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夏日午后,天气闷杀个人,除了知了总在那里无休止的聒噪之外,就连猫狗都有气无力地趴伏于地,懒得动弹。 多金的员外悠哉地躺在凉席之上,怀中抱着竹夫人,身侧有丫鬟摇着团扇,逍遥地享受着夏日的阴凉。 没钱的穷汉就只有脱得赤条条的,跳入溪中,将身上的汗水冲个干净,顺便消一消暑。 若是能够走运,捉得个几条鱼儿出来,那便就连晚餐都一并解决了,还可以加上些许荤腥。 沂水县附近这条河沟,每年夏季不知道会捉了多少会水的倒霉鬼去做替身,但依旧有那不信邪的来此贪凉。 一群食不果腹的破落户,可不像那城里的士绅老爷们那样身娇肉贵,死了也便死了,早死早投胎罢了,又值得什么! 昨夜里李鬼在城里赌坊耍钱,先赢后输,不但把原本要去提亲的几贯铜钱给输了个精光,还倒欠了赌坊一大笔钱。 那赌坊的掌柜不做人,丝毫不念一起厮混多年的兄弟情义,见到李鬼再无油水可榨,立即就唤打手将李鬼丢了出去。 赢钱时赌坊里酒肉管够,输红眼时也不觉肚饿,现今李鬼缓过劲来,昨夜那点吃食早就干干净净,顿时肚子里便叽里咕噜地叫将起来。 然则他身无分文,名声也差,更无一人肯赊欠给他,连午饭都没的吃,心中又气又闷,索性便又来到这河边,撞下运气,看能否再捞几条鱼儿杀杀饥火。 也是合该他命中有此一劫,又饥又累之下,入水不过片刻,他就只觉得腿肚子一阵抽筋,慌张之下张口欲呼,又被水呛住,顿时便闭过气去。 等他再次睁眼,身躯里便已换了一个灵魂。 伴随着“哗啦”一声水响,新李鬼破水而出,爬上岸来,胡乱地擦了把脸,对着河水一照,只见水中之人相貌粗豪,满脸络腮胡子,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活脱脱便是莽张飞再世。 他茫然四顾,接收起了原身记忆。 片刻之后,李鬼一口痰唾到地上,双手叉腰,仰天大骂: “贼老天!” “不过做点盗版生意,便让老子成了李鬼!” “这他娘的是什么破游戏开局?” “你好歹给个林冲、武二之类的强人让爷爷附身也行啊?” “一个连打劫都得冒用李逵名号的破落户,在水浒传这种世界,能有个鸟用啊?” 他一口气大骂了个痛快,但老天并没有鸟他,最后他也只能无奈接受现实。 “罢罢罢,李鬼便李鬼,梁山之上,需得有爷爷一个位置!” “那天杀星的位置,李逵做得,爷爷便也做得!” 李鬼任由河风吹干了身子,拿起破布烂衫草鞋,胡乱往身上一套,径自往城里去了。 这沂水县城,虽然也叫城,但实际上也就是个比较大一点的小镇子,四周的城墙又矮又破,随便架个梯子就能爬上去。城墙全是黄土夯就,多年不曾修缮,早就残破得不成样子了。 只不过这沂州位于京东东路,南面不远处便是淮阳军,平素里也没什么强人敢于入寇,那知县自然也就懒得在城墙上浪费银两。 有那闲钱,多开几场文会,多听几首曲子不好吗? 何必浪费在城墙修缮上? 至于那些山寨之人祸害过往商旅……呵呵,商贾也叫人? 李鬼入得城来,先在城中逛了几圈,看一看陌生世界的风土人情,也加深一下脑中记忆,谁知,只走了半程,便被一个尖嘴猴腮、身上绣花的汉子拦住。 “李鬼,你欠赌坊的钱,何时能还?” 这泼皮唤作李二,是赌坊的打手,平素里也是和李鬼称兄道弟,但现今见李鬼已无油水可榨,立时便变了面目。 李鬼把眼一瞪,怒骂道:“这才半日,你急个甚麽?爷爷何曾欠过人钱不还?” 李二欺软怕硬,眼见李鬼横眉怒目,当即心怯,只叫道: “黄家哥哥的厉害,你是知道的,若过得几日不还,来的便不只是俺了?” 李鬼上去拿脚便踹,“贼厮鸟,便是某现在还钱,也是全月的利息,当某三岁娃娃吗?速速退去,少来聒噪!” 那李二被踹了个跟头,不敢再言,爬起身拍拍屁股灰溜溜地跑了。 跑远之后,方才扭过头来,大声叫嚣道: “讨钱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今日二爷不与你一般见识,下次再来,却没这般容易了!” “届时你若还不上钱,当心二爷打折你的狗腿,把你卖到相公堂子里去!” 正想再骂,就见李鬼向他冲刺而来,吓得他立即扭头便跑,一溜烟的消失在街角。 被这李二一搅,李鬼的兴致全无,当即转头,返回家中。 李鬼家住在城西贫民窟中,破落的泥胚房,门窗早就烂掉了,反正也没什么可丢的,干脆也就从未修过。 冒说一句夜不闭户,也半点没错。 李鬼进得屋来,看到家徒四壁,能饿死老鼠的这副穷酸样子,恶行恶相地向地上唾了口痰。 “入娘的!” “穷成这样,也他娘的没谁了!” 米缸就放在灶台旁边,但是根本就不用去翻找,李鬼就从记忆里面知道,里面根本就没有半点吃的。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弄点钱来,先把肚子填饱,忽听脚步声响,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大郎,你今天怎么没去提亲?” “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贼厮鸟,老子当初就不该信你!” 伴随着喝骂之声,一条昂藏大汉阔步迈了进来,当面劈头一把抓住李鬼的领子,怒目骂道: “若不是俺与你老子有旧,谁管你的死活?” “老子本以为你成家之后,能洗心革面,踏实做事,才让浑家去那张家说亲,结果倒好……” “有人看到,你今日被聚宝赌坊的人给丢了出来,是也不是?” “你把实话与俺,提亲的那几贯钱哪里去了?” 李鬼咧了咧嘴,有些头大。 这汉子唤作李立业,和李鬼的父亲乃是发小,向来关系颇为亲近,堪称把兄弟一般,在李父死后,也非常照顾李鬼。 然而,李鬼烂泥扶不上墙,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不务正业,专在街上与人厮混,把李父残留下来的些许微薄家业都输光了不说,还养成了一身的恶习,让李立业时常操心。 若这是仇家寻仇,或是不相干之人,李鬼自然无所忌惮。 然则世间最难拒绝的,便是真心为你好之人,哪怕这人在穿越客李鬼眼中,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李鬼轻轻将李立业的手挪开,笑道: “二叔,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不曾立业,何以成家?” “提亲之事,二叔再也休提!” 第2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 “赫!” 李立业眉毛一立,唾骂道: “俺却不知,你这厮居然还有这等志气?” 他伸指在李鬼胸口轻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 “你这小子,好不晓事!” “你若是那天上文曲星下凡,考上个相公出来,自然可以不用居于人下。” “若是你肯苦心习武,日后投到老种相公麾下,说不定也能博个封妻荫子。” “再不济,只要你肯吃苦,俺送你去学门手艺,至少也能当门立户。” “可你这厮,读书只能识字,习武吃不得苦,就连学手艺都耐不下心,还说什么不能久居人下?” “你想作甚?” “难不成想要学那强人剪径不成?” 李鬼眉头一挑,下巴一抬,睥睨八方道: “剪径不过儿戏,没什么出息!” “二叔可曾听闻,有句话叫做,杀人放火受招安的?” 李立业悚然一惊,上下打量自家侄子一番后,忽地哈哈大笑。 “不是二叔小瞧你,就你这小身板,还想造反?” “你可知这县里有多少衙役,你能打得过哪个?” “那都头青眼虎李云,一口单刀,哪个不服?” “漫说是你了,便是你二叔我,自幼习武,自忖在这沂水县内也少有敌手,都不敢说句造反的话。” “你呀,还是趁早歇了吧!” 李鬼也不生气,换做正常人,谁敢相信,在这堂堂大宋朝,造反居然可以如此容易的? 有宋一朝,大大小小的造反,居然高达400多次,而南北宋加一起,才319年的历史。换句话说,平均每年,都不止有一次造反事情发生。 而宋朝也是历朝历代里面,招安最多的。 朝廷里的官员们,都非常懂经济,当屡次围剿不成之后,必然会选择最经济实惠的方法,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他们心中其实也清楚,大部分造反的,都是官逼民反,走投无路,与其浪费金银围剿,不如干脆给个小官儿打发了。 在宋朝这块土地上,想要彻底一举推翻朝廷,相当困难。 民众们虽然生活困苦,但是大都对朝廷非常有认同感,想要让他们做一群乱臣贼子,那真的是非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不可。 但是如果造反的目的就是招安的话,那就容易得多了。 为什么那么多曾经的官军将领最后都降了梁山,还不就是因为宋江口中所说的“只等朝廷招安,早晚做个官人”? 若宋江换个口径,敢说什么“待异日我等立国于此,个个俱有公侯之位”,你看那些官军将领是何嘴脸? 就算是死,也得跟这种“乱臣贼子”拼命一搏。 李鬼本人对于招安倒是没有任何抵触心态的。 想当初张士诚、张献忠都曾经被招安过,但是最后都降而复叛。 对于这种成功的造反经验,李鬼当然也是要好生学习一番的。 造反,抵御住朝廷的进攻,就可以招安做小官。 等力量和名气都积蓄足了,然后就找个借口再反,把祸惹大,只要能够挡住朝廷的进剿,再招安就可以做大官了。 历来想要做大官,就必须得办大事。 多大的事,就决定能当多大的官。 当年孙猴子要不是大闹地府勾取了生死簿,也不会被天庭招安做弼马温。若不是他把托塔天王李靖带领的天兵天将给打得落花流水,也就没资格做什么齐天大圣。若不是他大闹天宫,更加不可能成为斗战胜佛。 至于最后李鬼能不能黄袍加身自己做皇帝,那还得走一步看一步,现在还说不准。 做不做皇帝,从来都不是皇帝本人自己决定的。 “二叔,小侄反心已定,二叔休要再劝。” 眼见李鬼态度坚决,不似玩笑,李立业才慌了手脚。 “啊吔!” “这造反可不是玩笑话,可万万胡闹不得的!” “若是因为聚宝赌坊那边的欠债,你且勿忧,二叔这里还有些许积蓄,帮你还上也不打紧。” 李鬼伸手抓住李立业的肩膀,将他向门外推去。 “二叔,你这老实汉子莫要再掺和小侄之事,当心日后小侄造反连累了你!” “你这叫什么话?你二叔我岂是、岂是……”李立业勃然变色,便要反驳,但是话说到一半,不知为何舌头便打结起来,硬气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二叔,你有家有口,不必被我牵累。自今日起,咱们便断绝了来往,若俺日后真有招安一日,再图谋回报二叔便是。” 李立业身材魁伟,又久习武艺,但此时却手软脚软,被李鬼轻易推出了门去。 李鬼把破烂房门用力一关,震得房梁稻草簌簌而落,然后在房内大声呼喝道: “某自家的铜钱,想怎么花用,就怎么花用,何用尔来到此聒噪?” “别以为你也姓李,便以为与某家是同一个李了!” “咱家的事情,以后与你再无瓜葛,你也休要再来登门!” 贫民窟内,本就屋舍紧密,李鬼如此大的嗓门,立时便引来左邻右舍的好奇注视。 门外的李立业环顾左右,看到那些街头巷尾探头探脑的三姑六婆,立时明白李鬼的心思,知道事情已不可为,于是只好无奈摇头,同样高声骂道: “我把你个失心疯的混球!” “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撒泡尿照照,整日里净做些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 “也不怕哪日里犯了官司,吃衙门降罪,把你的鸟头给砍了去?” “你不愿意被俺管,难不成俺便愿意搭理你不成?” “以后你且好自为之,老子懒得再搭理你这夯货!” 骂完之后,他眉头紧锁,低着头忧心忡忡地去了。 在屋内的李鬼,听着门外二叔看似骂人,实际依旧还在规劝的话语,心中也暗自叹息。 若他不是穿越客,说不得便跟着这关心自己的二叔混,总不至于短了吃食。 但问题来了,若他不是穿越客,这李鬼自身也认识不到二叔对他的好,早晚被李逵一斧子砍死,再把肉拿来烤了下饭。 他侧耳细听,只待脚步之声远去,便再次推门而出,环目四顾,对着那些好奇地打量着他的目光恶声恶气地叫道: “看鸟看!” 周边的老弱妇孺顿时做鸟兽散,不敢招惹这凶蛮汉子。 李鬼凶狠地环视左右,见无人再敢偷眼瞧他,方才大踏步向城内走去。 如今天色将晚,他一天水米未进,前胸早就贴后背了,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然后再想其他。 如今他身无分文,名声又臭,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愿意赊账给他。 以往缺钱的时候,他都是做些散工,或者给富贵人家帮闲,也能捞到几文赏钱,饿不死人。 运气好还能有所剩余,打打牙祭,或者到赌坊里试试手气。 但现如今他换了灵魂,却不耐烦继续做工经商,更何况给人帮闲做狗? 排除掉一切低效率赚钱手段之后,他所剩下的唯一一条发财道路,就只有抢劫一条路可走了。 反正早晚要反的,正好借此机会,给自己扬扬名。 在水浒传的世界里面,有名和无名,差别可是大得很。 若是名气旺的,别人遇到难免纳头便拜,口称哥哥,把金银主动送到手上,更有甚者,连山寨之主的位置都能唾手可得。 但若只是个杂鱼,连上门打秋风,都被别人瞧不起,随便三瓜两枣的就给打发了。 人家武二郎是打虎英雄,豹子头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花和尚是鲁提辖,再看什么托塔天王,什么玉麒麟,名号个个响当当的,他李鬼有甚名号? 出名要趁早! 第3章 骗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李鬼本身功夫就不咋地,否则也不会被李逵轻易给剁了。 若再赤手空拳,恐怕连路边的农夫都打不赢了。 这沂水县城不大,铁匠铺就那么一个,三两步就到了。 城内大部分建筑依旧还是木质的,唯独这铁匠铺,容易走水,所以是少有的砖瓦结构,看起来分外的大气。 这院子分前后两进,前面封闭的屋舍是店铺,后面露天的院子是打铁铺,叮叮当当之声隐约从后院传出,不绝于耳。 铁匠铺前挂着旗杆,上面挑着布帘招牌,斗大个“秦”字写在上面,白底黑字,分外醒目。 门前挂着阻挡蚊虫的珠串帘子,黑色的丝线为串,白色的薏苡种子为珠,帘子最下方坠着算盘大珠,风吹不动。 李鬼大喇喇地掀开帘子,跨步进去,游目四顾,只见入门正对着柜台,左右两侧各有几排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铁器。 菜刀、剪刀、镰刀、斧头、锯子之类的农具应有尽用,但是却没有半点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摆放在外面。 那柜台后的掌柜,见到李鬼进来,快步迎出,目光惊疑不定。 “客官,您是想要些什么呀?” 李鬼眼睛一斜,摆出一副混不吝的做派来,冷言刺道:“你看大爷我像是买得起你这里东西的人吗?” 那掌柜背一挺,刚要喝骂,却见李鬼倒背着手,往旁边铁器架子上面溜达了过去,口中念叨着: “城西的刘小官人,突发奇想,欲要练武,让某给寻摸一件趁手的兵器。” 掌柜的腰立即就又弯了下去,笑容满面地凑了过来。 “哎呦,咱可真是失礼了。” “客官快请坐,我给您倒茶。” 李鬼的衣着,一看就是城里的帮闲混混,经常为那些士绅老爷们家的管事们跑个腿儿什么的,或者哪家少爷若是有些不方便让家里知道的事情,也多半会找这群家伙来做。 这种货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虽然城里就秦氏一家铁匠铺,但是若不把这帮闲给喂饱了,没准他就怂恿着刘小官人改练石锁、哨棒之类的东西了。 到时候这到手的生意,不就飞了吗? 至于李鬼是不是招摇撞骗,掌柜的压根就没往这面想。 都是在一个小城里面讨生活,打着刘小官人的旗号骗人,难不成是活腻歪了吗? 历朝历代对于兵器的管制,向来都是非常严格的。 但是这种严格,往往只针对穷鬼,而不针对士绅。 自古没有造反的士绅,大宋朝廷与士大夫共天下,就更加不可能有士绅会蠢到去造反了。 所以李鬼若是来买兵器,人家肯定不会卖给他。 但是打着刘小官人的旗号,这问题就可以完美规避了。 李鬼摆摆手,根本就对那廉价的茶水不感兴趣。 “某家不与你闲扯,你且如实说来,某家能得几多?” 掌柜的从袖中伸出一个手指,“老规矩,一成,怎么样?” 李鬼哈哈一笑,“成,掌柜的是懂规矩的!那咱也不闹虚言,把值钱的兵器,都拿出来看看吧!” 掌柜的打手势叫过来个伙计顶替他,然后当先往后院走。 “咱们家的兵器,都放在后院,您这边请……” 出了后门,进到一个大院子,只见院子正中放个大火炉,炉边架一风箱。 院子旁边,放着个大铁砧,旁边放着铁夹子、铁锤、磨石等物。 几个赤膊上身的汉子,浑身汗水密布,古铜色的皮肤油光锃亮,分别站在不同位置,各司其职。 一人猛拉风箱,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呼呼直蹿。 另一人将火炉中烧红的铁器用铁架子夹出,移到大铁砧上,先由一个壮汉挥舞大锤,用力锻打,再移交一位老师傅。 那老师傅左手握铁钳将铁器夹住,右手握小锤,在锻打过程中,凭目测不断翻动铁料,片刻之间就将一块铁皮变成了朴刀的形状。 李鬼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原始的打铁方式,不由得看得有些出了神。 那掌柜的趁机和东家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捧着一个匣子来到李鬼面前。 这木匣子雕龙画凤,用料上等,一看材质便知价格不菲。 掌柜的打开木匣,李鬼探头去看,只见里面,一柄非常漂亮的钢刀正连鞘摆放在匣子中心。 虽然并未抽刀出鞘,但是仅看那刀鞘和刀柄之上镶嵌的金丝宝石,便知道这刀必然价值千金。 “此乃本店镇店之宝……” 掌柜的刚说了一句话,就被李鬼挥手打断了。 “直娘贼!”李鬼横着眼睛唾骂道。 “某家让你拿个贵的出来,可没说让你拿个最贵的出来!” “尔当刘小官人傻了不成?” “罢了罢了,尔店里兵刃皆放在何处?某家替刘小官人选一把好了。” 李鬼骗刀,目的是为了自己用,所以必定要以实用性为先,而不可能要这种装饰效果大于实用价值的东西。 再者说了,他如果骗了一把普通钢刀,对于秦氏铁匠铺没什么太大影响,但是若把这把镇店之宝给骗走了,恐怕秦氏的东家上吊的心思都有了。 李鬼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底线还是多少有点的。 掌柜的讪讪一笑,也知道自己所做的有些过分,于是快手快脚地把刀收了起来,重新藏好,才带着李鬼来到旁边的兵器仓库。 打开大门,阳光从身后直射入内,在各种兵刃之上反射回来,映入眼帘,耀目生花。 正对门口墙下的,是一双车轮大的精钢板斧,彷如镇店之宝一般,托在架子上,沉甸甸的,把架子都快压弯了。 李鬼大步入内,先伸手将这大斧拎了一下,试了试,发现……拎不起来。 “直娘贼!恁般个重!谁拎的起来?” 李鬼低声嘀咕一句,悻悻然地松开了手,又去摸侧面的一把短柄朴刀。 好在这刀的分量不重,被他轻易拎了起来。 随手挥舞几下,感觉分外趁手,正合己用,当下持在手中,又选了一把同样趁手的腰刀,两柄一并递给了掌柜的。 “就这两柄吧!麻烦掌柜的给刀开刃,再加上刀鞘,回头给送到刘小官人处。不过切记,莫要让刘老太公知晓此事,否则只怕小官人尊臀不保。” 掌柜的略一犹豫,出言问道:“却不知该当何等时辰,送到何处为妥?” 李鬼也不搭话,只伸出手来,拇指食指中指三指互搓。 掌柜的无语片刻,没奈何让人从屋后拿出五贯钱来,塞到李鬼手中。 “这两柄刀连刀带鞘共计一百贯,先与你一半,另一半等完事后再给。” 李鬼笑嘻嘻地将铜钱往胳膊上一搭,大步向外走,口中说道: “俺先去刘小官人那里回报,等明日里,俺过来带你们去送刀便是。” 那掌柜无法,只得应允,客气地送李鬼出了大门。 出了铁匠铺,李鬼刚走了三五十步,就迎面撞见几个汉子,拦住去路。 这群人个个袒胸露背,不似好人,为首的正是李二。 他仗着身后人多,趾高气昂地开口叫道: “李鬼,你欠赌坊的钱,何时能还?” 第4章 地狱无门自来投 李鬼不耐烦地抖了抖臂上缠着的几吊钱,喝骂道: “催甚催?” “爷爷想要弄钱,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过就欠了半日,值个什么,专叫你这等无赖纠缠不休?” 那群无赖见到铜钱,立时就变了脸色,卑躬屈膝,笑容满面。 “哥哥说的哪里话?” “大家都是街上厮混的兄弟,小人这不是担心大郎一时钱不趁手,所以想要帮衬一二吗?” “小人生就一张臭嘴,不会说话,让大郎误会了,该打,该打!” 李二重重地在自己脸上抽了几记耳光,让李鬼出气。 “赫,说得恁般好听,且拿铜钱来用!” 那李二涎着脸,陪笑道: “哥哥来钱容易,还是莫要拿小人做耍子了。” “哥哥有何来钱门路,劳烦带挈小人则个。” “呸!”李鬼重重地一口痰唾去,“腌臜泼才,爷爷有钱,自然自己去赚,岂会告诉你这等惫懒货,没得让老爷们嫌弃!” “是是是。”那无赖被唾了一口,也不敢发作,只得弓着身子,把去路让开。 待得李鬼走远之后,他才愤愤然地对着李鬼的背影唾骂了起来。 “这狗才,不知怎地找到了捞钱的营生,却不带挈着一众兄弟。咱们且去仔细打探一二,回头夺了他的机缘。” 其余几人也自愤愤附和,对来钱之法心动异常。 且不说他们如何调查李鬼的来钱路子,却说李鬼得了铜钱,先去了成衣铺子,给自己换了一身行头。 这破衣烂衫的,穿了半天时间,早就已经腻歪透了。 身为穿越客,他精气神本就与普通人不同,如今换上一身浅灰色的棉布短打衣服,加上薄底快靴,怎么看都不像是街头混混,反而更像是哪家的员外。 只不过他皮肤粗糙,身形健硕,却又和富态的员外们不同了,更像是个管家护院一流。 把破烂衣衫随手丢在成衣店内,李鬼大跨步出了店门,奔着一品轩就去了。 这一品轩是城内最好的酒楼,一顿饭没个几贯钱根本就下不来。能进这里的,向来非富即贵。 以前的李鬼,总想混进酒楼里面找点帮闲的活计,但他那副寒酸样,根本连大门都进不去。 但是现在情况就不同了,人靠衣裳马靠鞍,那势利的迎宾愣是没发现眼前这个客人就是被他屡次赶走的李鬼。 进了大堂,李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装满铜钱的褡裢随手往桌上一丢,“哐啷”一响,店小二就知道来了豪客了。 “哎呦,客官,您用点什么啊?” 小二拎着茶壶,臂上搭着白毛巾,热情地过来招待,先是将光可鉴人的桌椅擦了又擦,然后殷勤地将茶水冲泡上。 李鬼腹中饥饿,只叫道:“且将好酒好肉都送上来,少不得你的赏钱!” “好嘞,客官稍坐便可。” 店小二自去后厨催菜,片刻之后,端了一道道冷盘、果子之类的上来,将桌面占了小半。 李鬼早就饿得狠了,当下也不管冷热,抄起筷子,风卷残云一般,把那些酱肉卤菜尽数填入腹中。 等伙计把热菜端上来时,这桌上已经杯盘狼藉了。 店小二心中暗自咋舌,但面上却依旧挂着笑容,视若无睹地将后厨炒好的菜流水般地送上来。 李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将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填了个满,然后才舒服地斜靠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开始喝起茶来。 等他歇息够了,才挥手叫来店小二结账。 把褡裢里的铜钱掏出来,结完账后,又赏了店小二一把铜钱,有那么三五十枚,把店小二喜的眉开眼笑。 出了酒楼,天色已然昏暗,李鬼掂了掂已经轻飘飘的褡裢,随意在街边找了家客栈住下。 一夜好睡。 李鬼所行之事,并非隐秘,李二等人,轻易便打听到李鬼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再到秦氏铁匠铺一问,便知端的。 “狗日的东西,这般走运!”李二满心的羡慕嫉妒恨,“这等事情,咱也做得,刘小官人怎地就寻了这厮?” 与他一起的,尽是些狐朋狗友,当即撺掇道:“要不咱去刘小官人那里走动一番,看能否把这差事给抢过来?” “这等做法,只恐坏了规矩……” “呵,那是规矩重要,还是铜钱重要?” “罢罢罢,那李鬼做事不讲究,不知私下里黑了刘小官人多少贯钱,咱们可不能让刘小官人吃亏。” “正是此理!”几人同时欢呼一声,跟着李二,径自往刘小官人经常出没之地寻觅机会去了。 次日一早,李鬼洗漱完毕,吃了早餐,便再往秦氏铁匠铺而来。 那掌柜的看到李鬼换了一身衣装,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确认了身份之后,他唤了一个小厮过来,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两把带鞘钢刀并排放在其中。 李鬼抽刀出鞘,仔细检查了一遍,就将刀放了回去,然后再次向掌柜的大手一伸。 那掌柜的翻了个白眼,不耐地叫道:“按规矩,是完事后才给另一半!我秦氏铁匠铺在沂水县也是百年老店了,还会短了你那几贯钱不成?” 李鬼也不恼,笑嘻嘻地拱拱手,就带着那小厮出了铁匠铺。 他本就是做盗版生意起家,少不了和江湖中人打交道,对于这种骗钱的法子非常了解,切忌贪心,骗到多少就是多少,半点都贪心不得,否则必然出事。 李鬼带着小厮径自往城西走去,一路说说笑笑,把那小厮的老底儿都给探了个干净。 待到无人僻静之地,李鬼正要动手,忽地旁边跳出几个汉子,口中叫道: “李鬼,你好胆!” “吾等在刘小官人那里问过,其不曾让你做事!” “你若识相,乖乖把银钱分润一些出来,否则吾等立即便拿你去见官。” 李鬼眉头一竖,劈手在小厮怀中夺过木匣,将小厮一脚踹倒,爆喝一声:“滚!” 那小厮满脸惊怕,不敢还口,抱头鼠窜而去。 李鬼打开木匣,将刀拿出,拎在手中,对着李二几人破口骂道: “贼厮鸟!” “爷爷大好计划,险些被尔等败坏!” “你若要银两,不妨先到聚宝赌坊耐心等候,待爷爷卖了这两把刀,便去还账。” 李二几人围将上来,口中叫道:“你欠赌坊的钱,便你自行去还。吾等今日可不是要账,你须出些封口费方可。” “罢罢罢,这些铜钱,你等尽管拿去便是,莫要扰爷爷的大事。”李鬼把身上褡裢往地上随手一丢,便大踏步向前行去。 李二几人见到褡裢落地,便纷纷快步上前来捡,却不防身形交错之后,李鬼忽然拔刀,自背后如风连斩。 几人此时眼中只有铜钱,哪里防备得身后,只觉颈间一凉,人头便即飞起,如同飞头蛮一般,拉扯着一腔颈子血漫天飞舞,直窜出数丈远近,落地后兀自滚动不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爷爷本待让你们多活一阵,却偏偏自找上门来!” 李鬼甩掉刀上血迹,在歪倒的尸身上擦干净,还刀入鞘,重新放入匣中,抱起来大步远去。 第5章 这颗鸟头可值百贯? 李鬼径直来到县衙所在,将褡裢里剩下的那点铜钱都拿了出来,递给了小门处的门子。 “某乃城西刘家的管事,老太公有事让我求见县尊,还烦通秉则个。” 那门子收了铜钱,又见是来送礼的,当下客客气气地请他稍后,自去通报。 既然要杀人扬名,那就得挑个大的,知县正好! 片刻之后,门子出来,请李鬼入后衙相见。 李鬼一边跟着门子前行,一边左右打量,牢记周边路线。 历来的习惯,是官不修衙。 这狗知县贪墨不少,但这衙门依旧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缺口,想要逃脱不难。 行得几步,李鬼眼前霍然开朗,景色大为不同。 前面是官衙,不能轻易修葺,但是后面乃是知县并家人所居之处,却不可轻忽大意。 就算知县自己不方便修,也自然有当地士绅踊跃掏钱,主动帮忙整理。 这后院虽然与那些大富之家相比还逊色许多,但是却格外雅致。 红砖绿瓦小花园,应有尽有。 踏过碎石小道,穿过门廊,入得客厅,一位中年儒生,正端坐在主位之上。 虽然未着官袍,但肯定是本地知县无疑。 那知县看到李鬼双手捧着的木匣,眼中满意神色一闪即逝,但依旧在李鬼面前端着架子,连个座位和茶水都没给。 李鬼只不过是个管事,哪里有资格跟他这种老爷一起对坐? “刘老太公可安好?”知县喝了口茶,矜持地问道。 李鬼环视左右,只见丫鬟小厮尽皆站在门外,当下也不废话,上前一步,把匣子往桌子上一放,掀开,探手入内,将刀取出。 那愚蠢知县尚且不知死期将至,见到匣中不是金银,而是兵器,还以为刘老太公给送的礼物是宝刀,不由得微微皱眉,颇为不悦。 正要出言表示不满,忽见李鬼面色狰狞,目中杀气外露,齿间泛着冷光,心头不由得突地一跳。 不等他出声求救,李鬼提起刀来,拔刀出鞘,手起刀落,一刀枭首! 干净利落! 等狗知县的颈子血冲天而起之后,李鬼才慢条斯理地退后几步,躲开溅射的血污,口中却道: “且借你鸟头一用,待某家异日名动九洲,你便可借此青史留名矣!” 说完之后,李鬼正要转身离开,却不防一道白光从知县身上飘起,迅速没入李鬼的体内。 刹那间,李鬼只觉得浑身舒泰,似乎就连力气都大了几分。 在冥冥之中,李鬼忽然有所明悟。 刚才那缕白光乃是这狗知县身上的气运,因被他杀了,这气运不知为何竟然为他所夺。 这气运乃是万能之物,就只这一缕白色气运,李鬼便感觉自己实力大进,便是比起自幼习武的人来,只怕也不逊色太多了。 作为穿越客,李鬼对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分明就是穿越者的金手指啊! 当下李鬼思维电转,立即就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他原本想着杀了知县,让自己名声鹊起之后,就亡命天涯,往水泊梁山那边投效入伙,之后慢慢谋夺梁山上的领导地位。 但是现在既然有了金手指,他又何必屈居人下,自己直接拉一伙儿人立旗不好吗? 到时候把梁山上的英雄都给他挖空了,废柴和人渣都统统赶走,重新再造个梁山一百零八将。 以前武力不足,所以才要耍小手段,等自己多杀他几个,气运丰满之后,还担心实力问题吗? 到时候多打几仗,杀他个尸山血海,也来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然后平推天下,面南背北,登基坐殿,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李鬼低头将刀上的血迹在狗知县的衣服上擦干入鞘,再把腰刀取出悬在腰下,然后才将知县衣服剥下,把那颗狗头随意一裹,上面打了个结,拎在手中。 正欲出门,忽然心中一动,以布为笔,以血为墨,在桌后墙上写了几个大字:“贪赃枉法者,杀!” 这江湖上的名号,讲究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 你若杀官,别人最多怕你。 但是你若杀的是贪官,那大家就都会敬你,就算心中再怎么不喜欢你的行为,也得竖起一个大拇哥,夸赞一句“好汉真替天行道也”。 毕竟贪官乃是全天下所有人的仇人。 君不见就连梁山上的那种货色,都得竖立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吗? 宋江做得,某做不得? 他这边杀得爽了,门外的两人可都被吓尿了。 丫鬟小厮虽然站在门外,但得时刻关注着门内之事,生怕老爷吩咐的时候给听漏了。 屋内突然杀机暴起,顿时把两人都惊呆了。 眼见屋内那个黑厮将自家老爷的人头裹了,片刻之间只恐就要杀将出来,当时吓得是魂飞天外。 那丫鬟一声未吭,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而那小厮则尖叫一声,扭头便跑。 李鬼也不杀他,而是左手拎着装有知县狗头的包袱,右手持刀,快步跟在他的后头。 小院的前方便是官衙,内中自有衙役轮班,见到那小厮踉踉跄跄地从后院逃出,急忙过来询问。 李鬼不等小厮将知县已死的事情说出口,便快步冲了上去,对准那衙役一刀劈下。 这小厮或许还没做过什么恶,但是县衙里面的胥吏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东西,自有取死之道。 那衙役赤手空拳,冷不防被他当头一刀,如何不死? 那小厮被衙役颈中的鲜血一冲,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翻身便倒,也昏了过去。 李鬼也不理会,只管大踏步向前,冲着衙门正门走去。 一路之上,但凡有敢上来阻拦的,便是当面一刀。 只杀得两三个,其余人等便已胆寒,纷纷做鸟兽散,不敢再拦。 若有人从中牵头,率领一众衙役一拥而上,便是李鬼有三头六臂,今日也得饮恨于此。 然则众人都是吃皇粮混饭的,谁愿意无端招惹这等强人? 这也是李鬼不使他们知道知县已死的缘故,否则想要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杀出衙门正门之后,李鬼站立在獬豸石雕旁回头张望,只见偌大一个衙门,空空荡荡,半点人气也无,武备荒废可见一斑。 这一路太过顺利,只怕多少与刚得到的白色气运有关。 然则刚才杀了几个衙役,所得气运不过灰色之属,对于他自身提升更是微乎其微。 明悟此点之后,他将袖中为青眼虎准备的石灰粉重新放回囊中,收刀入鞘,拎着包袱,直奔聚宝赌坊而去。 上山之前,先得快意恩仇一番方可! 李鬼乃是赌坊的常客,远远地就被门口的闲汉看到,当即入内送了消息。 等李鬼到了门前,迎宾之人已然迎在门前,口称哥哥,亲热异常。 李鬼也不理他,大踏步迈入赌坊。 此时日上三竿,赌坊里面正是冷清之时,大半赌桌都空着,只有一些闲散人等依旧在赌。 赌坊的管事唤作黄秀,也是街面上的遮奢人物,使得一手好棍棒,打遍周边各县,又和不少士绅老爷相熟,街上哪个敢不给几分面子? 也就是这厮,之前李鬼尚有家资之时,与李鬼呼兄唤弟,但却在赌桌上将李鬼那便宜老汉几十年积攒出来的几分家资尽数都赢了去。 别的江湖人物尚且晓得做事留一线,但这黄秀,榨干了李鬼不算,还反手借了数十贯的贵利与他。 若不是李鬼被穿越者附身,只怕以李鬼的品性,多半会将他二叔李立业拖下水,这笔烂账最终还得落到李立业的头上。 这人一好赌,就不再是人了! 黄秀躺在摇椅上,手中拎了个蒲扇,缓慢地摇着。 身上披着个汗衫,敞着怀,从胸口到小腹,满怀的胸毛。 一条青龙盘在两臂上,龙尾在右小臂上绕了个圈,龙头在左肩上探出,伏在左胸口,龙目半开半闭。 见到李鬼进来,一身好衣服,黄秀知道李鬼必然真发了横财,也不起身,皮笑肉不笑地挥手打着招呼。 “大郎来了啊,这是来还债的吗?” “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虽然只有半日,但是这利息依旧得按全月来。” “哥哥也不多要你的,九出十三归,算上利息,总计六十五贯。” “大郎要是不趁手,也可以先还利息,本金不急着还。” “当然了,大郎也可以在桌上耍上一耍,没准今日大郎手气好,一并就把这连本带利都给赢回来了呢!” 李鬼用脚勾来了一只条凳,往黄秀对面的桌前一坐,嘿嘿一笑,大喇喇地道: “不用那么麻烦,某家今天带来了一个宝贝,一并连本带利的都给你还了。” 黄秀眼前一亮,急忙坐起身来,把蒲扇一丢,目光灼灼地盯上了李鬼左手拎的包裹。 李鬼走了一路,这包裹上面的血迹早就干涸了,谁也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过那外面的包袱皮乃是狗知县的衣服,材质却是名贵丝绸,一眼便知。 些许血腥之气从包袱内散发出来,黄秀只道李鬼去做了剪径之事,得了好东西,也不以为意。 他只认钱,才不管里面是不是贼赃。 或者说,贼赃更好,可以把价格压低。 黄秀贪婪之相落入李鬼眼中,当即冷冷一笑,把包袱往桌上一放,随手拆开,把手一指。 “来来来,你且看看,这颗鸟头可值百贯?” 第6章 见利忘义者,杀 坊内一群闲汉,本来围在李鬼身周,探头探脑,打算看看是何等宝贝,值得百贯。 谁想他包袱打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摆在桌上,顿时把一群人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后退。 黄秀先是一惊,然后陡然变色,阴沉着脸骂道: “你这鸟人,平白如此消遣于我!” “爷爷可不是那街边的措大,见颗人头就手软脚软。” “你若是以为这就能吓到了爷爷,那可就想瞎了你的心!” 他正自发狠,却忽觉身后一个长随用力拉他衣角,他扭头去看,只见那人面色苍白,满目惊恐,伸手指着桌上人头,哆嗦着叫道: “县、县、县太老爷!” 黄秀一哆嗦,急忙低头细看,只见这人头面目狰狞,血肉模糊,但依稀却正是县尊的尊荣。 若是普通草民,贱命如草,死个几个也不算什么。 民不举官不究,便可随意囫囵了过去。 但是官老爷死了,那可就大条了! 何况这还不是武官,而是东华门外唱过名的好汉! 不管这知县老爷是怎么死的,他的人头现在就摆放在面前桌上,那群官老爷们可是不会跟他这种货色讲道理的。 只要一想到这人头背后所暗含的大恐怖,黄秀顿时就感觉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李鬼等的就是此刻,二话不说,突然暴起,当头就是一刀! 黄秀正自失神,哪里反应得过来,立时吃了一刀,扑的倒地,当场就死了。 只叹这黄秀,拳脚精熟,也是县内的风云人物,只因心神被夺,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无,便死于非命。 一道深灰色气运从他身上升起,没入李鬼体内,顿时让李鬼气势再涨一截。 先是被知县人头震撼,又见到黄大郎这等硬扎好手身死,其余人等哪里还敢再留,当下鬼哭神嚎,各自逃散,还生怕跑得不够快,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几条腿。 李鬼盯着之前得罪过他的一些混混一顿追砍,连斩了七八人,将整条街都染成红砖一样,方才罢手。 这七八条人命,居然只得了一条暗淡的灰色气运,实在是太不成器。 暗淡的灰色气运虽然给他的增幅较小,但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多杀一些,给他身体素质带来的增幅自然也很可观。 等众人都逃散无踪之后,李鬼重新回到赌坊,将衣服卷起来,蘸着黄秀身上的鲜血,在墙上挥毫泼墨,写下了“见利忘义者,杀”几个大字。 然后李鬼在赌坊内简单翻找一番,将找到的金银细软卷吧卷吧,打了个包裹,再把厨上的一些酒肉用包裹装了,一起用朴刀挑着背在身上,大步出门而去。 趁着现在城门还没关,赶紧出城,若是晚了,只怕想脱身就难了。 街上有不少人在街角处探头探脑的,远远地看着,不敢过来。 李鬼也不理会,只管大踏步离开,也没人敢拦。 城门处果然没有收到消息,一群兵丁依旧懒洋洋的在那里混日子。 李鬼现在一身好衣服,兵丁们哪里敢拦他,自是任由他随意出入。 