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差役 一缕晨曦照破黑夜,洒在一片恢弘气派的古城城墙之上。 大宣王朝立国已近千年,吏治败坏,官僚腐朽,淡淡的金光照亮了这座郡城,照亮了每一座或恢弘,或破败的建筑,却照不亮黑暗腐朽的人心。 陈牧穿着一身制式的差役服,腰间挎着一柄宽刃大刀,行走在狭小的巷道之间,刺鼻的血腥味弥漫,令他微微皱起眉头。 又往前走了一段。 就见开阔了一些的道路两边,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具尸体,其状甚是惨烈,似是被乱刀所砍,几乎不成人形,一侧的屋墙上甚至还糊着许多血肉。 “哎,是黑沙帮的人,这下看来是全灭咯。” 站在陈牧旁边的另一个差役叹气说道:“这黑沙帮一年前在这一带可没人敢招惹,可他们上面的那位倒了后,就节节衰败了,现今连几只小猫都让人灭了个干净。” “嘘,别说了,不管我们的事,扫地扫地!” 第三个差役比划了一個噤声的手势,然后便抄起家伙上前,准备清理街道。 陈牧看着那惨烈的景象,皱着眉头,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这样的景象他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这座看上去宏伟壮阔的郡城,实际上已是充斥着混乱,纷争与杀戮的乱地。 像这种帮派争斗,灭人满门都是常有,哪怕是表面上庄严堂皇的‘内城’,每天也有尸体从里面扔出来,他们这些差役说是当差,实际上也就负责个事后扫地。 陈牧曾见到,一个同僚因为醉酒多说了几句话,结果第二天尸体就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路沟里,而上面也根本没有多管,甚至问都没问一句。 扫地! 陈牧抬起衣袖扇了扇,将刺鼻的血腥味驱退一些,然后跟上了几个同僚。 其实在这混乱的郡城,差役的活计已经算是很好了,只要平时不乱说话,不管闲事,不顶撞上司,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基本上就还算安全,不像那些提心吊胆的贫民百姓。 能得到差役这份活计,还要感谢他那位没见过几面的老爹,他爹曾是一位老差役,也算是认识点人,在得了重病之际,想方设法给他安排上了差役的活,然后就一命呜呼。 只是。 这差役的活最终也没能让‘陈牧’活上多久,后来一场大病也一命呜呼了,现在的陈牧早已不是原先的他,而是来自地球,一个同样名叫陈牧的灵魂,继承了这个身份。 前世的陈牧虽也只是个小人物,但在底层摸滚打爬多年,至少有着察言观色,知晓言语的能力,所以哪怕是突然来到这陌生的世界,也很快就稳定下来,平安的度过了两年。 几人上前一阵忙活,分头处理尸首。 陈牧与其他几人一样,一边装作打扫,一边随手在尸体上摸索……这种摸尸基本上算是他们这些差人不必言说的默契,虽然一般来说也很难摸到什么,基本上有银子也早被人拿走了,但运气好的话,偶尔能捡到一点漏。 对于他们这些底层差人而言,就算能捡到零散几个铜板,那也是值得高兴。 陈牧在自己处理的那具尸体衣服里摸索一番,结果却是空空如也,同时一眼瞥见不远处自己的同伙刘三,正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往自己兜里揣。 “怎么每次都是我没有。” 陈牧心底有些纳闷,他这两年处理的尸体没有三百也得有两百了,但没有一次能摸到银子,银钱也几乎没有,总共也就两三次,而且量很少,只零散几个铜板。 大家都有默契,他也不会去多问刘三摸到了什么,但明显是有货的。 有点不信邪的陈牧处理自己这边的尸体,一路往下摸去,忽觉触感一怪,却是真摸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本纸质的小册子。 陈牧心中顿时一凛。 银钱什么的可以拿,如果有玉佩之类的值钱挂件也随便拿,但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不能随便拿的,尤其是这种纸质的玩意,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引来麻烦。 但犹豫了一下,陈牧还是稍微撩起一点,沿着缝隙看了一眼摸到的小册子,却见是一本有些破烂的黄纸小册子,隐约能看到‘……风刀法’几个字。 “唔。” 陈牧心中微动,但手上却不动声色的遮掩住动作,悄悄将小册子收了起来。 如果尸体上摸出什么账簿、地图之类的东西,那最好是当做不知道,一来对他无用,二来有可能引来麻烦,但如果是一部残破的刀法,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多半也是旁人不要的,否则的话夜里早就被杀人的拿去了。 刘三等人也注意到了陈牧的动作,但彼此对视一眼后,却也默契的不过来瞧问。 “走喽!” 几人前后一阵忙活,将尸体搬到了一辆小木推车上,然后就推着推车往城外走去。 城北不远处就是乱葬岗。 陈牧和刘三李六等人,将尸体一路运到了地方,然后就地一扔,也不需要去掩埋,这里夜晚有野狼出没,正好喂了狼,来日有空再打猎几头,卖上几张狼皮吃酒。 当然事实是三人都不愿意在城外久留,在城里他们这一身差役的皮好歹还有点作用,到了城外兵荒马乱,谁管谁是谁,多呆一刻钟就多一分危险。 几人匆匆忙忙的扔完了尸体,一路返回城里,直到进了城,几人才都长出一口气。 “陈二,今儿怎么说,一起吃酒去?” 刘三笑呵呵的看向陈牧问道。 他其实不叫刘三,只是姓刘,单名一个‘松’,不过家里排行老三,所以便都这么称呼,陈牧上面有个早死的哥哥,在家里是老二,所以别人也有叫他陈二的。 “不了。” 陈牧摆摆手。 喝酒吃肉,勾栏听曲,他当然也是想的,可实在是囊中羞涩。 差役这份活,说是比较安稳,但其实拿不到几个银钱,基本上都被上面的官吏克扣干净了,到手的也就勉强够个平日吃喝,如果想阔绰一点吃个花酒,那便完全不够了。 何况陈牧家里现在,还有一个小他七岁的妹妹,整天还得藏在家里不敢出去,相当于是多一个人要养活,远比不上家境还算不错的刘三等人。 刘松看着便要离去的陈牧笑了笑说道:“陈二,你那妹妹差不多也能到出嫁的年纪了,不如我帮你找个门路,让她嫁个有钱人家,以后好歹衣食无忧,你也能得上一笔银钱,日子能过的舒坦许多,你看怎么样?” 与陈牧同僚数年,他是知道陈牧的情况的,当初陈牧的爹病重,为了治病算是把家底花了个干净,现在当着差人又拿不到几个钱,还得养着一个不方便出门做活的妹妹,只能说比起更底层的贫民,算是不缺吃食,不会饿肚子,但其他方面就不如人意了。 陈牧听到刘松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的笑脸,微微一笑,道:“再等两年吧,她还太小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时,身体还在重病当中,身边只有年仅十二岁的陈玥陪着,给他忙前忙后递水喂饭,让他这幅身体才慢慢好起来。 虽然没有以前十二年的感情,但两年里的相处,他也早已认下这个妹妹,何况就是他初来乍到,也不可能做出拿她去换银钱的事情来,那种行径实在与畜生无异。 “行,你要是有想法,就和老哥说。” 刘松也不勉强,笑呵呵的拍了拍陈牧的肩膀,然后就带着李六吃酒去了。 与刘松等人暂时分开,陈牧沿着巷道走着,先是到了大街,在街角拿出十枚宣钱,买了两个糙面馒头,然后才往家去。 “这物价……” 陈牧掂量着口袋里所剩不多的宣钱,微微摇头。 根据过去的记忆,十多年前的时候,一枚宣钱就能买一个馒头,现在却涨到了五枚,不是馒头涨价了,而是宣钱被各种私铸、乱铸,渐渐开始不值钱了。 这也直接影响到了他这种最下面的差役,因为发下来的银钱,一直都按宣钱结算,虽然近年来象征性的多涨了一贯,但对比宣钱的价值跌落,根本就无法弥补。 这中间少掉的部分,也不知都落到了谁手里。 很快。 陈牧回到了他在这个世界的家。 那是位于南城区外围,算是贫民区所在的一排有些破败的瓦土木屋,说是一排,实际上总共就两间,一间柴房生火做饭堆积杂物,另一间卧房拿来住人。 第二章 刀法 明显上了年月的两扇破败木门,从里面被栓死,陈牧敲了敲门,说了声‘我回来了’,这才听到屋里传来动静和欣喜的声音。 咕咚咕咚。 像是赤脚下地小跑的声音,一路靠近,然后门栓被拉开。 “哥!” 门里露出一个穿着粗布花袄,个头只到陈牧胸口的小丫头,她赤脚踩在地上,仰头看着陈牧,露出一个娇憨的笑脸。 陈玥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对一般女孩来说应该已经到了含苞待放的年纪,但她从小就有点营养不良,现在也还是一副瘦弱的样子,不像十四岁的姑娘,肤色也有点泛黄。 在这种世道,寻常平民家里想养出什么绝世美人,那是显然不可能的,不过陈玥的底子在陈牧看来倒还不错,要是以后能富裕些,养的好一些,多半也能变成一朵干干净净的出水芙蓉,只是现在还只能跟着他过苦日子。 “怎么又赤脚跑来跑去?” 陈牧有些宠溺的揉了揉丫头的小脑袋,他前世没有妹妹,到了这边多出一個性情娇憨听话可人的妹妹,算是让他在这混乱冰冷的城里,能有唯一的一丝慰藉。 陈玥仰着头笑嘻嘻的说道:“出门的时候再穿,在家里穿多了就穿坏了,就太可惜了。” 陈牧将陈玥抱了起来,放到里屋的炕上,伸手摸了下她的小脚,感觉触手冰凉,不由得责怪道:“这马上要入冬了,冻伤了怎么办,穿坏了再补就是。” 他倒是知道陈玥不舍得穿的原因,是之前的一双彻底坏掉了,加上她的脚也长大了些,修也穿不下了,所以陈牧给她买了一双新的,小丫头喜不自胜,视若珍宝,自是一天天的不舍得穿,反正也是在家里不出门。 “好,好吧。” 陈玥有些纠结的回答。 确实要是冻伤了脚,还得买药,那又得白花钱。 陈牧将馒头递给了她,板着脸让她洗过手再吃,但小丫头又要光着脚跑去洗手,陈牧便干脆将木盆端了过来。 陈玥洗了手又洗了脚,小脸红扑扑的接过馒头吃了起来,看向陈牧的眼神里满是爱戴,以前陈牧对她没有那么好的,自从大病了一场以后,对她就忽然变得越来越好了,虽然不管对她怎么样,都是她唯一的哥哥,但她当然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哪怕每天都呆在家里不能出去,吃着最普通的白米馒头,但心里还是开心着的。 “有很久没带你出去玩了吧。” 陈牧看着陈玥的样子,想了想说道。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发现了外面的混乱与危险之后,就严令陈玥不可以跑出去,甚至恐吓她敢跑出去就不要她了,吓得小丫头哭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才哄好。 “四个月啦。” 陈玥吃着馒头,比划着手指说道。 陈牧微微一笑,道:“好,再过段时间,带你出去玩一次。” 把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一直关在家里他也于心不忍,要带她出去也并不是完全不行,总归是把脸糊一糊,头发弄乱一些,身上再穿的破旧些,然后再自己背着,最好是再和刘三、李六等几个熟悉的同僚一起,上次就是这么带她玩了一圈。 虽然还是有一点风险,但一直关在家里,这样的日子又和坐牢有什么分别。 “好呀。” 陈玥听着陈牧的话,果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但惊喜过后,却又小心翼翼的看着陈牧,犹豫的道:“我……让我出去玩的话,会不会给哥哥带来麻烦呀。” 陈牧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没有回答,道:“吃好了就在屋里呆着,我去柴房那屋。” “好的。” 陈玥乖巧点头。 …… 柴房很宽敞。 因为几乎没有多少干柴,只零零散散的堆着少许,这年头柴火也慢慢变贵了,听说是有一批成群砍柴的樵夫在城西的山里失踪了,结果吓得其他很多樵夫也不敢去了。 现在只有一些胆子大的,趁着柴火涨钱想要冒险多赚一些的,才出城去砍柴背柴,所以来源变得少了,寻常人家也都是能省则省。 陈牧小心翼翼从兜里拿出了之前摸到的那本小册子。 小册子的封面已经有些破烂,只能看清楚‘……风刀法’三个字,最前面那个陈牧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是个‘狂’字,合起来应该是叫做狂风刀法。 “一部刀法……” 陈牧看着手里的这部刀法陷入了沉思。 其实那种拿到一本招法秘籍,就能闭门苦练然后变成高手的故事,在这个世界是根本不存在的,甚至这种破旧的秘籍,拿出去都不算很值钱。 原因也很简单,想练功夫,无论是拳掌腿指,还是刀枪棍棒,那都是必须要有真正的练家子指点的,随便弄一本秘籍就想自己练,弄伤肌肉筋骨那可是没人负责的。 作为差人。 陈牧在城卫司其实也有练刀。 但城卫司的把头,只教一点横劈竖砍的基础散手,并不教高深的刀法技艺,所以陈牧来到这个世界后练了两年半,但也最多就是应付一些不会正经把式的普通人。 陈牧曾经也询问过刘松李铁等人,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想弄一本什么刀法秘籍并不难,也不贵,在典当坊,花个十几两银子一般就能买得到,但想只靠一部秘籍,靠着上面那几个固定的招式图样就想练成,那是痴人说梦。 必须要到内城的武馆,由武师指点,各种发力架子,才是正经路子。 但问题是…… 武馆收取的银钱那可就不是一般的贵了。 动则几十上百两银子,而且各种跌打损伤的药散之类还得自费。 所谓穷文富武,就算是刘松李铁,还算家底不错的,都是花不起钱去内城练武的,更别说是他,现在一身上下就是二两银子都掏不出来。 “去典当行卖了么,估计能换个二三两银子,算是意外之财了。” 陈牧心中沉吟。 但却又有些不太甘心。 在这种混乱的世道,什么聪明才智都没意义,耍弄聪明反倒可能要了自己的命,只有谨小慎微才能过活,但他一来没钱,二来无势,要想脱离底层,那是几乎看不到希望。 倘若能练会一门刀法,有了武力在身,那就截然不同了,不说那些乡绅豪强都愿意聘请去做护院,在帮派也能地位在上,单单是在城卫司,也有机会得到上头的赏识,从底层的差役升上去做差头。 差头和差役不同,严格来说差役根本不算是官吏,只不过是受到官家的雇佣,负责平日里的巡逻而已,但差头可就是另一个概念了。 