋深感欣慰。 第六章深夜召见重臣 再说另一边。 林澈看着一脸懵懂的朱樉缓缓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贪多嚼不烂,我走后你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回事。” “想通想明白了,明天给我讲,这是我给你布置的课后作业。” “想不明白,活该你家老爷子将你关在诏狱。” “走了,别送。” “噢…” 朱樉脸上满是惭愧,不过还是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先生慢走!” 目送林澈走出监舍,朱樉嘴里嘟囔着: “父皇乃是当今天子,九五之尊,他说废除不就废除,这有什么难的?” “难道比父皇当年以布衣之身夺得天下还难吗?” “真的想不通啊!” 朱樉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明明这一政策危害江山社稷,为什么林澈断言,父皇不能轻言废除。 隔壁。 身处密室的朱元璋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朝门口喊了声:“来人。” 早在门口等候的毛骧,快步走进密室,单膝跪地: “标下在!” 朱元璋招了招手,示意毛骧附耳过来。 在毛骧耳边耳语了几句。 毛骧再次跪地,“遵旨!” 然后急匆匆快速离去。 …… 晚,亥时。 紫禁城,御书房内。 数十盏盘龙烛台将整个御书房照的亮如白昼。 御书房正中间御案之上,摆放着好几摞半人高的奏折。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案牍,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在他身旁站着太子朱标,同样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父子俩从诏狱回来,一直保持沉默状态。 在门外候着的贴身太监刘和,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紧张的连握着拂尘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洪武一朝。 朱元璋对内臣管理特别严格。 所有太监只是皇宫内的杂役,毫无权力而言。 这与大明中后期宦官专权,控制朝纲,不可同日而语。 朱元璋吸取历朝历代宦官专权,扰乱朝纲,颠覆王朝的经验教训。 除了不重用太监内臣,还特意在皇宫门口,竖起一块铁牌:内臣不得干政,犯者斩! 刘和身为朱元璋的贴身太监,平时照顾老朱的起居生活,仅此而已。 涉及朝堂之事,不敢之言半句。 蓦的。 “来人!” 就听御书房内,朱元璋一声断喝。 太监刘和吓得手一哆嗦,拂尘掉到了地上。 赶紧弯腰捡起拂尘,连滚带爬的冲进御书房,惶恐道:“奴…奴婢在。” 朱元璋看都不看跪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刘和,大声道: “传朕的口谕,宣魏国公,韩国公,太史令刘伯温,左丞相胡惟庸,礼部尚书刘三吾,户部尚书傅友文。” “等等,刘伯温现在重病在身,就算了。” “其他人即刻觐见!” “奴婢遵旨” 太监刘和轻抬脚,快速离开御书房。 御书房内。 朱元璋仔细斟酌了一番,才传旨宣这些重臣觐见。 他们中徐达、李善长和胡惟庸是这一政策的参与者。 傅友文是户部尚书,掌管朝廷的钱袋子。 刘三吾是近几年提拔的重臣。 当年一起制定公田政策的大臣中,御史中丞、太史令刘伯温重病在身。 徐达常年镇守北方,很少参与朝政。 李善长在洪武四年后,就辞去中书省左相职位,赋闲在家。 不过作为淮西集团的领袖,李善长在朝中依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左丞相胡惟庸既是李善长的姻亲,又是他推荐的。 现在担任中书省左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权势汹天。 最近更是与淮西勋贵们勾连到一起。 朱元璋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并不表示他不在意。 深夜召几位重臣觐见,朱元璋有两个目的。 一是这些人大多是这一政策的亲历者,也是这一政策受益者,他想看看这些人的看法。 二是最近胡惟庸在李善长的暗地支持下,与淮西勋贵勾结,老朱已经嗅到了一丝危机,借机敲打敲打他们。 一个时辰后。 这些重臣陆续到达。 第一个到达的是胡惟庸。 他身着正一品大红朝服,胸前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腰间悬挂金色腰带,春光满面,精神矍铄。 “微臣胡惟庸,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入御书房,胡惟庸收敛心神,恭敬叩拜。 “胡卿免礼,起来吧。” 说话间,魏国公徐达、韩国公李善长等人陆续到达。 “臣徐达,参见陛下。” “臣李善长,参见陛下。” “…” 朱元璋点点头,让刘和给徐达和李善长赐座。 其他三位大臣则站立一旁。 虽说胡惟庸贵为中书省左丞相。 但论功劳和资历,与徐李二人还相差太远。 龙凤年间。 胡惟庸还在宁国担任主簿县令时,徐李二人已经是朱元璋的左膀右臂,身边重臣。 没有李善长一手提拔,他胡惟庸根本到不了现在的位置。 对于朱元璋这样安排,胡惟庸不敢有丝毫异议。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双眸深邃,面色阴沉。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 胡惟庸颔首低眉,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朝廷最近出了不少事,让朱元璋对中书省颇有微词。 之前,中书参知政事杨宪滥用职权,专决省事,被老朱斩杀。 前段时间,又出现一个空印案,涉案官员上千人。 面对皇上的盛怒,一向大权决断的胡惟庸也是噤若寒蝉。 难道皇上深夜召他们前来,为了这事? 众大臣各自揣心事,惴惴不安。 朱元璋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他们,更加剧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一时间,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火苗被风吹动,将人影拉长,无形中增添了一丝恐怖的气氛。 还是魏国公、大将军徐达率先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徐达上前一步,躬身作一长揖: “不知上位深夜召臣等前来,是否有紧急要务?” “咳!咳!” 朱元璋咳嗽了两声,这才开口说道: “众爱卿,朕遇见了为难之事,想请爱卿帮朕一起排忧解难。” 听到这话,徐达等五人全都慌忙跪地,齐声高呼: “臣等定当鞠躬尽瘁,为陛下解忧。” “免礼!” “谢陛下!” 等五人各归其位,朱元璋简单说明缘由。 随即让太子将诏狱记录下来的讲课内容,交给徐达他们传阅。 徐达等人看后都大惊失色。 林澈的言论实在太胆大放肆了。 李善长第一个站出来,上前一步奏道: “启禀上位,此人妖言惑众,其中所说经不起推敲。” “上位制定的公田补贴官员俸禄的政策,让本朝官员没了后顾之忧,祛了贪腐之念,没有臣工不称颂陛下英明的。” “怎么到了此人嘴里,却成了危及江山社稷的弊政。” “此贼妖言惑众,其心可诛。” 紧接着左丞相胡惟庸站了出来,朗声道: “韩国公所言极是,陛下所制定的公田补贴政策,乃是陛下与韩国公、魏国公、臣等一起商议,定下的国策,岂容此人妄自非议。” “妖言惑众,狼子野心!” “此人想必是对陛下心生怨愤,见不得咱大明国运蒸蒸日上。” “臣斗胆上陈,即刻将此人拿下,午门斩首。” 大学士、礼部尚书刘三吾、户部尚书傅友文也跪地奏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只有魏国公、大将军徐达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第七章大将军徐达的支持 朱元璋看着下面义愤填膺的众位大臣,忍不住呵呵一笑。 真被林澈这狂生说准了。 朝堂之上不管是正直之臣,还是奸佞之辈,在这件事上都保持着高度一致。 作为这一政策的受惠者,谁会无故主动站出来反对呢。 自己找不痛快的同时,还惹来一身的骚。 在老朱的眼里。 徐达、刘三吾、傅友文在朝堂上也算正直清廉的官员了。 连他仨都没有异议,朝堂上哪还有官员站出来说话的。 朱元璋看着跪在地上的刘三吾,淡然一笑: “刘爱卿,你可知道陈述此事的是何人?” 刘三吾伏地道:“臣不知!” “刘爱卿,此人可是与你颇有渊源。” 刘三吾浑身一震,身子更是伏地不起,高声奏道: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说起来,此人可是你的弟子,他就是今岁科考贡生林澈。” 朱元璋冷冷说道。 “林澈?!” “原来是这个狂生,他不是被打入了诏狱?怎么还敢大放厥词,非议朝政?!” “该立斩不赦,不,该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臣附议!” “…” 闻言。 李善长、胡惟庸、傅友文都惊惧不已。 连冷眼旁观的徐达也是一阵愕然。 这位江浦贡生,半月前殿试上,上疏痛陈科举取仕弊政,引得皇上勃然大怒。 本以为以朱元璋残忍、多忌讳的性格,这位狂生必将被当场仗毙奉天殿。 然而让满朝文武大跌眼镜的是,朱元璋这次居然忍了。 仅仅将这位狂生打入诏狱,秋后问斩。 要知道敢在朝堂上数落这位暴虐皇上的,无一不是杖毙下场。 今天在坐的除了大将军徐达公务在身,韩国公李善长赋闲在家外,其他三位都是半月前殿试的亲历者。 尤其是身为大学士、礼部尚书刘三吾,更是那场殿试的主持者。 江浦贡生林澈还是刘三吾在会试中,亲笔录取的第一名。 当初在会试阅卷时,看到林澈的八股策论,认为是难得一见奇才。 结合林澈俊逸容貌,刘三吾认为此次殿试,状元非林澈莫属。 哪知这家伙在殿试时,突然抽风一般。 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科举取仕,误国误民疏》的策论。 引得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刘三吾在为青年才俊林澈感到惋惜的同时,也不尽为自己担心。 毕竟,林澈会试第一名,就是他这位大学士录取的。 并且还在当今皇上面前,对这位狂生极尽褒奖推崇。 哪知道出了那么大的纰漏。 那天殿试上,刘三吾差点吓尿了。 让他没想的是,一向残忍多疑的当今皇上,不但没有当场杖毙这位狂生,对他这个推荐人也没有任何的责罚。 刘三吾这些天每天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 不过,还是应了一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看来自己小心谨慎了半辈子,还是要栽倒在朝堂之上。 谁让自己亲手录取了这个狂生。 皇上说的没错,这么算来,林澈也算是自己的弟子。 时也!命也! “刘学士,你现在还认为此人在妖言惑众、狼子野心?” 朱元璋不露声色,没理会李善长和胡惟庸的口诛笔伐,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刘三吾。 刘三吾长叹一声,一脸苦笑跪倒在地,“回陛下,臣有罪…” “刘爱卿!” 不等刘三吾把话说完,朱元璋打断了他: “咱先不说你之前在朕面前,推荐之罪,你就这件事说说,公田补贴俸禄这一政策,对我大明到底是良策,还是弊政。” “刘爱卿,朕知道你一向忠君爱国,廉洁奉公。” “朕就想听你说句真话!” 朱元璋言辞切切,听得刘三吾热泪盈眶,伏地不起。 “陛下,折煞微臣,臣实在担不起‘忠君爱国、廉洁奉公’这八字。” “不过,老臣绝对做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 “不敢在陛下面前,说半句假话。” 刘三吾俯身在地,声音高亢,发自肺腑。 朱元璋满意点点头: “刘爱卿,起来说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三吾三叩九拜,这才起身。 “回禀陛下,臣看这狂生在诏狱中,依然妄言国策,实属大逆不道。” “依大明律法,当斩。” 朱元璋目光微凝,语气加重: “刘爱卿,朕问你的是,公田补贴俸禄之策,是否为弊政,你有何见解?!” 朱元璋此言一出。 刘三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时,旁边左丞相胡惟庸出列,朗声奏道: “陛下,倘若微臣没记错的话,该狂生就在数天前的殿试上,公然炮轰传承数朝的科举取仕制度。” “此等宵小,还没进我大明官场,就敢妄议朝政,故弄玄虚,妖言惑众。” “不杀此人,朝廷威严何在?皇家颜面何在?” “臣恳请陛下早日诛杀此贼,防止妖言弥漫!” 胡惟庸这一番话,看似掷地有声,却没有任何新意。 完全和韩国公李善长遥相呼应。 朱元璋知道胡惟庸与李善长既是同乡,又是姻亲。 李善长虽然赋闲在家,却是淮西勋贵们的领袖。 也是胡惟庸与淮西勋贵们之间的纽带。 眼看胡惟庸与李善长一唱一和。 朱元璋脸色阴沉了下去。 而这时。 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将军徐达突然开口道: “启禀上位,臣难以苟同胡相之言。” “臣以为,这狂生虽言辞犀利,有大逆不道之嫌,但其中的观点,并非无稽之谈。” “若真如之所言,公田补贴俸禄之策造成土地兼并,农民失去土地,其后果与前朝又有何异。” “上位带着臣等推翻元酋,建立大明,不就是希望全天下老百姓都有田种,有饭吃?” “正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假如这一政策若违背了这一初衷,臣以为废除也罢!” !!! 铿锵有力的声音,震得在座诸大臣哑口无言。 第八章李善长的小心思 胡惟庸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长大了嘴巴傻愣愣站在那里。 韩国公李善长也很纳闷。 这位国公爷常年带兵在外,甚少参与国事讨论。 即使参加,若非涉及军事方面,否则很少发表意见。 这次讨论的议题,与军事毫无关联。 他凑什么热闹? 还有。 公田补贴俸禄之策,已经执行好几年,在官员中反响很好。 每个官员都是这一政策的受惠者。 你徐天德起什么哄,就因为一个狂生妄言,竟然要废除? 岂有此理! 李善长上前就要反驳。 就在这时,太监刘和进来禀告: “启禀陛下,都尉府都尉毛骧求见。” “宣!” “宣都尉毛骧觐见。” 刘和一甩拂尘,尖声宣道。 就见都尉府都尉毛骧身穿飞鱼服,斜跨绣春刀,快步走进御书房。 毛骧来到御案前,单腿跪地,双手将一份奏折高举头顶: “臣,亲军都尉府都尉毛骧有秘折启奏。” 朱元璋不动声色抬了抬手。 刘和赶紧上前将毛骧手上的秘折取下,快步递给御案后的朱元璋。 然后一挥手,毛骧退了出去。 朱元璋展开秘折,看了下去。 紧接着脸色变得青一块白一块。 看完。 朱元璋将秘折递给身旁的太子朱标,一双虎目瞪着众人。 呯! 然后用力一拍御案。 下面众人忍不住心猛的一揪。 皇上又遇到什么事了?发这么大脾气! 朱标接过秘折,看了几眼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众大臣。 半响。 朱元璋调整了一下情绪,狠狠瞥了眼李善长,对欲言又止的刘三吾道: “刘爱卿,我看你有话要说,说吧,最好知无不言。” 说完,闭上眼睛,手抚额头轻轻搓揉。 太监刘和眼疾手快,赶紧上前帮朱元璋揉捏起来。 刘三吾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了一眼李善长,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 “启禀陛下,臣以为魏国公所言深以为然。” “臣仔细将贡生林澈之言仔细琢磨了一番,发现此子所言颇有一番道理。” “陛下将公田赏赐给天下官员,按品位大小从几千亩到数亩不等。” “想我朝大小官员不下数万,这么多官员,这么多良田皆不纳税,这负担必然转嫁到农民身上,农民不堪重负啊!” 说到这,刘三吾抬头看了眼朱元璋,对方示意他继续,然后接着说: “如若这些农民放弃田地,低价转卖给官员士绅,然后从他们手里租地来种,反而负担减轻。” “必然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农民都将手中的良田卖出。” “到时候,田地尽掌握在官员士绅手里,还有谁向朝廷纳税?” “一旦遇到饥荒年景,老百姓无田可种,朝廷无赋税可收,岂不是天下大乱?” “那就真的应了林澈所言,‘大明危矣’。” 听到这里。 朱元璋脑门上的汗都渗了出来,呼吸也是变得急促起来。 经过刘三吾这一剖析,加上秘折上的数据,朱元璋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时,一直准备反驳的李善长再次站了出来,高声道: “大胆刘三吾,尔敢在圣前一派胡言!” “你的这些话,都是假设推断出来的,毫无根据可言。” “倘若仅凭推断就认为皇上亲自拟定的政策有悖,那皇上颁布每一项政策,是不是都要拿来推敲一番?” “那朝廷上下岂不是乱成一锅粥?” “刘三吾,你不要因为这狂生是你的弟子,就盲目庇护…” 这时,朱元璋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够了!” 眼见朱元璋脸颊涨红,双眸喷火,李善长不敢再争论下去。 谁都知道自从扬州舞弊案和空印案后,朱元璋脾气变得越来越坏,早就不是当初一起打天下的那个朱重八了。 朱元璋狠掐眉心,盯着李善长问道: “百室,咱当年赐你公田多少亩,你可还记得?” “回上位,洪武五年,上位赐我等六位国公,良田三千亩,老臣岂敢遗忘。” 李善长作一长揖,朗声回道。 “好好好,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 朱元璋冷冷一笑,接着问: “百室,三年了不知你家良田还有多少?你可有计算?” 此言一出,李善长冷汗瞬间从额头渗出。 这些年,自己虽赋闲在家,却一直没闲着,通过管家李九在外,巧取豪夺大肆收购良田。 相比于当年皇上赐给的三千亩良田,现在足足多出了数倍。 李善长自以为做的隐蔽,也没在意。 没想到皇上突然问起,一时让他不知如何回答。 结合朱元璋今晚突然召见,老谋深算的李善长意识到了什么。 李善长思虑片刻,躬身回道: “回上位,老臣这些年一直在家颐养天年,家中大小事务皆由李祺会同管家执掌。” “老咯,不中用咯,也不知道他们将上位赐予的田地打理的怎样,回去一定好好询问一番。” 李善长玩了个心思,将其子李祺推了出来。 李祺是李善长的长子,他还有一个特殊身份,当朝驸马爷。 当今皇上爱女临安公主下嫁给了李祺。 整个洪武朝的官员谁不知道,当今这位皇帝最护犊子。 李祺有了驸马爷的身份,也就相当于朱元璋的半个儿。 就是驸马爷遇到天大的事情,看在公主的份上,这位皇上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事情也正如李善长所想的。 洪武二十三年,李善长被告与胡惟庸案有牵连,全家七十余口,全部被斩。 唯独自己大儿子李祺因驸马身份,被赦免。 也算给李家留了个种。 第九章大家同坐在一条船,同舟共济 朱元璋冷冷看着面前的李善长。 李善长退位很早,洪武五年便卸下左相的职位,却人退心不退。 在退位时,还推荐自己的门生兼姻亲胡惟庸接任左相,并在幕后出谋划策。 淮西那些勋贵们更是把他当作领袖供着。 朱元璋对他也很尊重,每每遇到大事,必请他出来谋划。 只是李善长虽退居幕后,却是淮西集团实际领袖,与刘伯温为首的浙东集团在朝堂上明争暗斗。 这两年,浙东集团随着刘伯温的离朝,汪广洋的失宠,以及杨宪的伏法,日渐式微。 胡惟庸在李善长培植下,坐上中书省左丞相的位置。 培植亲信,打击浙东集团。 朱元璋所希望的平衡被打破。 整个朝堂渐渐被淮西集团所把持。 李善长这一幕后主使,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老朱的身上,让他浑身不舒服。 眼看李善长在自己面前装傻,朱元璋不再理会。 他看向若有所思的大将军徐达。 随即摇了摇头。 朱元璋清楚,这么多年,徐达一直代自己出征北元。 家里大小事务无暇过问。 好在他有个好女儿,有着‘女诸生’之称的徐妙云掌家,将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件事,大将军未必知道。 问了也是白问。 目光看向胡惟庸,见他一副怡然自得。 他知道胡惟庸作为李善长的门生,已深得李善长的精髓。 想必此刻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就等着自己去问。 咱偏偏不问你,就晾着你! 想到这。 朱元璋把目光转向大学士刘三吾: “刘爱卿,你可记得自己家赐予的公田还剩下多少?” 刘三吾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启禀陛下,洪武五年,陛下赐公田五百亩,这些年家里在外又购置了六十亩。” “现在臣名下有良田五百六十亩。” 刘三吾跪地如实回答。 朱元璋捻着胡须微微点头,没有回答,目光看向傅友文。 不等朱元璋问话,傅友文赶紧上前跪在地上。 如实陈述自己家的情况,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等到傅友文陈述完毕,朱元璋朝太子朱标一招手。 朱标心领神会,将手中秘折递了回来。 朱元璋将秘折拿在手中抖了抖: “我这里到有一份奏折,详细记录了朝廷官员的田亩数。 “众爱卿,你们看看自己家的田亩有多少,再看看其他官员的,再来回答朕这个政策该如何处置。” 说罢,将秘折递给太监刘和,让他给众人传阅。 第一个接下秘折的徐达看到秘折,倒吸了一口冷气。 怪不得上位脸色那么难看,这上面的数字的确触目惊心。 秘折上详细记录了朝中公侯伯爵,以及正一品到从四品官员家中良田亩数。 前面是洪武五年皇上赐予的公田。 后面是现阶段每个官员家里良田的数目。 记录的非常详细,想必亲军都尉府仔细做了一番调查。 再看排在首位的是韩国公李善长,洪武五年赐公田三千亩,洪武八年存良田三万八千亩。 看到此处,徐达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仅仅三年时间,韩国公家良田足足翻了十倍还多。 李善长这富家翁做的,简直富甲天下啊! 这一年得有多少收入? 再看排在第二位的自己。 洪武五年赐公田三千亩,现存田三千一百二十亩。 原来女儿徐妙云也参与了农田的购置,这事女儿没跟自己说,想必怕自己操劳。 要是告诉自己,自己必然不允。 唉! 接着郑国公常茂,赐公田三千亩,存田四千一百亩。 曹国公李文忠,赐公田三千亩,存田四千九百亩。 宋国公冯胜,赐公田三千亩,存田六千五百三十亩。 卫国公邓愈,赐公田三千亩,存田七千三百一十五亩。 中书左丞相胡惟庸,赐公田一千亩,存田四千两百亩。 …… 最离谱的是永嘉候朱亮祖,洪武年赐公田一千亩,现存田七万五千三百亩。 足足比赐予的公田多出七十五倍。 多出十倍以上的还有平凉候费聚,安南候俞通源,六安候王志,东莞伯何荣… 没有侵占良田的官员几乎没有。 徐达看完,默默将秘折递给韩国公李善长。 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依照上位的性格,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说不定朝堂上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李善长眼看徐达脸色难看,一种不详预感油然而生。 他接过秘折,瞟了一眼,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原来上位早就将公田之事查了个底朝天。 自己还心存侥幸,以为能蒙混过关。 还是瞒不过这位精明天子啊! 幸亏自己多了个心眼,拿儿子李祺当了挡箭牌。 不然在皇上面前,这么大数字的出入,自己如何解释的清楚。 李善长强做镇定,将秘折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眼看着一排排数字,一个个名字都列在上面。 朝堂上从四品以上官员名录,田亩数无一遗漏。 上面的数字的确触目惊心。 等到李善长将秘折看完,心反而安定了许多。 还好! 朝堂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有涉及田地买卖,还有几位比自己还夸张。 就连以清廉纯质著称的徐达、刘三吾和傅友文都收购了几百亩,只是没自己这么多罢了。 可是也侵占了啊。 现在好了,大家同坐在一条船,就要同舟共济。 李善长看完,默默将秘折递给胡惟庸… 胡惟庸与两位尚书看过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秘折上所记录的,完全印证了贡生林澈的猜想。 光上朝堂上公侯伯爵、从四品以上官员,买卖良田就不下几百万亩。 大明朝数万官员,那该侵占多少?! 众人一开始看到那个贡生所言,还觉得危言耸听,故弄玄虚。 现在看来不仅印证了他的说法,甚至更加恐怖! 也不知道那贡生怎么就推断出来的? 毕竟没在朝堂呆过。 恐怕这个公田补贴政策,还是道听途说得来的。 可是林澈不仅指出公田政策的弊政,还直言政策已经危及大明的根本。 这家伙难道是谪仙下凡? 能预测天下事? 不过这家伙把这件事鼓捣出来,怕是不好收场。 毕竟牵扯的官员太多,牵扯的事情太大了。 怪不得陛下如此动怒。 就连平时性格宽厚的太子,脸上都带着震怒。 若是此事放任不管,就这么发展下去… 用不了多久,天下的良田岂不是被官员士绅们侵占光了。 到那时候朝廷的赋税从哪里来? 农民没了田地,一旦遇到灾荒年,他们的生活哪还有着落? 朝廷没有赋税,哪有粮食钱财供养军队? 没有军队又该如何巩固边防? 还有。 农民没有田地,生活没有着落,必然四处流浪,成为流民。 这情形不就跟元末天下大乱,一样的状况? 到时候什么李重八、刘重八再纷纷揭竿而起… 第十章老朱激将李善长 “咳!咳!” 看到众人满怀心事,御案后的朱元璋重重咳嗽了两声。 刘三吾反应过来,赶紧将手中秘折递给太监刘和。 “众爱卿,现在咱们再来谈谈公田补贴俸禄之策。” “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出来,说错了,朕赦尔等无罪。”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都不敢出声。 眼看众人都沉默不语,朱元璋干脆点起名来: “天德,你看这事咋处理?” 此刻,徐达心里正窝着火。 想他徐达正直清廉一辈子,没想到无意间卷入这摊烂泥中。 虽然自家在官员买卖良田目录上,算少的,但毕竟也参与了啊。 现在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 区区一百二十亩良田算什么? 自己每次征讨班师回朝,上位哪次没丰厚赏赐,自己哪回受了。 记得第三次北伐大胜回朝,上位高兴,一定要将他曾经居住的吴王府,赐给自己。 这是何等的荣耀?在大明朝也是独一份。 吴王府也就比皇宫小一点点,都被自己婉言拒绝了。 自己常年征战在外,难得回京住上几天。 再说了自己的魏国公府,已经很大很舒服。 在这位性喜猜忌的皇上眼里,荣耀、财富都是毒药啊! 还是清贫一点好,安全、踏实。 “上位,此事兹事体大,容臣回去好好想想,再回禀陛下。” 徐达武将出身,常年征战在外,面对朝堂政务方面,他真的不如李善长胡惟庸等人。 朱元璋点点头,目光转向韩国公李善长: “百室,你来说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李善长此刻心情已经跌入谷底。 自己位列名录第一位,涉及买卖良田是皇上赐予的十倍还多。 以他对这位铁血皇帝的了解,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好在名单上,几乎所有朝臣都有参与,自己又将责任推到儿子李祺身上。 即使最后追究责任,也很难追究到自己身上。 但他知道自己这些年苦心经营,挣下的三万多亩良田怕是要泡汤了。 三万多亩啊! 虽然都是低价购得的,但也花了他几十万两银子。 现在,按这位皇帝的性格,银子白花了不算,只怕还得追究责任。 李善长脑子就像浆糊一样,哪还有心思思考这个问题。 他上前一步,作揖道: “启禀上位,老臣退出朝堂已有多年,一直赋闲在家,这等大事上位还是问问胡大人、刘大人和傅大人他们吧。” “三位大人年富力强,又掌管中书,相信他们一定能拿出良策,帮助上位妥善解决这个问题。” 他将问题抛给了胡惟庸等三位大臣,却没想到朱元璋并没有放过他: “百室,你可是朕之肱骨,朝廷出了这等大事,你怎可弃之不顾,这样你能安心在家养老么?” “要知道,大明江山,还是你等帮朕一起打下来的啊!” 朱元璋说着这话,眼神中充满着玩味。 “微臣不敢!” 李善长看了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连忙道: “臣以为,此事涉及朝堂众多官员,应该在朝堂上,由上位与众臣工一起商量决定。” “还有,微臣一直认为,上位务必将诏狱那位狂生斩首示众。” “此子屡次妖言惑众,扰乱朝纲,断不可留啊!” 李善长说完,颤颤巍巍跪倒地上,痛哭流涕。 “啪——” “啪——” “啪——” 朱元璋从御案后走了出来,边走边抚掌: “韩国公,不愧为六公之首,朕之萧何,什么都替朕考虑到了。” “好,好啊!” 朱元璋说这话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李善长却从话中听出一丝不详: “微臣不敢,替上位分忧,乃臣的本分。” “本分?呵呵——” 朱元璋虎步龙行来到李善长跟前,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一股滔天气势将在场众臣压得喘不过气来。 李善长伏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 “好你个李百室,让你担任中书左相,替朕分忧,你推辞说年迈体衰。” “好!朕成全你,让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没想到你百室,却在家鼓捣出三万多亩良田。” “想做一个富家翁?好啊,很好,要不要朕将天下的田地都赐给你?!” 此言一出,落针可闻。 御书房内瞬间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 在场的重臣,包括大将军徐达全都跪下,身子匍匐在地,喊道:“陛下息怒!” 李善长更是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冷汗瞬间将内襟打湿。 他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这位皇帝,引得雷霆震怒。 自己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难道只是自己奏请,诛杀那位狂生? 可是这狂生妄言朝政,妖言惑众,难道不该杀? 凭他与朱元璋共事多年,这位皇帝可不是什么善茬,君不见空印案和扬州舞弊案,多少官员瞬间人头落地。 这个狂生如此犯上,冒犯龙颜,诛杀十回都不过分。 “李百室啊!李百室!你让朕怎么说你?每次一让你拿主意,你就给咱装糊涂!” “朕知道你想什么,你退出朝堂中枢,不想过问朝事!” “你大可安心在家做你的富家翁,只是这件事你就不能帮朕出出主意?” 朱元璋双手背在身后,仰望着屋顶,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 “还是当年好啊,朕的两大谋士李百室、刘伯温,遇到任何难事,你们都能及时帮咱化解。” “现在,刘伯温重病在身,百室你就不能像从前一样,遇到困难帮朕拿拿主意?” 听到这话,李善长身子匍匐爬到朱元璋脚下: “陛下息怒…” “此事兹事体大,涉及天下官员,臣一时不敢妄言,还请陛下给微臣一点时间。” “容臣好好想想,回头必定拿出一个方案,以供陛下参考。” 说完,李善长伏在地上等着朱元璋回复。 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朱元璋回应。 李善长就这样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冷汗顺着鬓角滴落在衣襟上。 这时。 胡惟庸也匍匐在地: “陛下息怒!” “韩国公所言甚是,还请陛下给臣等一些时间,细加斟酌,共同商量一个妥善的方案!” 半天,朱元璋鼻孔里哼了一声: “行,咱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后日早朝,我要看到你们的方案。” “你们都退下吧!” “谢陛下!臣等告退!” 李善长等人连忙爬起来,躬身行礼,匆匆逃出御书房。 第十一章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待五位大臣离开,朱元璋手捋胡须,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陷入沉思。 太子朱标走上前,低声道: “夜深了,还请父皇早些歇息,别累着圣体。” 朱元璋转过身来,看着朱标低声问道: “对于这件事,老大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自开国以来,朱元璋一直把太子朱标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洪武六年,太子朱标开始监国。 朱标在监国期间拥有‘听断决定,然后奏闻’的权力。 意味着朝中文武大臣上报事情,必须先交给太子处分,然后才上奏皇帝做最后决断。 很显然,朱标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半个皇帝了。 而朱元璋则扮演着兜底的角色。 朱标性子绵中带刚,处理朝政谦逊干练。 隐隐有着明君的潜质,朱元璋对此甚是欣慰。 一旦自己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这种询问方式已经成为了日常。 “结合都尉府的秘折,儿臣以为,林澈所言不虚,公田补贴俸禄政策,已然成为我大明一大弊政。” “而且现在看来,危害性远远超出想象。” “仅朝堂四品以上官员,就从农民手中攫取良田,百万亩之多。” “全国上下这么多官员,到底攫取了天下多少良田?我大明流失了多少赋税,怕是难以计数。” “此等风气必须立刻制止。” “并将攫取的土地,统一收归国有,然后弄清田亩来源,返还农民。” “这是儿臣愚见,请父皇赐教。” 朱元璋沉顿片刻,看向朱标,目光严肃,一副教导的口吻: “标儿,你能想到这些,朕深感欣慰。”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能想到的,韩国公他们混迹官场几十年,他们难道没想到?” 朱元璋望向太子,后者深以为然点点头,老朱继续说道: “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这中间毕竟牵扯天下的官员,百室他们心里都明白着呢。 “之所以不开这个口,一是他们都深涉其中,不方便说,二是都不想得罪人啊。” “可咱就要逼着他们开口,主动将攫取的田亩交出来。” “这就是帝王的驭臣之术,你给咱记牢喽。” 朱标叹服,姜还是老的辣。 这些人都成精了,一个个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是在父皇面前都得显出原形来。 “是,儿臣记下了。” 朱元璋见朱标还愣在那里,哈哈大笑,转而吩咐贴身太监刘和: “传毛骧觐见。” 一会的功夫,刘和领着毛骧走进御书房。 毛骧跟随朱元璋多年,对这位皇上的性子甚是了解。 刚才送完秘折,就一直在御书房外候着。 他知道皇上跟众位大臣谈完事情,一定还有事吩咐。 “臣,毛骧叩见陛下!” 毛骧走进御书房,在御案前跪下。 朱元璋端坐龙椅,一抬手: “罢了,起来回话!” “谢陛下!” 毛骧站了起来,朱元璋看着他,点了点头: “毛骧,这件事办的不错,不过朕还有事让你去办。” 毛骧连忙弓腰,双手一拱: “但凭陛下吩咐!” “好,你给我连夜去江浦一趟,查一查这个贡生林澈的来历。” “要详细,越详细越好,朕明天就要看到他的详细资料。” 说完,朱元璋大手一挥。 毛骧躬身敬礼,转身快速离开御书房。 眼见毛骧离开,朱元璋对朱标道: “老大,下去休息吧,明天咱们再探诏狱。” “听听那位贡生,还有什么新奇想法。” .......... 翌日。 上完早朝,用过午膳。 没有浪费时间,朱元璋带着太子朱标匆匆来到诏狱。 