等出了西城门之后,李鬼顺着大道就往前走,准备直接到州城里面快活一番,然后再前往东京汴梁,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花花世界。 等他杀官造反的名头传出来了,到时候金银多半也花光了,再考虑下一步行止不迟。 原本计划是很好,但是只走了半个时辰,李鬼就后悔了。 原身这辈子从没有离开过沂水县,哪里知道外界的情况如何。 他只晓得沿着这条大道能过州城,但是却不清楚,这土路离开县城几里地之后,就渐渐消失无踪了。 只依稀有些车马走过留下的痕迹,才能勉强让李鬼辨识到道路的方向。 这年头走能在不同城池之间行走的,要么就是坐车的老爷,要么就是坐车的商贾,最后才是赶路的穷鬼。 无论是老爷还是商贾,都请得起向导,也不担心会走错路。 而穷鬼们就算走迷路了,死在哪个荒郊野地里,也没有人在乎。 李鬼现在就有些迷路了。 如果是人踩过的道路,就算再荒凉,多半也有些痕迹,能够按图索骥。 但是若遇到树林灌木,这痕迹就消失无踪了,想要再重新找回正路,真不是李鬼这种从不曾出过远门的人可以做得到的。 尤其是这年头的树木,真心高大茂盛,把日头都给遮得严严实实的,就算想根据太阳的方位去定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鬼在林中绕了几圈,也没能找到出林的路途,不由得焦躁起来。 他从包中将酒水取出,狠狠地灌了几口,然后拍拍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略一思忖,抽出腰刀,在树上开始划箭头。 沿着箭头所指的方向,李鬼再次踏步向前,每走几步,便在树上留下痕迹。 凭借这种简单但是实用的法子,李鬼终于在多次试错之后,找到了一条蜿蜒的小道。 虽然这小道是往山上去的,但是李鬼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迫切需要找到一个熟悉道路的向导,可不敢再继续这么乱走下去了。 李鬼大步流星沿着小道往山上赶去,不多时,道路尽头一座小小山寨显现而出。 说是山寨,但是其实简陋得很,里面最多也不过就是百八十人的规模。 那山寨门口,放哨的见有生人出现,急忙拎起铜锣一个劲地猛敲。 清脆的锣音声在这幽静的山林之中,非常清晰,传得老远。 等李鬼走到山寨门口的时候,就见山寨大门前已经堆满了人,个个手中抄着家伙。 不过这群人也都是穷鬼,身上换的破破烂烂,手中的家伙也都是些什么粪叉、木棒之类,只有领头的两三人手中拿着刀枪。 “兀那汉子,尔是何人,来俺山寨作甚?” “某乃行路的商旅,从此路过,不慎迷路,还请这位好汉借一位向导与某,送某家前往州城,定有厚报。” 一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番之后,那领头的汉子放下手中的钢刀,堆起笑容,只道: “天色将晚,客人不妨在山寨之中小住一晚,待明日天亮,某便安排向导为客人引路。” 李鬼见这群人目光闪烁,身后也没有半点老弱妇孺的影子,便知这群人不是好路数。 但他现在孤身一人,对面几个当家的身形魁梧有力,若真打起来,对方人多势众,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李鬼略一犹豫后,便点头答应道:“既如此,便叨扰了。” 李鬼大踏步向前,几个汉子热情地过来,伸手来接李鬼肩上的包袱。 李鬼也不拒绝,便将包裹递将过去。 那人接过包裹,身体就被包裹的重量带得一歪。 他偷眼瞄了包裹内的东西一眼,不由喜形于色,向着大当家使了个眼色。 “哈哈,贵客登门,山寨简陋,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还请尊客赏面。” 那大当家哈哈大笑,侧身肃客,请李鬼往山寨内走,同时挥手暗示手下,去准备“酒席”。 “寨主客气了,某不过寻常商旅,实在是当不得贵客。”李鬼口中客气着,大步向前,与那大当家并肩向山寨内行去。 第7章 山寨落草 两人并肩而行,说说笑笑,亲热异常。 谁知,在跨过山寨大门的一瞬间,李鬼忽然暴起,抽出腰刀,原地横扫一圈。 李鬼有备而发,这一刀蓄满了力,连那大当家在内,把围绕在他身侧的几人尽数来了个剖腹产。 鲜血如瀑而下,将李鬼从头淋到脚,整个人如同浸泡在血泉之中的厉鬼一般,狰狞可怖。 “贼厮鸟!敢打爷爷的主意!统统去死!” 李鬼爆喝一声,双手持刀,对着旁边的人就是一通乱杀。 他先挑那手中有兵刃的下手,三两刀下去,就能解决一个,然后迅速切换目标。 李鬼突然暴起,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最开始,山寨众人也没指望真能骗过李鬼,打定主意,若李鬼不上当,就干脆一拥而上,把他给剁了。 但李鬼非常配合,连装满金银的包裹都交了出来,登时便让山寨众人放松不少。 但那大当家见李鬼身上佩刀,又独身行走,生怕是个硬茬子,所以决定用药酒麻翻了他,故而出言相请。 他这时心中所虑者,反而是在酒桌上,万一李鬼识破了酒中的蒙汗药,又该当如何应对。 两人刚一接近的时候,他的警惕心还未消散,防备着李鬼对他动手,但李鬼反而与他谈笑无忌,并肩而行,这就彻底打消了他的戒心。 等入了寨门,这山寨大门一关,就是他的天下,便是李鬼再能打也不过砧板上的肉罢了。 所以在跨过山寨大门的时候,大当家的心就自然而然的一松,然后就出事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边的贼人们都没反应过来,连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就被李鬼把领头的几个都给砍死了。 几个没死的更惨,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不住地哀嚎打滚,让这夜晚的山寨之中恍如鬼蜮一般。 李鬼本以为这群山贼也会像赌坊里面那群人一样,士气崩溃逃窜,谁知道,这群家伙居然把手中的家伙一扔,抱头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好汉饶命啊!” “我等愿奉好汉为主,山寨之内,好汉予取予求!” “呸!”李鬼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谁瞧得上你们这破寨子?” “若不是你们想要暗算爷爷,爷爷才不耐理会你们!” “爷爷教训的是,小人们知错了,还请爷爷高抬贵手,放小人们一条生路。” 这群山贼可比街边混混无节操多了,一边邦邦磕头,一边不住讨饶。 “一群贼厮鸟,杀了你们平白污了爷爷的刀!” 李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连夜赶路,而不是冒险在这里过夜。 “速速叫一个熟悉州府路途的向导出来,送爷爷前往州城!” 谁知,一群人彼此面面相觑,半晌后才有一个机灵的鼓着胆子道: “好汉爷爷,我等除了下山做些剪径的买卖,从来都不曾出过方圆十里,着实没有爷爷要的向导!” “没有向导?” 李鬼这才想起,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是一辈子困于一地,很少出门离家的。 只有那些经常行商的,才会有出远门的经验。 而眼前这群山贼,最多就是在家门口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哪里敢招摇过市? 这就麻烦了! 没有向导,他可不敢再继续在林中乱走了,万一迷失路径,遇到个大虫,那可就是给送外卖上门了。 可若不下山,留宿于此的话,眼前这帮山贼又着实信不过。 李鬼左思右想之后,只好叹口气,道: “罢了,某也不瞒尔等,某乃是杀人逃犯,正被官府通缉,本来想要去州城讨些生活,却不想迷路于此。” “既然山寨之中无有向导,想来也是天意如此,要某在此落草。” “尔等都给某家听好了,从今日起,某家便是这山寨的大寨主,尔等可有意见?” “没有意见,小人们欢迎之至!”一群死里逃生的山贼们,立时眉开眼笑,凑过来准备捧李鬼的臭脚。 “大寨主功夫着实了得,一刀就把那赵黑头给砍了,实乃当世英雄也!” “有大寨主坐镇,以后看周边各寨谁敢小瞧我榆山!” “那赵黑头命定当有此劫,都是天意如此啊!” 先猛拍了一顿之后,才有人小心问道: “小的还不知大寨主该怎么称呼啊?”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乃天杀星李鬼是也!” “好名号!” “够响亮!” “果然是英雄人物!” 一群人纷纷猛拍马屁,大肆夸赞。 李鬼不耐地摆摆手,“少说废话,赶紧把这边的尸体都收拾起来,然后准备热水沐浴,这一身的鲜血,腥臭难当。” 一群人急忙各自分工,手脚麻利地开始收尸洗地。 之前那个伶俐的又凑过来表忠心:“大寨主,那赵黑头在山寨内部还有一些亲信,需得早点料理了才行。” 李鬼眉毛一立,“还有死剩种?那可不能留!你且带几个人过去,将他们悉数抓来!” 那汉子脸色一僵,但看李鬼的脸色,不敢拒绝,只好呼朋唤友,叫了一大堆人一起,往山寨后面去了。 李鬼就坐在寨门口的位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警惕着。 在没有收到投名状之前,他可不敢相信那些墙头草,万一被人哄骗,诱到山寨内部给乱刀砍死,那可冤枉得紧! 过不片刻,一群人乱哄哄地推搡着几个被捆着的汉子,重新回到了寨门口。 “大寨主,这些人就是赵黑头的亲信,都已经抓来了。” 那些被绑着的倒霉蛋急忙跪倒磕头,“大寨主饶命啊,小人着实算不得赵寨主的亲信,只不过得罪了刘碎嘴,才被他挟私报复!” “哦?”李鬼冷眼瞧了那个伶俐的家伙一眼,吓得刘碎嘴急忙翻身跪倒。 “冤枉啊,大寨主,小人如何敢欺骗大寨主?他们真是赵黑头的亲信啊!” 李鬼左右瞥了两眼,懒得去分辨,于是伸手一指被绑着的那几个。 “你们说你们不是赵黑头的亲信,那某家且问你,这些人之中,谁才是赵黑头的亲信?” “刘碎嘴就是!” “胡说!你分明是为了保命胡乱攀咬!”刘碎嘴面红耳赤,指着那人跳脚大骂。 两人登时吵作一团,互相指责,把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倒腾了出来,彼此谩骂不休。 第8章 投名状 “好了,都住口!”李鬼把眼一瞪,顿时所有人都老实了。 他伸手一指刘碎嘴,“某家且问你,这寨中的钱粮,素来是谁掌管呐?” “呃,是赵黑头自己掌管。”刘碎嘴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寨中的巡逻放哨,素来由谁负责呐?” “呃,是黄麻子负责,已经被大寨主给砍死了。” “那后厨的饮食酒水,素来由谁来安排呢?” “这个……”刘碎嘴犹豫了一下,看了旁边众人一眼,最终没敢说谎,“是由小人来安排的。” “那寨中还有哪些重要职司,都是由谁来负责的?” 刘碎嘴又指出了几个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被绑着,有的却就站在人群里。 “既然是重要职司,肯定是用自己心腹负责,来人,把这些人都绑了!” “冤枉啊,大寨主!”刘碎嘴急忙跪倒求饶,但旁边的普通山贼可不理他这一套,直接上前,将那些被提到名字的大小头领,悉数按倒,捆绑了起来。 等把这群人都捆好按倒,跪成一排之后,李鬼又随手在人群之中点出一个普通山贼来。 “某家且问你,你和这些被绑之人,可有亲眷关系?” 这汉子被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摇头,“小人亲戚都死光了,跟他们都没有亲眷关系!” “那刚才死去的人里,是有你的亲戚了?” “不不不,小人的亲戚早在几年前就死光了!” 李鬼看向后面那些人,问道:“他所言可真?” 一群人纷纷点头,“回大寨主,林二所说,确是实情,他家人早就亡故多年了。” 李鬼这才放心,继续问道: “现在这群站着的人之中,可有与这些死人有亲眷关系的?可有与绑着的人有亲眷关系的?” 那林二怕死,不敢隐瞒,又从人群之中抓出几个来。 一直到这时,李鬼才放下心来。 他把朴刀拔出,往前方地面一掷,插在地上,冷冷地道: “历来上山都得纳投名状,咱们当然也不例外。” “尔等持这朴刀,将这群贼厮鸟尽数杀了,大家便是自己人。” “有饭大家吃,有钱大家花!” “有某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们一口汤喝!” “但若是不愿……呵呵……” 李鬼单手按在腰刀之上,只是冷笑。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彼此互相推搡,都想让别人先上。 被绑着的那群山贼先是苦苦求饶,见实在无效,就又怂恿起原先的那些手下来了。 “他只一人,你们怕他作甚?” “且松开我等,便是一人一刀,也把给剁了!” “某以祖宗之名发誓,只要杀掉这厮,所有往事一笔勾销,断不会翻找后账!” 李鬼也不阻止,只是站在旁边冷冷看着。 彼辈山贼共同作恶多年,甚为相熟,颇有些人被刘碎嘴等人说动,但只要一看旁边按刀肃立满身杀气的李鬼,立时便又把头偏转了去。 半晌后,李鬼见无人上前,“呛哴”一声拔出刀来,把刀一举,眼一瞪,杀气登时透体而出,向着众人盖了过去。 “既不肯纳投名状,那便是有二心,需容不得你们!” 眼见李鬼便要大开杀戒,有那胆小之人最先受不住,也顾不得后患了,急匆匆地从人群里面窜出。 “大寨主息怒!吾等这便动手!” 言罢之后,拔起朴刀,随便挑了一个倒霉蛋,一刀就砍了上去。 他本是胆小之人,上山也不过便是好逸恶劳,欲图混个饱食,却文不成武不就,根本不被头领重视,也便不曾伤过他人性命。现在被迫持刀,手软脚软,刀下无力,一刀下去,偏离要害老远,又被惨叫之声吓到,摔倒在地,屁滚尿流后退。 其他人见到已经有人带头,也便不再犹豫,纷纷跟上,人人挥刀。 有那平素有怨的,更是借机报复,趁机百般折磨。 李鬼也不言语,只管看着,将各人性格瞧个清楚。 所有人轮过一圈之后,地上之人已然奄奄一息,药石无救。 李鬼上前,一人一刀,将众人结果,又收得灰色气运若干。 了却杂事之后,李鬼将最早上来纳投名状的那胆小鬼唤来,问道: “尔乃何名?” “回大寨主,小人李老七。” “很好,你第一个上前纳投名状,最忠诚于某,从今日起,你便是山寨的二头领!” 天上掉下大馅饼,将李老七砸得头晕眼花,连连摆手,不敢应承。 “这、这如何使得?” “小人什么也不会,人皆唤俺‘没用的老七’,哪里做得来头领?” 李鬼大手一挥,将其打断,“某说你做得,你便做得,谁敢不服?” “你忠诚于某家,便是最有用的,怎能说是没用?” “以后若有人敢再叫你‘没用的老七’,你尽管将其一刀砍死,看哪个敢再胡言乱语?” 之后他又把第二个、第三个出来纳投名状的人分别分封为三头领和四头领,让他们各自分管一块权柄。 顿时,所有矛盾便都化为了山寨内部矛盾,那群喽啰们眼中尽数是对几个新头领的羡慕嫉妒恨,哪里还有半点对大头领的仇恨? 做到这一步之后,李鬼才放下心来,吩咐几个头领清理掩埋尸体,准备热水沐浴,之后摆开酒宴,共同庆祝新大寨主上位。 李老七则带着李鬼前往后院,接收原本大寨主的产业。 这破山寨一切都破,唯独在大寨主住所这里还算可以,还是一座二层小木楼,勉强有几分富户的样子了。 果然,穷的永远是底层,再穷的地方,都有几个富人老爷。 进入木楼之后,几个妇人迎了上来,神色惊惶,显然前面发生的变故她们都已经听说了。 这些妇人或许最早是被抢上山来的,但是这么多年下去,早就已经认命了。 按此时世上的风俗,一旦失了身,想再找个合适的婆家难如登天,何况还是失身给山匪? 便是她们的家人,只怕也只当这个女儿早就死了。 再者说,在这山上,至少衣食无忧,还不用太过劳累,总好过嫁给一个农夫,整日里辛苦种田。 谁做大寨主,对她们来说影响都不大,关键能否继续在这小楼中待下去,才是她们最迫切关注的问题。 妇人们早就描眉涂腮,打扮的花枝招展,就等新的大寨主到来,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博得几分资本。 然则等到李鬼一进来,她们刚要上前行礼,就被李鬼浑身鲜血淋漓给吓住了,别说往身上贴了,便是站稳已是不易,更有胆小的,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李鬼不是道德君子,但这些妇人姿色着实感人,再加上浓妆艳抹,跟个女鬼一样,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趣,当下摆摆手,让把这些妇人都赶出去。 李老七虽然是废物一个,但却惯会看人脸色,见李鬼面色不睦,便知端地,立即把一群莺莺燕燕都轰走,只留下些许丫鬟婆子。 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之下,李鬼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衣服,去前院赴宴。 第9章 定计 说是宴席,但实际上都是些粗茶淡饭,只不过有些肉食,并些酒水罢了。 李鬼在主位上坐定,端起酒碗,大声说道: “而今坐于此处的,便是兄弟!” “有财大家发,大块吃肉,大碗饮酒!” “请!” 说完之后,李鬼将酒水一口干尽。 “多谢哥哥!”众人也跟着举碗高呼,痛快饮下。 这酒极可能是自酿的,非常粗劣,入口酸涩,让李鬼分外的不习惯。 李鬼之前出城之时,也带了不少羊肉、酒水,比这些不知好了多少,当下让人都拿过来,但却不分与众人,只顾自己大快朵颐。 一群贼厮鸟,谁是你家哥哥? 你们是什么人渣,也配与某家称兄道弟? 众人闻得香气,各自嘴馋,但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低头吃肉。 虽然猪肉腥臊,但好在有些荤腥,比平日里的粗茶淡饭可强盛百倍。 李鬼一通大吃大喝,将带出的食物酒水尽数吃光,便开始犯愁了。 今日还有吃食,明日却待如何? 难不成日日在此吃那些淡得出鸟来的粗米青菜吗? 他仰靠在太师椅上,轻抚着肚皮,漫声问道:“山寨平日都做何营生?” 李老七急忙放下碗筷,伸袖子胡乱擦了几把,恭声答道: “回哥哥的话,山寨在附近村镇都有细作,但凡有商贾从此经过,便会送回消息。只要能惹得起的,山寨便去将财货劫了,大发上一笔。” “多久能做一次买卖?” “这便不好说了,好运之时三两个月便有一单,运气不好便半年也未必能有。” “那这一单能得多少财物,够山寨吃用多久?” “一次总有个几百贯,换了粮食和鸡鸭猪种,足以支撑山寨半年之多。” “几百贯?一个货郎挑着的财物,只怕都不止百十贯吧?合着你们劫的,就是几个独行客?” “太大的商队,都自带护送队伍,山寨也招惹不起啊!再者说了,这得来的货物,还得换成金银。那镇上的大官人杀价极狠,大半的利钱都被人家得了去。” 李鬼立时就明白了,果然什么时代都是平台最赚钱! “这便简单了!” 李鬼一拍大腿,“那大官人既然吞了山寨那么多钱,当然要让他给吐出来!” “明日咱们便下山,将那大官人给绑了,不交钱便撕票!” “使不得啊,哥哥!”李老七闻言吓坏了,赶紧出言劝阻,“哥哥有所不知,那沙沟镇的李大官人乃是本地的士绅豪强,朝中有人做官,便是知县老爷也要给上几分面子。” “哼!”李鬼冷冷一笑,不当回事,“便是贪官某也杀得,何况一个士绅?” 李老七更是害怕,又补充道: “李老爷交好的江湖英雄甚多,庄子的墙简直比县里的城墙都厚,庄上也有不少庄客护院,想要攻下着实不易。” “再者说,便是在这榆山附近,各家山寨的头领,也都听从李老爷吩咐做事。” “我等若是敢对李老爷动手,只怕周围山寨先就一并杀将过来了。” 李鬼这才知道,此山原来名为榆山。 “这附近还有其他山寨?” “哥哥说笑了,这周边的宿山、盆山、金龙山、莲花山……哪座山上没有山寨啊?” “这些山寨之中,可有哪些强人?” “这倒未曾听闻。” “也罢,既然那李老爷势大,便暂时先饶过他,待某剪除他的羽翼,再收拾他不迟!” 李老七听得话音不善,不由得愈发害怕,颤声问道:“哥哥欲要做甚?” “这周边的山寨也着实太多了,严重影响兄弟们发财,且待某家带人前去将他们尽数平了。” “若这方圆百里只有我榆山一家,所有过往商旅尽数都是某囊中之物。” 李鬼站起身来,对着一众喽啰振臂高呼: “兄弟们!” “这种吃糠咽菜的穷日子你们还没过够吗?” “想不想跟某发财,顿顿吃肉?” 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家伙顿时大声应和起来,“想!” “好,那明日起,咱们便操练起来,过些时日便把周边的山寨都剿了!” “抢他们的金银!” “抢他们的粮食!” “抢他们的女人!” 李鬼喊一句,下面的喽啰们就跟从一句。 开始还需要李鬼用口号带着,等心中的贪欲被激发出来之后,山匪的情绪就亢奋了起来。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简直要将破烂的大殿都给掀翻了一般。 李老七躲在旁边,如同鹌鹑一般,浑身哆嗦,半点不敢插言。 到得次日一早,李鬼早早醒来,洗漱之后,吃完早餐,便把李老七唤来,让他召集部众,在广场上集合。 李鬼在广场上等了足有一炷香,所有山匪才陆陆续续地到齐。 众人昨日口号喊得响亮,今日酒醒,便已后悔。 打家劫舍欺负商旅,他们在行,但是若与其他山寨冲突,便个个缩卵了。 然则见到李鬼单手持刀,轻轻敲击地面,便都不敢多言,只顾低头看地。 “众位兄弟放心,某不是不爱惜兄弟性命之人,既然要攻打山寨,肯定是某身先士卒。” “某的功夫,诸位兄弟都是见过的,各个山寨所谓头领,不过土鸡瓦狗尔。” “再者,李老七,你将寨中所有金银尽数取出,加上某家昨日带来的金银,带些人去山下,采购些兵刃甲胄回来。” “有了兵刃甲胄,诸位兄弟当不用再担心伤亡之事了!” 李老七听得是亡魂大冒,连声劝阻: “哥哥莫要说笑!” “这私藏甲胄,视同造反,乃是要抄家灭族的呀!” 李鬼把眼一瞪,怒骂道: “蠢货!” “你都已是山贼,还怕什么抄家灭族?” “为人需得干一行爱一行,切忌首鼠两端!” “你既已不是良民,便切莫再走回头路!” “连造反都不敢,做什么山贼?” “这点鼠目寸光,终究成就有限!” “有道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焉知不能杀出一个黄袍加身耶?” “也罢,你这怂货干不好这事,我自与你同去。” 第10章 偶遇 李老七百般不愿,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李鬼决定要做的事情,他一个傀儡二寨主,又能有什么用? 李鬼收拾完金银细软,把一切都带在身上,然后带着李老七和五六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一并下了榆山。 李老七等人虽然不识得州城的路径,但是对于周边的道路却非常熟悉。 有了几人带路,李鬼顺顺利利地找到了被湮没的小径,出了山,来到了沙沟镇。 他们日常打劫得来的货物,都是在这里出手,对这里的人头也都熟悉。 若是想要买卖兵刃甲胄,肯定也少不了要找这些熟人。 众人来到镇外,只见在破烂的城门之侧,正贴着一张海捕文书,远远望去,上面画着一人,眼如铜铃,阔口吞天,凶神恶煞一般。 等走到近前,李鬼探头去看,只见上面写着: “案犯李鬼,沂水县人士,杀死沂水知县,并衙役四人、百姓七人,十恶不赦。如有人拿得此人首级,赴州告报,随文给赏三千贯,通报消息致案犯落网者一千贯。如有隐匿知情不报者,与犯人同罪。” 最后是日期和落款,上面盖着红色的官印。 李鬼看着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画像,不由得哂笑出声。 这种破图像,能找到人才是见鬼呢! 不过这上面有名字,倒是不得不防。 他斜眼看了看身边的几个手下,然后就发现这群家伙就随便瞟了通缉令一眼,半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 看样子,这群人都不识字。 正常来说,这种海捕公文旁边,应该有安排专门的衙役来宣讲告知,为的就是让那些文盲能够明白文书之中的意思。 然则天高皇帝远,在这种偏僻小镇,衙役都是混饭吃的,哪有半个认真负责的? 而今天气闷热,太阳下站久了,多半会有中暑之厄,官老爷们可不会体恤这些! 除了在城门口阴凉处坐着收税的税吏还在坚持之外,其他的人早就跑没影了。 李老七等人经常下山销赃,城门众人早就识得他们,都见怪不怪,更不曾喊打喊杀想要捉拿。 交了几文入城税之后,众人顺利进了城。 “哥哥,咱们先去卖东西,还是先去买东西?” 李鬼抬头看了看日头,估摸了下时辰,道:“已近午时,弟兄们肯定也都饿了,且先杀杀饥火再说。” 李老七会意,当即带头往城东走去。 “在这沙沟镇里,最大的酒楼,就是李大官人开的千尺楼了。” “这里的大厨是专门在州里请来的,手艺过人,尤其是沂蒙全蝎和沂蒙光棍鸡,最为知名。” “小弟也久闻大名,但是根本就吃不起,这次还是借了哥哥的光,才能来打打牙祭。” 李老七正自笑嘻嘻地拍着马屁,却被李鬼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 “你且放心,待某一统山寨,便将这厨子请上山去,也是等闲事尔。” 一想到这位新任大寨主将会在山寨里面搞风搞雨,李老七顿时就觉得心惊胆战,再没有半点说话的兴致了。 到得千尺楼,李鬼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顶多也就四五十尺高,离千尺可差得远了。 那些酸儒,竟会搞些虚指的数字唬人! 李鬼腹诽了一句,便迈步踏入了酒楼的大门,小二当即热情地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里面请,是坐大堂啊,还是到楼上包间啊?” “开个包间吧!” 钱是英雄胆,兜里有钱心就不慌。 李鬼钱来得容易,花起来自然也就大方。 小二当前引路,将几人引上三楼,进入包间。 包间不大,但挺素雅。 正中一个圆桌,几把圆凳围在四周。 靠街的窗子敞开着,窗台上放着一盆绿植,李鬼也认不出来是什么花,反正香气扑鼻。 靠墙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水壶、毛巾,旁边居然还有文房四宝摆在上面。 墙壁之上挂着字画,看落款,应该也是镇里或州里的名人,不过多半不会有什么大人物,都是些不值钱的样子货。 李鬼扯过圆凳,往靠窗的位置上一坐,双臂张开,胳膊斜跨在窗边,大喇喇地侧头往下瞧,看有没有什么漂亮的小娘子从下面经过。 但遗憾得很,这种小地方,粗手粗脚的婆娘就多,小娘子就没有半个。 小二快手快脚地又把本就干净的桌子擦了一遍,口中问道:“几位客官来点什么?” “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送上来便是!还有楼里那大厨的拿手菜,一样都来一份,不够的再加。” “好嘞,几位客官稍坐!” 小二刚要走,李鬼忽然开口,“小二哥且住,我且问你,城中哪里能请到熟悉沂州地理的向导?” “回客官的话,这沙沟镇只有李大官人府上,才有这种经常来往各地的向导。客官若有需要,不妨去李大官人庄子上试试。” 李鬼微微颔首,随手抓了几十枚铜子做赏钱。 小二接了铜钱,眉开眼笑,道谢离开,然后端着茶水点心果子之类的吃食送上来,让几人先开开胃。 等几人吃完小食,热菜也都做好了,如流水一般送上。 李鬼这次带出来的几人,本就不受原本的大寨主赵黑头重视,以往跟着下山,也就是做些打杂的苦力,哪里见过什么好吃的? 好在李家哥哥砍了那黑心的赵黑头,成了山寨的大头领,才有他们如今的好日子。 李家哥哥慷慨,带着兄弟们来这酒楼吃好的,那还挑剔什么? 当下一群人甩开腮帮子,只管挑肉食下筷子,一顿胡吃海塞。 只有李鬼,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大厨的那几道特色菜。 沂蒙全蝎这种菜,在后世已经完全绝迹了,毕竟野生全蝎已经濒临灭种了,没人敢去吃保护动物。 就算还有一些养殖蝎子,味道上面和野生的全蝎也有很大差距,要稍微逊色一些。 李鬼也未曾想过,会在千年之前,再尝到这种美味。 正自吃着,忽然门声一响,有人推门进来。 “哈哈,俺就说嘛,肯定是榆山的朋友来了!” 第11章 人心隔肚皮 众人抬眼观瞧,只见一个汉子,青衣小帽,挺胸叠肚,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李鬼不识得此人,但李老七却突地跳起。 “啊吔!原来是李管家!本想午后再去登门,却不想在这里见到了。” 其他几人也都识得此人,当即放下筷子,纷纷起身行礼问好。 那李管家笑呵呵地点头,也不还礼,然后目光一扫,就看到端坐如仪的李鬼了。 他心下颇为不悦,但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亲热地探问道: “赵头领近来可好?” “其他的几位头领怎么也都没来?” “这位兄弟好生面生啊,可是山上新来的头领?” “呃……” 李老七略一犹豫,但随即便伸手介绍道: “我家哥哥乃是山寨新任大头领,名号唤作‘天杀星’李鬼是也!” “原本的赵黑头和其他几个头领,作恶多端,冥顽不灵,已经被我家哥哥替天行道了!” “诶呀!”李管家脸色陡变,急忙堆起笑容,叉手行礼,身体也弓了下去,“小弟不识大寨主哥哥尊面,多有失礼,还请寨主哥哥宽宥则个!” “好说好说,以后大家多有来往,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如此客气,坐下说话。” 李管家急忙让人加了个座位,又送了几个菜,一壶酒上来。 坐定后,他先把酒杯斟满,双手捧起,敬酒道: “今日初次与哥哥见面,小弟敬哥哥一杯。” 李鬼也不与他客气,端起自家的酒碗,以碗对杯,一饮而尽。 他自豪饮,却不强他人一同用碗。 几杯酒下肚之后,李管家笑着问道: “敢问哥哥此番下山,可是有甚名贵货物要出手?” “确实有些细软,但最重要的,是想要通过李家的门路,买些犯禁的货物。不知道李家这里,可敢交易?” “哥哥这话可是问对人了,只要哥哥说出需要,我们李家必然给哥哥安排的妥妥的。” 李鬼亲自给李管家倒了杯酒,待其一饮而尽后方才问道:“那兵刃甲胄弓弩之属,李家可能弄到?” 李管家脸色一僵,略微犹豫片刻,点头道: “可以!只是这个价钱嘛……” “李管家但请放心开价,若是买不起,某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李管家斟酌了一下,道: “这普通的折铁刀,要一贯一把,若是钢刀,便要十贯一把。” “木杆铁头的长枪,也是一贯一条,若只要铁枪头,那便是500文一枚。” “至于铠甲,纸甲要一百贯一副,皮甲要三百贯,锁子甲和铁甲就根本弄不到了。” “弩也是弄不到的,普通八斗桦木弓一张要十贯,箭矢十文钱一支。” 李管家如数家珍,想来私下里没少做这种生意。 这样才好! “李管家爽快!某对这价格无异议!”李鬼再给李管家斟满一杯酒,“某打算先看看货物,然后再决定要什么,可否?” “好,没问题!小弟这便回去准备,下午哥哥便可来店里取货。” 李管家立即起身要走,李鬼伸手一把拉住,“哎,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且先吃酒!” 众人围着李管家轮番敬酒,等酒足饭饱之时,李管家已经被灌得晕晕乎乎的。 “哥、哥哥且在店内稍坐,小弟这便去准备货物。” “左右无事,正好去兄弟店铺之中坐坐,也认一认门,下次再来,就方便许多。” 李鬼打着饱嗝起身结账,李管家急忙上前伸手按住。 “小弟与哥哥一见如故,这接风宴合当俺请!这千尺楼是李家的产业,小弟且出去交代一声便是,不劳哥哥破费!” “贤弟这是什么话?初次见面,怎能让贤弟请客,贤弟且坐,让老七去结账便是。” “不可不可,还是小弟去吩咐一声,都是东家的产业,不用小弟自掏腰包。” 两人拉扯推让了一番之后,李鬼拗不过他,于是伸手叫来门外的小二,“也罢!既然贤弟执意如此,便交代小二一声吧!” “这……”李管家略一犹豫,便道:“哥哥有所不知,这等事情,小二如何做得了主,需得俺去交代掌柜方好!” “那便唤掌柜过来!”李鬼冲着小二一摆手,小二会意,躬身退下,去请掌柜的了。 片刻过后,掌柜的笑容满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叉手行礼。 “几位贵客,李管事,叫小的来,可有什么吩咐吗?” “呃……”李管家眼见掌柜的都来了,只好当面吩咐道:“俺与李家哥哥一见如故,这顿饭挂在俺的账上。” “好,小的知道了,请李管事放心。”李管家答应下来后,恭恭敬敬退下。 李管家又道:“哥哥稍坐,小弟酒水满腹,且去方便一二。” “巧了!某也正好要去如厕,一起一起!” 李鬼搂着李管家的肩膀在前,其他几人在后,共同晃晃悠悠往茅厕方向而去。 方便过后,净手出门,众人一并前往铁器店铺。 李鬼与李管家勾肩搭背招摇过市,看起来仿佛亲如兄弟一般,片刻不曾分开。 到了店铺之后,李管家吩咐人好生招待,然后便要去取货。 这些东西平日里都藏在别的地方,只有熟客前来,才会有专人送过来,在这里供客人挑选。 李管家想要亲自去取货,却被李鬼拉住闲坐聊天,只得让掌柜的亲自去取。 不多时,掌柜的带着货物回来,在李鬼面前一字排开,任其查验挑选。 在这之前,李鬼心中还惊叹,这李家的势力着实不小,这等武器军械,居然都能弄得到,但等见到实物之后才发现,情况与他所想截然不同。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那些铁枪头和纸甲,发现质量堪忧,只能说是勉强能用。 这分明不是军械监监造的东西,而是私家小作坊自做的山寨货。 但这是违禁的生意,还是独家买卖,也实在是没有挑剔的余地。 好在这东西又不是自己用,而是给自己手下装备的,差点就差点吧! 见李鬼挨个检查武器装备,似乎未曾注意到他,那李管家悄悄起身,打眼色将掌柜的叫到后院。 第12章 杀人灭口 掌柜的来到后院,以为李管家有什么吩咐,却见李管家将他拉到一边,附耳吩咐道: “外面这大汉乃是杀了沂水知县的李鬼,朝廷通缉的要犯,俺在这边拖住他,你速速前往衙门,通风报信,让县太老爷速速派官差来拿人。” 那掌柜的大惊,急忙点头答应,谁料甫一转身,就见李鬼似笑非笑地站在他们身后。 两人顿时一哆嗦,李管家强自挤出笑容,刚要狡辩,却见李鬼拔刀就斩。 “贼厮鸟!” “看你就不是个好货,自己找死,却怨不得某家!” 在惨叫声中,两人当场毙命,倒在血泊当中。 非是李鬼多疑,而是这李管家态度太过谦恭,实在不像是地方豪强家的管事。 在来之前,他便从李老七等人口中得知,这些管事对于山上的好汉都不太待见,每次见面,鼻孔都是朝天的,即便是大寨主赵黑头亲至,也从来不曾有半分好脸。 此人刚开始进门的时候,确实是这般面貌,虽然满面笑容,但是昂首挺胸,目中不屑之色隐现,其实态度倨傲。 其前倨后恭之始,便是李老七介绍之时,将李鬼的名字带了出来。 与不识文字的李老七等人不同,这个李管家肯定是知道李鬼的身份的。 李鬼现在的身价足有三千贯,就算通风报信也有一千贯可拿,这可比什么生意都更好赚! 便是山寨之中的“弟兄”,李鬼都不敢全然相信,又如何肯信他这陌生人? 何况,他几次三番地想要脱身离开,分明便是心存不轨,李鬼就更是要把他给看严实了。 若不是碍于购买兵器铠甲还用得到他,李鬼早就一刀把这厮给砍死了。 一路之上,他紧紧盯住李管家,若是有官差前来拿人,李鬼能不能跑掉还不好说,但必定会手起一刀把这厮给砍死。 现在到了店铺之中,已经见到货物,这李管家就没用了。 李鬼看似在仔细查验货物,但实际更多精力放在李管家身上,他往后院一动,立即就被李鬼发现了。 他让李老七等人把要跟随的小厮给拦住,自己轻手轻脚地进了后院,正好听到两人在那里密谋。 他自己作死,需怪不得李鬼! 正好杀人灭口,免得泄露消息,引来朝廷的大军。 只可惜这店铺里的其他人,平白无故,被李管家一人连累。 前院的人听闻声音,急忙过来查看,被李鬼一刀一个,尽数砍死。 李老七等人不知端地,正自发愣,就见李鬼大手一挥,吩咐道:“将门堵死,此间之人尽数灭口!” 剩下的几个铁匠、小厮,急忙抄家伙反抗,但是如何是李鬼的对手,顷刻间便尽数毙命。 “哥哥,怎地不由分说便提刀杀人?”李老七手软脚软,颤抖着声音问道。 李鬼当然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丰功伟绩”泄露给这些貌合神离的手下,当下破口大骂道: “贼厮鸟!” “这李管家好不晓事,只拿些破铜烂铁糊弄与俺!” “普通菜刀便只三十文一把,这钢刀若真是好钢便也罢了,但这鸟刀,顶多便值三五贯,何敢要某十贯?” “若不给他个厉害瞧瞧,他只当某这天杀星的绰号是白叫的!” “尔等也休得废话,在这店内尽数搜刮一番,能够带走的,便都打包带走。” 众人只见店铺之中尸横当场,血流满地,当下不敢多言,只得小心做事。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各人身后尽数背着一个大包裹,除却金银细软之外,尚有铁枪头近百枚,破旧纸甲十一副,折铁刀、钢刀数十把,炮制好的长枪数十杆。 “可惜了,下山带的人手少了些!” “这长枪太过醒目,不便携带,只能放弃。” 李鬼叹息一声,无奈将折铁刀和带杆长枪尽数放弃,只选钢刀、铁枪头,包裹起来给众人背在身后。 未免夜长梦多,李鬼带着众人立即返程,出门后还细心地将店门关好落锁,防止他人误闯。 李鬼带着人一路急行,一直到出了城门,才放心下来。 若不是他先下手为强,待那李管家报官,只怕众人都要失陷在这小镇之中。 就算李管家当时不通风报信,事后只怕多半也会报官,届时只怕官府便已知道他身在榆山了,说不定征讨的文书当晚就会发向沂州府城。 就算那群尸位素餐的贪官再磨叽,一两月内,就会见到前来征讨的朝廷大军了。 至于奢望李管家讲江湖义气,包庇于他,那是傻子行径。 这个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是宋公明的! 咦? 这么一想,宋江“及时雨”这个称号还真不是白叫的,江湖人物都喜欢这种人呐! 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坦白的说,宋江没做梁山老大之前,所作所为也完全配得上他的外号。 他能被人纳头便拜,也不是凭白得来的,而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卖人情换来的。 但是做了梁山老大之后…… 只能说,人都是会变的! 之前做小吏,卖的都是朝廷的人情,不用白不用。 但是自己做了老大之后,这好处就都是自己的了,可不能随意给人,必须得卖个好价钱! 而当今之世,能够出得起好价钱的,也就只有赵宋官家了。 