经由各地城卫司差司所提拔的差头,那属于真正的‘吏’,甚至可以算作‘从九品’的小官,与寻常小民有着天壤之别,和差役也是截然不同的地位,一些弱小点的帮派势力见了差头,甚至还要奉上一些银钱打点关系,避免差头和他们过不去。 “还是试一下吧。” 陈牧想了想后,还是翻开了面前的小册子。 反正这种刀法外功,练的不好最多就是扭伤筋肉,休息一些天就能恢复,出不了太大的岔子,实在不行把内容记下来,然后再拿去卖给典当铺换银子就是了。 ——狂风刀法,归属于乾天坤地八支中巽风一脉,形乱意不乱,千风过尽,缠筋刮骨,若能修炼至圆满,则能练就一缕‘狂风’刀势。 秘籍第一页没有图画,只有这样一段文字描述。 陈牧若有所思的翻开至下一页,只见一个持刀立姿的身影跃于黄纸之上,手中的刀以一条虚线引导,似是歪歪斜斜自下而上,底部小字描述为‘乱风第一式’。 陈牧仔细端详片刻,随后起身,抽出自己的差刀,按照图画描绘,挥出一刀。 他练了两年的横劈竖砍散手,这一刀挥出去倒也像模像样,但自己却觉得十分古怪,发力甚至还不如他平时纯粹的横竖劈砍。 “果然李铁他们所说不错,光凭一本典籍,最多只能练出姿势,但具体该如何使力发力,又该如何变化转换,没有一脉相承的武师手把手指点,要摸索出来难度太大太大。” 陈牧心中暗叹。 虽然难度很大,但既然决定尝试,倒也不至于起步就放弃,陈牧继续往后翻去,就见后面一连三页,分别都是乱风第一式的后续变化,一共三种,依据对手的不同应对方式而进行不同的斜撩、横斩以及顺劈等变化。 将几种变化一一记忆后,陈牧便开始照做习练,练了一会儿后,倒也将这几个动作初步的完成了,具体该如何发力只稍微摸索出一点,并且也不清楚与正经路子是否相悖。 就这样,一路稀里糊涂的将这第一式以及三种变化练了半天,过后却隐约觉得,似乎还不如他平时练的横劈竖砍的散手好使,要是与人对战拿出这种半吊子招数,说不定不但占据不了什么优势,还得吃别人的大亏。 “应该还是发力和使劲方向的问题,光凭一页册子的确没有太多的信息。” 陈牧心中沉思。 这一番锻炼下来,也让他确定了,他自己显然也并不是那种一点就通的武学天才,能够单凭几张图谱就直接明白一套招式的所有关键所在,直接凭空练就。 要是后面的几招也都是这种半吊子,就算是勉强练熟了,使起来也不会和寻常的横劈竖砍有太大的差别,这部刀法可能也就是换个二两银子买肉吃了。 “哥,喝水。” 正当陈牧停止了练习,叹了口气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就见陈玥穿着一双干干净净的花鞋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个粗糙的陶罐,陶罐里盛着一些清水。 她仰着一张可爱的小脸蛋看过来:“是烧开的。” 陈牧温和一笑,伸手接过了陶罐,他曾告诫过陈玥好几次,水不能乱喝,得烧的滚开之后才行,这种落后的世界,寿命的长短与乱吃乱喝基本有着直接的关联。 捧着陶罐喝了几口,又递了回去,并摸摸小丫头的脑袋。 “哥哥在练功夫吗?” 陈玥看到陈牧摆放在灶台上的小册子以及上面的招式图案,有些好奇的问道。 “嗯。” 陈牧点点头。 本以为可能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但现在看来还是有点乐观了,想真正练成武艺,或许还是得一点点积攒银钱,凑的多一些,然后去内城的武馆拜师学艺。 然而。 正当陈牧要将小册子收起来时,他却忽然怔住。 视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漂浮在半空中的文字,他怔然的眨了眨眼,文字也没有消失,就这么漂浮在他的眼前。 【武艺:狂风刀法(未入门)】 【经验:2点】 在确定了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陈牧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三章 入门 陈牧一向觉得万事皆有因果定论。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成了一个最底层的差役,守着一个小七岁的妹妹过着苦日子,一连两年多除了那点被上头克扣的不剩多少的俸禄,也没发过横财。 常年积累的厄运,终于给他换来了收获,让他摸到了一部刀法典籍,继而又得到了能够提升武艺的一個小小修改器。 “嗯,应该是消耗经验值就可以加点,不过现在经验值可能还不够。” 陈牧研究了一会儿,大致弄明白了这东西的功能。 他只要练习狂风刀法,哪怕没人指点,练的不对,但只要在练,就能得到‘经验’,然后积累经验,就可以直接提升狂风刀法的境界。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武师指点,闭门苦修,他也能慢慢将这门技艺熬练至成了。 “哥哥?” 陈玥在一旁困惑不解的看着陈牧。 她就看着陈牧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挥手,然后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嘿嘿笑,让她感觉有点害怕。 “哦,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陈牧看向陈玥笑了笑,然后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脸,道:“玥儿,咱们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陈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陈牧,眨巴眨巴两下,不太理解陈牧的自信从何而来。 “好呀。” 但她还是笑着附和一声。 日子苦不苦其实没什么,她觉得都还好,只要陈牧能平平安安的就行,爹娘都不在了,她是陈牧心中的一丝慰藉,陈牧又何尝不是她唯一的亮光。 让陈玥回到卧房后,陈牧又拿起差刀练了起来,不过相比起之前的各种迟疑尝试,这一次练刀却是不再有什么迟滞,也不管劲是否使的对,总之按照招式去习练就好。 练了一段时间后。 陈牧果然看到视线中出现了‘经验+1’的字样。 “很好。” 陈牧露出笑容,一切和他的判断基本一致。 就是不知道要把狂风刀法从‘未入门’提升一个档次,需要累积多少经验才行,但只要能有成效,日积月累之下,就总有将这门刀法练成的一天,不像之前根本没有方向。 …… 日子过得很快。 一晃就是七天。 陈牧在这七天里除了正常去城卫司当差,与刘松等人结队巡逻,其他的时间基本上就都一头扎在了狂风刀法的修习上面。 狂风刀法的经验获取的也并不容易,可以说每一点经验几乎都是汗水换来的,他几乎要埋头苦练将近一个时辰,才能获得两三点经验。 但就算再怎么慢,这也是实打实的经验值,而不是毫无方向的一通乱练。 终于。 这一天下午,又是练到汗流浃背的陈牧,狂风刀法的经验积累到了整整一百点。 【武艺:狂风刀法(未入门/+)】 【经验:100点】 修改器上果然出现变化,在未入门的刀法后方,出现了一个‘+’的符号。 陈牧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郑重的看着界面,然后意念一动,向着那个‘+’点了下去。 嗡! 一道黯淡的金光一闪而过。 【武艺:狂风刀法(入门)】 【经验:0点】 伴随着界面的变化,陈牧顿时觉得一股海量的信息涌入了脑海之中,原本那根本不知道具体该如何使劲、每一招发力方向如何的狂风刀法,在这些信息中一招一招的被纠正。 就仿佛是按照最正确的习练路线,苦练了数个月的时间。 当一切变化消失。 陈牧深吸了一口气,握住自己的差刀,顿时就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油然而生,狂风刀法的十二式,每一式以及所有变化,此刻全都烂熟于心。 该如何使力,该如何变化,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清清楚楚,不像之前一无所知。 “入门了。” “就这轻轻的点了一下,恐怕便比得上旁人在武馆当中,有武师指点的情况下一两个月的苦练……不过我其实也算苦练了七天之久。” 陈牧心中呢喃一声,接着向前猛地挥刀,使出了乱风第一式。 这一次施展,与他之前就截然不同了,本来显得有些怪异的招式,一下子变得极为精练,绷腿、收腹、斜撩……这一刀挥出,竟是带起一股风声! “的确和寻常散手截然不同。” 陈牧暗自点头。 光是这一刀起式,在身体各个部位全都发挥标准之后,威力就已经比他以前练的那种横劈竖砍散手要强了,更不用说这一招之后,还有着数种变化,变化过后还能进一步衔接后续招式,不像寻常散手,一刀之后就只能凭借纯粹的力量的乱砍一气。 依照狂风刀法中的描述所写,这门刀法分为入门、小成、大成以及圆满。 按照正路修习,一般人数月即可入门,一二年可以小成,此时持刀可以胜过两三个不会武艺的持械匪徒,五六年可大成,往往五六个敌手也难以近身。 至于圆满…… 这一步却是极难,要求掌握真正狂风的玄妙,修炼出‘刀势’,一旦练成便至少是十人敌,参加‘武考’考取‘武生’基本上是轻轻松松。 现如今吏治败坏,世道混乱,文考一系已经名存实亡,且不说底层的童生秀才,就算到了举人这一级,也基本上都沦为银钱交易,无权无势基本走不到举人这一步。 相比起来,武考却有所不同,因为掌握着武力,所以即使名额都被世家大族把控,但只要具备那个层次的实力,仍然能够升的上去,甚至得到各方拉拢。 “若是能考取一个‘武生’,基本上是必定能升任差头,即使考不上,只要展露出那个层次的实力,也一样能够当上差头。” 陈牧心中思忖着。 像狂风刀法这样的外功,能练到大成,基本上就有希望当差头了,只要位置空缺,或者得到上头赏识,基本就能上位,再不济慢慢熬些资历,也有机会坐上。 而要是能练到圆满,练出刀势,那担任差头就是铁板钉钉,因为据他所知,纵然是在众多差头当中,能将刀法或剑法练出‘势’的,也是极少极少。 要知道,练到这个级数的人,在几百年前的过去都能轻易通过正统的武考考取‘武生’的功名,并以此直接跻身于朝廷的门下任职,现如今只不过是吏治崩坏,文武廷考名存实亡,导致更多的是卖官鬻爵,正统的朝廷升迁之路基本已经废掉了。 “要将一门刀法练到大成,天赋悟性一般的人,苦练十余年也能达到,但想练出‘势’,却是百中无一。” 陈牧数日前曾在城卫司中,与自己关系较好的几个差人闲聊过,得知如今他所在的城卫司,五位差头当中,也仅仅只有一位是练出势的存在,是凭实力当上差头。 其他四位中,年纪最大的差头赵宗,甚至已经年逾六十,练了一辈子刀,也没能悟出刀势,赵家在当地可算得上是有权有势,倘若赵宗能练出刀势,恐怕都有希望当上差司。 “他们悟不出那一点灵光,便止步不前,但我却不同,只要耐住性子慢慢习练,迟早会小成、大成直至圆满……恐怕我到圆满也最多只需要一年。” 陈牧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 他如今刀法已经入门,而想要练到小成,则需要三百经验,依照之前的练法,大概也就只需一个月,之后大成、圆满,就算所需经验步步递增,应当也就在一年上下。 而一旦他刀法圆满,练出刀势,那无论是参加一次武考来取一个功名,还是悄悄的在城卫司显露一些实力,升上差头都是稳稳当当,之后身份地位都将与现在不同。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多了。 在这危机四伏的底层,他已经谨小慎微的生活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样的日子再多熬上一年,何况相比起之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这种有了目标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第四章 牢狱 日子一天天过去。 很快就是两个月。 陈牧依旧按照惯例,正常的巡差,然后回家,练刀。 差役的身份对他来说还是比较重要,一方面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另一方面,有这一层身份在,才能避免地痞流氓乃至帮派混混找麻烦,离职练刀那是不可行的。 这一日。 陈牧巡过了差,返回家中。 却意外的发现,家里除了陈玥之外,还多了个人。 “三姑?你怎么来了。” 陈牧有些惊讶的上前,看着满脸愁容的一个中年妇人问道。 他爹排行老大,有一個弟弟以及一个妹妹,也就是他的二叔以及三姑,二叔平日里不学无术,还曾经被他爹教训过,基本不怎么来往,甚至他爹走的时候都没过来。 三姑倒是亲近些,以往常来串门,在他爹离去之后,还偶尔过来送些米面黄豆,所以陈牧对这位三姑陈红也是素来尊重。 平时他不在家的时候,也就只有陈红过来,陈玥会给开门。 “小牧啊……三姑没办法了,可得求你帮忙了……” 陈红面容枯槁,裹着头巾,拉过陈牧就不由得哭了起来。 陈牧仔细询问才得知,原来是陈红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哥‘张海’出了事,张海性子随他那位二叔,也是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混迹街巷,这次是在巷子里遇见了一个漂亮女人,没忍住出言调戏,结果引得对方震怒,先是被打了一顿,随后又惊动了城卫司,直接将人抓了,二话不问就扔进了大牢。 “三姑,我早说过如今世道乱,表哥那个性子,也该收敛一些,怎么还敢如此乱来,这种事只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陈牧听罢陈红的絮叨,不由得眉头皱起。 听这样子,张海招惹的人明显有来历,轻易的就调动了城卫司,还直接扔进了牢狱,这最起码也得是差头往上的关系,他一个差役,平时谨小慎微,也不怎么蝇营狗苟,想要把人从牢狱里救出来,那属于是在异想天开,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陈红抽泣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小海这次得罪的人,据说是城头南家公子的四房,我已是求过一些人,但都不愿意说情……这趟过来只是求小牧你去牢头那边说说情,至少熬过这个当头,等人家忘了这事,再另寻他法。” 