有了昨天的经验,这次毛骧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将朱元璋迎进密室,毛骧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递上。 此刻,密室一片寂静。 隔壁的监舍没有任何动静,显然林澈还没过来。 朱元璋坐到昨天坐过的椅子上,打开奏折看了起来。 奏折是关于林澈身世的。 林澈,龙凤元年生,江浦人士,父母于洪武六年辞世,家中没有同怀(兄弟姐妹)。 林澈于洪武五年高中秀才,洪武七年中举,洪武八年会试第一名。 看完秘折,朱元璋虎目瞪着毛骧: “就这么简单?” “父母双亡?没有同怀?那林澈参加乡试、会试的钱银从哪里来?” “回禀陛下,林澈后来参加乡试、会试都是由江浦隐山寺资助的。” “哦,这狂生居然还有这等佛缘。” 朱元璋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贡生越来越感兴趣了。 甚至有种急不可待—— 诏狱,监舍内。 林澈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躺在茅草席上,嘴里喃喃自语: “不对啊!这么多天过去,怎么还没动静?” “书上说锦衣卫怎么怎么厉害,难道是假的?” 前一世,林澈从史书了解,锦衣卫刺探情报,简直无孔不入。 洪武朝锦衣卫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一些经典段子,流传后世几百年,津津乐道。 史书记载。 洪武年间大学士宋濂晚上约几个好友打牌。 四人打到深夜。 突然有一张牌不翼而飞。 宋濂四人找了半天,最后因为一张牌丢失,大家不欢而散。 第二天上朝,朱元璋问宋濂为何精神萎靡。 宋濂不敢隐瞒,便将昨晚打牌的事情一五一十报告给了朱元璋。 听完,朱元璋十分高兴。 当着群臣的面,夸赞宋濂没有骗他。 还将那张丢失的牌还给了宋濂。 满朝文武无不大惊失色。 由此可见。 锦衣卫恐怖的实力。 诏狱是锦衣卫前身亲军都尉府设立的,在他们的地盘上哪里还有秘密可言。 自己每天教那位勋贵二代的内容。 不出意外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怕是早就传到皇帝御案上了。 就凭他这些天讲课内容,将他砍十次头都不为过。 难道一向狠辣著称的洪武皇帝发了善心? 不行啊! 你发善心不要紧,我还要回去呢。 真不想在大明待啊! 林澈望着漆黑的屋顶,憋屈的吐出一口浊气。 哐哐哐—— 这时,就听外面狱棍敲打铁门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酸臭味,弥漫了整个诏狱。 林澈知道一天喂食的时间到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翻身坐了起来。 果然。 不一会,监舍门打开,典狱胖乎乎的脸伸了进来: “林先生,那位爷有请!” …… 第十二章诏狱吃荔枝,这待遇也是上天了 随典狱来到豪华监舍。 朱樉早就在监舍门口等候。 看到林澈过来,连忙上前迎接。 下一刻。 朱樉一招手,一名狱卒搬来一筐新鲜水嫩的荔枝。 “行啊!朱二,在诏狱居然能吃上这等新鲜的荔枝。” 林澈知道,荔枝主要产自岭南一代。 就是后世吃到这等新鲜的荔枝,也是价格不菲。 何况,这还是在七百年前的大明朝。 简直比金子还珍贵。 这等珍贵水果恐怕只有皇族勋贵才吃的起! 何况这里是诏狱,能将这么金贵的荔枝弄进来,那得多大的能量。 这一刻。 林澈对这位勋贵二代,想不好奇都不行了。 这个朱二? 有点意思! 朱樉被林澈盯的有些心虚,连忙道: “先生,先生。” “新鲜的荔枝,赶紧尝尝啊!看我干嘛?” 林澈意味深长一笑。 也不客气,抓起一个荔枝剥开外壳,将白嫩润滑的果肉扔进嘴里。 满满香甜的水分瞬间在嘴里弥散开来。 林澈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 “这荔枝够味!” “不错不错,好久没吃这么甜的荔枝了!” 林澈一边吃着荔枝,一边不住的赞叹。 不得不说,林澈运气足够好。 被关进诏狱,还能品尝到寻常百姓,根本接触不了的新鲜荔枝。 诏狱吃荔枝,这待遇也是上天了。 “林先生,您要是喜欢,荔枝管够,咱让人天天送进来!” 朱樉讨好的剥开一个荔枝递上。 “我说朱二,你和当今皇上什么关系?居然能在诏狱有这个待遇,不简单啊!” 林澈接过剥好的荔枝,漫不经心说道。 他和朱樉在诏狱交往了半个月,从来没有问他的身世。 觉得没必要,反正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 问这么多干嘛。 今天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朱樉神色一紧。 自己皇子的身份,连典狱都不知道。 只有亲军都尉府都尉毛骧一个人清楚。 自己在诏狱的便利,也都是都尉毛骧亲手安排的。 给他在诏狱里单独安排了了一间豪华监舍。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今天更是送来刚上市的新鲜荔枝。 “我家老爷子是当今皇上手下一名将领,跟随皇上打下了大明江山,封了个爵位。” 朱樉赶紧编了个身世。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托你爹福了,在诏狱还能吃到这么新鲜的荔枝。” 林澈没继续追问。 实在是荔枝太好吃了,香甜多汁的荔枝刺激着多巴胺,让他无暇多问。 隔壁密室。 朱元璋坐在椅子上,狠狠瞪了眼拿着笔准备记录的太子朱标,埋怨道: “老大,这兔崽子的荔枝是你送的?” “我说这小子,跟咱怄气这么久都不回去,就这诏狱待遇,他还舍得出来?” “要不让秦王府的家眷,杂役都一起搬到诏狱,服侍他好了。” “他娘的,享福享到诏狱里了。” “回头跟毛骧说一下,断了他一切待遇,让这兔崽子好好吃点苦头。” 朱标赶紧放下笔,站起来躬身道: “父皇,这一切都是母后吩咐的,儿臣只是奉命行事。” “昨儿个,母后问起二弟的情况,儿臣如实说了,母后吩咐儿臣不能让二弟受委屈了。” “儿臣…请父皇责罚。” 说到这里,朱标抬头悄悄看了眼朱元璋: “母后一直要来诏狱看望二弟,都被儿臣拦下了。” “诏狱这等污秽之地,母后千金之躯,岂能踏入。” “只是,二弟一直就这么呆在诏狱,时间长了,我怕拦不住母后。” “父皇,您看…” 朱标嘴里的母后,是史上有名的贤后马皇后。 马皇后,滁阳王郭子兴的养女,洪武帝的结发妻子。 慈爱宽仁,温柔贤淑。 是朱元璋的贤内助。 马皇后与朱元璋一起经历血雨腥风,还曾经救过朱元璋。 一路走来,两人相濡以沫,感情至深。 听说是皇后安排的,朱元璋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既然是妹子安排的,那就先这么着吧,便宜了这兔崽子。” 朱标心中暗笑,还是搬出母后好使。 朱元璋性格暴虐、易怒,一言不合就砍人。 老朱生气时,除了马皇后,谁都劝不了。 这些年,马皇后手底下不知道救下多少条鲜活生命。 眼看老朱偃旗息鼓,朱标也坐了下来,拿起笔准备着… 这时,墙壁对面终于有了动静。 “荔枝也吃了,你可别指望拿荔枝贿赂我,我就不考你。” “我昨天布置的作业,你准备的如何?” 面对林澈的提问,朱樉没有之前的装傻、犯浑,自信满满的道: “林先生,您瞧好吧!” “为了这作业,我昨晚半宿都没睡觉,终于把这问题想明白了。” 听闻此言。 身在隔壁的朱元璋,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浑小子能把这事想明白了? 就是自己都没有把握,说把这事想明白了。 这才来诏狱,想听听林澈怎么解释。 真的假的? 老二的榆木脑袋,在诏狱待着待着就开窍了? 随即摇了摇头。 自己太想望子成龙了。 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他与妹子的几个孩子,能有几斤几两,自己门儿清。 除了老大太子朱标,饱读诗书,性格像他娘。 其他四个,都跟自己一个德性,看书就打瞌睡。 上马杀敌是一把好手,至于下马读圣贤书,那还差着点火候! 压根就不是静下心思考问题的人。 再说另一边。 监舍的小木桌上摆满了菜。 一支黄釉执壶,两个瓷杯,素雅端庄,朴素大方。 看着这几样大明洪武年间的陶瓷酒具。 林澈心头有些发热。 这几样酒具要是带回前一世,起码毛票子八位数打底。 自己还特么琢磨什么小说,直接躺平得了。 看着桌上的这些‘古董’。 林澈真想揣进怀里,等到自己被砍头,一起带回前一世。 朱樉热情倒上酒,与林澈碰了下,咕噜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林澈端起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收回思绪问道: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明白的?!” “先生,咱读书不多,想问题也没先生那么周密,如果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先生不要笑话咱。” 说罢,朱樉将杯子放下,朝林澈拱了拱手。 林澈见状,淡然一笑: “留作业给你,就是让你思考的,说错了没关系,就当是咱们聊天。” “谢先生!” 朱樉再次拱手,这才正色道: “诚如昨天先生批评的,当年洪武皇帝颁布法令,赐公田以补贴俸禄。” “政策初衷是好的,更是得到了天下官员们的拥护。” “只怕令当今皇上没想到的是,这一政策居然隐藏着这么大的弊端。” “我想就算当今皇上知道了这一政策的弊端,只怕也是骑虎难下。” “废除这一政策得罪满朝文武官员和士绅地主,不废除眼看着天下百姓陷入贫困的深渊,或将动摇大明的根基。” “我看当今皇上也是骑虎难下,很难决断啊!” 第十三章老二榆木脑袋开窍了 隔壁朱元璋听到朱樉的这番话,频频点头。 没想到自己这个浑小子,榆木脑袋真的开窍了。 居然知道为他老爹着想了,看来这段时间诏狱没有白蹲啊! 记得在皇宫大学堂读书,尽是惹祸。 每天尽想着打打杀杀,什么时候像现在一样替他老子考虑问题了。 朱樉这番话,虽然还没有说到问题的实质。 但是句句话暖人心窝。 尤其是最后一句,‘皇上也是骑虎难下,难以决断啊!’ 朱元璋都怀疑这话不是出自朱樉之口。 这副温文尔雅,倒像是从饱读诗书的太子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难道昨天晚上,太子连夜赶到诏狱,教他说的这些话。 朱元璋将目光投向正在记录的太子朱标。 恰好这时。 朱标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朱元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都带着诧异。 随即,朱标明白了老爹眼神流露的意思,连忙道: “父皇,这些话真不是儿臣教的。” “儿臣没想到二弟在诏狱中遇到狂…林先生,这说话的水平都见涨啊!” 眼见朱标一脸的欢欣雀跃,朱元璋微微摇头: “虽然说话有所长进,让咱感到欣慰,可是还是没有说到问题的实质。” “还得看他下面说些什么?才知道他是不是真长进了。” 朱元璋虽然没有没有直接表扬,但话里话外还是透着一丝期待。 常年跟随老朱左右的太子朱标岂能听不出来。 趁着兴致,朱标说道: “父皇,你该对二弟有信心啊!” “二弟每天跟着这位林先生,耳濡目染之下,不敢说是脱胎换骨,起码也是有所成就。” 朱标对林澈的称呼,也已经从狂生改称为先生。 他不似朱元璋那样,没读过多少书,学到的文化也大多是从战争实践中获得的。 同时,这也跟老朱的粗豪的性格也有关系。 老朱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输了,他也绝不会开口认输。 自从当上皇帝后,更是如此。 朱标从小跟着当世大儒宋濂学习儒家经典,熟读圣贤书。 明史评价:太子标仁慈宽厚,为人有爱,通晓经典。 因此,对于句句话说到心坎里的林澈,印象大为改变。 对他的称呼也改为尊敬的‘先生’称之。 “是么?” 朱元璋一脸狐疑。 他还是有些不信朱樉的那番话,没有人教。 他不信,老二那榆木脑袋,跟着这位狂生,半月就能掰过来? 除非这狂生真的是谪仙降世,否则绝无可能。 …… 墙对面。 林澈抓着一个肥腻的大猪蹄膀,边啃边含混不清的说道: “嗯,不错,知道从全局考虑问题了。” “那你再说说当今皇上怎么做,才最妥善?” 朱樉大咧咧自斟自饮了一杯,粗豪说道: “我以为当今皇上第一步,当立即下旨制止土地兼并这一风气盛行。” “第二步,先拿一些典型开刀,然后将官员士绅攫取的良田收归国有。” “第三步,将收回的良田,弄清楚田亩来源,返还给农民。” 林澈啃着猪蹄,问道:“就这?” 朱樉看林澈只顾着啃猪蹄,紧张的搓了搓手,心虚的问道: “先生,我说的这些是不是错了?” “没有,你没说错,基本说的都在谱上。” “啊!” 朱樉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林澈。 自己说的话,终于得到这位的认可了。 不容易啊! 隔壁的朱元璋和朱标,听到朱樉的这番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朱樉几乎将昨晚朱标的话,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 朱元璋难以置信的盯着朱标。 现在还说你没教他? 昨晚说给咱听的话,怎么又出现在这兔崽子嘴里? 朱标无辜的看着朱元璋:爹啊,这话真的不是我教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复原了咱的话啊! 眼见朱樉有些怀疑自己,林澈笑道: “不容易啊,终于开始动脑子想问题了,看来你家老爷子让你进诏狱反省,来对了。” “说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不会是蒙的吧?” “没有,绝不是蒙的,真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朱樉赶紧站起来坚决否认,顺手将林澈空出来的杯子,斟满酒。 满脸堆笑道: “…昨儿个,你给我布置了作业,晚上我睡不着就躺在那想啊。” “既然这一政策是当今皇上,亲自制定的,涉及到朝廷上下数万官员,不问青红皂白,即刻废止,确实有些不妥。” “不说皇帝面子过不去,单单下面这些臣子,也必然竭力阻止。” “皇上虽说声威海内威服,真要是决意废止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样他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这么做肯定得不偿失。” “于是,我便在想,是不是先拿一些典型开刀,杀鸡儆猴。” “然后再逐步实施,直到最终将公田政策废止。” “这样循序渐进,做到既不得罪天下的官员和士绅,又能将新政策逐步落实下去。” “先生,你觉得我这样思路对不对?” “不错,不错,知道循序渐进的想问题,不枉我这些天对你的指导。” 林澈抚掌称赞。 朱樉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笑道: “谢谢先生夸奖,都是先生的教导好!” “不过,你光领悟到这些还远远不够!” 林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说道: “废止官员买卖良田,将买卖的良田收回,归还农民,这些都还是其表。” “要想彻底根治就要进行彻底的土地改革,改革税制。” “一、对全国的土地重新丈量,户口彻底清查。” “让那些隐藏的土地和人丁浮出水面。” “做到里不漏户,户不漏人。” 看着朱樉茫然的目光,林澈夹了一口菜,慢慢咀嚼。 最后就一口酒,将菜咽下,这才慢悠悠说道: “二、可以保留官员士绅的公田,但必须实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政策。” 第十四章太子出面请赦林澈 “‘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朱樉表情明显一滞。 他从未听过这样名词,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一墙之隔的密室中。 朱元璋和朱标二人同样面面相觑,眼眸中尽是疑惑之色。 眼见朱樉没明白‘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意思。 林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不紧不慢解释道: “‘摊丁入亩’又称地丁合一,就是将现在实行的丁银并入田赋,征收赋税的制度。” “简单说就农民不用再交人头税,就是农民有多少地交多少税。” “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意思就是,官员士绅也要和老百姓一样,都要服徭役和缴纳赋税。” “这两项制度一旦实施,将打破官绅阶层的特权,填平了义务的洼地。” “从而会让官绅通过特权隐蔽的人口和挂名的土地无处可藏。” “这样一来,你能想象到大明国库将多出多少收入?” “更重要的是将对土地兼并风气,彻底来个釜底抽薪,缓和社会矛盾。” 林澈看着朱樉抓耳挠腮,一脸的茫然。 他知道自己今天所讲的内容有些超纲了。 今天所讲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为几百年后出现的政策,不是这位勋贵二代所能掌握的。 可是他知道有人能听得懂。 果然—— 隔壁密室。 朱元璋和朱标两人同样面色一变。 眼神中的惊讶如出一辙。 良久。 朱元璋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发出由衷的感慨。 “此子真乃神人也,居然能想出如此精妙之策。” 不同于朱樉。 朱元璋略一琢磨,很快就领悟到了其中的深意。 林澈说的对土地改革,以及改革税制,才是解决大明经济和社会矛盾的根本。 将全国土地进行重新丈量,同时彻查户口。 他有所考虑。 只有重新丈量土地,彻查户籍,这样才能摸清大明底层最真实情况。 林澈所说的与自己的思路,不谋而合。 之所以没有实施。 是因为大明建国不久,国事千头万绪。 北面北元残余未灭,南边梁王一直蠢蠢欲动。 而重新丈量土地,清查户籍牵扯面太广,工作量太大。 而朝堂上,随着浙东集团逐渐式微,淮西集团一家独大。 朝廷都快成为淮西人的一言堂。 眼看着中书省的权力越来越大。 胡惟庸在以李善长为首的淮西勋贵支持下,把持朝政。 屡屡在重大决策问题,与自己意见相左。 自己正好利用此次事件,对淮西集团好好敲打敲打。 只是—— 这‘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他之前闻所未闻。 这家伙脑袋是怎么长的? 稀奇古怪的名词层出不穷。 ‘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虽然他没有听过。 但是经过林澈一番解释。 老朱立刻觉得这一政策,很切合实际。 对解决当前土地兼并问题,不失为一剂良药。 想当初,他制定公田补贴俸禄政策时,考虑的片面了。 他没想到这么做,会引来后面的土地兼并。 而且这土地兼并,愈演愈烈。 大有动摇大明朝赋税根基。 若是采纳林澈这两项建议,将完美弥合公田补贴赋税政策的漏洞。 既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刹住土地兼并的风气,还能让全国税赋大幅增加。 可谓是一举多得。 在一旁记录单朱标,也停下笔,若有所思。 他没有父皇想的那么透彻,但也是感悟了不少。 对于林澈的渊博的学识,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现在看来自己昨天所说的对策,只能说是太肤浅了。 虽然对土地兼并有些作用,却不能去其根本。 而林澈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策略,直接切中要害。 从根子上解决土地兼并问题。 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此乃天赐之策,先生真乃神人也! 朱标心里暗自赞叹。 这时,老朱开口了: “老大,你觉得林澈主意如何?” 朱元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背负身后,缓缓朝朱标走去。 墙壁上的火把摇曳,发出‘噼啪’声。 朱元璋的身影好似一座大山,朝坐在那里记录的朱标压了过来。 “父皇,儿臣以为林澈年纪轻轻,却老成谋国,所谋之策均是难得治国之良策。” “如此经世之才,若能为父皇所用,何愁我大明国祚不能绵延长久?” “儿臣恳请父皇下旨赦免林澈,大胆启用之。” 朱标放下笔,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朱元璋深深一躬。 身为大明太子,朱元璋自建国起,便让朱标跟着学习政务。 洪武六年‘令至今政事,并启太子处分,通达后奉闻。’ 这之后,朱元璋便让朱标全权处理政事,大臣的奏折经过太子处理后,上报给皇帝。 经过朱元璋刻意培养,朱标已有了极为娴熟的政治能力和政治眼光。 方才林澈提出的应对土地兼并的策略,让朱标觉得眼前一亮。 林澈所出的主意,自己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就算之前有大明第一谋士之称的刘伯温,面对计策百出的林澈,只怕也甘拜下风。 如此经世之才怎么能屈就在诏狱。 杀了,更是暴殄天物啊! 一时间,惜才之心顿起。 朱标就差给老朱跪下,也要挽救林澈。 听闻此言。 朱元璋犀利的眼神,久久落在朱标的身上。 沉默少亩,朱元璋才将目光移开,教育道: “先别急着下结论!” “此人到底是经世之才,还是纸上谈兵的狂生,咱还要进一步考察。” 看见太子朱标脸上的激动之色,朱元璋却是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不过,咱倒是可以赦免他欺君犯上,大不敬之罪。” “这下满意了吧?” 朱标听罢,这才笑了。 洪武一朝,能够劝朱元璋息止杀戮的,除了马皇后,也就太子朱标了。 “父皇圣明!” “恭贺父皇又得一良臣,我大明将国祚绵长。” “父皇失治世良臣伯温先生,现在得经世大才林先生,此乃…” 不等朱标把话说完,朱元璋一脸严肃的打断他。 “你先别吹捧了,咱说赦免他大不敬之罪。” “可没说…就让他入朝为官。” “老大,为君之道考虑问题,不能太简单了啊。” “做皇帝的,也不是想干啥就干啥,要平衡方方面面的关系。” “以后你会懂得!” 目光幽幽,朱元璋将目光移向墙壁,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要穿透密室的墙壁。 第十五章重农抑商也是弊政? 与此同时,监舍内。 林澈与朱樉的对话仍在继续。 “我知道刚才教你的知识点,有点超纲了,你知道就行,回头慢慢琢磨。” 林澈今天喝的有点多,有些晕晕呼呼的,看着朱樉问道: “现在离秋后还有多长时间?” 听到这话,朱樉表情一滞。 他知道林澈说这话什么意思。 秋后问斩。 朝廷旨意一下,林澈就将被开刀问斩。 可是林先生这样的经世之才,就这么杀了,太浪费人才了吧。 我一定想个法子,让父皇赦免他。 朱樉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先生现在距离秋后,还有五天吧。” “还有五天啊?时间走的真慢,这日子还得慢慢熬啊!” “真想快点回到前一世。” 林澈嘴里嘟囔着,朱樉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急忙道: “林先生,您先别着急,等我出去,我一定启禀父…父亲大人,给你在皇上那里求情,一定保您平安。” “千万别啊!” 林澈赶紧站起来阻止。 自己好不容易快熬到了秋后,别被这浑小子一顿骚操作,将自己的好事破坏了。 自己又得想法子,这不是耽误事嘛! “朱二,你就别费那个心了,我犯得是欺君之罪,罪无可赦的。” “来来来,趁着还有几天时间,我给你多讲一些课。” “现在我们接着讲,洪武朝的第二大弊政:重农抑商!” 林澈见识过朱二在诏狱里的能量。 想必他父亲在朝廷爵位不低,在朱元璋面前能说上话。 真要是这位爵爷爱子之心泛滥,在老朱面前求情,老朱碍于面子将自己赦免了。 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想到这,林澈赶紧转移话题,将朱樉的思绪拉了回来。 “重农抑商也是弊政?” 果然,朱樉被林澈的话题转移了思虑。 在大学堂,宋濂等学士经常教导他们这些皇子,农业是天下的根本。 商人逐利,投机取巧。 商人从贫苦农民手里追逐利润,使得农民生活更加困顿。 他的父皇朱元璋农民出身,从小没少受到商人欺负,对商人一直没好印象。 之后。 朱元璋建立大明朝,首先便立下重农抑商的国策。 鼓励农民开荒拓土,勤劳耕种,轻徭薄赋,兴修水利。 同时。 压制商业发展,加征商业税,打击商人压榨农民。 在这一政策下,元末农民最底层的生活状况,逐渐有所改善。 “先生,这不对吧,据我所知,朝廷设立重农抑商的政策,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农民的生活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朝廷的赋税一直都很平稳,貌似并没有问题啊!” 在朱樉看来,父皇设立重农抑商国策,让农民生活有了保障,国库也渐渐充盈。 比元末农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元末农民除了受蒙元鞑子欺凌外,同时还受商人巧取豪夺。 有鉴如此,他对林澈的话,存有疑问。 虽然,朱樉对林澈的学识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林澈不是圣人。 何况就是圣人也有错的时候。 朱樉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便被端着酒杯的林澈打断了。 “你觉得没问题,那是因为你眼界不够开阔。” “想问题不要想当然好不好?” “不错,在你眼里农民的生活,是有了改善,那是相较于历史上最黑暗的元末时期。” “不说远的,就看百年前的南宋,虽然打仗不咋的,可是人家那是真的有钱啊!” “龟缩在华夏东南一隅的南宋,一年的税收相当于大明王朝十倍的税收。” “南宋面积小,地少人多,为什么还这么有钱。” “人家不是靠农民种田,从地里抠出的那么点赋税。” “靠的是商业、外贸,南宋商业高度发达,让弹丸小国变得极度富裕繁华。” “所以说,朝廷不要总把目光盯在农民屁股底下那片土地。” “农业那点税赋,跟商业做大后的税赋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林澈说的激情四射。 隔壁的朱元璋却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 朱元璋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龙行虎步来到墙壁前,死死盯着特制墙壁。 仿佛林澈就站在对面,他要跟这个狂生当面来一场辩论。 这小子居然拿弱宋来跟自己的大明朝相比较。 想那南北两宋被辽、金、蒙古压缩在江淮一隅几百年。 什么时候威风过,简直丢汉人的脸。 再说有钱又能咋的? 还不是被辽、金、蒙古轮番肆虐。 最后还是被蒙元给灭了。 想我大明军队,几度北伐,势如破竹,将蒙元鞑子赶回草原。 将中原王朝丢失四百年的燕云之地,重新从草原民族手中夺回。 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 这小子居然拿自己的大明王朝,跟南宋相比。 看到朱元璋一副气咻咻的模样。 太子朱标也站了起来。 爷俩就站在墙壁前,真想穿过墙壁,当面将林澈给怼回去。 这边,朱樉也开始反驳。 “先生,虽然咱佩服你的学识,但是你说重农抑商,是弊政咱可不敢苟同。” “要知道重农抑商政策,不是咱大明设立的,而是传承了几千年。” “可以说历朝历代,都最重视农业,以农业为根本。” “而商业一旦做大必然与国家争夺‘山海陂泽之利。’” “荀子曰:工商中年则国贫。” “商鞅云:农少商多贵人贫。” “从事商业多了必然与农业争夺劳动力资源,甚而让农田荒废,威胁国本。” 眼见朱樉居然能引经据典,对林澈进行有力驳斥,朱元璋感到一阵意外。 没想到这个兔崽子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把他老子想辩驳的话,都给说出来了。 谁说这兔崽子读书浑,我看还是师傅教的不好,遇上一个好师傅这小子也能成大才。 看来,这个林澈倒是一个教育皇子们的好师傅。 朱元璋捻起胡须,暗暗打起了主意。 第十六章诏狱里按跷什么体验 面对朱樉夸夸其谈。 林澈没有打断他,等到朱樉说完,随手拿过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淡淡说道: “你说完了?” “那好我给你分析分析,当今皇上为什么会颁布‘重农抑商’政策。” “当今皇上颁布‘重农抑商’政策,原因有三:” “其一正如你所说,重农抑商是历朝历代传承下来的政策,符合王朝正统思想。” “其二大量商人各处奔走,获取财富,相当于一股流民,给社会造成不稳定的因素。” “其三商人四处奔走,朝廷难以管理,连收税都找不到人,在皇上看来这些商人就是一群毫无价值的社会蛀虫。” 听到林澈的分析,墙对面的朱元璋连连点头。 他心中暗赞,这小子简直是自己肚子里的蛀虫? 这一番分析,简直与他当初制定‘重农抑商’政策时的想法,毫无二致。 在朱元璋眼里,农业是国家财政重要来源,社会稳定的基础。 要保证农业发展和经济恢复,就必须有足够数量的农业劳动力。 所以需要安抚农民,防止人口流移。 商人逐利,不择手段。 上吸国家血,下嘬百姓髓。 朱元璋亲身经历过前朝末期的动荡,深知一些大商人的丑恶嘴脸,更是对其没有一点好印象。 还有,商人四处奔走,与民逐利,成为王朝的不稳定因素。 商人虽然有钱,却四处奔波,很难为朝廷提供税收。 在朱元璋看来,商人的存在对朝廷只有弊,没有利。 …… 对面。 说到这里,林澈将酒一饮而尽。 随后身子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上眼皮搭了下来。 今天酒喝的有点多,一阵困意袭来。 眼看林澈仰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朱樉赶紧绕过桌子,推了一下林澈: “先生,你别睡呀,才讲到一半,接着讲啊!” “等你讲完,我安排人好生伺候您。” 可是。 此刻的林澈困意一阵阵袭来,眼睛根本就睁不开。 “今天说的太多了,说的脑壳疼!” “你自己想一想,复习复习,明天…明天再说。” “唉,先生…” 朱樉摇了摇林澈,还想继续追问。 可是看到林澈斜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都耷拉下来,根本就没法讲课了。 朱樉无奈的收回手: “好吧,先生您先休息,咱们明天再讲课!” 此刻的朱樉已经把林澈当成了自己的老师,甚至比大学堂里的那些大儒,更加尊敬。 眼看着林澈斜躺在椅子上,看起来不舒服。 朱樉唤来一名狱卒。 两人一起将林澈搀扶到自己的矮榻上。 等到林澈躺好,朱樉从身上掏出一两碎银,吩咐狱卒: “劳烦看守大哥,在外面帮咱寻个会按跷的小厮,我这位朋友酒喝多了,身子疲乏,想让人给他松松筋骨。” “好说,好说,小人现在就去帮你找。” 诏狱内,都尉毛骧早就跟里面打过招呼。 这位爷有什么要求,必须无条件的服从。 狱卒虽然不知道这位爷到底什么来历。 但是顶头上司、亲军都尉府都尉毛骧都如此吩咐,想必来历小不了。 就连诏狱里的典狱,见到这位爷都是点头哈腰的。 他们这些狱卒,更是连跟这位爷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能帮这位爷做事,也算是莫大的荣幸了。 接过碎银,狱卒喜笑颜开,躬着身子麻溜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 一名穿着清爽的按跷小厮,被狱卒带进了监舍。 看到按跷小厮被带了进来,朱樉吩咐道: “你,把这位爷给伺候好了,杂家有重赏!” 这位小厮被弄糊涂了。 他还以为是给诏狱哪位典狱做按跷。 没想到居然是一位囚犯。 而这位囚犯居然还这么嚣张。 这是什么剧情? 不过这位小厮也算见多识广,很快便接受了事实。 按跷小厮答应一声,连忙上前将林澈蜷缩的身子,弄顺朗了。 按跷是按摩推拿古时候的说法。 这位小厮是按跷高手,经常给官爷按跷,知道怎么服侍这些大爷。 只是在诏狱给囚犯按跷,他还是第一次做。 不过,有银子挣,还是尽心尽力按起来。 “嗯,对对对,就是那里。” “唉,这手法,真是舒服。” 床榻上,林澈闭着眼睛享受着按跷小厮的服务,一脸的舒爽。 这手法跟前一世的盲人按摩有的一比。 没想到坐牢还有这待遇,这一趟大明之旅,也算值了。 “舒服吧,先生讲课辛苦,做学生的没什么好报答的,只能让先生吃好喝好,身子舒爽着。” 站在床榻旁的朱樉乐呵呵的看着。 林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有钱就是好啊,这坐牢都这么舒服!” 林澈翻过身,趴在床榻上,让按跷小厮按着背部,一脸惬意。 说实话,这大狱蹲的简直不要太美。 每天呆在诏狱,不用费心费力,只需要陪着眼前这位勋贵二代,吹吹牛逼,指点一下江山,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再过几天,秋后问斩时间一到,皇帝圣旨一宣。 咔嚓! 脑袋落地。 自己便能魂穿大明,回到前一世,回归自己现代生活。 卧槽! 怎么突然有点留恋这样的生活? 林澈迷迷糊糊的想着,感觉困意越来越浓,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先生?先生?” 看着已然安然入睡的林澈,朱樉眼眸明亮起来。 “如此经世之才,就这么龙困诏狱,简直是暴殄天物!” “现在朝堂上淮西集团和浙东集团,争斗不休,那些随父皇打下江山的勋贵们,躺在功劳簿上,尽给父皇惹麻烦。” “父皇每天起早贪黑的批阅奏折,还不是朝堂上没有可用之人!” “不行,咱必须要救下林先生!” 眉头微皱。 目光中闪过坚毅神色,朱樉转身吩咐狱卒: “给我准备笔墨…” 一墙之隔。 “这就完了?” 朱元璋听着林澈给朱樉分析自己制定‘重农抑商’政策,说的头头是道,竖起耳朵准备细听。 没想到林澈这时候醉倒了。 紧接着就听见隔壁朱樉为林澈忙前忙后。 居然还为林澈找来了按跷小厮。 朱元璋既好气,又好笑。 老二这兔崽子,在诏狱蹲着真的改了心性。 在皇宫,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心细过。 还请按跷,对他娘、老子啥时这么殷勤过? 朱元璋坐在椅子上撇了撇嘴。 同时感到意犹未尽。 林澈对自己当初制定的‘重农抑商’政策分析,可以说丝毫不差。 朱元璋好奇的同时,更期待林澈怎么驳斥‘重农抑商’政策。 没想到对方却戛然而止。 丧气! 朱元璋心有不甘。 又听了一会,直到对面传来一阵阵鼾声。 “咱们回去!” 朱元璋无奈对拿着笔凝神倾听的太子朱标说道: “回去吧,看来这小子一时半会醒不了。” “你回去把这两天的记录整理一下,明日早朝用。” “是,父皇。” 朱标站起来,将记录整理一番。 与老朱一起离开诏狱。 …… 第十七章朱元璋微服探访诚意伯 皇宫,御书房。 朱元璋御案后批阅奏折,太子朱标在一旁整理诏狱记录。 不一会。 太监刘和递上一份奏疏,是秦王朱樉呈上的。 朱元璋打开奏疏,看下去。 奏疏详细记录了这些天,林澈给他的讲课内容。 内容丰富,条理清晰。 看样子,朱樉没少下功夫。 不仅如此,秦王还在奏疏上表达了,同意出藩。 条件是父皇能赦免贡生林澈。 没想到有犟驴之称的秦王朱樉,居然为了救一个待斩囚犯,居然低头服软。 跟他老子提起条件来。 朱元璋将奏疏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将奏疏递给旁边的太子,呵呵笑道: “老二这兔崽子,居然也懂得爱惜人才。” “之前,咱让他去就藩,他宁愿蹲诏狱,也抗旨不尊。” “这次倒是服软了,不过却是为了这个林澈。” “还有,这讲课内容这么多,兔崽子居然都能记下来,在大学堂咋没见他有这本事。” “看来诏狱还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 “我看就让他呆在诏狱读书算了,反正他也不情愿就藩。” 朱标将奏疏看了遍,见朱元璋心情不错,凑兴道: “二弟虽然喜欢舞刀弄枪,调皮捣蛋,但脑瓜子灵活,只需要有名师稍微点拨一下,今后必成大气。” “现在二弟有林先生这等经世之才手把手教导,想不成才都难咯!” “是吗?” 听闻此言,朱元璋叹息一声: “咱没指望老二有什么大才,只希望他能好好做个藩王,帮太子你守好门户,足矣。” 说着,朱元璋目光犀利的看着朱标: “老大,你的那点小心思咱懂!” “不用旁敲侧击的暗示,就算老二不上这折子,咱本就没打算杀林澈。” “若是杀他,咱在殿试那会就杀了!” “咱是想看看他还有哪些惊世之才。” “这下你满意了吧!” 