可惜,他所处的位置太低,眼皮子太浅,以为自己为大宋忠心卖命,就能换个封妻荫子,却不晓得,他连东华门都不曾去过,怎会被官家青眼? 在满朝文武眼中,他和其他贼寇也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可能比起那些登基称王的反贼,朝臣们对他会更加不屑一些。 毕竟,只有他和手下的梁山贼们,被三瓜两枣的就给招拢了过来。 偌大个声势,最后就只落了个五品的小官,实在是让人不值。 反正在李鬼看来,招安这种事情,只有打不赢或者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才会做,能打赢的时候,傻子才投降! 就算招安了,也绝对要保存实力,断不可能任由拆分。 手中有兵有将,才有谈判的本钱,什么都没有了,就只能任人宰割。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榆山。 第13章 练兵 休息一晚之后,次日一早,李鬼再次召集众人训练。 这次众人来的就快多了,但是依旧散漫之极,稀稀拉拉地往那里一站,一看就是散兵游勇。 好在真正上阵也不需要他们多能打,只要比对面的匪寇强一点就行,能打顺风仗就可以。 李鬼挑出一些精壮的汉子,留下来操练,剩下的那些体弱、残疾之人则转为辅兵,专门负责后勤、杂活之类的。 “这里有近百枚铁枪头,李老七,你带些人去选些笔直的树干,削去枝丫,去皮晾干,拿桐油刷好,把铁枪头装上去。” “这个……哥哥,咱们寨中哪里有桐油啊?那玩意儿恁个贵嘞!” 李鬼这才省起,又犯了习惯性的错误,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是稀罕物,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弄到的。 “……也罢,那便去了刷油的一步,晾干后把铁枪头装好就行了。” 等李老七带着辅兵离开之后,李鬼才拿出纸甲,先自己留了一副,然后将剩下的往众人面前一放,道: “这里十副纸甲,有意想要的,尽管站出来。” 这纸甲别看是纸做的,但却是很多厚纸层层压制钉实,非常厚实,抡起防御力来,不逊色铁甲太多,若是遇到雨水淋湿,更是刀剑难伤。 只不过这纸甲向来不耐久用,若是保管不善,不慎沾了水,哪怕不用,几年后也基本就霉烂废掉了。 但对于这群山匪来说,这东西就是保命的屏障,有了甲胄在身,冲杀之时,除非非常倒霉,否则多半性命无忧。 一群人乱哄哄竞相上前,却听李鬼继续道: “某家最是公平,决不偏袒!” “比武夺甲,勇力强者得之!” 一听要比武,上来的一群人立即就有一半又退了回去。 “身着甲胄者,需为某之亲兵,随某冲杀在前,后退者斩!” 听完这话,剩下来的一半人,就又少了一半。 李鬼看着最后留在场中的寥寥几十人,知道这便是山寨之中的“真匪寇”了。 虽然之前让他们交过投名状,但是真正把自己当做贼匪,不忌杀戮的,也就这些人了。 剩下的那些,基本都是在山上胡乱厮混,有好处就跟着捞点,遇到危险拔腿就跑,想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过快活日子,但又不肯冒风险的货色。 这些人小聪明不少,但既无野心,也无胆识,甚至连眼光都差得紧。 “很好,你们两两厮杀,获胜者歇息一刻钟后,再两两厮杀,最终获胜的十人,便为某之亲兵,冠军便为亲兵队长。” 一群人活动一番腿脚,然后便打在了一处。 李鬼在旁边看了几眼,都不堪入目,没有一个练过的,基本都是靠蛮力硬拼。 只厮打一会儿,便分出了胜负。 胜者得意洋洋地从李鬼手中接过纸甲,穿到身上,败者满口脏话骂不绝口,嫉妒地眼都要红了。 “胜负已分,从今日起,你十人便是某的亲兵,有某家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们的一口汤喝。” “至于你们这些败军之将,勇气可嘉,可各领四人,做个伍长,日后吞并其他山寨,尔等便是押正、队将。” 按照大宋的军制,五人为一伍,指挥官为伍长;五伍为一押(25人),指挥官为押正;二押为一队(50人),指挥官为队将;两队为一部/都(100人),指挥官为部将/都头;五部为一营(500人),指挥官为正副将;五营为一军(2500人),指挥官为正副统制、正副统领;十军为一厢(25000人),指挥官为厢都指挥使等;两厢为一大军(50000人),指挥官为军都指挥使、军都虞候、都统制等。 作为曾经韭菜的一员,李鬼对于画大饼技能也炉火纯青,顿时便唬得这些莽汉喜笑颜开。 李鬼又把那冠军唤了过来,问道:“你姓甚名谁,因何落草?” 这汉子恭敬回道:“回大寨主,小人黄四郎,本是泉庄乡的农夫,因得罪了乡内的黄大官人,被官府选为劳役,不愿前去吃苦,是故流亡。” 李鬼点点头,“汝既夺冠,这九人便交与你统领,山寨中也给你一把交椅,自即日起,你便是二寨主了,其他人往后顺延。” 李老七那货,武力不行,做人也无胆,实在是压不住其他人等。 黄四郎大喜,当即拜倒,千恩万谢。 李鬼挥挥手,先由着这些亲兵去自行挑选本伍人手,等人都齐活之后,才开始训话。 “以后山寨之内当有号令,闻鼓而前,鸣金收兵,需得令行禁止,否则便没晚饭吃!” “所有参加训练的长枪兵,每顿当有肉食,表现最差的十人,只能吃素!” 皇帝不差饿兵,要想马儿跑,必须得让马儿吃得好才行。 李鬼两次劫掠,得到的财货不少,足够山寨坚持几个月了,等到兵马练成,自然也就不会再缺银两。 “刺!” “收!” 李鬼坐在广场上,看着百余名长枪兵在那里,随着号令重复性地一刺一收。 长枪杆已然做好,最多就差些晾晒的功夫,正好拿来训练。 李鬼特意多选了些长枪兵在此训练,打的就是有人死了做替补的想法。 不是没有人对这种练法抱怨过,但那些人现在都已经凉了,剩下的人不想跟着一起埋到地下,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练习。 虽然每顿有肉吃是挺诱人,但都是做山贼的,谁还不是个好吃懒做的? 李鬼这种严苛的训练方式也得到了很多人的不满,他们不敢明着反抗,但是却会用双脚投票,当天夜里,就有几名山贼趁夜里四下无人,偷偷溜下山去。 这种货色本来就是李鬼不需要的,走了也便走了,但是若被他们逃到其他山寨,只怕便会走漏了风声,让各家山寨有所防备,这便不美了。 李鬼把当夜守门的几个山贼捉了出来,以渎职为名,当众砍了,重新安排守夜之人,才算刹住了这股风气。 杀人得气运,也包括自己人,所以李鬼每次都是亲手执刑,让其天杀星的名号,更加深入山贼心中。 反正在李鬼眼中,这批货色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好东西,打天下靠他们是绝对靠不住的,这批人都得慢慢换掉,换成老实听话的良家子。 大宋别的不多,就是活不下去的农人多,不愁没有兵源。 这几天,李鬼上午练习齐步走,随着鼓声前进,听到锣声后退,下午练习同步刺枪、收枪,有空的时候,再把自己会的那几手三脚猫功夫传授给四名亲兵。 李鬼本身也就是一个大学生军训的水平,也不懂如何练兵,只好强调一下纪律性,能够让他们遇敌不要立即崩溃即可。 他虽然是军事外行,但是也知道,战阵之上,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汉人能够将草原民族击败,靠的就是纪律性。 在军阵面前,个人勇武固然有鼓舞士气之用,但真正厮杀起来,却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再强的将军也不是铁打的,刀砍也伤,血流多了也死! 除非……你能开无双! 在头上悬着钢刀的威胁之下,这些人进步飞快,几天时间,就已经练得似模似样了,在跑步前进之中已经可以保持队形不太乱,就不知道真上了战场,能有几分作用。 训练时间太短,但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第14章 官府来剿 夏日炎热,只用了数日时光,枪杆便晾晒好了。 因为不曾刷油,肯定不会耐用,但用来短期作战,却也绰绰有余。 李鬼拿了一杆,试着抖了抖,手感较轻,但韧性十足,让人用刀去砍,也不容易断。 铁质的枪头,开了刃,往树上一扎,便是一个小洞,若是戳到人身上,当场就能去了半条命。 就算当场不死,事后护理若不及时,难免要伤口溃烂发炎,运气好只需截肢,运气不好死路一条。 宁挨十刀,不受一枪,说的是有道理的。 这年头步兵都是消耗品,也不需要配备铠甲盾牌之类的奢侈装备,弄些长枪过来给士卒使用,再合适不过了。 只需要战阵之上,捅死几个敌军,就都回本了。 至于不幸战死之人,随便给些抚恤,再招便是。 大宋数百万军队,就这么来的。 辽国、西夏也都有炮灰军,都是些活不下去不得不从军混口饭吃的。 至于战斗力能有几分,那就不好说了。 真正用来打硬仗的,还得看那些嫡系部队。 不过辽国、西夏对于能打的军队,都当宝一样,什么铁浮屠啊、铁鹞子啊,都是要马给马,要甲给甲,冲杀一定放在最关键的时刻一锤定音,但分割战利品的时候,一定是第一个先挑。 唯独大宋,曾经也名将辈出,文人佩剑,但如今却每况愈下,都千方百计想要去东华门唱名,哪个还把一群杀胚当做英雄? 如今的西军,当是大宋最能打的部队了,但却也因此备受猜忌,各种掣肘。 用不了多少年,道君皇帝便会派人到西军分权,引得西军离心。 在内斗之下,无数小卒成了牺牲品,将尸骨抛洒在白沟河畔。 权力斗争最终的结果,是双输。 不过这些事情距离李鬼还远,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现在只需要考虑,如何应对当地官府的清缴便可。 以前的榆山匪寇不被朝廷放在眼中,是因为这些山贼没闹出什么大的声势出来,征讨需要钱粮,剿灭了没功绩。 但李鬼砍杀了李大官人的管家,为了自身威望不损,那李大官人也必定要推动官府前来进剿。 以原本榆山贼的情况,别看山寨内有数百人,但连兵器都无几把,更是不曾受过训练,全是一群乌合之众。 只要衙门出动几十衙役捕快,兵器甲胄配齐,说不得便能轻易将其剿灭。 这还是他们不知道榆山的大当家已经变成了李鬼,若是知道了,恐怕来的就不是衙役捕快,而是朝廷大军了。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鬼为了打响名号,从来不曾隐瞒过姓名。 山上这些喽啰早晚会知道,他们大当家的身价值三千贯,到时候要没有出卖他的人,才是奇怪呢! 谁知道朝廷大军几时杀到山下? 不在那之前训练出一支能战之军,到时候想逃都难啊! 若不是他把李管家给砍死了,说不得他还可以到李大官人那里去雇佣一个向导,提前跑路,现在却是不成了。 他所倚仗者,不过是在战场上能越杀越强,等到他不惧豺狼虎豹的时候,才是自由行走江湖之日。 但官军可不是猪猡,站在那里任由他宰杀,必定是一拥而上,围殴于他。 就算他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少不得要有些炮灰在旁边分担一些压力。 只要这群山贼能够在军阵之前坚持片刻,他就有信心斩杀敌将,反败为胜。 沂州这种小地方,能有什么强将? 之后就可以打怪升级换地图,越战越强,最后上梁山夺位,奠定大好基业。 一个好汉三个帮,不管是宋江,还是方腊,手底下都有一群英雄豪杰帮衬。 否则,单凭一人之力,便是西楚霸王再世,也不过就是乌江自刎的结果。 至于干脆就在这榆山常驻,以此为基,招揽天下英雄,李鬼根本就没做此想过。 这榆山小寨,没有八百里水泊天险,若被大军围剿,根本就守不住,只能暂时在此落脚,却不是起事的根基。 宋朝年年有人造反,但最终要么被剿灭,要么被招抚,最终真正有机会问鼎中原的,一人也无。 原因无他,根基不稳罢了。 果然,在杀死李管家之后没几天,李大官人的报复就来了。 “哥哥,衙门那边正在摊派,要加什么剿匪税!” “只怕不用数日,衙门便会前来征剿。” 这李老七虽然看起来很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李鬼却发现,他做斥候还是挺有一套的。 因为自小看人眼色过活,所以李老七观察敏锐,心细如发,用来调查情报,再合适不过了。 当李老七将探来的情报汇报上来的时候,李鬼不由大怒。 “真是杀不尽的贪官污吏!” “维持治安本就是分内之事,居然还趁机摊派勒索!” 原来那李大官人确实给衙门施压,要求官府派兵剿匪,但是县太老爷却不甘心做赔本的买卖,于是向县内的民众摊派,又增加了一笔杂税,起名叫剿匪金。 但凡县内商户、百姓,人人都有,无人落空。 至于事后是否要三七分账,就不是李老七能够打探出来的了。 “也亏得他们把一切搞得沸沸扬扬,否则打探情报还真不容易。” 李老七谄媚地看着自家的大寨主,目光之中隐隐又多了几分惧怕之色。 他这些天在山下打探消息,自然就难免得知了通缉令上画的究竟是谁。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直奔衙门里面出首了,但李老七却丝毫没有这种想法。 他不是不贪钱,但是他更怕死。 李鬼数日内已经连杀多人,煞气震慑众匪,无人不怕他,生怕犯了他的忌讳,被他一刀给杀了。 胆小的人自然有胆小的好处,李鬼敢放他下山打探消息,就是看准了他够废物,就算得到了消息,也不敢背叛。 “一群歹命货!” “若是立马便攻来,说不得外面那群夯货还顶不住!” “等他搜刮完了,寨中训练也差不多可堪一用,到时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为防被偷袭,李鬼又额外在远处山林之中加了两组斥候,以尖锐哨声为号,旦有消息,便可随时关闭寨门,据寨而守。 又过数日,李老七匆匆来报,县内衙役已经出发,向着榆山而来,旦夕可至。 第15章 冤家路窄 李鬼当即击鼓集众,很快,所有人就全副武装,在广场上列队整齐。 生恐群匪士气动摇,李鬼也不明说,只是率领部众,径自出寨。 李鬼带着五名亲兵,着甲提刀,和李老七走在前面,中间是五十名长枪兵,五名亲兵辍在最后,当做督战队。 不是他不想多带,而是山间狭窄,带人太多,反而过于拥挤,不利作战。 留五十长枪兵在寨中留守,就算出了什么变故,也不至于被人偷家。 一行人不知道此行目的,也不敢问,只顾闷头赶路。 不多时,到得一处山坳,两侧俱是密林,山道夹在中间,路况略微平坦宽敞,正是伏击的好地方。 李鬼吩咐手下两个押正,各带二十五人,分别埋伏在山林之中,只待鼓声响起,便出来在道中列队。 众人只道是演练,也不害怕,各自领命去了。 李鬼自带亲兵,仔细巡视一番,将露出的纰漏弥补完全,才后退了一段路途,隐入林中。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便见到远远的一行人沿着山道走了过来。 这一行约莫百十来人,头上戴着结式幞头,身上穿着衙役的皂袍,腰间佩刀,手中持棍,还有些人背着弓箭的,散散漫漫地聚成一团,簇拥着一个都头模样的汉子,说说笑笑地正往山上走。 这副样子与其说是剿匪,不如说是郊游。 若不是事先得知情报,李鬼只怕都会以为自己伏击错了对象。 他杀了李管家后,从李家那里得来大量兵器甲胄,李大官人不会不知,但这次前来的衙役,居然身上无一着甲,且如此散漫,恍如毫无准备一般。 看到此种情景,李鬼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自大,还是该说他们是愚蠢。 不过在隐隐约约之中,李鬼心中猜测,这些衙役多半是被李大官人给坑了。 ----------------- 钱客通最近春风得意。 他本来是沂水县里一个街头泼皮,整日里在街上游逛,仗着有几分拳脚功夫,在街上闯出了几分名头,凭此在聚宝赌坊里面拿了一份薪俸。 原本这辈子也就这么混下去,等年纪到了,再找个婆娘,生几个娃娃,人生也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风水轮流转,他最近时来运转了。 先是那李鬼发疯,把赌坊的管事黄秀给砍死了。 别人都是吓得四散而逃,唯独钱客通艺高人胆大,趁着李鬼走人之后,潜入赌坊,好生发了一笔浮财。 如果仅此也便罢了,坐吃山空,这笔浮财早晚花光。 但谁知他运气还没用尽,李鬼不但杀了黄秀,居然连知县都给砍死了。 这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大老爷们怪罪下来,派兵下来,把衙门里的都头、衙役尽数都给拿了,不剥层皮恐怕是出不来了。 而钱客通觑得进步机会,跑去新任知县那里献媚,把从赌坊那里得来的浮财尽数献给了知县,结果就顺利换来了一个都头的位置。 别看都头只不过是个胥吏之属,薪俸不高,但实则权力不小,尤其在县里包办诉讼,为老爷们牵线搭桥,油水颇丰。 区区浮财,早晚用光。 但这都头的位置,才是真正的传家之宝。 果不其然,刚当上都头,便有财源送上门来。 那附近的榆山之上,有一伙儿草寇,胆大包天,居然在沙沟镇作案,还杀了李大官人的管家。 李大官人动怒,屡次上门催促知县进剿。 知县新官上任,正需要立下功勋,又得士绅支持,当即就叫来钱客通,让其率队擒贼。 钱客通趁机献计,让知县摊派剿匪税,发上一笔,更得知县欢心。 而钱客通则趁机收受原本落难的衙役官差的贿赂,以剿匪需要人手为由,在知县面前为众人脱罪,把所有罪名都丢给了原本的都头,给知县创造敲诈勒索的机会。 一番活动之后,几位官老爷发财,钱客通坐稳了都头的位置,衙役官差们也摆脱了前任知县被杀的责任,皆大欢喜。 至于榆山上的匪寇,钱客通倒半点不曾担心。 作为江湖人士,他对于周边山寨的好汉情况,也早就非常清楚。 说是山贼,其实都是一群穷鬼,人数不少,但都是庄稼汉出身,打家劫舍或许能行,但是面对三班衙役,就根本不值一提。 到时候只要一个冲刺,多半便能让其崩溃逃散。 到时候多斩几个首级回来,当做军功,再花钱活动活动,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呢! 带着这种美好的愿景,钱客通率队杀向了榆山。 谁知,刚走过一个山坳,忽然听闻鼓声大作,喊杀之声四起,对面林中一群大汉冲杀出来。 钱客通一激灵,急忙抽刀,大声疾呼道:“他们就十几个人,咱们人多,乱刀砍死他!” 其余衙役微一慌张,见都头如此勇武,立即心定下来,纷纷拔刀,准备御敌。 钱客通方自定神,仔细去看,却见领头的大汉单手持刀,身上披甲,满脸杀气腾腾,凶神恶煞,看着有些眼熟。 那大汉几步冲到近前,钢刀一举,一刀斩下。 电光火石之间,钱客通猛然认出,眼前之人分明就是那杀神李鬼!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当日李鬼杀黄秀之时,他就胆怯逃跑了,结果现在却在这里撞上了! 早知李鬼在此,他才不来剿匪呢! 不对,若知道做都头会和李鬼撞上,他才不会做什么都头呢! 他本就心惧李鬼几分,真打起来,十分力使不出三分来,只觉身体发僵,手软脚软,格挡无力,三五招后,就被李鬼斜肩斩落,连头带身,劈为两半。 周边衙役正自与李鬼亲兵们厮杀在一起,忽见英勇的钱都头被人一刀砍死,顿时哗然大惊,有那胆怯的,立即扭头便跑。 有一个逃兵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整个局面立时便即崩盘。 兵败如山倒,便是还有几个衙役武功高强,想要挽回局面,也不可能了! 谁知当他们回头想逃的时候,才发现,身后两侧林中,不知何时各自出来了一群人,在他们身后列队,把去路给封死了。 第16章 替天行道 狗急尚且跳墙,临死都想要狠狠地咬仇人一口。 但人心各异,面对生死危机,应对方式也各自不同。 有人抽刀搏命,有人下跪求饶,还有人机灵,扭头就钻进林子里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李鬼下手毫不容情,无论是拼命的,还是投降的,他一个都没放过。 几十个衙役,得有一半都是被他杀掉的,剩下的才是那些长枪兵所为。 一群新兵,虽然之前纳投名状时见过血,但是和真正厮杀,还是有所不同的。 战场上没有出现大乱子,完全是对面的衙役们太废,反抗力量薄弱所致。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十几个人受了伤,其中甚至包括被自己人一枪捅歪了的。 经此一战之后,这批喽啰便可称为兵卒了。 也正因为杀过官差,坐实了造反的罪名,想要再背叛的可能性,也就相应降低了不少。 李鬼招呼李老七过去收拾战场,派人追杀那些逃入林中的衙役,而他则缓慢活动身躯,适应再次强化的身体。 这些衙役多少都练过一些武艺,又兼身上有着官府的职司,气运虽然只是淡灰色,但几十缕加一起,也非常可观,让他的身体再次变强不少。 虽然没有仔细比对过,但李鬼觉得,现在的他,武艺上面应该已经超过他二叔李立业了,便是自夸一句“沂水县第一高手”,也未尝不行。 再次挥舞手中钢刀之时,李鬼明显感觉到,这从秦家铁匠铺里骗来的上好钢刀,已经变得轻飘飘的,不太合手了。 却不知,当日曾经拿不起来的那对板斧,现在是否合他所用。 这份力量,不知道能不能三拳打死一只猛虎? 李鬼心中暗自比较了一下,自忖只要钢刀在手,搏杀猛虎不在话下,但是若赤手空拳,只怕多半还是力有不逮。 这样说来,恐怕他现在还是及不上武二。 战场收拾干净之后,李鬼让人把那些衙役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再让亲兵们把兵器之类的东西整理扛好,搜刮出来的财物也统一充公,回山寨后再论功行赏,之后才重新列队,收兵回山寨。 初次上战场,还大获全胜,让所有人都兴奋异常,在往回走的路上,彼此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个不停。 如果不是李鬼在旁边镇着,只怕他们能把牛吹到天上去。 一群底层的贱民,整日里在山寨厮混,从不觉得自己有何高人一等的本事。 但今天的厮杀,则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拥有剥夺他人生命的能力,并不是一无是处。 上过战阵,见过血之后,整个人就会完成一次蜕变。 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之中的衙役,曾经高高在上,让他们见到便得退到路边恭敬行礼的体面人物,如今就如同脆弱的鸡仔一样,被他们肆意收割,曾经被律法枷锁束缚住的野兽渐渐脱离了牢笼。 现在的话痨正是他们杀人之后,所产生的惶恐与兴奋等纠结在一起所造成的反应,所以李鬼也没有进行呵斥。 这时候让他们把心中的情绪通过语言发泄出来,总好过闷在心里,最终在山寨之中发疯要好。 下次再遇到敌人,他们就不会像这次一样惊慌失措了。 杀习惯了! 回到山寨之后,李鬼大排宴宴,开始庆功。 在庆功宴上,李鬼论功行赏,不但把所有的战利品都赏了出去,还把之前抢劫得到的金银也拿出了一部分,进行封赏。 所有参战的人,人人有功,但是赏赐不多,只有那些斩杀了敌人的,赏赐才非常丰厚,厚到让所有人眼馋的地步。 在这个时代,跟他们讲什么道理都是没用的,当兵吃饷,天经地义,只有金钱才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不是为了钱,谁来做山贼啊? 赏赐完之后,便大摆酒席,酒肉管够,但只那些长枪兵才有,哪怕没出战的也有,但是没有入选士卒的辅兵,则限量供应。 李鬼就想用这个法子,让那些正选获得身份上的认同感。 果然,看着原本一块吃苦的穷哈哈在那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牛皮更是吹得山响,顿时把这群人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但这些人之所以被选为辅兵,就是因为体弱、年老等原因,不能上阵厮杀,就算是再羡慕,也没有办法。 但他们的羡慕表情是隐瞒不住的,让那些原来还有些怕死不敢战的山匪,忽然觉得,战场厮杀也挺不错的。 这特娘的才叫山贼啊! 以前跟着赵黑头那种鸟货,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哪有半点痛快可言。 上半辈子,都白活了呀!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反正烂命一条,来这世间一趟,不好好快活快活便死,实在亏得慌。 一碗碗的劣酒灌入喉中,也把这群人心中的野性之火给点燃了,烧红了眼睛,熏黑了心。 趁着这个机会,李鬼站起身来,振臂一呼: “小的们,而今官府无道,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吾辈当秉持天意,替天行道!” 一群贼寇,恍如狂热信徒一般,跟着振臂高呼: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 趁着热度,李鬼叫来李老七,把早就准备好的大旗竖立起来。 碗口粗的树干,足有二十尺长,上面挂着长方形的大旗,长五尺,宽三尺,旗边用金丝绣着花纹,“替天行道”四个黑底红字,在风中猎猎飘扬。 李鬼让把大旗就竖在广场前方,以后每次训练,都能看到此旗。 国人自古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不管真情如何,这道德制高点必须得先占据了。 那梁山的好汉能立这大旗,李鬼当然也可以。 有了寨旗之后,那群杀才顿时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便是做下再多的恶事,也能欺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就算日后到了阎王殿,被清算的时候,都可以狡辩两句,称自家是奉命行事,非是恶人。 李鬼站在大旗之下,开始慷慨训话: “小的们,现今周边山贼云集,民怨沸腾,我等当替天行道,将其一一剿平,吞并各山,一统沂水,重建一个朗朗乾坤!” 众人略一沉寂,随即振奋起来,个个振臂高呼: “替天行道!” “吞并各山!” “一统沂水!” 开始还挺正常,但很快就变味了。 “抢银子!” “抢粮食!” “抢女人!” …… 第17章 祸水东引 却说山坳一战,有官差侥幸从林中逃得性命,东躲西藏,惶惶然回返县城,到衙门之中报讯。 上任知县被砍死在后衙之内,新来的知县哪里还敢继续居住,索性趁机在外面“买”了一个大院子,过得好不快活! 新任的知县姓丁,名恩禄,乃是元符二年的进士,但其无有跟脚,观政之后只得了个下县的县令,官职仅正九品,仕途暗淡。 恰逢沂水知县被贼人所害,朝廷急调新官上任。 连杀官造反这种事情都做得,可见此地民风彪悍,但凡有点关系的,都不愿意到这是非之地而来。 丁恩禄富贵险中求,自告奋勇来此赴任,果得朝廷允准,来沂水为官,官职升为从七品上。 到得此地之后,丁恩禄小心查访,发现一切果如其所料,那杀官的贼人早就逃匿无踪,根本无甚危险。 再查阅过往案卷,发现此地民风淳朴,少有贼人,十年之内的大案,也只李鬼那一桩尔。 原有衙役官差失职,被尽数拿办,令官衙内旧有势力一扫而空,便于其安插心腹人手,更是让政令通畅,远胜以往。 其心遂定,开始安心做官,只待任满升迁。 谁知不过数日,沙沟镇便凭空生出事端来,那李大官人的管家居然被贼人给害了。 李大官人多次到衙门施压,催促官府派差人前去剿匪。 这让丁知县分外的不满。 吏治以无讼为有德,有什么事情,你们私下里解决便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到,就像他故意装作不知道李大官人庄子里蓄养的那些强人一般。 死了个把人算什么? 你想怎么报复都随你,只要不把事情搞大,闹到人尽皆知,官府自然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联手把消息压下去,就当没事情发生,你好我好大家好,岂不美哉? 若是官府插手其中,无论如何,必定会在日后考评上记上一笔。 就算剿匪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 治下出现山贼,本来就是知县的过错,是知县不修德行,没有教化好万民。 这是负面评价啊! 息事宁人,才是为官的准则啊! 只是那李大官人乃是地方士绅豪强,丁知县日后收税征粮多有借重之处,不好得罪,只好硬着头皮开始筹划剿匪之事。 好在新任的钱都头晓事,献上一计,借此额外征收一份“剿匪税”,先小赚一笔,再趁机将犯事的衙役们都释放出来“将功赎罪”,捞一笔孝敬,也算是一箭三雕了。 这个钱都头人够醒目,心思又活,可堪大用。 委派他带队去剿匪,想必回来之后,自己又能多一份收益。 想到这里,丁知县就不由得抚须微笑,觉得自己知人善用,乃是伯乐之属。 这一日,他正在房中搂着小妾调笑,忽闻外面脚步之声匆匆,人影未见,就听到师爷宋长平惊慌失措的声音。 “东翁,祸事了!” “那榆山贼私藏甲胄、训练兵卒,这是要反了啊!” 丁知县心脏突地一跳,从椅中跳将起来,一把将小妾推开,颤声怒斥道: “胡说!” “那榆山贼不是不堪一击吗?” “怎地忽地就要反了?” “这等荒谬话语,不可到处乱传!” 宋师爷跟着丁知县好几年了,怎么会不知道自家东翁是什么货色,明白这位大老爷惊慌失措,本能地又想欺上瞒下,当下苦笑一声,道: “东翁,县内派去剿匪的捕快官差,已然全军覆没,只有少数几人逃回。” “这个消息,瞒不住了啊!” 丁知县面色陡白,两脚发软,身体一晃,又坐回座位之上,口中不住地只叫道: “这可如何是好?” “这可如何是好啊?” “东翁,赶紧向上求援吧!”宋师爷急忙上前,摇晃着大老爷的肩膀,催促道:“若是晚了,等那榆山贼攻破县衙,你我性命难保!” “不不不,不能求援!”丁知县浑身哆嗦,但坚决不肯答应,“若是让朝廷知道,本地反贼嚣张,那本官的仕途可就完了啊!” “哎呦,东翁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官帽子呢!” 宋师爷满脸苦涩,连连劝告。 “若不赶紧求援,就算有官位,也没命做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先保住性命,再考虑官位的事情不迟啊!” “胡说!”丁知县勃然大怒,“若没了官位,我还要这性命作甚?” 宋师爷无奈,只好另辟蹊径,顺着丁知县的“原则”来想办法。 他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忽然灵机一动,说道: “东翁,咱们李代桃僵吧!” “计从何来?” “榆山贼造反,那是断然不行的!” “但若是捉拿李鬼,被其伙同榆山贼设下陷阱,以至全军覆没,便好听多了。” “这李鬼是上任知县时候就有了,可不是东翁的责任。” “过错肯定是有,但是没有那么大了,至少官位无忧。” “咱们以这个理由求援如何?” 丁知县低头仔细想了一下,“这勉强能说得通,但是那榆山贼早晚会打过来,到时还是隐瞒不住啊!” “那就再加上一个祸水东引之计。”宋师爷眼中阴狠之色一闪而过,“县内的乡勇不堪一击,吾等请求朝廷在沂水县驻兵,协助捉拿李鬼。” “那些丘八是什么德性,东翁难道不知吗?” “东翁时不时汇报一些士卒祸乱百姓的零散小事上去,先做好铺垫。” “到时候榆山贼再来,那就是那些士卒残民以逞,以至官逼民反!” “东翁虽然没什么跟脚,但好歹也是东华门外唱过名的进士,到时候板子必然落到那些武将的身上!” “有朝中各位相公盖棺定论,东翁便彻底洗白,从此无忧矣!” “说不得,还能搭上某位相公的关系,自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 “好啊!”丁知县兴奋地一拍大腿,“我有长平相助,如虎添翼也!” “长平,速速去取笔墨,我立刻便写求援公文,好生润色一番后,今晚便发往州城。” 宋师爷快步出门,伸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长舒一口气,终于算是糊弄过去了。 这师爷的位置,只怕坐不长久了啊! 第18章 借刀杀人 宋师爷拿回文房四宝之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笔削春秋,把这奏报的公文给多番润色,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算把这篇公文写得“完美无瑕”。 在两人润色后的故事之中,县尊当然是伟光正的,战死的官差们也都是英勇的,就连可能会走漏风声的李大官人,都给了一个积善乡绅的称号。 丁知县到任之后,布下天罗地网,李鬼无处可逃,走投无路之下,投奔了榆山贼落草。 李鬼和榆山贼下山,到城里采买粮食,被李家的管事撞到,暗中给衙门通风报信,可惜走漏了风声,以至惨遭灭口。 在丁知县派人明察暗访之下,终于发现李鬼踪迹,遂派衙役前去捉拿,只恨衙役之中有榆山贼的细作,暗中通风报信,以至一众官差尽数落入陷阱,全军覆没。 至于细作是哪些人? 那还用问吗? 别人都战死了,就你活着回来,还说和榆山贼没有勾结? 甚至于上任知县被害,都少不得和他们脱不开关系。 至于他们会否喊冤翻供,呵呵……通匪罪人的话,岂能用做呈堂证供? 计议已定之后,丁知县开始誊写公文,而宋师爷则带着几名心腹,前去拿人。 那些侥幸逃回来的官差,还没从死里逃生的慌乱之中平复下来呢,就被宋师爷一网成擒,统统丢到了监牢里面。 办完这些事情之后,宋师爷又前往李家庄下请帖,请李大官人过府赴宴。 知道事情真相的官差们都抓了起来,剩下少数几个知情之人中,就这李大官人是外人。 剿匪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推动的,少不得要和他事先勾兑好,别在他那边出了纰漏。 李管家由原本的与贼人交易被黑吃黑,变成了现在的给官府通风报信被害,性质不同,让李大官人面上也好看一些。 但如果这姓李的不给面子,那临时把替罪羊改一改,换成他也未尝不可。 黑锅扣谁头上不是扣啊? 那些差人们只要能够脱罪,可是一定会乖乖配合的。 虽然陷害当地士绅,后患无穷,但现在火都烧到眉毛了,也顾不得许多了。 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这可不是说笑的! ----------------- 李云是家传的都头,自从大宋成立以来,这沂水县的都头就都是李家的囊中之物。 凭借着都头的位置,李家早就已经成了地方的员外,虽然家中没有举人进士,但本地士绅也都得给几分面子。 自古皇权不下乡,知县想要掌控本地,少不得需要本地豪强的支持。 铁打的都头,流水的知县,任何一个试图取代李家都头位置的人,最后要么声名扫地,成了知县的替罪羊,要么就干脆出了意外尸横荒野。 久而久之,李云难免多了几分骄狂之气。 他原本以为,现在的境况将会持续下去,李家可以世代富贵,谁也拿李家没办法。 然则天降横祸,知县在衙门后院被贼人给砍死了! 李云作为沂水县的都头,护卫县尊不利,罪责不轻。 那群整日里花前月下无所事事的老爷们,这次的效率超出异常的高,次日便有一队人马来到沂水县,将相关人等尽数拿了审问。 作为多年的胥吏,李云如何不知这群人的目的何在? 那天杀的贼人都已经逃匿无踪了,还审个什么审? 不外乎想借此捞些花用罢了! 为了保住性命,李云多方打点,把祖辈几代积攒下来的财富都破了个干净,才算勉强保住性命,但都头的位置却就此丢了。 自以为自家的作用在县内无可替代的李云,这才知道,没有大头巾护体,就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积攒再多的财富,都不过是为贵人们准备的。 但他李家向来是胥吏传家,传承的是衙门内的本事,最多会些枪棒,根本就不懂如何读书考举,眼看家门就要破败,居然又峰回路转了。 李大官人的管家,向来负责贼赃事务,与周边山贼多年交情,这次却不知为何,得罪了榆山贼,被乱刀砍死,连带着整个店铺都被抢了。 知县受不住压力,召集衙役们剿贼。 李云又使了钱,弄了个普通衙役的身份,原想跟着入山杀贼,再慢慢使手段夺回位置。 却不想,那夺了他都头位置的钱客通,心中对他多有忌惮,带着大批人手入山,却偏生把他丢下守衙。 他恨得牙根直痒痒,但形势不由人,半点不敢逾矩,生怕被其找机会将他开革了。 谁知那榆山贼从李家店铺里抢走了不少武器铠甲,不但没被剿灭,反而将官差们一网打尽,杀了个落花流水。 那姓钱的刚做了几天都头,就把性命丢在了密林之中,只能说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死了这么多人,知县手中无人可用,没奈何,只好又把他提拔起来,重新做了都头。 这真真是天意如此啊! 命中注定,这都头一职,就该他李家所有,别人强求不得。 他一面赌咒发誓,向知县保证,必定以其马首是瞻,一面又暗中物色合适人手,打算重建班底,再把这县内的事务重新纳入掌中。 是夜,李大官人来丁知县府上赴宴,李云急忙赶到知县老爷宅前候着,以备贵人传唤。 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才见到丁知县亲自将李大官人送出门来,两人都是笑容满面,言笑殷殷,想是一切顺遂。 等李大官人上了车,启程返家之后,李云才看到,丁知县嘴角似乎闪过了一丝不屑的笑容,转头和宋师爷一并向宅内走去,隐隐约约李云似乎好像听到一句: “哼,算他识相!” 他们却不知道,李大官人入了车厢之后,脸上的笑容就实在是掩盖不住了,双手捂嘴,无声狂笑,前仰后合。 究竟自家店铺里失落了多少财货,又少了多少武器装备,李大官人怎会不清楚? 他明知那些衙役根本就不是榆山贼的对手,却一言不发,故意看他们送死,其目的就是要借刀杀人。 原本县内的格局较为固定,所有的衙役官差都和各家士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正是靠着这些小吏,士绅们才能够将县内的事务牢牢掌控在手里,哪怕是知县过来,也得看他们的脸色。 然而李鬼突如其来杀了知县,所有的官差都被牵累到了,新的官差都是丁知县提拔起来的,士绅们使用起来不那么得心应手了。 与其慢慢许诺好处拉拢这群人,不如干脆快刀斩乱麻,借刀杀人,让他们都死在李鬼手下,然后丁知县又重新变回光杆司令,只能继续仰仗原来的旧人。 而如今丁知县的做法,正合他的心意,让州里的官军过来,把李鬼剿了,他出了一口恶气不说,还能顺势收回损失的武器铠甲。 又是一次借刀杀人! 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第19章 吞并宿山寨 那日酒宴之上,李鬼喊出“吞并各山,一统沂水”的口号,把那些山贼心中的野火给点燃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李鬼就把李老七叫过来,让其带人下山,去打探周边各山的情报。 