一边说着。 陈红一边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两锭银钱,约莫有二十两左右的样子。 陈牧知道这个三姑家境还算不错,三姑夫是做着屠户生意,但二十两银子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拿出来估计也是掏出了不少家底。 看着陈红泪眼婆娑的样子,陈牧想到过去曾来送过的那些米面,心中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接过了银子,道:“我只能试着问问,成或不成却是没法保证。” 这银子不是给他的,或者说,他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让牢头那边能给张海留情,这二十两银子只能是由他转交给牢头,看看牢头愿不愿意。 牢头和狱卒,也属于城卫司统辖,也是三班人马之一。 不过平日里往来不多。 而且这个世道,进了牢狱的,基本上也没几个活人,也不用刻意折腾,只需要不送饭不送水,几天人就没了,狱卒们没有好处,也基本上是不会去送饭送水的。 陈红想让张海在牢狱里熬过几个月,熬到这事过去,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但他也没法劝说什么,因为陈红也就只有张海这么一个儿子。 “多谢了,多谢了……” 陈红颤抖着回应,一时间已经连话都说不好了,瘫坐在那里流着眼泪。 陈牧心中轻叹一声。 倘若他现在已经做了差头,那这件事倒是好做许多,起码可以找一位牢头问问具体情形,但如今的他刀法才堪堪小成,想当上差头还远做不到。 也该是张海有此一劫,平日里不学无术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幸好只是出言不逊,不曾动手动脚,否则此时怕已是死人一个。 “玥儿,你陪陪三姑,我出去一趟。” 陈牧冲着旁边的陈玥说了一句,然后便趁着天色还早,重新离开家门。 …… 南城区牢狱位于南城城卫总司的后方。 平时陈牧很少来这里,虽然他也是城卫司差役,但他隶属于南城区九条里城卫司,并不在城卫总司任职,而且城卫总司和九条里城卫司也离得比较远。 相比起九条里城卫司,城卫总司就森严了许多,九条里城卫司平日里甚至还有差役无事斗个骰子赌几个大钱,但总司这边就看不到。 “据说南城区的总差司是个女人,还有沉鱼落雁之容,倒是一直没见过。” 陈牧走进城卫总司后,往中央的高耸楼阁看了一眼,他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了,连九条里城卫司的差司见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用说上级的总差司了。 宽敞的城卫总司里时不时有差役走来走去,但基本都是低头迈步,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并不窃窃私语,也不左顾右盼。 陈牧也微低着头,悄悄的绕过总司的前半片,来到了位于后方的牢狱。 一到了牢狱,气氛却又不同了。 在牢狱旁的屋子里,几个狱卒正聚在一起,斗着骰子。 相比起庄严肃穆的城卫总司,这牢狱里反倒是悠闲了许多,平日里也没人进来。 “哥们,有事?” 一个狱卒看到陈牧身上的差役打扮,便抬抬头道。 陈牧对几人的赌钱只当没看见,说道:“我找牢头。” “哦,卫头在里面呢。” 狱卒向着里面一个方向一指。 陈牧道了声谢,对方只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又继续和同僚斗着骰子。 沿着过道往里走去,经过了几个台阶,陈牧来到了一个比较干净整洁的屋子里,不过这屋子里却是有几排架子,摆满了各种刑具,显得有些令人生畏。 牢头卫南就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来,便睁开一缕缝隙。 “卫大人。” 陈牧冲着牢头行了一礼。 牢头的地位与差头基本相当,也属于是他的上司。 “嗯。” 卫南看到陈牧一身差役的打扮,便很随意的应了声。 陈牧走上前,将张海的事情说了说,然后将陈红给的二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哦。” 卫南接过银子,随手掂量了几下,想了想后,还是放进了袖子里,道:“这张海上头是有人打过招呼,要让他吃吃苦头,不过他家里人这么识趣的话,每天的饭水就给他留着了,不过一两个月后人怎么样了,我可不会保证。” 这年头世道乱,外头抓到什么江洋大盗之类,基本上都是当场格杀,会送到牢狱里的极少,基本上牢狱里关着的,都是外面家境不错,在不断送钱的那种。 作为牢头,与行走在外的差头没法比,也就指着这点事捞银子。 “有您一句话,就行了。” 陈牧笑了笑说道。 要是他今天没过来,张海恐怕不是吃点苦头的问题,刑具随便上一上,再饿个几天,基本上半条命就没了,一命呜呼也是有可能的。 这二十两银子虽说不能把人救出来,但至少这一两个月里不会缺了饭水,不过就算这风头过去,想把人弄出来也有的陈红一家发愁,不会那么容易。 “人在里头,让刘四带你去瞧瞧。” 卫南收了银子后便摆了摆手,似乎也不愿意多和陈牧再多说话了。 陈牧便行礼告退,来到外面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刘四,刘四也没说什么,直接就领着他往牢狱里面走,往下连续下了数层台阶之后,环境立刻变得阴暗潮湿起来,一股腐臭发霉的气息更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十分不适。 “喏。” 刘四指了指第四个牢房。 前三个牢房里,分别关押着三个人不人鬼不鬼,骨瘦如柴般的男人,看到刘四和陈牧进来也不说话,更没有什么动作,要不是油绿的眼睛转动过来,几乎和死人无异。 第四个牢房里,破烂的稻草堆里趴着一个人,身形颇有些肥胖,身上有不少血迹。 “表哥?” 陈牧走到近前,小声唤了一句。 原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张海,终于晃晃悠悠抬起脑袋,有些迷糊的瞅了陈牧一会儿,这才辨认出人来,有气无力的道:“是……是陈牧啊,快,快救我出去……” “三姑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陈牧并不回应,先将陈红要他带的几句话送到,然后说了下当前的情况:“……总之这些日子伱也只能先在这里委屈些了。” 张海听罢,顿时就露出有些绝望的眼神:“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家可给你送过好些米面,我哪次都没拦着,我娘前些日子还想着给你说亲呢,你不能这样……” 陈牧不说话了。 他对张海其实不怎么感冒,就算是曾经的‘陈牧’,记忆里也和张海相处的并不好,似乎张海也是不太瞧得起‘陈牧’这个表弟,即使后来当了差役,也觉得多半和他爹一样就是一辈子的穷差役,没什么用处。 但想到三姑陈红,陈牧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你得罪的人有来头,我没有什么办法,三姑和姑父也是,你只有撑过这个当下,兴许还能等来转机。” 说着。 陈牧便转过身,往外面走去。 只留下张海两眼无神的趴在那里,口中喃喃念叨着‘给他们送那些米面有什么用,这年头当个穷酸差人哪有什么用……’ 陈牧他爹当了一辈子差,到最后也还是个穷差人,死了都没钱置办后事,还是他娘陈红帮着办了的,他娘那头的亲戚,个个都是穷酸破落户,早就说让她不要来往了。 要是多省下些钱,拿来打点,说不定就能把他救出去了。 第五章 幼英 离了牢狱。 陈牧匆匆往外走去。 他不太想在城卫总司多呆,这里的气氛实在有些压抑。 不过就在陈牧绕回前庭,回到耸立的城卫楼前时,不经意间的眼角余光,却瞥见城卫楼的四楼楼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白色飞鱼服的人。 尽管相隔的有些远,但仍能辨认出是女子,而且样貌应该颇为年轻,估计传说中的‘沉鱼落雁’之容,就算是阿谀奉承,也不算空穴来风。 “那就是南城区的总差司么?” 陈牧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了视线。 东南西北四片城区,只有南城区的总差司是女人,不过谁也不敢因为这一点就小觑这位总差司,毕竟差头可能凭关系上位、差司也有可能只是半吊子,但堂堂总差司,统管南城区城卫总司,光凭背后的势力,自身没有实力,那是不可能的。 心中不由得想到,这世界除了各种刀法剑法等外功之外,还有传闻中的‘内法’。 据他所知,内法是的确存在的,只不过无论修习难度,还是各种需求,都远高于外功,随便一副药散可能都得是数十两银子,修习内法几乎就是在烧钱,是以流传不广。 但真正的强者,也是修炼内法的存在,单凭外功纵然达到顶峰,将一门刀法练出刀势,能够达到十人敌,那也就是极限了,而修行内法,内息绵长,体力悠久,传说中甚至能做到百人敌,乃至千人敌! “这位总差司肯定是修习内法的强人,可惜我弄不到内法的修炼方法。” 陈牧摇摇头。 他对总差司的外貌有多美并不关注,只有内练的法门才是他在意的,不知道系统对于内练法门的修行,是否也能用经验强行堆叠上去。 心中思绪有些飘飞,但陈牧很快又镇定收敛,他目前还不该好高骛远,先将狂风刀法练到圆满,然后设法上进一步,有了一定的实力地位,再去尝试谋求内练的法门。 陈牧很快走出了城卫总司。 而站立在城卫楼楼台上的总差司许红玉,目光正带着一丝忧虑俯瞰整个城卫司,视线从陈牧的背影上掠过,并未停顿,就如同平日里如流水般匆匆而过的那些差役们一样,也不曾引起她的半分关注。 …… 陈牧脚步不停,一路匆匆回家。 因为城卫总司和他家离得有些远,而天色已经不早了,一旦入夜,纵然他穿着差役的衣衫,走在夜里也一样不安全,很可能就因为不小心撞见什么、不小心遇见什么,而被卷入什么祸事当中,第二天就变成路沟里一具无人注意的尸体。 陈牧加快步伐,赶到家时,天色还亮着,而陈红早已是等的度日如年。 看到陈牧终于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三姑。” 陈牧冲着陈红点点头,道:“银子牢头收下了,说是一两个月内不会太过折腾表哥,不过一两個月之后,就得另想办法了。” 陈红一听陈牧的话,也终于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这些天一直想着救人出来,但处处碰壁,找不到人能说情,现在退上一步,幸在牢头好说话,总算是能先把张海的命保住,至于一两个月之后,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陈牧扶着陈红坐下。 “三姑你也别太愁思此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过上些日子就会有转机。” 其实若是张海能迟些日子出事,等他当上了差头,到时候自然有些话语权,甚至以他这个年纪要是能练出‘刀势’,直接入到总差司那样的人物的眼也有可能。 那时便确实有机会将张海从牢里捞出去,但也许他就是命中这一劫,眼下自己对此也暂时没什么办法,甚至都不太愿意卷入进去,以免打乱考虑好的计划。 陈红坐着定了定神。 终究是年纪在那,得知了张海暂时无恙的消息后,也就很快缓了下来。 “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红也叹了口气,道:“是我从小把他惯坏了……小牧,天不早了,你和玥儿不如一起到我家去,吃个便饭。” 陈牧看到陈玥眼中露出一丝希冀,但他还是摇摇头道:“不,天有些晚了,吃过饭就入夜,到时候还得在三姑家住一宿,太麻烦了。” 陈红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正好你去我家……嗯……” 说着说着。 陈红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说道:“小牧,你还记不记得幼英?是小海他四叔家的闺女,小时候到你家来过。” 陈牧略微茫然。 这个记忆可就有点久远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事,不过对于之前的记忆他倒也全部都有,只是略微有些模糊不清。 此时听陈红提起,在脑海中寻找了一圈,还是找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还有一点印象,怎么了?” 陈牧问道。 陈红思忖了一下,说道:“幼英这孩子,她爹去年走了,现在就住在我这,她也到了年纪,你也一直都还没成家,我先前便想着不如给伱们说个亲事,你看?” 陈玥在一旁听着,眨巴眨巴眼睛。 陈牧本想拒绝,但略一思索,找了一些关于‘张幼英’的记忆,小时候似乎是个挺可爱的小女孩,想了想便道:“我这两年暂时不想成家,而且很多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陈红笑笑,道:“现在可是大姑娘了,不比玥儿差呢,嗯……你今天先不去也好,我还没和幼英说过这事,等回去先说说看。” 说到这里。 见天色确实不早了,陈红便站起身来告辞,陈牧则拉着陈玥将她送到门口。 等到陈红的背影消失。 陈玥这才歪着小脑袋瞅瞅陈牧,道:“哥哥也该找个嫂子了。” 陈牧关上门,伸手摸摸她的头。 “不急。” 其实现如今怎么都不是合适的时机,等到他练好了刀法,当上了差头,那时候纵是有想法,再精挑细选也没什么,但转念一想,到那时有了地位,趋炎附势的人也多,现在先瞧一下也没什么。 陈玥小声道:“等哥哥有了嫂子,就不要我啦。” 陈牧闻言顿时失笑:“怎么会不要你,玥儿才是最重要的。” 将小丫头哄进了屋,陈牧便走进柴房,继续练刀。 …… 天色昏暗。 陈红加快了脚步,很快到了一片宽敞街巷中,并走进一家院子。 院子不算大,仅仅只是‘一进’的小院,除了正门外有着围成一圈的三行屋子,每一排是四间,加起来总共十二间,看起来虽然有些年久,但却还算干净。 住在这种院子里的,一般都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只能说比起贫苦底层,算是稍微富裕那么一点,一般来说都是一家上下四五口人家居住。 