朱标听罢,连忙躬身: “父皇圣明!” “林先生,是不可多得经世大才,不为朝廷效力,放在诏狱岂不可惜?” “我朝正需用人之际,不知父皇有何打算?” 朱元璋从龙椅上站起来,绕过御案,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 走了几圈,停下脚步,若有所思说道: “老大,明日朝会,咱准备借土地兼并一事,顺便敲打一下那些淮西勋贵们,看来咱还是太念旧了。” “空印案、扬州舞弊案咱杀了那么多大臣。” “这些老弟兄们看来记吃不记打!” 朱元璋嘿嘿冷笑两声,继续道: “咱让他们知道,天下是他们帮朕打下来的不假,但朕决不能容忍他们这样胡作非为。” “骄兵悍将!结党营私!” “他们还有什么不法事干不出来?” “老大,你把毛骧秘折上,侵占良田最多的几人名单列出来。” “咱明天先拿他们几个开刀,不能再迁就这些人,否则大明江山迟早要葬送在这些人手里!” 说这话,朱元璋眼里射出凌厉之色,浑身被一股煞气笼罩。 瞬间。 整个御书房感觉一股刺骨寒意。 朱标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父皇,韩国公他…” 在毛骧密奏的折子上,除了永嘉候朱亮祖几位侯爷,就算六公之首韩国公李善长攫取良田最多。 朱元璋双手叉腰,仰望屋梁,没有搭话。 良久才道: “老大,将你整理的记录,拟一份折子,然后随我出宫。” …… 半个时辰后。 朱元璋令人准备车驾,离开了皇宫。 没有天子仪仗,简车轻行。 未时。 一辆普通低调的马车出现在应天府大街上。 此时,太阳悬挂在天空,街道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应天原名集庆。 被朱元璋至正十六年攻克,后改名应天府。 作为六朝之都,虎踞龙盘,战略位置极好。 经过十多年经营,作为大明都城的应天,已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 石砖铺就的街道,可供三辆马车并行驱驰。 纵横南北的大通道,笔直宽敞。 街道两旁,商铺、酒肆、茶馆鳞次栉比。 卖小吃、杂货、打把式卖艺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更增添了都城的繁华。 朱元璋坐在马车中,掀起车帷将都城盛景看在眼里。 心情无比愉悦。 在他的苦心治理下,大明江山海内承平,六谷丰盈,人畜兴旺。 天下局势一片大好。 可是。 大煞风景的是,如此太平盛世,却出现了土地兼并一事。 朱元璋清楚。 此事处理不好,大明江山社稷危矣。 林澈的话一点不虚。 老朱此次出宫,是去见一个人。 此人就是被朱元璋称之为‘吾之子良’的诚意伯刘伯温。 没过多久。 车驾穿过南北大街,驶近一座外表普通的府邸。 府邸门楼上悬挂着诚意伯府。 大门紧闭。 朱元璋父子先后下车。 朱标来到门口,叩了叩门上铁环。 一会儿。 随着‘嘎吱’一声,大门打开。 里面探出一个人头,看到朱标以及身后的朱元璋,吓得赶紧跪地磕头: “臣刘琏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开门的是刘伯温长子刘琏。 御史台担任御史。 因为父亲刘伯温重病在府中休养,刘琏奏请朝廷,告假在家照顾父亲。 刘琏大惊失色。 这是父亲生病以来,朱元璋第一次登门探望。 “罢了!起来说话,你父身体怎么样?” 朱元璋上前一步,抬手示意刘琏起身回话。 刘琏看到皇上和太子都身着常服,知道皇上是来看望父亲的。 爬起来躬身回道: “启禀陛下,家父身子时好时坏,或清楚或糊涂。” “皇上派来的御医,给父亲看过,下了几副药。” “按御医嘱咐父亲按时吃药,病情有所好转,父亲还告诉臣,他要面谢陛下。” “没想到陛下亲自驾临伯府,家父与臣等惶恐。” “诚意伯呢?” 朱元璋抬腿跨过门槛,瞥了眼刘琏问道。 “家父此刻正卧床休息,臣现在就禀告家父,前来接驾。” 刘琏跟在朱元璋身后诚惶诚恐。 “不必了,你在前带路,咱这就前去见诚意伯。” 朱元璋没有废话,抬脚往府里走。 刘琏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穿过天井来到后堂。 老远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伴随着一阵阵咳嗽声,朱元璋推开后堂主屋的门。 第十八章问计刘伯温 房间很寒酸。 一张大床,一张旧桌子,几张红漆凳子。 仅此而已。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斜靠在床上,双目紧闭。 面色苍白憔悴,瘦骨嶙峋,一副不久于人世的衰相。 朱元璋看了一阵辛酸。 老人正是他的第一谋士,有着一统江山之称的刘伯温。 才俩月没见,刘伯温竟然病成了这副模样。 与当初意气风发的诚意伯比,简直判若两个人。 听到有人进屋,刘伯温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 一眼便看到身着便服的朱元璋。 以及身后的太子朱标。 刘伯温心情一阵激动,挣扎着想翻身下床,却感到浑身乏力。 根本没办法下床,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朱元璋赶紧上前,按住挣扎着要下床的刘伯温: “伯温,你身子病的厉害,就不要下床行礼,朕特意来看你。” “咱们君臣之间,就免了这些俗套。” “你要赶紧把病养好,咱老朱缺不了你这个‘子良’啊!” 说着转身对身后的太子朱标道: “太子,回头让太医院安排最好的太医,过来给诚意伯看病。” “一定要把诚意伯看好了,不然咱砍了他们的头!” 朱标答应一声。 “咳咳咳!” 刘伯温挣扎着坐起来一些,等到咳嗽平息,这才说道: “谢陛下厚爱!” “微臣年老体衰,疾病缠身,恐怕天数已尽,岂敢劳陛下费心。” “陛下能来臣府看望老臣,臣已经感激不尽。” “琏儿,还不给皇上泡茶去。” 闻言,刘琏手忙脚乱的要去泡茶,却被朱元璋给拦住了。 “不用麻烦,我和太子过来看看就走。” 朱元璋随便找了张凳子,移到床边坐下。 “伯温,你都病成这样,就别操心了。” “咱今天来,一是看你身体可好些了,二是请诚意伯帮咱看一份奏折。” “帮咱参详参详。” 说着,朱元璋从袖子里掏出太子誊抄的奏折。 奏折的内容正是诏狱偷听林澈的讲课内容。 刘伯温颤抖着双手接过奏折,一眼便看出奏折出自太子之手,感叹道: “太子日理万机,居然还能体贴民间疾苦,出此治国之良策,实在是不容易啊!” 接着往下看。 当看到‘彻底根治土地兼并,需土地改革和税制改革’,刘伯温连连点头。 土地改革? 税制改革? 似乎抓住了刘伯温的兴趣点。 这位病入膏肓的大明第一谋士,眼神‘腾’的一亮,精神为之一振,咳嗽也止住了。 顺着文章继续往下看。 “保留官员士绅的公田,实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摊丁入亩? 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越往下看,刘伯温原本浑浊的眼眸中,竟隐隐精光浮现。 看到后来,这位诚意伯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身子忍不住颤抖。 朱元璋急忙伸手在刘伯温的后背,顺了顺。 刘伯温喘了口粗气。 “谢…谢陛下!” 一口气将太子誊抄的奏折读完。 半响。 刘伯温方才缓缓收回视线。 “这…陛下,这篇奏折,当真出自太子之手?” 刘伯温猛然抬头看着朱元璋,一时竟忘了君臣之礼,眼神中尽是震惊之色。 他辅佐老朱父子多年,对太子的风格极为了解。 太子虽然饱读诗书,精明能干。 毕竟没有经过社会历练。 而这篇奏折,不论是理论性,还是实践性,都不是生长在皇宫大内,太子所能做出的。 刘伯温两朝为官,又在浙东青田农村长大。 看到这篇充满着对农民浓浓关怀的奏折,极为亲切。 “哈哈!” “先不说这个,伯温你先说说,这篇奏折究竟如何?” 没有回答刘伯温的疑问,朱元璋急切想知道自己的第一谋士,对这篇奏折中策论的看法。 “呼——” “呼——” “呼——” 听到朱元璋的询问,刘伯温连续深吸了三口气,这才让心绪平静了一些。 压抑着胸中翻腾的气息,刘伯温收敛目光,这才回道: “启禀陛下,老臣追随陛下十数载,还从未见过这样了解民间农民疾苦,为天下百姓考虑,并能解决官员士绅与百姓矛盾的策论。” “依老臣来看!此篇策论,可谓之国策!” 可谓之国策! 此话从病入膏肓的刘伯温口中说出。 声音不大,却声如洪钟,在朱元璋耳畔缭绕。 大明第一谋士,智谋过人,深谙帝心。 纵观洪武朝至今,大臣儒士,提出无数条策论,有几条能够得到刘伯温如此这般高度肯定。 “哦?” “伯温这般高度评价,不会是因为此策论为太子所奏的原因,故意抬高吧?” 坐在床前的朱元璋,听到刘伯温这等高度评价,试探着看向面色激动的刘伯温。 “陛下,臣岂敢欺瞒陛下!” “微臣所言句句是实,无论是重新丈量土地,彻查户籍,土地改革、税制改革,挖出隐藏土地和人丁。” “亦或是‘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都称得上是高明之策。” “此等策论绝非纸上谈兵,实在是可实行的国策啊! 这等策论微臣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陛下有太子这等贤才储君,大明江山可保万世传承。”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伯温放下奏折,声音颤抖,激动的朝朱元璋拱手祝贺。 “哈哈哈!” “诚意伯,朕第一次见你做出如此高的评价!” 看着刘伯温一脸真诚,没有丝毫恭维之色,朱元璋也是面带微笑。 “伯温的话,朕自然是信的。” “不过,这篇策论却并非太子所做,朕此乃试试伯温先生能否看出何人所做。” 闻言,刘伯温摇了摇头。 “陛下恕罪,老臣病体缠身,老眼昏花实在看不出何人所做!” “不过,此策论观点新颖,构思紧密,贴近民间,必不是朝廷大臣所做。” “微臣斗胆,敢问陛下,这篇策论的奇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这般眼光,这等格局,微臣虽病在身,也想一瞻真容,讨教一番。” 刘伯温虽然病入膏肓,但是遇到这等奇才,他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此刻。 他只想立刻见到这篇策论的奇才。 第十九章敲山震虎淮西勋贵 “哈哈,此策论乃是一狂生所做。” “此人乃今届贡生,在殿试策论中大放厥词,诋毁科举取仕,现被关押在诏狱中,等候秋后问斩。” 朱元璋见刘伯温神情迫切,这才道出真相。 “原来是此人!” 刘伯温虽然身患重病,在家休养,可是他的两个儿子,长子刘琏,次子刘璟都在朝廷任职。 今科殿试,两人都在场。 当今皇上看到林澈的策论时,当场大发雷霆。 当场命大汉将军将林澈拿下,押入诏狱,等候秋后问斩。 回来后,两兄弟将情况详细告诉刘伯温。 刘伯温听后就很好奇。 一个小小贡生居然如此大胆,在策论中大放撅词,公然炮轰科举取仕,这一传承数朝的国策。 更让刘伯温意外的是,朱元璋没有当场杖毙这个贡生。 他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后续。 刘伯温跟随朱元璋数十年,从打天下,到现在坐天下。 他太了解当今皇上的性格了。 老朱虽然性格残忍暴躁,一言不合就砍人。 但这位皇帝同时也是一位明君。 尤其爱惜人才。 当年,刘伯温是声名显赫的江南名儒,朱元璋攻打金华时,特意绕道浙江靑田。 多处走访。 终于山中找到刘伯温,请他出山。 经过三顾青田。 刘伯温终于被朱元璋的真诚感动,出山辅佐他平定天下。 此后。 刘伯温上书时务十八策,为朱元璋歼灭群雄起了决定性作用。 这才有了一统江山刘伯温的美誉。 “原来皇上是看上了这位贡生的大才。” 刘伯温猜到了老朱的心思。 “不错,就是这位贡生,想必诚意伯也是听过这件事。” “启禀陛下,微臣听犬子说过。” 刘伯温不敢隐瞒,如实回道。 “伯温,朕问你这策论一旦实施,会有哪些阻力?” 朱元璋虎目盯着刘伯温问道。 “这…咳咳!” 刘伯温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朱元璋站起来,在刘伯温佝偻的背上轻轻拍了起来。 “陛下,咳咳…万万不可啊!” 眼看朱元璋居然给自己捶背,刘伯温急忙出言阻止,可咳嗽的更厉害。 站在一旁的刘琏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等到刘伯温咳嗽稍歇,面色有所恢复。 朱元璋这才开口道: “伯温,你是咱的肱骨之臣,今天咱就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你不必有所顾忌。” “朕知道这些年,你在朝堂受了不少委屈。” “咱也是不得已啊!随咱一起打天下的那帮人,大多是泥腿子出身,见不得你这样的文人出头。” “当年大封群臣,就凭你伯温给咱出的那些平定天下的良策,怎么也得封你个侯爷。” “可是你顾全大局,深夜觐见,恳请让爵,咱老朱到现在还记在心上。” “如果咱的臣工,都想你一样明事理,咱大明朝廷万事诸顺。” 朱元璋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伯温,朝堂上没了你,我感觉做事情,都没个商量的。” “明日早朝,咱决定向朝臣公布这一策论。” “咱担心会遭到群臣反对,有人不想朕这么做。” 朱元璋说的情真意切,刘伯温深深感动。 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 “陛下,微臣愧对陛下厚爱,臣的身体抱恙,实在不能帮陛下排忧解难。” “不过此策论的贡生,已经将陛下的难处都一一想到。” “微臣觉得陛下依照策论行事,对不服者严加申斥,凭陛下之天威,不服者休矣。” 朱元璋盯着刘伯温问道: “你所说的不服者,是不是那些淮西勋贵们?” 刘伯温默默点头。 朱元璋站起身,对刘伯温道: “咱知道怎么做了,伯温,你好好养病,过段时间朕再来看你。” 说完,接过刘伯温手里的策论,转身离开。 “恭送陛下,恕老臣不能远送。” 刘伯温佝偻身子坐直,双手一拱。 朱元璋带着太子已经走出门。 出了诚意伯府,朱元璋父子上了车驾,朝紫禁城赶去。 …… 应天,韩国公府。 “国公,看昨晚皇上的阵仗,明显冲着咱们淮西老兄弟们来的。” “那个叫林澈的家伙,是刘三吾的学生,看来皇上对他很感兴趣。” “浙东党,咱们刚扳倒了杨宪、汪广洋,刘伯温也是重病在身,命不久矣,没想到冒出这么个家伙。” “国公,咱们不得不防啊!” “要不咱们用偷偷…” 胡惟庸话说到一半,摊掌成刀在脖子上比划一下。 李善长坐在太师椅上眼睛半睁半闭。 他拿起桌上的茶盏,揭开盖子,吹了吹上面的浮叶,一脸老谋深算: “惟庸!你已是中书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怎么还跟当年做县令一样,莽撞!” “这小子关在诏狱,整天跟秦王殿下腻歪在一起,你以为在皇上眼皮底下能动得了他?” 说着,李善长闻了闻茶香,轻轻呷了一口,含在唇舌间。 半响,将茶水吞下,这才接着道: “这小子,倒无需担心,皇上只不过利用这小子的策论,在朝堂上搞些动作罢了。” “想重用他是不可能的。” “这小子有才,难道比刘青田有才?” “皇上还不是照样不用他。” “咱们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跟他这么久了难道还不了解?” “习惯搞平衡,今天拉这个打那个,明天拉那个压这个,就希望咱们这些臣子,在下面斗来斗去的。” “你没见自从浙东党的杨宪和汪广洋,被咱们淮西老人整倒过后,皇上看咱们的脸色都不对了。”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应付买卖田地的事!” “我担心皇上会以此为由头,对咱们淮西老人,来一拨清算。” “明天这一关不好过啊!” 李善长深深叹了一口气。 “国公,这买卖田地乃是你情我愿的事,朝堂上哪个官员,没有买卖过?” “皇上若小题大做,想在这上面做文章,岂不伤了满朝文武的心?” “何况,这政策还是他亲自拟定的?想要怎么样,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咱们这位皇上,可是最要脸面的人啊。” 胡惟庸坐在对面,喝了一口茶,满不在乎的说道。 “愚蠢!” “愚不可及!” 李善长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顿。 “你身为当朝宰辅,怎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皇上这是要敲山震虎,敲打敲打咱们这些淮西老人。” “你回去告诉他们,明日早朝都不要随便发表意见,那些田地嘛,该舍得的还得舍得。” “还有,你安排御史涂节他们言官,关键时主动谏言。” “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皇上随意拿捏。” 闻言。 胡惟庸当即站了起来,双手抱拳: “国公,惟庸一切听您的,我这就回去安排。” 说完,匆匆离开国公府。 第二十章李善长给老朱解梦! 翌日,天色微明。 紫禁城,奉天殿。 朱元璋头戴金冠,穿盘龙领、窄袖、五爪金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 神态庄严,威仪万千。 太子朱标侧旁站立。 殿外。 百官们身着官袍,脚踏金靴,鱼贯而入走向朝堂。 在朝堂门口,百官纷纷整理自己的官袍,调整自己的位置。 随着一声‘上朝’的喊声,文武百官整齐排成两行,走进奉天殿。 百官朝拜。 中书省及各部阁汇报完毕。 朱元璋双手按在御案,俯瞰百官。 “众位爱卿,朕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咱大明百姓饿殍遍野,流离失所…” 文武官员闻言一头雾水。 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都不明白皇上突然说这个梦什么意思? 大明朝在洪武帝治理下,蒸蒸日上,百废待兴。 百姓安居乐业,六畜兴旺。 怎么会有饿殍遍野的惨状? 想必是皇上要他们居安思危的一种警示吧? 没必要说这么惨啊! 百官们各揣心思,凝神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此时。 站在文官前排的李善长,微微皱眉。 隐隐觉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已经猜到皇上说这个梦,是为了公田补贴俸禄的事在做铺垫。 下面该好戏出场了。 果然… 朱元璋一脸森严的看着台下的百官,声如洪钟: “梦中百姓跪着求朕,让咱还他们的土地。” “朕就问他们,你们耕种的田地都去哪了?” “那些百姓告诉朕,洪武五年,朝廷赐予官爷公田,公田免税赋,而他们的赋税却加了三成。” “百姓种田本来收入就很微薄,加了赋税后,更是入不敷出,只好将田地便宜卖给了官爷。” “于是,他们便给官爷做佃户,也省去了朝廷赋税。” “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是这些官爷,年年加租,他们不堪重负,只好背井离乡,乞讨为生。” “梦中,失去田地的百姓,跪在朕的面前,求朕归还他们田地,那叫一个惨啊!” 说到这,朱元璋抚了抚额头,忧心忡忡的看着阶下百官: “朕被这个梦惊醒,夙夜未眠,心忧不已。” “诸位爱卿,谁能替朕解这个梦?” 话落。 庄严肃穆的大殿,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纷纷垂下头,不明白朱元璋此番话意欲何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见百官一个个垂着头,不敢回话,朱元璋再次问道: “诸位爱卿,谁能站出来替朕解梦?” 还是一片寂静。 见状。 朱元璋脸色愈发难看,语气已然不悦: “众卿为何一言不发?” “难道朕的这个梦,就难住了众卿?!” “难道朝堂少了刘伯温,朕便没一个出主意的臣工?!” 眼看百官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朱元璋越看越恼火。 头青筋乱跳,干脆自己点名。 朱元璋看了眼站在武将第一排的徐达: “徐爱卿,你来帮朕解解这个梦。” 闻言,徐达顿时懵了。 作为大明战神,百万统帅。 打仗毫不含糊,可让他解梦,这不是张飞绣花嘛! 这应该是刘伯温、李善长他们干的活。 你朱重八找我,脑袋秀逗了吧? 可是已经点名了,徐达硬着头皮出班奏道: “启禀陛下,臣以为…梦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想我大明朝在陛下带领下,蒸蒸日上。” “恐怕…陛下思虑过多,才会做出此梦。” “陛下国事繁重,该当注意龙体康健啊!” 得! 徐达抠唆了半天,全都是废话,等于没说。 徐达说完,退回班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他娘的。 皇上心思弯弯绕绕,让他去猜,还不如让他领兵杀敌。 哪有这么累! 奈何被点名了,徐达也只能糊弄几句,试着蒙混过关。 还好。 朱元璋没有再为难他。 等到徐达说完,朱元璋微微点头。 目光看向站在文官首位的李善长。 李善长眼急嘴快,不等朱元璋点名,主动出班奏道: “老臣愿斗胆给陛下解这个梦。” 百官都一脸好奇的看着李善长。 要知道韩国公早在洪武五年,便赋闲在家,不问朝政。 虽然有重大事情,朱元璋还请他出来问计。 可毕竟是一个赋闲之人。 没必要这么卖力吧! “如此甚好!韩国公虽赋闲在家,却能替朕分忧,实乃我大明百官之楷模。” 朱元璋捋了捋胡须,眼底流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 来了! 这老狐狸一般不轻易表态,表态说明他已经有了计策。 “百室,那你就帮朕解解梦!” 李善长长身一鞠,朗声道: “陛下,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老臣猜测,陛下必定为赐百官公田补贴俸禄之事而忧。” 随着李善长话落,朝堂上微微有些骚动。 今日早朝,百官见赋闲在家多年的韩国公参加朝议。 就知道今日皇上召集群臣议事,事情小不了。 现在李善长一语道破天机。 原来皇上忧心这件事啊! 可公田补贴俸禄的事跟皇上那奇怪的梦有什么关联? 百姓饿殍遍野,流离失所,与公田又有何关联? 现在百官虽然知道皇上做梦的缘由,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个个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李善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陛下当年体恤臣等俸禄微薄,特赐公田补贴,让臣等感激涕零。” “当年陛下赐臣良田三千亩,老臣赋闲在家,也没什么花费,这些良田足够一大家子生活的了。” “没想到家中逆子伙同管家,瞒着老臣又鼓捣出三万多亩。” “想老臣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要这么多田干嘛?” 话说到这。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些官员这几年或多或少,都置办了一些良田。 可是他们置办的良田,都有田契的,不是偷来抢来的。 难道皇上连这个都要管? 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看着李善长。 一言不发,目光冷峻。 他想看看这只老狐狸究竟想干啥? “所以老臣愿将犬子这几年鼓捣的田地献出,以解圣忧!” 李善长说完伸手从怀里掏出田契,双上举过头顶。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百官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韩国公将自家购置的田地交给陛下。” “三万多亩啊,这可不是小数目,得花多少银子?” “韩国公都把田地交公了,自己那几百亩还能留吗?” “皇上搞这一出,原来是这个目的啊!” “唉,早知这样就不花这个冤枉钱了。” “…” 朱元璋看着李善长高过头顶的田契,假惺惺道: “百室,这就是你要给朕解的梦?” “很好,还是百室深解朕心,只是满朝文武都购置了田地,就你一人献地…” 未等朱元璋话说完。 胡惟庸跟着站出来跪地奏道: “臣胡惟庸愿随国公交出购置的田地。” 随着李善长和胡惟庸带头,群臣纷纷出班奏请: “臣徐达愿意!” “臣汤和愿意!” “臣李文忠愿意!” “…” 看着御阶下出班的百官。 朱元璋满意点点头,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朝堂上传来一道粗武的声音: “臣,不愿意!” 第二十一章朱亮祖咆哮朝堂 随着声音落下。 一位身着蟒袍,身材魁梧,满脸凶悍的官员走了出来。 朱元璋看了下去,是永嘉候朱亮祖! 朱亮祖早年效力元廷,后兵败归降。 此后作为朱元璋的一员大将参与灭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 后与傅友德、廖永忠一起,率军平定两广、四川、贵州。 朱元璋三年大封群臣。 朱亮祖赐‘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册封永嘉候。 作为非淮西集团走出的武将,能被册封侯爷。 朱亮祖也是战功赫赫的一员虎将。 颇受朱元璋器重。 见到朱亮祖主动跳了出来。 朱元璋暗暗点头,就知道这家伙会主动跳出来。 朱亮祖是毛骧呈上的秘折中,侵占良田最多的朝臣。 三年时间,侵占良田达七万多亩。 按大明赋税一亩缴纳三公斤税粮,七万多亩良田将漏税达二十多万公斤税粮。 这数字能抵一个贫困县的税粮了。 朱元璋冷冷看着桀骜不驯的朱亮祖,厉声问道: “永嘉候,你为什么不愿交出田地?” 朱亮祖不为所动,不服道: “启禀陛下,臣所得田地,都是臣花银子购置的,有田契为证。” “这些田地不是微臣偷来抢来的。” “微臣家眷上上下下几百口子,就靠这些田地过活。” “臣将这些田地献出,难道让咱家眷喝西北风不成?” “呯!” 朱元璋霍然起身,一脚将面前的御案踹飞出去,砸在御阶上。 “满口胡言!” “永嘉候,朕记得洪武三年册封之时,你的食禄为一千五百石。” “洪武五年,朕又赐你公田一千亩。” “难道这些还不够你家中的用度?” “想想朝廷还有九品官员食禄十几石,他们是不是都该饿死?” 哗啦—— 随着朱元璋暴怒,百官瞬间跪下一片。 “皇上息怒!” 李善长跪在地上,回头瞪了一眼胡惟庸。 昨晚在府上他让胡惟庸,安排那些交好的侯爷勋贵们,今日朝堂上见他眼见行事。 朱亮祖虽然不是淮西老人,但一直与李善长和胡惟庸走的很近。 也算是他们派系的人。 没想到这个朱亮祖朝堂上公然对抗皇上。 这不是找死吗? 朱元璋虎步龙行,走下御阶。 站在百官前面,看了眼群臣,点点头: “都起来吧!” 百官纷纷起身,低着头不敢看老朱的眼睛。 “傅友文何在?” 朱元璋再次点名。 “臣在。” 户部尚书傅友文躬身出列。 “傅爱卿,你是户部尚书,朕问你几组数字,你要如实回答。” “旦凭皇上询问,臣不敢有丝毫欺骗。” “好,朕问你洪武五年,我朝田地多少?” 傅友文不假思索回道: “回皇上,洪武五年,户部统计我朝共有良田八万五千万亩。” “嗯!” 朱元璋捋了捋胡须,哼了一声,接着问: “那,我朝现在田地有多少?” “启禀皇上,洪武八年上旬统计尚有良田五万二千万亩。” 听到这个数字,朱元璋看着傅友文,满眼震惊。 三年时间,大明田地流失超过三万万亩。 这是多骇人数字。 比毛骧提供的秘折上数字,更让他触目惊心。 也就是说三年时间,大明流失的税赋三分之一不止。 流失的钱银够他讨伐北元好几回了。 前段时间。 朱元璋还与徐达因为钱银,为讨伐朵儿不花而犯愁。 朱元璋握紧拳头,看着桀骜不驯的朱亮祖,眼眸中已然有了杀意。 稳了稳心神,朱元璋将心中的怒火压下,继续问道: “傅爱卿,洪武五年我朝人口多少?现在人口又是多少?” 朱元璋之所以问洪武五年的数字,是因为在诏狱中听到林澈讲过。 自从洪武五年自己实施公田补贴俸禄政策后。 造成农民大量变卖土地,土地被兼并,人口流失。 刚才询问得知三年时间,全国土地居然流失三万万亩。 这是何等恐怖数字。 现在看来。 林澈说的‘大明危矣’,绝非危言耸听。 户部尚书傅友文思索片刻,朗声回道: “启禀陛下,洪武五年,户部登记在册户数:一千二百六十五万二千八百七十户。” “在册人口:六千零五十四万五千八百一十二丁。” “洪武八年,户部重新登记户数:八百三十五万三千六百七十五户。” “在册人口:四千七百二十六万八千三百四十四丁。” 等到傅友文通报完数字,朝堂上一片寂静。 从洪武五年到洪武八年。 三年时间。 无论是田亩,还是人口出现巨大差距,这绝不是什么天灾人祸解释的了的。 现在的大明除了北元残余作乱外,海内平和,百姓安定。 洪武帝又推出休养生息制度,鼓励百姓开垦荒山荒地。 而且这几年,也未出现大的洪涝旱灾。 按理说,大明无论是田地亩数,还是人口都应该增加才对。 从户部登记的数字来看,不仅没增加,反而大幅缩水。 这流失的田地和人口都跑到哪去了? 此刻。 朝堂上一些大臣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 与此同时。 诏狱。 “我说朱二,天没亮,这么早找我过来干嘛?讲课时间还早呢!” 林澈打着哈欠,眼睛半睁半闭的走进豪华监舍。 见朱樉坐在椅子上朝自己傻笑,林澈嘟囔问道: “你傻笑什么?没事我回去睡回笼觉了,最讨厌睡觉时间被人打搅。” “昏昏沉沉的,一点灵感都没有。” 前一世。 林澈是个夜猫子,每天熬夜到凌晨二三点,上午睡到自然醒。 现在诏狱一片寂静黑暗,最多五六点钟。 这小子不知发什么神经,这么早派人将他接了过来。 眼看着林澈转身要离开,朱樉蹭的上前,一把拉住他。 “林先生你别走啊,我有事跟你说。” 朱樉将林澈拉到椅子上坐下,转身从墙角搬出半框荔枝,放在桌子上。 那是昨天吃剩下的。 朱樉剥了一个新鲜荔枝,递给林澈。 林澈接过荔枝,闭着眼睛放进嘴里。 一股清爽甘甜,瞬间在口腔内弥漫。 林澈精神一振,睁开眼睛,自己拿了一个荔枝,问道: “说吧,这么早叫我来,干嘛?” “林先生,昨儿个跟您说的事,您还记得吗?” 第二十二章朱元璋敲打胡惟庸 “昨儿个的事?” 林澈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来,昨儿个朱樉对他说要他老爹找皇上赦免林澈。 这憨货不会真这么干了吧? 自己可是欺君罔上,大不敬的死罪。 还有这段时间,在诏狱给这小子讲课,想必也传到了皇上的耳里。 到时候起码又得多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自己离砍头又进了一步。 “你家老爷子没答应吧?” 林澈看了眼朱樉,劝道:“我说你别费那个劲了,咱犯可得是死罪,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咱老老实实等着砍头。” “别介呀!虽然我老爹没有回话,但我一定要救先生出狱!” 说到这,朱樉神秘兮兮凑到林澈耳边,嘀咕了几句。 闻言,林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惊呼道: “越狱?” …… 奉天殿。 朱元璋一招手。 太子朱标心领神会,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折,上前递给老朱。 正是都尉毛骧的秘折。 朱元璋将秘折用力摔在朱亮祖的脸上。 “你,仔细瞧瞧,再想想咱大明的那些田地和人口都去哪了!” 朱亮祖从地上捡起秘折,看完才知道皇上早就将他们这些大臣的底子摸的清清楚楚。 不过。 朱亮祖并不感到害怕,虽然秘折上所列自己攫取的田地最多。 可朝堂文武百官又有哪个名单不在上面? 就连大明第一勋臣徐达不也攫取了几百亩田。 六公之首韩国公李善长攫取的也不比自己少多少啊! 何况,这些田地都是自己花银子买的。 就算有些是巧取豪夺的,也是白纸黑字按了手印。 无凭无据的,总不能随便冤枉人吧! 自己为了购置这些田地,把整个身家都压上了。 就这么轻易交出去,绝无可能! 等朱亮祖看完秘折。 朱元璋命刘和将秘折一一给百官们传阅。 朝堂百官看到这份秘折,一个个都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人官场历练多年,宦海风云,什么没见过。 结合户部尚书傅友文的户部数据,再看这份秘折上的数字。 他们什么都明白了。 三年来,消失的田地和人口,都和这份秘折有关。 虽然秘折上只罗列了,朝堂百多十号官员的数据。 想大明朝廷不下数万官员。 再加上士绅、生员购置的田地,这不就和户部的数据对上了么! 奉天殿内一片寂静。 朱元璋恶狠狠的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百官。 走到李善长面前,冷声问道: “百室,你来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李善长略一思考,列班躬身回道: “陛下,臣以为对此事处置有三:一,命百官将购置的田地,悉数归还或收归国有。” “二,严令官员、士绅禁止再行买卖田地。” “三,将挂靠在官员士绅户上的佃农,重新登记造册,归籍归档。” 朱元璋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还有其他建议?” “老臣年老昏聩,只能想到这些。” 朱元璋不置可否,目光看向李善长身后的胡惟庸。 “胡爱卿,你身为中书左相,百官之首,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胡惟庸出班奏道: “臣赞同韩国公的提议归还和禁止买卖田地,佃农归籍。” “不过,臣以为这件事涉及我大明数万官员,不易搞得声势太大,以免弄得官员们人心惶惶。” “微臣建议此事由我中书省牵头,会同都察院一同办理。” “臣等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帖帖,让皇上宽心。” “呵呵,让朕宽心?” 朱元璋呵呵冷笑,手指胡惟庸破口大骂: “你让朕宽心?” “这些年你中书省都干什么吃的?田地人口这么大缺口,你这个丞相向朕汇报了吗?” “中书省掌管六部,直达天听,每天尽给朕汇报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拍马屁,阿谀奉承,让朕如何宽心?” “朕要中书省何用?要你这个丞相何用?” 胡惟庸没想到自己想拍马屁,却拍到马腿上了。 面对雷霆震怒的朱元璋,胡惟庸小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浑身抖如筛糠,冷汗瞬间打湿了内襟。 朱元璋傲然而立,虎视朱亮祖等一众勋贵: “还有你们,不要以为帮朕打下了江山,朕就不敢动你们!” “朕,今天就告诉你们!” “朕的江山与百姓共有,而不是你们这些勋贵!!” 此言一出,全场寂然。 片刻的沉寂过后,百官赶忙山呼: “陛下圣明!” 朱元璋充耳不闻,大声命令: “来人!” 随着喊声,殿内大汉将军一涌而上。 “将永嘉候朱亮祖、吉安候陆仲享、平凉候费聚、东莞伯何荣给我拿下!” “押入天牢,着令刑部牵头,督察院、大理寺会同审理。” 朱元璋脸色阴沉发号施令。 大汉将军纷纷上前,将朱亮祖等人一一拿下。 永嘉候朱亮祖等一众勋贵不服,高声喊道: “皇上,咱可是帮你打下江山的功臣,你可不能卸磨杀驴!” “皇上…” “皇上…” 朱元璋面对呼声,充耳不闻,转而低眉看向跪在地上的胡惟庸,一脸玩味: “胡相,你怎么不为他们求情?” “他们可是与你是同僚,还有同乡之谊!” 胡惟庸吓得面贴地面,身子伏在地上,高声道: “日月为明,国无二日!” “微臣誓死效忠陛下,绝无私心!” “微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绝不敢欺瞒陛下,陛下息怒!” 见到朱元璋动真格的了,胡惟庸哪里还敢在朱元璋面前玩花活,老老实实低头认错。 殊不知,老朱等的就是他这个态度,为后面铺路。 “太子何在!” 朱标快步上前,来到朱元璋身边,躬身道: “父皇,儿臣在!” “你来宣读圣旨,让所有人都听听,朕如何处置土地兼并,以及人口流失。” “你们都给朕记住了,在朕的治下,不需要阿谀奉承的弄臣。” “能干就给咱老老实实干,不能干趁早滚蛋!别碍老子眼!” 朱元璋越说越气,爆出粗口。 胡惟庸伏在地上,面如死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傻子都明白怎么回事。 韩国公说的不错,这位皇上早就将底子摸得清清楚楚。 在他面前耍小聪明,到头来打脸的是自己。 皇上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等着咱往套里钻呢。 自己这帮人从头到尾,都在人家算计之中。 念及于此。 胡惟庸肠子都悔青了。 …… 第二十三章朱樉计划越狱 诏狱,豪华监舍。 “越狱?” 