动作要快,否则等榆山击败了沂水县衙门的事情传开之后,别家山寨就会产生警惕心理。 李老七心中其实对吞并各山的事情有些暗暗抵触,但他的好处就在于够听话,李鬼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得到命令之后,李老七就带着几个人,暗中跑到各山附近转悠,把当地的地形和山寨的情况都摸了个清楚。 他本来就是山贼中人,就算被山贼看到,也只不过当他是踩过界,最多揍一顿赶回来,不会以为他想对山寨不利。 只不过几天时间,就把各山的老底儿都给摸清了。 有了这些情报,再加上有心算无心,拿下各山,已经不成问题。 这其中,宿山这里漏洞最明显,最容易拿下。 为了给手下的乌合之众树立更多的信心,让练兵效果更好,李鬼决定柿子捡软的捏,选择宿山作为第一目标。 在暂停训练一天,让战士们好好休息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李鬼就号令击鼓集合。 这群人也知道今天是去上战场,是生死相搏,危险得很,所以把能做的准备,都全部做到了极致。 虽然他们没有纸甲,但是穷鬼却自有穷鬼的做法——他们把厚衣服都穿到了身上。 上次是防守反击,衙役那边来的太急,他们没来得及用,现在提前有所准备,当然要把一切都武装到牙齿。 虽然热是热了点,但总比死了强不是? 好在现在是大早上,天气还没那么热,动作快点,没准在中午之前,就可以在宿山上吃午饭了。 李鬼带着一群人一路无话,悄无声息地快步急行,不到午时就到了宿山脚下。 在树林掩映之下,一个残破的山寨出现在众人面前。 同样是山寨,宿山这里的山寨尤其的破。 可能是从来没有被人征讨的缘故,这些山寨的围墙都比较低矮,很多都是用木架子和竹篾之类编织而成,最多在外面再糊一层黄泥。 榆山的围墙也差不多就这样,还是李鬼来了之后,勒令那些辅兵进行重建,否则比其他山寨也强不了多少。 而宿山这里的围墙,尤其的弱,远远地就能看到,在一侧的墙上,已经破了个大洞,但是却无人修理。 其实这种环境,夜袭最佳,但这个时代的农人,大多数都是夜盲,别说夜袭了,就是走夜路都容易走丢。 到时候夜间厮杀起来,捅死的究竟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那就说不清楚了。 李鬼等人小心地靠近之后,才发现,门前居然空无一人,那草草练就的十几名业余弓手,一点作用都没用上。 天色已然不早,太阳都升起老高了,但是在山寨门前,依旧看不到守卫的身影。 这又不是军队之中,谁耐烦整天守大门? 山贼都是群乌合之众,纪律性极差,尤其是各山的山寨还和城里面的李大官人相互勾结,也不担心会被官府征讨,所以在警惕性方面,就显得尤其的差。 看准环境之后,李鬼直接就打消了原本通过漏洞潜入的计划,直接一挥手,带领亲兵从正门冲了进去。 进了寨门,前方一片空地,零零散散有几个人正在广场上活动,见到李鬼等人突然冲入,居然愣愣发傻。 李鬼一马当先,三五步就冲到近前,手起刀落,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就开杀。 等第一人颈中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冲天而起之时,那些遇袭的贼人才反应过来,当即尖叫着转身就逃,半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李鬼也没有贸然追杀,而是命令长枪兵在广场上列队,齐步向前。 等贼人们聚集齐了,手中举着粪叉、木棒之类的家伙冲出来的时候,迎面撞到的,就是如林枪阵。 那冲在前头的头领,一见对面的阵势,二话不说,丢下家伙,扭头就跑,口中还叫着: “官军来啦,快逃命啊……” 也不怪他认错,普通山寨连钢刀都没几把,这种如林枪阵,更是只曾听闻,见都没见过。 何况头前还有十几人身上着甲,这不是官军的配置,又是何人? 其实按照正常来说,李鬼这全套的配置,没有个一两千贯,断然是置办不下来的,不过李鬼直接黑吃黑,一文钱没花,就白得了大量武器装备。 见到头领都逃了,其他的山贼自然更加不会反抗,当即丢掉家伙,做鸟兽散。 “贼厮鸟!” “逃得恁般快!” “就这鼠胆,也配做贼?” 李鬼低声咒骂了一句,下令让两伍一组,分别追杀,同时口中高喊:“投降者跪地免死!” 这话一出口,比什么都好使,立时路边就呼啦啦跪了一地。 这年头也讲究法不责众,就算是造反,往往也只究首恶,余者不论。 只要不是山寨头目的,立时就全部都降了,动作一个比一个快,生怕慢了被人杀良冒功。 这仗打的,太顺利了,半点抵抗都没遇到,激烈程度还不如之前那些捕快呢。 当然,李鬼也明白,这其中有贼人误解,以为是官兵来袭的重要原因,否则应该不会如此顺利。 若是再弄几身官衣,冒充官军,再喊出只诛首恶的口号,恐怕其他几个山寨也完全可以不攻自破,甚至连贼人首领都会被手下给绑好送出来。 但是这种练兵方式,除了让士兵骄狂自大之外,没什么用啊! 李鬼让人把所有降贼都聚拢起来,收缴兵器,用枪阵围好,然后就站在广场中间,等着接收战果。 不多时,出去追贼的人陆续都回返了过来,同时带回来的,还有那些逃走的头领们。 不过因为路径不熟等原因,有几个头领已经踪影不见,其中就包括那个宿山寨的大头领。 带队追踪的伍长战战兢兢地过来回话,生恐喜怒无常的大寨主一刀把他砍死。 不过李鬼其实不在乎那个首领有没有被抓到,对于他来说,最值钱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他随意挥挥手,示意那伍长退下,然后叫过来李老七,道: “老规矩,先让他们纳投名状!” 第20章 立战功,发婆娘 李老七对这投名状一关记忆犹新,当下按照当日的法子,把所有宿山寨的大小头目都抓了出来,然后让喽啰们排队过来纳投名状。 这时候所有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伙人绝对不是官军。 那些大小头目纷纷倒戈,拼命求饶,想要投降。 但是李鬼根本就不需要他们这群废柴,连理都不理,摆摆手,就让仪式继续进行。 等流程都走完之后,李鬼才向山贼们表露身份,然后把里面的精壮汉子、女人都裹挟走了。 至于那些老弱、残疾的家伙,就任由他们自谋生路去了。 李鬼这边虽然缺人,但是却更缺粮。 虽然事先通过原有的关系囤积了一批粮食,但是和李大官人那边闹翻之后,这些粮商的关系也就跟着断了。 现在榆山寨内粮食虽然还够吃,但可想而知,当把所有山寨都剿平之后,每日消耗就是一个不小数字,尤其是还要维持练兵时提供的肉食,恐怕就更不够了。 这次吞并宿山寨,确实得了不少粮食,但是按照山寨里现在的吃法,也坚持不了多久。 而麾下有一群吃不饱饭的山贼,会是什么结果? 尤其是这群山贼还受过简单的军事训练! 所以李鬼现在就要精兵简政,把不能上战场的废柴统统丢掉,之后还要末位淘汰,把长枪兵分为首选和替补两种,差别待遇,来节省粮食。 当然,这些事情他全都藏在心中,不会跟身边的任何人说。 以这群山贼的智商,想必也猜不到。 把翻找到的财物、粮食、女人、猪羊鸡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带走之后,李鬼一把火把宿山寨给烧了。 历来土匪杀人放火都是放在一起的,以前李鬼还不明白原因,现在他自己这么干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 拜那些贪官污吏所赐,逃亡避徭役的流民太多了。 宿山寨若是留在这里,恐怕过不了一个月,就会另有一群山贼聚集于此。 那他不是白干了吗? 一把大火,将此寨烧成白地,就算有其他贼寇想要立寨于此,没个三五月,也是成不了的。 这群糙汉子也不懂得设立隔火带,都得让李鬼操心。 回到山寨之后,再次大肆庆功一番。 这次吞并宿山寨,太过容易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立下什么功勋,自然赏赐也就不多。 不过却不能不赏,否则这群乌合之众士气必然低落。 而且李鬼也要让那些新加入山寨的汉子们,看到山寨里战兵的幸福生活,给他们起到榜样作用,让他们安心留在山寨里面。 所以庆功宴照旧,而且出战之人肉食依旧管够。 但是考虑到有大量俘虏在寨中,为了安全,酒水限量供应。 但即使如此,那群在一旁吃素的俘虏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在山寨里面,何曾见到过这种吃法啊? 也就李鬼这种,把山寨当消耗品来用的人,才这么不计后果,使劲猛造。 这其中不少肉食,都是来源于刚从宿山寨抢来的。 李鬼在一旁冷眼旁观,见火候已到,于是起身宣布: “既然来到山寨,便是自己兄弟,以后只要立功,酒肉管够!” “明日起,新来的弟兄也混编入队中,参加训练,每日比试,输者只能食素!” 到了第二日,李鬼便将所有人打乱了重编编队,不但训练时混在一起,就连住宿都重新安排了,让所有人都混杂在了一起。 这种方式效果极好,初时众人还有些隔阂,同食同宿同锻炼了三五日后,所有人立即变得亲密无间,勾肩搭背如同兄弟一般。 又这么训练了数日,李鬼自觉宿山之事已经传遍了周边各山之后,决定开始继续清缴各山寨。 之前他对于周边各个山寨的武力过于高估,以至于每次都小心翼翼,担心遇到挫折,折损太多。 但是经过这两战之后,他一点练兵的作用都没收到,反而开始担心其他各寨也闻风而降了。 所以他故意让事态发酵了几天,等着周边各山寨消化一下,好好做些准备,别再一攻就破了。 再次召集手下,李鬼开始战前动员。 “盆山贼子,无恶不作,罪大恶极,某欲替天行道,将其铲平!” 他这话一说,吃过甜头的手下立即都鼓噪起来,齐声振臂高呼: “替天行道!” “剿平山寨!” “抢银子!” “抢粮食!” “抢女人!” …… 李鬼伸手向下压了压,继续加码: “寨中如今已有妇人数十,此战之中,立功之人,可优先择取女子婚配,某家亲自为尔等证婚!” 这下子,所有的汉子都快乐疯了。 以前山寨里确实也有些妇人,但是一般都是大小头目的禁脔,岂能容许普通喽啰触碰? 就算有些年老色衰、姿色寡淡的女人,也都要被众人争抢,非常人所能肖想。 他们平日里要么自己用手解决,要么就积攒几十文铜钱,找机会去城里的娼寮找个老鸡去去火。 至于娶妻生子,那就连做梦里都不敢想。 人家教书的先生都说过了,穷不过三代,哪有婆娘与他? 上次李鬼没有发女人,一方面是考虑到寨中女子太少,狼多肉少,实在是不好分。 另一方面士卒们立的功劳不算太大,既然给了银钱、酒肉,再给女人,就有些赏赐过厚了。 若所有人都把这次的赏赐标准当做常例,以后作战的赏赐满足不了他们的期望,定然会挫伤士气。 这次从宿山寨里又抢了一些,再加上盆山寨内未来将会提供的女人,差不多足有百人了,应该是够给有功士卒分发婆娘了。 至于功劳,这次剿灭盆山寨,李鬼决定不再抢先夺门杀人,而是堂堂正正进行攻寨。 只有这样的战斗,才真正能够收获作战经验,达到练兵的效果。 也就是说,这必定是一场硬仗,别说功劳了,死伤都不会少,正好用这些妇人来消解士卒们的创伤和痛苦。 不过李鬼也担心会弄巧成拙,万一真搞砸了,死伤过多,就太亏了。 事先把这些女人在前面当胡萝卜吊着,不怕这群单身的汉子不嗷嗷叫着拼命向前冲。 他也不担心激励效果太好,再次让战斗变成一面倒。 若这盆山寨也和宿山寨一样不堪一击,那大家立功的机会自然也就不多,分发下去的婆娘,自然也有数量有限。 后面还有那么多山寨呢,总有他们表现的机会。 至于妇人们愿不愿意,呵呵…… 第21章 儿戏一般的攻城 得了李鬼承诺的一群汉子,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冲冲地跟在李鬼身后,向着盆山方向杀了过去。 李鬼这次摆明了想要打一场硬仗,也不遮掩行踪,就大大方方地走在大路中央,笔直冲着盆山前进。 若换一个正常山寨,早就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了,不说设陷阱埋伏他们,至少也要关闭寨门,负隅顽抗才对。 谁知等到了盆山寨门前,才发现,这里依旧一无所知,跟当日的宿山寨一模一样。 “真是高看了这群贼子!”李鬼唾骂了一句,然后挥手令士卒停下,原地整队。 等他这边把队伍都整理好了,盆山寨内终于响起了刺耳的锣声。 然后又过了片刻,乱糟糟的声音响起,寨门缓缓关闭,一群人出现在山寨的矮墙之后。 一人站在梯子上,从墙上探出脑袋开始喊话: “外面的可是榆山寨的兄弟?” “而今俺寨大门紧闭,你们偷袭不得,还是赶快回返山寨吧!” “俺寨中青壮数百,若是厮杀起来,必定互有损伤!”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莫要伤了和气!” 李鬼也不和他废话,把手一挥,“进攻!” 虽然众贼不清楚,为什么自家大寨主刚才不去夺门,非要等到现在门都关上了,才上去攻寨,但既然命令已下,那就开打呗! 鼓声隆隆,然后一群人就一窝蜂冲了上去,哐哐拿脚踹墙。 李鬼叹了口气,“速速鸣金!” 于是锣声又响。 众人刚冲上去,忽然又听到锣声响,稀里糊涂地扭回头来看,然后就被墙那头的守军给偷袭了。 “哎呀,小心,他拿竹枪捅我!” “日你娘!敢偷袭,看爷爷不砍死你!” “有种你们出来,躲在寨墙后面算什么本事?” …… 一群人乱哄哄地闹做一团,半晌之后,才从墙边退了回来。 李鬼令其重新列队后,再看时,只见已经有七八个人挂了彩,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甚至还有几个,在用长枪往墙里捅的时候,被对面把长枪给夺走了,现在变成了空手的。 “直娘贼!” 李鬼指着他们大声唾骂道: “平素训练,都练到狗肚子里去了!” “阵型呢?” “阵型呢?” “都一窝蜂冲上去,队形都乱了,还打个鸟啊!” “重来!” 李鬼怕的就是这种,平时训练的时候,看着好好的,但是真一上战场,就脑子一热,全凭本能了。 他之所以练兵,对标的是沂州的府军,可不是眼前的这群渣渣山匪。 现在犯点错没什么问题,等到和官军对战的时候,再这么一窝蜂冲上去,那就是一击即溃的结果了。 在李鬼的喝骂之下,一群人重新列好队,在隆隆鼓声之中,迈步向前。 这回他们倒是保持好了阵型,但是到了墙边,开始进攻的时候,又乱七八糟了起来。 李鬼叹口气,无奈叫道:“鸣金收兵!” 锣声再响。 这回前面的人学聪明多了,很快就退了回来,但又有几人的长枪被夺走了,甚至有两个身上还被对方捅了个窟窿,眼见是无力再战了。 李鬼先让人将那两个倒霉蛋拉到后面,仔细包扎,然后返过身来,继续破口大骂: “贼厮鸟!” “不长记性!” “让尔等注意队形,尔等就只注意队形!” “长枪阵的刺和收,要同步进行,尔等的鸟头都是吃屎的,不长记性吗?” “领队的部将,为何不喊号令?” “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干脆让某家砍了当球踢!” 似这等正进攻的时候鸣金的事情,当年隋炀帝在征高丽的时候干过三次,然后就凉了。 现在李鬼也干了两次,但拜对面那群废物所赐,安然无恙。 到底是一群山贼,根本什么都不懂,就连趁着敌方后退混乱的时候,衔尾追杀都不懂。 或者虽然懂,但是没这个胆子,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正好给李鬼实战演习,现场练兵的机会。 第三次再擂鼓时,情况就好转了很多了,这群新兵已经熟悉了战场的环境,原本上头的热血也开始冷静下来,整整齐齐地齐步向前,到达寨墙处之后,领队的部将高声喊起口号。 “刺!” 所有人同时将长枪架起,对准寨墙的缝隙之处就同步扎了进去。 大部分人都扎空了,但也有很多人一击命中的。 墙内一阵惨叫之声响起,都是那些想趁机凑到墙边夺枪之人。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次刺进来的,不是个别的三五只,而是上百只长枪同时刺了进来,便是想躲也无处可藏。 “收!” 随着口令之声,所有人立即又都抽回了长枪。 那些刺中敌人的,枪尖之上鲜血淋漓,分外清楚。 在一众光棍儿眼中,这哪里是鲜血,分明便是功劳,顿时就有不少人开心地大叫起来。 “噫!俺刺中了!俺有媳妇儿啦!” 那部将上去就是一脚,“叫甚叫!不想让你婆娘明日便做寡妇,便老实先把山寨打下来再说!” 得了这鲜血的刺激,众人更加卖力,随着部将的口令,只不住将长枪向墙内刺去。 只不过三五轮,墙那头的山匪们便撑不住了,纷纷后退,远离寨墙。 到得这时,那部将福至心灵,不再喊“刺”了,而是改口喊“踹”。 众人同时抬腿,重重一脚,踹在那寨墙上,顿时让寨墙一晃。 “再踹!” 三五脚下去,那寨墙便轰然倒塌,露出了墙后惊慌失措的众贼。 “齐步向前!”部将扯着脖子高喊。 到得这时,部将的话就没用了,一群人生怕失了功劳,哪里理他,再次一窝蜂一般,向寨内冲了进去。 这群汉子都是之前见过血的,杀起人来,半点不会手软。 寨内的贼人早就胆寒,丢下家伙扭头就跑。 那跑得慢的,就被后面的赶上,一枪刺死,当做了功劳。 就连那投降的,刚扑到地上,还没等喊出声音,就被迎头一枪刺死,也化为了功劳。 对于这种事情,李鬼就只做没看见。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在士卒的眼中,都是功劳,是金银赏赐,是香喷喷的婆娘。 你不让他杀人,他没准回头就想杀你,何苦来哉? 第22章 这就降了? 良久之后,山寨之中才恢复了平静。 李鬼集合众人列队,仔细一查,才知轻伤十余,重伤四个,都是运气不好的倒霉蛋。 在发现榆山这次不接受投降之后,那些走投无路的汉子,也开始拼起命来,多少给榆山这边带来了点麻烦。 但也仅是麻烦而已,彼此实力相差太悬殊,实在非是意志所能更改。 山寨之中没有大夫,那些轻伤的,只要做好消毒,防止发炎多半问题就不大了,但是那些重伤的,基本就没救了。 李鬼也只能尽尽人事,让人将重伤之人抬回山寨。 众人皆知,彼辈唯有等死而已。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为何? 无他,太平盛世,蚁民尚有几分重量,乱世之中,命贱如草,除了亲友,没人在乎。 接下来便是论功,没有专门统计首级的军需官,便只能李鬼来进行统计。 李鬼也不可能挨个跟着他们后面去查谁杀了几个,于是就用了个最讨巧的方法。 其先声明,所有参战将士,俱有军功,都算一等,再让所有人把长枪举起,只看那枪头红缨,上面有鲜血的,军功便加一等,干干净净的,军功便减半。 亲兵卫队、部将、队将、押正、伍长等军官军功各加两等,鼓手、锣手等军功减半。 眼见如此统计法,不少人顿时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啊吔!早知如此,俺在尸身上捅上几下,岂不是好?” 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战斗都结束了,想再偷偷补几下,也没可能了。 将所有人的军功统计记录下来之后,李鬼下令,收队回山。 一群人得意洋洋地赶着猪羊,抱着鸡鸭,驱赶着未来的婆娘,往榆山走去,身后则是熊熊的大火。 这人啊,学好的难,学坏却容易的很。 杀人放火这种事情,做一次就都会了,这次不消李鬼下令,一群人就主动将山寨给烧了。 上次李鬼教了他们一次隔火带之后,这次也都学会了。 看着进步神速的手下,李鬼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息。 回了山寨,例行大肆庆祝。 什么受伤不能饮酒的规矩,在厮杀汉眼中,就是个屁! 挨了刀子,若连酒都不能饮,那还不如死了算逑! 等到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李鬼挥挥手,示意开始发婆娘。 李鬼也是懂暧昧的,几十个女人并排站在篝火之前,在火光映照之下,怎么看都是如花美人,让有了几分酒意的汉子们顿时感到口舌发干,心脏通通直跳。 山寨里的气氛瞬间就达到了高潮。 李鬼往人前一站,看着一排排双目赤红的汉子,拿起功劳簿,大声喊名: “李老七、宋大头、黄万年……” “尔等上前先挑!” 这些都是寨中的小头目,其他人虽然心痒,但也只能强自忍耐。 那些小头目也都是些光棍汉,早就按捺不住了,听到自家名字,立即如同猛虎出笼一般,争先恐后冲了上来,认准那胸大屁股大好生养的女人,一把搂过,扛在肩上就走。 “直娘贼!” “八辈子没见过女人!” 李鬼唾骂一句,继续叫人。 随着广场之上,女人越来越少,汉子们也越发焦躁起来。 等到所有女人都发光了,现场的汉子们却还剩下一半。 酒壮怂人胆,精虫上脑的家伙们,也顾不得上面站着的是个杀人狂,纷纷拥上前来,高声叫道: “哥哥,恁地到俺头上,便没女人了!” “哥哥不公,凭甚人家先发,俺便最后?” 眼见群情汹涌,将成哗变之势,李鬼“呛啷”一声拔出钢刀,虚空一斩,顿时让一群汉子浑身冷汗直冒,酒意消了大半。 “入娘的!” “上得战场,也不见你们这般胆大!” “那枪缨之上,便似新做的一般,半点鲜血皆无!” “别人都是一个军功,偏到你们这里,便是半个!” “尔等不反躬自省,还敢在某面前胡闹,是觉得某家不敢杀人么?” 李鬼事先在发女人的时候,便知道女人不够,所以是按照一个军功以上的士卒数量安排的女人,不多不少,发完之后,剩下的都是半个军功的。 先被李鬼吓住,又被当众喝骂,众人酒意消散了大半,悻悻然不敢再闹。 李鬼见情况已经稳定,遂安抚道: “一群没卵子的货色!” “周边山寨还有几家,只要打下来,还愁没婆娘吗?” “下次攻寨,便让你们先上,可满意了?” 众人这才转怒为喜,纷纷拜倒,马屁连连。 “多谢哥哥大量,小人下次必第一个冲进寨去,非杀他三五个回报哥哥不可!” “哥哥果乃当世英雄,这沂水县的山贼,合该哥哥坐头把交椅!” “不错,我等助哥哥扫平各寨,一统沂水!” 李鬼挥手将众人赶开,骂道: “少说废话!” “耍嘴皮子有个鸟用!” “明日休息一天,后日一早,兵发莲花山。” “何必等后日,明日我等便可上阵!”众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趁夜杀过去,早日把自家婆娘接回来。 李鬼也不理会,径自回房睡了。 接下来的计划就很简单了,按照各山的顺序,一山一山的打过去,把沂水县所有的山寨都扫平,练兵也就能告一段落了。 然则世事岂能尽如人意,第二天中午,忽然山下传来消息,有人前来拜山。 这可是稀罕事。 这拜山之事,向来是江湖上的规矩,就跟当官的互相拜访要先递拜帖一样,但李鬼“从业”时间较短,还没遇到过。 好奇之下,李鬼就吩咐,让山下的巡丁将客人带上山来。 李鬼来到从未坐过的聚义堂,往正中大椅上一坐,将手一摆,便有人把那拜山之人引入大堂。 这人一身短打扮,衣服虽旧,却不脏乱,整个人精明干练,到得山上,恭敬下拜,口中说道: “小人燕山,乃莲花山寨的三当家,奉我家大寨主黄四成哥哥之命前来。” “李家哥哥连克宿山、盆山两寨,英勇无双,乃当世豪杰。” “我家哥哥素来崇拜英雄,愿意举寨投效,将莲花山与榆山合并一处,认李家哥哥为主,只求在榆山之上,混一把交椅便可。” 第23章 正面对阵 李鬼仰靠在宽大座椅之上,翘着二郎腿,低头瞄了一眼卑躬屈膝的来客,鼻子里面哼了一声。 “黄四成?” “没听说过!” “什么东西,也配叫我哥哥?” 那燕山脸色一变,似欲发作,又强自忍耐,改口劝道: “大寨主欲举大事,必当招揽天下英雄,吾等不肖,可做千金马骨,以引英才来投。” “赫!居然还会拽文!怎地不去考状元?”李鬼嘲笑道。 “人家古人千金,买的是千里马的骨头,可不是驽马的骨头!” “千金买驽马的骨头,不会起到招揽英雄的作用,只会被人嘲笑是冤大头!” “凤凰不落鸡窝,神龙不与蛇居,山寨的头领若都是你等这般废柴,哪有人愿意再来?” 那燕山在自家山上,大小也是个头领,平素都被人敬着怕着,哪里受过如此羞辱,顿时惊怒交集,话语也不由得生硬了许多。 “李大当家斩杀了沂水知县,乃是朝廷通缉要犯,只是身份隐蔽得却好,不曾被官府知闻。” “却不知,若有人前往官府出首,让其知晓榆山之上的主事是何人,大老爷们会做如何打算?” 燕山口中的威胁之意显露无疑,但李鬼偏偏不吃这个,他冷冷一笑,面上杀机毕露。 “呵呵,你道我近日练兵,所谓何来?” “不为了朝廷大军,难不成是为了你们这群鸟货不成?” 燕山悚然一惊,冷汗涔涔而下,再也不敢多言。 “滚下山去,告诉那姓黄的,乖乖洗干净脖子,等着咱家去砍!” 不等周边士卒来赶,燕山便屁滚尿流,灰溜溜地逃之夭夭了。 却说燕山逃回莲花山寨之后,便把情况跟几位兄弟讲了个清楚,然后劝道: “哥哥,那李鬼所谋甚大,不会只是一统沂水便此满足,只怕真会把朝廷大军招来,到时何人能挡?” “哥哥若肯听小弟一句劝,不妨弃了这山寨,把金银细软带走,咱们换个州府,另起炉灶,岂不安全得多?” 黄四成还不曾说话,那二当家就不耐地道: “三弟莫要被那李鬼给唬住了,他若真不怕朝廷大军,也不会逃到榆山落草,在沂水县直接占了衙门,不更快活?” “还说什么所谋甚大,难不成,他还想做皇帝么?” “也不看看,他家祖坟有没有冒那青烟?” 一众头目都跟着哄笑起来。 燕山急忙继续劝说:“哥哥有所不知,我见那山上,岗哨齐全,旌旗锣鼓应有尽有,说是山寨,更像军寨,着实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 众人闻言,尽皆沉默。 自家山寨如何,他们当然清楚,比起宿山寨、盆山寨也没好到哪去,既然二寨都阻挡不住,他们自然也是不行。 片刻之后,又有头目出谋划策道:“单只我们莲花山寨,当然不是李鬼对手,不妨联系其他山寨,一同合兵对抗。”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赞同。 “不错,那李鬼不过仗着从李大官人店里抢了些兵器甲胄罢了,若论人数,不过百余,咱们几个山寨合兵一起,足有上千,胜算不小。” “届时弄些木盾,挡在前面,再一个打十个,还怕他怎地?” “我等既然知道他要来袭,可中途设下陷阱,再使伏兵杀出,胜算又增几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联兵对抗的事情来,把燕山口中的话,全当是耳边风。 不是他们不信燕山的话,只是善财难舍,寨中头目心中都不太情愿就此逃亡,抓到一点机会,便当救命稻草,紧紧握住不放。 燕山劝了几句,眼见无用,只能颓然放弃,回去收拾了东西,趁着夜晚无人值守,偷偷下山溜了。 到得次日,李鬼再次召集士卒,把那些没娶到媳妇的汉子当做主力,兴高采烈地杀向莲花山。 行至中途,忽闻前方木哨之音连响,李鬼急忙挥手,止住队伍,远远地,只见李老七带着几名斥候,正亡命一般回逃,身后不少贼人正在紧追不舍。 “直娘贼!” “居然还敢打爷爷的埋伏!” 李鬼重重地唾了一口,一挥手,喝令结阵。 这次的士卒们可就熟悉多了,迅速列阵,举枪前行。 李老七靠近战阵之后,绕到侧翼躲入阵中,才气喘吁吁地汇报道: “哥哥当心,前方贼人众多,粗粗看来,足有数百,不可小觑。” 那些追兵到得近前,看到如林枪阵,不敢再追,只在附近逡巡不前,待后方大部队赶至。 “贼厮鸟!” “一群乌合之众,也敢冒犯爷爷虎威!” “小的们,看到前面那群鸟货了么?” “一群插标卖首之辈,不过军功尔!” “刺死一个,便有婆娘了!” “保持阵型,随我向前!” 李鬼抽出刀来,领着亲兵,大步向前,其余枪兵,随着鼓声,紧随其后,步伐整齐划一。 那些追兵,本就是各山寨之中悍勇之辈,手中也有钢刀木盾,见到李鬼带着亲兵先行冲了上来,仗着人多,也不惧怕,数十人上来便要捉对厮杀。 谁料甫一照面,领头之人便被李鬼连盾带人,一刀两断,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正喷到李鬼身上。 “拿点破铜烂铁,便敢与爷爷放对?” 李鬼怒骂一声,挥舞着双刀,直透入山贼阵中。 他浑身被鲜血淋透,如同鬼怪一般,纵横来往,无有一合之敌。 借着他的威势,后面的亲兵紧随而入,如同锋利的箭矢一样,所过之处,尸横遍地。 一众头目大骇,急忙退后,口中不住高呼: “盾牌!” “快用盾牌!” “挡住他!” 后面赶来的普通贼众,纷纷高举起赶制的木盾,层层叠叠地顶到前面,用来抵御冲击。 李鬼势头稍减,后面枪兵已至。 “刺!” 随着部将的口令,如林枪阵密密麻麻地刺了下来。 贼众盾牌虽多,但不曾训练,破绽多多,到处都是漏洞,哪里挡得住这密集的穿刺。 一轮下去,贼人当场就倒了一地,便是不死,也在地上打滚哀嚎,丧失了作战能力。 群贼本就都是乌合之众,士气更是全无,打打顺风仗还行,发现木盾无用之后,立即就当场崩溃了。 第24章 一统沂水 别人作战,都是越战越累,唯独李鬼,杀人可得气运,气运又强化身体,越战越是亢奋。 杀得兴起之时,李鬼带着亲兵,一路追赶着溃逃的贼人,一直杀到了莲花山上。 几个山寨之中,所有能战的青壮都被带走了,留下的无非是些老弱病残妇孺之辈,李鬼也懒得再杀,索性坐在寨门附近,让亲兵回去召集士卒来此集合。 此时的枪兵队伍,也都已经杀得乱了队形,又成了各自为战的老样子,不过此时贼胆已寒,少有人敢停下反抗,损伤其实不多。 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士卒才收拢齐全,重新在这莲花山上列队。 再次查验,却又死掉三个,轻重伤十余。 这是第一次正面与贼人对阵,这种伤亡,李鬼倒是也能接受。 只是连这种山贼都少不得伤亡,若真碰到正规军,战力差距极大,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等李老七带队把莲花山也搜刮干净之后,李鬼才下令收队,凯旋而归。 这次敌人众多,所有人基本都枪上染血,李鬼索性给每个人都记功一等。 这群厮杀汉现在对于什么功劳倒不再关注了,反而贼兮兮地看起从莲花山中带出来的女人,开始物色自己未来的婆娘了。 李鬼当然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等回返山寨之后,便清点了一下女人的数目,发现已经足够人手一个之后,便不等庆功宴会,而是直接在广场之上集合,把婆娘都分发了下去。 顿时整个山寨里面跟过年了一样,人人嬉笑颜开。 那些前日里做过新郎官的,如今便老神在在,做出一副从容之态,对那群猴急的汉子们指指点点,嘲笑起来。 “呵呵,没见过娘们儿的雏儿……” 浑然忘记前晚他们的表现是如何的不堪了。 经这一战,周边各山寨的心气神都被打没了,接下来李鬼根本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出马,只需要派出手下的队将,分别各帅一个小队,便可轻易将山寨攻破。 没过几天,沂水县内,所有山寨,尽数被李鬼扫平,金银细软、粮食、猪羊鸡鸭、女人……等一概都被收归榆山所有。 而除了原有一个部的铁枪兵外,又额外训练了两个部的预备队,每日里尽数用竹枪训练,只消得到新的长枪,便可直接转正。 李鬼这边大肆兼并,县内早就得了消息,丁知县既庆幸自己歪打正着,把李鬼的事情给做实了,也苦恼于李鬼居然真在自己治下落草,而且似乎真有起事的意思。 他和宋师爷商谈过多次,但均苦无对策。 原本是想将贼人起事的罪责丢到武将头上的,但若反贼的头目是李鬼,那这个泼天大锅,便丢不出去了。 因为李鬼本来就是杀官造反的反贼,要怪也只能怪到上任知县头上,无论那些丘八怎么害民,都跟李鬼牵不上关系。 而作为本地的父母官,虽然不需要为李鬼杀官担责,但是治下出现反贼这种事情,是必然逃不脱责任的。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来这沂水县啊!” 丁知县枯坐院中,不住长吁短叹,将苦酒一杯一杯灌入腹中。 桌对面的宋师爷也有了几分醉意,低声叹息道: “当初我就劝过东翁,那么多人都不肯来,便知此中凶险,东翁执意要博这一把,现在抱怨又有何用?” “长平,真的无法可想了吗?” “难啊!”宋师爷也头大得很,“这些天来,已有数人前来衙门出首,称那李鬼夺了榆山,正在攻伐四方。” “他们说是普通百姓,但我私下问过李都头,这些人都是周边山寨的头目,是因为自家山寨被李鬼毁掉,才愤而出首的。” “从那些人口中得知,李鬼手下如今居然有数百兵卒,且训练有素,连各山联合的千余青壮,都不是他的对手。” “东翁你想啊,他李鬼若不是为了造反,怎会如此处心积虑?” “更可虑者,他的兵器铠甲都是哪里来的?” “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世家大族在暗中支持?” “都道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一梳一篦,便会产生多少流民,又有多少土地兼并?” “不敢细想,不敢细想啊!” 宋师爷摇头叹息着,自顾又斟了一杯酒,饮了下去。 丁知县体如筛糠,显然是被宋师爷刚才的话给吓到了。 “长平,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东翁放心,此间只你我二人,这话出的我口,入的你耳,断然不会再说给他人听的。” 丁知县哆嗦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俯身凑过来低声问道: “长平,若果真如你所说,那岂不是说,这李鬼的背后,是有主子的?” “若我们能够找出他背后的主子,从中说和一番,岂不是能将其暂时安抚下来?” “只要他李鬼不在我这任内造反,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可以暗中给与方便。” “只需我做完这一任知县便好,之后如何都与我再无半点瓜葛。” 宋师爷听完之后,被自家大老爷的话震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半天之后,方才嗫嚅道: “东翁,我也只是胡乱猜测,当不得准的,也许没有也未可知啊!”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丁知县目光闪烁,心中已然确信。 “再者说了,那李鬼只不过是个泼皮,如何敢做出偌大的事情来,还不是狗仗人势,有人替他兜底?” 一想到有办法能够保住自己的官帽子,丁知县大脑立即超频运转,简直比殿试的时候转速还快。 “那暗中操控李鬼的主人必然是本县的!” “据调查所知,那李鬼从来不曾出过本县,往日里也不过替些贵人跑腿,说不得就被哪个贵人给相中了,带挈着做了这种事情。” “那些兵刃甲胄,必定也是李鬼身后的贵人给的,否则他一个杀才,哪里来的恁多好装备?” 丁知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李鬼若是起事,当先受灾的,就是本县,到时候必定很多士绅会深受其害。 “若我是背后之人,必定在即将起事之时,找借口举家离县避难,等朝廷平叛之后,再回来掀起新一轮土地兼并。” “我只需要探查一番,上任知县和哪家士绅关系不睦,以及最近是否有哪家士绅悄悄离开了本县,便知幕后之人是谁。” 丁知县正自兴高采烈地分析着,忽然门外小厮前来禀报。 “老爷,有客人前来拜见,自称是州内来援的巡检,名字叫做梁万燊的。” 第25章 文臣武将皆是一丘之貉 如果早个两天,这梁万燊来肯定让丁知县开心不已,但是现在他有了更好的选择,就有些看不上区区武将了。 “也罢,请他进来吧。” 丁知县让人撤掉酒席,坐在椅子上,把知县的谱摆足,等梁巡检进来拜见。 对于这种态度,梁万燊半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早就习惯了。 武将嘛,还指望能在文官这里受到优待不成? 梁万燊身上未着甲胄,只是一袭紧身短打扮,头上青巾裹了个幞头,腰间挎刀,脚下长靴,进来后恭恭敬敬叉手行礼。 “末将梁万燊,奉韩知州之命,带领两营厢军来援,见过县尊。” 丁知县随意摆摆手,轻描淡写道:“辛苦梁巡检了。” “职责所在,不敢称辛苦。” 梁万燊半弓着身子,低声下气地转述道: “另外,韩知州的意思是,如果能够招抚,就尽量不要妄动刀兵。” “可使人告知山寨,只要交出杀官的李鬼,便可赦免他们的罪过,甚至给他们的头领一些甜头也是可以的。” “末将麾下正好有几个空缺,无论是押正或是队将,县尊尽管分派,若是贼人贪心,部将也是可以的。” 丁知县和宋师爷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果然一个谎言就需要十个谎言去圆才行。 半晌之后,丁知县才叹息道: “若是早些时日,或许这法子还行。但本官近日收到消息,那李鬼桀骜跋扈,利用完榆山贼后,便斩杀了那榆山的大寨主,夺了榆山的基业,意图对抗官军。” 这下子梁万燊也牙疼了。 大宋的将领有些很能打,整日惦记着去赚取军功,但更多的将领都是混日子的。 上面的天花板清晰可见,犯不着为了些许银钱去卖命。 梁万燊就属于混日子的将领之一。 丁知县向上汇报的内容,说的是请派军队来协助捉拿李鬼,再厉害的强人又能有多厉害? 只要把厢军往交通要道上一设卡,得到李鬼的消息就一拥而上,怎么都弄死他了。 但是现在李鬼做了榆山的大寨主,不去剿灭山寨恐怕捉不住他。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哪怕是厢军,有两个营的士卒,剿灭一个小山寨也轻而易举,毕竟武备优势在那里摆着。 但问题是,梁万燊自家知自家事,他麾下的那些厢军,早就很久不曾训练了。 平日里士卒吃的差点没什么,但是训练的时候,运动量大,必须得有肉食,否则不但练不好兵,人都给练废了。 肉食费钱呐! 梁巡检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顿顿吃肉,哪里舍得让士卒吃? 索性干脆就不练了! 而且,这两营的士卒,有不少就只活在账本上,实在是上不得战场。 梁万燊心中百般不愿,但是却不得不接下这个苦差事,否则上首的那个大头巾回头给他穿个小鞋,他至少也得丢官罢职。 “末将明白了,明日末将便召集儿郎,上山剿匪。”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死士卒不死将军,大不了多死些人便是。 他这边答应了,丁知县那边却不敢再隐瞒下去了,否则一旦梁万燊因为轻敌被打个落花流水,再发现榆山那边兵器甲胄齐全,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但他却放不下文官的面子,于是干咳一声,向身侧肃立的宋师爷使了个眼色。 宋师爷会意,插口道: “梁巡检有所不知,这榆山寨最近把整个沂水县的山寨全部都扫平了,拼凑出了不少兵器以及……十几副铠甲。” “嗯?”梁万燊的眼珠子登时就圆了。 开什么玩笑? 别说整个沂水县了,就算把整个沂州的所有山寨都扫平了,只怕也拼凑不出来十几副铠甲! 就连在他的军中,也就他和两营的正副将才有铠甲可用,其他士卒都只不过是布衣而已。 