陈红刚一进院子。 一个颇为油腻的中年人就一脸愁容的走过来问道: “怎么样了?” 他是张海的父亲,也算是街市上比较有名的‘张屠户’,靠着杀猪屠宰和切骨分肉的一份手艺活,算是不愁吃穿的人家,但这一次张海出事,却愁的无路无门。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屠户,最多只是给一些‘老爷’固定的上门送肉,认识一点下九流的人物,真要涉及到城卫司、牢狱之事,那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混混盗贼,哪怕一些帮派角色,也不可能有本事从牢狱里捞人出来。 至于有些权势的真正老爷,他又不够资格求人家说情。 “唉。” 陈红叹了口气,先是跟着张屠户进了屋,然后就把事情一说。 张屠户一听,先是微松了口气,随后又叹了口气,道:“唉,你那侄子当了这么些年差,也当真不认识什么贵人,能帮着说两句情……你大哥当初还在的时候,我就说不要让你侄子去当差了,这世道没有家境无钱无势,当差役也捞不着银子,更上不得进,都不如去那些帮派里拼死拼活的搏上一把,说不准还能混出点头来。” 陈红擦擦眼泪道:“当差总归是安稳事,不求多少银钱,平平安安的不就成了,何况要没有小牧,有银子都送不到牢头手里。” 张屠户摇摇头,道:“罢了,不说了,去喊幼英来吃饭吧。” 没等陈红走出去,就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走了进来,生的还算英气,眼角下有一颗泪痣,一进屋就问道:“伯母,您回来了,海哥哥怎么样了?” 陈红又把张海的事情说了说。 张幼英坐在一旁听着,宽慰道:“起码眼下是没事了。” 心底却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堂哥张海那一身的肉,这一趟牢狱出来,说不定还是好事,能瘦下去呢,这种没轻重的话自然不能说。 同时也暗自摇头,她早就觉得张海这样不学无术整日厮混,迟早会出事,之前她也好意提醒张海一次,结果张海并不听她的话,也就作罢,只是没想到事发的这么突然。 幸好是没牵连到家里人还有她。 陈红坐在那里又为张海的事哀愁了一阵,一直等到张幼英把饭菜端上了桌,这才缓过神来,又想起了什么,冲着张幼英问道:“幼英,你和小牧也是好多年没见过了吧。” 张幼英略微思考,记忆里浮现出一个少年的模样,却是小时候的陈牧,虽是后来就没再见过,但勉强能想象出一点长大后的样子,应该比张海耐看一些,只是好像不怎么聪慧,那时她问了个鸡鸭数算的事,结果就把对方难住了完全答不上来。 陈红忽然提起陈牧,她一下子便想到陈红的打算了。 于是并不说话,只看着陈红等待下文。 果然后续就听陈红说道:“小牧这孩子人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家里贫寒了点,但当着差,有个稳定的活,正好你也到了年月,我瞧着……” “伯母,我还没准备好嫁人呢。” 张幼英微红着脸说道:“而且我会些文墨数算,想着以后能管账是最好的了,牧哥哥做差人的,应该也用不着管账的人吧。” 虽然她也算足不出户的,但对外面的世道还是了解一些,像底层的差人,要是家里有权势还好,能花银子打通关系慢慢上位,或是去内城学习武艺,练出本事来,但要是什么都没有,那基本上是没什么出头的机会,俸禄银钱也就仅能混个温饱。 她会些文墨数算,又有姿色,就算不嫁给权势人家,至少也得嫁个酒楼掌柜、当铺老板之类,平日里就写写字,算算账……亲上加亲什么的还是最好不要。 “这……” 陈红一听,顿时就有些尴尬。 张屠户摇摇头道:“幼英这孩子文墨数算的本事可还不错哩,给我卖肉算的账从来没出过错,嫁给你那侄子又能做些什么事,你还是别操那些闲心了,等改日我帮着瞧瞧,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不能委屈了她。” 张幼英乖巧的低着头不说话了。 陈红见状,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暂且作罢。 第六章 城卫司 天蒙蒙亮。 柴房。 陈沐将一把刀舞的上下翻飞,刮起一阵呼呼风声。 不知道练了多久,直至系统面板上弹出了‘经验+1’的提示,他这才停止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并露出一丝微笑。 距离张海出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里张屠户和陈红也一直在想方设法救张海出来,但到底是没什么动静,人还是一直关在牢狱里,但暂时还好。 至于陈红提到的那个‘幼英’妹妹的事,之后则再也没有提起过,陈牧也就没有去问,估计要么是张屠户阻拦,要么就是人家不太看得上他,他对此倒也没什么不悦的情绪,毕竟他的确只是個底层差役,瞧不上他也属正常,如今他虽然走上了正路,但暂时还不曾显山露水,更不至于膨胀到天王老子都得高看他一眼的程度。 人各有志,并不强求。 总之历时将近一个多月的练刀,经验值一点点积累之下,至今终于累积有一千点了。 狂风刀法提升到入门,消耗了一百经验,而从入门到小成则是三百,至于小成到大成,则需要足足一千点,也是耗费了他近两个月的辛苦修行。 “实际上我现在练刀已经走上正路,纵然无人指点,也知道该如何去练,只要有时间去磨砺,就算没有系统,我也能慢慢练到大成,不过……” 陈牧摇摇头。 他其实可以省下一些经验值,尝试着之后再用掉,但他还是不打算这么做。 一方面是,单凭自己每日苦练刀法,要将狂风刀法练到大成,那起码也得数年时间,跨度太长也太久,另一方面,他现在太需要实力傍身。 区区小成的狂风刀法,在这混乱的世道,实在是没有太多底气,但一旦到了大成,那起码能应付五六个持械匪徒的围攻,纵然是最危险的夜间巡逻,也能更有底气一些。 毕竟很多差头、包括一些帮派里的打手,乃至一些富裕人家聘请的护院,往往也就都是拳脚刀剑某种技艺大成这个层数,真正练出‘势’的,那都是相当有地位的好手了。 深吸了一口气。 陈牧意念一动,将积累的一千点经验消耗一空。 嗡! 霎时间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狂风刀法从入门到小成,他至少被灌输了苦练一个春秋的记忆,而这次从小成到大成,则是历经春夏秋冬、寒暑不禁,经历数年而成。 那仿佛是身临其境一般,日日苦练,月月苦练,春风之中练刀,夏日之下练刀,秋霜之上练刀,冬雪之间练刀……春秋反复,数年一瞬。 等到陈牧的意识彻底恢复清醒时,整个脊背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以至于都不知道自己站在原地发呆了多久。 但再次紧握手中差刀时,一种如臂指使般的感觉却油然而生。 刀法入门,仅仅只是练对了使劲的方向和细节,将基本的招式练熟。 刀法小成,则将招式以及后续变化也都悉数掌握,在临阵实战中也能随机应变,各种招式变化能够连贯施展,算是走上正路的练家子。 而刀法大成…… 这是彻底掌握了狂风刀法这门技艺,至此已经不再拘泥于招式和变化,对于招式本身已经有了举一反三之能,灵活而多变,在临阵对敌中无论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多,又或者是对抗拳脚刀剑等等不同种类的对手,全部都能娴熟应对,已是真正有实力的好手。 一旦施展开来,等闲两三个持械匪徒,都要被他直接格杀,五六个匪徒也难以近身。 “总算是有些实力了。” 陈牧感受着自己此时具备的力量,不由得露出几分笑容。 实力才是行走于乱世的根本,有这种本事在身,可以说能应付的局面就多了很多,哪怕现在失去了差役这个身份,他都不用怕那些流氓地痞乃至帮派混混找麻烦。 这个水准,也完全有能力去一些势力当打手,或者给人做护院,赚取一些银钱。 当然。 陈牧并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成就而自满,刀法大成,也仅仅只是有一点自保之力,有了一些凭自身能力生存的本事,但要说彻底改变地位,那还做不到。 除非将狂风刀法了练至圆满,练出武者百中无一,极少人能领悟的‘势’,那才算是有了根本,无论是上进一步去做差头,还是脱离城卫司自行闯荡,都有了能力。 “呼。” 陈牧平复了一番呼吸,然后从灶台底下拿出一份肉干,咀嚼着就水吞咽。 他这三个月也算下了血本。 将之前两年多勉强积累下来的一点点银钱,全部都拿出来买了肉食,毕竟练刀累人,不仅仅是为了获取经验值,也是为了锻炼本身的体魄,必须得汲取更多的养分。 而这带来的效果也是显著的。 至少陈牧的衣服下面,经过这三个多月的苦练以及时不时补充肉食,整个轮廓是大了一圈,虽然还不至于化作那种筋肉凸出的形象,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么瘦弱了。 只是辛苦积攒的银钱也基本上用光了,陈牧最近正寻思找个时候,将那本‘狂风刀法’拿去典当铺卖了,反正图谱他都记清楚了,也已经没有什么价值。 甚至。 他还琢磨着有机会的话,从典当铺那边再多买几本其他的武艺典籍,看看系统是不是都能给他读取出来……只可惜这玩意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想买的话至少也得是十两银子起步,他现在是掏不出来的。 而且卖的话那就只能卖出二三两银子,只能说典当铺的心不是一般的黑。 “好了,时候应该不早了,还是先去城卫司。” 陈牧想了想,还是先收起了狂风刀法的小册子,将剩下的肉干切出一点,剩下的藏好,然后掀开锅,装好粥饭,去里屋唤陈玥起来吃饭。 他吃肉,自然也不能让妹妹饿着,只是也不能供应太多,现在还没到时候,只能兄妹俩节省着来,等再过一些时候,就再不用为这种事情考虑了。 陈玥从朦胧中睡醒过来,伸了个小懒腰,然后张开小胳膊要让陈牧抱抱,但随着她年纪渐长,虽是穷苦营养不足但身子也慢慢发育起来,陈牧已经很少做太亲昵的动作。 不过陈玥黏着不放,最终还是无奈抱了抱她,让她好好吃饭。 之后。 便换好差服,跨上差刀,走出门去。 陈玥在门后拴好门,从门缝里一直瞅着陈牧的背影消失,这才依依不舍的溜回屋里。 …… 陈牧所在的这座瑜城其实很大,不仅分为内外两城,外城又划分有东南西北四片,每一片分别又划分有十个‘里’,每一个‘里’的地盘大小都和城外一乡相差不多,只不过在城内叫做‘里’,在外面就叫做乡。 也因此除了东南西北四个‘城卫总司’之外,每个里也都有一个城卫分司,由一位差司统管,下辖有数位差头以及数十个差人。 陈牧所在的地方便是‘九条里’,归属于九条里城卫司。 现如今吏治败坏,混乱无度,城卫司几乎都成了内城一些势力的私兵,对于城内治安之类往往一概不管,除非上面有什么命令,才会有所行动。 九条里城卫司坐落于一片开阔广场的北边。 广场是九条里的菜市场,白天时候也算是人声鼎沸,以前偶尔会有一些判处斩首死罪的江洋大盗,在这里斩首示众,不过近年来已经越来越少了。 在菜市场一路往北,是一排高高的青石墙,墙体上有些裂痕,有点年久失修之感,相比起城卫总司,就明显平庸了许多,但仍然比寻常住户人家的屋院要庄严肃穆一些。 青石院墙里的九条里城卫司,也没有什么高楼,只有一些比较干净的屋舍。 陈牧走进城卫司,先去换了今天当差的‘值牌’,也就是‘签到’,随后便去了屋舍后面的院子里,找寻同一班的刘松李铁等人。 然而一拐进屋舍后面的院子,却见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平时在这里零零散散喝着大碗苦茶的众多差人,却有不少簇拥在一起,将一个有些年轻的差人围在中间,十分热络。 陈牧微微挑了挑眉。 被众人围着的那个年轻差人叫任岩,他也是认识的,不过和他不是一班人马,所以平日里往来不多,但年纪上是比他还要小两岁,乃是这里最年轻的差役。 “陈二来了啊,来,先喝口茶歇歇脚。” 坐在一株巨大槐树下的刘松和李铁见到走过来的陈牧,立刻便笑着招呼。 陈牧便走了过去,来到两人旁边坐下,然后注意到簇拥在任岩旁边的差役,基本上都是这边比较年轻的人,像刘松、李铁这些年纪比较大的,四十岁上下的,都没凑过去。 陈牧端起碗喝了口苦茶,打量远处一番:“这是……” 刘松呵呵一笑,道:“任岩来了福气,他爹不久前意外结识了个贵人,攀上了点关系,前日将任岩安排到内城的‘开山武馆’学刀法了,这不,咱们司里的年轻人都想凑上去,看看能不能也跟着让任岩指点一下呢。” 第七章 巡逻 “原来如此。” 陈牧露出一丝恍然之色。 这年头,但凡有个上进的机会,那自然是能引得人抢破头的,像刘松李铁这样年纪比较大了的差役可能没兴趣了,精力体力下降也不觉得能再练成什么功夫,但年轻一些的,自然是都有着一飞冲天,平步青云的梦想。 不过陈牧对此倒是兴致不大,一方面有系统的存在,就是再高明的武师也比不了,另一方面,任岩自己也才刚刚开始学,哪有什么本事指点别人,就算是真的学到了一些本事,能不能教人那还另说,教人和自己练可是两码事。 想凭借巴结任岩,求他指点两下,就练成什么功夫,那无疑也是天方夜谭。 但这世道,总归是有一丁点的希望,就有人趋之若鹜的。 “陈二,你的年纪,要是能有机会练刀,说不定也能练出点东西,我们这年纪是没什么想法了,你不过去瞧瞧?” 李铁冲着陈牧笑着开口。 陈牧摇摇头,道:“功夫哪是那么容易学的,若是练的不好,与寻常散手也没什么分别。” 以前他也不太懂真正的武道技艺,但如今他已经刀法大成,还是明白很多,至少‘入门’这个档次,和横劈竖砍的散手比起来差距其实并不是很大,就算比散手强一点,但真正实战打起来,刀剑无眼,擦着即伤,生死仍然是无法预料的事。 起码要练到小成,才算有些水准。 而要练到小成,一般得是一两年的功夫,天赋若是差一点,数年都有可能,他虽然不清楚任岩的天赋如何,但要到这一步,暂时还是比较遥远的事情。 “呵呵,确实,功夫也没那么好练的。” 刘松也笑呵呵的说道,他年纪大,知道一些在内城武馆学武的人,练过一两年,出来后确实是有些水平,但这种被人乱刀砍死的也是多了去了,分别并不很大。 几人的对话声音都不大,在喧闹的院子角落并不起眼,然而被众人簇拥在中间,阿谀吹捧着的任岩,却在陈牧进到院子里时,就目光注意到陈牧。 虽然隔得有点远,听不清陈牧和刘松等人具体说了什么,但零散几个词和嘴型,倒能分辨出一点,顿时心里就有些不悦。 陈牧是九条里城卫司中,除了他之外最年轻的,但好几次他邀陈牧一同去喝酒,陈牧都拒绝了,一直都不给他面子,也让他心中很是不快,觉得陈牧是欺他年纪小。 