林澈将一颗剥好的荔枝,塞进嘴里,听到这话连荔枝核一起吞了下去。 “咳咳咳…” 荔枝卡在喉咙里,差点噎死。 林澈连忙抓起桌上的一碗水,连灌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朱樉也跑过来帮他轻拍后背。 等到林澈缓过劲来,朱樉这才说道: “林先生,你别激动,这件事我还在谋划,不过我觉得把握挺大的!” “打住,打住,我谢谢你!” 林澈看着朱樉直翻白眼。 好不容易等几天就要被砍头,潇潇洒洒的回归现代生活。 你小子给我整这么一出,这不是给老子增加难度吗? 就算逃出诏狱,又能怎样? 浪迹天涯? 隐姓埋名? 苟且偷生? 我脑子有病吧?! 逃不出去! 呵呵!等着受罪吧! 说不定给老子来个凌迟、剥皮楦草啥的,想想都疼! 想到这,林澈抓起一个荔枝砸在朱樉的脑壳上。 “脑子有病吧?” “你以为诏狱是你家啊!想越狱就越狱?” “咱犯的是冒犯天威的死罪,你一个勋贵二代,犯不着为我出头,弄不好连累你的家人。” “你若真想帮我,剩余这几天,多给我弄些好吃的,送我最后一程。” 林澈平静的望着朱樉,朱樉摸了摸头: “可是,林先生您这么年轻,还这么有学问,就这样被砍头,实在太可惜了。” “不行,这事咱一定得管,咱得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朱樉心有不甘,用力捶了下桌子。 “停!停!” “我知道你劲大,别把桌子拍碎了。” “我说朱二,别再给你爹添麻烦了,你爹养你不容易,这里可是诏狱,你真以为想咋滴就咋滴?” “你别再说了,我去意已决,没什么好留恋的。” 林澈抬手拦住朱樉,大义凛然。 “去意已决?” 朱樉满脑瓜子都是星星,整个人都懵了。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一心求死!!! 这世间就这么不值得他留恋吗? 古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像林先生这样的绝世大才,怎么就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下一刻。 两人默默的吃着荔枝。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你打算怎么帮我越狱?” 林澈看了眼闷闷不乐的朱樉,好奇问道。 闻言。 朱樉精神一振,漆黑的眸子,顿时明亮起来。 “林先生,这就对了,您千万不能消极,相信我,我的法子真的可以帮你越狱。” “第一步,你在监舍诈死…” 朱樉兴奋的蹲在椅子上,和盘托出自己的越狱计划。 “咱和这里的典狱、狱医、还有巡查狱卒都有交情,等我打点好了,你就在监牢内诈死。” “到时候,典狱带狱医来检验尸体,我让狱医给你开一个得了瘟疫的证明。” “为了防止瘟疫在诏狱传播,典狱会尽快安排将你的‘尸体’移出诏狱,因为你得了瘟疫,门口看守诏狱的校尉不敢查你的‘尸体’。” 还别说,这个憨憨勋贵二代,居然能想出‘诈死’的主意。 也亏得他想的出来。 “第二步呢?” “第二步,等到你的尸体出了诏狱,我便安排狱卒将你的‘尸体’送出城去,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对外就说你的‘尸体’被火化了。” “人死灰尽,你就算是真的‘死’了。” “然后呢?” 林澈饶有兴趣的接着问。 “接下来,我会安排你在城外住下,等我出了诏狱,我让人给你做个死人的勘合路引,给你换个身份。” “到时候,林先生是跟着我朱二出...还是归隐山林,随你!” 朱樉笑呵呵的看着林澈,问道: “先生觉得我这个计划怎么样?” “不怎么样!” “怎么会呢?我觉得这个计划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被林澈一口否决,朱樉不服气的嘟囔着。 林澈剥一颗荔枝,塞进嘴里: “首先,你说这里的典狱、御医和狱卒都和你关系不错,我不否认。” “这些人平时帮你弄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那倒没关系,那是看在你爹的面子。” “可现在你让他们帮你在诏狱帮人越狱,这可是杀头、诛九族的营生,你以为他们还敢帮你?” “要知道诏狱可是皇上亲自设立的,这里哪一个不效忠皇上?” “除非你爹是皇上,就算是皇上,他们也不敢就这么瞒着,放一个钦犯堂而皇之的越狱。” 朱樉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吧了。 看着垂头丧气的朱樉,林澈敲了敲桌子。 这一动作顿时吸引了朱樉。 林澈指着四周墙壁和屋顶说道: “指不定咱们现在说的话,正被人一字不漏的全都记着呢。” 此言一出。 隔壁密室誊抄的毛骧,惊愕的停下手中笔。 “难道这小子猜到咱在偷听?” …… 朝堂上。 太子朱标将拟好的诏书,只字不差的宣读了一遍。 这份诏书是根据林澈在诏狱中的讲课内容,整理加工的。 内容详实,分析到位。 像土地和税制改革。 在全国范围内,对田地进行全面丈量,彻底弄清田地基数,再重新划分。 又比如彻底清查户口,做到里不漏户,户不漏人。 让隐藏的户口和人丁浮出水面。 这些政策虽然较之李善长的提议类似,但更详实、细致。 实施起来也将更为彻底。 只是有些名词,像‘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即使像章溢、叶琛等一代大儒,也未曾听过。 这些新鲜词汇,也不知道太子在哪里看到的。 等到太子将这几个名词一一解释。 百官们听后,先是震惊,再是错愕,最后是惶恐。 摊丁入亩还能接受,就是将丁银并入田赋征收赋税。 就是不再收取丁税(人头税),改为田税。 反正交税的都是百姓,他们作为官员,无论是地税还是丁税,都无需缴纳。 可是听到‘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就觉得不对劲了。 尤其是那些文官,大儒。 官绅不当差,不纳粮,这是几千年流出下来的亘古制度。 历朝历代。 无论是强大稳定的汉唐,还是动乱不堪的南北朝、五代十国。 即使野蛮辽、金。 甚至鞑子掌权的前元,都没有动摇这一制度。 让官员士绅去交税纳粮,去服徭役。 这…成何体统? 皇上不是一直提倡以孝治国,尊崇儒术? 怎么就弄出这等有违国体的事情! 百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一人出列朗声奏道: “臣御史中丞涂节,有本奏!” 第二十四章太子天生就是给皇帝擦屁股的命 话落。 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出列。 御史中丞涂节走到朱元璋跟前,跪地磕头。 朱元璋目光凛冽看着涂节,面色不善问道: “涂节,你有何事要奏?” 涂节抬头仰望朱元璋,慷慨陈词: “臣涂节,身为御史,有谏言之责。” “陛下,太子刚才宣读之诏书,实在有违国体,请陛下收回此诏。”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精神一振。 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话了。 朱元璋脸色阴沉,冷冷道: “涂节,朕的诏书怎么就有违国体?你给朕说清楚。” “不要以为你身为谏官,朕就不敢杀你,你要是不给朕讲清楚,朕让你尝尝廷杖的滋味。” 朱元璋气急,却也只能说些狠话。 不杀谏官,自唐以来,成为历朝历代一项不成文规定。 这项规定还得从唐朝贞观年间的魏征说起。 历史上最出名的谏官,当属唐朝魏征。 他提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居安思危,戒奢以俭’主张‘薄赋敛’‘轻租税’‘宽仁治天下’等对唐太宗施政产生积极影响。 并辅佐李世民开创了‘贞观之治’。 贞观年间,魏征担任谏议大夫。 魏征敢于直谏,即使在太宗生气,没有人敢忤逆的时候,魏征也敢于当面争辩,太宗做的不对的地方。 从不会因为外界因素而退让。 有时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让太宗下不了台。 即使这样,唐太宗也没有杀了魏征。 唐代这对君明臣直,就此成为后世的典范。 至此之后,不杀谏官的传统,一直保留了下来。 这也是涂节在老朱极度气愤时,依然敢于提出废除诏书的底气。 只是朱元璋何许人也? 一代枭雄,千古一帝! 纵观中国历史出身最低微的皇帝,从乞丐做起,硬生生的打走了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开创了近三百年的大明风华。 没有超强谋略和手段,如何能够做到。 涂节这样的小把戏,岂能动摇他的决心。 朱元璋目光如刀,浑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奉天殿顿时一阵冷意侵袭。 涂节也被朱元璋的气势吓到了。 身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臣以为‘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不合祖制。” “自汉唐以来,官绅不当差,不纳粮,其制已传承千年。” “官绅立于朝堂为天子服务,岂能与贱民一起纳粮,服徭役?” “想我朝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尊儒重孝,人政和睦。” “臣担心,一旦破坏了祖制,实行新政,必遭百官反对,恐天下乱矣。” 朝堂一片寂静。 百官的目光都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脸色铁青,虎目死死盯着涂节。 “涂节,这就是你的谏言?” “你让朕收回诏书,理由就是朕的政策有违祖制?” 说到这,朱元璋目光收回,看向满朝文武。 “涂节说朕的政策有违祖制,祖制是什么?难道就像你们这样拿着朝廷俸禄,享受着朝廷赐予的良田。” “却不用纳粮,不用服徭役?” “朕说你们就是一群寄生在百姓身上的蛆。” “咱农民出身,现在咱夺了天下,就得为天下百姓做主。” 朱元璋目光扫了眼,淮西那些勋贵们。 “这里不少是和我一起,从淮西打出来的老伙计。” “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曾经也是农民!” “不要以为坐了江山,你们从此就脱离了土地,不是农民了。” “我告诉你们,无论你们做多大的官,有多大的权,你们的根还是农民。” “大明江山的根基是农民,是百姓,而不是你们这些勋贵官绅。” 朱元璋的话铿锵有力,感染力十足。 奉天殿。 百官们都被感染了。 呼声四起,山呼万岁。 “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 朱元璋见状,微微颔首。 今天的目的达到了。 等到群臣的叫好声消散。 “今日议事结束,后面的事由太子决断。” 说罢,朱元璋抬腿就走了。 经过还跪在地上的胡惟庸和涂节身边时,看都不看一眼。 眼看着朱元璋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屏风后。 太子朱标脸上肌肉抽了抽。 自己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任务给交代了,拔腿走人,剩下的摊子交给他这个做儿子的处理。 唉! 想他这个太子,也不知道给他爹擦过多少次屁股。 这就是命啊! …… 朱标将朝堂事处理完毕,回宫复命的时候,俨然已过正午时分。 此刻。 朱元璋正坐在马皇后的坤宁宫吃着饭。 午膳很简单,一荤一素,一小盘咸菜,外加三个馒头。 朱元璋穿着简朴的布衣,一只脚架在椅子上,手里端着瓷碗,呼哧呼哧喝着稀粥。 丝毫不顾及皇尊的身份。 一旁,马皇后看着直皱眉头。 “重八,你现在已经是大明的皇帝,吃饭怎么还像从前军营里一个样?这形象传出去岂不让人家笑话?” “唉,妹子还是在你这里吃饭舒坦。” “咱是皇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咱看哪个敢出去乱传话。” “话说回来,还是妹子你最了解咱,知道咱喜欢喝稀粥,吃白面馒头。” 说着朱元璋抓起一个白馒头,一大口咬下去。 紧接着就了口咸菜,呼哧呼哧喝着稀饭,津津有味。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马皇后白了他一眼,拿筷子夹了块肉,放进老朱碗里,貌似不经意的说道: “对了重八,老二还在跟你怄气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听说他在里面遇到了个先生,天天在里面学习,既然他认准了这个先生,干脆连先生一起放了。” “正好给老二当师傅,反正他要去就藩了,就让先生随他去吧。” 朱元璋三口两口将稀饭喝完,抬头看着马皇后。 “咋,这些都是老大跟你说的?” 马皇后没有回避,边收拾碗筷,边说道: “老大也是关心弟弟,告诉他娘难道有错?” “重八,咱知道你一直厌恶后宫干政,但是咱儿子被关进诏狱,在里面受罪,咱这个做娘的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你说那个兔崽子,在里面受罪?” 听到这话,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 “他在里面比谁活的都潇洒。” “对了,那筐新鲜荔枝是你让人送进去的吧,那可是岭南今年新上市的荔枝。” “朕都舍不得吃,让刘和送给妹子,你却送进诏狱,让那兔崽子在里面享受。” 马皇后冲朱元璋白了一眼: “是啊,荔枝是我让老大送进去的,我儿子在诏狱遭罪,我关心一下不行吗?” 朱元璋有些无奈: “你说他遭罪?你太小看他了,这兔崽子在诏狱里居然安排小厮按跷。” “他真把诏狱当作皇宫,想怎么的就怎么的。” “你就惯着吧,总有一天他非得给咱捅出大篓子不可!” 第二十五章淮西勋贵们的抱怨 夫妻俩正较着劲。 这时,太子朱标回来了。 “老大回来了?” 见朱标风尘仆仆的走进来,马皇后赶紧招呼朱标: “老大,还没吃饭吧?就在娘这弄点吃的。” “你现在是太子,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身体,你看看都过了午膳时间。” “朝堂上都出了什么事?弄到现在!” 马皇后边埋怨边给朱标盛了碗稀饭,端给朱标。 “娘,没什么,都是些朝堂上的一些小事,已经处理好了。” 朱标接过稀饭,坐在桌上开吃。 还没等朱标稀饭喝上两口,朱元璋将椅子拉近问道: “咋样?” “李善长、胡惟庸还有那些淮西勋贵们,没有不服的吧?” 朱标将嘴里稀饭吞下,这才回道: “服,哪敢不服!父皇发那么大火,他们一个个‘心悦诚服’。” “嘿,你个臭小子,是不是怪我撂挑子走人,剩下让伱收拾,心里有气?” “儿臣不敢…” “老大,你看不出?咱是故意这么做。” 朱元璋将椅子拉的更近些,严肃说道: “你是太子,储君,未来的皇帝,你记着对臣子要恩威并施,不能一味的给好脸色看。” “咱冷脸对这些勋贵们严厉呵斥,叫做威;我走后你对他们施加安抚,这叫恩。” “咱父子这段双簧一唱,这些人都会记着你这位太子爷的好。” 闻言。 朱标将碗放下,站起来朝朱元璋施了一礼。 “儿臣受教了。” “现在明白了,刚才还给你老子摆脸子!” “对了,胡惟庸…” 朱元璋正要问下去,却被马皇后给打断了。 “好了,你还要不要老大吃饭?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自己撂下挑子,肚子吃的饱饱的,咱儿子还饿着肚子呢!” 说着,夹了一块肉放进朱标的碗里。 “别听你爹唠叨,你吃你的饭。” 朱元璋脸上一阵尴尬,将椅子移开一些。 “对对对,你赶紧吃饭,等吃完饭,咱们再去一趟诏狱。” “看那小子今天讲什么内容。” 朱元璋已经急不可耐。 …… 正午时分,太阳火辣。 南街韩国公府门前,停满了轿子。 国公府宽敞的客厅,淮西勋贵们济济一堂。 李善长、胡惟庸、冯胜、唐胜宗、周德兴、陆聚等,脸色难看的围坐在一起。 这些人下朝之后,直接聚集到了韩国公李善长府上。 今天在朝堂上,朱元璋发了一通脾气。 将永嘉候朱亮祖等人打入天牢。 然后甩袖子走人,太子朱标奉皇上的旨意,与百官将官绅一体纳粮政策在朝堂上布置了下去。 大臣们都不是傻子,谁都看的出来。 这父子俩在唱双簧,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自己的小辫子,被人家在手里攥着。 这些勋贵们在朝堂上无处发泄,怀揣着一肚子气来到韩国公府上。 “这就是卸磨杀驴!” “咱们兄弟们置办点田地怎么啦?这天下都是咱们帮着打下来的,他当年可不是这样对咱们弟兄。” “不仅要将田地交公,还有赏赐的田地还要交税,这想一出是一出,让人怎能服气。” “购置这些田地,可是花咱不少银子,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周德兴一拍桌子第一个站出来抱怨。 “小声点,现在声音震天响,刚才在朝堂咋不见你发声?” “你才几千亩,咱那一万多亩,还有国公三万多亩,都还没说话呢!” “有能耐别在这拍桌子耍横,到紫禁城去嚷嚷,咱就佩服你!” 坐在旁边的唐胜宗在旁边拨弄起来,周德兴果然火冒三丈: “你他娘的说谁耍横?” “朝堂上咱看在与上位从小一起放牛,不想给他添堵!” “谁说老子不敢到紫禁城去嚷嚷!” “他朱重八穿开裆裤,就跟咱一起玩泥巴!” “咱不信他会拿咱怎样?你小子也别故意激我!” 唐胜宗继续火上添柴: “那你就去紫禁城啊,坐在这发什么脾气?” “咱知道你跟皇上是老兄弟,咱这些哥们哪一个不是跟着皇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你当皇上还是以前一起打天下的那位?” “你!” 周德兴被唐胜宗怼的脸红脖子粗。 “够了!都是老兄弟,你们窝里斗什么?” 眼看两人针尖对麦芒,坐在上首的李善长将茶盏用力在桌上一顿,呵斥道: “你们想干什么?大家来这里是商量对策?不是让你们决斗的!” “你们都给我坐下!” “抱怨有什么用?争吵又有什么用?咱们当前要稳住阵脚,想出对策!” “吵吵吵,要吵给我出去吵,别在我府上闹!” “还有,以后再有什么事,别再找我这老头子商量,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走,都散了吧!” 李善长站起来,下了逐客令。 顿时满屋子吵闹声停息,一片寂静。 周德兴与唐胜宗面面相觑,乖乖坐到座位上,闭口不言。 李善长是淮西勋贵真正领袖。 虽然赋闲在家,但是影响力在勋贵中间依然很大。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李善长这才说道: “我知道大家这次都损失不小,可永嘉候他们还在天牢里关着,你们至于吗?” “老夫理解大家的心情,拎着脑袋帮人家打天下,现在天下太平了,大家也都老了,都想过几年快活日子。” “现在鸡飞蛋打,老夫知道你们憋屈,老夫何尝不是?” “不过你们别急,一切还没有盖棺定论,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政策虽然定下了,可政策实施下去,还需时日,这事牵扯到咱大明天下数万官员,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就能实施的。” “咱们还有充裕时间周旋!”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咱们淮西人千万不要自己内耗起来。” 经过李善长一番循循善诱,众人的情绪缓和了不少,也都逐渐冷静下来。 “那请国公给老兄弟们支支招,您是咱们点头,兄弟们都听您的!” “是啊!您赶紧给咱支招吧,咱购置一万多亩,连家底都搭进去了,这让咱今后咋活?” “陆聚兄弟说的没错,这次咱们兄弟那个没购置几千上万亩,这田亩搭进去不算,今后还要交粮纳税,这…咱兄弟们还有日子过么?” “…” 呯! 李善长一拍桌子,打断众人的愤愤不平,阴沉着脸道: “事到如今,老夫也不瞒各位!” “皇上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其实是有奸人在从中作祟!”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林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此言一出,厅堂内顿时骚动起来。 这些淮西勋贵们听了此话,一个个咬牙切齿。 他们在朝堂上从朱元璋那里吃瘪,正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听说这中间原来有人煽动,顿时一个个拔刀的拔刀,抽剑的抽剑。 恨不得现在就将此贼子剁成肉泥。 眼看将众勋贵情绪调动起来,李善长朝胡惟庸使了一个眼色。 胡惟庸心领神会,站了起来说道: “二皇子蹲诏狱的消息,想必各位已有所耳闻?” 众人纷纷点头,这些勋贵都是朝中将领,二皇子想随大军出征北元,建功立业,赌气进了诏狱这事,他们都知道。 可是这与二皇子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这主意是二皇子出的? 不可能啊! 二皇子跟他们一样舞刀弄枪还行,出些馊主意太难为他了。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胡惟庸继续说道: “此奸人就关在诏狱,并鼓动二皇子,搬弄是非,让在座的各位蒙受巨大损失!” 胡惟庸这么一说,众人更怒了: “这奸人是谁?关在诏狱还敢乱嚼舌头,建议皇上早一点砍了他!” “对啊!谁特么这么恶心,临死前还摆咱们一刀。” “胡相,这小子谁啊?犯什么罪进去的?诏狱有咱的人,俺非要他在里面好好吃点苦头不可!” “…” 一时间,众人义愤填膺。 “此人乃江浦贡生林澈!” 林澈? 众人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似乎又有所耳闻。 “就是半月前,殿试策论中妖言惑众的那个贡生。” 胡惟庸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想起了半月前发生在奉天殿的那件事。 原来是这小子! 这小子在殿试上妄言朝政不说,居然在诏狱还能折腾出水花来! 好在秋后问斩日子就要到了,这小子大限将至! 胡惟庸看了眼李善长,后者点头,胡惟庸继续说道: “诸位,这小子虽被皇上打入诏狱,却又采纳他的策论,你们说怪不怪?” “还有这小子是浙东党刘三吾的学生,我担心皇上会赦免他,到时朝堂之上,咱们又出现一个杨宪样的劲敌!” 一言激起千层浪,众人一阵哗然。 “我看这就是浙东党埋下的雷子,就是用来针对咱们的!” “咱们好不容易挤走了汪广洋,弄死了杨宪,刘伯温也是卧病在床,现在的浙东党群龙无首,咱们决不能让这些人再翻身!” “眼看就要到秋后问斩的日子,应该没什么威胁了吧?” “不可大意,陛下既然能采纳他的策论,就有可能赦免他,咱们还是早做打算!” “…” 一番议论后,冯胜站起来问: “国公,你是咱们淮西老兄弟们的头,你说咱们下面该怎么着?” “咳咳!” 李善长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诸位稍安勿躁,此事需从长计议。” “伱们刚才说在诏狱对这小子动手,我看一没必要,二没把握,绝非尚佳之选。” “目前尚不明确皇上是要启用此人,还是要杀他,就算赦免了此人,等他出来,我们有大把机会对付此人。” “还有你们不要忘了,林澈提出的‘官绅一体纳粮’,得罪的可不仅仅是咱们这些淮西老弟兄们,他得罪的可是全天下的官员,包括浙东党人!” 说着这,李善长站了起来,手捻胡须,眼露阴狠。 “皇上就算是赦免了他,恐天下朝臣没一个会放过他,唾沫都能淹死他!” …… 诏狱。 林澈回到监舍睡了一个回笼觉。 到了饭点,又被典狱请到了朱樉那里。 监舍里桌子上摆满了好吃的。 还有一坛陈年老酒。 林澈也不客气,未等朱樉邀请,直接坐在椅子上。 朱樉将两人的酒满上,坐在林澈的对面。 “林先生,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咱跟你说的。” 林澈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摇了摇头。 他知道朱樉说的是越狱的事。 “我说朱二,别再枉费心机了,你的计划行不通,别为了我连累你的家人,划不来的。” “我已经想好了,就在这安安静静等死,挺好。” “蝼蚁尚且偷生,林先生满肚子学问,就不考虑留在世上做些什么?!” 朱樉依然心有不甘,尝试着劝说。 “打住,你能不能让我安静度过这最后几天,越狱之事,休要再提了。” “今天菜挺丰富的,咱们好好享受,别替我操心了,行不?” 林澈抓住桌上的烧鸡,刺啦一下扯下一只鸡腿,毫无顾忌的往嘴里塞。 与此同时。 一墙之隔的密室。 朱元璋手上拿着毛骧的记录,脸都气绿了。 他没想到老二这个孽障,竟然策划在诏狱帮林澈越狱。 看着朱樉的越狱计划,朱元璋勃然大怒。 “反了!反了!” “这兔崽子,把咱诏狱当成什么了,居然还想着越狱,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朱元璋捋胳膊挽袖子,怒气冲冲就要杀过去,朱标连忙抱住老朱。 “父皇息怒。” “二弟这不是爱惜人才吗?何况这只是他的计划,林先生不也没有答应吗?!” “父皇不是不知道,二弟打小就仗义。” 朱元璋一把甩开朱标,怒气不减。 “老二这兔崽子,不好好收拾,迟早要把天捅破。” “越狱?亏他想的出来。” “以为闹着玩呢,越狱形同谋逆,就算他是皇子,一样是死罪!” “这个孽障,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朱元璋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朱标赶紧上前帮他抚胸。 等气稍微平息,朱元璋对朱标道: “给我传毛骧。” 不一会毛骧走了进来,跪地道: “陛下!” “毛骧,记录是你做的?” “回陛下,事关二皇子的所有记录,都是臣一手经办的,不敢假别人之手。” 朱元璋面色狠厉,目光像刀子一样,看向毛骧。 “很好,我希望你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此事倘若走漏半点风声,你知道后果?” 此话一出,毛骧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陛下,此事有半点消息流出,臣一死谢罪。” 朱元璋这才满意点点头。 “你出去吧!告诉诏狱的人,招子都放亮一点。” “诺!” 毛骧答应一声,抹了抹额头冷汗,躬身退了出去。 眼看着毛骧走出密室,朱标一旁道: “父皇,您先消消气,方才你也听到了。” “林先生根本就没有越狱的打算,就算老二如何鼓动,他也丝毫不动心。” “最可贵的是,林先生就算是死,也不想连累二弟及家人,这是何等的品德!” “所以,请父皇宽心,有林先生在,二弟不会出问题的。” 太子朱标的一番话,终于打消了朱元璋的顾虑。 朱元璋这辈子杀人无数,见过太多面对屠刀,苟且偷生的丑态,还从未见过像林澈这样的。 谈笑间面对生死! 这份从容与坦荡,绝对装不出来的。 “林澈啊林澈,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元璋面对墙壁喃喃自语。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商业与商人的辩证关系 父子俩都陷入沉思。 这时,隔壁传来交谈声,吸引两人的注意。 “越狱的事到此为止,无须再说,咱就当没发生过。现在咱们接着上课,昨天酒喝多了,说到哪了?” 林澈抿了口酒,看着朱樉赞许道: “不过,你小子昨天安排的按跷确实舒服,昨晚睡眠质量都好了很多。” 朱樉嘿嘿一笑,接口道: “昨天先生讲到皇上颁布重农抑商的原因,说到一半,就醉过去了。” “我花了点银子,让人给先生按跷,舒服就好,先生天天给咱上课辛苦了。” 林澈笑了笑,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开始讲课: “你知道,当今皇上农民出身,对商人天生没有好感。” “认为,商人在赚取钱财后,大量购置田地,逐渐成为地主,进而剥削农民,” “还有,商人四处奔走,朝廷难以管理,连收税都找不到人,在皇上看来这些商人就是一群毫无价值的社会蛀虫。” “这些都是当今皇上,制定重农抑商的重要原因,却给大明商业造成了极大破坏。” 说到这,林澈停顿了下,随即语气加重: “其实皇上错了!” “商业与商人,两者有本质区别的!” “商业,是通过买卖方式使得商品流通的经济活动。” “商业本质是交换,是基于人们对价值认识的等价交换。” 林澈喝着小酒将前世学的一点经济学知识卖弄了一番。 朱樉闷头闷脑的听着,一脸茫然。 ‘商品流通’? ‘价值认识’? ‘等价交换’? 朱樉发现每次林澈讲课,嘴里总能蹦出几句莫名其妙的新鲜词儿。 可是一番解释后,又总能让他眼前豁然一亮。 这次朱樉没有主动询问,他知道林澈一定会解释的。 果然。 林澈看到朱樉茫然模样,知道自己讲解的知识点超纲了。 “呵呵,这个讲的有点深,超过了你的理解范畴。” “这样吧,我给伱举个简单例子,你一听就明白了。” 林澈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上,随即举了一个例子。 “比方说我是应天人,可是住在北平生活。” “北平那里种小麦,吃面食,可我从小吃惯了南方的稻米,不习惯吃面食。” “可是家里只有小麦,没有稻米,这时我怎么办?” 朱樉下意识的答道:“交换!” “对!就是交换!” 林澈赞许的看了眼朱樉,将手中酒一口干了。 “我拿着家里一斗小麦,在集市上却只换到了半斗稻米。” “你是不是觉得我吃亏了?” “是啊!一斗麦子只能换半斗稻米,怎么算也是你亏了。” 朱樉大脑没有过滤,直接开口说道。 “猪脑子!一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想问题太简单!” 隔壁朱元璋听到这里,嘴里骂了一句。 朱元璋虽然没有做过生意,却知道有些商品,换了地方价格就不一样。 这边。 林澈瞥了眼朱樉,摇头失笑: “说你简单,你还真是简单。”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从多方面考虑。” “我现在身处北平,可是北平不产稻米。” “想得到稻米怎么办?只能从南方调稻米到北平来。” “这样就牵扯到商品流通问题。” “从南方调稻米到北平路途几千里,又是陆运又是漕运,难免会有损耗。” “运粮过程中需要雇人、雇车、雇船,这又是一大笔开支。” “稻米运到北平,加上损耗、人工费、运输费等等,折算下来,半斗稻米已经是南方本地一斗稻米的价值。” “这就是一斗麦子换半斗稻米,看似不合理,却遵循着等价交换。” 经过林澈这么一解释,朱樉顿时恍然大悟。 隔壁的朱元璋父子,听了也是频频点头。 林澈通过一个简单的例子,深入浅出的将复杂问题简单化。 ‘商品流通’,‘价值’还有‘等价交换’这些生涩的词汇,也都一一解释清楚。 朱樉眼眸充满着崇敬,林先生几句话功夫,就让他弄懂了什么叫商业。 相比于大学堂里的那些大儒,林澈讲课总是那么的深入浅出、轻松写意。 林澈讲的轻松,自己学起来也不累。 没有之乎者也的,绕的人晕头转向,越听越糊涂。 朱樉站起来主动给林澈和自己酒满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林先生,这杯酒我敬你。” 说着满满一碗酒,一口干了。 林澈也不客气,端起碗也将酒干了。 酒喝了,林澈继续讲课: “说了商业,咱们再来说说商人。” “商人简单来说就是靠从事商业为生的人。” 这次,林澈没有咬文拽字,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记得商人这个名词解释。 何况自己即使记得,说出来这憨货也一定听不懂。 果然,这么一说,朱樉立刻就懂了。 “先生,应天府街道旁边那些开饭馆、茶楼和杂货铺的那些人,都算作商人吧!” “对,主要从事商业为生的人都叫商人。” 林澈颇为赞赏的点点头。 “商人有多种,不是皇上想象的那样,四处奔走、盘剥百姓那些人叫商人。” “他们只是商人中的一小部分。” “大部分商人都有自己的产业,扎根在当地。” “像酒肆、茶楼、饭庄…他们都在当地从事商业活动,按时纳税,合法经营,靠服务赚取利润。” “不存在剥削百姓,相反他们赚取的都是有钱人的钱,百姓穷的饭都没得吃,谁会上这些地方消费?” “所以说大多数商人,与老百姓并不冲突,他们也像百姓一样,靠着辛勤劳动获取利润,养家糊口。” “商人最大的贡献是带动就业,促进城市发展。远的不说,就说应天府吧,应天府的繁华热闹,还不是因为商业带动的!” 朱樉被林澈这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 半天才冒出一句:“什么是带动就业?” 林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番话,用词有些前卫。 这里不是六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 带动就业、促进发展这样的词汇,几百年后的才会出现。 “‘带动就业’?我举个简单例子你就明白了。” “应天府一名商人开一家饭庄,开饭庄总不能事事都自己来吧,他总得请厨役吧,请小二吧、请账房先生吧。” “这些人因为商人开饭庄,在饭庄干活,而领取工钱,养活家人。” “这就叫做带动就业。” 朱樉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林澈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当今皇上不经过调查,就将这些商人定性为剥削者,你觉得这样妥当?”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闭关锁国,最终使得大明走向没落 隔壁。 朱元璋听到这里,沉思了。 在他心中始终对商人都没有好印象。 他一直认为商人的存在,就是剥削百姓的一帮寄生虫。 对于大明王朝没有任何益处。 可是现在听了林澈细致分析,颇有感触。 林澈说的没错,现在的应天府比之前繁华了许多。 昨天去刘伯温府,经过南北大街,看到那里欣欣向荣的景象,这不都是那些商人创造的吗? 自己压制商业,打击商人,百姓从中又得到了什么好处? 正如林澈所说,没有! 朝廷从中又得到了哪些好处,也没有! 那咱要制定‘重农抑商’政策,到底为了谁? 为朝廷?还是为百姓? 朱元璋从心里权衡了一番,做出否定。 “老大,都给咱记详细了,回头整理一份奏折。” “咱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朱标答应一声,举笔凝神倾听。 另一边。 朱樉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蹭的站了起来,脚踩在椅子上,激动的望着林澈: “不妥!” “这样做肯定是不妥!” “咱回去,就让父亲给皇上写折子…” 林澈朝他摆了摆手,让他别那么激动。 “商业的作用远不止如此。” “不光是带动就业,促进经济发展,还能促进社会进步。” “这些内容有些超纲,你听听就行。” “总之一句话,商业发展,对大明王朝百利而无一害。” 说到这里,林澈伸手准备拿酒坛,朱樉眼疾手快,急忙给林澈酒满上。 “林先生,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商业确实很重要,可当今皇上一代英主,他怎么就没这么考虑呢!” 朱樉说着端起酒碗,与林澈碰了一个。 林澈轻轻抿了一口酒,开口说道: “当今皇上不是没考虑,而是权衡一番后,而做出的决定。” “农耕文明传承了几千年,可谓根深蒂固,对于维护统治者统治有好处。” “说到大明重农抑商,不得不说洪武朝的海禁政策!” 朱樉将碗中酒干了,疑惑的问: “先生,你说重农抑商,怎么又绕到‘海禁’上面,两者有关系吗?” 朱樉在大学堂内,宋濂那些大儒们,跟他们这些皇子们,讲解过‘海禁’政策。 海禁是朱元璋实施的最严厉的政策之一。 在朱元璋看来,海外贸易对于大明经济并没有多大益处。 作为从农民走出来的皇帝,朱元璋对农耕的重视远远大于商业,何况是海外贸易。 这种心态推动了他采取‘海禁’。 同时,为防止倭寇侵扰和张士诚、方国珍余部的滋扰,保护沿海的安全,朱元璋于洪武四年颁布‘禁濒海民不得私自出海’。 又于洪武八年颁布‘禁濒海民和通海外诸国’。 不仅如此,洪武三年和七年,两次裁撤负责海上贸易的机构:市舶司。 大学堂的大儒们一向认为发展农业,才是王朝的正统。 他们给朱樉等皇子讲解时,也遵循着皇上的思路分析海禁。 就是防止倭寇滋扰,保护沿海安全。 在朱樉的理解中,‘海禁’不过是大明朝的一个战略举措而已。 与‘重农抑商’没有丝毫联系。 “伱错了,‘海禁’不仅与‘重农抑商’有关系,而且关系密切。” 林澈将碗中酒喝干,开口说道: “海禁政策,说白了就是变相的重农抑商,并且更加严苛。” “这种‘一刀切’的海禁政策,让绝大多数依靠海外贸易的海民失去了生路。” “并导致这些海民纷纷加入倭寇、海盗的行列,与政府对抗,有的逃亡海外,有的干脆搞起了走私。” “实行海禁,其实就是实行‘闭关锁国’,最终会使大明朝被边缘化,走向没落。” 