梁万燊的眼睛在宋师爷脸上停留片刻,又转移到低头假做喝茶的丁知县脸上,心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十几副铠甲,那妥妥的抄家灭族之罪,摆明了是为造反准备的! 这丁知县不知道暗中隐瞒了什么对他不利的情报,现在眼看瞒不住了,才说出来。 既然如此…… “咳!”梁万燊干咳一声,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如果是这样的话,末将剿匪之事,恐怕还需要从长计议,以免士卒损失过重。” 咦? 丁知县和宋师爷都是一愣,这姓梁的态度不对啊! 两个营的厢军,足有一千战士,只要不轻敌,平推过去,都能把那榆山寨给推平了。 说什么担心士卒损伤过重,只看他那肥头大耳的样貌,便知他不是个爱惜士卒的将领。 这两营士卒,只怕有问题! 屋内三人都是一丘之貉,彼此什么都没说,但都心照不宣。 人生四大铁之一,就是一起分过脏,虽然三人并没有这一经历,但是意识到对方并非完人,不由得就感到亲切了几分。 这是同类! 意识到彼此都是欺上瞒下的货色之后,室内原本客套生疏的气氛顿时和缓了下来。 “哈哈……”宋师爷当即笑着递出橄榄枝,“我等都是一心为公,让这沂水县重回太平,只要目的达到,过程不重要,便是其中略有瑕疵,大家也都会互相包容。” 梁万燊心下明了,急忙点头附和,“师爷所言甚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但凡用心做事的,哪能没个错漏?只消结果是好的,一些细节无关紧要。” 丁知县也满意地点点头,有了这梁万燊帮衬隐瞒,想必这关他能顺利过去了。 “既是为民剿匪,本县合当支持,梁巡检若有什么需求,但讲无妨。” “两营之中,颇多老弱,需得在县中招募壮士若干,汰弱留强,方可以策万全。另外,兵器甲胄多有腐朽,也需适当补充。还有,士卒多年不曾作战,战法生疏,也许时日习练。” 等他说完之后,丁知县两人的脸都黑了。 好家伙! 兵员不够,兵器甲胄不够,日常练习也不够! 幸亏没让他直接去剿匪啊,否则那简直就是去送! 不过也幸好如此,他才能为己方所用,帮着向上隐瞒真相。 只能说,有得必有失吧! “梁巡检且放宽心,兵器甲胄之属,府库之中尚有存余,尽管拿去使用。招募士卒、训练之事,你自为之,剿匪之事,却是不急。” 丁知县想的,一直都是自保,至于剿匪与否,无关紧要。 当下双方达成协议,丁知县吩咐另行准备酒宴,为梁万燊接风,一番宾主尽欢,令其兴尽而返。 第26章 县内动态 “李都头,本县待你如何啊?”丁知县高高在上地坐在太师椅中,态度温和地笑着问道。 李云急忙把身体弓下去,语气谦卑,诚惶诚恐地道:“老父母待小人恩重如山,若非老父母抬举,小人尚且戴罪家中,如何能重新做回都头?” 他也是在衙门中厮混多年的老油子,一听丁知县的话,就知道这是要市恩,有任务要交代他,不由得警醒了起来。 这些任务办好了自然是大功一件,一举成为知县心腹,但是若办砸了,那现在县尊有多“和蔼”,将来就有多暴躁。 这任务该不该接,是该婉拒推搪,还是阳奉阴违,虚应故事,全看个人经验,全无半点成规可言。 “本县现在有个任务交代你,你可愿做?” 李云当即拜倒,赌咒发誓,“小人能得老父母信重,实在是天大的福分,哪怕老父母便是要了小人的脑袋,小人也决计不会有二话!” “没那么严重,快快起来。”丁知县满意地挥挥手,示意李云站起来,“此事干系重大,绝对不能外泄,你可能做到?” “老父母放心,小人自小嘴严,便是酒醉后都不会说胡话,睡着了都从不讲梦话。”李云顺口胡扯,使劲地忽悠丁知县。 丁知县斟酌了一番之后,终究没有把他心中的猜想泄露给李云,只吩咐道: “你且去悄悄调查一番,上任知县和哪家士绅关系不睦,以及最近是否有哪家士绅悄悄离开了本县。” “事涉士绅,切莫大张旗鼓,小心调查即可。” “查完之后,你只管回报于我,切莫让他人知晓。” 李云一愣,完全没想明白查这个干什么,但他也是老衙门了,知道有些事情不该他知道,于是也就不问,只是低头抱拳行礼,接下了任务,告退而去。 大踏步出了衙门之后,他径自往城西而去。 身为沂水县的都头世家,他自有一套市井之中的情报网络,手下线人甚多,多少都跟他学过几手枪棒功夫,唤他一声师父,县内的大事小情都瞒不过他。 当日若不是李鬼突然发难,直入县衙砍死了知县,让他措手不及,也不至于被动至此。 但凡李鬼有些造反的风声传出来,必然被他按死在胎腹之中。 在沂水县西门外,开着个酒店,唤作“客云来”,店主唤作朱富,也是他的徒弟之一,江湖人称“笑面虎”的便是。 那酒店坐落在城外,生意不算太好,但在城门附近,每日里南来北往的客人不少,打探消息最为便利。 此时天色尚早,不是饭时,酒店之中无甚客人,李云一进酒店,立即就被朱富看见了,急忙笑着迎上来。 “师父今日怎生得闲,到小店这边来坐?” “我有事问你。” 听得李云之言,朱富立即就明白了,当即挂了歇业的牌子,关了酒店,请李云到了后院,另设一桌,简单弄了两个小菜,将酒倒上,才坐下说话。 “师父想要知道什么消息,但问便是。” 李云果真嘴严,转头就把知县的任务告诉了朱富,半点没隐瞒的意思,然后问道: “这西门前的大道,正是前往州城的,若是有士绅离城,必会从你这里经过,所以我来问问,你可曾注意过此事?” 朱富一拍大腿,“师父问对了人吔!” “前些时日,一支车队正从门前经过,我特意上前探看,却是刘老太公一家,不知何故,舟车劳顿,全部往州城去了,便连三岁的奶娃子都带在车队当中。” “你可记得是哪日?” “当然记得,便是上任县尊被砍死的第二日。” 李云本来没把这个任务当回事,不过是调查些小事而已,又不是调查什么士绅的隐私恶行。 结果忽然听到这个特殊的日期,立时心中便是一跳,再回想起县尊交代过的,要查访“上任知县和哪家士绅关系不睦”,以及重点强调要保密,当即便联想到了什么,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眼见朱富面色阴晴不定,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当下就十分后悔,不该泄露太多,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好正色警告道: “今日我与你说这些,是未把你当外人,但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可切莫再行泄露,记得了吗?” 朱富急忙拍胸脯保证,“师父放心,我也不是那多嘴的,断然不会胡乱在外言语。” 李云此时心中已乱,不敢再继续吃酒,再三嘱咐过朱富之后便起身离去。 他又往其他的线人处都走了一遍,这回就谨慎得多了,只问情报,不做解释。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原来,那李鬼当日是以刘小官人的名义“骗”的刀,但现在看来,是真骗还是假骗,已经不好说了。 那当日给李鬼开门的门子,已经在知县死后,畏罪潜逃了,但现在想来,究竟是真逃了,还是已死了,也很难讲了。 李云不敢继续再查下去,只做什么也不知道,只回报丁知县道: “城西的刘老太公一家,已于某月某日阖府离城,迁往州城居住了。” “至于和前任知县不睦的士绅,暂时还未查到,请老父母宽容些时日则个。” 丁知县一算时日,便知是李鬼杀官的第二天,当下心中便有猜测,索性也不再催,挥挥手便把李云打发了出去,后续调查自然也就轻轻放过了。 次日一早,宋师爷便悄悄出了县城,直奔沂州城而去。 ----------------- 却说梁万燊得了丁知县的支持,当即放开手脚,贴出榜文,开始在县内大肆招兵。 百姓生活日苦,能够当兵吃饷,也不失为一种好出路。 至于上阵会有死伤,那纯粹就是笑话了。 不上阵难道就能活得很好吗? 走在路上会被贵人的奔马撞死,老实种地会被找上门的劳役逼死,娶个漂亮媳妇或养个清秀的闺女会被泼皮盯上打死,水灾旱灾会被饿死,年老体弱无钱可医治会病死……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哪怕日日行善,也逃不脱生死轮回。 既然如此,上阵厮杀而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报名的人太多,以至于梁万燊都可以挑挑拣拣,专门选那些身强体壮的汉子来用。 这些都是大好兵员,身体强健却不曾在街上厮混,那说明人老实,听话,好训练。 如若不是因各种原因失了土地,这都是大好良民呐! 用不数日,梁万燊便补足了兵员缺口,并且开始日夜习练。 第27章 衙门做得,某做不得? 练兵很费钱! 非常费钱! 李鬼是靠抢劫了周边各个山寨,才给自己凑足了能够练兵的粮食和肉食,靠着手中的钢刀逼着那群山匪老老实实练兵。 但是这些事情,梁万燊是做不到的,所以,他只能用钱,用比李鬼多很多的钱,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他当然是不肯自掏腰包的,所以他就伸手向丁知县要。 丁知县当然不愿意给,但是又不得不给,于是只好又把主意打到全县百姓身上。 这剿匪金刚收过一次,现在马上就又要收第二次! 原因很简单啊,上一次剿匪输了呀! 去的人都死光了,难道不给抚恤吗? 上一次的剿匪金用光了,当然要另外再收一遍啊! 剿匪这种事情,对所有商贾百姓都是大有好处的,又不需要你们上阵,收你们点钱怎么了? 没看见新招的士卒都在每日训练嘛! 这钱都是用在了这些士卒身上,专款专用来着! 等练好了兵,剿灭了山贼,大家自然就可以高枕无忧,不用担心被贼人加害了。 有了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谁若是还敢不交钱,那就分明是贼人的同党,定惩不饶! 有了县尊的命令,一众胥吏立时便跑遍了十里八乡,开始了收税之旅。 这种杂税,士绅巨贾当然是不用交的,但普通商贾匠人农夫却都跑不脱,人人有份,钱多的商贾就多收点,钱少的农夫就少交点。 本就生活艰难,现在遇到这种摊派,顿时就逼得很多人活不下去了。 朱富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他在西门外开着个酒店,但是收益却并不多,而且他江湖朋友众多,时不时都要过来打个秋风,大家兄弟一场,义气为先,一点吃喝,总不好意思就跟他们要钱。 往日里也还罢了,凭借日常的一些积蓄,总能过得去。 谁知今年里,先是李鬼闹了一场,上面下来一群人来调查,连李云师父都遭了难,衙门内的故旧都换了个遍。 新上任的都头、衙役他还不得上下打点一番,交个朋友吗? 为了免生事端,他只好破财免灾,把找上门来“调查”的家伙给打发了出去,然后该拜的新菩萨都挨个拜了一遍,那点家财顿时花销了大半。 然后新知县又要收剿匪金,把他这个“大户”给定了个让人肉痛的标准。 好容易才把这一关给过去,眼见着一切好转,李云师父又重新成了都头,结果这第二轮的剿匪金又来了。 他尝试着找了都头李云,但这事李云也插不上话。 是县尊发的话,标准就按第一次缴纳的来! 你上次能给这么多,这次给少了,那就是对衙门不满,有通匪的嫌疑! 从李云府上回来之后,看着酒店里面惨淡的生意,朱富长叹一声,索性关门落锁,挂上停业的牌子,自己弄了两个小菜,就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一壶酒下肚之后,酒意上涌,朱富越想越气。 他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几年的酒店,好不容易才攒下了一点积蓄,结果因为这狗屁的剿匪金,就一下子又变回了穷光蛋。 那剿匪金最后落到谁的腰包里面,当他不清楚吗? 里面若能有三成落到士卒练兵所用,他就把脑袋砍了当球踢! 而且只要一想到那李鬼背后,其实可能是刘老太公支持的,他就猜到,这二次剿匪多半也是无功而返,到时候肯定还会再收第三次的剿匪金。 他这次还能靠借债支撑过去,但下次又该如何是好? 第四次、第五次呢? 这狗日的世道啊! 真不给好人留一条活路啊! 朱富晃了晃酒壶,将里面的一点残酒倒入口中,然后猛力向地上一摔,将壶砸了个稀碎,一把将桌子掀了,摇摇晃晃起身,指天破口大骂道: “直娘贼!” “既然好人做不下去,索性爷爷也上山落草!” 说做就做,借着这点酒劲,朱富拎了把单刀,出了酒店,把门锁死,踉踉跄跄地向着榆山方向走去。 ----------------- 自从扫平各寨,一统沂水之后,榆山寨的大名就传了出去,最明显的结果就是,来投奔山寨的人日渐增多了起来。 现在说一句不夸张的话,李鬼就是现在沂水县黑道江湖的扛把子,走到那里别人都得给几分面子。 有了这个名头之后,李鬼也初步具备让人一见就纳头便拜的资格了。 山中粮草猪羊等都还算充裕,但坐吃山空,早晚耗尽。 虽然李鬼也没打算把这里当基地来好好发展,但这山寨一步一步成型,变成如今样子,让李鬼颇有几分养成的快乐,若是能够将这山寨留下,他当然也是愿意。 他不懂得什么经营,也懒得做那些事情,若是非让他费心劳力才能壮大山寨,他宁可将其一脚踢开,免得让自己不快。 既然来到了水浒世界,那当然就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活得自在快活,才叫不枉此生! 至于赚钱的法子,他不懂得什么理工科的手段,也不懂得商业上的技巧,更加懒得亲自下场搞什么科研。 就连现在想要召集流民自耕自种,也因居住在山寨之中,没有肥沃的土地可供农夫使用。 李鬼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一个办法能够稳定创收,那就是设卡收税! 衙门做得,某做不得? 经商是不可能经商的,过去那么多皇帝都可以凭借收税养兵打仗,他李鬼凭什么就不可以? 官府怎么干,他就怎么干! 不过官府总是有各种苛捐杂税,他这点可不能学,干脆就把税收固定死,一分都不多收! 手下谁敢多收一文钱,他就一刀砍死,顺便收点气运。 反正这周边各山寨都被他给平了,没有其他匪患,若是给所有收过税的商队一支完税的小旗子,便可以让商队在县内各处平安行走,畅通无阻。 就像那柴大官人,就仗着江湖朋友多,经常把自家的小旗子到处乱发,别人见到他的棋子,或是给面子,或是惧怕他报复,都不敢抢劫,给他带来偌大的名声。 对于商贾来说,交一成的税款虽然多,但是比起到处乱收的苛捐杂税,以及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山贼土匪,那就算不得什么了。只要多跑几趟,什么钱都赚回来了。 说做就做,李鬼一边让新加入的那些流民开始建设山寨,力求把破烂的山寨打造成固若金汤的要塞,一边组织人手,在山下宽阔的地点开始砍树修路,准备设卡。 砍下来的树也不运上山,直接就在旁边建几个岗亭,专门给税丁使用,既能遮风避雨,也能在有敌来犯时鸣金示警。 就在山寨热火朝天的进行大建设的时候,朱富到了。 第28章 先下手为强 朱富的名头,李鬼自然是知道的,但虽然都在沂水县内厮混,但两人却从来不曾认识。 那时的李鬼,只不过是个街头混混,还是连半点名头都无的混混,毫无结交价值。 而朱富在青眼虎李云的带挈下,已经在城中小有名头,又有自己的产业,哪里看得上李鬼这种货色? 但如今风水轮流转,李鬼已经成了黑道扛把子,还杀了贪官知县,名头之大,已经远非现今的朱富可及了。 所以两人甫一见面,朱富便纳头便拜,口称哥哥。 “哥哥大名,小弟早已久闻,只恨无缘得见,今日见到哥哥,幸何如之,愿意追随骥尾,干出一番事业!” 这是第一个来投的梁山好汉,在七十二地煞之中,占据了地藏星的位置,虽然名次比较靠后,但有名有姓,非是一般人物。 李鬼以前还想着,若是早知杀人可得气运,当日他就该在杀知县之前,先把这朱富给剁了,想必气运肯定比知县还更多。 毕竟这是水浒传的世界,梁山上的将领天生就必然比常人气运高些。 不过既然现在人家已经纳头便拜了,他也不好特意去杀,收做小弟也是不错。 若将来他占了梁山大位,这些天罡地煞便都是自家兄弟了,先套些交情也好。 “哈哈……朱富兄弟的名号,某也早已晓得,既然来了山上,以后便是自家兄弟。” 李鬼也没摆什么礼贤下士的把戏,挥了挥手,让朱富起身。 “山上欲设卡收税,正缺识文断字之人,朱富兄弟开过酒店,应当看得懂账目,且在寨中做个税官如何?” 朱富欣然领命,论起座次,却排在了第四位,前面两人分别是黄四郎和李老七。 他新上山之人,哪里敢挑剔许多,心中只想早日立功,眼见李鬼吩咐摆酒设宴,欢迎新头领上山,当即便起身抱拳道: “哥哥,酒宴之事且先不急。小弟上山之前,打探得到,那州里的巡检已然到了沂水县,正招募士卒,严加训练,用不数日,便会杀上山来。” 他把县内练兵的情况详细做了汇报,但却只字不提李鬼背后之人。 这等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闷声发大财才是千古不变至理。 李鬼斜眼瞥了李老七一眼,寨中情报向来由他负责,如今毫无半点消息,李老七难辞其咎。 李老七吓得浑身冷汗,急忙起身拜倒求饶,“哥哥,此实小弟之错,小弟立即下山打探详情。” 朱富急忙缓颊道:“哥哥勿怪,这等消息也才刚刚发出,不过最近几日之事,须怪二哥不得。” 眼见李老七体若筛糠,李鬼冷哼一声,将此事轻轻放过。 他其实对官军来剿的事情早就有所预料,还特意嘱咐过李老七,但显然在一统沂水之后,这李老七已然懈怠了下来,否则详细情报可以不知,但官军募兵那么大动作,怎可能不知? 说来说去,不过是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若不是看在他是最早跟从之人,早就一斧子砍死了。 山寨之中,得用之人不多,凑合用吧。 李鬼又详细询问了朱富一些细节,对于那位梁巡检的情况心中也多少有些了解了。 既然在招兵,说明人手不足,正在加紧训练,说明原本的士卒是游兵散勇。 但对于官军来说,梁巡检有着先天的优势。 只要给他一段时间,不需要太多,一两个月便足够,到时候他带领一千人马过来围剿,兵种器械齐全,凭借榆山寨这尚未完工的寨墙,一两百普通枪兵,实在是阻拦不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趁着新兵乍练,一举将其击溃。 想到此处,李鬼开口道: “多亏兄弟上山报信,否则只恐某家蒙在鼓里,着实立功非小。只是还要麻烦兄弟一趟,再重新回返一趟沂水县,把那军营里的详细情况打探个清楚,等一切准备妥当,某便出兵,剿灭这股官军。” “哥哥说得哪里话来,小弟既然上山,那些官军便也是小弟的仇人,且待小弟回去查个清楚。” 朱富说完便要下山,李鬼急忙唤住,让人取来一包袱金银,让他随身带着。 “官场习性,上下打点哪里不需要钱财,兄弟只管拿去花用,若是不够,只消叫人送上山一个消息,某便让人再给你送去。” 朱富本身也是个仗义疏财的人物,也不与他客气,当即拿了金银便走,下了山方才拉开包袱看了一眼,不由感叹道: “某辛苦十余年,所得尚不及如今一半,真个让人无话可说!” “李鬼哥哥果是大气,随手布施,便可胜过顺民所得百倍也!” 当下朱富心意愈坚,再不动摇,一路回到酒店,迎面正撞到前来的青眼虎李云。 “兄弟却去了哪里,这一整日都未曾见到。” 朱富不愧是笑面虎,把背后的金银包裹一拍,面上笑嘻嘻地道:“听闻有肥羊从附近路过,我去捞点外快。” 李云虽是都头,但却没有丝毫见怪的意思,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知道朱富收获不小,便转过眼去。 朱富打开酒店大门,请了李云入内。 李云见到店内翻倒的桌椅,及地面摔碎的酒壶,惊讶地问道: “这莫不是遭了贼了?” 朱富笑着含糊道:“不见有遗失物品,多半是些野猫野狗什么的,在这里胡闹。师父不必理会,且自稍坐,待我弄些酒水。” 他进了后院,把包裹丢到床下,切了些熟食,打了两壶酒,重新又回到桌前。 三五杯下肚之后,朱富试探着问道: “师父,经这两番剿匪金之事,我也晓得,一介白身终究不妥,有意要寻个出身,哥哥可有门路?” 李云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本人不也是因为受李鬼案拖累,才意识到所谓都头世家,在贵人眼中其实不过是肥羊? “你若愿意,不妨来我手下先做个衙役,我也不收你例钱,等日后寻机,再谋高就。” 他一个捕头,能够应承的东西,也不过就仅此而已了。 若是往日,朱富或许还会把个正编的衙役当回事,但是现如今,他已决议不走正道,跟着李鬼杀人放火,专等受招安那天。 他伸手再给李云将酒斟满,轻声问道:“哥哥,你对那梁巡检可曾有所了解?若我入他军中,做个伍长押正,日后能否积功升职?” “呵呵……”李云冷冷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顿在桌上,“虽然我与那梁巡检不曾有所交往,但却知道,此人也是个爱财的。” “若是你有金银,莫说伍长押正,便是都头、部将,他也敢许了你。” “只是你想要立功受赏,借此升官,却庶几难哉!” 第29章 入营刺探 虽然是练兵,但梁万燊却压根没有去操场,而是躲在后面军营里优哉游哉,一切训练之事,自然有下面的部将负责。 当然,若真让他去练兵,他也真不会。 虽然他也是将门出身,但却不是什么大家族,不过是祖辈走运立下了些功勋,这些年下来,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轮到他这一代,走关节套关系他倒是精熟,弓马武艺也还可以,但是练兵这种必须有实操经验的事情,他就已经两眼一抹黑了。 实在是吃不了那个苦! 好在有事部将干,功劳他来领,这州巡检的职务倒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不过上行下效,下面的部将也都跟着学油了,若不是他在此坐镇看着,只怕他前脚一走,后脚训练就停了。 如果不是如此,恐怕他早就躲到城里享福去了。 这日他正躲在阴凉处吃西瓜,忽闻外面亲卫来报,有人求见。 梁万燊开始还以为是丁知县派来的人,但一问方知,是个生面孔,不过带着不少礼物。 一听是送礼的,梁万燊立即就开心了。 他赶紧简单收拾一下,把嘴脸擦干净,然后让亲卫把客人带到大帐中去。 来的正是朱富,昨日他从李云口中套出不少消息,今日便备好礼品,前来拜望。 爱财的才好啊,现在他有金银在手,还怕打探不到消息么? 进入军营之后,他一路走来,经过前营、中军,直入后帐,把所有岗哨布置情况,尽数收归眼底。 到了后营大帐,朱富将双手拎着的各色礼物往身旁随意一放,俯身拜倒。 “小人朱富,见过将军。” 梁万燊目光在地上的盒子上面一转,便知礼物价格不菲,当即笑容满面,挥手示意道: “不过一巡检尔,切莫称呼将军,快请入座。” 等朱富在一旁坐下之后,梁万燊非常客气地道: “军营之中简陋,无有茶水,朱管事勿怪。” “某初来乍到,不曾前去各家士绅府上拜会,还未请教,朱大官人府上何处啊?” 朱富的衣着和自称,摆明了他本人不是什么好出身,所以梁万燊以为朱富是某位朱大官人府上的管事。 宰相门前七品官,士绅府上的管事也不是他这个普通武将可以得罪的,所以他也非常的客气。 朱富急忙解释:“小人非是什么管事,而是普通商贾出身,在城西外开了家酒店。” 听完朱富的解释之后,梁万燊的态度立时就冷淡了些许。 虽然他只是个武将,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普通商贾有何资格在他面前就坐? 他眉头一皱,就要发作。 朱富对此早有所备,从脚边拿起一个盒子,打开,双手奉上,口中客气道: “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将军笑纳。” 梁万燊一看,里面是满匹绸缎,看那料子便知是蜀地来的上好之物,与普通货色不同,价格怎么也得有个几十贯。 梁万燊的怒气立时就消了下去,但也懒得与他废话,直接问道: “尔所求为何?” “不敢欺瞒将军,小人素有报国之志,也自幼习练得一手好枪棒,怎奈一直不曾寻到出路。” “今将军前来剿匪,小人想要追随将军,立些功勋,博一个好出身。” 朱富说得客气,但梁万燊也是同道中人,如何听不明白。 如果仅仅是想要投军,只需要报名入伍便可,何必要送这许多礼物? 这必是要求个军官出身! 梁万燊斟酌了一下礼物的价值,出言道:“既如此,你且在我军中做个队将,待日后立了军功,自然论功行赏。” “愿求一个都头。”朱富说着,拿起另一个礼盒,打开递了过去,里面是一套玉器,也得值个百十贯。 梁万燊砸吧砸吧嘴,“非是吾不肯应承,只是这都头可是有品级的,无有功劳,州里也不会同意。” “此事甚易!小人剿匪之时,必然会有功劳。”朱富意有所指地道。 梁万燊当然明白朱富的意思,这是打算要强占别人的功劳。 “这种事情……物议不小啊!” 朱富也不废话,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小包,打开之后,双手递呈上去,里面尽是金珠。 梁万燊伸手接过,揣入怀中,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此事便包在某身上了,你且在营中挂个队将的名头,等此战之后,必有功劳。” 朱富笑着拱手道:“一切便有劳将军了。另外,还请将军免了末将每日训练的差事,末将着实吃不得那般辛苦。” “哈哈……此事简单,某答应了。” “末将开了个酒店,将军不妨前来坐坐,让末将尽尽心意。”朱富又邀请道。 梁万燊犹豫了一下,婉拒道:“我需得坐镇于此,否则那帮夯货必然借机偷懒,酒宴这种事情,不妨等剿匪完毕之后,庆功之时再说。” 虽然不能把他诱到营外杀了,颇为遗憾,但朱富也早有所备,当下主动道:“这也简单,末将把酒席做好了送过来,正好和同僚们都认识一下,亲近一番,如何?” 这些天一直憋在军营里,梁万燊口中也淡出个鸟来,当即鼓掌赞叹。 “这个好!” “你且晚间过来,正好练兵结束,我把其他几人都叫来,大家一起开心一下。” 至于军营之中不许饮酒的禁令,早就已经被忘到脑后了。 当晚,朱富拾掇了一桌酒席,叫了几个人挑着,送入了军营之中。 自部将以上,尽数前来宴饮,一群人酒酣耳热之余,也把朱富当做了自家兄弟。 之后数日,朱富每晚都携带酒菜前来,与一众将领称兄道弟,不醉不归。 而到了白日里,他便在营中到处闲逛,把军营各处都走了个遍,其他将领对此也都毫不理会,任由他刺探虚实。 只消几日时光,朱富便把军营里的情况都探听明白了,图文并茂,记在纸上,偷偷返回榆山,交给李鬼。 得了这么明细的情报,李鬼也不再等,当即点齐兵马,分批次悄悄下山,到了沂水县外,在朱富的酒店暗中集合。 只等李鬼一声令下,便可杀奔军营,将这根肉中刺给拔了。 第30章 屠杀 以现在军中将领对朱富的信任,最好的法子是让朱富在酒中下药,将众将毒死或麻倒,然后榆山军趁机夜袭。 但问题在于,榆山上的这帮汉子都是夜盲症,虽然最近已经天天在吃菠菜了,但是到了晚上依旧啥也看不见,夜袭究竟捅死了谁都不好说。 所以与其搞什么偷袭,不如大张旗鼓地进行正面对战。 如果连这么点小关卡都越不过去,那还是不要考虑什么造反的事情了。 李鬼让朱富搞了几辆驴车,所有穿着铠甲的人都藏在里面,而步兵则全副武装,装作护送车队的样子,往军营方向前进。 朱富带队走在最前方,他这些天经常在这条路上往返,人们对他都熟了,根本就没人理会他。 就算看到他身后带着一队长枪兵,也只会以为是前方军营里的士卒,不会猜想到这些都是榆山寨的山贼。 等到了军营正门这里了,那些守门的还稀里糊涂呢,见到朱富的脸之后,连问都没问,就把营门打开了,笑着迎了上来。 “朱都头,今日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满以为还能从朱都头那里捞到点打赏呢,谁知道迎面就挨了一刀,连报警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当场砍死。 李鬼率队从车中跳出,一摆手,一百多人就围过来自动开始列队,把战阵给摆了出来。 “黄四郎和朱富各带五十枪兵,去将士卒杀散,不能让他们聚集起来。” “李老七带五十刀手,开始放火。” “余者跟某去后营,宰了那些酒囊饭袋!” “记住,阵型不能乱!” 李鬼双手持刀,大踏步就向后营闯去,其他人则自行其是,开始杀人放火。 此时天色将近傍晚,一众将领已经停了训练,收队让伙军准备晚餐,闲下来的士卒累了一天,都找地方瘫着,不愿意动弹,就等晚饭做好之后,吃点热乎的,抓紧睡觉,把劳累的体能补回来。 面对突然出现的敌人,官军们根本就毫无准备,顿时就被打了措手不及。 等李鬼冲到后营之时,营中已经到处都是惨叫之声,受到惊吓的士卒更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梁万燊正和一群将领聚在一起,等着朱富再送酒菜过来,听到外面发生变故,急忙抄起武器从帐中走出,匆忙之下连铠甲都不曾穿。 刚一出帐,迎面就见白光一闪,一柄单刀当头斩下。 梁万燊腿一软,扑通就跪倒在地了。 李鬼这一刀下去,准备了不少后招,无论是对方躲避,还是硬接,都有连招等着,唯独没想到,这废物居然当场就跪了,反而被他逃了一命。 梁万燊后面的几个将领反应倒快,一边伸手把梁万燊给扯回去,一边抽刀便冲了上来,乱刀冲着李鬼就砍。 李鬼哈哈一笑,仗着身上着甲,也不躲闪,双臂伸直,双刀抡起,拦腰横斩。 其他人哪敢像他这样蛮来,纷纷收刀格挡,却只觉得一阵大力袭来,手腕剧痛,握不住刀,在铛铛巨响声中,七八把刀漫天飞舞。 众人惊呼一声,急忙退后,却哪里还来得及,李鬼上前一步,快刀连斩,顿时人头乱飞,颈子血如同喷泉一般,漫天遍洒。 一道道或白色或深灰色的气运如同流云一般,纷纷从尸体之中浮起,投入李鬼的身躯之内。 李鬼只觉得浑身气血暴涨,筋骨齐鸣,肌肉都膨胀起来,说不出的舒坦,简直比吃了人参果都熨帖。 “哈哈……” “大补啊!” “贼厮鸟!” “统统给爷爷死来!” 李鬼浑身浴血,高举双刀,堵在后营大帐之前仰天大笑。 别说帐内被堵住的那些将领了,就连在李鬼身后的那些山贼手下,看到李鬼这副厉鬼模样,都战战兢兢不敢靠近,生怕自家大寨主杀上瘾来,顺手把自家也给砍了。 梁万燊本就吓坏了,见到李鬼这副样子,更加不敢上前厮杀,而手下能打的那几个,早就在第一轮被砍死了,当下再次跪倒在地,脑袋埋在膝盖里,屁股高高撅起,就跟那鹌鹑一样,口中不住求饶。 “大王饶命啊!” “小人投降!” “小人愿意用金银赎买性命!” 自家的巡检都投降了,那剩余的几个都头、副将,自然就更加没有作战下去的理由了,当即也抛下兵器,同样跪倒在一旁,跟着磕头请降。 “投降?” 李鬼杀得正兴起,正要继续入帐收尾,见到如此扫兴场面,登时便怒了,挥刀怒骂道: “一群废物!” “身为武将,不能战死沙场,反而屈膝投降,实在可耻!” “软弱无能,任人宰割,就连半点反抗精神都无!” “宋朝就是你们这种废物太多了,才被一帮大头巾骑在头上!” “但凡天下武人像个爷们,让那帮文人知道一下什么叫做匹夫一怒,这天下将来也不会闹得满地腥膻!” 然则无论李鬼如何怒骂,这群将领就是趴在地上不起来,磕头如捣蒜,半点武将尊严都无。 “赫!” “以为投降便能活下去吗?” “天真!” 李鬼怒吼一声,手起刀落,就把身边最近的那降将脑袋砍了下来。 “拾起刀来!” “来战!” 李鬼怒吼着,但是屁用没有,那倒霉鬼的颈子血喷洒在地上一群磕头虫的身上,吓得他们一哆嗦,然后磕得更卖力了。 “投降死路一条,何不干脆战死?!” 李鬼再杀一人。 依旧无人起身。 “能伤某者,可免死!” 再杀! “能接某三招者,可免死!” 再杀!! “接某一刀不死者,可活!” 再杀!!! 李鬼连杀四五人,帐中人数已经减半。 李鬼给出的活命条件越来越低,但那几人只以为李鬼在猫捉老鼠,根本不信他的承诺,犹自哆嗦着高呼求饶: “小人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求好汉且饶小人性命!” “小人愿意将身家全部奉上!” “小人情愿上山追随大王,还请大王收留!” 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起来反抗的。 “啊呀……”李鬼气得肺都要炸了,“废物啊!” “一群废物啊!” “这么怕死,做什么武将?!” 他把双刀一立,眼中凶光一闪,怒骂道: “尔等且安心去死,你们全家老小,自有亲族去吃绝户,很快就下去陪你们!” “一家人齐齐整整,到了阎王殿前,别忘记报爷爷的名号!” “某乃天杀星李鬼是也!” 言罢手起刀落,将剩下几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第31章 世间自有英雄,唯某李鬼不是! 等李鬼浑身血淋淋地从大帐之中走出时,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群群顺民老老实实地跪在操场上,脑袋贴着地面,一动不敢动,黄四郎等人列好军阵在旁盯着,脚下横七竖八堆了几十具尸体。 偌大一个千人的军营,反抗者就这么几十人。 李老七刚才忙着点火,现在又忙着灭火, 朱富早就摸清了装备、粮食所在的仓库,带着人手把这些地方都给抄了,正在往驴车上搬运。 见到李鬼杀气腾腾地回来,一步一个血脚印,所有人心中都有些发憷,不敢上前,唯有朱富胆大,急忙过来表功。 “哥哥,这刀盾、长矛、弓矢都已经收缴装车了,足有千余具,粮食也有十几车,一次恐怕装不完,咱们恐怕还得再跑几趟。” 李鬼扫了一眼那些俘虏,钢刀轻点,“问问他们,可有愿意和我们一起上山的?” 朱富跑到操场中间,大声呼喝几声,然后让人一统计,还真有两百余人愿意落草。 把这群人单独挑出来之后,朱富回报李鬼,却见李鬼随口丢出一句,“让他们纳投名状”,便不再理会。 朱富上山之时,因为是梁山中人,所以李鬼就免了投名状一事,但他本就是江湖中人,如何不清楚这投名状是何东西? 当下就让这两百多人各自挑选俘虏下手,杀了一批,剩下的一半人见到不上山就死,当下纷纷表态,愿意上山落草。 这批人除了原本梁万燊带来的兵油子之外,都是在县里优选出来的汉子,身强体健,用来做兵员再好不过。 李鬼令他们自相残杀,活下来的一半,便带回山去。 黄四郎率领众枪兵把俘虏往中间一围,长枪竖起,枪尖对内,然后向内丢入几十口钢刀,便口中大声呼喝,让里面的人开始自相残杀。 一群降兵本以为投降就完了,最多不过杀其他降兵纳投名状罢了,但谁知道所有人都投降,居然还要彼此厮杀一番才能活下来,登时都傻眼了。 但在步步紧逼的枪兵面前,终于还是有人抢先一步,冲上去拾起地上的钢刀,转身也不管是谁,便是一顿砍杀。 顷刻之间,枪围之内便成了人间炼狱,再好的兄弟,在这里面也难保被后面捅刀。 朱富看得心惊肉跳,上前劝阻道:“哥哥,两军交战,素来不杀降卒,不妨把人都收了,再找过往商旅纳投名状如何?” 李鬼轻描淡写地看了朱富一眼,冷哼道: “不杀降卒,是为了以后投降的人更多。” “每当遇到战事,士卒不思戮力向前,一遇挫折立即投降,哪怕被当成猪狗一样奴役,好歹留了条性命。” “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死不足惜!” “当雪山崩塌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他们既然降了,命运便操之人手,任人宰割。” “我想杀就杀,想放就放,全凭自家心意,岂管他们死活?” 朱富被李鬼眼中的煞气所慑,急忙低头,口中只道: “小弟只恐杀俘之事传了出去,或会坏了哥哥的名号,被小人说嘴。哥哥英雄了得,但须知人言可畏呀!” 李鬼冷笑一声道: “世间自有英雄,唯某李鬼不是!” “英雄必须品行高洁,英雄需得救苦救难,英雄还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英雄不能苛求别人,只能委屈自己。” “英雄不是人,圣贤才当得!”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是不能顺心恣意,空活百年亦是无用。” “贤弟好意,愚兄心领,只是愚兄自有主意,贤弟不必多言。” “至于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胆敢在某面前聒噪,便一刀砍死,灭他满门,看何人还敢再多嘴半分?” 朱富瞠目结舌,不敢再言,唯唯退下,心中却断定,那刘老太公早晚会被李鬼反噬。 片刻之后,场中胜负便已分晓,操场上遍地尸骸,剩余两百余人浑身浴血,兀自摇摇晃晃厮杀不休。 李鬼挥挥手,黄四郎立即带人上前呼喝叱骂,将人分开,收缴武器。 有那杀疯了的,此时却敢对着枪兵挥刀了,但是为时已晚,刀刚举起,身上便多了十几个窟窿,横尸当场。 等这群人再次跪倒在操场中央的时候,身上的精气神已经完全不同了,虽然跪着,但是身上自带一股杀气。 手上沾了同类的鲜血,便再也回不去了。 就算日后他们再次回乡为民,也会因为一些小事,拔刀杀人。 老虎吃过人肉之后,就看不上其他猎物了。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李鬼让人简单给伤者包扎一番,然后给尸体挨个补刀,将那试图假死逃遁的大聪明都给灭口,最后才带着手下,赶着驴车,令那四百多降兵背着各种缴获,出了军营,返回榆山寨。 临走之时,李鬼当然没忘记再一把火将军营烧了,给沂水县城里面提个醒,否则恐怕再过个几天,城里都未必知道军营这边全军覆没了。 待榆山众人远离这里之后,陆陆续续有各色人等在军营附近出没,探头探脑,打探消息。 此时天色已经微黑,那军营冲天大火,就算在沂水县里都能看到浓烟滚滚,却不见军营里面有人出来相救,摆明了是出事情了。 何况顺着风向,那股令人作呕的人肉香气,更是捏着人鼻子往里灌,想闻不到都不行。 好容易等到火势渐小,才有人壮着胆子,往军营之内探查,然后就被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操场给惊呆了。 无数烧焦的尸身就如同垃圾一般,被随意丢弃在操场当中,身上刀伤无数,前后都有,显见是一场激烈的战斗。 看到这里的探子,已经不敢再往后走,两股战战地从营中逃出,急急忙忙地回城报信去了。 丁知县得了军营的变故消息,顿时惊得魂不附体,生怕下一刻贼人就杀到沂水县城,攻破城池,将他杀了祭旗。 现在他也顾不得乡军没用了,催促着都头李云赶紧找人到城墙上进行防守,有没有用不好说,至少能有一个心理安慰。 现在他才开始后悔,当初应该多拨一点经费出来,把城墙修缮一下,但现在开始修肯定也来不及了。 现在他只能寄期望于贼人灭了官军便走,不要前来县城骚扰,更希望宋师爷那边,能顺利和刘老太公达成协议,彼此默契,互不相扰。 第32章 误会 却说宋师爷来到州城,到了刘老太公府上,递上拜帖求见,等了片刻之后,便被管家引入府内。 穿过花园,绕过回廊,步入客厅,便见到一位花甲老人正端坐在正中太师椅上,身宽体胖,慈眉善目,如同一尊老佛爷一般。 虽然宋师爷没见过刘老太公,但只看这身姿气度,便知此乃正主,当下客客气气上前行礼。 “晚生宋长平见过刘老太公。” 