现如今, 家里走了运,有了個安排他去武馆学刀法的机会,消息传开之后,这一院子的差役都在找他套近乎,奉承着,就是那些年纪大点的差役,对他也更多了些笑容,只有陈牧一进院子,就没过来,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没什么敬重。 当下任岩心中一阵不悦,表面上却笑呵呵的往陈牧这边走了几步,道:“陈兄说功夫练的不好,和散手没什么区别,我这才刚学没多少天,不如请陈兄指点一下?” 陈牧自然没兴趣和任岩争斗什么,何况任岩年纪比他还小,对于两世为人的他来说,也算是小孩子一类,便摇头道:“只是外行人说一些玩笑话罢了,任岩兄弟能有这份机遇,以后练成一门刀法,自然是青云直上的。” 这才像人话。 任岩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冲着陈牧点点头,转而和其他差人笑谈起来。 以后他是要学成刀法,青云直上,做上差头、甚至差司的人物,确实没什么必要和陈牧一个寻常差役较真了,听说陈牧的家境还很贫苦,与他日后也不会是一个层次的人。 院里众多差人对陈牧和任岩的短暂交流,也并没有多谈,各自都只笑笑,只有一些比较年轻的差人,暗暗看了看陈牧,觉得陈牧不懂时机,不趁着现在找机会巴结任岩,等日后任岩起势,真正当上了差头,哪里还会理会他们? 但也没人会去提醒陈牧什么,反正人各有志,愿意和那些年纪大的老差役们一起,当一辈子差役,在底层混着日子,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就连刘松和李铁两人,也一样没说什么。 只是两人都略微有一点意外,因为他们和陈牧比较熟,知道陈牧平日里做事谨小慎微,但心中应该是有一番志向的,没想到今天却这么平淡,也许是遇到了什么事,忽然就想通了,愿意普普通通的混着日子过活? 其实也好。 若是没什么志向,那就不会做出什么冒险的事,就算他们这些底层差役再怎么清贫,至少是能安稳度日,不缺饭食,是一份能一直干到老的活计。 “好了,该巡差去了,不然被秦头瞧见可要挨训。” 刘松喝完了苦茶,站起来招呼陈牧和李铁。 “好。” 陈牧将茶喝了一半,也起身来,与李铁刘松一同出了院子,巡逻去了。 有了三人领头,院子里的其他差役们也很快三三两两的散去,不过有不少人看向陈牧离去的背影暗自摇头。 …… 九条里并不算小,最为繁华的那一片街道,也是酒楼林立,人声鼎沸。 陈牧与刘松李铁等人的巡逻,基本上也就只是在比较繁华重要的街巷巡视一圈,其目的仅仅只在于震慑一些地痞流氓,让他们不要在大白天、热闹的酒楼街市惹是生非。 毕竟许多酒楼街市,每个月除了要给当地的帮派势力奉上银子打点之外,也是会给城卫司送银子的,不求城卫司庇护安危,但至少面子上需要过得去。 当然。 这些银子完全流入不到陈牧这些底层差役手中。 基本上都是被差司拿去大头,然后下面的差头们再各自分上一些。 大咧咧的巡视一圈后,刘松不知怎么起了兴致,便拉着李铁和陈牧,要到酒楼里喝上一杯,但被陈牧一番推拒之后,最终还是改成了喝茶。 虽说如今这世道,差役光明正大去酒楼喝上两杯也没什么,就算运气不好被差头碰见,最多也就是训斥两句,不会真的怎样,但陈牧行事向来谨小慎微,宁可耐着性子,也不去犯错,以免落下什么把柄,毕竟要是真被抓个典型,小题大做一番,那是没来由的。 陈牧那么一说,李铁也觉得在理,刘松也就不勉强,几人来到酒楼,在酒楼小二点头哈腰的奉承下,在窗户旁边坐下,然后点了一壶茶水,又要了一盘花生米和茴香豆。 正吃着闲谈时。 却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声。 陈牧侧头往窗外看去,就见不远处有一伙人打了起来,引得旁边路人纷纷退避。 其中一伙人明显不敌,被打的节节败退,连同路边的一些收摊不及的小贩,也都在混乱中遭了秧,不知道谁被打,谁挨抢,总之是一片杂乱。 虽然如此,但不管是陈牧,还是刘松李铁等人,三个差役坐在酒楼这里远远观望着,却没有一个人起身要过去管管,都只喝着茶旁观。 这种事太常见了。 一般只要是不涉及到路边的酒楼街市、典当行铺,仅仅只是在街巷里厮打,基本上都是不管的,除非大白天出了人命,那城卫司才有可能会处理一番。 何况无论是陈牧还是刘松等人,都一眼看出打起来的两伙人乃是帮派势力,这种争斗城卫司的差役就更不会插手掺和了。 “这黑蛇帮怕是要不行了。” 刘松眯着眼睛瞅着远处的打斗,辨认出那伙节节败退的人的身份。 “哦?这怎么讲?” 李铁吃了一颗茴香豆,有些奇怪的看了过来,道:“黑蛇帮不是说足有上百人,帮里更有一大堆好手,近一年都混的风生水起么。” 陈牧也看向刘松,等待下文。 黑蛇帮他也是知道的,在九条里属于是比较厉害的帮派了,甚至他住的那条街巷以及附近相邻的几条,都归属于黑蛇帮,每个月都会上门收缴所谓的‘安身钱’。 当然对于他这个正经差役,黑蛇帮是不来讨要的,每次那些帮众见了他也会点个头。 “嘿,你们不知道?黑蛇帮前不久糟了大难,帮主受了重伤,下面的几个香主也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你看那伙穷追猛打的,我记得是叫赤金帮来着,几个月前还名不见经传,如今据说已吞并了黑蛇帮不少地盘,我看用不了多久,就取代整个黑蛇帮了。” 刘松嘿嘿一笑,喝了一口茶水说着。 李铁听着刘松的话,不由得微微动容,道:“这么说黑蛇帮完了?那黑蛇帮帮主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听说一手枪法犹如毒蛇狠辣凌厉,是练出枪势的人物,曾经一人一枪打死了几十个人,在咱们城卫司怕也只有差司大人能压他一筹。” 不光是李铁,就连陈牧对于那位黑蛇帮帮主也有印象,因为对方曾经为了一件事来城卫司提过人,当时就是他上面的差头,都压不住对方,最后是差司出马,亲自给了交代。 第八章 杀人 刘松摇摇头,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或许是糟了暗算,又或许是怎么……反正咱们以后,怕是少不得要跟这个赤金帮打交道了。” 陈牧闻言,不由得一阵思忖。 说实话对于帮派斗争,他其实并不感兴趣,但如果赤金帮会吞并黑蛇帮,那他所住的那一片地方都会被新来的赤金帮管着,的确是无法视而不见的。 黑蛇帮对他这个差役还算好说话,从来不在他门前找事,也不跟他收什么安身钱,但要换成赤金帮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态度了,但如今他也有了一些实力在身,再加上有差人的身份,倒也并不是太过惧怕,只不过是不愿意扯上麻烦。 “世道变化,便是如此了。” 陈牧摇头说道。 倘若他不是差人,又没有实力,这种帮派交替便会直接影响到他的生存。 “刘老哥可知这赤金帮什么底细?” 李铁压低声音,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悄声问道。 刘松摇头:“我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赤金帮现在人数不多,但帮里很多好手,据说光是练出‘势’的副帮主就有两三位,更多的就不适合打听了。” 李铁也知道分寸,了解的太多也会有麻烦,稍微知晓一些就行,起码目前来看,这个赤金帮明面上的实力都不比他们城卫司差了。 当然。 城卫司上面还有总司,而赤金帮只不过是九条里的一個帮派,纵然实力胜过了城卫司,也最多就是和城卫司井水不犯河水,互相给个面子。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吃光了茴香豆,便再次出了酒楼,又巡视一圈,最后回到城卫司,将各自的事牌拿去交接翻面。 这时。 城卫司里也是三三两两的有差役回来换班接班。 但正当陈牧与刘松等人打过招呼,就要离开之际,却见一个身披蓝色差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与他们这些底层差役所穿的‘灰衣’不同,这件蓝衣明显更精致许多,不仅面料档次更高,上面绣的图案花纹也有区别。 这是城卫司差头所穿的差服,整个九条里城卫司,目前也就仅有五位差头。 来的这位名叫秦北。 他是陈牧这一班差人的直属上司,分管着陈牧这一班人马。 “秦大人。” 随着秦北一路走来,在场的众多差人都纷纷恭敬行礼。 秦北目光严肃,迈着四方步,沉稳的往里走了走,随后转过身看向一众差役,道:“我说个事,人不在的,等互相告知一下。” 他一发话,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待下文。 “第一,赤金帮和黑蛇帮的争斗,所有人一律不干涉,不插手,无论出不出人命,都不关你们的事,第二,如果发现赤金帮有其他异常行动,可以向我或差司大人汇报。” 秦北沉声开口。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多差人们,有的目露异色,也有的面色不变,似乎早已知道。 比如陈牧和刘松等人,因为提前就知道了些事,此时并不惊讶,不过由秦北这么宣布一番,那说明赤金帮接下来是真的要慢慢接替黑蛇帮的地位了。 第一条不插手不干涉,就等于默认两帮吞并,第二条则是对新交替的帮派一种态度,目的也不是真要他们去监视,而是透过他们传出去,告诉赤金帮虽然城卫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行事也不要太过乱来,否则城卫司也还是会插手的。 “是。” 刘松等人各自应声。 秦北见众人都恭敬回应,这才点点头,然后收起了严峻的神色,转而看向不远处刚刚回来的任岩,笑呵呵的招了招手:“任岩?来来,我有些事情与你说。” 任岩顿时受宠若惊般走了过去,跟着秦北进了里面的班房,但其扫过外面众多差役的眼神中,却掩饰不住那一丝自得。 虽然都还是差役,但差头秦北对他的态度,可明显和对其他人不一样了。 其他众多差役们见此,一时间也都羡慕不已,但却也只能羡慕,毕竟谁让任岩家里结识了内城贵人,能去内城武馆学武呢,纵然是天赋悟性一般,学个几年那也绝对是一把好手了,地位将大大不同,说不定未来就是新的差头,秦北对其态度不一样也就很正常了。 一些之前和任岩走得近的年轻差役,更是希冀着任岩练成了功夫,青云直上后,能对他们多多照顾一二,让他们也能有机会改变命运。 …… 离了城卫司。 陈牧却还在思忖赤金帮的事。 看秦北的态度,可能上面的差头们都已经和赤金帮打过交道了,总之不管后续有什么变化,目前还是个小小差人的他,尽量还是各走各路,不掺和也不结交。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陈牧也加快了些脚步往家走去。 但行至一条平时常走的巷道时,陈牧却忽然皱了皱鼻子,闻到了一股微弱的血腥味。 联想到今天赤金帮和黑蛇帮的争斗,便想到可能是两帮人马混战弄出来的,便不太过深究,又加快了些步伐,要迅速穿行过去。 可就在陈牧即将要穿过巷道的时候,忽然视线的余光中有一点寒光闪过。 几乎是本能般的。 陈牧一刹那间就抽出了自己的差刀,一记狂风斜撩,就向着右侧横斩过去。 他通过经验加点而提升上去的技艺,可并不是无根浮萍,乃是真正经历了苦修苦练而来,甚至凭空多出来的技艺中,还有许多与人对敌的经验,使得他如今的目力、听觉都远比之前更敏锐一些,对于刀剑这种利器更敏感的多。 “啊!” 从右侧袭来的,是一把沾着血的砍刀,似乎也有着刀法技艺,但没想到陈牧出手如此凶悍果断,更没想到陈牧的刀法如此娴熟精深。 仅仅只是寒光一闪,短暂的刀兵相接,对方的胸腹之间就中了一刀。 陈牧这时候也看见了对方的模样,乃是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壮汉,他居然还认得对方,似乎是黑蛇帮的一个香主,不过此时样貌十分惨烈,不仅肩膀、胳膊上有数处伤口,甚至左边的眼睛都在流血,似乎已经被戳瞎。 “误……误会……” 黑蛇帮那香主强忍着剧痛,艰难的厮声道。 他剩余的一只独眼中,更露出一丝惊骇,根本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灰衣差役’,居然一下子展露出那种刀法,感觉就是他没受伤的全盛时期,都未必能赢得过。 本来他被赤金帮追杀,受了重伤,瞎了眼睛,已经濒临绝境,这会儿是恶向胆边生,临死也要拉人垫背,根本不管是谁,来了个差役更好,说不定还能脏赤金帮一把,将城卫司拉下水,给赤金帮造成点麻烦,结果却踢上了铁板。 “误会?” 陈牧眼神冰冷无比。 刚才那一下,要不是他刀法技艺大成,更兼反应的快,恐怕稍有闪失就已经被抹了脖子,甚至身首异处,对方完全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距离死亡的危机最近的一次,要不是觉醒了系统,这会儿早就是尸体一具,哪怕平时再怎么冷静沉着,此时心中也是一片寒意,更眯起眼睛盯着对方。 “咳……我以为你是……赤金帮的……” 黑蛇帮的香主咳出一口血,有些艰难的开口解释着,但话到一半,却陡然间挥起手中刀,恶狠狠的又是一刀砍向陈牧。 他本来就受了重伤,刚才更吃了陈牧反击的一刀,几乎已经没有活路,再过片刻就算不被赤金帮找到,光是流血也流死了,此刻更见到陈牧如此年轻,刀法却堪比他苦练那么多年,心中更是嫉妒与恶意大起,当下便要出其不意,也拉上陈牧垫背。 “哼。” 然而陈牧冷哼一声,早就对其戒备着,只一侧身就避开了这偷袭的一刀,随即反手一刀斜撩,以狂风第二势‘逆鍪起’还击。 黑蛇帮香主本就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挥出一刀已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这下再也回避不开,脖颈处立刻多了一条血线。 “嗬……” 黑蛇帮香主不甘的看着陈牧,眼神中似还有一丝怨毒,但随后还是倒了下去,抽搐着蹬了蹬腿,很快便不动了。 看着倒在前方的尸体,陈牧捏着差刀的手轻微抖了一下。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数年里,他光处理的尸体就不下数百具,多么惨烈的都有,可以说是见的多了,但自己亲手杀死的人,这还是第一个,并且之前算是和他无冤无仇。 但陈牧很快就释怀了。 