一墙之隔的密室。 压抑的气氛让人毛骨悚然。 朱元璋阴沉着脸,额角青筋狂跳,手握着拳头,随时要砸在墙上。 朱标手里握着毛笔,坐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额头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前天,讲解土地兼并时,林澈一句‘大明危矣’! 现在,洪武朝‘海禁’政策,又是大明朝走向没落。 这小子怎么就没有一句安慰人的话呢。 想父皇在刀山血海中创立起来的大明王朝,风华正茂,怎么在这小子嘴里像是一座四处破损的房子,随时就要坍塌。 这话别说父皇听着怒火中烧,就连自己也觉得这小子是在危言耸听。 朱元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半天才对朱标说道: “记!全都给咱记下来,朕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解释!” …… 对面的朱樉显然也不认可大明朝将被边缘化,走向没落。 他站起身来,看着林澈,不信的摇头道: “先生,你说的太危言耸听了。” “海禁不过是为了防止倭寇叛逆滋扰,保护海防而已。” “这个政策根本危及不到大明的根本。” “怎么可能会让大明被边缘化,走向没落。” 眼见朱樉一脸不服,林澈也没有反驳。 而是用手指在碗中沾了点酒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简易地图。 指着地图上的大明所在位置,及其周边: “这里是我大明国,在他南面是安南、暹罗、真腊等国。” “北面是北元残余势力和女真等部落。” “东边海上是琉球、倭国和高丽。” “西北是西域诸国,在往西则是庞大的蒙古帖木儿帝国。” 林澈瞥了眼聚精会神看着地图的朱樉,继续说道: “我大明就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北面是茫茫戈壁和草原,荒芜野蛮,没有什么可争夺的,只需要将北元残余和女真各部落赶的远远的,不要侵扰大明边防就行。” “西面是被沙漠戈壁阻隔的西域诸国,路途遥远,唐汉时期我中华帝国与西域诸国通商交往,有一条丝绸之路,连接两地。现在因为西域各国被帖木儿帝国控制基本断绝了丝绸之路贸易往来。” “东面是茫茫大海,琉球、倭国岛国也是贫瘠之地,不值得大明惦记。” “只有这南面的安南、暹罗、真腊等国,气候适合耕种、地广人稀,更有稻米三熟。那里江河湖泊纵横,可以提供大量的水产品。野外各种果树,能提供各种新鲜美味的水果。” “安南、暹罗、真腊等国真的很适合大明开疆拓土,只是去这些国家陆路需要经过云贵等边远之地,这里不但山高路远,还要穿过茂密的原始森林。” “远师出征劳民伤财不说,瘴气毒虫猛兽,还会给部队带来无谓伤亡。” “如果走海路,就不一样了!” 林澈蘸着酒水在地图上画了一个箭头,直指这些国家。 “通过海路,能一举进入这些国家腹地,拿下他们!”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打造海上丝绸之路,是大明的出路 隔壁密室。 林澈说到这里,朱元璋感觉眼睛一亮。 早在大明拿下岭南、云贵的时候,朱元璋的眼睛就已经喵上了更南方的安南等地。 朱元璋了解过安南、暹罗等地。 这里一年四季都能种植粮食,而且还有取之不尽的财宝矿藏。 将这些地方纳入大明版图,将是对大明有益补充。 朱元璋命令傅友德、沐英、朱亮祖等将领在攻占两广、云南等地后,继续向南推进。 奈何正如林澈所说, 大军向南开进后,却面临的是茫茫原始森林,那里毒蛇野兽遍地、疟疾纵横。 大军还没开进多少路,大军便自动减员十之二三。 接到报告后的朱元璋无奈下令停止讨伐。 可是在他心里一直对安南等地念念不忘。 作为中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开国雄主,朱元璋怎会善罢甘休。 朱元璋就这么杵在墙壁前,默默的想着心事。 朱标拿着笔将对面每一句话一字不漏的记录下来。 …… 另一边。 朱樉被林澈这番慷慨陈词,震惊的合不拢嘴。 半天后,将脑子里的内容,梳理了一番,这才感觉不对劲: “先生,你不是说海禁么?怎么又说到征讨安南了!” “呵呵,跑题了!” 林澈尴尬一笑,发现自己借着酒劲,一下说上头了,不知不觉跑偏了题。 “不过,这些和海禁多多少少也有着关联。” “海禁让大明朝廷上下变得目光短浅。” “其实在安南等国更远处还矗立着和明王朝一样强大的帝国。” 林澈再次手指沾水,在地图上画着箭头,指向距离大明版图更远的位置。 “这里是大音帝国,这里是法兰克帝国,这里是奥斯曼帝国,距离大明最近控制西域的帖木儿帝国。” “这些帝国都是强大,也有着辉煌的历史,更有着极大野心。” “其中的大音帝国,更是以海洋立国,不久的将来他们将驾驶着他们的无敌舰队,横扫全球。” “大明实行海禁,将进一步拉大与大音帝国的差距。” 隔壁朱元璋暗暗皱眉,在心底记下了大音帝国这个名字。 林澈用蘸着酒水的手指,沿着大音帝国前进的方向,一直逼近大明的疆界。 “到时候,大音帝国还有其他一些海洋国家,将驾驶着他们的无敌船队,一路横扫,最终抵达大明海岸。” “到那时,就不是倭寇袭扰那么简单了,他们将占领大明沿海港口,作为据点慢慢侵蚀整个大明。” “这些帝国不仅要侵占大明的领土,还要奴役大明百姓,劫掠大明资源。” 说到这里,朱樉有些明白了,他不禁好奇问道: “原来我大明外面居然还有这么多强大的帝国?” “那大明该怎样才能避免被这些帝国侵扰?” 朱樉有些不信,在天朝大明的外面居然还有这么多强大的国家。 大学堂里的那些大儒们,和他们一样都是些闭门造车的主,就知道捧着圣贤书,研究经史,哪里跨过大明的门槛。 也就无从教这些皇子们这些地理知识。 “大明当务之急是解除海禁,恢复市舶司,开通海外贸易。” “主动走出去,与这些帝国接轨,紧跟当今潮流,避免落伍于这个世界。” 见朱樉听的云里雾里,林澈借着酒劲,继续说道: “中华帝国早在汉唐时期,就一直与西方诸国有着密切的贸易往来。” “现在在大明的西面帖木儿帝国雄踞西域,通往西方诸国的陆上丝绸之路怕是走不通了。” “不过,大明可以走海路啊!” 说到这里,林澈再次用手指在地图上画着箭头: “早在唐朝时期,大唐帝国就已经开始与西方诸国实行海上贸易了。” “到了前宋年间,随着航海技术的发展,海路逐渐代替陆路,逐渐形成了新的海上丝绸之路。” “海上丝绸之路?” 朱樉眼前星星直冒,嘴里不自觉重复了一遍这个新鲜词汇! “海上丝绸之路,就是通过船舶将我大明朝的丝绸、茶叶、瓷器运往西方,以换取金银或者等价值的西方商品。” “大明的丝绸、茶叶和瓷器,通过海上卖往西方这些国家,那都是天价。” 林澈将海洋丝绸之路简单解释后,继续说道: “其实,宋元两朝,沿海的泉州、闽州、番禺等港口,就能制造用于出海远洋的大型船舶,这些大型船舶的水密隔舱、多层舷板、龙骨结构等方面技术已经相当成熟。” “只要当今皇上解除海禁,这些沿海港口的船厂,就能很快恢复生产,建造出更先进的远洋船舶,不在话下!” “朝廷组织海外贸易,允许沿海居民进行自由贸易,不仅能加速繁荣经济,缓解财政紧张,提高沿海居民的生活水平,最重要的是开阔眼界,紧随世界发展的潮流,不至于落后于世界,到时候被人欺负。” “当今皇上若是能解除海禁,实施海外贸易,最终的功绩将‘治隆唐宋,远迈唐汉’!” 当林澈这八个字在朱元璋耳边响起的时候,朱元璋感觉自己久违的热血沸腾起来。 就连以冷静、温和著称的太子朱标听了也是热血沸腾。 浑身充满了力量。 一幅强盛大明的壮阔画面在眼前浮现。 握笔的手也仿佛强壮了许多。 朱元璋蹭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深吸了一下气,让自己激动的情绪,恢复平静。 林澈的话深深震撼到了他。 隔壁的朱樉更是被林澈这番话所感染。 站起来一脚踩在椅子上,拎起酒坛,将酒倒满,咕嘟咕嘟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准备再来一碗,却被林澈给拦住了。 “你别激动!我刚才所说的都是假设,咱大明现在还处在海禁当中呢,当今皇上是不会允许解除海禁,实施海外贸易的。” 听了这话,朱樉仿佛头上被浇了一瓢冷水。 瞬间冷静下来。 既然林先生所说,解除海禁、实施海外贸易有这么多的好处,父皇为什么还要制定海禁呢? 朱樉再次陷入了迷茫! (本章完) 第三十章原来是皇帝好心办成了坏事 要知道。 朱樉闹别扭归闹别扭。 可是在他心里,洪武皇帝朱元璋地位,可不是一般的高大。 再加上大学堂那些大儒们灌输的君权神授思想。 深深扎根在他心里。 在他潜意识里,就没有父皇办不了的事情。 这些天,林澈给朱樉上课,让他开阔了眼界,也灌输了一些颠覆他认知的思想。 像之前一直以为,父皇是真命天子。 父皇所说的话,所制定的政策…无疑都是不可置疑的。 然而,林澈却通过自己丰富的知识,将这一认知一一打破。 也动摇了他内心的信念。 原来父皇也有犯错的时候,而且所犯的错误还会深深伤害天下黎民百姓。 不论是赐公田补贴官员俸禄,造成土地兼并。 还是重农抑商,阻止经济社会发展。 亦或是海禁让沿海居民生活陷入困顿。 在林澈的讲解中,这些都是不折不扣的失败政策。 给百姓,给朝廷带来弊端远大于益处。 朱樉茫然了。 “林先生,既然解除海禁有这么多好处,父…当今皇上为什么还要实行海禁?” 朱樉给林澈倒了一杯酒,闷声闷气的问道。 林澈喝了一口酒,略一思索开口道: “当今皇上之所以实行海禁,无非考虑到了两点。” “第一点就是重点关注农业。” “要知道,大明的税收基本上靠农民种地来维持的,农业经济决定大明朝的命运。” “大明建国时间不长,整个社会还没完全从战乱萧条中恢复过来,全国上下致力于恢复发展经济,尤其是农业经济,自然其他方面都是次要的。” “还有几千年中原王朝,农耕思想根深蒂固,也是当今皇上重农抑商的重要原因。” 林澈说到这里,朱元璋听了连连点头。 这小子又把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现在大明天下初定,朱元璋在全国实施休养生息政策,致力于农业经济复苏。 至于什么商业经济、海外贸易,在他心里尚未提上议事日程。 当然正如林澈所说,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农耕思想,也造成了他的‘短视’。 朱元璋暗暗点头,心中对林澈的看重又多了几分。 这边讲课继续: “第二点皇上从大明江山社稷考虑。” “当今皇上虽然建立大明,却并未实现真正的统一,依然存在‘内忧外患’的局面。” “内忧’是指大明内还有前元余孽没有清剿干净。” “‘外患’那就更多了,东北方纳哈出部经常袭扰边境;西北方北元王庭依然存在,时刻威胁大明政权;东南张士诚和方国珍旧部就盘踞在沿海一带。” “当今皇上考虑,实行海禁,就是防止张士诚、方国珍旧部,与倭寇、国内反抗势力勾结,危及大明的江山社稷。” “以上两点注定了当今皇上,要实行海禁。” 等林澈分析完,隔壁朱元璋几乎定在了那里。 这小子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完全把握住了自己的心理动态。 林澈不仅说出了他心里对海禁的考虑,就连当前的形势都分析的面面俱到。 如果不是自己亲耳所听,朱元璋一定会以为这话出自一个积年官吏之口。 没有多年官场经验积累,哪能分析的如此透彻。 可是林澈之前只是一名贡生,完全没任何的官场经验。 他是如何做到的?朱元璋很是困惑。 监室内, 等到林澈分析完,朱樉这次反应很快: “先生,听你这么一说,当今皇上这么做没错啊!” “这两点确实是大明当前面临的迫切问题。” “这么说实行海禁,还是很有必要的!” 说到这,朱樉目光迫切的看着林澈,希望对方有一个肯定的回答。 没想到林澈还是摇了摇头。 “你错了,当今皇上想错了,也做错了。” 见朱樉傻子一样看着自己,林澈给两人倒了一碗酒,继续说道: “我们就从他考虑的两点一一分析。” “先从第一点来说,当今皇上重视农业,确实一定程度恢复了农业经济。” “但是!” 林澈将这个词加重了语气,“重视农业,也是要因地制宜。” “他在沿海地区,实行海禁,发展农业经济,就是大大的错误。” “东南沿海地区气候条件并不适合耕种。” “古语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当地海民早就习惯了依海为生,靠捕鱼维持生计。” “一旦实行海禁,那些海民不能捕鱼维持生计,又没有合适的土地耕种,他们只能铤而走险,通过走私牟利或者干脆加入海盗。” 说到这,朱樉似乎有些明白了。 正如林澈所说,老爹制定的禁海政策,初衷是好的,只是没有做到因地制宜,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这就是好心办错了坏事。 隔壁的朱元璋若有所悟,默默的看着墙壁。 “我们再说第二点,皇上考虑的‘内忧外患’本没有错,却忽视了,开放海禁,不仅能增强大明经济,更是能提高大明的军事实力。” “一旦放开海禁,泉州、闽州和番禺的几大船厂一开动,成百上千条远洋船队组建。” “既能保护海外贸易的顺畅,更能保卫大明沿海边防。” “在大明无敌舰队比起来,张士诚、方国珍旧部的那些小渔船,根本就不够看的。” “别说对抗了,就是撞也能将这些余孽,送进海里喂鱼。” “这些小鱼小虾哪里还能对大明构成威胁。” “到时候大明无敌舰队,纵横在海洋上,所向披靡,就连后来号称‘日不落’的大音帝国看到我大明无敌舰队,也将瑟瑟发抖。” 林澈说完,猛的灌下一口酒。 豪气干云。 意气风发。 好像自己就是那支无敌舰队的指挥官,睥睨天下。 朱樉也被林澈豪言所感染。 呯! 他拎起桌上的酒坛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陶瓷混杂着酒水溅的到处都是。 “岂有此理!” 朱樉心情激荡,怒火无处发泄,破口大骂: “皇上脑袋被门给夹了?!” “怎么尽出昏着,不行,咱出去一定找他说道说道去?”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朱樉借酒怒斥朱元璋 “打住,打住!你小子不要命了?” 林澈眼见朱樉对皇上破口大骂,急忙出言阻止。 或许朱樉不知道,但林澈知道,就在他们上课时,这间监舍时刻被人监视着。 甚至,他们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会一字不差的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这并不是他先知先觉,而是前一世他从历史书上了解的。 洪武年间,为了加强对朝臣和百姓的控制,朱元璋招募大量‘眼线’,对群臣和百姓实行监视。 说朱元璋时期的特务机构锦衣卫,被称为历史上最强,毫不为过。 作为锦衣卫的前身亲军都尉府,打探情报的本领,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何况这诏狱就设在亲军都尉府旁边,怎么可能没有监视。 虽然这一世,没有针孔摄像头、窃听器这些高科技,但在诏狱内,监听一些犯人言论,应该还是不难的。 林澈之所以明知道有人监视,还在诏狱内堂而皇之的讲洪武朝弊政。 那是因为他已经是一个待斩的囚犯,听到就听到呗。 反正迟早是一刀,说不定激怒皇上,早一点挨刀,早一点回到现代享福。 只是他不想连累朱二这个勋贵二代。 这段时间一直好吃好喝伺候着,因为受自己‘蛊惑’而连累他及其家人。 林澈觉得于心不忍。 “朱二,你激动什么?这是人家皇上的事,和你有毛线关系?!” “这里是诏狱,小心被人听到!” “伱知道辱骂皇上什么罪,后果是什么?是要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 “你傻呀,放着好好日子不过,等着挨刀呢!还连累家人。” 林澈看着砸碎一地的酒坛,连连摇头。 这小子一激动,酒坛给砸了,呵呵,连酒都没得喝了。 听了林澈的劝告,朱樉拧脾气上来了,不仅没有收口,反而扯着脖子喊: “我就骂了咋的?做错了事,还不让人说,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他有能耐就把咱给砍了,我就在这里等着,要皱一下眉,不算是爷们!” “……” 林澈看到朱樉借着酒劲,越喊越起劲,也就不再相劝。 年轻人嘛,就是这么冲动! 想他勋贵二代,从小没吃过亏,做什么事不计后果。 只是一点让他想不通。 这小子这么大嗓子嚷嚷,只怕整个诏狱里都能听到。 居然没一个人过来阻止,没道理啊! 眼看朱樉越来越起劲,林澈知道今天的课讲不下去了。 隔壁密室。 一阵阵激昂的辱骂,从墙上那个听瓮里传来。 整个密室气氛压抑的吓人。 朱标手握着毛笔傻傻的坐在那里,看着朱元璋,额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落,都不敢伸手擦拭。 朱元璋站在听瓮前,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额头青筋狂跳,胸膛上下起伏。 他真的被这个不孝子气得够呛。 从他当上都元帅以来,还从没这样被人辱骂,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朱元璋咬牙切齿听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不孝子!” “老子今天宰了你!” …… 入夜。 紫禁城,乾清宫灯火通明。 朱元璋那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充斥着整个宫殿。 贴身太监刘和心惊胆战的站在门外,手上拂尘抖个不停。 皇上在里面大发雷霆,求菩萨保佑,别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刘和四十多岁,原是蒙元皇宫里的太监,大都城破被俘虏送至应天紫禁城,伺候皇上。 与蒙元皇帝不同,朱元璋十分厌恶这些个太监。 即使像刘和这样尽心尽力伺候皇上数年,见到皇上发怒同样是胆战心惊。 其他太监就更不用说了。 乾清宫大厅内。 朱樉低垂着头跪在御案前,再也没有了下午诏狱内的满怀激烈。 朱元璋坐在御案后,一左一右坐着马皇后和太子朱标。 三人目光盯着跪在下面的朱樉,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逆子!” 朱元璋将御案拍的震天响,咆哮道: “你他娘的牛啊!让你去就藩,你要去北伐,还给老子躲进诏狱。” “住着舒服是吧!好酒好菜伺候着,又是新鲜荔枝,又是小厮按跷。” “这些咱就算了,他他娘的今天在里面骂谁呢?” “来来来,当着你娘还有你大哥的面,把下午骂咱的话,再骂一遍,老子今天就让你骂个够。” 见朱樉的跪在地上,脸贴在地面,朱元璋更是来气: “你也别装怂,咱知道你是个爷们,你就当面骂,狠狠骂,把对你老子的怨气全都骂出来!” 闻言,朱樉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 此刻的他想死的心都有,真应验了林澈的话,隔墙有耳。 自己借着酒劲,对父皇发了一通牢骚话,马上就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 下午。 送走林澈,朱樉酒劲发作,刚想躺倒床上休息。 迷迷糊糊中被人五花大绑给拿下,捆着直接送进了紫禁城。 从下午一直跪倒现在。 直到天黑,朱元璋才带着马皇后、太子朱标来了。 接着就是一顿竹笋炒肉。 然后—— “骂啊!你不是骂了咋的?你爹不敢砍你,你接着骂,咋的,哑巴了?” 见朱樉一声不吭,朱元璋更是怒火中烧,拿起桌上的戒尺就要上去抽他。 “父皇息怒!” 太子朱标连忙上前,挡在气喘如牛的朱元璋身前,跪地道: “父皇,二弟还年轻,加之中午喝了些酒,无意间冒犯了父皇,但儿臣知道,二弟心里比谁都崇敬父皇。” “父皇你要是责罚,就先责罚儿臣吧,儿臣身为兄长,没有教导好弟弟,是儿臣之罪。” 朱标跪在地上目光坚定的看着朱元璋,朗声道: “儿臣管教弟弟无方,请父皇责罚!” 当年,朱元璋在前方打仗,无暇顾及家小。 马皇后带着朱标他们在后方,抚养孩子。 朱标作为长子,随着年龄渐长,便担负起协助母亲照顾弟弟们的责任。 朱标和朱樉为一母同胞,向来很宠弟弟朱樉。 小时候,朱樉调皮捣蛋,经常惹得朱元璋大发雷霆,都是朱标为之求情,甚至直接背起黑锅。 “起开!” “这没你什么事,你也无需为他求情!” “我早说过了,再这么惯着他,迟早会捅出大篓子的。” 朱元璋被朱标跪在地上阻住了去路,怒气冲冲说道: “这小兔崽子,都被你们娘俩惯上天了,今天敢骂他老子,明天就敢骂他娘,再不治治,还不给咱老朱家祖坟给撅了。” “滚开!” “再不滚开,老子连你一起抽!” 朱元璋越说越气,看着朱标跪在那里不动,将手上的戒尺高高扬起。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朱元璋夫妇演的一出双簧 眼看戒尺就要落下。 就在这时。 一直冷眼旁观的马皇后终于开口了: “重八,差不多就行了,怎么着你想连老大也一起打啊!” “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脾气还随年龄见长啊!” “老大,你别跪着,起来,我倒要看看他朱重八能把老二怎么样!” 朱标看了眼母后,站起来,让开道。 朱元璋却迟疑了。 “妹子,老二这兔崽子实在是欠收拾,今天你别管了,看咱今天不扒了他的皮!” 说着大步朝朱樉走去。 “伱敢!” 未等朱元璋走到跟前,就见马皇后三步并两步追了上来,不知啥时候手里多了个鸡毛掸子。 “妹子,你…你想怎么着?” “嘶…你还真打啊!” “行行行,咱不管了总成了吧,孩子都在旁边看着呢!” 朱元璋被抽了一掸子,赶紧绕着大殿躲藏,马皇后拎着鸡毛掸子追! 眼看越追越急,朱元璋一把抓过太子朱标: “老大,你快拦住你娘,咱一个皇帝,被…成何体统!” 朱标一边看着也不知道咋办,见朱元璋狼狈的逃到自己身边,苦笑着朝马皇后求情: “母后,父皇已经答应不管了,您就别在追了吧。” “你看父皇的衣服,都跑散了!” 听了这话,马皇后这才停下脚步。 再看朱元璋,跑的衣衫不整,一脸狼狈。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将鸡毛掸子收起来。 躲在朱标身后的朱元璋,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皇后走到朱元璋跟前,将他的衣衫整理了一番,突然咕咚一声朝朱元璋跪了下来。 “唉——妹子,你这是干啥!” 朱元璋扶着马皇后的胳膊就要搀扶她起来,却被挣脱了。 “臣妾刚才一时心急,忘了君臣之礼,请陛下责罚!” “子不教母子过,老二犯了欺君之罪,作为母亲臣妾也有责任,请陛下连臣妾一起责罚吧!” 听到这,太子朱标也跪了下来,叩头道: “父皇,儿臣也有责任,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 这一刻,朱元璋彻底没了脾气。 皇后和太子先后跪了下来。 要知道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这娘俩。 马皇后陪他一起度过最艰难的战争日子。 救过他的命,受过很多苦。 是他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人。 太子至诚至孝,品性纯良,虚怀若谷。 是他朱元璋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也是朱明江山未来的希望。 两人这么一跪,他朱元璋还能有什么办法,从了呗! “行了,你们娘俩都起来,都起来,咱惹不起你们!” 朱元璋一手搭着马皇后,一手搭着太子,将两人搀扶了起来。 马皇后见状,与朱标对视了一眼: “臣妾谢过陛下!” 转过身朝仍跪在地上的朱樉说道: “老二,还不快起来,谢谢你爹!” “喔…” 朱樉挣扎着爬起来,由于跪的时间太长,双腿又麻又木。 “谢谢娘!” 蹒跚走到朱元璋和朱标面前: “谢谢大哥!” 最后才对朱元璋施了一礼: “父皇,儿臣错了,不该无端说道你!” 听了这话,朱元璋的脾气又上来了,眼睛一瞪: “嘿,你个兔崽子,你那是说道吗?把你在诏狱说的话,重复一边,让你娘也听听…” “好了好了!说着说着又发脾气!让我跟老二说两句。” 被马皇后打断,朱元璋气呼呼坐回到御案后,生着闷气。 马皇后看着朱樉,温和说道: “听说你在狱中跟一位先生学习,评论当朝政策,才说出对你父皇不敬的话的?” 早在朱樉被押回皇宫时,马皇后已经从太子嘴里,了解了大致情况。 问这话,也是想调和一下这对父子的情绪。 这对父子一个比一个拧。 朱樉听了这话,顿时紧张起来: “母后,情况不是你想的这样,我跟林先生在诏狱就是聊聊天,说说话,没谈论什么朝政。” “至于说爹的那些话,是我酒喝多了说的浑话,跟林先生没一点关系。” 闻言,马皇后微微一笑。 “娘只关心你在狱中过的好不好,至于你和别人谈什么,娘不想过问。” “你和你爹闹别扭,也这么长时间了,跟你爹认个错,回来吧,诏狱哪是什么好地方,呆着还不愿意出来了!” 说着,马皇后朝朱元璋使了个眼色。 朱元璋心领神会。 “咳!咳!” 老朱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茬。 “老二,别以为你在诏狱说的什么话,你爹不知道。” “骂你亲爹,就算了,居然还撺掇人家越狱!” “你知道越狱是什么罪?杀无赦!”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虽是皇子,但是这事一旦传出去,就是你爹是皇上,也包庇不了你!” 说到这,朱元璋狠狠瞪了朱樉一眼。 “幸好那个林澈,比你明白,晓得其中的厉害!” “还想越狱!别说你越狱,就是你的一言一行都在诏狱掌握之中!猪脑子!” 此言一出。 朱樉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隔墙有耳啊! 这次朱樉没有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御案前。 “父皇!” “儿臣错了!儿臣只是想着救林先生,一时心急,才出此下策。” “计划越狱为儿臣一人所为,父皇切不可由此迁怒于林先生。” “儿臣恳请父皇,赦免林先生,他真是咱大明急需的旷世奇才啊!” 朱樉偷偷瞄了眼朱元璋,见他面无表情,朱樉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 “恳请父皇赦免林先生,儿臣愿意立刻带林先生出藩秦地!” “求父皇开恩!” 眼看着自己家这个犟种,终于在自己面前服软,朱元璋心里乐开了花。 终于降服了这个兔崽子,还是与妹子演的这出双簧有用。 朱元璋朝站在身边的马皇后竖起大拇指。 马皇后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朱元璋假模假式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 “老二啊,你递的折子,咱看过了,这个林澈嘛,我也派人了解了他的家世!” “家世还算清白,孤身一人,一心求学,颇得善缘…” 朱樉跪在地上,闻言豁然抬起头,眼神热切的看着老爹。 看来自己的折子还是打动了老爹。 听这口气是打算赦免林澈? 然而朱元璋接下来的话,让朱樉瞬间坠入冰窟。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朱樉跪求赦免林澈 “家世清白,不表示为人纯良!” 说到这朱元璋脸色一冷,口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此子殿试上妄论国策,有辱天威,没被当廷杖毙,已属皇恩浩荡!” “没想到身陷诏狱之中,还能蛊惑皇子,妖言惑众,实在该杀!” 朱樉闻言脸色骤变,赶紧重重磕头。 “父皇!” “林先生虽谈论国政,言辞偏激,但他却真心为我大明考虑啊!” “他所说的一些弊政,不是凭空揣测的,儿臣的奏折上,已有陈述,恳请父皇明辨!” 朱樉越是紧张,老朱心里越是乐呵,差点就笑出声。 兔崽子终于服了,不行,咱得让他彻底服了才行。 朱元璋神色威严,语气严肃: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不要以为你是咱的儿子,咱就要赦免林澈。” “你知道伱在诏狱说的那些大逆不道言论,还有你的越狱计划,足够你死好几回的。” 朱元璋突然提高声调,大声呵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兔崽子,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着替他人求情?” “几天没见长本事了,居然想出越狱的主意!行啊,你越一个给咱瞧瞧!” 朱樉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朱元璋继续自己的表演: “本来,咱看那个林澈却有些学识,本打算赦免于他,可是被你这么一不闹腾,朕改主意了。” “父皇开恩啊!都是儿臣的错,您千万不要迁怒林先生啊!” “林先生完全不知道儿臣的计划,也拒绝了儿臣的提议,这些您是知道的!” 朱樉听了这话,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朱元璋从龙椅上站起来,来到朱樉面前,俯视对方: “老二,你要记住因为你的口无遮拦,才害死了林澈!” “你将来是要做藩王的,不是平民百姓,一定要管好你这张嘴,不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样会害死你的!” 一语落地,鸦雀无声。 良久… 太子朱标准备上前做和,却被马皇后眼神给制止了。 今天晚上,就是她和朱元璋演的一场戏。 朱元璋这个主角演的精彩,她这个配角也配合的天衣无缝。 两人搭戏的目的就是要降服朱樉这个犟种。 就连一向精明的朱标,都被两人精湛的演技也蒙蔽了。 “父皇…” 朱樉被训的心悦诚服,抬头看向朱元璋: “儿臣知道错了,恳请父皇饶了林先生吧!” “都怪儿臣不懂事,连累了林先生,儿臣在此向父皇保证,只要父皇赦免林先生,儿臣即刻出藩秦地,绝不再惹您生气!” “父皇开恩啊!” 瞧着朱樉可怜兮兮的跪在那,朱元璋面无表情站在那,心里乐开了花。 这个犟种,从小到大都没向这样在自己面前服软过。 今天借助林澈之手,让朱家这匹野马彻底驯服,不容易啊! 不过戏还得继续演下去,不能半途而废。 “够了!” 朱元璋面无表情,大手一挥, “来人!” “将这个逆子押回诏狱,继续反省!” “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放出来,反省不好就别出来了!” 顿了顿,对进来的侍卫吩咐: “跟诏狱里的人打声招呼,不要给他特殊待遇,让他吃点苦头!”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向后殿。 等到朱元璋一走,马皇后、太子朱标就成了朱樉的救命稻草。 朱樉一把抱住娘亲大腿,哭诉道: “娘!” “大哥!” “你们一定要救救林先生啊!他不能死啊!他可是千年一遇的奇才。” “孩儿跟林先生相处半个多月,知道他的本事,你们一定要说服父皇,留林先生一命啊!” “孩儿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你们才能,出言挽救林先生!” 马皇后被朱樉的执着感动,伸手要扶他起来。 “老二,难为你替父分忧的孝心,回头我就跟你大哥替你说说情。” “你呀,以后别再惹你爹生气,你爹正在气头上,就回诏狱老老实实呆几天。” “等你爹气消了,为娘接你回来!” 听了马皇后的话,朱樉这才爬起来,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孩儿知道了。” 又看了看太子朱标: “娘,大哥,你们一定要劝劝父皇,留林先生一命!” 马皇后与朱标同时点头。 朱樉这才放心,朝两人行了一礼,随着侍卫离去。 眼看着朱樉身影渐行渐远,马皇后这才转身,朝后殿喊道: “人都走了,你就出来吧!” 话落,朱元璋满脸笑意的走了出来。 “妹子,咱这戏演的不错吧!这兔崽子愣是没看出来。” “是喔,你演的好,连咱都被你带入戏里了。” “老大在旁边都急死了。” 马皇后白了朱元璋一眼,嗔道。 “啊!父皇你们在演戏啊!” 朱标抓了抓脑袋: “儿臣愣是一点没看出来。” “当然不能让你看出来,这兔崽子猴精猴精的,你只要稍稍假以颜色,这兔崽子立马就能嗅出味道来。” 朱元璋抚着胡须,洋洋得意道: “这是咱跟你娘,事前商量好的策略,就怕你知道内情,一不注意露出马脚来。” 朱标一脸苦笑,自己在爹娘眼里,就这么护弟弟么? 想想也是,自从朱樉进了诏狱,自己私下里送了多少东西,塞了多少银子。 这些不用猜,都知道瞒不过父皇。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得到了父皇的默许。 父皇表面对老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其实心里比谁都宠二弟。 只不过维护皇尊,不方便表露出来罢了。 “老大!” 朱标正在胡思乱想,朱元璋喊了一嗓子。 “儿臣在!” 朱标赶紧收敛思绪,躬身回道。 “你即刻拟一道圣旨!” 朱元璋此话一出,马皇后赶紧朝老朱施了一礼。 “陛下,臣妾告退!” 马皇后与老朱虽然感情深厚,但她是一个知礼之人,知道朱元璋一向不喜欢后宫干政。 一般像涉及朝政的事,她都选择主动回避。 朱元璋点点头,目送马皇后走出乾清宫。 旁边,朱标愣了下,不解其意: “父皇深夜拟旨干什么?” 见朱标站在那没动,朱元璋主动解释道: “老二的事解决了,可林澈提出的重农抑商、海禁政策,也该谋划谋划了!” 说着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漆黑夜空默默想着心事。 …… 于此同时。 应天府南大街,左丞相府。 面对偏僻小巷的后门悄无声息打开。 一个身穿黑衣,戴着斗笠的男人,匆匆离开丞相府,钻进夜幕之中。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李善长支招胡惟庸 半时辰后。 丞相府红漆大门打开。 一顶四人抬小轿,晃悠悠出了门。 穿街过巷,一路急行。 最后在门楼高大的韩国公府门前停下。 未等轿子停稳,胡惟庸掀开围帘,急步下轿。 来到门前轻扣门环。 很快大门打开,胡惟庸被下人客气的领进国公府。 一盏茶的功夫。 李善长穿戴整齐的走进客厅。 胡惟庸赶紧站起来行礼。 李善长摆了摆手,不客气的说道: “惟庸,深更半夜你来府上干什么?” 待李善长坐定,胡惟庸这才悄声道: “国公,诏狱有消息!” 下人泡了两杯茶送了上来。 李善长挥了挥手,让下人退下。 揭开茶盏轻轻吹拂着表面浮叶,不急不缓问道: “是那狂生的消息?!” 胡惟庸点点头, “国公,皇上这两天,天天往诏狱跑,每天都在密室偷听那狂生与二皇子的对话。” “据毛…” 见李善长朝自己摇头示意,胡惟庸赶紧停下。 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 “据说对这狂生兴趣越来越大,看皇上的意思,想在朝堂上启用这小子。” “这小子可是刘三吾的门生,浙党附庸,一旦被重用,怕是又一个刘伯温、杨宪。”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人奇怪!” “嗯!” 李善长眯着眼睛嗯了一声, “如何奇怪?!” “二皇子狱中筹划,帮这小子越狱,却被他给拒绝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心中有数,还是故作清高。” 胡惟庸见李善长面无表情,继续说道: “下午,皇上将二皇子绑回了皇宫,估计是怕消息传出去,毁了皇家声誉。” 说到这里,李善长豁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看着胡惟庸。 “这话你没跟其他人说?” “国公,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来找您,没跟任何人说!” 李善长这才松了口气。 “你呀,伱跟在这位皇上身边,时间也不短了,你还不了解他的性格。” “一旦这消息泄露,为了保全二皇子,所有知情者都得死!” “你虽贵为中书左丞相,一样逃不了被杀命运,说不定还会更惨!” “你告诉诏狱里的那位,嘴巴一定要紧,这消息到了咱这儿,就算结束了。” “千万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被李善长这么一说,胡惟庸豁然一惊,蹭的站起来,深鞠一躬: “多谢国公提醒,惟庸谨记于心!” “嗯——” 李善长轻抬手臂,示意胡惟庸坐下,慎重道: “如此便好,记住在这位皇上身边,不要自作聪明,说到心机,朝堂之上谁能玩得过他。” “虽然他住在大内,可是外面有多少双眼睛,替他盯着咱们这些勋贵大臣!” “告诉诏狱里的那位,没特别重要事少往你那里跑。” “否则迟早会暴露!” 闻言,胡惟庸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一时间客堂一片寂静。 胡惟庸默默喝着茶,有些心不在焉。 “惟庸,那狂生都跟二皇子讲了些什么?” 李善长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淡淡问道。 