刘老太公急忙笑眯眯地摆手,客套道: “宋师爷切莫多礼。” “宋师爷的大名,老朽在县中也是久闻的了。” “只是年纪大了,少见外客,平素少了来往,还请宋师爷勿要怪罪才是。” “快快请坐。” 宋师爷礼毕起身,在一旁坐下,旁边自有丫鬟送上茶水。 两个老狐狸客套了半天之后,眼见刘老太公没有半点主动询问的意思,分明是在装傻,宋师爷心中便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了,当下主动发难道: “刘家向来都是在沂水县内居住,怎地老太公却忽然举族搬迁了?” 刘老太公眼睑下垂,伸手抚须,口中淡然道:“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往了,州城内有名医坐镇,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方便就近医治。” “是吗?”宋师爷皮笑肉不笑,“我还以为老太公是跑到州城来避难的呢?” 听得此话,刘老太公不由得心中一颤,手一抖,胡须都拽下来了两根。 当日那秦氏铁匠铺的小厮逃回去之后,就把遇到的情况告诉了掌柜,秦掌柜听完之后,便知上当受骗,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专门跑了刘府一趟,和刘小官人确认了一遍。 本来刘小官人就在李二口中得知了真相,还责令李二等人将假冒他名头行骗的李鬼捉拿回来,但李二等人一去不复返,现在见到秦掌柜找上门来,刘小官人更加生气,就闹着要带人去找李鬼算账。 可谁知才走到半路上,就得到了知县被杀的消息,刘小官人当场就被吓尿了,在家人的搀扶之下才返回家中。 此等大事,他可不敢瞒着父亲,于是急忙把情况都告知了刘老太公。 刘老太公也被吓得不轻,他非常清楚,文官被杀可不是小事,那些大头巾发起疯来,可不会跟刘家讲道理。 究竟刘家跟知县之死有无关系,全凭调查人员一张嘴说,说你有你就有,说你没有你就没有。 他也果决,当即就让人把秦掌柜叫来,威胁利诱,让其管好家中之人,不许多嘴。 秦掌柜比他还怕呢,毕竟刘家只不过是被拖累的,而李鬼用的刀可是货真价实的秦氏出品。 两人一拍即合,各自在家中下了禁口令,严禁提及任何跟李鬼有关之事。 刘老太公又让人去寻找李二等人,想要封口,结果却只找到尸体,倒省了不少事。 即使如此,刘老太公也担心,是否有其他知情人士,于是干脆就收拾东西,全家都搬到了城里住。 今日宋师爷一上门,他其实心中就有防备,但毕竟抱着一分侥幸的心理,故意装作不知,如今却被宋师爷当面挑破,心知不大出血是不行了。 他长叹一声,愁眉苦脸起来,“唉,看样子丁知县一切都查清楚了?” 宋师爷闻言大喜,知道找对了正主,于是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道: “刘老太公做事缜密,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只是县尊明察秋毫,终究还是抽丝剥茧,查到了真相。” “不过老太公且宽心,鄙东主只求安稳度过任期,无意插手士绅间事。” 刘老太公点点头,宽心不少,于是也相应表达了刘家的善意。 “请县尊放心,以后县城内大小事务,刘家均以县尊马首是瞻。” “无论是收粮还是课役,或者其他什么,刘家一定尽心尽力,必定让县尊万事顺遂,任满高升。” 得了这句承诺,宋师爷此行便功德圆满了,当下起身行礼致谢。 “多谢老太公体谅。鄙东主也会投桃报李,刘家在县内如何行事,我等一概视若不见,只会帮忙平事,不会暗中扯后腿。” 两人遮遮掩掩对话,自以为彼此心知肚明,结果鸡同鸭讲一番,偏偏还达成了协议。 事情已成,宋师爷急着赶回县内给东主报喜,当下便要告辞,刘老太公客气了几句,请他留下用饭,被其婉拒之后,也就作罢。 等宋师爷出门时,却见到早就准备好的车马,以及车中备好的丰厚礼物。 他很清楚,这是刘家给的封口费,所以也不推辞,直接上车走人。 回到沂水县后,他才知道,那李鬼居然又做出这等大事,胆敢袭杀官军,死者数百,梁万燊及麾下将领更是全军覆没,一个都没剩。剩下没死的那些士卒,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抓走了。 亲眼看到宋师爷从刘府带回来的“封口费”之后,丁知县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 幸好他和刘老太公那边及时达成了协议,否则只怕早晚那李鬼会打破县城,将两人的脑袋割去。 现在两家是一伙儿的了,倒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了。 但又有一遭麻烦出现了,那就是,他这个沂水知县得给李鬼擦屁股,把军营那个烂摊子给摆平了,否则官军不日便会卷土重来。 死掉两个营的步兵算什么呀? 州里随随便便就能再拉出一支大军来。 丁知县和宋师爷商议了半晌之后,最后决定,既然梁万燊的人都死了,也不在乎多背几个黑锅了,索性干脆把责任都丢给死掉的梁万燊。 于是在宋师爷的仔细润色之下,今天的事情,就跟榆山贼没有任何关系了,而是梁万燊带兵苛刻,经常鞭打士卒,还总是克扣士卒的口粮。在积怨之下,终于爆发了变乱。 梁万燊和所有将官尽数死于乱军之中,行凶的士卒害怕被朝廷追究,放火烧营后畏罪潜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而被榆山贼抢走的武器装备粮食等物资,则是全部毁在大火之中了。 理由充分合理,逻辑闭环自洽。 完美! 第33章 百富榜便是杀猪榜 “起!” 李鬼一声断喝,将巨大的青条石举过了头顶,然后晃动身躯,左右摇摆,做出各种挥舞兵器的动作。 片刻之后,他才将巨石向前一抛,“轰”的一声,青条石就砸在地面之上,直凿出了一个大坑,周边烟尘飞舞,半晌才缓缓落下。 自从上次连杀了十几员大小武将之后,他的身体素质就增长到了一种难以相信的程度。 这青条石重量总得有个一两百斤,但是他却可以挥动自如。 青龙偃月刀也不过才八十二斤,古之猛将也不过如此。 从秦氏铁匠铺骗来的那两把钢刀,现在李鬼拿在手中,就感觉轻飘飘的,如同纸片一般,挥动起来,只见一片残影,半点不受力,空气之中更是阵阵爆鸣,恍如雷神下凡一般。 李鬼已经让山寨中收拢的铁匠给他打造两把精钢大斧,到时候抡起来,管保沾着就伤,碰着就死。 至于李鬼的身躯,更是暴涨了一圈。 他原本只是普通人体型,算不得高壮,但现如今的李鬼,身高猛增了一头,浑身肌肉虬结,恍如钢筋铁骨。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李鬼的食量也暴涨了几倍,一顿能吃掉半只羊。 也就是山寨现在仓库充足,否则根本就养不起他这样的大肚汉。 不过随着来投山寨的人越来越多,士卒数量也越来越多,这仓库里的粮食和金银早晚还是不够用的,李鬼还是得想办法另谋财路。 设卡收税确实是个办法,但这个方法需要时间发酵,一时半刻见不到收入,所以李鬼决定…… 先劫富济贫支撑着! 李鬼一边拿着湿毛巾擦汗,一边往聚义厅方向走,同时口中问道:“名单列好了吗?” “县内所有士绅名单,以及大概的家资,居住地址,防御力量等内容都已经详细调查清楚,写在上面,大差不差,哥哥请看。” 朱富小心地把一本账册一样的东西递了过来,李鬼伸手接过,坐到椅上慢慢翻阅,黄四郎和李老七在旁边陪着。 有了朱富,确实很多事情都方便了许多。 朱富本身就是给李云做情报收集的,对于沂水县的了解远超李老七,提供的情报很多都是朱富多年用心打探积累所得。 虽然他只上山不久,但在情报方面所起到的作用,已经超过了李老七。 就拿这士绅家财清单来说,里面的内容就不是普通人三两个月能查清楚的,里面林林总总,简直就是一本沂水县的“百富榜”。 李鬼简单翻看了一下,发现同样是士绅,但是彼此却天差地远。 强横如李大官人,有自家的庄子,有胜过县城的高墙,有家丁护院,有强人教头和门客,甚至还有自家的武器作坊,小小庄园便如同独立王国一般,当地官吏都拿他没办法。 弱小的普通乡绅,不过有那么几顷地,在乡下有个大宅子,十几个丫鬟仆人,奴役了百十农民罢了。 李鬼把前面那些普通富农和后面那些强横的地头蛇都划掉,只留中间这些,势力不够强,但家资丰厚。 别看都是一些土财主,但这年头的人没有投资渠道和兴趣,有钱优先买地。可土地就那么多,买不到的时候,银钱多半就藏在家里,抄一次家少说也得弄个几千贯出来。 再加上乡间地主都有粮仓,多半能够抄没不少粮食回来。 李鬼把册子内的一些信息记忆下来之后,把册子往桌上一丢,起身叫道: “这群士绅,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而今某家既然竖起替天行道大旗,当然不容此等害民恶贼继续毒害百姓。” “兄弟,点齐手下儿郎,随某前去替天行道!” “今日,某家就要公审这些伪善士绅,把他们恶毒的面目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黄四郎闻言大喜,鼓掌叫好,夸赞道:“哥哥此言大善,小弟便是得罪了黄大官人,才有家不能归也!” 李鬼哈哈一笑,“那咱们便各领一队,分头行事。泉庄乡便交由四郎,先给你报仇雪恨一番,那姓黄的便交给你来炮制。” “多谢哥哥!”黄四郎感激涕零,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时便能将那黄大官人剖腹挖心,以解心头之恨。 李老七也跟着附和道:“别人都是劫富济贫,咱们替天行道,还要公审士绅罪行,百姓必然归心。” 朱富上前一步,毛遂自荐道:“哥哥且给小弟几日时间,定把这些士绅的恶行调查清楚,无有遗漏。” 李鬼白眼一翻,叫道: “调查甚么?” “把什么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纵奴行凶、谋夺土地、放高利贷之类的罪名,统统丢到他们头上便是!” “难不成还会有冤枉他们的么?” “那群百姓,又不是傻子,难不成不会自己寻找过往经历往上套的么?” “再者说了,他们便是不信又如何?” “某这替天行道大旗,难道是打给他们看的么?” “历来宣传,从来哄的都是自家人,外人若信,那是意外之喜,外人不信,又有何干系?” “何况消息传扬到江湖之上,难不成还有人跑过来验证消息真假吗?” “还不是我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谁会为那些死去的士绅说话?” “那愿意信的,你随便一说他便信了。那不愿意信的,你便是把证据摆在他面前,他依旧说你是在栽赃!” “这是屁股问题,不是真假问题!” “休要浪费时间,立即点起兵马,随某下山!” 朱富被骂得没头没脑,听不明白,也不敢反口,急急出了聚义厅,击鼓集众去了。 片刻之后,所有士卒都已集结完毕,李鬼带着黄四郎二人从聚义厅出来,前去检阅士卒。 看着下面排列整齐的汉子,李鬼满意地点点头,上前一步,提气扬声,开始训话。 “小的们,兹有泉庄乡士绅黄书阳,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纵奴行凶、谋夺土地、放高利贷……,官绅勾结,横行乡里,为恶一方,天怒人怨……” “大宋官吏腐败,不为民做主,某榆山寨为之!” “今某等下山,诛杀恶绅,替天行道,去邪归正,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听得李鬼一番胡扯,场中儿郎,无论是否相信,都高举兵刃,齐声大吼: “替天行道!” 如是者数次,李鬼方振臂一挥,“儿郎们,随我下山!” 呼声立止,所有士卒分行成列,跟随各自的领队,分成几支人马,各自下山,奔赴不同村镇,欲行那替天行道之事。 第34章 士绅就得灭门 却说李鬼这一路,目标明确,直扑圈里乡,到了乡里之后,看哪个宅院最大,便知目标所在。 李鬼一挥手,一队人大踏步冲了上去,一脚将门踹开,在门子惊恐的目光之中,一刀将其砍倒,口中狂呼乱叫着杀了进去。 一阵厮杀、惨叫、忙乱之声过后,领队的队将拽着一个胖子的脖领子将其拖了出来,往李鬼身前一摔。 “大寨主,这便是圈里乡的李员外。” 那李员外瘫软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高呼求饶:“好汉饶命,老夫愿意用银钱保命。” 李鬼也不理他,扭头问道:“公审台搭建好了么?” “只是些许木板拼凑而成,勉强可用。” “足够了,去叫那些村民过来听审。” 队将立即带着一群人向着乡间各处赶去,不多时便驱赶着一群人向这边赶来。 等人到了附近,李鬼才发现,大部分都是些老弱,那些青壮的汉子,早就在发现山贼入村之时,便带领家小逃走了,只有实在逃不掉的,才呆在家里听天由命。 “入娘的!” “爷爷首秀,居然这般不给面子!” 李鬼唾骂了一句之后,拎着李员外上了木板高台,李家所有男女老幼管家仆役,都在台下跪成一排,一同受审。 “诸位父老乡亲,某乃榆山寨大寨主,天杀星李鬼是也!” “这李员外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纵奴行凶、谋夺土地、放高利贷……,官绅勾结,横行乡里,为恶一方,天怒人怨……” 他连词都懒得换,千篇一律地照本宣科,把李员外的罪名炮制了一遍,然后宣布道: “今某家替天行道,将李员外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李家所有土地,租佃给了谁,以后便归谁所有。土地产出,尽归自家,不需再向李家交粮。” “李家放贷出去的款子,一律一笔勾销,不必再还……” 台下的老头老太太们一脸麻木地在那里听着,也不说话,也无表情,只有见到李鬼把从李家搜出来的贷款条子全都当众烧了的时候,面上才多了几分欢喜之意。 但也仅此而已。 “娘的,还是缺乏经验,考虑不全。”李鬼心中暗自唾骂了一句之后,也不再继续废话,直接把李家的人拉出来,挨个按倒了,准备砍头。 李员外一家几十口,哭嚎震天,百般求饶咒骂,依旧无法让李鬼有半点触动。 何为替天行道?人间报应而已! 李家管事仆役数十,平素里狗仗人势,也没少在乡间作恶,现今死到临头,为了保命,一个劲地把罪责都往李员外身上堆,个个积极检举,声称他们所犯罪行都是李员外指使的。 李鬼故意将那表现优异的给放了,这就更加激发了仆役们检举的积极性,你一言我一语,把李鬼炮制出来的罪行全都用事实给填满了。 这些下面麻木听审的老头老太太,终于知道这李大善人曾经暗地里做过些什么恶事,底下的人群之中终于多了一些喧哗之声,但只噪杂了片刻,就又沉寂了下去。 这世道向来如此,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受着? 人生在世,习惯就好! 一直到李员外脑袋被砍掉,血溅三尺之后,他们才又惊悚起来,生怕一会儿山大王再把他们也拿来祭旗。 让他们暗中咒骂李员外可以,但若有胆杀人,何至于被欺压至此? 李家人头乱滚,鲜血漫天喷洒,把台下的地面都染成血泥一般,腥臭之气直冲鼻端,当场就吓昏了几个体弱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李鬼也不管他,自顾动手,杀光了李家之人,又把管家等亲信一并也砍了,这才算是彻底圆满。 至于李家大宅,李鬼倒是没烧,还在墙上留了血字:“鱼肉百姓者,杀!” “日后若是圈里乡再有士绅欺压良善,各位乡亲不妨让人到榆山送消息,某家自会下山来为尔等主持公道。” 说完之后,李鬼挥手,示意让这些老家伙都赶紧滚蛋。 一群愚夫愚妇兀自不敢相信,生怕山大王们又在玩什么把戏,一步三回头,就等李鬼再次发难。 一直到回到家中,仔细检查,发现自身毫发无损,才谢天谢地,感谢祖宗保佑,神明显灵,却无一人感激李鬼替天行道的。 等把李家大宅搜刮完毕之后,李鬼让人把所有缴获都背好,赶着鸡鸭猪羊等禽畜,一路返回山寨。 到得晚间,出发的几路人马也都赶了回来,各自收获颇丰。 没说的,酒宴摆起,先享受一波再说。 酒菜一上来,黄四郎就当先举杯谢道: “小弟先敬哥哥一杯。” “今日之事,终于出了小弟胸中一口恶气。” “那黄大官人平素态度倨傲,看我等穷人从不拿正眼,今日被我踩在脚下,哀哀如丧家之犬,真是让人大快人心。” “某今日把他好生折磨了一番,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最后给了他一个痛快。” “至于黄家几个儿子,除了最小的那个,都被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了。” 黄四郎痛快说完,刚要一饮而尽,却被李鬼一把将酒杯按住。 “等等!” 李鬼把眼一瞪,怒骂道: “你这腌臜泼才,做这等事,居然还留了活口?” 黄四郎一愣,急忙解释道:“哥哥勿恼,那黄家幼子年纪还小,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小弟着实下不了手。若是异日他成年后回来报复,小弟自身担着便是。” “蠢货!” 李鬼指着黄四郎痛骂道: “他爹我都不在乎,谁还在乎他一个小畜生?” “你可知道,我为何非要斩尽杀绝?”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还请哥哥指教。” “那些土地财产,都是有主之物。” “若是黄氏有子嗣留存,土地便依旧是黄氏的,哪怕只是一个幼子。” “其他士绅哪怕是为了夺得这份财产,都会以此为由,强行插手,届时黄氏尤在,土地便也在。” “谁掌握了那个孩子,谁就掌握了黄氏的土地,其他士绅不能插手。” “你信不信,只要三五个衙役在田间走一圈,你分下去的那些田地,就又完好无损地回归黄氏名下,那些农夫每年又得照样向主家交粮。” “其他家想要弄到手中,首先就得彼此内斗一番。” “而如今秋收在即,等士绅们彼此分派好了,今年的秋粮也早都落入了百姓的口袋。” “届时士绅若敢强征,你说那些奸猾的百姓会不会给我们通风报信,请我们再下山一趟?” “我们不需要拉拢他们,那些官绅会把他们推到我们这边来的。” 黄四郎听完之后,一拍大腿,“啊吔!这是小弟做差了事情!” 他急急忙忙起身,“哥哥且稍坐,待小弟现在下山,斩草除根,去去就回。” 李鬼一把将他拉住,“如今天色已晚,也不必急于一时。而且你若真下不得杀手,不妨将人带回山寨,也不必非要杀人。只消让外人以为黄家人都死绝了便好。” 第35章 一切为了官帽子 接下来数日,榆山连续出兵,把县内各个村镇都跑了个遍,除了那些自有大庄园的豪绅之外,所有乡绅尽数被清剿了个干净。 榆山贼只杀士绅大户,不伤普通百姓的名头也传了出去,一时之间名动四方。 那些士绅之中,见机得快的,得到消息之后,立即就收拾东西,带着家小逃入了县城之中躲避。 而见机得慢的,或者优柔寡断的,都被榆山贼赶上,满门杀了个干净。 而那些躲入县城之中的士绅,家人是保住了,但是留在家中的管事仆役,一概都被杀光了,至于财产,更是被搜刮一空,鸡犬不留。 眼看秋收在即,正是要收粮的时候,就算城外的土地依旧属于他们家的,没了做事的人,也根本就收不上来粮。 他们不是没想过重新派人回家,盯着那群泥腿子干活,但是也不知为何,派多少人就死多少人,简直好像榆山贼就一直盯着他们家一样,吓得他们更加不敢回去了。 整个沂水县之内,人心惶惶,大把的士绅涌到县衙,逼迫丁知县进行剿匪。 “诸位乡贤,非是本官不想剿匪,实在是那榆山贼太过凶狠,连续两次剿贼,都失败了呀!” “连梁巡检都战死了,诸君又不是不知?” “本县也无可奈何啊!” 丁知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和这群士绅打官腔。 “那便继续再请州内派兵过来,上次两个营不够,这次就来五个、十个,总能够了吧?” 丁知县心中是百般不愿,好不容易和刘老太公达成共识,不用担心李鬼那边的威胁了,现在若贸然再请兵剿匪,只怕刘老太公那边未必那么好说话。 想到这里,丁知县就胡乱搪塞道: “这剿匪可不是空口白话就行。” “那些丘八可不是平白过来的,哪次不吃拿卡要?” “上次征收过的剿匪金,早就用光了,这次再来,县里可实在是支撑不起了。” 那些士绅看见丁知县这副惫懒样,恨得牙根直痒痒。 那两次的剿匪金大头都归谁了,外人不知,这些士绅岂能不知? 但历来官绅间的规矩就是如此,他们也只能咬着牙认,但想让他们自己掏腰包,他们也不愿意,当下恶狠狠地道: “那就再征收第三次剿匪金!” 若是平日里,只怕丁知县就答应了,但他现在不想剿匪,于是就摆出一副爱民姿态,摇着头道: “不妥,不妥,今年已经收过两次了,商贾百姓都已不堪负荷,实在是不能再收第三次了。” “若万一激起民变,这城内只怕也不保险。” 他只说商贾百姓,却不提士绅之事,摆明了是想让士绅们掏钱,然而士绅们都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怎么会愿意掏钱? “秋粮在即,不妨先拿来做抵,跟各家借钱剿匪便是。” 这里说的秋粮,指的是秋收后的粮税,各乡县收取后,统一缴纳至县衙,再汇总至州府,最后到中央。 丁知县急忙摇头,粮税要是不能按时缴交,可是要影响仕途的。 “这粮税何等重要,岂容私自挪用?” “县尊当知,若我等乡绅尽数困守县城,外面无人帮衬,这秋粮可是半点收不上来的呀?” 丁知县这下子坐蜡了。 从古至今这官吏结构便是如此,皇权不下乡,那对于最基层的民众的管理,就完全缺位了,想要做成什么事情,必须得借助“乡贤”的力量。 名为乡贤,实则乡贼,士绅们借用管理底层民众的权力,与朝廷讨价还价,甚至干脆架空地方官,搞地方自制,地方官如果没有一定的手段,根本拿他们毫无办法。 现在丁知县就是两难,确实如那些乡绅所说,如果他们出不去县城,今年的秋粮就什么也收不上来。没有秋粮上交,可是会被重惩的,这官帽子肯定保不住了。 但如果挪用了秋粮,上方问责,很多事情就瞒不住了,官帽子非丢不可。而且到时候这群士绅肯定会把收上来的秋粮扣下来抵债,到时候还是交不上秋粮。 不管怎么做,这官儿都做到头了。 只要一想到会丢官罢职,丁知县登时便头大如斗,焦躁不已。 眼见一众乡绅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丁知县怒从心中起,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 “住口!” “本官面前,怎容尔等放肆!” “这次的剿匪金,便由士绅摊派,具体金额,明日便送到府上,若是胆敢抗拒不交者,便以通匪论处!” 言罢丁知县拂袖而去,将一众惊呆了的士绅丢在客厅,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之所以丁知县一直对士绅非常客气,但这种客气的根源,在于他们能够帮助丁知县更好的掌控县内事务,能够让丁知县顺利过完任期,甚至还能决定丁知县最后的考评优劣。 但是现在丁知县都快要丢官罢职了,哪里还在乎什么士绅的看法? 面对两难的选择,丁知县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拿了士绅的钱剿匪,让士绅能出城为自己收粮税,完成朝廷每年的交税任务,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至于因此得罪了一众士绅,得罪了刘老太公,得罪了榆山贼李鬼,可以说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他也都顾不得了。 一切的一切,都要以保住官职为最优先考量。 连官都丢了,他还要命做什么? 等到回到书房之后,他又仔细揣摩一番之后,发现事情可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只要州内能派猛将劲旅过来,剿灭了李鬼,他自身便安全无虞,刘老太公便是不满,也只能忍着。 至于那些乡绅,一直以来他太把这群人当回事,但现在破罐子破摔之后,反而看明白了。 士绅说穿了,也不过是民而已,而他则是官,正儿八经在东华门外唱名的进士出身。 就算那些士绅很多人背后也有同样的官员背景,但在沂水县这一亩三分地,他这个百里侯说话才最算数! 就算那些士绅日后让亲人报复,那也是等他保住官位之后的事情了。 而且同为官僚,报复的手段也都只能是官场上的倾轧,胜负因素太多,结果如何还不好说。 若是那些士绅日后出了城,胆敢因为今日之事扣住粮税不交,他就敢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破家的知县! 为了保住官帽子,他丁恩禄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36章 立规矩 “哥哥恕罪!” “小人只是想取些吃食,并无意害那老儿性命。” “那老儿自己气性大,气死了,怎能怪到小人头上?” “小人知道哥哥爱惜那些百姓,回头赔他家些银钱便是,绝不让哥哥名声受损。” 聚义大厅之中,李鬼等头领端坐在上首,下面厅中,两侧站着一排侍卫,正中一个汉子被五花大绑,按倒在地,正嬉皮笑脸地解释着。 李鬼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之后,就给山寨里的贼人们都定了规矩,只许清算士绅,不许欺压百姓。 但是做山贼的,哪受过这种拘束? 开始还好,李鬼清算了多家士绅,手头宽裕,给所有参与行动的手下都大把打赏,手中有钱之后,那些寨中之人也看不上穷鬼兜里那三瓜两枣了。 但是山贼手中钱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个把月光景,就有不少人把钱造得干干净净了。 或是扔在赌场,或是扔在女人身上,真正用在家用的反而不多。 就算是李鬼帮他们成了亲,依旧有大把人根本就收不回已经放纵惯了的那颗心。 没钱怎么办? 当然继续用山贼的手段。 周边各村镇的士绅纷纷把家都搬到了县城里面,没有来得及逃走的都被李鬼给剿了,现在整个沂水县内,下面村镇里面根本就见不到一个富农。 于是周边的一些普通庄户人家就倒了霉,隔三差五就被山贼骚扰。 究竟有多少人在暗中做这些事情,李鬼也不清楚,但今天这个倒霉蛋就被李鬼给抓到了,于是就惨被树立为典型。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结果早已注定,还在那里涎着脸喋喋不休。 在山贼的眼中,这能有多大个事儿啊? 不过就死一个糟老头子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就连那些士绅大户,李鬼哥哥杀起来都毫不眨眼,怎么会在乎一个小人物的性命呢? 再者说了,他可是山寨最早追随李鬼哥哥的人之一,还是亲卫队中人,绝对是李鬼哥哥的心腹。 只要他老实认错,让李鬼哥哥当众责打一番,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行刑的都是自家兄弟,怕个甚么? 事实上,抱着和这人一样看法的,在所多有,甚至就连旁边的几个寨主都是如此看法,纷纷出言说情。 “哥哥,这厮不听号令,着实可恶,这次非得狠狠打他几十板子不可,也让其他人都长长记性!” “四郎所言甚是,不过好歹这厮也有微功,不妨让他将功赎罪,下次作战,让他第一个上前冲锋。” “那老汉的尸身我让人去看过,身上没有伤痕,这厮确实不曾动手,纯是那老汉歹命。哥哥且看在他老实认罪的份上,不妨坦白从宽,小惩大诫,再给他一个机会。” 李鬼斜靠在座椅扶手之上,左手托腮,右脚踩在椅上,眉头紧皱,挥挥手打断几人的花样说情。 “不过死了一个老头罢了,某家何曾在乎过?” “杀了便杀了,又能如何?” “山贼哪有不杀人的?” 厅中被绑着的那人登时兴高采烈起来,高声叫道: “哥哥所言甚是!” “咱们都做了山贼的,哪还能不杀人的?” “哥哥且将小人这身上的绳索解了,让小人好生敬哥哥几杯!” “呵呵……”李鬼冷冷一笑,放下脚来,身体前倾,把眼一瞪,“你还想喝酒?” “林小二,我且问你,某家的规矩,你可曾记在心里?” 眼见大寨主发怒,林小二面色一变,急忙伏倒在地,老老实实回答。 “小人当然记得。” “既然记得,那你应当知道,某家曾经说过,要抢就抢有钱的,不许在穷鬼身上割肉!” 林小二浑身冷汗直冒,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磕头,连声求饶。 “小人知错,下次绝不敢犯,还请哥哥恕罪!” “呵,下次?”李鬼站起身来,拖着椅边的长柄板斧,缓步向下走去,精钢打造的斧刃在地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尖叫,更加让林小二肝胆俱裂。 “你还想有下次?” 李鬼单手举起板斧,指着林小二怒喝道: “某家的话,便是规矩!” “你不守规矩,便是不听某家的话!” “你这是……”李鬼把钢铸的斧柄末端往林小二面前猛地一戳,斧尖入地半尺,碎石四溅,“小觑某家呀!” “啊?”林小二吓坏了,急忙摇头,解释道:“哥哥莫要误会!便是给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瞧不起哥哥!” “那尔为何不听某家的话?” “小人怎敢不听哥哥的话?” “那尔为何不守规矩?” “小人……小人……”林小二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这守规矩的山贼,还叫山贼吗? 做山贼目的不就是为了不受管束吗? 但这话他怎么敢说? 那不是摆明了找死吗? 支吾了一会儿之后,眼见李鬼又把板斧举了起来,生死关头林小二脑中灵光一闪,急忙大表忠心。 “哥哥,小人嘴笨,说不明白,但小人对哥哥的忠心,天日可鉴,绝对不敢有半分贰心!” “以后哥哥说的话,小人一定牢牢记住,坚决遵守,绝对不打半点折扣!” “哥哥让小人做什么,小人就做什么,哪怕让小人去死,小人也绝对心甘情愿!” 高声喊完之后,林小二趴伏在地,提心吊胆地等着头上李鬼的审判,生怕下一刻那锋利的板斧便斩在他的脖子上,却只听到李鬼的声音自头上传来,喜怒难分。 “赫!说得这般好听!让你死你也心甘情愿?” 听来似乎李鬼哥哥的态度有所松动,林小二大喜,急忙高声叫道: “不错,只要哥哥一句话,小弟便是上刀山下油锅,小弟也要走上一遭!” 这话一说完,他只觉得头发被人一把抓起,然后脖颈一凉,便看到了自己的后背,随即李鬼充满杀气的声音也传入了耳中。 “不需要你上刀山,也不需要你下油锅,某只要你这颗人头来警示山寨,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李鬼一斧子将林小二的首级斩下,拎在手中,环顾左右,只见人人色变,纷纷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李鬼一甩手,将人头丢给黄四郎,冷声道: “将首级传遍山寨,跟他们讲清楚,他们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但是某家的规矩,谁敢坏了,某就砍了谁的脑袋!” 第37章 仁义榆山贼 李鬼立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最开始还没什么人相信,都以为只不过是山贼管用的套路罢了。 但当李鬼屡次下山办事,都只杀士绅,不伤平民,这口碑就一点点的传播开来了。 老农民虽然没读过书,但不是傻子,狡狯得紧。 只要为那榆山贼吹捧几句,又不花钱,又不费力,便能让自己安全几分,当然不介意使劲地夸他。 死道友不死贫道,死士绅不死穷鬼,他们暗中不知道有多偷着乐呢! 等到秋收来到,那些往年耀武扬威过来收租子的狗腿子也不见了踪影,更是让农人们心花怒放,偷偷把打下来的粮食隐藏起来,就算等老爷们再杀回来,也休想从他们家中搜到任何吃的。 少数有些不信邪的士绅,重金悬赏派了家奴过来,也被农人暗中举报了,没呆两天就被下山的好汉给砍了脑袋。 若说杀人,那些农人当然不敢,但通风报信可是毫无负担。 至于山寨之中,自从大寨主的话从聚义厅之中传了出来之后,再也不敢有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欺压百姓了。 都是一群穷鬼,没什么收益不说,风险还大,谁都不是傻子,犯不着和一个杀神做对。 自家大寨主可不是良善之辈,杀性极强,无论是统兵作战,还是剿灭士绅,下手都毫不留情,必定要杀个人头滚滚的。 果然不愧是天杀星,眼中从来没有杀头之外的罪名,一旦犯到他的手中,必定是死路一条。 现在山寨之中有人犯错,若是躲不过,都是主动到朱富等人那里投案自首,生怕落到大寨主那里,人头不保。 这也是李鬼故意为之,他只管重刑案件,普通案件只做不知,交给另外几人处理。 这天下大半人等,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他只要人惧,不要人敬。 然则世间事就是如此古怪,他越是如此,别人越是敬他。 李鬼讨厌士绅,但也不喜欢墙头草般的农人。 在他看来,这群只为了活着而活着,逆来顺受,连半点反抗意识都没有的货色,受到何种对待都是活该。 至于教化万民,令其觉醒这种事情,那是英雄志士才会去做的事情,他这个山贼却无此觉悟。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妻妾成群,兼济天下这种事情,谁愿意做就由谁去做,反正他不做。 之所以下令不许欺压良善,完全是因为他感觉太low了,一群穷鬼,根本就榨不出油来。 若是农人富庶,你看他会不会把税收到七十年以后? 但在山寨众人眼中,却不这么认为。 人人皆以为,大寨主是一位爱民如子的英雄豪杰,就是有点傲娇。 观榆山寨这数月行事做派,替天行道之名实至名归。 名正则言顺。 本地农夫虽然依旧对山贼们略有疏远,但已经不再避如蛇蝎,便是在乡间路上当头撞到,农夫也少不得要夸几句好汉,笑着让开道路,不会再人人喊打,想要拿了送到衙门换赏钱。 一众山贼们何曾受过这种待遇啊? 初时只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慢慢便都习惯了。 他们也不傻,当然知道这种变故是因何发生,也正因此,便更加不好意思去伤害穷人。 于是某种良性循环就产生了。 山贼没有伤害穷人,穷人对山贼客气,山贼愈发愿意和农人和平相处,穷人愈发支持山贼。 在这种良性循环之下,李鬼当初订立的规矩,执行起来就更容易了。 现在山贼行走于乡间,都是昂首挺胸,颇有以榆山为傲的意思。 山寨之中凝聚力日强,来投之人也愈发的多了。 这些人大半都是周边各县因种种原因被迫成为流民之人,走投无路,只能在山林之间厮混,成为山贼,或者在林间开垦一块土地耕种,做个野人。 现在周边的山贼都被李鬼给剿了,他们无处可去,又听闻榆山贼的仁义,所以专门来投。 李鬼把那些愿意从贼的精壮汉子留下,其他依旧想要种田的老实人赶走。 山林之中土地贫瘠,种出来的粮食只够他们自己的口粮,根本对山寨毫无帮助,还得平白为他们衣食住行安全等问题操心。 入了山寨做贼的才是他的手下,不入山寨的顺民都是外人,统统滚蛋。 谁爱管就谁管,反正他不管! 谁知这群农人狡狯,在山寨后方不远处,自行伐木造屋,开垦土地,硬是在那里住下了。 碍于李鬼之前的禁令,山寨中人也不敢驱赶他们。 李鬼知道此事之后,骂了几句,便不再理会,随他们去了。 待得秋收过后,榆山之上已经有数千人口,除了千余汉子之外,还包括他们如今的家小,也都在山寨之中居住。 本着有恒产者有恒心的想法,李鬼给所有立了功的山贼都配了婆娘。 虽然沂水县今年因榆山寨之故,家家丰收,人人安居乐业,但沂水县周边依旧有大把活不下去的穷苦农家。 榆山贼的名头虽然难听,但仁义之名远播,那些活不下去的穷人,把女儿嫁给榆山贼,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不需要什么媒婆介绍,穷苦人家只要带着女儿赶路走到山寨之下,在税关那里把女儿留下,自然可以带着一笔丰厚的“嫁妆”回去。对外便说,女儿被榆山贼劫走了,官府总不能去找苦主的麻烦。 但实情如何,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榆山寨只要捞到婆娘便好,也不在乎这些虚名。 为了确保这条“娶亲之路”畅通,李鬼带人在县内官道附近反复扫荡,把一切豺狼虎豹毒虫猛兽都清剿了个干净,顺便还把路给修了修,灌木丛之类的都清理掉,泥坑都填平,让行人走起来更方便。 至于因此而引来了大把的商队,则是意外之喜了。 税关终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定额收税,赠送完税旗帜一面,可在县内自由行走,不用担心被劫。 若有胆敢不给榆山寨面子的,正好让李鬼的大斧发发利市。 虽然一切进入了正轨,但沂水县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地方,能够收上来的商税还是少得可怜,实在不堪维持山寨使用。 没办法,李鬼只好再想办法劫富济贫。 能清剿的富绅都已经替天行道过了,逃入县城里面那些,家也都被抄没过了,实在是无毛可拔。 拿着朱富制作的“百富榜”仔细斟酌半晌之后,李鬼目光最终落在了榜单最后那些地头蛇的名字上。 第38章 擒贼先擒王 自从有了宗族以来,地方豪强便是各地特产。 水浒传中曾经出过场的李家庄、扈家庄、祝家庄,这三大庄子,便是阳谷县的地方豪强,拥有着各自的庄园、兵马,庄中子女更是自幼习练武艺,身手不凡。 便是梁山上的诸位好汉,遇到这三大庄子,也是费了不少的心力才打下来。 之所以有这种朝廷默认的地方半军事化豪强存在,主要便是保甲制度。 保甲法是王安石所提出的变法的内容之一,保甲制度实施后取代了过去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乡村组织,一直延续到清朝依旧在沿用。 不过保甲制度本质上依旧是乡村自治,是皇权不下乡的副产物。 按大宋律令,乡村住户,每十家组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 民户家有两丁以上抽一丁为保丁,将在农闲期集中接受军事训练。 各保的负责人自然都是当地的豪强来担任,称为保正。 这些庄子的那些兵马,本质上便是保丁,民户数量越多,自然保丁也就越多。 但这些保丁防御外敌入侵尚可,但若想带着他们造反,只怕保丁就先一哄而散了。 这也是统治者相信那些士绅大户不会因此就造朝廷的反,默认这些地方半军事化豪强存在的重要原因。 托塔天王晁盖便是郓城县东溪村的保正出身,也是曾经有过自己的庄园和社会地位的,只是他不过是一个小村庄的保正,手下没有太多人马。 而且这厮不学好,专爱结交天下好汉,最后带人劫了生辰纲,跑到梁山落草。 沂水县也有这种地头蛇,比如曾经向李鬼出售兵器铠甲,被李鬼黑吃黑了的李大官人,便是其中翘楚。 李鬼现在就在打这李大官人的主意。 情报方面的事情,问朱富就行了。 他把朱富叫过来,把想法一说,朱富也挺为难。 “哥哥,这李家庄和其他富户不同,庄主李轻大官人是沙沟镇的保正,手下的保丁数以千计,兵刃甲胄不缺,着实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而且据某所知,李家庄里面暗藏强人无数,都是练家子出身,江湖上有字号的人物也是不少。” “最厉害的是一名唤作吴成的汉子,手中长枪,舞起来水泼不入,便是都头青眼虎李云也抵挡不住。” “那李轻大官人跟着吴成专门习练过武艺,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其实也弓马娴熟,不是弱者。” “庄中更暗藏有武器铠甲的手工作坊,兵丁武备一概不缺,更是时常训练,其战力远胜朝廷兵马。” “若是哥哥早说,咱们完全可以趁着秋收之时动手,那时大半保丁都去下田收粮,正是攻打的最佳时机,现在却已经错失良机了吔!” “哥哥不妨且耐心等待,明年春耕之时,咱们再动手,定然能够一举击破李家庄,将那李轻人头割下来给哥哥当球踢。” 李鬼哪里耐心等那么久,当即问道:“难不成硬打就赢不了吗?” “哥哥有所不知,如果正面作战,对方都是些没见过血的保丁,未必便是山寨弟兄们的对手,但那李家庄之内有弓箭手啊!” “啊吔!”李鬼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某几乎忘了!” 山寨之中兵种单调,全部都是步兵,无非就是长枪手和刀斧手的区别。 若是和其他敌军正面征战,倒也无甚大碍。 唯独遇到弓箭手,只怕人还没走到近前呢,便被射成了刺猬。 何况李家庄城墙颇高,又有岗楼,居高临下,便是盾牌都不好格挡。 山寨众贼之前之所以所向披靡,一方面是敌方太弱,另一方面是每当作战李鬼都带队着甲冲锋在前。 虽然看起来榆山军好似一副精锐部队的样子,但其实士气并没有多高,稍遇挫折,只怕便会原形毕露。 若想解决这个问题,要么有甲胄在身,能够减低一下损伤,要么就与之对射,压制敌方,提高军队的士气。 可是这两种方法现在的榆山均做不到。 寨中人员虽多,但大多是穷苦出身,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 而那些有一技之长之人往往生活不会太差,很少会沦落到走投无路之地。 简而言之,山上无人会做甲胄、弓箭。 山寨虽然也缴获了些弓箭,但是想要练出一支合格的远程兵种,远非三两个月能够做得到的。 而那李家庄之中,保甲制度已经存在多年,有一支合格的弓箭手实在是合情合理。 也就是中原缺马,否则只怕李家庄之中连骑兵部队都能给攒出来。 “直娘贼!” “怪不得当日李管事不肯卖弓弩与我,只拿些破烂纸甲和废铜烂铁来糊弄,原来是打得这般主意!” “好东西他都自家用了,半点不曾外流!” “这等奸商,活该被某家砍死!” 李鬼愤愤地唾骂了几句,皱眉细思半晌后,忽然问道: “都说擒贼擒王,若我半路截杀了那李轻,可能破了他的庄子?” 朱富仔细斟酌一番后,答道: “那李轻并无子嗣,若他身死,庄园内必生内乱,吾等可轻易破之。” “然则因我榆山之故,现在士绅大多躲在县城之中不出,李轻也躲在庄园之内,少有出行。” “李轻自知与我榆山有隙,便是出行,身边都带着数十随从,个个都是江湖好汉,吴成更是随身保护,实在难以下手。” “可有办法将他从庄中诱出?” “这个……只怕李轻不会轻易上当。” 李鬼听了也直皱眉,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不过手下的作用就是用来排忧解难的,如果事事都让老大来做,还要这些小弟做什么? “也罢,且容这厮多活几日!” “此事便交于贤弟,多好好想想,跟其他兄弟也都商量商量,务必将这厮从他那王八壳子里给钓出来。” “待将他诱出来后,某自去砍了他的狗头!” “……且容小弟想想法子。”朱富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应下这个差事。 李鬼交代下任务之后,便抛下此事,自去练功。 气运带来的身体素质增幅太快,须得多加练习,才能熟练掌握,不至于吃饭拿个筷子都得换成铁的。 第39章 结个善缘 在有士绅因为“通匪”的罪名被丁知县抓入牢中之后,这群士绅终于意识到丁知县在玩真格的了。 这群色厉内荏的家伙立即就萎了,一边暗中痛骂着丁知县残民以逞,一边老老实实地把分配到的“剿匪金”额度给交齐了。 至于他们私下里如何串联,怎么利用朝中的力量,来“惩戒”丁恩禄这个不守规矩的害民贼,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第三轮的剿匪金收齐了。 有了充足的经费支持,丁知县也不再浪费时间,一面召集工匠打造兵器、制作弓矢,一面向上申请,要求朝廷派兵来此剿匪。 理由便是那反贼李鬼夺取了榆山寨,四处抢劫,杀戮士绅无数,严重威胁今年的秋粮征税。 料定州内为了秋粮安全,定然会派精兵猛将前来。 只要不是上次梁巡检那种废物点心,平定榆山想必不难。 这些天里,都头李云带着衙役们跑前跑后,安排那些工匠们干活,顺便在物料等环节上下其手沾沾油水,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日,李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衙门下值,刚到家中,便听下人禀报,有客来访,正在客厅饮茶等候。 李云急忙换了身便服,到了客厅,只见里面一条汉子正优哉游哉端坐喝茶,分明便是已经投了榆山贼的朱富,当即面上变色,喝道: “好个强贼,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朱富不慌不忙起身,先唱了个肥喏,方才笑道: “师父切莫动气,我榆山之上俱是义气之辈,绝非普通贼子可比,别人不知,难道师父还不晓得吗?” “小弟还要谢过师父,若非师父漏了口风给我,我也不知这沂水县内居然还有这等好去处。” “且待日后刘老太公大功告成,榆山寨少不得要被招安,到时候说不得小弟也能捞个都头,与师父平起平坐呢!” 李云脸上登时精彩万分,七情上面,呆愣半晌后,方才长叹一声道: “罢了罢了,都是我口风不紧惹的祸,也怪不到你头上。” “只是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尔等杀戮过甚,县尊已然向州里求援,不日便有大军来剿。” “这次来的可不会是上次梁巡检那种货色,而是真正在战场上杀戮过的强将老军。” “念着你我兄弟交情一场,你听为兄一句劝,早早下了榆山,找地方先躲躲吧!” 朱富一惊,急忙问道:“师父可知,来将何人,带领多少军马,几时方到?” “这却不知。”李云只是摇头,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心中生了罅隙,不肯实说。 眼见李云在一旁主位上坐下,自斟自饮开始喝茶,不再说话,朱富定了定神,把此事记在心里,然后摇摇头道: “我家哥哥乃是天杀星下凡,武力无双,有昔日霸王温侯之勇,更是心志颇高,目光长远,非普通将领可能及。” “如今的榆山寨,更非昔日阿蒙,墙高林密,内有劲卒上千,粮食兵甲不缺,便是上万官军围上一年,也未必能够攻破。” “何况若山寨有难,我便提前逃了,也实在是太无义气,端得令人齿冷,再无颜见江湖朋友。” 李云见其甚为推崇李鬼,不由冷笑道: “那李鬼不过一过河小卒,固然让刘家从中渔利甚巨,但其行事不懂分寸,此时已无退路。” “纵使他能扛住大军围剿,等到招安的那天,在这沂水县也再无他的活路。” “他杀戮的士绅太多,便是刘家大功告成之后,也必将其抛出,以消各家士绅怒气。” 朱富嘿嘿一笑,唇齿之间居然似乎也多了几分血腥之气。 “那也得等到时候还有士绅活着才行啊……” 李云听话听音,顿时发觉朱富话语意犹未尽,细细一想,不由得悚然一惊,猛地站起,失色叫道: “你们要攻打县城?” 此事太过惊人,吓得李云手足无措,连手中茶杯都失手掉落,旁边朱富急忙探身伸手,将茶杯接过,放回桌上,重新将茶斟满,才笑着道: “师父莫慌,我等暂时不会来打。” “以山寨的军力,现在打下县城轻而易举,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我家哥哥对于守城没有兴趣,现在打下来又占不了,更无法收税,毫无意义。” “按我家哥哥的原话就是,‘那个鸟城,四面跑风,又无钱修,进去做甚?找死不成?’” “不过师父也知这县城实情,这城实守不住,早晚归我榆山寨管,只看我家哥哥何时想要罢了。” “师父且想,若是我山寨兄弟入城,那些士绅,不知还有几人能活?” 李云听得冷汗簌簌而落,后背都湿了一片,黏黏糊糊,分外不爽利。 朱富又劝说道: “师父做了多年都头,向来也是伶俐之人,岂不闻狡兔三窟乎?” “师父与我山寨素无仇怨,又有小弟的情分,何不一并上山,在山上坐上一把交椅。” “小弟德薄才浅,情愿让出位置与哥哥,自居末席。” 李云急忙连连摇头,口中不住叫道: “使不得!” “万万使不得!” “我李家世代的都头,清清白白,实在不能在我手中污了。” 朱富心中暗叹一声,改口劝道: “我家哥哥定下的规矩,向来不许强人所难,若哥哥不愿上山,小弟当然也不强求。” “只是为免异日城破之时,有所冲撞,师父不妨趁现在和我榆山结个善缘,日后也好相见。” 李云迟疑半晌后,方吃吃问道:“李大寨主想让我做些什么?” 朱富一见便知,李云的心已经动了,当下好生安慰道: “师父放心,我家哥哥从不强人所难,只是想让哥哥行个方便罢了。” 等朱富一五一十将计划说完之后,李云仔细琢磨半天,确定在这计划之中,他根本不需露面,完全是隐藏在背后做手脚,且不易被人事后查出。 可以说,只要他做事的时候仔细一些,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半点危险,就算被人指认也可以推搪出去。 想明白之后,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心中也清楚,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早晚就会被拉下水。 然则形势不由人,榆山势大,他有家有口,着实得罪不起。 就像朱富,人人知道他是榆山贼,但是他在城外那个酒店,也只不过换了个生面孔的在经营,人人皆知这是在探听城内情报,但大家不约而同装傻,无人敢去招惹。 事情谈妥之后,李云也不再做他想,让人送上酒菜,好生招待了朱富一番之后,亲自送他出城。 第40章 血宴 次日一早,李云便前往县衙,求见知县。 “县尊,近来城内治安渐差,已有多起抢劫害命事件发生。” “往日也便罢了,小人也不敢拿这些琐事来坏了县尊的兴致,只是如今城内士绅众多,只恐有人铤而走险,害了士绅的性命,那便糟了。” 李云有备而来,带了很多真实案件卷宗过来,只不过之前这种事情都被他压了下来,丁知县也只假作不知。 现今他目的明确,把这些往丁知县面前一放,顿时说服力就极强。 丁知县最不喜欢听见坏消息,闻言眉头顿时拧成一团,“那便加强巡逻,再让邻里互保,把那些乞丐都赶出城去。” 李云苦笑道: “咱们县城的城墙是什么样子,县尊难道不知吗?” “便是把乞丐都赶了出去,过几日他们又会重新塞满县城。” “至于加强巡逻,县尊,县内各班衙役正忙于筹措大军良草器械等事,着实人手不足。” 丁知县顿时焦躁起来,怒喝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你何用?” “自去想办法解决,莫要来此聒噪!” 李云诚惶诚恐,急忙躬身低头,把面上表情掩盖起来,口中回道: “小人确实有个想法,还请县尊支持。” “如今情势特殊,县尊何不令各村保正带领保丁到县城之中进行协助。” “秋收已过,保丁已然得闲,便是来县城之中助力,也不会影响农活。” “保丁只是协助做些巡逻杂事,又不需与贼作战,无甚危险。” “待得州内援兵到了,将那榆山贼清剿干净,士绅便可离城归家,届时保丁便可放回。” 听完李云的话,丁知县顿时转怒为喜,夸赞道: “难得你有如此妙计,果是精干之才,本县果然没有看错你。” “以后若是有类似妙法,不妨尽管说来,只要有用,本县自当重用。” 丁知县同意了李云的建议,当即给各村镇的保正下发了通知,令衙役前往通知。 李轻当然也接到了,虽然心中颇不情愿,但这种命令名正言顺,实在是抗拒不得,只好点齐手下护卫,挑了一些老弱随身,前往县城而去。 至于那些精锐士卒,则尽数留在庄园之中护卫,防备榆山贼来袭。 其他的地头蛇也差不多同样想法,带了百余炮灰就应付了事。 一群人在县内集合,先到了知县衙门里面点卯,把一应手续做完,各自分派任务,在城中负责防卫相关事宜。 这些保正都是地方豪强,比躲藏在县城内的这些士绅还要强上一筹,丁知县当然也不敢怠慢,在共事办完之后,主动提出在一品轩设宴,为各位保正接风洗尘。 时近傍晚,天还没黑,一品轩所在长街便已经车马喧嚣,到处都是前来赴宴的士绅。 都是县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大多相熟,见了面少不得要客套个几句,然后才能上楼。 这人数一多,难免楼前就会扎堆。 为了方便,各家都把奴仆手下留在了楼下,另开几桌来安置,楼上才是士绅们聚会的所在。 等时辰差不多了,丁知县才准时在楼前下车,在众人的迎接之下步入大堂。 待得丁知县上了楼,一众士绅也都纷纷起身行礼,大家又是一番客套,流程走完了,分宾主落座后,丁知县率先起身敬酒。 他刚站起身,还没等说祝酒词,就听闻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吵嚷之声,只是隔着包厢,听不清楚喊些什么。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一皱眉,这太失礼了。 丁知县对着宋师爷使了个眼色,宋师爷会意,起身正要下楼,就听闻噔噔噔脚步声连响,然后包厢大门“咚”的一声就被撞开了,一人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口中叫道: “祸事了!” “榆山贼……杀来了!” 话音未落,一条黑大汉紧跟而入,手起一斧,便将这人拦腰砍断,鲜血如瀑,五步之内,众人尽赤。 “啊呀……”一众士绅哪里见过这个,当即被吓得屁滚尿流,纷纷摔倒在地。 李鬼目光一扫,就见到了上首坐着的那几人,虽然不知道哪个是李轻,但都杀了肯定没错。 “害民贼,且吃某一斧!” 李鬼爆喝一声,纵身上去,对准离中间穿官袍那废物最近的一人,迎面便是一斧。 也是巧了,这人正是李轻。 这李大官人也是练家子出身,比起其他乱了手脚的士绅强了不知道多少,见到李鬼上前劈砍,他不慌不忙,双手按住餐桌,两臂用力向上一掀,就将这一桌酒席迎面盖向了李鬼。 他此时心中半点不慌,因为他很清楚,此行的这些保正虽然带来的保丁都是老弱,但是随身的保镖却都非是弱者。 就拿他来说,庄子里的几条好汉都在楼下吃酒,包括教头吴成在内,只需片刻,便能杀上来救人。 毫不客气的说,整个沂水县江湖好汉中的硬茬子,现在一多半都在这个酒楼之内。 榆山贼再厉害,也扛不住这么多好汉的围殴。 果然,当李鬼一斧将桌子劈开,再次面对李轻的时候,身后楼梯连响,几人冲将上来,为首一人手中持着六棱点钢枪,上手对着李鬼后心就是一枪,可不正是吴成。 李轻大喜,清啸一声,双手各持一圆凳,同时对着李鬼砸去。 李鬼哈哈一笑,抡起大斧,一个回旋,二人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传来,把握不住,兵刃登时就被打飞了出去。 两个圆凳半空中碎裂成块,如同冰雹一般砸在旁边的士绅身上,只砸得众人惨叫连连,满地打滚。 至于那根长枪,木杆已经从中折断,如同两根标枪,从两个倒霉蛋胸前直刺而入。 李鬼反手便是一斧,从那吴成额头砍入,直将其身体劈做两半,鲜血内脏流了一地。 李鬼哈哈大笑,促狭地用斧将那半截尸身挑起,向着宾客们一甩。 这包厢虽然不小,怎奈士绅太多,又有桌椅板凳,想躲都躲不开,顿时一众士绅要么被尸体砸翻,要么便被污血喷了个满头满脸,吓得都尿了裤子。 包厢内的情况,下方无人得知,楼梯上依旧有大批的人手在往上冲,向着李鬼发起亡命冲击。 李鬼拿桩站稳,大斧挥动,如同伐木,也不讲究什么武功招式,只管搂头砍下,又快又重,难以躲闪。 那些冲上来的保镖护院,个个都是县内好手,江湖上也有响当当的名号,但是面对李鬼这种挂逼,半点用处都无,一斧一个,连人带兵刃,全是一斧两断,横死当场。 在李鬼眼中,只见到一道道或白色,或深灰色的气运从这些士绅与好汉尸体之上飘起,没入自家身躯之中,将他的身体素质,向着某种夸张的强度推动过去,不由得哈哈大笑,杀得更起劲了。 第41章 破庄 眼见自家心中的英雄豪杰,在李鬼这里,如同砍瓜切菜一样乱杀,李轻这才慌了神,哪里敢再停留,转身抬腿,便冲着窗台去了。 这里不过是二楼,以他的功夫,跳下去什么事都没有。 只要逃出这楼,取回马匹,他立即便逃出城去,这辈子再不回来。 可李鬼虽然堵着门口在大开杀戒,但心中却一直没忘记此行的主要目标,眼见有人想要跳窗逃走,当即抛下楼梯这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抡斧子就砍。 李轻耳听得身后恶风袭来,不敢硬挡,急忙一个驴打滚,闪到一旁。 谁知李鬼的斧子虽重,但变招却快,半空划了一个弧线,径自向下一落,正斩在李轻的大腿上。 “咔嚓”一声,李轻的大腿应声离体,飞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 “痛杀我也!”李轻惨叫一声,昏倒在地。 李鬼也不管他,抡起斧子,把之前在酒席上首的几个主客一人一下,刚想再给那狗知县补一斧,却发现那知县踪影皆无,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厮已经被埋在了尸堆之下。 “入娘的!” “算这厮走运!” 李鬼唾骂一句,抡起斧子又想开杀,欲将这包厢内的士绅都斩尽杀绝,但他让开楼道口之后,涌上来的人群自然就多了,虽然实力都逊色于他,但乱刀砍下,便是李鬼也有些施展不开。 眼见首要目标已达,李鬼也不恋战,抡起斧子,向着楼梯口发起了反冲锋。 众人见识过他的骁勇,见他要走,哪里还敢拦,纷纷避让,转瞬间李鬼便杀到了楼下。 冲出大门后,李鬼呼哨一声,朱富一骑双马挥舞长枪从角落冲出。 马到近前,李鬼把手一搭,纵身一跃便上了马,双马并排,绝尘而去,空气之中只余李鬼狂笑之声。 待得二人走远了,一直在暗处观望的李云才擦擦额头的冷汗,从角落里走出来。 他知道今晚肯定要出事,所以提前就接了个去督工的苦差事,避免了宴会现场的防务工作。 但他并没有真去督工,而是早早来到,躲在暗处,想看下风头,然后决定站哪一方。 他本以为此次必定是榆山贼大举来袭,没想到的是,出来冲杀的,居然就李鬼一人。 然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亲眼看见李鬼从正门杀了进去,一路砍上楼,然后过了许久之后又全身从上面下来。 虽然李鬼浑身鲜血淋漓,但只看那走路时沉稳的样子,便知道身上没有什么重伤。 这可把他给吓住了。 之前朱富对李鬼多有推崇,他还不信,只以为是朱富在为自家哥哥吹嘘,可如今眼见为实,他才真正相信,李鬼真有当世霸王的威风。 也不知道,县太爷还活着没有…… 李云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之后,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架势,挥刀冲进了一品轩。 晚到总比不到好! 已经在他任上死了一个知县了,这个知县可别再死了啊! 好在李云运气不错,在死人堆里挖出了个活知县,当下可把他给乐坏了,也不顾其他死了主人的护卫如丧考妣的表情,兴高采烈地背着丁知县往医馆去了。 是夜,沂水县城内百家嚎哭,棺材铺子人满为患,各种丧葬用品都卖断了货,便是白布白绫等物都跟着涨起价来,让各路商家都大赚一笔。 士绅遭难,百业兴旺,不过如是而已。 却说李鬼回到榆山寨后,没有立刻发兵攻打各个庄子,而是耐心地等了两天,待消息发酵之后,他才统帅大军,杀奔李家庄。 此时的李家庄正忙着治丧,李家人个个披麻戴孝,迎来送往,庄内到处挂着白色的灯笼。 李轻没有子嗣,他这一死,族中立即便扑上来吃绝户,而今正为了如何瓜分田产屋宅等事吵得不可开交,哪里还顾得上考虑防御问题。 或者说,在他们心里,便是榆山贼,空有偌大的名头,也不敢撩李家庄的虎须。 不见那榆山贼数月来纵横乡里,却从来不曾冒犯李家庄吗? 而且,榆山贼既然都已经杀了李大官人,便更没有必要再来攻打李家庄了。 人你都杀了,还想怎地? 他们却是不知,李家庄虽有让李鬼忌惮的实力,却已经没有能够将这份实力凝合在一起,与榆山寨对抗的人了。 庸人总觉得一切应该理所当然,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应当也如此。 满朝诸公亦如是。 所以当李鬼率领榆山众杀到庄子外面的时候,庄子里面竟然没有丝毫准备。 原本用来防御外敌的保丁,此时都被当成奴仆干些杂活,筹备丧葬用品,准备发丧事宜,打算给李大官人风光大葬。 事情顺利得简直让李鬼不敢相信,李家庄的大门居然都没有关,还有不少外来吊唁的客人车马在此出入。 等发现榆山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再关门就已经来不及了,无数刚出门的客人急急忙忙扭头往回走,想要重新回到城里。 忙乱之中各种出错,反倒把一堆人都堆积到了大门口这里,谁也进不去。 “哈哈……实乃天助我也!” “儿郎们,杀进庄去,不封刀啊!” 李鬼一挥手,大军就这么直撞上去,把那些老爷们从堵在门口的车中拎出来,一刀砍死,尸首就随便丢在地上,任由人马践踏。 众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冲破了大门,长驱直入。 进了庄后,李鬼吩咐其他三个寨主各带一支人马,分别向庄内各处冲杀而去,一边杀人,一边放起火来。 不多时,整个李家庄内便火光冲天,惨叫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李鬼带着二十名披甲亲卫,在庄中四处游走,哪里有厮杀之声,他便冲向哪里。 庄中原有的高手都被李轻带到县城了,就算没有死在李鬼手中,也都卷了东西跑路了,现在庄中根本就没有李鬼一合之敌。 所有试图集齐保丁守卫家园的勇士,都被李鬼一斧砍翻,再将人群轰散。 没有组织的一盘散沙,根本不可能是榆山众的对手,很快整个李家庄就彻底沦陷了。 李鬼端坐在广场之上,看着手下的儿郎们把没能逃掉的保丁都三五一群地押过来,集中看管。 李老七忽然来报:“哥哥,那李家的族长说要见哥哥。” 李鬼眉头一皱,骂道: “这等货色,某见他作甚?” “尔又不是第一日做贼,这种事情,还来报我?” “一并砍了便是!” 李老七急忙解释道:“哥哥,那老丈说查过族谱,与哥哥是同一个李,乃是五代近亲。” 第42章 灭亲 听完李老七的话,李鬼冷笑一声,“呵呵,当日某穷困潦倒之时,也不见这些近亲出现,现在又想跟某论亲,想瞎了他的心!” “某不见他,你自管砍了那厮便是!” “这个……”李老七一阵为难,这人他是真不敢杀。 虽然现在自家大寨主说了不认这门亲,但万一日后哪天他又想起来,后悔了,那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自家大寨主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万一到时候心情不痛快,迁怒于他,他岂不是死得很冤枉? “要不哥哥还是见上一面吧,说不得真是亲族。有这么大的宗族相助,哥哥行事岂不是如虎添翼?” “鸟个如虎添翼?”李鬼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不屑地冷笑道:“宗族这种货色,惯会扑在人身上吸血。某若想要压榨族人,为己牟利,用他倒是合适。” “某若认了这门亲,日后再杀士绅,这群苍蝇便会飞来,叽叽嗡嗡,烦死个人。” “尤其那老苍蝇,满口为了你好,实则满腹算计,只在那里倚老卖老。” “你若不理,他便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你若去打,他便到处乱嚷,喊你不敬长辈,没得恶心死你。” “这种亲戚,要他何用?” “你既不敢下手,某家亲来便是。” 李鬼当然明白李老七怎么想的,也不为难他,当即拎起斧子,大踏步向着大厅内走去。 李老七擦了把汗,急忙在后面小跑跟上。 这李家庄的大厅很宽广,简直比榆山寨的聚义厅还要大,里面装饰更加精美,雕梁画栋,一派富丽堂皇之相。 只是如今这华屋美室之中,到处都是鲜血淋漓,三五步便是一具尸首乱丢。 大厅之中,已布置成灵堂模样,巨大的画圈,两侧的挽联,以及停在中间的一口紫楠木棺椁,与这满地的尸首正相配,半点都不违和。 榆山众已经把这里给占了,围在周边,最中心位置是一位锦衣华服的老人,坐在椅子上,颇有气度,周边簇拥的众人有的披麻戴孝,有的一身劲装,显见身份不同。 见到李鬼拎着大斧进来,浑身赤红,恍如地狱修罗,所有人不由得都瑟缩了一下,向着中间那老人身后退避。 老者扶着拐杖,在身后之人搀扶之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笑着对李鬼道: “这位想必便是榆山寨的大当家,李鬼李英雄当面吧?” “说来也巧,我前些日子查了下族谱,发现咱们两家是五代近亲,都是沂水李。” “若真算起辈分来,我还是你……” 李鬼也懒得听他废话,走到他跟前,手起一斧,便让老家伙人头落地。 “贼厮鸟!” “爷爷什么身份,尔等这种货色也配与爷爷攀亲?” 这老儿脑袋在地上乱滚的时候,唇边尚且带着笑容,根本就没想到李鬼居然会连话都不听他讲完,便出手杀了他。 这老族长原本还打算用家族可以助他招安,支持他在官场进步为诱饵,来说服李鬼。 甚至他还考虑了各种情况,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胁之以威……自觉一切可能都料到了,就没料到李鬼根本就不听他说话。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打的满腹草稿,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就化作乌有,被李鬼一斧砍死,人头落地。 人死了,啥计划都没用! 眼见老族长居然就这么被砍死了,尸体倒回椅中,颈子里往外汩汩冒血,所有人顿时疯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各种尖叫、哭泣之声响起,一群人四散而逃。 李鬼一挥手,那些手下立即挥动长矛,将这群人又赶了回来。 他们不敢杀这些人,但是阻止他们逃走还是可以的。 看着李鬼追在人群后面,挥动斧子,就如同宰羊杀鸡一样,转瞬间把所谓的“亲族”都给屠了个干净,这群山贼们也不由得感觉心头发凉,两腿发软。 这位大寨主真是天杀星下凡,杀起人来简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那些跪地求饶的,也都没有得到赦免,反而死的更快。 等李鬼把所有人都屠戮干净之后,李鬼挥挥手,“集合,搜庄,把粮食财物都带走。” 李老七急忙点头答应,飞快着跑出去传令去了。 用不多时,所有山贼重新集合列队,然后有序开始搜刮财产。 不得不说,这李家庄真不愧为本县豪强,庄子里面粮食堆积如山,兵器铠甲弓矢简直难以计数,甚至还有几匹战马。 之前因为榆山众在沂水县内到处活动,所以大半的士绅家族都没能收到粮食,但是这几家豪强仗着军力强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如今仓库里面装得是满满当当的。 不过现在,这些东西都便宜了榆山寨,成了李鬼的囊中之物。 这些东西实在太多,就算把李家庄所有的马车都拉出来,也装不完,肯定要多跑几趟。 好在周边已经没有威胁,就算很少人运送,也不打紧。 李鬼让手下分成两队,一队留在李家庄看守俘虏,招揽愿意上山落草的青壮,另一队则去装车,将粮食武器装备等物先运回山寨内。 任务分派完毕之后,李鬼就闲了下来。他索性选了一匹战马,自顾自地开始练习起了马术。 他的马术很一般,勉强也就只会骑,不过有了气运的辅助,想要学精,轻而易举。 等到得傍晚之时,东西已经都运得差不多了,李鬼的骑术也已经登堂入室。 气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李鬼押着最后一批财物,带着全体儿郎,一同返回了山寨。 老规矩,先给所有山寨弟兄发赏,然后再例行摆酒宴进行庆祝。 酒酣耳热之际,李鬼站起身来,拍了拍掌,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高声道: “诸位兄弟,山寨的朱富头领,自从上山以来,屡立奇功,先是入官军军营刺探,后又将李轻等地方豪强调离庄园,才有山寨两次大胜!” “某家向来有功必赏,现将朱富头领座次提前,位居第二,诸位兄弟,可有异议?” 一群山贼,哪里在乎谁做头领,除了黄四郎和李老七等少数几人脸色难看之外,其余人等均举起酒碗高呼,“没有异议!” 对于二人的表情,李鬼并未在意。 这些天来,李鬼越发觉得两人的行事不够爽利,做事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就像今日李家族长之事,换做朱富在场,肯定没有那许多废话,李鬼让杀,他就敢亲自动手,哪有许多忌惮? 而且两人能力也着实有限,武力不行,办事也差劲,着实没有培养价值。 李老七在情报方面有些天份,以后还可以给朱富做个副手。至于那黄四郎,日后多半就会掉队,成为寨中边缘人物。 不过好歹他们是最早跟随的老兄弟,且留一把交椅与他两个。 梁山之上尚且有不少混子,他榆山之上有几个关系户,又有何不妥? 只是这座次,只怕就得往后排了。 第43章 截杀官军 接下来的数日,李鬼率领榆山众日日下山,把之前因为忌惮所以不曾攻打的庄子都给攻破了,豪强家族剿灭,粮食财产尽数收缴。 因为收获太多,榆山之上不得不专门又新建了几座大仓库,专门来存放各种物资。 现在的榆山贼,单靠缴获所分的战利品,便个个都是小富翁。 见到金银之后,所有山贼全都成了好战分子,已经有不少弟兄念叨着想要帮山寨打破沂水县城,让李鬼哥哥做知县了。 好在李鬼脑子还清醒,知道他们不过想要进城零元购一番罢了,根本就是私心自用,而不是为了自家大寨主。 以战养战就是这个样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想再刹车就难了。 李鬼非常确信,只要一直不停地扩张,一直胜利下去,必然能养出一支能战、敢战、善战的强军出来。 但问题是,没有人能够一直获胜下去,若是稍有挫折,这支军队恐怕就会反噬。 李鬼不但没有听他们的怂恿,去攻打毫无意义的县城,反而开始进行整编。 现在的榆山寨,已经不缺武器装备了,兵种自然也要相应完善,枪兵、刀盾兵、弓箭手自该一应俱全。 山寨开始在军中搞大比武,会射箭的拉出来做弓箭手,武力高的单独成军做正选,武力弱的便成为后备军,最差劲的就去做辅兵、辎重军、火头军,待遇也会相应调整。 现在军中没有火铳、火炮之类的东西,所以辅兵基本上就是打杂的,待遇最差。 被裁撤的当然不愿意,但是在李鬼的大斧头面前,没人胆敢废话。 军队里面讲究十七禁五十四斩,到了李鬼这里,就变成了斩斩斩,没有其他的惩罚了。 而且军队里面虽然军令森严,但真执行起来的时候,弹性非常大,究竟杀不杀,关键还是看和将领关系如何,或者所犯错误的严重程度来判断。 但是到了榆山寨这里,只要犯到李鬼手上,一定“秉公处理”,咔嚓就是一斧。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除了整编之外,每日练兵,也丝毫不曾懈怠,但凡有胆敢偷奸耍滑的,一律淘汰,丢去做辅兵,立功受赏一概拿最低标准。 为了那碎银几两,所有汉子都玩儿了命一样训练,半点不敢偷懒。 这一日,朱富风尘仆仆地从山下赶了上来,一入大厅,便迫不及待地叫道: “哥哥,那州军已然出发了,最多一两日,便能到沂水县城!” 之前在城内说服李云的时候,朱富得知了丁知县再次申请援兵的事情,回来之后就告诉了李鬼,李鬼便遣人乔装打扮跟随商队混入了州城,暗中探查州军出动之事。 大宋的保密工作,漏得跟筛子一样,出兵这种大事,更是城中居民热切关注的谈资。 细作根本就不需要收买什么官员,随便找几个茶楼一坐,聊上几句,就有那消息灵通之辈主动把各种机密拿出来炫耀。 当然,这种级别的机密究竟真假,那就不好说了,只能看个人判断。 细作探听到有用消息之后,立即飞鸽告知,朱富汇总了之后,再把消息汇报上来。 “好!”李鬼把手中巨大的石锁在旁边轻轻放好,随手抓过毛巾擦了擦汗,吩咐道:“点起儿郎,我们立刻启程,前往中途埋伏,定要将他们杀个落花流水。” 如今山寨上的众人早就被训练折磨得快要疯了,听说要下山打仗,个个兴奋得如同吃了补药一般,摩拳擦掌,争先恐后。 唯独李鬼知道,这次来的敌人可是正规军,跟上次梁万燊那种杂鱼可是不同。 但他却没有提醒,只是冷眼旁观。 他也想知道,这些用了大把金银喂出来的战士,究竟能不能与正规军一战。 一行人很快集合好,随身带上干粮饮水,除了留些老弱在山上守山之外,榆山贼几乎倾巢而出。 沂州山多,境内山脉自北而南有鲁山、沂山、蒙山、尼山四条主要山脉。 境内还有不少由流水侵蚀造成的桌状山,当地称为“崮”,素称沂蒙七十二崮,其实有百余崮之多,百崮雄姿,不仅在中国大地上是一大奇观,在世界也极为罕见。 山多的结果,除了物产丰富之外,一个是山路难行,另一个便是利于埋伏。 从沂州城到沂水县,只有一条破烂的官道能够让大军行走,所以李鬼根本不需要费心去寻找什么必经之地,随便在大路边找到一个林木茂密之地,分成几队,在各自队将的带领之下,往里一趴,耐心等着便是。 此时已是秋末,但秋老虎尚在,正午闷热不说,还有不少蚊虫叮咬,甚至因为没有经验,还有被蛇咬伤的。 也幸亏他们提前早早便来此埋伏了,否则各种杂事一并出现,埋伏的作用起不到半点,反而徒自折损战力。 那群山贼从来不曾做过这种埋伏之事,对此颇多怨言。 他们宁肯拦在路中间,大张旗鼓地和敌人正面干一场,也不愿意这么难受地趴在草丛里。 若不是李鬼早早把近卫编成督战队,时刻盯着他们,严禁胡乱走动说话,只怕他们远远地便会被敌军发现了。 李鬼的督战队,倒不是为了这种事情准备的,而是担心战斗一开始,这边遇挫之后便会崩溃。 李鬼提前告诉过督战队了,有敢临阵怯战不前的,在阵中胡乱喊叫扰乱军心的,战时向后逃走的,一律格杀勿论! 众人在林中等了一天一夜还多,终于看到了有零散骑兵纵马在大道上驰骋而过。 李鬼知道,这是军中的斥候,专门在前面探查道路的,防的就是伏兵。 可见这支军队的将领非常谨慎,哪怕是在州内行军,依旧放了斥候。 不过很显然,这些斥候本身并不称职,他们根本就没有用心去查,左右草草张望了几眼,便策马掠过。 谁会相信,一群山贼居然敢埋伏官军呢?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大军终于到了,浩浩荡荡,从众人之前整齐迈过。 李鬼张望旗号,粗略一估,至少有六个营,也就是三千人之众。 这些人严格按照前军、中军、后军的模式行军,任何一方遇袭,都必然会首尾呼应,绝对不是榆山寨这群只会列阵刺枪的乌合之众可比。 待到前军过去,中军靠近,李鬼对着旁边的鼓手一点头,高呼一声:“儿郎们,列阵杀敌啊!” 随后李鬼纵身跃起,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向着旗帜最密集的地方冲了出去。 第44章 翻船了 这支军队果然训练有素,贸然遇袭,也不惊慌,靠近敌军的这边士卒立即便原地停步转向,对着李鬼这边竖起刀枪,队后的弓箭手也开始取箭拉弓,准备覆盖射击。 中军之处旗帜挥舞,不知发出了何种令号,前后军同时移动脚步,开始向中军靠拢,使阵型变厚。 密林之中鼓声如雷,榆山众也从不同位置杀了出来,按照所属的队伍,列队前突,扎入了前后军之中,将对方的行动打断,捉对厮杀了起来。 李鬼策马狂奔,速度极快,在敌军还没完全准备好的时候,就已经杀到了阵前。 他挥舞着大斧,如同猛虎下山,一头扎入了中军大队里面,那长柄的斧子抡起来,碰着就死,沾着就伤。 李鬼也不恋战,一直前冲,瞬息间便击破了枪兵阵,对着后面的弓箭手就开始了大屠杀。 不先把弓箭手灭掉,他率领的榆山众根本就冲不过来。 弓箭手也是带刀的,但是近战能力比起刀盾兵要逊色得多了,逃的话还能多活一会儿,敢和李鬼放对的,死得更快。 只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弓箭手阵列就乱了。 再怎么久经训练,也不过是些厢军罢了,最多就是打过几仗,战场经验丰富一些而已,真正面对生死的时候,本能依旧会击败理智,占据上风。 没了弓箭手的压制,后方的榆山寨步兵便贴近了中军大阵,两方搅在了一起。 到了这种情况,双方拼的就是谁更能承受损失,谁的意志力更强,谁的士气更高。 冷兵器厮杀,是赤果果的肉搏。 眼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人头残肢乱飞,内脏肠子四溅,满眼红色,鼻端到处都是恶心的腥臭之气,耳中到处都是生命临死前的悲鸣,那种心理压力,绝对不是热兵器时代能够比拟的。 正常情况下,在冷兵器战争时代,能够保持10%战损依旧不崩溃的军队,已经堪称精锐了。 榆山众这边,士气纯粹是靠着之前几次顺风仗养出来的,非常的浮,若不是李鬼用大把的金银填进去,把士气的根基给弥补了,只怕这一波正面冲突,就全面溃败了。 但即使如此,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李鬼当然也清楚这个问题,所以在杀散弓箭手后,立即策马向着中军大旗之下冲了过去。 无论哪个时代,斩将夺旗,都是激发己方士气,同时击溃敌人心理防线的重要手段。 官军这边的将领端坐马上,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条条命令发下去,顿时便有周边的刀盾兵围了过来,将李鬼的奔马逼停,向着李鬼身下的战马乱刀砍下。 “直娘贼!” “敢伤吾马!” 李鬼大怒,弯下身来挥斧一阵乱砍,所谓的盾牌在纯钢大斧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裂,连带持盾的手臂都一并撕碎。 眼见普通士卒阻拦不住李鬼,那些部将顿时坐不住了,纷纷抄起武器,向着李鬼围杀过来。 这是战场,不是比武,哪有什么单挑的事情? 一群人挥舞着各种兵器,骑在马上,围着李鬼团团乱转,把浑身武艺都使了出来,想要击杀这个匪首,立了首功回来。 