这世道就是如此,无冤无仇也有夺财杀人的,甚至看不顺眼就要弄死你的……没有实力,他现在就是一具尸体,想杀他却死于他的刀下,那也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迅速平复了心绪之后,陈牧反倒是比以往更加冷静,毕竟他处理尸体可以说是习以为常,这时候不但不再失措,反倒是俯下身,迅速搜刮起了对方的尸体。 很快。 陈牧就在其怀中翻出了五锭银子,以及两片金叶子,银子差不多是五十两,两片金叶子估计也值二三十两,加起来已经有七八十两上下,是他从未经手过的巨款。 “不愧是‘一手’的尸体,这几年来还是头一遭。” 毕竟是一位黑蛇帮的香主,算是有些地位的存在,这么多年搜刮积累,估计是所有的钱都藏在身上打算跑路,结果却被赤金帮的人一路追杀,这下算是便宜了他。 摸完了尸,陈牧环顾四周,见没有人,便迅速消失在街巷中。 第九章 安稳 大约片刻之后。 几道人影出现在巷道口,看向倒在血泊中的黑蛇帮香主,一阵沉默不语。 有人蹲下去,检查了一下伤口,低声道:“风过无痕……这好像是乾天坤地八支中,巽风一脉的刀法,看这力道和准度,估计至少是练的大成了,咱们帮里可没这人。” 他站起身来冲着一人问道:“曲香主,要查查么?” 被换作‘香主’的男人看着眼前的尸体沉思片刻,摇头道:“刀法大成……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人已经死了,咱们也可以交差了。” 这年头鱼龙混杂,倘若对方是被什么小角色捡了漏,那说不定还是要查一查看,但如果是撞上某个刀法大成的人物,那就没有必要再多纠缠了。 毕竟刀法大成的,要么是个帮派香主,要么是某方势力的护院武师,甚至还有可能是城卫司的差头,无冤无仇的情况下,也没必要去招惹。 就是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 …… 陈牧迅速回返家中,闭上门户。 陈玥看着匆匆忙忙进了屋,一句话也不说的陈牧,琼鼻微嗅了嗅,闻到少许血腥气,一双大眼睛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静悄悄的跟着进了屋,小声道: “哥哥怎么了?” “遇到一点麻烦,现在没事了。” 陈牧待关上了门,又仔细倾听了一番动静后,心绪平缓下来。 摸了摸兜里藏着的银子和金叶子,将近七八十两的巨款,对于平民之家来说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而且这年头世道混乱,活不下去而卖身为奴的很多很多,往往一个八九岁的丫头,一条命,也就只值不到十两银子,男丁则更便宜。 有五十两银子,就足够在九条里靠近‘城卫司’的那片相对安逸的区域,买上一套‘一进’的小院落了,一般也都至少得是酒楼当铺的老板,或者小帮派头目,以及城卫司的差头这样的人物,才有能力住在那里。 要说一下子得了这样一笔钱,心中完全没有波澜,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的陈牧到底是与以前不同了,刀法大成的技艺和实力,给了他底气和心态,让他手握这样一笔银钱,也仍然能按压下心中的波澜,先冷静着分析情况。 “他要杀我,被我杀死,这是天经地义,纵然事后查到我,也没什么,旁人也未必知道他身上带着这么一大笔钱……况且就算是知道,找上来,也没有什么,以我如今的能力,七八十两银子,还是能够镇得住的。” 倘若他只是一個寻常底层差役,捡了个漏,想贪下这七八十两银子,那肯定是相当冒险,一旦被查出来,不说得乖乖交出钱,可能麻烦还不少,甚至他都得去考虑拿出大部分,送给上面的差头,借此得到差头的庇护。 但现在却不同。 他本身就有着刀法大成的实力,在帮派里就能做个香主,在城卫司也是有资格做‘差头候补’的,仅仅七八十两银子,还是能罩得住。 并且也是对方先要杀他,而被他所杀,那么于情于理于拳头,全都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陈牧心中便越发平静下来。 “这笔钱够我带着玥儿换个更好的宅子住了,往后的日子也能好上许多,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太招摇,暂时先按捺下来看看情况,我杀人时左右无人,更没人知晓我的实力,只知道我是个寻常差役,也未必有人能想到我,尽量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更好。” 这套老屋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住在这里,年久失修,既没有窗户,又时而漏雨,以往天天念想着等发达了,便带着陈玥换个好住处,现在终于是等到了。 但为了避免麻烦,最好还是再等一段日子。 倒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这种在家里不会被人瞧见的,倒是可以阔绰些了,起码给小丫头每一顿都能吃上米面肉食,自己也多补充些血气,强壮体魄。 正当陈牧这边思忖的时候,陈玥绕着陈牧转了一圈,终于在陈牧的衣角边找到了少许血迹,尚未干涸。 她视线停顿了一下,却不说出来,而是重新转回正面,故意伸出鼻子有些娇憨的在陈牧身上嗅了嗅,道:“哥哥身上有味道,快把袍子脱了我去洗洗。” “好。” 陈牧正在思忖,当下也没注意陈玥什么,随手就将差服脱下,递给了陈玥。 陈玥便抱着袍子跑去了柴房。 陈牧这时候又回想起之前那巷子口惊险的一幕,伸手摸了摸差刀的刀兵,喃喃道:“我如今的确有些实力在身了,那黑蛇帮的香主可算得上好手,在我手里却走不过几个回合,固然有他身受重伤,刀法散乱无力的原因,但也有我这狂风刀法精炼强势的缘故,系统强行拔高的‘大成’,某种意义上,恐怕比外界认可的大成更纯粹。” 陈牧之前一直有考虑,系统评定的刀法大成,和外界笼统评估的刀法大成,是否能一一对应的上,现在看来,系统的标准恐怕比外界的要更高一些。 也就是说,他这个刀法大成,比一般人要更扎实。 一念及此,陈牧顿时越发期待刀法圆满,练出一缕狂风刀势时的景象了,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刀法又会提高多少,能变成怎样的强手。 也许在整个瑜城算不了什么,但在这外城区九条里,能胜过他的怕是就不多了。 练刀! 陈牧吐了口气,拔出自己的差刀看了一眼,见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迹,随即去将血迹洗净,然后便开始了每日黄昏间的修行。 …… 一夜无事。 陈玥一如往常的给陈牧洗衣、做饭,晚上睡觉时照旧缠着陈牧讲故事,在陈牧胡乱掰扯的志怪故事中睡着过去。 夜里陈牧并未熟睡,隐约听见外面有些动静,但只是一些路过的脚步,并未有人关注他这两间小屋,也没人在意屋里住着的一个城卫司差役。 到了白天, 陈牧也松了口气,基本确定没什么事了,随后正常去城卫司换牌。 巧合的是,等他到了城卫司换牌,与刘松李铁等人巡视的时候,路过昨夜走的那条巷子,却在巷子口看到了几乎原样躺在那里的尸体,似乎赤金帮都没做什么。 “咦,这人好像是黑蛇帮的香主。” 刘松望着尸体略微惊讶了下,然后走近过去,上下摸索了一番,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最后悻悻的啐了一口:“啧,真够干净的,半个子也没有。” 换在过去,他倒是不敢这样随便对黑蛇帮一个香主啐口,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但现如今黑蛇帮已是日薄西山,香主帮主基本上都快死完了,往日的威风早已不在。 陈牧默不作声,和刘松等人一起抬着尸体,一并送到了城外,扔进了乱葬岗。 “这黑蛇帮应该是挺不过去了。” 回来的路上,刘松也感叹一声:“混帮派的就是这样,成天打打杀杀,脑袋别在裤腰上,虽然说能捞点银子,但不知什么时候人就没了,总归是比不了我们差人安稳,虽说咱们也没什么捞钱和上进的机会,可日子却安心多了。” 李铁说道:“我有个远房表弟,也混了帮派,头几年敢打敢拼,挣了不少银子,可后来有一天就再没回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依我看还是安稳当个差人过活强,陈二你说呢。” 他笑呵呵的看向陈牧。 刘松那边也笑着拍了拍陈牧的肩膀,道:“你好像还没成家来着,等有机会,老哥看看给你说个亲事,也好安稳过日子。” “不急,不急。” 陈牧笑笑。 刘松冲着陈牧挤了挤眼睛:“什么不急,你小子应该还没……嗯,是吧,不知道那滋味,不如今儿个,老哥带你去乐呵乐呵?” 李铁一听就笑了,道:“老刘,你胆子可真不小,我可得去跟嫂子说道说道。” 刘松不满的道:“我这是好心给陈二安排,伱搁着添什么乱,走走走,敢拆老子的台,我可把你那年喝醉了扯西头寡妇裤衩的事说出去了。” “你敢!” 李铁眼睛一瞪,然后又心虚的左右悄悄。 陈牧对刘松和李铁的吵闹只一笑置之,以前是没有银子去风月之地,现在银子倒是有了,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练刀那是一刻也不愿意耽误。 早日将狂风刀法练到圆满,他就早日有了更足的底气,该有的都会有,不急于一时。 事态的发展如陈牧所料。 黑蛇帮很快就被赤金帮彻底打垮,几个日夜就彻底销声匿迹,再也见不到半个帮众,而逐步管控这一大片街巷的势力,也从黑蛇帮变成了新崛起的赤金帮。 这个过程中,关于那位香主的死,根本没有半点波澜起伏,别说有人找到他,甚至这件事都没听什么人提起,一如平日里冻死在路沟的乞丐,无人问津。 陈牧依然谨慎行事,并未拿那笔钱去做什么更换新宅之类的大动作,只平日里多购买了些米面肉干,改善家中的伙食,又给陈玥添了件新的棉袄,喜的小丫头几乎跳上屋梁。 第十章 半年 就这样。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 令陈牧略有些意外的事情传来,他三姑一家,把张海从牢狱里捞出来了。 据说是张屠户找了他那边的本家的一位有份量的人物,不知道是怎么苦求的,最后总算是起了效果,时隔将近两个月,张海从牢狱里被放了出来。 这件事并未经由陈牧的手,所以他也是过了好些天,到陈红上门时才知道消息。 “三姑,您来就来,不用每次带这些米面,我也没帮到您什么事。” 陈牧将陈红请进了屋,看着陈红拎着的一袋米说道。 跟着陈红一起来的还有他那位表哥张海,相比起一个多月前,整個人明显消瘦了一大圈,但因为从牢狱里出来了,估计在家休养了好几天,气色已经恢复不少。 此时跟着陈红走进屋里,打量了一眼狭小破旧的屋子,又看看陈牧,眼中露出一丝道不明的意味,心底暗自摇头,他回去之后听说陈红想将他堂妹幼英说给陈牧结亲,但他堂妹怎么能嫁到这种地方来,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幸好幼英也没同意。 陈红非要让他过来,找陈牧当面道谢,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谢的,陈牧或许是出了点力,但除了给牢头转送银子,也没干什么。 陈牧察觉到张海态度有异,但并不在意,如今的他实力在稳步提升,生活也越来越好,心态自然越发沉稳,更不在意旁人眼光。 “难道还不兴我带点米面来看我侄女了?你不怕饿着,我还怕玥儿瘦了呢。” 陈红笑呵呵的说着。 张海被救出来,她明显精神状态又恢复了从前那样,不像上次那种死气沉沉。 “三姑。” 陈玥从后面转出来,甜甜的喊了一声。 这段时间由于陈牧改善了家里伙食,她的气色明显比之前好多了,甚至都有点水灵灵的出落感了,脸蛋也又长开了些,让陈红惊讶不已,连张海也微微一怔。 “玥儿越来越漂亮了,这是吃了些什么好东西?” 陈红捧起陈玥的脸蛋笑着打趣道。 陈玥模样憨憨的坐在那,却并不回答。 陈红带着张海在陈牧家里坐了会儿,并没有久留,很快便告辞离去,这趟过来主要也就是告诉陈牧张海的事儿,另外就之前的事向陈牧道个谢。 陈牧送陈红和张海出了门,等回头关了门,就看着陈玥笑着说道:“你三姑问你这段时间吃了什么好东西,怎么不说这些日子有鱼有肉?” 陈玥缩着脑袋道:“要是让表哥知道了,赖在咱们家里也要吃怎么办,三姑还好,表哥一顿恐怕能吃五个玥儿的饭量。” 陈牧听的啼笑皆非。 虽然他觉得陈玥可能是在糊弄,但小丫头能忍住不向人炫耀,倒是很好。 …… 另一边。 离开陈牧家的张海,刚跟着陈红走进一个巷子,便忍不住埋怨道:“娘,你怎么能想着把幼英说给他做媳妇呢,你看他家里一穷二白的,幼英跟了他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想到陈玥,道:“嗯,不过玥儿妹妹倒是越来越漂亮了,要是能嫁个好人家,他说不定能有幸被提携一番……” 有一个姿色很不错的妹妹,倒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胡说八道。” 陈红瞪了张海一眼,道:“你表弟是当差的,就算没多少银钱,但日子安稳,也没什么流氓地痞敢找事,这就是一种本事,玥儿年纪还小,伱也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是是是。” 张海敷衍般的应声。 虽然他和陈牧这个表弟并没什么梁子,但之前牢狱之事总觉得陈牧没有替他尽心尽力,也就越发不满。 但事实上,若陈牧是一位差头甚至差司,哪怕只在这种事上说一句话,随口过问两句,多半张海都会万分感激,但只因为陈牧是一个小小的底层差人,即使真的尽心尽力了,张海也不觉得陈牧做了什么。 世事向来如此。 …… 日子一天天过去。 陈牧每日练刀,风雨无阻,经验值慢慢的积累着。 狂风刀法从大成到圆满这一步,所需要的经验值很多,要足足三千点,对于他来说是至少半年的积累,算是任重而道远,但好在方向明确,并且没有障碍,只要刻苦努力,持之以恒,便能稳定的迈过那一道门槛。 外城虽一如既往的混乱,但过去他便能凭借察言观色,行事谨小慎微,安稳的渡过两年多,现如今有了实力在身,不去惹事也不去管事,自然也没什么麻烦能找到他身上。 柴房。 陈牧手中的差刀上下翻飞,挥舞之间,隐约似带着一缕劲风,令柴房内尘土飞扬,但所有的尘土却都是以他为中心,在往外侧翻卷,看似混乱,却又有序。 就这样练了不知道多久,随着视线中弹出‘经验+1’,陈牧缓缓收刀停下。 “六个月了。” 他感叹一声。 不知不觉,从刀法大成到现在,又已过去近六个月时间。 从他得到那本狂风刀法,开启了系统之后,至今练刀的时间也有近九个月了。 