胡惟庸闻言赶紧回话: “启禀国公,还是那些国策,太子一字不落的记下了。” 李善长端起茶盏却没有喝,嘴里喃喃自语: “这位皇上魔障了?一个未入仕的贡生,能了解多少国策?” “他这一天一趟的诏狱跑,到底是为了啥?” “不管为了啥,我觉得都不能轻易放过这小子!” “我担心皇上像当年扶植杨宪一样,扶植他来对付咱们!” 胡惟庸眼底流露出一抹狠辣,冷然道: “国公,咱们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 “倘若这个林澈真的被皇上启用…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李善长负手走到窗前,极目远眺: “我还是那句话,诏狱不适合动手!” “那咱们就在一旁看着,不管吗?” 胡惟庸心有不甘,喃喃道; “一旦入朝,我担心这小子比当年杨宪更加难对付。” 李善长面不改色,惆怅道: “管,你怎么管?” “这个林澈现在是皇上的红人,你敢动他?” “人家在诏狱中,都能将大明朝堂弄的天翻地覆,此子非同一般啊!” 李善长转过身来,表情阴郁: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 “杨宪之前有多风光,就连老夫都避其锋芒,让他七分。” “可结果呢?咱要多动动脑筋…” 说到这,李善长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胡惟庸跟前,问道: “惟庸,我记得你说过云贵岭南等地府县,急缺干吏治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听了李善长的提醒,胡惟庸眼前一亮: “正是,云贵岭南行省请示朝廷,那里有多个府县官员职位空缺,报请朝廷尽快补缺!” “国公,您这真是一步好棋!” “皇上真要用他,咱们将他安排远远的,远离中枢。” “何况,云贵岭南地区是朱亮祖他们的地盘,这小子真要去了那里,有他好受的!” “哈哈…” 胡惟庸抚掌哈哈大笑。 …… 诏狱。 林澈躺在毛草席上,就着油灯,无聊的翻着一本旧书。 距离秋后问斩的日子越来越近。 今晚林澈翻来翻去就是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期待这个日子的到来。 林澈无奈。 翻出朱二给他找来的一本演义。 说实话元明时代,除了那几本名著,其他写的一塌糊涂。 文言文夹着白话,枯燥难懂,实在没兴趣阅读。 哪像前世,每天有数百本各种题材的网络,可供阅读。 无聊还可以刷刷斗音,看看短视频,玩玩游戏。 要么在微信朋友圈里吹吹牛逼。 生活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此刻,林澈期待着早一点结束这次穿越之旅。 正无聊着,就听门上一阵响动。 很快监舍门打开。 进来的不是典狱,而是那个勋贵二代朱二。 林澈翻身坐了起来,好奇的问道。 “朱二,这么晚了跑来干什么?” 朱樉龇牙一笑,神秘兮兮的凑到林澈身边: “你猜我找你干嘛?!” “谁知道你要干嘛?神经兮兮的!” “林先生,我家老爷子来信了,说答应找皇上帮你求情赦免你!” “啊!还为这事啊!你还有完没完?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操心别人的事,我早跟你说过了,我的事你别管!” 林澈一脸痛苦,这小子怎么脑袋一根筋呢!非要坏了咱的好事,他才罢手? “朱二,算我求求你了,别再折腾好不好,我真不值得你救,你就放过我吧!” 林澈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林先生,您千万别灰心,这次与我的越狱计划不同。” “咱家老爷子出面帮你求情,把握性还是很大的,皇上欠咱爹一个大人情。” “除了我爹,我娘和我大哥都答应,出面保你。” “有他们把握就更大了!” 朱樉完全没有领会林澈的意思,越说越起劲。 林澈一脸无奈的看着朱樉,他真想敲开这个榆木脑袋。 怎么就听不进去人话呢!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诏狱新听客:刘伯温 翌日。 谨身殿。 朱元璋父子下了早朝,来此换了衣服。 就在这时,贴身太监刘和来报,诚意伯刘伯温在殿外等候。 “刘伯温?” 朱元璋愣了下,他不是卧病在床,都不能上朝?怎么今天找上门来了。 “宣刘伯温觐见!” 不一会就见刘伯温揣着拐棍,颤巍巍走了进来。 “臣刘伯温参见陛下。” “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眼看刘伯温要下跪,朱元璋朝朱标使了个眼色,朱标连忙上前搀扶住刘伯温。 “刘先生您身子骨不好,怎么来了?快请坐。” 朱元璋等刘伯温坐定,饶有兴致道: “伯温,我猜你不是来看咱的,是专程来看一个人的吧?” 刘伯温见皇上猜透了心思,也不藏着掖着: “陛下,自从陛下在府上给臣看了那篇策论,咱就一心想见见此人,还望陛下恩准。” 朱元璋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你刘伯温,见了那篇策论心里一定痒痒的,还墨迹什么,咱们现在就去诏狱。” “老大给诚意伯单独备一辆软车。” “诺!” 朱标答应一声,三人起身前往诏狱。 …… 诏狱。 随着秋后问斩时间临近,林澈显得有些小激动。 眼看就能回到前一世,见到自己父母家人,过自己的小资生活。 没事还能玩玩手机,生活也不像这里单调枯燥。 和往常一样,到了喂食时间。 典狱将他请进了朱樉那间豪华监舍。 等到林澈刚坐定,一会儿,狱卒便将丰盛的饭菜摆了上来。 林澈最喜欢的应天府炭烧烤鸭,当然少不了。 朱樉在墙角拿出一坛泥土密封的老酒,吹嘘道: “林先生,您有口福了,这是我花了好大功夫,从外面弄的百年老酒。” “即使在外面都很少能喝到。” “您今天一定要尽兴!” 边说边拍掉泥封,给林澈斟了满满一盏。 林澈鼻子嗅了嗅,这愣头青没吹牛,果然是好酒。 酒香四溢,整个监室都被酒香弥漫。 林澈端起酒盏,浅尝一口,酒香在口腔缠绕,忍不住赞道:“好酒!” 隔壁。 朱元璋鼻子差点都气歪了。 他在将朱樉送回诏狱时,专门吩咐过侍卫,让他们不要对二皇子特殊对待。 这些人把他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不仅好吃好喝,居然还弄来了皇宫里御藏的美酒。 朱元璋狠狠瞪了朱标一眼,要不是刘伯温在旁边,他要拿玉带抽他。 朱标一脸无辜的看着老朱,眼神在说,爹,咱冤枉啊! 老朱转头看刘伯温,见对方一脸莞尔。 顿时,有气没处发作,愤愤道: “这个孽障!” 幸好这时,对面传来一问一答,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林先生,今天咱们讲什么?” 朱樉斟完酒,迫不及待的问道。 随着林澈问斩的时间临近,朱樉越来越觉得时间和生命的可贵。 林澈这样绝世之才,就这样被砍头,真的是一种浪费。 也不知道母后与大哥有没有说动父皇。 林澈淡淡抿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说道: “我的时间不多了,在我离开之前,我得给你讲些实用东西。” “今天咱们不说大明弊政了,咱捡伱熟悉的知识说。” “咱熟悉的知识?” 朱樉有些懵圈,自己熟悉的知识是啥,舞刀弄枪?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随大将军北伐?” 看着一脸茫然的朱樉,林澈微笑说道: “那你跟我说说,大明北境最大威胁是谁?” 听到这话,朱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当然是北元余孽。” 这次朝廷准备派大将军徐达,讨伐的对象是北元余孽乃尔不花部。 虽然大明几次北伐,打的北元望风而逃。 但是北元的王廷依然还在,漠北还有数万蒙古铁骑。 乃尔不花部是北元名将王保保病逝后,北元仅存有能力与大明掰手腕的对手。 趁着大明稍有松懈,这些蒙古人多次南下袭扰北部边镇。 父皇时常为不能一举剿灭北元残余忧心不已。 然而,林澈端着酒碗却是摇了摇头: “我说你天天嚷着要参加北伐,却连大明最大威胁都搞不清楚。” “还参加个屁啊!” 林澈咕噜一口将酒碗中酒喝干,朝朱樉翻了个白眼。 “不是北元乃尔不花部?难道是辽东纳哈出部?” 朱樉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隔壁的朱元璋也有同样的想法。 北元在北部和东北部,还有两大残余。 一是北元王庭手里仅存的精锐,乃尔不花部数万人。 还有一个就是控制辽东的北元附属纳哈出部,手下有二十万兵马。 不过,纳哈出部早就有了归顺之心。 之前,纳哈出派出使者,与大明边军大将傅友德接触。 表明愿意归顺大明。 这次朱元璋派徐达北伐乃尔不花部,顺便招抚控制辽东的纳哈出部。 不过,林澈还是摇了摇头。 这下不光朱樉傻眼了,就连朱元璋和朱标也是一脸懵! 他们实在弄不明白,北面除了这两股势力,还有谁能威胁到大明。 眼看朱樉傻愣愣的看着自己,林澈给他倒了碗酒,提醒道: “你把方向说对了,却没说对人?” “方向说对了。” 朱樉将林澈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一遍,茫然道: “在辽东除了纳哈出,还有哪方势力能威胁大明?” 其实,朱樉知道在辽东地区,还有个附属小国高丽。 只是这个小附属国实力太弱了,之前一直被北元王庭控制。 莫说威胁大明,但凡对大明有一点点小心思,大明铁骑分分钟就能灭了他。 朱樉根本就不认为,高丽国能够威胁到大明的边疆。 眼看朱樉一脸茫然,林澈用手指在酒碗里沾点酒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女真!” 朱樉站起来,看着这两个字,忍不住惊呼道。 隔壁。 朱元璋三人通过听瓮,清晰的听到了这两字。 朱元璋一脸狐疑。 他知道女真金国自从被蒙古国灭国之后,女真人差点就被灭种了。 剩下的女真人被蒙古人赶到辽东极寒之地的原始森林中,过着几乎是原始人的生活。 现在别说打仗,就连生存都是问题。 何况现在辽东还在蒙古人纳哈出的掌控下,这些女真人想走出原始森林都难。 这个林澈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然而。 一直闭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刘伯温,却一脸震撼的睁开眼睛。 早在林澈说到,大明真正的劲敌在辽东,他的心里隐隐已经猜了。 虽说金国被灭国二百多年,但当年金国给大汉民族留下的‘靖康之耻’,实在印象太深刻了。 刘伯温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朱元璋施礼道: “陛下,此子所言,臣深以为然。”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灭大明者,非女真不可! “哦!” 朱元璋目光微凝,双手紧扣玉带: “伯温,你给咱说说看!” 刘伯温长做一偮,郑重说道: “启禀陛下,史书曾记载,元太宗窝阔台这样评价女真: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是吗?” 朱元璋听了此话,却是一脸不屑。 女真金国虽灭了北宋,那是因为北宋徽钦两帝自己作死,简直丢汉人的脸。 明明有数万大军,宋钦宗却相信奸佞,亲自跑到金军兵营卑躬屈膝的求和,备受侮辱和谩骂不说,连自己都被金军软禁扣押。 想到金国后期,五十万金军,被九万蒙古铁骑歼灭,最后灭国。 再说自己的大明虎狼之师,北驱蒙元铁骑至漠北荒漠,饮马瀚海,是何等英雄壮阔。 想那女真也不过尔耳。 这边,朱樉听了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林先生,你说的是不是太危言耸听?” 朱樉站起来不信道: “想那女真一族,恐怕此刻还在原始森林里忍饥挨饿,哪里能威胁我大明江山社稷。” 林澈看着表情不屑的朱樉,心道你还别不服气,就是伱看不上的荒蛮女真人,两百年后终结了大明江山社稷。 煤山歪脖树上一根绳,吊断二百七十六年大明风华。 可是这话他也只能心里说说,说出来怕惊到这位愣头青。 林澈朝朱樉压了压手,示意他别激动。 “你先别激动,让我分析给你听。” “女真族虽然被蒙元灭国,但这是一个勇敢、善战的民族。” “女真在他们的语言中,就是勇敢之人或勇士。” “从中可以看出这个民族的特性!” 听着林澈的讲说,朱樉逐渐冷静下来。 他主动给林澈的酒盏里,续满酒,然后坐下乖乖听林澈讲解。 “两宋时期,女真族可以说是中原王朝最害怕的民族,女真建立的国家金国在当时的世界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国。” “随着金国的崛起,他们仅仅用了十一年时间,就灭掉了同样战力超群的契丹辽国。” “要知道契丹称霸北部草原两百多年,势力覆盖整个草原。” “更让人汉人恐怖的是,随后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又灭掉了建国一百多年的北宋。” “如果蒙古草原不是出现了一个震古烁今的大汗成吉思汗,女真金国还不知道要称霸北方多久?” 朱樉若有所思,拿起酒盏与林澈碰了一下,蓦然道: “女真金国在两宋时期,确实牛逼过,不过最后被蒙元给灭国了,还差点被蒙元灭了种。” “林先生,你是不是担心女真一族会死灰复燃,乘势崛起,对咱大明不利?” 林澈轻轻抿了口酒,赞道: “这次被你莽到了,对女真这样的民族,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虽然,女真现在被蒙元赶进辽东北部茫茫原始森林,乍一看毫无威胁,但是这个民族坚韧性决定了,一旦让他们恢复元气,对大明来说后果将是极其严重的。” “与其放任他逐步强大,成为今后的劲敌,不如趁其尚未恢复,彻底铲除以绝后患。” 隔壁。 朱元璋目光凛冽,看向垂目沉思的刘伯温: “伯温,你看此子所说可有道理?” 刘伯温豁然抬头,与那道凌厉目光相接,深沉道: “陛下,微臣以为此子所言,不无道理。” “据臣所知,女真一直是个好战民族,虽然被蒙元灭了国,但其尚武的种子还在。” “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女真一族,被蒙元压制了一百多年,虽居辽东荒蛮之地,但是更能激发这个民族的斗志。” “此刻的女真就若笼中的猛虎,一旦出笼其恐怖的战力,不可小觑啊!” 刘伯温说到这,朱元璋握着椅背的苍劲大手,青筋暴突。 他强压心中震惊,缓缓吁了一口气。 原来在大明眼皮底下,居然藏着这么大的一个威胁。 要不是今天听了林澈讲课,还有刘伯温的解释,自己根本就没注意到。 自己一直将目光关注在与大明直接对抗的北元余孽身上。 却没想到还有一个饿狼民族,一直在暗暗积蓄力量。 准备重新登场,与大明争夺天下。 想到这,朱元璋感觉自己的内衣襟被冷汗浸透了。 另一边。 朱樉依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林先生,您看问题目光长远,令在下佩服,可是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感觉小小女真一族,真的没你想的那么邪乎,他们避居辽东极北之地,要粮食没粮食,要武器没武器。” “就算这个民族很能打,可是他们被蒙元压制成这个样子,我估计这人丁也是少的可怜。” “要人没人,要粮没粮,要武器没武器,还能打什么仗啊!” 看着朱樉一副满不在乎模样,林澈没有反驳他,而是循循善诱: “蒙元将女真金国打的灭国不假,但是你可看到蒙元是如何防范女真的?” “史书有载,窝阔台曾下令,对剩余女真实行禁用弓矢、禁止捕猎、禁用金银、禁出辽东,禁止聚众。” “这五禁都是严格控制女真的发展,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即使强大的蒙元,也不敢对已经灭国的女真丝毫放松警惕。” 看朱樉有了一丝感触,林澈用手沾了些酒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简易地图。 “女真所在的位置位于辽东极北,那里地广人稀,很适合养马。” “而女真人赖以生存的绝技,围猎活动,正好起到了练兵的作用。” “女真现在人口满打满算不过数万,但是除了妇女儿童,其他基本都是他的战力。” “女真族人从小在恶劣环境下生长,普遍骁勇善战,悍不畏死。” 说到这里,林澈将酒一饮而尽,感慨道: “女真现在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形成合力。” “一旦出现一位像成吉思汗样的雄主,将松散的女真部落捏合成一个整体,那将是大明朝的噩梦!” “灭大明者,非女真不可!” 这话说完,不仅朱樉傻了眼,隔壁的朱元璋瞪圆了眼睛。 林澈所说的简直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的多。 这样一个强悍民族,就活动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却一直放任他野蛮生长。 到头来,这家伙长大,长壮实了,自己已经没法控制。 最后,正如林澈所言,大明噩梦来了!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朱家的官儿,狗见了都摇头 “伯温,你知识渊博,史书上都有怎么个说法…” 朱元璋蹭的站了起来,盯着刘伯温问道。 坐在一旁的刘伯温也被林澈这番话给震惊了,一时间忘了君臣礼仪。 急切打断了朱元璋的问话: “陛下,此子所言一点不虚!” “女真一族历史悠远,最早要追溯到秦汉时期。” “在史书上女真的名字虽几经改变,但每隔几百年就会突然崛起,要么和草原霸主争夺资源,要么和中原王朝争夺天下。” “总之,这个民族就没怎么消停过。” “北宋年间,女真一族更是出了一代枭雄完颜阿骨打,一统女真,短时间迅速崛起。” “女真励精图治,经过十一年灭了曾经的草原霸主契丹辽国,又用了两年不到时间灭了北宋。” “并建立了强大金国,兴盛了百余年。” “现在距离蒙元灭金,已有一百多年,微臣揣测这个好战民族已然悄悄崛起,又该掀起风浪了。” “臣以为,正如此子所言,大明对女真一族不可轻视!” 刘伯温说完长吁一口气,似乎也耗尽了他的力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朱标赶紧上前搀扶住他。 经刘伯温这么一说,朱元璋终于意识到林澈所言不虚。 女真一族完全有可能在恢复战力,悄悄崛起,成为大明今后的劲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想到这,朱元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出一声冷笑。 就在这时,对面朱樉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林先生,既然女真一族有这么大威胁,我大明该如何解决?” 林澈声音冰冷: “犁其庭,扫其穴,斩草除根!” 这是林澈自讲课以来,最严厉的语气。 让朱樉有些不适应,听着他说的这句话,倒是像出自他爹朱元璋之口。 阴狠毒辣。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隔壁密室。 朱元璋听了这话,长吁一口气,对着墙壁长做一偮。 “谢先生及时提醒,留着这帮女真迟早都是祸害,既然如此…” 说到这,朱元璋眼神发冷: “那咱就替后世子孙,把这威胁都给荡平了!” 话落。 刘伯温和朱标躬身高呼: “父皇圣明!” “陛下圣明!” 朱元璋也是欣慰的望向两人,豪情万丈道: “这次徐大将军讨伐漠北,咱让他先去一趟辽东,收服纳哈出之余,搂草打兔子,将女真一族顺手给收拾了,但凡给老子留一个活口,看咱怎么收拾他!” 说到这,朱元璋看了眼刘伯温: “伯温,你课也听了,现在觉得此子咋样?” 刘伯温想站起来禀告,被朱元璋制止: “你身子不好,就坐着跟咱说,一定要知无不言!” 刘伯温清了清嗓子: “陛下,此子才能远在微臣之上。” 朱元璋微微点头,但没想到刘伯温对此子如此推崇。 要知道刘伯温才学驳杂,无所不精,是创建大明时的首席智囊。 刘伯温的《时务十八策》堪比诸葛亮的《隆中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机妙算刘伯温,绝非浪得虚名。 可是刘伯温也是一个自视甚高之人,一般人很难看上眼。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与老朱手底下的淮西集团一直深有隔阂。 虽然他与李善长一起辅佐朱元璋,一起被称为萧何张良,但他也是很看不上李善长,并且结怨很深。 就是这样一个傲娇之人,居然说自己的才能远远不及林澈。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 通过这些天的偷听,他在心中也认为林澈是一个不世出的大才。 目光长远,眼光毒辣。 对事物的分析透彻,且具有可操作性。 无论是关于公田补贴俸禄,还是重农抑商、亦或是海禁。 都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些政策对大明的危害。 更让人钦佩的是,林澈不仅指出政策的危害,还能提出解决方法。 单从这一点来说,刘伯温并没有夸大其词。 所谓的大才,朱元璋这么多年见过不少。 但却没有任何一人,可以与林澈比肩。 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无可挑剔。 明知道自己将要被砍头,还要给他大明点名隐藏的威胁——女真! 念及自此。 朱元璋转头看了眼一旁的朱标,感慨道: “老大,伱有福了!” 朱标立马领悟过来,回道: “大明有福了!” 说完,父子俩相视而笑。 …… 隔壁朱樉和林澈继续喝酒讲课。 “林先生,我父亲答应在皇上面前请求赦免您,并保举您入朝为官,你看怎么样?” 朱樉给林澈倒了一碗酒,认真的问道。 “不怎么样!” 林澈顿时就急了,拿起筷子在朱樉的脑袋上来了一下: “你可别自作主张啊!我是不会给朱家当官的!” “这朱家的官儿,说句不好听的,狗见了都摇头!” 朱元璋:??? 本来心情甚好的他听了这话,顿时直翻白眼。 咱朱家的官招谁惹谁了? 怎么连狗都见了摇头?! 朱樉也被林澈的话惊得不轻,神色紧张的东张西望。 自从被朱元璋抓回皇宫,他就知道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传到老爷子耳里。 在诏狱内根本没秘密可言。 “嘘——” 朱樉食指抵住嘴唇,忙不迭道: “林先生,可不敢乱说啊!” “当心隔墙有耳!” 岂料林澈早就知道这诏狱隔墙有耳,他就是故意这么说,让人把话带给皇宫里的那位听。 “我这不是瞎说,事实就这样!” 林澈端起酒碗,咕噜了一口,大咧咧说道。 “虽说你是勋贵二代,但是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老朱家的官,根本就不是人当的。” “这是为啥?” “难道仅仅因为皇上将你打入诏狱,先生产生怨恨?” 朱樉对林澈的事侧面了解过,以为他在殿试上招惹了皇上,被打入诏狱,受到了刺激。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读书? 读书的目的不是卖身帝王家,换取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林澈喝了口酒悠哉的说道: “怨恨说不上,我说的话不带任何的个人情绪。” “更何况,皇上治我死罪,我还想感激他老人家,何来怨恨之说?” 朱樉:“…” 朱元璋:“…” 林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墙壁两边的所有人都懵逼了! 被定为死罪,还要感谢皇上? 这家伙脑袋秀逗了吧!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皇上最大的缺点,乃是缺容人之量 见朱樉一脸懵逼。 林澈倒了碗酒,自顾自喝了口,这才接着说道: “不仅不怨恨,我甚至还很欣赏当今皇上。” “纵观中华历史四百多位皇帝,洪武帝的功绩绝对名列前茅,可媲美秦皇汉武,堪称千古一帝!” 嘶—— 林澈说到这里,不论是朱樉,还是一墙之隔的朱元璋三人无不感到热血沸腾。 千古一帝! 如此高的历史评价,就连朱元璋本人都觉得有些过了。 想他布衣之身打下大明江山,虽功高盖世,可比较秦皇汉武,尚且觉得略逊一筹。 没想到林澈把自己与历史上最高地位的两位帝王相媲美。 朱元璋又惊又喜,坐在椅上的身子不自觉前倾,想听他下一步对自己的评价。 “咳咳,林先生,我咋觉得你前后有些矛盾呢!” 朱樉被林澈这句话给呛着,清了清嗓子: “您刚才不还说,朱家的官儿,连狗…咳咳,那啥?” “欣赏归欣赏,嫌弃归嫌弃,两者没矛盾啊!” 林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解释道: “当今皇上得位之正,千古帝王中独一份。” “开局一个碗,九死一生,创建大明王朝,历史上可曾有第二位?” “不曾!” 朱樉充满自豪回道。 “那不就完了!” 林澈随即肃然道: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将汉人从鞑子的铁蹄下,拯救出来。” “别的不说,单单这份功绩,足以流芳千古!” “想那蒙元鞑子将咱汉人当成第四等人,汉人活的连牲口都不如,没有洪武帝逆天改命,想我华夏大地,或许最后连汉人都没有了。” 朱樉听了精神为之一震,随即追问: “先生说当今皇上为千古一帝,却不愿做他的臣子,难道皇上除了推翻鞑子政权,解放了汉人,其他方面做的都不好?” 林澈端起酒盏,看着一脸疑惑的朱樉,淡淡道: “也不是像你说的这样。” “洪武帝自登基以来,勤俭节约、勤政爱民、惩治贪腐,不失为一名明君。” “减轻赋税,兴修水利,维护老百姓的利益;设立大诰,让老百姓能直达天听;颁布养老政策,建立养济院;为无房百姓提供住房;为家贫无葬地者建立漏泽园…” “这一系列惠民政策,都实实在在让老百姓受益。” “如此种种,绝对称得上是一位明君!” “呃…” 面对林澈列出的一桩桩政绩,朱樉露出尴尬神色。 作为一名皇子,父皇做出如此多的历史功绩,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居然很多都不知道。 看来自己对父皇还是缺少了解啊! 想想自己因为出藩而与父皇闹别扭,突然感觉暗自惭愧! 自己有什么资格跟一代大帝的父皇讲条件,提要求?! …… 隔壁密室。 朱元璋听到这话,不自觉站了起来,身子挺得笔直。 意气风发,自豪满满。 作为皇上,他听过太多阿谀奉承的话,那都是当着他这位皇帝的面奉承。 像刚才林澈的一番赞美,是他偷听来的,这些话都出自对方的肺腑,感觉完全不同。 同时,朱元璋想不明白。 明明林澈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却为何对入朝为官丝毫不感兴趣? 为咱效力,为百姓谋福祉,难道不好吗? 就在朱元璋疑惑之际,对面的朱樉提出了同样疑问。 “林先生,那您为什么不愿为皇上效力?” 面对朱樉的疑问,林澈摇了摇头: “我刚才所说的都是皇上的优点,下面我给你再说说这位皇上的缺点!” “缺点?” 朱樉一愣。 林澈接口说道: “不错,这位皇上优点很多,但缺点同样不少。” “其中最大,最致命的缺点就是缺少容人之量!” 此言一出,朱元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刚才还‘千古一帝’现在就变成了‘缺少容人之量’” 这落差有点大啊! 悄悄看了眼身旁的刘伯温,见他双目微闭,凝神倾听,看不出脸上表情。 朱元璋强忍心中不快继续听下去。 “当今皇上打下大明江山,封赏那么多公侯伯爵,王公大臣,怎么就缺少了容人之量?” “如果皇上缺少容人之量,岂不成了陈友谅、张士诚之流,又岂能成就如今的霸业。” 朱樉不服气的提出质疑。 “我说的这个量,乃是他登上大宝后,对朝臣的容忍度!” “伱爹是当朝的勋贵,你回去问问你爹,在当今皇上手下做事,是不是胆战心惊?是不是时刻担心自己做错什么,性命不保?” “你再看看诏狱里关了多少空印案、扬州舞弊案的官员、家眷?这里面又有多少是被冤枉的?” “皇上借着惩治贪腐的名号,将涉及两案上万官员缉拿连坐。” “又有多少官员的家庭因此而破裂?!” “伴君如伴虎你总听说过吧?跟着这位皇上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是不愿意过,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给上一刀,来的痛快!” 林澈眼睛明亮的看着朱樉,回答道。 朱樉听到这里,疑惑了。 朝堂上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不过对他爹的性格还算了解。 他爹那个人,确实不大度。 动不动就翻旧账,十几年前的小事,他都能翻出来,给你说个一二三来。 但碍于在皇宫里吃了苦头,朱樉这次学乖了,没敢情绪激动嗨起来。 朱樉喝了口酒,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林先生,你可能误会皇上了,他也就对那些贪官污吏下手狠些,没先生说的那么残暴。” “我随父亲见过两次皇上,挺慈眉善目的。” 林澈见朱樉犹在狡辩,也不废话,直接开口: “既然你提到惩治贪官污吏,那咱们就接着昨天所说,来谈谈洪武朝第三大弊政:惩治贪腐。” 另一边朱元璋闻言精神一振,他示意朱标做好记录。 朱标坐在条桌前,早就将笔墨纸砚准备妥当,随时准备记录。 刘伯温听到这话,也是忍不住睁开眼睛。 他也想听听,此子如何评论他们几位重臣与皇上一起拟定的这项国策。 这边,林澈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开口道: “当今皇上惩治贪腐的目的是维护统治阶级利益,惩贪亲廉,维护百姓的利益,出发点并没有错。” “雷厉风行的惩治贪腐,也确实震慑了一批贪官,让他们的行为有些收敛。” “可是皇上的手段过于极端残暴,反腐的范围无节制扩大,反而将一项好的政策,硬生生弄成一项天怒人怨的弊政!” 天怒人怨? 朱元璋听到这里,顿时不平静了。 他惩治贪腐的对象都是大奸大恶之徒,难道对这样的人还要有仁慈之心吗? “此子之言岂有此理!”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林澈还原空印案真相 另一边。 朱樉对林澈关于洪武帝惩治贪腐的国策,批评为天怒人怨的弊政,不敢苟同。 “贪官污吏就得杀,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看着朱樉一脸凛然,林澈淡淡道: “真的贪官污吏当然该杀,但贪官污吏的属下、家人呢,也都非死不可?” “我看就得死!贪污就是该死,贪官的属下和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杀就杀了,我觉得没问题!” 面对认死理的朱樉,林澈也不生气,喝了口酒,心平气和说道: “假若有些官员看似贪污,实际上却没有贪污,你没弄清事实,仅凭严刑逼供,官员受不了酷刑,屈打成招,这样岂不冤枉?” “我给你举个现实例子,听听你就明白我所说的道理。” “就明白什么叫做冤枉。” 朱樉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致,目不转睛的看着林澈。 “就拿诏狱里关押的空印案的官员来说吧!” “伱知道空印案是怎么发生的吗?” 林澈盯着朱樉问。 朱樉对近期震动朝野的空印案有所了解,想了下随即说道: “洪武八年,洪武帝偶然发现,各地州府上报给户部的财政收支账目,夹带着加盖印章的空白书册。 “于是洪武帝命人彻查,发现许多官员上报的数字与朝廷不符,中间存在舞弊行为。” “洪武帝震怒,下令将相关官员全部逮捕治罪。” “这就是空印案发生的始末。” 林澈点点头, “你所说的都是官方通报的案件情况。” “你可知道,这其中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 朱樉摇摇头,不信道: “难道这铁证如山的空印案居然会是冤案?!” “冤案说不上,但是绝大多数的官员的确被冤枉了!” 林澈整理了一下思绪,把前一世从史书上了解的空印案原委,原原本本复原给朱樉听。 “…从元廷开始,朝廷每年要对地方财政收支、税款账目进行核对、清查。” “而在审核中,则要求地方提供的账目必须与户部数据完全相符,分毫不差,如此才能结项。” “如果其中有任何一项不符,整个账册便要被驳回,由地方重新填报,加盖印章,直到核对准确为止。” 听到这里,隔壁朱元璋三人频频点头,三人都对户部这一流程很熟悉。 让他们吃惊的是,没在朝堂呆过一天的贡生林澈,怎么会对朝廷制度如此熟悉? 不仅如数家珍,这些事情就像是他亲自经手的一样。 实在是不可思议。 三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惊诧。 隔壁的林澈还在继续讲解: “因为各地上缴的赋税都是粮食,而粮食在运输途中难免出现损耗,这便导致地方与户部数据往往出现问题。” “结果就是,那些报账的官员通常要来往好几趟,才能完成账务审核。” “这些对距离应天府较近的江浙等地还好,可是云贵、陕西、四川等地,距离京都好几千里,重新造册加盖原衙门印信,来回盖印就需要几个月,甚至一年时间。” “不仅路上耗费时间,重新核对填报账册也是极为麻烦的工作,账簿重新核算、填写、修订可谓耗时耗力。” 林澈讲到这,停下看了一眼空酒盏,朱樉立马会意,将酒斟满。 隔壁。 朱元璋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当时,自己发现官员带着空白加盖印章的公文,顿时就怒了,命人严查此事,虽然调查结果,也有如林澈所说的原因。 但他认准了这就是各级官员瞒着朝廷和他贪污舞弊,行不法事。 于是龙颜大怒,将户部尚书、各地衙门掌印官员全部处死,副职以下官员全部押入大牢,等候处理。 难道自己做错了吗? 朱元璋看了眼身边的刘伯温,只见他枯瘦脸颊写满了凝重。 林澈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于是,为了确保账务核查顺利完成,各地派往户部的官员,往往会携带一些事先已经盖好的空白书册,到户部之后如果账目不符,便可重新修订填写,从而大大节省了时间。” “这种做法虽然不合规矩,然而这本来就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做法,再加上未被朝廷明令禁止,因而各地官员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说到这,林澈深深叹了口气: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种做法竟然会引起一场空前浩劫。” “一个空印案就有上万人被杀或被株连,多少无辜的人成了孤魂野鬼!” 听到这里,两边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经过林澈细致的讲述空印案的经过,就连朱元璋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了。 因为自己一时愤怒,造成成千上万官员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现在看来之前被定性铁案的空印案,原来中间还有这么多被冤枉的官员。 咱回去一定要对此案,重新审核。 “老大,回去拟旨将空印案交三法司重新审理,那些被冤枉的官员,即刻释放。” 朱元璋面带惭愧,对记录的朱标吩咐道。 “父皇圣明!” 朱标放下笔恭敬说道。 坐在椅子上的刘伯温,原本浑浊的眼神,这时竟然射出精光。 他越发的好奇,这个从未在朝堂上呆过一天的贡生,怎么会将空印案发生的经过、原委,还有其中的误会,说的如此透彻。 仿佛他就是其中的当事人,不,就是当事人也不会弄的这么明白。 要知道这件事涉及前朝和本朝,牵扯官员上万人。 能在如此复杂的案情中抽丝剥茧,理出头绪来。 就算自诩两朝供职,有神断之称的刘伯温,自认也做不出来。 何况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带着怀疑,刘伯温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 朱樉被林澈说的哑口无言。 他默默的垂下头,彻底沉默了。 良久。 朱樉才缓过神来,匆匆起身作揖: “多谢林先生提点,是在下太肤浅狭隘了!” 林澈笑着摆了摆手,淡淡说道: “这不怪你,也怪不得当今皇上。” “皇上之所以在惩治贪腐上有着过激行为,是他经历元末的官员贪墨腐败,看尽了人间疾苦,痛恨那些草菅人命、敲骨吸髓的狗官,对其深恶痛绝。” “从道义上讲惩治贪腐,并没有错,错就错在过犹不及。” “什么事过了,都会把好事变成坏事。” “良策也就变成了弊政!” “更会造成有法不依,执法太严、知法犯法的局面。” (本章完) 第四十章朱元璋:咱错了,错的很彻底! 