更有那善使弓箭的,将弓弦扣在手中,找到出手的机会,便是一箭,防不胜防。 李鬼猛攻了两次,虽然砍飞了几人,但后续的补刀都被弓箭所阻,落马之人都被手下救了回去,一个人头都没拿到。 李鬼顿时焦躁了起来,觑得那后方放箭之人,将斧抡起,对准他直掷而出。 那将正自搭弓射箭,忽见李鬼抡斧,谁知目标竟是自己,等再想闪时,已来不及,被大斧当胸轰中,半边身子都撞烂了。 其余众将眼见李鬼手中没了兵刃,不由大喜,纷纷纵马来袭,想要趁机取了李鬼的首级。 谁知李鬼纵身一跃,从马上跳下,将身一蹲,一手托住马腹,一手按住马背,用力往起一抱,双足用力,腰间一旋,借助战马纵跃之力,竟然把战马当做暗器,对着众人直甩了过来。 这战马虽然不如草原马高大,但少说也有千斤之重,横撞过来,简直就跟铁滑车一样。 敌将哪里防备到这个,顿时像被打保龄球一样,连撞翻了四五个,骨断筋折,人马皆亡。 李鬼大踏步反冲锋了过来,按住马腿,将半截马尸抡起,当做兵刃,铺天盖地就是一顿乱打。 这种兵刃何人能挡? 十几员官军将官转瞬之间便全军覆没,被打成了肉泥。 “直娘贼!” “看你们这般还如何挡我!” 李鬼狠狠地唾了一口,把残破的马尸随手一丢,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泥,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把大刀,大步向着中军大旗冲去。 李鬼这副杀神的样子,着实太过恐怖,前方敌军纷纷逃散,不敢阻拦,便是后面的队将再如何催促,都只做不闻。 而榆山这边则士气暴涨,纷纷高喊: “李鬼哥哥万胜!” “天杀星威武!” 之前因为血战遇挫所损失的士气,在这一刻便全部补齐了。 在冷兵器作战之时,一员猛将在战场上能够产生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已经远远超过武将本身杀敌的意义。 眼见李鬼冲杀到了近前,那旗下将领依旧不慌不忙,甚至还挥动小旗,令其他人退下,而他本人则提枪策马,向着李鬼对冲而来。 “来得好!” 李鬼精神一振,抖擞精神,倒拖着大刀,大踏步向着奔马冲去,只等到了近前之后,一刀抡起,便可将敌将劈为两半。 他很自信,这天下间,没有人能够在力气上面超越他。 就算是同时发招,他的速度也完全可以后发先至,率先斩敌。 可谁知两人抵近之时,那对面将领忽然伸掌对他一招,顿时晴空一道霹雳响起,“轰隆”一声,炸在李鬼头上,当场便将李鬼劈翻在地。 “哈哈……饶你勇力无双,在吾掌心雷前依旧不过凡夫俗子罢了!” 敌将哈哈大笑,马踏銮铃,冲过来便要拿人。 第45章 这一点也不符合历史 这官军将领名唤莫宏,乃是青州人士,早年得异人传授,练就一手掌心雷的法术,因俗缘未断,下山投军,凭此异术,所向无敌,无人能挡,数年间便积功一路升至统制。 此次受命来剿榆山贼,他并没放在心上。 区区山贼,还不是弹指可灭? 一直到李鬼展现出了无双勇力,才让他高看一眼。 但也仅此而已。 死在他掌心雷之中的强人猛将,不知道有多少,现在多加一个,也不算什么。 这种临阵发雷的手段,他早就惯熟了,李鬼方一栽倒,他胯下奔马便到了李鬼身前,举枪便刺。 先发雷,再枭首,这种千篇一律的做法,早就熟极而流,从不曾失手,谁知此次便出了意外。 李鬼被雷轰倒后,身躯只是一僵,体内气运流转,立即便把那股麻痒之感消解了。 莫宏的枪尖刚向下一刺,李鬼已翻身而起,一把抓住枪身,用力一拽,便把莫宏从马上给扯了下来。 “好贼子!” “居然还会用雷!” 李鬼心中惊怒交加,生怕敌将再拿雷轰他,猛扑过去,提起醋钵儿大的拳头,劈头盖脸便轰了下去。 直把莫宏骇的,高声叫道:“且住,你不能杀我!我师父……” 话语未落,额上已挨了一记,“咔嚓”一声脆响,莫宏的脑袋猛地向后一折,颈椎已然断了。 李鬼第二拳随即便到,“噗”地一声闷响,莫宏的脑袋便如烂柿子一样,被捣了个稀烂,一缕红色气运从尸体之中悄然冒出,没入了李鬼的身躯之内。 到得此时,李鬼方才放心,丢下莫宏的尸首,把拳头上的血污、脑浆等物随手在身上一擦,站起身来,爆吼如雷,声震四野。 “宋将已死,宋军败了!” 如是三次,战场局势立时大变。 战阵之上,情势多变,在兔起鹘落之间,便一波三折,无人能够料到结果。 先是所向无敌的人间勇士大寨主李鬼,被一记仙法给劈了,连一招都没撑过去。 此情此景简直轰碎了榆山寨众贼的士气,险些便让战阵当场崩盘。 但随即,挨了宋将一记雷法的大寨主不但没死,反而翻身把那宋将给砍死了,将整个局面又逆转了过来。 这简直便惊掉了一地人的下巴。 宋军这边的将领,自统制莫宏以下,大半已经战死,剩下的些许副将、部将已经约束不了军队,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聪明人”开始逃散了。 李鬼拎着大刀,纵身冲到帅旗之下,一刀将扛旗的小兵砍死,其余持旗之人不敢再留,纷纷丢下旗帜逃走。 随着旗帜的倒伏,所有士卒都知道,将领那边已经败了,心中斗志顿时消散,哪里还敢继续作战,只顾着保住自家性命。 榆山这边则是士气大增,在三位寨主的带领下,口中叫着“我家哥哥是天杀星下凡”,呼啸连连,在后面再次打起了顺风仗。 乌合之众就是这样,顺风所向无敌,逆风一溃千里。 抡起虐菜来,榆山众的经验丰富,三五一队,便开始肆意绞杀那些跑得慢的倒霉蛋。 眼见胜机已然奠定,李鬼也懒得继续动手,站在原地,开始研究得到的那缕红色气运。 虽然他原地站着不动,但周围十丈之地,空无一人,无人敢越雷池半步,就连逃兵在逃命之际都下意识地绕着他走。 随着李鬼身躯越来越强,白色气运对于他的提升也已经微乎其微了,现在得到红色气运之后,却又可以继续向上加强,向着人类的极限方向前进。 消耗掉这缕红色气运之后,李鬼只感觉到原本的肌肉骨骼变得更加紧密,更加坚固,原本高大魁梧的身躯,反而缩小了一些,但是体重却更加的重了。 按李鬼的估计,现在便是不着甲,普通折铁刀砍上去也不过是一个白印罢了,只有精钢打造的兵刃,才能在他的身躯上留下伤痕。 这个世界不知道有没有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功,但李鬼现在的身躯,已经有了几分刀枪不入的迹象了。 可想而知,只要继续强化下去,到得最后,李鬼定然能够达到人类的极限,甚至于超越极限,成就超凡。 榆山众追杀了半个多时辰,一直把官军给赶出了沂水县的地界,才逐渐清醒过来,慢慢返回,被各队的队将收拢起来。 这一番大战,前后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真正正面厮杀只有刚开始偷袭的那一小段,最后决胜负的也不是普通士卒之间的战斗,而是李鬼把敌将给团灭了,才最终奠定了胜局。 血战时间虽短,但事后一查,发现战损率已经超过半成,重伤率已经超过一成,几乎人人轻伤。 榆山军之所以没有崩溃,完全是敌军先崩溃了,在胜利的鼓舞之下,才有如此超常发挥。 对于这种结果,李鬼还算是比较满意。 他最初训练军队的目的,就是拖住敌方大军,给他创造单杀敌将的机会。 但是这次的事情,让他认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入娘的!” “居然真有人会道法!” “到底是水浒传的世界,一点也不符合历史!” 在水浒传开篇第一回,便是“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 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修行之人的,也确实存在道法妖魔这回事。 那梁山之上一百零八将,更是货真价实的魔君转世,下来应劫的! 再想想倒拔垂杨柳的鲁大师,四五百斤的石墩子随手乱丢一丈多高的武二,李鬼顿时就觉得自己现在这点儿武力值有些不够用。 至于传说中的九天玄女送给宋江的天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机会得抢来看看。 不过似乎这天书里没有修行的根本法,全都是一些应用的法术技巧、兵书战策之类的东西,那便没什么用了。 至于这气运不同颜色都是怎么来的,李鬼管那许多? 只要杀人给气运,能用,就行! 杀得多了,自然知晓! 第46章 朝廷欲招安 官军全军覆没,这等惨案顿时震惊整个沂州。 这是榆山贼第一次被一众官员们重视。 之前榆山贼也曾经做下不少大案,但是这种“大”只是在普通人层面的,真正落到州府一级官员眼中,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何况,之前梁万燊兵败身死的事情,还被丁知县栽了个残民以逞以至兵变的罪名,根本就跟榆山贼没关系。 但是这次就不同了,领兵的莫宏乃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还有异术在身,所有战败的士卒都是见过血的老卒,就算比起禁军来逊色一些,但是战斗力在整个沂州厢军之内,也是首屈一指的。 如果不是沂水县走了大量的关节,州府那边才不会在一个小小山寨身上浪费兵力呢! 可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最重要的是,在前线逃回来的那些溃兵口中,他们得知,那些榆山贼的头领,居然是个猛将,堪称霸王再世,甚至还有人为了推卸责任,说什么“天杀星下凡”的。 笑话! 这世上只有文曲星一个星宿,哪有什么天杀星! 但就算这群人有所夸大,那个领头的李鬼,敢单人冲阵,在大军环绕之下,将莫宏及多员武将都给斩了,那也必然是员猛将无疑。 这就很让人为难了,若连莫宏都不是对手,在这沂州只怕便找不出来能够击杀此贼的武将了。 打不赢怎么办? 简单! 给他个小官儿做便是了! 他既然杀了莫宏,那便代替莫宏做狗好了! 到时候找个机会,丢他到宋辽边界,自生自灭便是。 一众大佬很快达成共识,然后迅速写就奏折,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只等朝廷允准,便开始招安事宜。 把这事情办完,州里面就撒手不管了。 在他们看来,没有贼人能够承受得住招安的诱惑。 哪怕再英雄无敌,也不过是个不曾受过圣人教诲的莽夫,只要丢点残羹冷炙过去,便会乖乖地摇起尾巴。 州里面没事儿了,沂水县这边可就慌了。 原本那些士绅还心疼剿匪金的事情,打算回头给丁知县一个好看。 他们这段时间躲在县城之中,对于李鬼的威胁了解程度不过是停留在别人口中,没有感同身受。 并且县城那破烂的城墙给他们带来了虚幻的安全感,总以为李鬼不可能打进县城里来找他们的麻烦。 但是之前李鬼闯入县城,在一品轩内大开杀戒,当晚死伤士绅数十人,可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 他们终于意识到,区区县城的防御,对于李鬼完全就是虚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杀谁就杀谁。 这让他们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之前是丁知县逼着他们掏钱,后来是他们追着丁知县,让他催促朝廷早日发兵前来剿匪。 在千呼万唤之下,朝廷大兵终于是来了。 一众士绅好不容易听到点好消息,谁知还没开心两天,就听到噩耗传来,剿匪大军半路被榆山贼偷袭,自统制以下,全军覆没。 这还了得? 连州府派来的援军都打不过榆山贼,那在这沂水县之中,谁还能与榆山贼相抗衡? 不用任何人串联,一群士绅立刻就冲到知县衙门,来找丁知县了。 暴怒的士绅们把丁知县团团围住,好一顿抱怨,说什么的都有。 “朝廷怎么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已有梁万燊的前车之鉴在先,县尊怎不向州内解释清楚,让州里派精兵强将前来?” “剿匪金吾等可是都交了,这匪剿不成可不行!” “县尊治下乱匪如此嚣张,只怕县尊难辞其咎。若非家业尽数在此,老夫早就举族搬迁了!” “县尊莫要气馁,还是再向州内求援为要!” 面对这群人话里话外里的各种威胁利诱,丁知县也很无奈啊。 自从上次李鬼大闹一品轩,被李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之后,丁知县惊怕之下,便染上了风寒,这么多天了也一直不见好,现在都是强撑着病体来听这群人抱怨。 这群人怕,难道他就不怕吗? 以前他不怕,是因为他和刘老太公那边有默契,所以李鬼一直不曾前来攻打。 没见当日李鬼杀戮无数,都不曾杀他吗? 这就是他的底气! 但问题在于,现在官军再来剿匪,刘老太公在州城那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这代表着双方的默契已经被他自己给破坏了,若是真让州军剿匪成功,那刘老太公自然只能咬牙认了,可谁知这州军这么废物啊! 更让丁知县心惊的是,榆山贼是在半路上伏击了州里来的援军,那问题来了。 这榆山贼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不是刘老太公那边给暗中送的情报? 这种事情严格来说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但士绅之间的争斗,本来就很残酷。 刘家虽然势力并没多强,但是也是士绅中的一员,只要没抓到人,没有证据,谁也动不了他! 便是丁知县想鱼死网破,都没有机会。 这种事情刘老太公都敢做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只怕攻破县城,杀人灭口,便在旦夕之间。 现在若说在场众人谁最想李鬼死,那一定非丁知县莫属了。 其他的士绅李鬼或许会不杀,但是他这个背叛了盟约的“叛徒”,刘老太公一定不会放过。 毕竟丁知县算是刘老太公计划之中的另一个知情者,若他活着,异日做了证人,不说朝廷怪罪,只怕所有士绅能把刘家给生吞活剥了。 “好了好了,诸位士绅莫要再催。” 丁知县双手虚按,打断了众人的抱怨,强忍着头痛,示意宋师爷去拿文房四宝。 “本县立刻便写公文,向州内求助,请州内再发大军。” “这次定要一举功成,将那榆山贼彻底剿灭!” 在宋师爷的帮助下,丁知县草草写了求救公文,当着众人的面用了印,指派衙役快马送往州城之后,这群士绅才悻悻然离去。 在焦灼的等待了三天之后,县衙这边终于等到了州内的消息,没有回文,只有回信。 丁知县正卧病在床,额间放着毛巾冷敷解热,见到回信,急忙挣扎着爬起,把信件打开,仔细一看,满篇废话尽数略过,只在末尾见到上面写有“招安”二字,顿时大喜若狂,出了一身透汗,从榻上一跃而起,哈哈一笑,疾病不药自愈。 第47章 待士绅如韭菜 丁知县的心病在于害怕被灭口,但是只要招安令一下,就代表着刘老太公那边的计划已然成功,一切进入了收尾阶段。 只要李鬼成功被招安,成了朝廷体系的一份子,自然过往的事情一笔勾销,谁也不敢再提。 那些被李鬼害惨了的士绅家族就算再愤恨,也只能采用官面上的手段来报复,而不能胡来。 到了这个阶段,灭不灭口已经无关紧要了。 或者说,这个阶段不节外生枝才是大家都最期盼的,万一这当口有人搞事,把好好的招安给搅合了,逼得李鬼狗急跳墙,那必将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所以,丁知县的小命,又保住了! 丁知县兴高采烈地把信件递给旁边的宋师爷,让他也好好看看,然后吩咐小厮迅速准备热水沐浴,再准备饭食,好好杀杀饥火。 宋师爷看完之后,也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东翁,终于盼到苦尽甘来也!” “哈哈……”丁知县放声长笑,“长平,某能有今日,少不得长平赞画之功,待得招安完成之后,咱们二人可要好好喝上几杯。” “只是现在还少不得要长平辛苦一番,赶紧把消息放出去,尽早传到榆山之上。” “那等山贼,未必有多少耐心,吾等可万万不能倒在这最后阶段。” 宋师爷领命出去,想来想去,只有都头李云交友广泛,或许有法将消息传出,当即去了前衙,唤了李云过来说话。 从宋师爷处领了命令之后,李云懵懵地从衙内出来,心中兀自难以置信。 李鬼做下好大的事情! 县内士绅如今八成都死在了李鬼的手中,但就因屡次击破了官军的围剿,便能摇身一变,成为官人,甚至品秩可能比他还高。 这让李云越发觉得,这个世界好生疯狂。 果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么? 这天下究竟怎么了? 本分好人处处吃亏,反倒是乱臣贼子扶摇直上。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日应该跟着朱富一起上榆山落草的,说不得等待招安之后,自己这小小都头的官职也能升上一升,由都头世家一跃成为将门世家。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也只好打点精神,径自往西门外酒家而去。 到了酒家,给朱富留了消息,便回家等着,果然到了晚间,朱富拎着果子酒水,施施然上门了。 两人客套几句之后,摆上酒席,开始吃喝。 几杯酒下肚之后,李云展开话题。 “贤弟此番却是大发了,我自县尊处得知消息,州内已经决意进行招安,十天半月之后便有消息。” 听得此言,朱富也不由得喜形于色,急忙举起酒杯来,“啊吔!师父真是给小弟送了个天大的好消息呀!” “我料想此番剿灭了官军部队之后,早晚定有好消息,却不料来得这般迅速!” “却不知朝廷给了我等什么官职?” 李云举杯与他相碰,饮下后摇了摇头,道:“你这便是为难愚兄了,这等事情,便是县尊也未必知晓,我又如何能知?” 朱富急忙再将两人酒杯满上,致歉道:“是小弟太过急切了!” “小弟也不贪心,能捞个有品级的官身,便已知足,有无职司,都无所谓。” “只是我家哥哥英雄无敌,若是官职小了,只恐再生事端。” 李云再饮后笑道:“你且顾好自己便是,你家哥哥自有刘老太公为他张罗,断然不会让他吃亏。” 说完后,李云持筷吃菜,压压酒气,却见朱富脸上显出迟疑之色,便好奇问道: “你这表情,又待怎地?” 朱富迟疑了一会儿后,身体前探,压低声音道: “师父,你我兄弟多年,知根知底,小弟也不瞒你。” “依小弟之见,我家哥哥恐怕非是刘老太公的傀儡。” 李云悚然一惊,急忙放下筷子,也凑过来小声耳语。 “此话怎讲?” 朱富斟酌了一下措辞之后,低声说道: “我家哥哥天生神力,乃是绝世猛将的胚子,兼且雄才大略,爱民如子,绝非一个普通士绅家族能够培养得出来的,更加不可能被一个区区地方士绅所限。” “在小弟看来,我家哥哥乃是天生的星宿下凡,多半是来保国安民的。” “师父总在城中,不知城外情况。” “好叫师父得知,自我家哥哥上山这半年,整个沂水县风气大变。” “士绅都进了城里,所有爪牙尽数被斩尽杀绝,乡间无人再敢欺压良善。” “若有横行乡里的,只消给榆山上送个消息,便有人下山替天行道。” “现在的沂水县乡间,说一句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毫不为过。” “师父且说,这等英雄豪杰人物,哪里是任由刘老太公当做傀儡摆布的?” “或许最开始我家哥哥是靠着刘家发迹,但最多便是些权益手段罢了,早晚必会与之翻脸。” “小弟与我家哥哥私下里饮酒时曾经听他说过,士绅这个东西,就跟地里的害虫一样,必须时不时的杀一杀,这样才能让无地百姓有地可种。反正士绅就像韭菜一样,割完一批,很快就会再长出第二批。” “小弟初闻此言时,只觉离经叛道,太过吓人,但这些时日细细思量,却自有一番道理。” 这些想法,朱富早就有了,但是一直憋在心里,没敢跟任何人提,现今一口气吐了出来,只感觉分外痛快。 说完之后,他自顾斟了一杯酒,一口闷下,然后问道: “我家哥哥对士绅恶意昭彰,师父且说,那刘家有何本事,能让我家哥哥对他另眼相看?” 听完朱富的话,李云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言? 文相公曾言:“为与士大夫与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这天下自有地方士绅、豪强出现之后,便不曾少了他们的踪影,任何王朝若是不得他们的支持,便连最基本的粮税都收不上来,身死国灭也不过是转眼间事尔。 李云贫乏的想象力,甚至想象不出,没有士绅豪强存在的天下,将会是何种模样。 他愣忡了半晌,不敢继续这个话题,急忙举杯把话题岔开。 “不管他和刘家有何关系了,反正都要招安了,等到他成了朝廷命官,自然态度就会不同。” 朱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举杯饮酒。 第48章 山寨内部的暗流 招安的消息很快便在山寨之中传开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招安这种事情,其实能做官的也就那些有座次的头领,不可能所有人都去做官,哪怕是廉价的武官也不可能。 一旦榆山寨被朝廷招安,那些部将、队将顶多就分个无品级的杂官,进入厢军队伍之中。 运气好了还能继续做部将、队将,运气歹的连这正规的无品级小官都捞不到。 至于普通山贼,更是直接被打散了,分派到不同的厢军队伍里面,依旧是个大头兵罢了。 现在做山贼,普通士卒虽然每日训练辛苦,但是伙食不亏,一旦厮杀获胜,山寨便会大摆宴席,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每次抢掠士绅之后都有大把的赏钱,但是成为正规军之后这些就都没了。 有那安分守己的,愿意把身份从贼转化成兵,然后光明正大重回家乡,做个老实本分的小卒子。 更多的是那不安分的,宁可继续在这榆山做山贼,也不愿重新做个老实的杂鱼炮灰。 他们的心,已经被李鬼拿酒肉金银给养野了。 只是他们自己心中也清楚,山寨究竟招不招安,他们这些小卒的态度毫无意义,只有几位寨主说了才算! 如果说普通士卒之间对于招安还有些异议的话,山寨另外三位头领态度便非常一致了。 “哥哥,俺老七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官人,还要多谢哥哥大恩!” 李老七满面激动,趴在地上“邦邦”磕头,落地有声。 黄四郎也紧随其后,满面亢奋,扯着脖子叫嚷着: “俺只道做个寨主,手下几百儿郎,想吃肉便吃肉,想喝酒便喝酒,便是这辈子最快活的事情了,却不知这只是开始,快活的日子还在后头呐!” 朱富也笑着道:“我仔细打听过了,那个被哥哥斩杀的将领是个统制,麾下执掌一军人马。既然哥哥连统制都杀了,想必此番招安,官衔不低,至少不会比那死鬼低。” “招安?统制?呵呵……”李鬼冷笑了两声,眼见手下们对于“谋个出身”之事都非常热切,也不好打消他们的兴致,口中只道:“且看朝廷给个什么鸟官再说吧!若是让某满意,招安也未尝不可。” 原本这榆山寨的出现,就是个意外,李鬼也没想到,居然发展的如此顺遂。 但现在的发展程度,就已经是榆山寨的极限了,再往上,就必须攻州破县,开始占据城池了。 而一旦有城池失手,朝廷的应对手段就完全不同了,到时来征剿的,就必然会是禁军甚至西军。 榆山这破地方,虽然山高林密,但是并算不得天险,朝廷若发起狠来,只消秋季放火烧山,便可轻易摧毁榆山寨。 即使不用这等毒辣计策,只靠兵将硬打,李鬼手下这千余步兵,也抗不了几个月。 如果再辅以攻心之计,分化拉拢,只消看看现在黄四郎、李老七那副狂喜之相,便知结果如何。 所以若是朝廷真给出一个不错的价格,让李鬼能够在此安心发展,用上几年时间,把这里打造成铁桶一块,也未尝不能虚与委蛇一番。 不过朝廷那些大头巾也不是傻子,对于招抚自有一套章程,怎么可能让他保留原有军队,多半便是投闲散置的结果。 这可就非李鬼所愿了,到时候……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莽夫就不考虑动脑子的事情了,大不了就杀他个天翻地覆,看看爷爷能不能以杀证道,一路杀成超人! 打定主意之后,李鬼便让人把招安的消息传了下去,同时让小头目们各自暗中关注手下儿郎们的动向,尤其是那些不想招安的汉子,尽数把名单报上来。 众人只道大寨主不想有人破坏招安大计,所以甚为用心,用不数日,便把所有人员底细摸了个清楚,悄悄汇报了上来。 李鬼下令整编,将这批人另行单独编队,独立成营,由自家直管,待遇上调一档,日常酒肉管够。 外人不知李鬼心思,只以为大寨主在安抚众人,防止他们生乱,搅了招安大事,对于他们这种超格待遇也只做不知。 受了如此待遇,新营众人不但怨气未消,甚至更加不满。 只要一想到未来成为普通兵卒,再无这种酒肉享用,他们便满腹牢骚,恨不得搞出些事端出来,把这招安给搅合了。 李鬼只做不知,无有任何惩罚不说,还让人加大训练力度,将这批人操练得叫苦不迭。 不数日间,新营内便怨声四起,甚至还有不少野心之辈已经开始暗中串联,打算在榆山寨招安之后,另行造反的。 有人把这些事情暗中报给李鬼,李鬼却只是不管,任由他们胡搞。 那些串联之人,开始响应者众多,但只要一想到日后来剿他们的官军,多半便是由如今的大寨主李家哥哥率领,立时心里便凉了一半,不敢再想造反之事了。 这串联之事,也便就此打住,旋起旋灭,前后不过数日。 山寨人多口杂,新营之中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山寨。 其他山贼们一边耻笑着这些不知好歹的傻瓜,一边老老实实攒钱,准备招安后买地建房,安心做个顺民。 唯独朱富心细,见到此种情景,心中另有计较,却也不多说废话,只是冷眼旁观。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忽然一日,山下城外酒店来报,天使已然到了沂水县,不日便将上山宣旨。 山寨顿时便忙碌了起来,一众人在山寨各处披红挂彩,洒扫清洁,将香案等物提前准备好,就等天使上门。 谁知那天使到了沂水县便停留不前,只派了一个使者来到榆山,宣榆山众人前往沂水县城门之外,迎接招安圣旨。 众人不觉有异,急急忙便要收拾东西随那使者前往县城,李鬼急忙将众人喝住,破口大骂道: “贼厮鸟!” “尽被官帽子蒙了心!” “若那是陷阱埋伏,到得城下,某家倒是不怕,只恐你们性命不保!” “现在是山寨获胜,他们求着山寨招安,却不是咱们向他们求饶!” “某家便在这山上呆着,他要宣旨,便让他上山来见!” 第49章 李鬼的条件 眼见李鬼发怒,一群人急忙围上来劝。 “哥哥,那可是天使,怎会哄骗我等?” “圣旨可是官家的亲笔用印,谁敢胡乱拿圣旨设陷,不怕被参个欺君之罪么?” “朝廷已然展露诚意,我等合当亲去才妥。” “我等知哥哥谨慎,但留在山上,太过倨傲,若惹怒了天使,恐不为美。” 一群人七嘴八舌,却都是同一个意思,便是让李鬼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下山,一块去县城接旨。 李鬼大手一挥,打断他们的劝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一群不明事的腌臜泼才!” “既然圣旨已经下了,便不能再行更改。” “那天使有几个胆子,敢破坏朝中相公定下的招安大计?” “你便是再如何倨傲,他也不敢不来宣旨!” “同样,你便是把他们当祖宗供,圣旨上面的官职也不会给你增加半品!” “你们急着招安,某家却要看看官职是否合心,若不满意,这安不招也罢!” “山上兄弟如今已分两部,尔等若是急着招安,尽管带着他们离去,我自率领其余兄弟继续做贼!” 听到李鬼如此说,厅内众人才恍然大悟,明了李鬼的态度。 但他们也知,若无李鬼,朝廷怎会招安他们? 偏偏李鬼又把那些刺头山贼给编成了一队,根本不可能和他们一起走。 几人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只好转身苦着脸向使者求情,塞了大把的银钱之后,才勉强将不悦的使者送走。 一切果如李鬼所说,那天使得到消息之后,虽然大发雷霆,但是依旧出了县城,前往榆山而来。 那天使被护送到了榆山脚下,远远地便看到一群人站在路边关卡之前,等天使到了近前,便齐齐伏倒,口中高呼: “草民等叩见天使,劳天使亲至,罪甚罪甚!” 那天使摆出亲善的笑容,伸手将最中间的朱富扶起,亲切地说道: “本官在京都也久闻李将军的勇武了,过往的事情且不必再提,日后……” 朱富尴尬地插口道:“回天使,我家哥哥近日身体不适,正在山上休息,小人乃是山寨二当家朱富。” 天使的笑脸顿时一僵,几欲发作,但又强自忍耐,松开朱富的手,不再理他,冷着脸大踏步穿过人群,径自往山上去了。 几人急忙快步赶上,卑躬屈膝地在天使的侧后方护着,防止天使一脚踏空出点什么意外。 到了山上,天使见到山寨外墙一水的黄土夯就,内外各贴青石,高大厚重,简直比很多县城都更甚,不由得一阵心惊。 等入得寨来,见到寨内旗号鲜明,人马整齐,精气神十足,寨中物品摆放井井有条,便是寨内的卫生都非常干净整洁,简直比他在京都见过的禁军军营还要更胜一筹,心中对于素未谋面的李鬼更加忌惮。 如此贼子,必定所谋者大,当早日铲除为要! 拿定主意之后,之前的不悦尽数被他压在心底,脸上反而浮现出热情的笑容。 周边几人不知,以为是天使看到满寨披红挂彩,感到高兴,于是上前巴结道: “小人等人虽为贼,但多是被逼无奈,为谋生路尔,一直心向朝廷。听闻天使前来,吾等犹如久旱逢甘霖一般,这些彩旗都是寨中兄弟亲手所制,只为表达一份忠贞之情。” 天使笑着安抚道:“你们有心了。日后吾等皆是同殿为臣,共为大宋效命,过往旧事自此一笔勾销,尔等也勿需担心。” 众人大喜,纷纷把仅会的那点拙劣马屁拍将上去,一时之间,宾主相得,气氛非常融洽。 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了聚义厅。 李鬼端坐在正中椅上,面无表情与跨过门槛的天使对视,场面顿时便冷清了下来。 还是文官脸皮厚,就在朱富等人不知道该怎么圆场的时候,那天使已然笑嘻嘻地抱拳拱手,态度极为亲切。 “这位英雄想必便是李鬼大寨主了吧?” “果然是见面胜似闻名啊!” “来沂州之前,吾听闻传言说大寨主有万夫不当之勇,吾还不信,现在见到真人才知,大寨主果然是一员猛将也。” “我朝中似大寨主这般身形体态的战将,也着实不多!” “似大寨主这种英雄,若有意为国出力,吾可修书一封给西军的老种经略相公,在西军做个指挥或都统制,在沙场之上博一个封妻荫子!” 这一堆的迷魂汤直灌下来,若换了一个人,只怕便被忽悠得找不着北,兴高采烈地跑到西军那边效力,然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不过遇到李鬼这种天生反骨的家伙,却没用了。 李鬼也不说破,仰天哈哈一笑,往椅子上一靠,把二郎腿翘起,做出傲慢的样子。 “废话也不必说,且把某家的官职说来听听,若是让某满意,某便接旨,若是随意拿些小官糊弄,呵呵……” 这天使面上依旧亲切,仰天哈哈一笑,说道: “大寨主且放心,山寨大小头目尽有封赏……” “我管他们有没有封赏,我只看自己的官职如何!”李鬼不耐烦地打断了这大头巾的屁话,“这帮鸟人,一个个眼珠子比屁眼还小,随便给个三瓜两枣便把自己给贱卖了!” “某家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某做惯了老大,不耐给人卑躬屈膝。” “要么你们把这沂水知县与我,要么让我做这沂水县城的兵马监押,更小的官职某便不做了!” 说完后,李鬼环顾手下,冷笑道:“某也不挡着尔等招安做狗,若这官职不合某的心意,某便招安后辞官不做,只在这榆山附近起个庄子,带着兄弟们做个保正,愿意来的山寨兄弟都是保丁。” 听完这话,那天使的脸都快绿了。 这三个选择他都不能答应。 招安的关键便是把人员打散了,否则岂不是成了地方藩镇? 宋朝的知县,官方名称为“知某县事”,乃是一县主官,原则上是县内最大的长官,至于县丞、主簿、县尉等属官对于知县没有任何制衡作用。 城兵马监押是县城最大的武官,还是实权武官,掌本城军队屯驻、器械、训练、差使。 再说辞官做保正,那和继续做山贼有什么区别? 这三种选择,都有办法继续蓄养军队,断然是朝廷不能允许的。 第50章 招安了 “哈哈……”天使仰天长笑,忽悠道:“大寨主且放心,朝廷不会亏待降将。” “一县的兵马监押才多大点儿啊!” “区区九品小官儿罢了!” “大寨主如此英雄,岂能困守在沂水这小小池塘?” “边境军州才是大寨主尽展所长的舞台啊!” “至于大寨主的官职,则为宣节校尉,正八品,只比这沂水县的知县小一点!” 宋朝的官比较金贵,不像后世的明清,品级非常泛滥。 在宋朝的七品官已经够资格参加朝会了。 便是韩世忠,也是在擒拿了方腊之后,才积功得了一个从九品的承节郎。 宋江被招安后,只给了个先锋使的虚职,连品级都不清楚,更是没有实职,在征方腊后方被宋徽宗封为正七品武臣的寄禄官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然后便是药酒一杯。 从这个角度来看,招安李鬼给了个正八品的武散官,其实还是给高了的。 不过宋江当时却是保留了手下全部军马,也不知朝廷是怎么想的,想必这是招安的条件之一。 不过这天使说得好听,但实际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武官的品级,和文官怎么比? 再者说,这宣节校尉,是个武散官,只有品级,没有实权。 宋朝的官职比较复杂,是从唐代的官职体系一步步演变而来的,分为职官和阶官。 职官就是具体的职务,全称叫做“职事官”,也叫做“差遣”。 官员顶着的那个官衔,叫做“阶官”,也叫做“本官”,“选官”或“寄禄官”,决定了官员的品级,也决定了基本的薪酬、福利、地位、待遇,相当于后世的行政级别或工资级别。 很多官职名字就是听起来好听,但实际品级却低。 比如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这里的“教头”就是职官,但一论阶官,才是个九品下的小官,类似的教头禁军中有五千多人,而不是说林冲一个人便教导八十万人。 很多人只有阶官,没有职官,就是那种只拿钱不做事的,也叫做“闲散官”、“散官”或“散秩”。 一般这种,大多是被贬斥不受重用,或者一些蒙荫子孙的关系户,乃至于捐官,当然也包括降将。 冗官的“冗”,主要便是从这散官来的。 更多的人其实是“官、职合一”,本身所对应的品级和职务是一体的。 比如文中的丁恩禄,本官和职官都是“沂水知县”。 但还有很多人既有阶官,也有职官,可这两者完全不相干的。 比如宋史中有个叫做孙洙的,本官为“於潜知县”,但职官却做的是“编校秘阁书籍”。 所以很多人都是阶官相同,但是职官不同。 但也有很多人职官相同,可是阶官不同,比如同样是统制,视所在州府不同,品级便不一样,有九品的,也有从九品的。 宋朝的官职体系可以说是古代最为复杂的了,换了一个外行根本就搞不明白这其中的奥秘。 一群山贼,按道理来说,也应该根本就弄不明白,任由这天使糊弄才对。 然则这李鬼却是个挂逼,是个穿越者。 他虽然没研究过历史,也不太懂这一套,但是他能够抓住主要矛盾。 李鬼眉头一皱,不管那天使说什么,只是问道: “这个官职手下有多少人马?” 那天使打了个哈哈,推搪道: “大寨主可以任选其他州府赴任,在不同州府,军力情况不同,同样官职统帅兵马数量也不可一概而论。” “具体手下统帅多少军兵,得等大寨主上任之后,方才知晓。” “吾也只是前来传旨,对此也不清楚。” “若大寨主想要在沙场厮杀,最好选择边远军州,靠近国界,日常立功也更容易。” 他一个劲地怂恿,想要让李鬼选择去边境,只要到了那群厮杀汉的地盘,谁死谁活都不关他事了。 可惜他却不知,李鬼根本就不想为国出力,效忠大宋。 只听到李鬼又问:“到了那里,我可是最大的?” “呃……”天使犹豫了片刻后,避重就轻地道:“这天下只有官家可称最大。” “呵!”李鬼冷笑一声,“某的脾气不好,若是与上官三言两语冲突起来,一不小心把上官给砍死了,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朝廷招安的苦心?” “某想来想去,还是不去那大的所在,专在小城小县里面任职便是。” “这沂水县的兵马监押就不错,品级低点倒是无妨,主要便是头上没有婆婆管着。” “天使意下如何啊?” 天使笑着摇头道:“沂水县并非军事要地,不曾设置兵马监押。” “增设便是。若是不成,那换其他县的兵马监押亦可。” 天使沉默片刻后,摇头道:“圣旨已下,不容更改!” “那却也易!既然各州任某挑选,那某便继续留在沂州,朝廷随意在厢军之中给某选个职司便是。” 天使再次摇头,道:“按朝廷法度,所有官员均须异地任职,除了沂州,其他州任由挑选。” “既然如此,那便选在郓州梁山县好了,某便去那里做个兵马监押。” 天使好生无语,语塞半晌后,方道:“……大寨主,没有正八品的兵马监押,兵马都监也不过才八品。” 李鬼哈哈一笑,“哈哈……这也简单,回头某便犯点小错,贬为九品便是!” 眼见李鬼执着于兵马监押,天使便知,李鬼贼心不死,念念不忘掌握军权。 军权是决计不能给的,但是具体手段,还需斟酌。 硬驳肯定不行,只能用软刀子慢割肉了。 等他入了体制,便知何为官字两张口,想再掌军,难如登天。 届时贼众已然打散,他便是重新再反,也不过孤家寡人一个,不足为惧了。 天使犹豫半晌后,最终决定还是先把招安做了再说,至于之后如何收拾这莽夫,自有他人头痛。 想到这里后,天使笑着拱手道: “此事吾代朝廷答应了,大寨主可愿接旨了?” 李鬼长身而起,哈哈大笑,从台阶上走下来,大手一挥,吩咐道: “兄弟们,还不速速把香案等物取来,我等共迎圣旨?” 旁边众人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当下长出一口大气,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 一群人忙忙碌碌,很快就把一切早就准备妥当的东西搬了出来。 等山寨众人全部都在广场集合完毕之后,那天使也取出了圣旨,站在众人面前,高声诵读,自李鬼以下,大小头目俱有封赏。 无品级的小官儿便打散了分到沂州厢军之中,有品级的尽数被调往外地,限期到任。 然后众人接旨,天使代替朝廷进行赏赐金银酒肉。 这点东西还不如山寨里面平日里发放的福利,但是性质却完全不同,尤其那几坛御酒,喝起来格外的美味。 李鬼本人却一口未喝,全都赏给了手下兄弟,让兄弟们更加感恩戴德。 他们却不知道,李鬼是在拿他们试毒,也不知道多少降将是死在御酒里面的。 那天使走完了全部流程,又陪着山寨众人一并宴饮几杯,便告辞下山了。 朱富三人将人送至山下,恭恭敬敬地目送天使的车队消失在视线之中,方才兴高采烈地回到山寨,继续开怀畅饮。 而那天使回到城中之后,立即便叫来丁知县,催促他尽快安排人员去接手山寨,抓紧时间把降卒打散,以免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