陈牧唤出系统界面。 【武艺:狂风刀法(大成)】 【经验:2917点】 “还差一点。” 陈牧看着积累的经验微微点头。 他如今练刀,差不多每天能获取十多点经验值,如今距离三千点已经相去不远,看这情况,最多再有个七八天,就足以凑齐。 “哥,你又起这么早。” 陈玥打着哈欠出现在柴房门口。 “不早了。” 陈牧让开道路,道:“再歇一会儿就该去当差了。” “好啦,出去出去。” 陈玥推着陈牧出去,她要生火做饭了。 陈牧被陈玥推出柴房,心中莞尔一笑,倒没有回卧房休息,而是推开了门来到外面,舒展了一下身体,呼吸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陈玥在柴房里忙碌的动静,正要回屋时,却忽然听见巷子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似是夹杂着哭喊。 “一大清早的……” 陈牧摇了摇头。 听这动静,似乎是巷子南的‘王老汉’还有他那个孙女的声音。 这王老汉其实日子本来不错,生养一个儿子,还有个儿媳,夫妻俩做着点小生意,算是吃穿不愁,结果不久前儿子和儿媳突然失踪,再也找不见人。 因为有个孙女要养活,王老汉没了办法,只能重操旧业,拿着斧子出城砍柴,但他年纪大了,又好几年没出城砍柴,结果才去了几趟,就不小心摔断了腿。 又赶上赤金帮吞并黑蛇帮。 大肆征收‘安身钱’。 “这世道寻常人家只要遭个一两次灾,基本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陈牧心中感叹一声。 听着那边的动静,他却并不过去,只站在门口远远的往那边看去,隐约能看到两个汉子,正在将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往外拖拽。 然后是一个瘸腿老汉,往外一瘸一拐的追出来,被人一推,就直接摔在地上。 “死老头,你家的安身钱都已经欠了四个月了,真当咱们是泥捏的,今儿个交不出钱来,就拿你孙女抵债,也是天经地义。” 其中一个汉子的声音沿着巷子远远传来。 附近一些人家也早听到动静,但却没有一家开门的,最多就是扒着门缝往外张望,甚至更多人家连看都不看,就在屋里不动。 王老汉的孙女哭喊着,拼命挣扎,但哪能拽的过两个光膀汉子,被越拽越远。 “造孽……造孽啊……” 王老汉摔倒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拐杖飞到了一边,瘸着腿怎么也起不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女被人拖走,老泪横流。 这一幕看的陈牧也十分不悦。 当初黑蛇帮虽然也比较蛮横,但对于那些实在拿不出钱的,黑蛇帮往往不会将人逼到绝路,可这赤金帮就更横了许多,完全是将人往死路上逼,甚至是光天化日的乱来。 外城的秩序是越来越乱了,赤金帮行事已经如此下作,城卫司上面也置之不理。 这种事其实他也算见得不少了,本着穷则独善其身的谨慎想法,他以往都不做理会,但这次终究是一条巷子的邻里,还是有些不同。 恰在此时。 王老汉的孙女挣扎哭喊中,看到了他这巷子里唯一敞开的门,还有站在门口的他,哭喊出一声:“陈大哥救救我。” 罢了。 陈牧心中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 终究是相认相识的乡亲近邻,倘若他还是过去那般穷困潦倒仅能独善其身,那也只能选择无动于衷,现在的话,到底是有所不同了。 第十一章 上吊 “大白天的,成何体统?” 陈牧径直迎上了两个赤金帮的汉子,冲着两人沉声说道。 虽然陈牧此时并未身穿差服,但两人倒是都认识陈牧,毕竟这附近两条巷子里只有陈牧一个差人,而且赤金帮占据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基本都已经熟悉。 “陈哥,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总不能不让咱们讨债吧。” 两个汉子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语气中倒没太多畏惧。 倘若遇到的是差头,那就截然不同,但陈牧只是个底层差役,与他们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平日里互相点个头就过去了。 “欠了多少钱?” 陈牧淡淡的道。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耸耸肩道:“不多,也就半两银子。” “好,人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陈牧抬手扔出一粒银豆子,约莫半两左右。 两个汉子见状,顿时惊讶一下,但彼此瞅瞅后,还是捡起了银豆子,冲着陈牧拱手道:“既然陈哥发话,那咱们自然是得给面子的,人就给您留下了。” 虽然是把王老汉的孙女拉去卖给人伢子得的银钱更多,但他们到底也只是赤金帮的底层混混,和陈牧冲突起来,最后也未必能得了什么好处。 他们敢随便欺负巷子里的平民,但差人终究还是不同的。 说着。 两人就放下了王老汉的孙女,冲着陈牧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陈牧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这两人倒还算识趣,他也就没兴趣再多深究。 “陈,陈大哥……” 王老汉的孙女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是一张哭着的脸,已经完全不知所措。 陈牧冲着她摆摆手,道:“没事了,回去吧。” 小女孩呆傻傻的站在那里,听到陈牧的话,有些僵硬般的转过身,但却看到后面巷子里,重新捡到拐杖的王老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过来。 “爷爷……” 总算是重新回过神来,扑到王老汉怀里大哭了起来。 王老汉却顾不得安慰孙女,而是老泪纵横的冲着陈牧一跪到地,颤抖着道:“小……小陈,这次可真是谢谢你了……” 陈牧心中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了王老汉,道:“王伯不必如此。” 王老汉手颤抖着,拉着陈牧的手,然后将自己孙女的手也拉了过来,硬塞到陈牧手里,流着泪道:“我老了,又瘸了,实在是养不活这个孙女了,小陈你家里要是缺个生火做饭的,就把她留着吧,老汉我如今就只信得过你了……” 儿女没了,生计没了,也做不了活,连饭食都吃不上,他也不是没想过给王妮安排后路,可远房那些表亲净是些豺狼,把孙女交给他们,恐怕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本来已经实在走投无路,但刚才那一幕,却让他又有了一丝希冀,虽说陈牧的日子好像也不富裕,但先前拦下了赤金帮的人,救了王妮,又让她回来,也没有携恩要求些什么,终究是危难之际见的人心。 “这……” 陈牧看着王老汉的样子,顿时有些迟疑起来。 老实说他先前并没想这一出,要放在过去他多半会断然推拒,一个妹妹都已经养不好,哪来的能力再养个非亲非故的小女孩,但现在的话,一方面是银钱不愁了,另一方面,等用不了多久,他有了能力,搬了新居,家里也的确需要个丫鬟伙计之类。 陈牧并不是那种矜持的人,让他迟疑的缘由是,一来王妮年纪有点太小,也就十岁左右,二来,他也不清楚王妮是什么性子,会不会弄出什么麻烦。 王老汉见陈牧迟疑,心中反倒越发坚定了,毕竟陈牧要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大可以先应下来,转头就把他孙女卖到别处,还能赚不少银子,没有迟疑的理由。 “小陈,老汉知道这世道,日子都不好过,老汉这没什么钱财,但那两间老屋的房契还在,也还能值个几两银子,等老汉死了,这就都归你……” 王老汉流着眼泪断断续续的开口。 附近一些趴在门口听动静的邻里,见到这一幕都不由得有点羡慕,王老汉这个年纪了眼瞅也没几年好活,等王老汉一死,不仅能拿了房契,连他孙女也长大了,再经手一转,这可都是银钱。 羡慕之余也嫉妒不起来,毕竟换成他们,也打发不走赤金帮的人,只能说陈牧这个穷苦差人,这次总算是走了运。 “那倒不用。” 陈牧见王老汉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想了想还是有了决定,既然都已经帮了,那便帮到底。 给陈玥当妹妹也好,当丫鬟也罢,总之是给她凑个伴,这种事也不用太婆婆妈妈。 “不,不……要的,要的。” 王老汉却颤抖着将王妮的小手放进陈牧手里,然后拄着拐杖踉踉跄跄的往回去了。 陈牧想了想,也就没多说什么,他不至于去贪图王老汉一家的两间老屋,以后给王妮留着就是了,往后变化许多,日后再说日后的事。 王妮一直颤抖着站在那里,这会儿已经停止了抽泣,眼泪渐渐干了,对王老汉之前的话却什么都没说,她这个年纪还太小,都是听凭王老汉做主,小手被王老汉塞进陈牧手里,甚至都不敢抽回来。 “玥儿,往后你跟妮儿妹妹住在一起怎么样?” 陈牧松开王妮的手,扭头看向后方,不知何时扒着半扇门从缝隙里张望的陈玥。 陈玥眨眨眼睛,瞅瞅王妮,道:“好啊,哥哥做主就是了。” “嗯。” 陈牧点点头,看向情绪已经稳定不少的王妮,温和的道:“妮儿妹妹伱呢?” 他其实没见过王妮,去王老汉家吃饭的事情是他来这个世界之前的事,那时候王妮年纪更小,才六七岁,不过倒是还记得他。 “我……我听爷爷的……” 王妮低着头小声说道。 门后的陈玥听到这个回答,露出一个无人察觉的笑意,要是王妮回答‘全听哥哥的’,那对这个小妹妹还得多一份心眼呢,现在这样很好。 陈牧对于这个回答也微微点头,收留个人不是儿戏,虽说年纪还小,但没什么心思心机那是最好的,也适合给陈玥作伴。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却左等右等,不见王老汉的人影。 渐渐地,陈牧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脸色顿时有些变化,他立刻往王老汉家走去,来到王老汉的家门口,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悬在空中的腿,其中一条腿裸露的脚踝干枯发紫,旁边的破旧椅子上放着一页枯黄的房契。 陈牧顿在原地,仰头往上看去,眼眸中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爷爷!!!” 背后传来王妮凄厉的声音。 小女孩扑进屋里,紧紧抱住了王老汉悬着的腿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王老汉死了。 “何必如此。” 陈牧心中叹了口气。 或许是他之前不愿意那么去想,王老汉的确是活不下去了,儿女都没了,没有生计没有来源,又瘸了腿脚,但没想到王老汉会如此决然。 或许是怕他不愿意收留王妮,于是就这样一死了之,将房契也交给了他。 也许是他太过自私,倘若多说几句话,拿出一些银钱给王老汉,王老汉也就不会去死……终究是来到这个世界的三年,已经彻底改变了他。 陈牧拍了拍王妮的肩膀,眼中露出歉意:“是我没想到王伯会想不开,要是早些过来看看就好了。” 王妮不说话,只不停的大哭着。 一直哭了良久,她这才用力抹着哭红的眼睛,道:“不,不是牧哥哥的错,牧哥哥救了妮儿,牧哥哥是好人……” 好人么? 或许吧。 陈牧摇摇头,摸了摸王妮的小脑袋,然后走上前,将王老汉的尸体放了下来。 王老汉的殡葬极其简单,仅是草席一裹,然后送到城外,就找了个地方掩埋,比起乱葬岗唯一的区别就是不会被野狼啃食,而且有一捧小小的坟土,以后上坟能认得地方。 王妮在王老汉被裹进草席后就没再哭过,只是眼睛一直红红的,之后什么事都听陈牧的,包括悄无声息的殡葬,以及让她和陈玥呆在一起,不要跟着出城等等。 事实上, 这个世道的人们,承受能力都很强。 哪怕是十岁的孩子,也仅仅只半天的功夫,就已经接受了父母爷爷都离去的事实。 毕竟寻常人家,能活到五十岁就是喜丧,王老汉活了五十有九,在附近几条巷子里都算得上是高龄了。 家中。 “好啦,别再难受了,妮儿妹妹,以后你就得跟我睡在一起了。” 陈玥坐在床边,睁着一双大眼睛观察着王妮。 王妮轻轻点头。 陈玥微微一笑,道:“不过你得记得几件事,我说给你听,第一是不要给哥哥添麻烦,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哥哥不在就听我的。” “第二是不要多问任何事,看到奇怪的事也当做没看见,只要哥哥不说,就不要问也不要管,听到了没?不然我可会生气哦。” 说到最后一句话,陈玥依然是笑眯眯的,露出两颗小虎牙,但却莫名有点吓人。 “玥,玥姐姐……” 王妮有点被吓到,微微哆嗦了一下。 但陈玥立刻就搂住了她,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好啦,别害怕,姐姐只是先说一说,你只要听姐姐的就没什么事,哥哥很辛苦的,我们不能给哥哥添麻烦,哥哥也很厉害的,跟着哥哥以后会过上很好的日子的。” “嗯。” 王妮鼻子一酸,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流下几滴眼泪来。 家里发生的一幕陈牧并不清楚。 他处理了王老汉的尸首后,就继续去城卫司巡逻当差。 第十二章 圆满 陈牧预想过收留王妮会引来一些麻烦,不过麻烦来的还是比他预想的更快。 仅仅在他收留王妮后的第三天傍晚,就有人找上门了。 “有事?” 陈牧拉开门,就看到一个生的有些贼眉鼠眼的汉子站在门口。 汉子见了陈牧,搓了搓手并笑着说道:“是陈大差人吧,在下王兆,听说前几日叔父不幸去世,是陈大差人帮忙安葬,我这做侄子的这才听说,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要感谢陈大差人,没让我叔父曝尸荒野。” 一边说着,一边挤出了哀悼的神情。 陈牧淡淡的道:“叫我陈牧就行,我与王伯是邻里,也不必客气。” 王老汉一死了之,他当时是悄声处置的,根本没怎么惊动邻里,结果才不到三天,王老汉那边的远亲就找上门了,估计也是刚听到消息就赶来。 