听到这里,朱樉长吁一口气,郑重点点头。 林澈将整个空印案案情等于重新梳理了一遍。 其中细节是如此的真实,令朱樉不得不承认空印案却有冤情。 下一刻。 林澈看着朱樉,笑道: “唉!我说你小子也别傻坐着,结合我的讲解,把皇上的惩治贪腐做个总结。” “啊!” 朱樉听了这话,差点给林澈跪下。 你讲三大弊政,咱听着就是了,让我做总结,不是在搞我嘛? 谁知道诏狱哪个角落里,隐藏着父皇安排的校尉,正一字不落的记录呢! 纠结了半天,朱樉苦着个脸,声若蚊蝇: “那我就说几句!” “父…皇上惩治贪腐初衷没错,只是方式方法上出现了偏颇。” “对贪腐的官员一定要严厉惩处,但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将一干无关官员也一棒子打死。” “正如先生所言,最后将会造成有法不依、执法太严、知法犯法的局面。” “长此以往,将会官不聊生…” 听闻此言,林澈欣慰的笑了: “好一个官不聊生,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其实大明官员大多都是普通人,并非大善,更非大恶,只想着把本分工作做好,好好活着,并没有太多的抱负和理想。” “当今皇上以严刑峻法恫吓官员,动不动就杀头、施以酷刑,这谁受得了啊。” “所以有些官员就昧着良心,在皇上面前说些假话,夸大其词,想哄得皇上开心。” “这不免出现像扬州官员舞弊案这样的案子来。” 朱樉闻言深以为然,感觉自己豁然开朗。 扬州舞弊案,缘由是大明建国之初,昔日繁华的扬州城,被战火涂炭,十室九空。 朱元璋一次视察扬州,看到扬州凄惨场面,问随驾的扬州官员五年能否让扬州恢复繁华。 当时在场的扬州知府想在皇帝面前表功,主动向朱元璋汇报,可在三年内让扬州彻底恢复元气。 朱元璋当即大喜,当场将一众扬州官员表扬了一番。 其实,扬州受战争祸害严重,哪像扬州知府所说的那么容易恢复。 眼看三年期到了,扬州虽然在知府等官员努力下市容市貌有所恢复,但距离朱元璋要求的繁华富庶,还有很大的距离。 扬州知府为了能在洪武帝面前交差,让手下将外地流浪人口冒充扬州人口,粮仓也假装堆满了粮食,临街房屋粉刷一新… 当洪武帝派来检查的官员看到扬州表面一派繁华景象。 回去后将情况汇报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大喜,将扬州大小官员大大褒奖,逐一提拔。 扬州知府更是上调中书省得以重用。 然而。 此事过去不久,扬州发生一起命案。 御史韩宜可前往扬州调查,发现扬州根本不像汇报的那样繁华,一切都是扬州官员粉饰的太平景象。 于是将情况汇报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接到这个情报,立刻派出拱卫司的人,秘密赶往扬州调查。 果然如韩宜可所说,自己被扬州大小官员给蒙蔽了。 朱元璋勃然大怒,当场将原扬州知府凌迟处死。 直接涉案官员也都一并处斩,其他官员都押入大牢,等候处理。 扬州府的官员几乎被一锅端了。 现在诏狱中还关着不少的扬州的官员。 “其实,扬州府除了知府和其他几名官员外,绝大多数官员都是无辜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知府和皇帝之间约定。”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押入了大牢,有的甚至被砍了头。” “伱说他们冤不冤?” “你说皇上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这么多无辜的扬州官员一并处理了,这些官员找谁说理去。” “那些被砍头的官员,还能活过来么?” 被林澈一通说教,一墙之隔的朱元璋百感交集,心情变得沉重。 此时。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林澈说的没错,舞弊的是扬州知府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官员,其他人或许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许多人或被牵连,或被杀头,有冤也无处伸。 “看来这两个案子,都是咱错了。” “还错的很彻底!” 朱元璋对着墙壁,苦笑着自言自语: “听先生一席话,朕受教了!” 说完,朱元璋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都尉毛骧,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 “跟诏狱的人打声招呼,今后对空印案和扬州案的官员及其家眷,一律善待,没有朕的旨意,不可对他们随意用刑!” “诺!” 毛骧答应一声,准备离开,又被朱元璋叫住: “这些官员的伙食要提高,诏狱官员吃什么,他们同等待遇,一旦发现有偏差,唯你是问!” 这就是朱元璋,发现错误能及时纠正,并不觉得跌了皇家的颜面。 吩咐完毛骧,朱元璋对朱标说道: “太子,你回宫着手草拟一道旨意,朕命你亲自督办空印案和扬州舞弊案,务必将受冤枉的官员,洗清冤白。” “诺!” 朱元璋布置完,看了眼身旁的刘伯温,看到那张枯瘦的脸上露出欣慰笑意。 就在这时,隔壁又传来对话声: “林先生,原来你因为这个才不愿为官?” “我的情况特殊,你不能把我和那些官员相比!” “先生您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学这么多知识,难道不是为了实现人生抱负,光宗耀祖吗?” 林澈的话激起朱樉极大好奇。 “俗了不是!难道学知识就得实现人生抱负?就得光宗耀祖?” 林澈当然不能跟他说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说了人家也不信啊! 面对朱樉执着的眼神,林澈胡诌道: “咱就是一个普通人,从没想过什么入朝为官光宗耀祖的事,所以朱家的狗粮,咱也吃不了。” “何况咱现在得罪了皇上,身上背着欺君罔上、灭九族的大罪,你呀还是离我远点,免得受咱牵连,不值当!” “朱二,离秋后问斩就剩两天了,算我求求你别再折腾,让我安安心心享受这一世最后的日子,好不好!” 林澈真的被朱樉的轴劲,弄的烦透了。 却发不得一点脾气。 自己这一世遇到这个勋贵二代,也算是缘分吧! 何况这小子心眼不坏,还真心要你救自己,把自己当作老师尊敬! 只是好心办错了事!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刘伯温对林澈的未来规划 林澈一番话,让朱樉彻底懵了。 他来诏狱时间也有半月时间了,诏狱每天都有囚犯被拖出去砍头,看着这些人哭天喊地的,只求免去一死。 怎么到了林先生这,斩首居然成了享受,不可理解! 想必其中另有缘由吧! 想到这,朱樉蹭的站起来,言辞恳切: “林先生,您可千万别自暴自弃,我已经托人带信给父亲,让他找皇上,赦免你死罪!” “我不光找了父亲,还找了母亲,我母亲与马皇后是亲戚,她答应帮忙这事准成!” “林先生,您这么大学问,为朝廷效力,日后必定功成名就,不行,咱一定要救你出去!” 闻言,林澈无奈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这小子知道,自己是真想被老朱砍头,好回到前世。 他刚才所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这傻小子恁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朱二,一时半会我和你说不清。” “总之,伱别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好不好!” 林澈朝朱樉摆了摆手,随后端起酒盏: “要么咱们喝酒,聊些其他的,要么我回监舍睡我的觉。” 看着林澈毫无波澜的表情,朱樉彻底无语了。 虽然不明白林澈为什么不愿离开诏狱,摆脱死囚的身份,重获新生。 但是朱樉知道,这世上确实有一些奇人隐士,视金钱如粪土,置生死于度外。 “像林先生这等大学问,宁死不愿为朝廷效力,应该就是这类隐士吧!” 眼眸之中透着崇敬,朱樉内心不由感叹起来。 与此同时。 一墙之隔的朱元璋三人,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淡薄生死之人?” 要知道,天下熙熙,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苟活着,而卑躬屈膝,活的想条狗。 不说别的,单说这诏狱中的死囚,哪怕有一丝丝的机会,谁不想博得能够开罪释放。 百官之中,为那些定罪囚犯求情者,更是不知凡几。 可是这个林澈,不仅对自己可能被赦免的机会,没一点兴趣,反而要求朱樉不要多管闲事。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朱元璋目光微凝,心中对林澈的格局又看重了几分。 就在朱元璋沉思之际,隔壁传来林澈的声音: “我的日子也快了,这么多天我教给你的知识,你有空做个总结。” “还有,大明以孝道立国,提倡父慈子孝,家庭和睦。” “朱二,你和你父亲闹别扭的事,出去后给你爹道个歉,在家好好读点书,别再惹你家老爷子生气啦!” “还剩两天时间,有空我会继续给你讲课,但求你别再折腾了,就让我安安静静走完最后的日子吧!” “今天课就讲到这,我走了,别送!” “林先生…” 朱樉将追出门口,目送林澈消失在诏狱尽头。 隔壁密室。 随着林澈的离开。 意犹未尽的朱元璋,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刘伯温身边。 “伯温,你看此子如何?” “陛下,此子乃人中龙凤,个中翘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刘伯温站起来,躬身回道。 “陛下,臣斗胆揣测,陛下是否想要启用此人?” “寡人正有此意,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朱元璋没有藏着掖着,而是欣赏的看着刘伯温。 不愧号称神算子刘伯温,即便病入膏肓,依然能通过几句话便能揣测到他的意思。 可惜现在身体垮了,很难再为他效力。 朱元璋莫名有些惆怅。 “陛下,臣斗胆直言,此子可用,却不可用在朝堂之上。” “此为何意?” 朱元璋疑惑问道,他没弄明白刘伯温这话的意思。 “陛下,此子乃不可多得的大才,性格孤傲,倒是跟微臣倒有几分相似。” “我怕朝堂上的一些勋贵重臣怕容不得他,到时难免引起朝堂纷争。” “微臣担心此子最后会重蹈杨宪的覆辙…” 刘伯温说到这,停了下来。 朱元璋也明白了刘伯温所说的意思。 刘伯温作为浙东集团出身的谋士,受到朱元璋的重用,却与一众淮西勋贵的排斥和挤压。 渐渐的。 朝堂之上形成了以刘伯温为首的浙东集团与勋贵武将为主的淮西集团。 两集团明争暗斗。 直到刘伯温因病退出朝堂,浙东骨干杨宪被李善长等人陷害。 浙东集团也被淮西勋贵们彻底压制。 林澈作为浙东集团刘三吾的学生,一旦进入朝堂,免不了受勋贵们的钳制和打压。 这也是刘伯温所担心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刘爱卿有什么好主意?” “微臣以为既然林澈暂时不能在朝堂立足,不如将他外放,这样既可以对他进行锻炼,又可避免受到打压,此为一举两得!” 朱元璋听了这话,默然不语。 这一刻。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 皇宫,御书房。 朱元璋回到皇宫,第一件事便是招来大将军徐达。 此时。 朱元璋坐在御案后,御案前摆了把椅子,徐达坐在椅子上。 “天德,你甭跟咱废话,你就说这仗能不能打?” “上位,这仗肯定能打,只是那女真一族藏在深山老林中,跟些原始人一样分散而居。” “咱们大明数万大军,深入不毛之地,追剿这些女真人,是不是太不值当了?” 听闻徐达这么说,朱元璋笑着从御案后走出来,拍了拍徐达的肩膀: “老伙计,能打就行,别的你不用操心,你只要负责剿灭这伙女真人。” “辽东纳哈出占据辽东南部、女真人占据辽东北部,这辽东自从唐朝年间便丢失,距今已有五百多年了。” “天德,咱们有责任收服辽东地区,不能再让中华土地被鞑子蹂躏。” 朱元璋看着门外湛蓝天空,语气严肃道: “据报,辽东纳哈出已经派使臣,与傅友德接洽归顺之意,你这次出征辽东,收服辽东纳哈出,然后大军直接往北推进。” “辽东女真人逃到哪,我要你追到哪,扫其庭,犁其穴。” “咱让你全特么给我宰了,咱不要你留一个活口。” 朱元璋语气狠毒,徐达感到浑身一阵凉意。 “妇女老幼也不留?” “一个不留,只要是带喘气的都给咱宰了!” 女真一族,人丁不旺,但少说也得十来万吧! 就这么全族屠灭,连妇女老幼都不放过,是不是… 徐达虽然常年领兵征战,却不是一个肆杀之人,尤其不杀妇女老幼。 这次上位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居然要他对女真一族屠族灭种。 见徐达一脸愕然,朱元璋没有给他讨价还击的机会。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等到前方探子传来消息,你就立即带兵出发。” “你只给我记住一件事,对女真一族务必斩草除根!” “天德,你若敢在此事上仁慈,咱唯你是问!” 朱元璋说到这,语气森严,面色阴冷。 闻言,徐达浑身一阵哆嗦,当即起身行礼道: “臣遵旨!”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朱元璋决心收复辽东 眼见徐达一脸紧张,朱元璋龙颜微微舒展: “天德,你坐,咱们聊完公事,现在聊聊家常。” 不知为何,朱元璋越是表现的亲切,徐达越觉得浑身紧张。 他乖乖坐回到椅子上,忐忑不安问道: “呃,上位,那咱们都聊些什么?” “咱们就瞎聊呗!随便聊聊!” 朱元璋说着亲自端了一杯茶,递给徐达: “天德,这是明前贡茶,味道不错,你尝尝!” 徐达受宠若惊,忙不迭的接过茶杯,差点跪地请罪,被朱元璋给拦了下来。 君臣再次落座。 朱元璋看着徐达感叹道: “天德,自从咱们濠州起兵,到现在快二十年了吧?!” “眼看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咱们却都老了。” “时间过得好快,濠州起事仿佛就在昨天。” “对了,天德,你家闺女妙云今年多大了?” 徐达闻言莫名一阵紧张,赶紧站起来回道: “上位,小女今年十八了。” “坐,伱坐,这里没外人就咱们老兄弟俩,没那么多规矩。” 朱元璋挥手示意徐达坐下。 等到徐达坐定,朱元璋感慨道: “早就听说你家妙云,素有‘女诸生’之名。” “这么多年,夫人过世,你又一直征战在外!妙云这个女娃娃一个人操持国公府这么大家子,真的不容易啊!” “臣这些年大半时间征战在外,妙云既要管理府上,还要照顾弟弟妹妹,确实不易。” 听着这话,徐达同样深有感触! 看着徐达若有所思,朱元璋眼里闪过一抹狡猾。 “天德,你这次出征辽东、漠北,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想找一个人帮你家妙云照顾国公府,你看怎么样?” 徐达一时没弄明白朱元璋的意思,连忙回道: “上位,小女操持家务已有几年,轻车熟路,不需要找人帮忙。” “臣感谢上位对小女的体贴!” 朱元璋呵呵一笑: “天德,我让咱家几个小子,给妙云帮忙照顾府上,你看怎么样?” “咱家老三老四老五,跟妙云年岁差不多,都尚未婚娶,你就随便挑一个做女婿,去帮帮妙云吧。” “啊!” 徐达这才明白老朱的意思,诚惶诚恐道: “上位,三位都是皇子,咱家妙云高攀不起,还是请上位,收回成命!” 朱元璋怪眼一翻,责怪道: “天德,什么高攀不起?咱们一起上刀山下火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兄弟。” “咱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你的女儿就是咱的媳妇,事情就这么定了!” “等回头在你出征之前,咱们两家把这事给定下来,你安心在前方打仗,家里事咱家儿子给你顶着!” 徐达:??? 女儿的终身大事,这就定下了! …… 翌日。 晨光熹微。 还未到卯时,文武百官便沿着掖们而入,陆续进入皇宫。 直到三刻之后,金水桥外站满了官员。 “啪!” “啪!” “啪!” 三声清澈的鞭响,一阵钟鸣鼓乐声中,各级官员陆续跨过金水桥,缓缓走进奉天殿。 “参见吾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百官朝山呼海啸,朝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三叩九拜。 “诸卿平身!” 诸大臣刚刚站定,就听一道声音响起。 “启奏陛下,下个月就是太子寿诞。” “礼部奏请陛下,今年太子寿诞,该按何等规制操办?” 朱元璋抬眼望去,只见列官中走出一名官员,正是礼部尚书刘三吾。 “太子寿辰又到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朱元璋看了眼身旁站着的太子朱标,暗自感叹。 “就按…” 朱元璋刚准备说就按往年的规矩办理,说到一半,突然想到马上就要出征辽东。 改口说道:“太子是储君,寿辰本该好好操办。” “户部,国库可否吃紧?” 户部尚书傅友文出列,上前奏道: “启禀陛下,目前户部钱粮还算充足,操办太子寿辰,基本无虞。” “哦!” “户部打算拿出多少钱以供礼部操办太子寿辰?” 朱元璋饶有兴致的望着傅友文问道。 “这…” “启禀陛下,去岁秋收,江浙以及湖广四川各地皆是丰收,除去朝廷日常开支,目前国库尚且充盈。” “太子寿辰按礼制办理即可,户部可足额拨款!” 傅友文如实回答。 朱元璋满意点点头,看了眼朱标: “是吗?” “既是如此,我建议太子今年寿辰规制缩减,那户部准备一下,朕要用兵征讨辽东,收复汉土,扩我大明版图!” 什么? 皇帝要出兵征讨辽东? 群臣一阵骚动。 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觉得莫名其妙。 前不久,皇上还让众臣商议讨伐北元余孽朵儿不花部。 这才几天啊! 怎么说变就变,又要去征讨辽东。 辽东荒蛮之地,收复那里做什么,准备建皇家猎场吗?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户部尚书傅友文,第一个反应过来,跪地启奏: “如今大明百废待兴,北元余孽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之下,实在不宜再大动干戈。” “眼下就快入秋,北地天气转凉,粮食供应和军队补给,都是一个大难题,实在不宜再添负担。” “辽东乃荒蛮之地,且丢失已超五百年,与汉家规矩早已不同,臣以为实在没有收回的必要。” “微臣恳请陛下三思!” 随着傅友文话声落下,其他大臣也相继出班,跪请朱元璋三思。 朱元璋虎目扫视了一眼众臣,冷笑道: “辽东丢失超五百年,与汉家规矩不同,但还是咱汉家的土地!” “老祖宗留下的土地,岂能拱手让与别人?!” “鞑子占了咱家土地五百年,在咱大明手上岂能再让他们就这么占着,咱大明的骨气在哪里?!” 朱元璋此话一说,在场的武将们顿时热血沸腾! “陛下所言极是!” 宋国公冯胜第一个站出来,朗声道: “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不能让老祖宗的土地被鞑子占着。” “前中原王朝活的憋屈,把老祖宗的土地拱手让给鞑子,咱大明只有血战!” “臣请旨,愿率我大明男儿北伐辽东,将被占领土全部收回!” 此言一出。 朝堂武将集团顿时纷纷挥拳叫好。 请命出战的声音,不绝于耳。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朱标:从我做起,践行节俭之风 朝堂上。 武将主张出兵收复辽东,文官认为辽东乃荒蛮之地,不值得用兵。 两派意见不一,顿时起了争执。 然而此时。 这些武将们被朱元璋和冯胜鼓动的热血沸腾,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恨不得立刻出兵。 朝堂上一片喧哗。 争吵声、辩驳声不绝于耳。 然而。 朱元璋却悠然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也不出言阻止,任由两派互撕。 眼看朝堂上乱做一团,胡惟庸硬着头皮出来控场: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傅大人的意思,并非祖宗的江山不要了,而是认为此事需从长计议。” “毕竟大军征讨辽东,事关军国大事,切不可草率行事。” “诸位将军立功心切,本相理解,但也要相机行事啊!” 见胡惟庸居然站在浙东腐儒那边说话,淮西勋贵们对胡惟庸的表现很不满,一个个奚落起来。 “大明国运昌盛,武功盖世,收复辽东荒蛮之地,还不是手到擒来,胡相莫非认为咱们这些淮西人都老了,拿不动刀了,还是骑不了马?” “盛侯爷说的极是,咱们虽然年纪大了些,可照样能上马杀敌,你们这些文臣又无需上战场,还啰嗦些什么?” “咱大明以武立国,不是两宋那般孱弱,祖宗的土地咱们一定要收回来,胡相莫非看不起我等收复故土的决心?” “胡相,你就安安心心,在朝中等着我等的捷报吧!” “…” 一番冷嘲热讽,胡惟庸被怼的哑口无言。 他原本是想控一下场面而已,没想到这些勋贵武将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之前在韩国公府上商量好的,在朝堂上要一致对外。 如今这是怎么啦?! 自己人搞起了自己人! 这番冷嘲热讽攻击,好像自己才是浙东集团领头的。 自己真不该冒这个头啊! 眼看胡惟庸闭嘴不吱声,武将们的战意更高了。 转瞬间。 武将们的气势彻底压倒了文官集团,形成一边倒的态势。 人人喊杀,振聋发聩,恨不得立刻出兵。 眼看气势差不多了,朱元璋抬手压了压这些武将们。 顿时,朝堂内声音渐渐停歇。 朱元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傅友文。 “傅爱卿,方才你明明说国库充盈,为何朕要出征辽东,又不行了?” 脸色阴沉,语气严肃。 “这…陛下,并非臣等不支持大军征讨辽东。” “实在是国库之中虽有盈余,但数额相对有限。” “操办太子寿辰尚可,可是要支撑大军远征,怕是有些窘迫啊!” 面对朱元璋的质问,傅友文如实说出户部的困难。 “陛下!远征辽东还望三思啊!” “傅尚书所言不虚,我户部虽有盈余,可是库银很难支撑劳师远征,而且太子寿辰在即,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陛下…” 这时,户部其他官员也出班,跪地请求。 看到此景,龙椅之上的朱元璋眉头微皱。 现在武将们基本达成了共识,可是掌握钱袋子的户部,却在拖后腿。 依照老朱以往的性格,他根本不予理会户部的请求。 但是他了解傅友文,一向支持自己的决策,只怕这次真的有苦衷。 朱元璋目光在众大臣身上绕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太子朱标的身上。 朝朱标努了努嘴。 朱标瞬间秒懂,随即上前一步,躬身一拜,朗声说道: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收复辽东乃是我朝当前头等大事,切不可因为儿臣的生辰而耽误国之大事。” “儿臣以为,从我做起,践行节俭之风。” “儿臣决定今年寿诞不办而已,将所耗费的银子,用来征讨辽东军费。” 朱标的话,完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就是全力支持收复辽东。 引得众武官纷纷喝彩,文官也被迫跟着附和。 “陛下,太子心系天下!乃陛下之福,天下苍生之福!” “我大明有陛下和太子文韬武略,必将远迈汉唐!” “恭贺陛下…” 有了太子朱标的表态,朝堂上文武群臣终于口径一致。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来自四肢百骸慢慢传来的舒爽。 “好,好,好,太子当如是!” 朱元璋一连说了三个好。 接下来,朱元璋当场任命,徐达为征讨辽东大将军,冯胜、傅友德为左右副将军,率二十万大军等钦天监选吉时出征。 等朱元璋布置完征讨辽东事宜,太子朱标再次站了出来,从袖袍中掏出一本明黄色奏章。 “陛下,儿臣有本要奏!” 朱元璋点点头,“准奏!” 朱标将奏折摊开,高声奏道: “儿臣请陛下广开商路、取消海禁,提高商贾待遇。” 朱标洪亮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奉天殿。 “广开商路?” “取消海禁?” “提高商贾待遇?” 朱标的话音刚落,奉天殿官员们顿时炸开锅了。 震撼程度丝毫不亚于朱元璋要劳师远征荒蛮之地——辽东。 要知道重农抑商一直是大一统王朝的基本国策,士农工商,商人在历朝历代都是被认为是低贱之人。 商人虽有钱,却不能随便穿丝绸的衣服,子孙不能入朝为官,还经常面临被抄家的危险。 在明朝。 朱元璋尤其厌恶商人,政策上也是一直压制商业发展。 至于海禁则是朱元璋亲自制定的政策,主要防止倭寇与张士诚余孽勾结,保护沿海边境安全。 对于海禁政策,朱元璋曾不止一次,下旨强调。 海禁政策也被认为有利于大明的统治。 太子朱标朝会上突然来这么一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朱标一反之前谦恭态度,表现的咄咄逼人。 先是取消自己的寿辰,支持讨伐辽东,现在更是奏请皇上,将皇上制定的两项国策,一一推翻。 这不是儿子打父亲的脸吗? 在朝臣议论声中,朱标手拿奏折,将实施两策方案娓娓道来。 其所说内容,正是根据林澈的讲课内容,收集整理的。 随着朱标朗声宣读奏折,御阶两侧,各级官员皆侧耳倾听,表情各异。 有人眉头紧皱,似在思索。 有人双眼圆睁,显得震撼不已。 更有人面露忧色,暗道不妙。 众大臣一个个屏住呼吸,偷偷抬头看着龙椅之上的朱元璋。 整个奉天殿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丞相胡惟庸的不寻常举动 等到朱标宣读完奏章内容。 奉天殿内一片寂静。 朝中大臣已能想象到皇上的愤怒。 自己钦点的接班人,太子居然在朝堂上公然否定自己制定的国策,挑战自己的权威。 等了半响。 终于,龙椅上的朱元璋有了反应。 “不错!” “太子所言两策甚得朕心,可以试行。” “这件事就交给太子着手办理,中书省各部配合太子执行!”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 什么? 皇上居然答应太子的奏请,这不是拆自己的台吗?! “陛下,太子所言广开商路,与我朝制定的重农抑商政策相违背呀,一旦新政实施,势必引起百姓人心惶惶,国朝动荡啊!” “陛下三思啊!海禁之国策乃维护我海防安全之基石。一旦取消海禁,只怕沿海百姓恐招倭寇袭扰,海防也不得安宁啊!” “陛下,士农工商体制乃历朝历代传承下来的,切不可在我朝坏了这规矩啊!” “陛下…” 一时间,各部官员纷纷站了出来。 原本分列两侧的官员,此刻几乎全部挤到御道中央。 乌泱泱一片,各种声音混杂。 此刻,无论是淮西勋贵,还是浙东文臣全都站在统一战线上。 出言阻止。 龙椅上的朱元璋看着下面乱哄哄的群臣,眼神冷到了极点。 他看了眼太子朱标,然后朝贴身太监刘和示意。 得到启示,刘和连忙开口传唱。 “肃静!” 紧接着站立在御阶左右的大汉将军,齐声吼道: “肃静!” “肃静!” “肃静!” 三声齐呼,响彻整个奉天殿。 原本像菜市场一样的奉天殿,瞬间安静下来。 朱元璋端坐龙椅,手按在撑在御案上,森然目光扫视群臣。 “朕意已决!” “太子所奏之事,不日起在我朝予以实行,中书省各部全力配合太子。” 大手一挥,朱元璋用不可置疑的口吻说道。 “陛下…” 眼看朱元璋态度坚决,仍有大臣想出言劝阻。 然而。 话刚出口,就被朱元璋森然的眼神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紧接着。 朱元璋声音再度响起: “朕还有一事,在这里向各位臣工传达。” 还有事? 朝堂上各位大臣已经被朱元璋今天不寻常举动,震惊的不知所措。 这位皇上还有什么重磅消息发布? “朕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对空印案和扬州官员舞弊案重启调查。” “调查之事由太子负责,刑部、御史台、督察院全力配合。” 望向太子朱标,朱元璋缓缓说道。 “儿臣遵旨!” 朱标上前一步,躬身接旨。 御阶下的刑部、御史台、督察院官员,纷纷出列跪着接旨。 朱元璋此言一出,御阶下官员再次轰动。 “陛下圣明!” “皇上万岁万万岁!” “…” 空印案和扬州官员舞弊案,牵扯官员上万,多多少少与朝中这些大臣们有些关系。 或是门生故吏,或是亲朋好友。 今天皇上主动提出,将定性为铁案的两案件重审。 无疑是要翻案。 这件案子皇上交给品性纯良的太子办理,更让大臣们看到了希望。 这些大臣们都情不自禁的拍掌叫好。 朱元璋扫了眼群情激奋的众大臣,眼神提示太监刘和。 刘和尖着声音,唱道: “众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元璋站起身,准备下殿。 就在这时,站在文臣前排的胡惟庸越众而出,启奏道: “微臣胡惟庸,有本要奏!” “哦!” “胡爱卿,有何事启奏?” 朱元璋看了眼胡惟庸,又重新坐回龙椅之上。 胡惟庸躬身道: “启禀陛下,中书省接到云贵、岭南行省汇报,这些地方多个府县官员出现缺额,请朝廷尽快派遣官员前往补缺。” “中书省可曾做出安排?” 朱元璋淡淡问道。 “回陛下,中书省已经初步拟定了一份任职官员名单,请陛下御览!” 胡惟庸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折,双手举过头顶。 “呈上来!” 朱元璋说完,太监刘和快步走下御阶,接过胡惟庸的奏折,快步走了回去。 跪地,双手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展开奏折,大致浏览了一下。 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愣了下,随即问道: “胡爱卿,这上面官员名单,可是你中书省仔细拟定的?” “启禀陛下,上面每一个缺额官员名单,都是经过中书省与吏部一起仔细推敲拟定的,请陛下定夺。” 胡惟庸朗声回道。 “那肇庆县补缺县令江浦贡生林澈,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解释清楚!” 朱元璋拿着奏折,眼神幽冷的看着胡惟庸说道。 江浦贡生林澈? 奉天殿再次一阵骚动。 “这贡生是不是半月前,殿试上攻击科举取仕的那个林澈?” “他怎么成了补缺官员,他不是被打入诏狱了吗?” “胡相这是老糊涂了吧,怎么将一个待斩死囚,列入后补官员名单?” “疯了,简直是疯了!” “…” 面对众官员质疑,胡惟庸抬头看向御案后的朱元璋,不急不缓说道: “自从陛下让臣看了贡生林澈关于公田补贴俸禄的策论,微臣回去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此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现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际,臣斗胆将该贡生列入后补官员名单。” “陛下,林澈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臣恳请皇上施恩赦免死囚林澈。” 说到这,胡惟庸一脸诚恳的跪地奏请: “陛下,人才难得,望陛下恩准!” 一语落地,鸦雀无声。 不光是满朝文武不敢置信,就连御阶上的朱元璋父子,也是大为吃惊。 淮西集团‘二把手’,居然为一个‘淮西公敌’浙东党人求情。 还安排这个死囚担任朝廷官职。 当真是新鲜了! “呵呵!” 朱元璋不由摇头失笑,顿感有趣道: “你可真有意思,之前还跟朕请求杀了这个狂生,恐他在诏狱内妖言惑众,这才两天就为其求情,还举荐他担任朝廷之职。” “胡卿,伱这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啊,咱咋就没看懂呢!” “你给朕好好说说!” 听闻此言。 胡惟庸不敢丝毫托大,组织了一下措辞说道: “陛下,微臣只是觉得此子或许命不该绝!” “之前,微臣对林澈是有所偏见,那是因为他言语上冒犯陛下。” “但臣回去后,将林澈的策论仔细研究了一番,微臣不得不承认…这个林澈并非一个普通贡生。” “仅从这些策论就可看出,其能力足可以帮陛下排忧解难,为大明江山社稷做出贡献。” “微臣身为中书左丞,理应为陛下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所以…这才斗胆向陛下请命。” “望陛下成全!” 听完胡惟庸振振有词的解释,朱元璋眼底露出一抹玩味,随即便恢复如常。 他淡淡望着胡惟庸,抬颌道: “如此说来,胡卿这是顾全大局了!” “很好,朕欣赏你的肚量,你胡惟庸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不错!” 胡惟庸跪在下面嘴角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然而还不等他开言客套,就见朱元璋将奏折收好。 “胡卿有心了,此事容朕考虑后再做决定。” “如果诸卿没有其他事要奏,今天早朝就到这吧!” 太监刘和闻言,一展拂尘,尖声唱道: “退朝!” ……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胡惟庸以退为进,捧杀林澈 半个时辰后。 中书左丞相府,坐满了朝臣和勋贵。 “胡相,你怎么在朝堂上请求皇上赦免那个逆贼林澈。” “要知道,他可是这次陛下收回良田的罪魁祸首,老子这次花了几万两银子购置的良田,全都泡汤了。” “咱还想着秋后问斩那天,老子带挂鞭炮去午门放放,庆贺一番!” “唉!胡相,你这么做不是助纣为虐吗?” 江夏候周德兴未等大家屁股坐稳,第一个上前抱怨。 “是啊,胡相!这小子死了就死了,省得咱们动手,你这么做是何故啊?” “胡相,伱这么做,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嘛!” “胡相,因为这小子,让我们这些淮西老伙计们损失惨重,还有永嘉候他们还在牢里关着呢!你这么做目的是啥?” “…” 一时间。 这些淮西勋贵们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埋怨起胡惟庸来。 眼看着众人对自己口诛笔伐。 居中而坐的胡惟庸,悠闲自得的端起桌上一盏茶。 揭开茶盖,轻轻刮开漂浮在表面的茶叶,淡淡呷了一口。 随即端着茶盏看着众人,慢条斯理说道: “你们都说完没有?没说完继续,等你们说完了我再说。” 此言一出。 在座的勋贵们顿时闭上了嘴。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胡惟庸。 等到客厅所有声音停了下来,胡惟庸这才开口道: “诸位,你们当真以为皇上要杀诏狱里那小子?” “是啊!敢问胡相可听说关进诏狱的死囚,有谁能活着出来?何况眼看就要到秋后问斩的日子,这小子他死定了!” 荥阳候郑遇春站出来说道。 “郑侯爷说的没错,我就没见过哪个死囚从诏狱活着出来的。这小子文弱书生一个,关进诏狱,面对酷刑,就算不死,怕也是废了!” 济宁候顾时,顺着郑遇春的话补充道。 “你们错了!” “这小子在诏狱,不仅没受罪,每天还被二皇子好吃好喝的供着。” “你们想想在诏狱能有这个待遇,没有皇上的默许能行么?” 胡惟庸喝了口茶,环视一周说道: “据诏狱传出来的消息,皇上带着太子最近几天天天往返诏狱,听这小子给二皇子讲课。” “这小子除了给皇上献计整顿土地兼并,还有今天朝堂上太子提出的广开商路、取消海禁、提高商人地位,这些都是这小子在诏狱里鼓捣出的。” “皇上对这小子如此看重,你们还以为陛下要杀这小子吗?” “皇上不仅不会杀了这小子,更有可能要重用于他。” “与其今后在朝堂上再出现一个刘伯温、杨宪这样难缠的对手,不如咱先发制人,将他早早打发到云贵岭南这些偏远之地。” “云贵岭南之地,是永嘉候他们的地盘,以永嘉候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就算出不来,他的那些手下也不会让那小子好过。” “咱们在皇上眼皮底下不能对这小子怎么样,就把他打发远远的慢慢收拾!” “各位大人错怪惟庸了!” 胡惟庸说完,众勋贵瞬间明白这是以退为进的办法,无不佩服的翘起大拇指。 “还是胡相思虑长远,尔等目光短浅,错怪胡相了!” “胡相,咱们都是粗人,冒犯之处,千万不要怪罪。” “胡相,好一个以退为进计策,咱兄弟服了!” “…” 胡惟庸装着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怪不怪的,只是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大家伙一定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像今天朝堂上,皇上提出讨伐辽东的策略时,各位就错怪俺老胡了。” “当时气氛混乱,咱就想控控场面,你们就把矛头对准了我,真以为我在帮那帮浙东党说话啊?” “咱是在帮兄弟你们,怕你们闹的过分,引起皇上怪罪…” 这番话说完,勋贵们有检讨的,又是吹捧的… 聊完正事,已接近午时。 很快。 丞相府摆开了宴席,勋贵们开怀畅饮,好不热闹。 …… 于此同时。 魏国公府,徐达住所。 女诸生徐妙云,和府里账房先生对了一下账,走出库房,忽然闻到一股香味。 循着这股香味,徐妙云来到国公府一侧偏厅。 就看见父亲徐达坐在偏厅里,自斟自饮。 徐妙云赶紧走了进去。 “爹,你怎么又喝上了?” “太医说了多少遍,你的后背箭伤不能喝酒,你怎么就不听医嘱?” 闻言。 徐达举杯的动作一滞,看到女儿明亮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手上的酒杯,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唉! 咱老徐难啊! 在朝堂上受皇上管,回到家受女儿管。 还是在军营好,无拘无束,自己管自己。 眼看女儿上前,就要夺走酒杯,徐达连连讨饶: “哎呦——爹的好闺女,太医说的是不让咱酗酒,可没有说让咱滴酒不沾啊!” “好闺女,你就饶了爹吧!你爹连最爱的烧鹅都给戒了,活着已经够乏味的,现在连喝两口小酒也不行,那你爹活着还有啥意思?” “再说了咱每次就喝一点点!” 徐达用手比划了一下,抬手就要往嘴里倒酒。 只见。 徐妙云倩影一闪,冲到父亲面前,伸手一把夺过酒杯。 “差不多就行了,不准再喝了!” 徐妙云柳眉倒竖,沉着脸说道: “爹,眼看大军就要出征北伐,万一这时候旧伤复发,那该如何是好?” “爹,你不心疼自己的身子,你也要心疼心疼儿女吧?辉祖、增寿和妙玉还小,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咱姐弟几个该怎么活?” 说着看了眼父亲,一脸愁云: “爹,你有什么烦心事就跟女儿我说,何必一个人喝闷酒呢?” 话音未落。 徐妙云上前就收走了酒壶和酒杯,就留下两盘下酒的小菜。 “…” 徐达嘴角抽了抽,彻底的生无可恋了。 徐妙云将酒壶和酒杯收起来,转身泡了一盏清茶。 然后,站在父亲身后,贴心的为其揉捏起肩膀来。 边揉捏边问道: “爹,是不是朝廷里出了什么事?” “没,没出什么事,还不是北伐那点事情…” 徐达长叹一口气: “丫头,你说陛下到底是啥意思?” “明明有骚扰我大明北境的乃尔不花部,不去攻打,却让你爹带领大军前往荒蛮之地辽东,去收拾躲在辽东野林中的女真一族。”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难道妇孺老幼加起来不过数万的女真,真的能威胁到咱大明?” “陛下还让咱不分老幼,不留一个活口,要给女真一族来个灭族灭种!” “你爹征战这么多年,确实杀过不少人,可从没杀过妇孺幼稚。” “唉!陛下的旨意让咱为难啊!”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徐妙云歪打正着,帮了徐达 见父亲郁郁不振,徐妙云不免有些心疼。 徐妙云轻抚父亲后背,道: “爹,女儿之前不是告诉过您吗?陛下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突然改变北伐策略定是出自高人之手,绝不是陛下心血来潮。” “只是陛下让您将弱小的女真一族灭族灭种,这倒是让人意外。” “陛下在战场上一向不主张弑杀,记得过去常遇春叔叔坑杀降卒,还被陛下严厉斥责,给予处分。” “而爹爹你一向优待降卒,陛下对此盛赞有加,这次让您这么做,一定事出有因。” 徐达面色不虞,郁闷的拍了下桌子: “虽然事出有因,可这么做未免太残忍了些,咱真担心自己到时下不了这个手!” “陛下把这么缺德事交给咱去做,你爹左右为难,郁闷啊!” 眼看父亲一脸郁闷,徐妙云轻声劝道: “好啦——爹,您就别抱怨了,陛下既然下了这个命令,一定有他的理由,您要是不愿意,怕是没法向陛下交差。” “您要是真的不想,就把这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您眼不见为静。” 说着,徐妙云轻轻抚了抚父亲的后背,关心道: “爹,您后背箭伤怎么样?没有犯老毛病吧?” “没事,你爹命硬着呢,一时半会死不了,这点小伤无碍!” 徐达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转而换了一个话题: “丫头,我昨晚跟伱说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如果真不愿意,咱就到上位那里去,把这婚事给回了。” “咱也不能让丫头你受委屈不是!” 徐妙云听了这话,微微摇头: “爹爹不可,既然皇上开了金口,您回了婚事,会让皇家颜面哪里放?” “这婚事我答应,只是这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已有多年没接触了,女儿对他们都不甚了解,一时也难以决断。” “婚姻是人生大事,女儿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把自己给嫁了。” “女儿想观察他们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徐达挥了挥手,示意女儿坐过来,苦笑道: “怪爹,爹让你受委屈了,皇上提出这婚事太突然了,让咱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你说的对,婚姻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你就慢慢挑,至于时间嘛不急于一时。” 徐妙云轻咬红唇,感激的点点头: “谢谢爹!” “爹就要出征北伐,女儿的婚事您就别操心了。” “女儿不孝,之前没跟爹商量,擅自做主买了一百二十亩良田,让爹在皇上面前跌了面子,请爹爹责罚。” 徐妙云施施然就要下跪。 徐达连忙站起来拦住徐妙云。 “女儿,这事怎么能怪你呢,你一个女孩子家既要照顾弟弟妹妹,还要管理国公府,已经很不容易了。” “购买良田的事,都过去了,上位除了关了永嘉候他们几人,也没再追究其他人。” “这事说不定对咱反而是好事。” “好事?” 徐妙云一愣。 “对啊!” “女儿你看满朝文武都在购置良田,倘若咱徐达一人独善其身,反而会被同僚误以为清高,而在私下诋毁。” “女儿你这歪打正着,反而帮了你爹!” 徐达呵呵笑道。 …… 紫禁城,瑾身殿。 下了早朝。 朱元璋带着朱标,片刻不停直奔谨身殿。 “话说,父皇…” 朱标一边伺候朱元璋更衣,一边疑惑说道: “这个胡惟庸什么意思啊?” “居然主动为林先生求情,还要安排他担任外放官员,这不像他风格啊!” “要知道林先生可是刘三吾的学生,属于浙东一系吧?” “他这不是帮自己的政敌吗?” 朱元璋转了转脖子,捶打着发酸的肩膀,嗤笑道: “老大,你连他的这个小伎俩都没看出来?他这是花轿子抬人!” “抬的越高,摔的越惨!” “你还记得杨宪是怎么死的吗?不就是这个套路!” “杀人不是必须得用刀!” “老大,你是储君,将来是要坐上龙位的,这点事都看不出来?” 闻言,朱标尴尬的挠了挠头。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难怪胡惟庸在朝堂上大献殷勤,行为举止如此反常…套路啊! 原来真正的图谋在这里! …… 简单吃过午饭。 朱元璋父子收拾了一下,准备再探诏狱。 这时太监刘和进来禀报,都尉毛骧殿外求见。 朱元璋一抬手,“宣!” 刘和尖着嗓子喊道: “宣都尉毛骧觐见!” 毛骧身着飞鱼服,匆匆走了进来。 单腿跪地, “臣毛骧叩见陛下!” 朱元璋便系着玉带,边问: “毛骧,有何事启奏?” 毛骧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递上: “启禀陛下,二皇子让微臣送来一份奏折。” 朱元璋系玉带的手一僵,玉带眼看就要往下掉。 太监刘和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抓住玉带,小心翼翼的帮着系起玉带。 朱元璋呵呵一笑: “小兔崽子干什么,才被咱送进诏狱,怎么又送折子?” “我估么着又是为了那个林澈,兔崽子这么沉不住气,这才哪跟哪?” 朱标上前从毛骧的手里接过奏折,挥了挥手。 毛骧和太监刘和都退出紧身殿。 朱标打开奏折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给朱元璋呈上。 “请父皇过目!” “父皇,二弟呈上的折子是关于林先生的讲课内容。” “儿臣刚才比较了一番,记录很详细,与咱记录的内容没有出入。” “二弟在诏狱这半月,进步真的很大,这么多内容竟然都能默写出来,实在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汗颜。” 朱元璋简单翻了翻,点点头: “默写的内容还算详实,不过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真要说也是那个林澈教的好!” “大学堂里那么多大儒,都没让这兔崽子开窍,偏偏诏狱遇到林澈,这么一点拨,榆木脑袋居然开窍了。” 朱元璋说到这里,脸上情不自禁带着笑意。 要知道,朱樉的倔脾气,很像他,有什么错,鞭子打断了,也不说一声服软的话。 而如今,这兔崽子居然为了林澈,三番五次的服软认怂。 看来自己掌握了这小子的命门,自己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痛快! 见朱元璋心情不错,朱标在一旁趁热打铁: “父皇,还有两天就到了秋后问斩的日子了,是不是也该把人给放了。” “今天朝堂上胡相主动替林先生求情,我看父皇不如来个顺水人情,答应胡相的请求。” “还有,二弟一向做事冲动,而且不计后果…” 朱标看着朱元璋忧心忡忡的说道: “要是就这么晾着二弟,难保不会闹出大乱子来。” “望父皇三思!”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大丈夫当以杀敌报国为己任! 朱元璋双手插腰,看着外面,淡淡说道: “老大,你还是年轻,没看出胡惟庸玩的套路。” “他在揣摩咱的心思后,故意以退为进,让咱赦免林澈,却将他打发远远的,远离朝堂,以免林澈对他们这些勋贵们构成威胁。” “他是聪明人,看出了咱的惜才之心,担心咱将林澈培养出又一个杨宪,成为劲敌。” “咱故意将这件事晾着!” “至于那兔崽子,你完全不必担心,咱不怕他惹事,就怕老二不敢惹事。” “等到老二通过了咱的考验,咱就同意他随大将军出征,好好历练一番,为出藩积累经验。” 朱标听了半懂半迷糊。 “父皇,你要怎样考验二弟。” “二弟可是个莽性子,到时候他真能干出越狱的事来!” “而且…” 不等朱标说完,朱元璋抬手打断: “屁!” “会叫的狗不咬人!” “伱别看老二又上奏折,又嚷嚷着要劫狱,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咱就利用这个林澈,考验考验他,看他能不能成大事。” 朱元璋昂首挺立,不容置疑道: “老大,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咱早就做好了安排。” “咱倒是很好奇随着秋后问斩时间临近,这个林澈有什么反应!” “若最后时刻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咱就认他是真正的绝世大才!” …… 诏狱。 豪华监舍。 朱樉斜靠在矮榻上,双手垫在脑后,嘴里抱怨着。 “林先生,还得说你,做什么事都了无牵挂,无拘无束。” “哪像咱,家里爹娘管着,处处掣肘。”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咱都这么大了还像孩子一样,被家里圈禁着…” 隔壁密室。 朱元璋脸色铁青,拳头捏的‘嘎嘣’响。 今天朝堂上的好心情,都被朱樉这些话,带的荡然无存。 “小王八蛋!” “你在咒你爹你娘死是吧,这样就没人管你,你是不是想翻天啊?!” “咱…” 未等朱元璋将狠话说出,太子朱标咕咚一声,跪倒在地。 “父皇息怒!” “二弟也就是这么一说,儿臣知道二弟对父皇、母后那是真心孝敬,绝没有您所说的那样。” “您要怪就怪儿臣平时没带好二弟,请父皇责罚!” “滚开!” 朱元璋怒气冲冲,一把拨开朱标: “这小王八蛋,咱和他娘管着他,是害了他,还是怀了他的事?还了无牵挂、无拘无束。” “他能啊!躲在诏狱以为咱就拿他没办法?!” “老大你别管!老子今天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朱元璋说着就要往外冲,朱标死死拽住父皇衣襟,眼看就要拦不住了。 这时,隔壁传来林澈的声音。 “爹!” “您快听,林先生说话了!” 朱标赶紧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 果然,暴跳如雷的朱元璋很快冷静了下来,侧耳倾听。 “行了,我说朱二,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有个勋贵老爹,一天到晚吃香的喝辣的,就连关在诏狱,还有这等待遇,你还想怎么样?” 林澈坐在椅子上,将手中酒盏放下说道: “你呀,就是瞎折腾,这么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与你老爹过不去!” “都把自己折腾到诏狱了,还不知道收敛点!” “我劝你别太过分了,再这么作,迟早有一天和咱一样的下场!” 话落。 朱樉一个翻身从矮榻上坐了起来。 “林先生,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咱不就是想子承父业,随大将军北征,建功立业嘛!这也是给他老人家挣面子啊!” “这难道过分吗?” “还有,咱就是托人带信,让他想办法将你捞出去,这么磨磨唧唧的,也没个准话!” “眼看就到秋后问斩的日子了,咱心里急啊!” 林澈听到最后两句直皱眉,这个犟驴怎么就一根筋呢? “朱二,我的事,你真的别操心了,生死有命!” “对了,你杀过人吗?” 林澈真的怕了这小子,怕他再絮叨自己的事,赶紧转移话题。 “没,没有。” “那鸡杀过没?” “呃…也没有!” 闻言,林澈抚掌大笑: “你连鸡都没杀过,还想参加北伐,杀鞑子,你以为蒙元铁骑是纸胡的?” “你家老爷子不让你北伐就对了,你去了也是给大将军添堵而已。” “就你这样在家玩玩鸟,逗逗鸡,上了战场也就充当个炮灰,你呀就别在跟你爹犟了,就你这样,上去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朱樉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喘着粗气不服说道: “打仗不都是锻炼出来的吗?谁天生就会打仗?咱爹不也是从小兵一步步爬到将领的位置上的。” “我爹若是让我去参加北伐,我就不信比他差多少。” “天天让咱在家读什么儒家经典,那些个鸟东西学了有啥用啊!” “大丈夫当以杀敌报国为己任!” “啪!啪!啪!” 林澈情不自禁鼓掌赞道: “这话说的倒有几分男儿气概!” “你爹护犊子一样的护着你,不让你参加北伐,不让你去尝试,确实是他的不对” 林澈指了指空酒盏,朱樉立马起身,给林澈和自己满了酒。 等到朱樉坐好,林澈才接着说: “不过,严格来说你爹这么做也没毛病。” “当爹的哪个不心疼儿子,你爹久经沙场,深知沙场之上有多残酷,不让你深陷险境,也是为你好!” “万一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你爹咋整?” 听到这里,朱樉满不在乎的一挥手: “这有啥?” “男儿战死沙场也是一种荣誉,何况我爹又不止我这么一个儿子,不愁没人给他养老送终!” 一墙之隔。 老朱听了这话,额头青筋狂跳,血压急速上升。 “老大你听听,咱怎么养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就这么想去送死吗?” “咱不让他去送死,竟然是咱的错了!” “岂有此理!” “林澈一个外人都明白咱的心思,这小王八蛋咋就想不明白呢!” “咱就不该让他在诏狱蹲着,就该打断他的腿,关在宫里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旁边。 朱标听着一个头两个大。 知道老爹在气头上,也不好相劝,只能祈祷隔壁的二弟,少说两句浑话! 另一边。 林澈也有些无语了。 他估计谁家摊上了这么个大孝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眼看朱樉还在絮絮叨叨。 林澈将酒盏往桌上一放,起身就要回监舍睡觉…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除了孔圣人,还有王圣人? “唉!林先生你别走啊!” “这酒才刚喝两杯,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别浪费了!” 朱樉一个箭步窜了上去,身子拦在林澈跟前,满脸堆笑道: “林先生,咱们边吃边聊,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 “我得怎么才能说服老爹?” 林澈停下脚步,一脸郑重的盯着对方: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不能帮伱,帮你就是害了你!” “所谓天地君亲师!” “你好歹也叫我一声先生,我不求你把我像亲爹一样伺候。” “但是我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应该支持你老爹,把你像亲生儿子一样管教。” 一语落地,两边鸦雀无声。 这边,朱樉脸吓得煞白,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 隔壁。 朱标吓得手里的毛笔掉在地上都不知道,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朱元璋脸上的表情。 生怕自己这位脾气暴躁的父皇,当场就剁了林澈。 林澈这话说的可不是小罪,诛灭九族都不过分。 “林先生,咱把你当作老师,可是亲爹还是自己的亲爹,这可不能混淆了。” “先生,咱知道你读书多,主意多,您就帮我想想法子。” “您看我浑身一把子力气,却让咱天天在家读那些个儒家经典,有个鸟用!” “还不如放我出去,杀敌报国!” “虽然咱第一次从军,可是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说不定咱就是一块当将军的料!” 朱樉眼巴巴望着林澈,林澈不为所动: “你就这么想上前线送死?” “咋就叫送死呢!” 朱樉身子挺直,拳头在胸脯上捶的嘭嘭响。 “好男儿,当以报效国家为已任,血溅沙场,马革裹尸,建功立业当如是。” “现如今,北元余孽不断侵扰我大明边境,身为功勋后代,保家卫国正当时!” “还请先生帮我!” 隔壁。 朱元璋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感慨: “老二这兔崽子,勇武气概,不输咱当年…” “就是勇武有余,缺了些谋略。” “这么愣头愣脑的上了战场,也就是送死,咱可不放心就这么让他出去。” “这兔崽子,天天跟老子闹别扭,又岂能理解他爹的一番苦心。” 朱标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双手奉上,小心翼翼说道: “父皇,记得您曾教育儿臣们,不要缩在皇宫里,当一名无用皇子,要勇敢走出去历练。” “您还说,咱们朱家男儿不能当孬种,怎么老二要求出征,您又变卦了?” 朱元璋接过茶杯,双手一滞,随即挑眉瞪了朱标一眼: “多嘴!” “我说出去历练,就非得上战场啊!历练的东西多了去!。” 朱标:“…” 另一边。 林澈在椅子上坐下,抬手示意朱樉也坐下。 “真想我教你?” “真想!” 朱樉忙不迭的给林澈斟酒夹菜,语气坚定: “先生,就算咱不是当将军的料,也让咱试试才能死心啊!” “连试都没试,就全盘否定,咱不服那个气!” “何况天天在家读那些没用的鸟书,憋屈死了!” 在皇宫,朱元璋每天让皇子们在大学堂,跟着宋濂等大儒们学习。 朱樉天生不爱读书,一心习武。 所以,他宁可呆在诏狱,也不愿回皇宫遭那个罪。 眼见朱樉态度坚决,林澈暗自叹息。 深知这小子吃了秤砣铁了心,拦是拦不住,索性就帮他一把,也不枉和他师徒一场。 “那…我就帮你一次!” 林澈淡淡说道。 朱樉顿时喜上眉梢,端起酒盏: “先生,我敬你!” 一墙之隔。 朱元璋气的胸脯起伏不定,大骂道: “咱这是让他进诏狱反省的,还是来享福的?” “天天在诏狱吃吃喝喝,皇家颜面要不要了?” 朱标连忙上前,轻抚父皇的后背,为他顺气儿: “父皇您别生气。” “二弟在诏狱平时挺节俭的,除了请林先生讲课,开销有些大…” 朱元璋没有说完话。 他很好奇,林澈会用什么方法,帮助老二说服自己。 …… 林澈与朱樉碰了一杯,呷了口酒润润喉。 然后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咱可跟你说好,别指望我教你跑路的法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要理解做父母的苦衷。” “我只能教你,今后如何做人,干自己该干的事情!” 一语落地,鸦雀无声。 不管是面前的朱樉,还是隔壁偷听的朱家父子,心里都是‘咯噔’了一下。 更加好奇,林澈要教朱樉什么东西。 “今天给你开个小灶!” 林澈淡然一笑: “我所剩时间不多了,你能学多少,领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倘若你能将我所教的内容,融会贯通,你的成就必然不小,在这个时代怎么着也是个先驱者吧,也就是儒家所说的圣人!” 话音未落。 隔壁呯的一声。 朱元璋手里的茶盏从指尖话落,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毫不掩饰一脸的震惊之色。 先驱者? 圣人? 这称呼给他家老二,太太太过了吧! 旁边的朱标也不淡定了。 任他想象力在丰富,亦是想不到有点犯浑的二弟,有朝一日会成为圣人? 这说的未免太天方夜谭了吧! 这边。 朱樉一脸懵逼,看着林澈眼神中充满疑惑,晕晕乎乎道: “不是,先生…您这玩笑开大了。” “就我这半吊子知识水平,还能成圣,那先生就是神仙了!”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将军,驰骋沙场,杀敌报国,不想当什么文绉绉的狗屁圣人!” 林澈闻言笑着摇头,自斟自饮了一杯说道: “你别想的太美,你要成圣还得先将我交给你的知识融会贯通才行,你以为圣人这么好当啊!” “还有圣人也不是你所说的都是那么文绉绉的。” “历史上最著名的孔圣人就是一名孔武有力的大汉。” “还有一位王圣人则是文武双全,不仅习得儒家大成,还是一名军事家。” “除了孔圣人,还有王圣人?” 朱樉一脸疑惑的抓抓脑袋,愣是没想出这位王圣人是谁! 林澈也没解释,撂下酒盏,严肃道: “那我们开始吧!” “今天我们就来说说这位王圣人的哲学理论:知行合一。”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知行合一: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所谓知行合一,就是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两者合而为一。” “通俗点说,就是知道就是做到,做到就是知道,没有知道做不到,没做到只是因为不知道。” “对于我们的意义在于,做事情不要瞻前顾后,不要等到想明白了再去干,倘若你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岂不是一辈子就在等待中度过。” 林澈呷了口酒,举例道: “就比如你,一直想从军,想要摆脱你爹的束缚,在沙场上杀敌报国、建功立业。” “可是伱仅仅停留在想的阶段,想着怎么准备,想着怎么摆脱你爹的阻挠,就是不见行动。” “甚至你还请我帮你出主意,非要准备的天衣无缝,才敢进行下一步。” “然而,你可能永远都准备不够完善,是不是就要停留在这个阶段。” 闻言,朱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反之,你光行动,而不去思考,便就是我刚才跟你讲的那种情况,上了战场你也就是一名炮灰,可能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林澈看了眼张着嘴,呆呆望着自己的朱樉,继续道: “所以,你想上战场,必须要思想和行动一起,做到‘知’和‘行’两者合一,密不可分。” “知是行的思想,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想着困难,做才有答案。” “困境只是心境,答案自在心中。” 短短几句话。 犹如平地起惊雷。 轰然在父子三人心头炸响。 朱元璋眼神炙热,嘴里反复念叨着林澈的几句话: “知是行的思想,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说的太好了!” “简直妙不可言!” “老大!” “儿臣在!” 朱元璋激动的站起来,上前几步,手搭在朱标的肩膀上: “把刚才那几句话,抄下来,裱在咱御书房内!” 朱标:“…” 下一刻。 朱标用笔将‘知行合一’四个字,重重做了记号,反复品味着这平淡无奇的四个字。 “感受如何?” 朱元璋负手而立看着沉思的朱标,严肃说道: “老大,不要小瞧了‘知行合一’这四个字,这里面可是蕴含着大智慧,把这四个字研究透彻,那就正如林澈所言,成为圣人了。” 朱标闻言,一脸惊诧的看着父皇。 他没想到父皇竟然给予这四个字如此高的评价。 “这…” 朱标不敢在父皇面前撒谎,如实道: “儿臣才疏学浅,未能领悟出这四字的精髓,请父皇恕罪!” 朱元璋盯着朱标,眼眸捕捉到一抹不以为然,慨然道: “你呀,尽给我糊弄!” “你跟着我这么久,你的品性我能不知道?” “你是不是觉得林澈这个‘知行合一’太夸大其词了,没这么玄乎?” 闻言,朱标赶紧站起来: “儿臣不敢!” “实在是儿臣没有领会到林先生,所讲内容精髓。” 朱元璋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老大,你比老二读书多,悟性高,你只要用心领会,一定会感受颇多。” 面对朱元璋那双深邃的眼眸,朱标心虚的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朱元璋看出太子心虚,不再逼问,而是自嘲说道: “你还年轻,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刚当兵那几年,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行,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一上战场,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最后差点死在了战场上。” “或许你觉得那四个字不过如此,那是你的阅历和眼界还不够。” “等你到了咱的岁数,做到咱的位置…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朱元璋端着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叶,淡淡道: “林先生说的对,做父亲的不能不让儿子说话,更不能不让儿子有想法。” “说吧,把你领会的跟咱说说。” 朱标整理了一下衣襟,来到朱元璋面前: “启禀父皇,儿臣理解的‘知行合一’就是思想和行动相一致。” “想到就要做到…” 说到这,没了下文。 朱元璋眯着眼边喝茶,边倾听。 才听一句就没了,顿时睁开虎目,忍不住问道: “这就没了?” “是…父皇…儿臣领会的就这些!” 呯! 朱元璋重重将茶盏顿在桌上。 “我说老大,看你读书也不少,怎么领会这么肤浅?” “林先生说的‘知行合一’就这么简单?” 不等朱标辩驳,朱元璋豁然起身, “你是太子,不是老二那个浑人,你再仔细品一品,看看还有哪些精髓!” 朱标头皮有些发麻,闭目沉思了一会。 他头脑中似乎悟到些什么,但却又形容不出来。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见朱标一脸为难表情,朱元璋有些无语: “没领会?我举个简单例子,你听听。” “你走在街道上,撞到了两名泼妇。” “还没等到你道歉,两名泼妇就对着你骂了起来。” “一个讥笑你占她便宜,连女人都娶不到。” “一个骂你占她便宜,娶了媳妇也生不出孩子。” 朱标:“???” “你听了是不是很懵圈?” 顿了顿,朱元璋继续说道:“你心想这都是骂啥?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嘛,你都不知道咋回他们。” “是不是这样?” “现在,你再把‘知行合一’这句话搬出来,你就能理解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朱元璋这个简单例子,顿时让朱标醍醐灌顶,眼神也变得清澈起来。 “没错!” 朱元璋见朱标顿悟的神色,继续道: “两个骂街的女人把她们认为最惨的事,扣在你的头上,正是暴露了她们的苦难,这两件事她们最怕发生!。” “这回发现了吗?‘知行合一’里面的‘知’是认知,‘行’是行为,认知和行为不是分开,而是统一的。” “上到帝王将相,下到黎民百姓,只要他是个人,就没办法跳出自身的认知。” 听到这,朱标震撼到无以复加: “所以…林先生并非是指导二弟该如何做,而是把天地间至简大道,言简意赅的告知二弟…” 朱标呼吸急促,眼神变得无比的清澈,激动的有些失态: “既然所有人必定‘知行合一’,天地间没有例外的话。” “那么…二弟知道该怎么做,却迟迟没去做,不是无法做到‘知行合一’。” “而是…二弟内心的怯弱和胆怯,认知干预了行为,这才没有去做!” “好!” 朱元璋用力一拍大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就对了!” “现在你还觉得,林先生的话是废话吗?” (本章完) 第五十章绝境只是心境,答案自在你心 “大道至简,笃行致远…儿臣曲解了林先生的深意,实在不该…” “请父皇责罚! 朱标闻言顿感面红耳赤,羞愧道。 “罚你就不必了,只希望你能好好领悟林先生的这些话!” 朱元璋严肃道。 一墙之隔。 面对朱樉闭目苦苦思索,林澈倒也不急,自斟自饮。 他不指望这个愣头青立刻领悟‘知行合一’这一深奥哲学,回头慢慢琢磨,最终能领悟个两三成,对他的人生也是莫大的帮助。 也不枉这一世与他的师徒之情。 林澈喝了几杯。 突兀。 坐在对面的朱樉睁开眼睛,没有以往的大喊大叫,而是平静的问道: “林先生说…知行合一,是知重要,还是行更重要?” “这知与行,如何做到统一啊?” 林澈放下杯子,淡淡一笑: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两者统一,大白话就是你弄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就要立刻去践行。” 朱樉带着疑问道: “那如何才能确定自己做的对呢?” 林澈:“良知!” “人的内心本就具备良知,可以凭借良知判断是非善恶,对与错。” “这是知行合一最高境界,需要长期的学习、实践和感悟,才能获得。” 话落。 朱樉眼底露出一丝明澈,若有所悟: “知行合一…良知…就能确定自己对与否?” 林澈闻言,欣慰笑道: “孺子可教也!” “知是行的思想,行是知的实践,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越是艰难处。越是修心时!” “这便是我刚才对伱所说,绝境只是心境,答案自在你心。” 听闻此言。 朱樉隐约有种,距离引路的火光,越来越近的感觉。 他端起酒盏,站起来朝林澈行礼道: “得以先生为师,是学生此生最大的幸运。” “请受学生一拜!” 说罢。 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林澈挥了挥手,轻描淡写说道: “今天这节课所讲的内容,看似简单四个字,实则包罗万象,内涵丰富无比。” “你无事时仔细琢磨,对你的人生有很大的好处。” “今晚就不留你作业了,就把这‘知行合一’慢慢揣摩。” “我乏了,你慢慢想吧!” “先生慢走!” 朱樉站起来,毕恭毕敬的将林澈送到门口,直到背影消失在诏狱的尽头。 这才转身回屋,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满满斟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喃喃自语: “林先生才华冠绝于天下,这等绝世大才,咱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救出先生…” “这便是咱的‘知行合一’吧!” “知是行的思想,行是知的实践!” 朱樉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动力,不由的畅声大笑。 …… 于此同时。 应天府,南北大街。 韩国公府。 李善长坐在太师椅上,胡惟庸坐在下首。 李善长端起桌上的茶盏,揭开盖子,轻轻撇掉表面浮叶,呷了一口。 “惟庸,我听说你推荐诏狱中的那位,淮西那帮老兄弟们很是不理解。” “你做的对,这才是以退为进。” “既然不能阻止上位启用此人,咱们就得想法子把他打发远远的,让他影响不到朝廷决策。” “对了,那帮老兄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胡闹吧?” 听了这话,胡惟庸赶紧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到桌上。 “国公,那帮老兄弟一开始是不理解,还到我府上大闹了一番,最后被我说服。” “我将国公和我商量的决策,向大伙都解释了,这帮老兄弟应该不会闹事吧!” “这就好!” 李善长捋了捋胡须,悠然自得: “那个叫林澈的死囚,虽然有那么点邪乎,咱们打发他远离权力中枢,让他有能力也无处发挥。” “话说,还有两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了。” “陛下在朝堂上对你的提议,没有表态,看来是另有打算啊!” “咱们这位陛下会以什么借口,把林澈从诏狱里放出来,免除他欺君罔上之罪,然后启用他。” “看来咱们这位陛下得动一番头脑啊!” “想想就觉得有趣!” 李善长耐人寻味的一番话,让胡惟庸也沉思起来。 皇帝想要赦免一个人很容易,大手一挥甚至都不需要三法司走程序,纵然有百官反对,那又能怎样,还不是皇帝说了算。 然而真正困难的是,让一个死囚入朝为官! 自己在朝堂上给皇上递了一把梯子,皇上居然没去接。 他到底想要把这个死囚如何安置? 一旦皇上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将林澈安排进入朝堂,这倒是一件麻烦事。 可是。 林澈给皇上提出制止土地兼并的计策,让满朝文武大受损失。 现在朝堂上别说淮西勋贵们不能容下林澈,就连浙东党也对他恨之入骨。 虽然,这个林澈深受皇上的宠爱和赏识,但皇上不会为了他一人与满朝文武都翻脸吧! 想到这里,胡惟庸神情为之一松。 “国公,我想不出皇上不接受咱的提议,他还有什么更好的处置方法。” “真要不顾群臣反对,将林澈安置在朝堂上,那也是一堆麻烦。” 李善长端着茶盏,闻了闻茶香,淡然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咱们上位这次怕是失算了。” “朝堂从来都不是皇帝一个人的朝堂,而是文武百官的朝堂。” “千百年来,亘古不变。” “上位想在朝堂上重用这个林澈,难道就不怕得罪天下百官?” 李善长用杯盖刮了刮上面的浮叶,轻轻吹了口气: “老夫对你还是那句话,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上位若是采纳你的建议最好,不采纳就装着无事。” “不过云贵岭南行省缺位官员总要补缺吧,最后他还得给你一个交代。” “你且等待两日,若是斩首便罢,如若赦免这个林澈,你再推上一把。” 话落。 胡惟庸眼底流露出狡黠之色,恭敬道: “惟庸谨遵国公教诲,在下铭记在心!” “若陛下赦免林澈,我会带领中书省官员,再让涂节带领御史台御史们一起请奏,毕竟是陛下看上的人,咱作为统领百官的丞相,怎么也得为陛下分忧啊!” “国公以为如何?” 李善长轻抚白须,点头笑道: “甚好!” “孺子可教也!” “不枉老夫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