从王妮那里,陈牧也问过一些事情,从王老汉家中出事之后,那些所谓的远亲,包括眼前的王兆,没有一个上门来看望的,这人一死马上就来了,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事。 果然。 王兆假意哀悼一番后,立刻便向着屋里张望:“我那侄女才不过十岁,这就没了爹娘,我这个当叔父的也不能让她流落,这几日劳烦您照料了。” 一边说着。 一边就冲着屋里喊道:“妮儿,我是你远房的表叔,来接你回家了。” 王妮正和陈玥呆在一起,听到王兆的话顿时微微哆嗦一下,犹豫般的看向旁边的陈玥,陈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王妮有些闷闷的点头,然后走到了门口,小声喊了一句‘表叔’。 陈牧看着这一幕,神色并无太多变化,只面色温和的看着王妮,道:“妮儿妹妹,你是要跟着你表叔回去呢,还是跟玥儿姐姐住在一起?” 他收留王妮其实很多流程都没有走,包括给王妮改籍之类,若是放在过去,按正常的流程要么是收养,要么是入奴籍,但现在吏治败坏,其实这些规矩都已经名存实亡,换句话说就是……最终解释权归权贵所有。 陈牧大概知道王兆这個远房表叔打的什么主意,这么急匆匆的过来,恐怕就是想抢在他给王妮入籍前头,把人抢回去,毕竟他只是一个差人,算不得什么权贵。 “爷爷让我都听牧哥哥的。” 王妮半边身子蜷缩在陈牧背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不太敢看王兆的小声开口。 她这个年纪其实还不太能分辨出来太多事情,但她再怎么样,也知道王兆这些远方表亲从来没看望过王老汉,甚至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人,于她而言几乎就是陌生人,相比起在危难之际救了她的陈牧,以及王老汉跟她说的话,她小小的心里也有着小小的清醒。 陈牧听到王妮的回答,微微一笑。 而王兆的脸色则立刻不太好看。 陈牧看向王兆,平静的道:“王伯临终前托我照顾妮儿妹妹,我已应了下来,玥儿也挺喜欢这孩子,一直当妹妹看呢。” 王兆沉着脸道:“既然叔父这么说了,那妮儿妹妹就辛苦陈差多照顾些日子,不过我记得叔父应该有一份房契……” 要是王老汉临终嘱托,再有王妮这个态度,强行抢人的确也不妥,毕竟陈牧还是个差人,但王老汉一家留的两间老宅,那是怎么都不能让给旁人的。 陈牧见王兆不再遮掩,便也冷冷一笑,道:“王伯留下的房契,自然是留给妮儿的,怎么,你这个表叔是打算硬抢?” 这番话说的王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又斜眼瞅了瞅陈牧腰间的差刀,终究是没敢大声吵闹,恨恨的扭头而去。 看着消失在巷道里的王兆背影,陈牧眼神淡漠的关上了门。 接着扭头看向从屋里跑过来的陈玥,笑了笑说道:“刚才是你教妮儿那样答话的?” “没有呀。” 陈玥笑嘻嘻的拉过王妮,搂着她进了屋,道:“我只告诉妮儿妹妹,让她不要害怕,按自己的想法去说就好。” “这样啊。” 陈牧摇头失笑,看着还有点懵懂的王妮,以及看上去娇憨可爱的陈玥,心中大抵是放下心来,以往倒没发现陈玥不止是温柔可人,还颇有些心机。 不过倒是挺好,起码不会吃亏。 带着陈玥和王妮一起吃过饭后,陈牧便将两人打发去了卧房,然后自己一个人留在柴房,今夜他打算彻夜练刀。 倒不全是因王兆这小人突然找上门的原因,如今的他,距离累积满经验只差不到三十点,有一夜的功夫是怎么都足够了,而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半年多了。 漆黑的夜幕下,柴房中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但陈牧即使目不视物,对柴房的灶台、水缸等也都是熟悉于心,手中一把刀上下翻飞,卷起一片片乱风,却又安如磐石,不曾触碰到灶台和屋墙。 眼前不见任何刀光,仅有呼呼风声连绵。 “势……” 陈牧心中呢喃着。 从刀法大成,想要更进一步,彻底将狂风刀法练至圆满,那便要悟出一缕势,这所谓的势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即使在秘籍中也并未说清楚究竟是什么。 实际上陈牧从刀法大成至今,苦练近六个月,也想凭借自己的努力以及悟性,看能否触摸到那所谓的势,继而一举突破进去,但事实是这六个月如一日的练刀,除了让他把臂膀练的力气更大了点,体力练的更充沛了些,此外再无别的变化。 刀法的熟练度,在大成的时候,就已经抵达顶点。 “势,是风势,狂风之势,但究竟要如何去掌握,已经不是单纯招式的变幻。” 陈牧知道哪怕是悟性再一般的人,能苦练刀法十年,也能练至大成,可圆满这一步却能困死无数刀客,决然是非同寻常的一步。 或许需要的不仅仅是练和悟,还要真正与无数对手交战,在各种局面下磨砺,经历生死一线与莫测,才能抓住那一丝灵光,继而化茧成蝶,脱颖而出。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直至翌日,第一缕晨曦沿着门缝,映照进柴房里的时候,陈牧整个人已经收了刀,静静的站立在柴房的中央,沐浴着那一缕映照进来的日光。 “看来终究还是不能自悟。” 这一夜的苦练,他到底也还是没能触碰到‘刀势’的玄妙,但想想很多人练刀一辈子,都困在这里,也就释然,于是唤出了系统面板。 【武艺:狂风刀法(大成)】 【经验:3000点】 其实转念一想,这三千点经验值是他苦练六个月的成果,凭此突破到刀法圆满,与他自行领悟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一样是靠的自己,并未依赖旁人。 陈牧微微闭上眼睛,意念一动,选择了提升。 嗡! 三千点经验值瞬间消耗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身临其境的画面映入脑海,那是一场场的血战,与人生死相搏,有江湖刀客,有战场兵卒,有陷阱突围,有山巅厮杀……种种繁多。 每一幕都宛若身临其境,都仿佛是真正的亲身经历,只是在一刹那间,将这所有的经历都压缩到了一瞬,让他一步抵达了终点。 实际上。 他这一次经历的一幕幕加在一起,还不如刀法从小成突破到大成那凭空多出的数年寒暑不侵的练刀记忆更多,但却每一幕都万分的惊险! 几乎每一次交手都是生死一线,每一次记忆都仿佛贴着死亡而过,在那无数次生与死的边缘,使得他的刀法终于乍现出那一束灵光,原本所有练成一线的招式,在他眼中渐渐地化作了无数条‘灵线’,这些丝线纷乱而庞大,但交织之间,却有一条贯穿始终。 那就是……势! 陈牧霍然睁开眼睛。 再次紧握手中的差刀,轻飘飘的在空中打了个旋。 这并非狂风刀法中的任何招式,仅仅只是他随手挥出的一个动作,但却依然带起一缕刀风旋转,卷起地上的几颗稻草。 刀法再不拘泥于形式,一招一式皆具狂风之势,终于破茧成蝶,臻至化境。 狂风刀法圆满! 数十个练刀之人,苦练十数年抵达大成,但能步入圆满之境,悟出刀势的寥寥无几,而如今的陈牧,耗费仅不到九个月,也终于迈入这一层次。 刀法圆满,练出刀势,不能说强到怎样的地步,但至少在这外城区,在这九条里,能胜过他的人已然不多,等闲十个持械武夫也难以近身,一刀在手已是数十人敌! 放在过去,能轻易考取武生功名。 放到现在,也一样能轻易当上差头,在赤金帮那样上百人,横行一里的凶悍帮派里,也能当的上副帮主,坐上排名靠前的几把交椅。 如果说刀法大成,只是具备了些许实力,那么刀法圆满,才是真正具备了能改变地位的力量,甚至有了一定的自由,要如何改变,都可以自行去选择。 第十三章 内练法 “历时九个月,总算是到这一步了。” 陈牧缓缓的吐了口气。 他再次唤出系统界面,却见系统面板也发生了变化。 【武艺:狂风刀法(圆满)】 【经验:0点】 狂风刀法果然步入了圆满之境,而经验值也再次清零。 “不知道圆满之上,还有没有境界。” 陈牧忽的闪过念头,随后试探性的对已经圆满的狂风刀法进行再次加点,结果这一次却是石沉大海,毫无任何反应。 以前就算是经验值不足,系统也会给出提示,下一步的加点需要消耗多少经验值,但这一次却连提示也没有,似乎圆满之境就是狂风刀法的顶点了。 “刀法圆满,练出刀势,就到顶了么?” 陈牧微微蹙眉。 虽然他也不清楚刀势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的境界,但据他的了解,比练出刀势更强的存在是有的,只是他似乎无法通过进一步加点狂风刀法来强行提升上去了。 也许是狂风刀法这门技艺并不高深,层次就仅限于此,倘若想要步入更高的层次,就需要寻找更加高深的刀法技艺来修行。 “若是如此的话……” 陈牧心中一阵沉思起来。 或许他是时候该去当铺问问,是否有更高层次的刀法技艺秘典了。 另外他也要问问关于‘内练法’的事情,毕竟据他所知,除了刀法这种外功技艺之外,这世上还存在内练法。 也许技艺练出刀势就是顶峰,那么他若想变得更强,就需要找到真正的内练法来修习了,像城卫司的那位差司大人,多半便是修习了内练法的存在。 打定了主意,陈牧便收起系统面板。 吃过早饭后。 陈牧便去了位于街市中,最大的一家‘纪氏当铺’。 据他所知,纪家乃是内城的一大家族,纵然在内城也相当有势力,而这纪氏当铺便是内城总铺在外面开的分铺,即使是分铺,也仍然是九条里最大的典当铺了。 “哟,这位差爷,您是来典当,还是来置物。” 刚一走进当铺,柜台后方坐着的一位账台便站了起来,笑呵呵的冲着陈牧一拱手。 陈牧迈步走入进去,来到台前,先是将怀里的那部狂风刀法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并道:“死当的话,多少银钱?” 账台拿起狂风刀法册子,掀开一页看了看,随即‘唔’了一声,道:“是部刀法,嗯,所有武艺典籍里面,刀法倒是最常见也最流通的,这位差爷还请稍候……小孙,给差爷倒茶!” “好嘞!” 从里屋传来一声应声,接着一个小伙计就快步跑出来,给陈牧倒上了茶。 账台则掀开深蓝色的帘子布,进了里屋。 毕竟是纪氏当铺这种大铺子,陈牧见状也并不急迫,神色平静的在旁边坐下。 大约等候片刻。 账台拿着狂风刀法的册子重新走了出来,将其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笑着说道:“里面的行家说了,刀法没什么问题,乃是乾天坤地八支中巽风一脉,倘若差爷想要死当,那大概能换得五两银子。” 五两。 这倒是比陈牧之前预想的要高一些。 听到账台的说法,陈牧略有些好奇的问道:“乾天坤地八支?” 账台笑笑,也并不询问这部狂风刀法的来源,而是直接解释道:“当今一切武艺,最主流正统的一脉,便是乾天坤地八支,原本乃是朝廷的官面,但如今也流传到了民间。” “据传,这八支乃是古老的武道宗师,观天地风雷、山泽水火所悟,尔后又有许多人依照其原本,延展出各种不同的变化,这部狂风刀法,便隶属于巽风一脉。” 陈牧若有所思的问道:“也就是说,这部刀法还有更上层的巽风刀?” 账台笑了,道:“差爷应该是不太懂,这乾天坤地八支的主脉,分散下来才是各种技艺招式,上面的总纲是不分刀剑棍棒的,那流传的乃是‘意境’,不过差爷您要问意境是什么,那在下却也是不懂的了。” 意境? 陈牧心中顿有所悟。 恐怕刀势之上,就是所谓的意境了,但狂风刀法级别不够,还触及不到那个层次。 既然已经开口询问,那就不介意再多问一点,陈牧短暂思索之后,便又问道:“那你们这里有八支主脉的修行法?” 没等话说完,账台就无奈的道:“差爷您说笑了,那种东西,哪里是我们这小店能有的,兴许内城的总铺能有些消息吧,不过……纵然真的有,也和这刀法是无法相比的,价值可不是百倍千倍能计。” 听罢。 陈牧心中顿时微微摇头。 像狂风刀法这种,比较流传的刀谱,价值不怎么高,但要是上升到账台所提的,曾经是朝廷正统武法根源的乾天坤地八法,那就是千金难计,差距不可谓不大。 至少目前的他,暂且还没有能力去接触。 “那么,内练法呢?” 陈牧又问道。 这时候他已经不在意被账台当做什么一无所知的小白,反正都已经问出一些或许是白痴常识般的问题了,也不在乎多问几個。 账台闻言,笑笑道:“内练法……嗯,差爷可能知晓不多,其实民间流传的所谓‘内练法’是一个统称,这内练法要说到具体,是分有淬体法和内息法两种。” “这内息法就暂且不说了,别说是咱这小店,就是到了内城,那也是买不到的。” 陈牧听的若有所思,但并不说话,只看着账台,等待账台的下文。 账台倒是并不在意多费些唇舌,继续说道:“至于淬体法,从磨皮开始,至练肉、熬筋步步深入,俗称一皮二肉,三筋四骨。” “其中每一步都有对应的不同淬炼法,因此无论是磨皮法、还是练肉法……都叫内练法,这价格嘛,自然也是各不相同的。” 陈牧闻言,顿时若有所思。 他原本以为内练法就是一种固定的功法,但现在看来并不是,磨皮有磨皮的法子,练肉有练肉的法子,只是统称为内练法。 这样反倒是更好。 因为若是想单买一份最基本的磨皮法的话,想来应该不会很贵。 正当陈牧这么想着的时候。 账台微微一笑,道:“差爷要问的应该是最基础的磨皮之法吧,我们这里有三种练法,最便宜的一种‘砂铁磨皮法’,只需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咳。 陈牧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合着他之前还觉得自己现在算是‘大款’,腰板挺硬。 磨皮法这种东西,显然和刀法技艺一样,都是能反复抄录的,结果却也敢卖到一百五十两银子,当真是夸张无比,他先前得的银子已经花了不少,现在只能买个零头。 好在比起内息法来说,一百五十两银子还算一个正常的数字,如今他刀法圆满,掌握狂风刀势,能赚钱的法子很多,要赚取一份磨皮法的钱并不难。 …… 离开了纪氏当铺。 陈牧摸了摸怀里放着的一部‘烈风刀法’,感觉心中隐隐在滴血。 内练法暂时买不起,而狂风刀法已经修炼至圆满,总不能现在就无所事事,所以他最终买了一份同属于巽风一脉,与狂风刀法一类,但不同种的‘烈风刀法’。 好在他本身是去卖狂风刀法的,这一卖一买近似于置换,只额外付出了五两银子。 据当铺的账台所说,乾天坤地八支的根本法,除了朝廷之外根本没有流传,也没有什么势力敢去流传,不过延伸的狂风刀、烈风刀等支脉倒是流传很广。 传闻有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能够从分支法逆推根本法。 虽然这种传闻根本不知真假虚实,但却给了陈牧一个方向,他的狂风刀法已经达到圆满,连系统都无法继续提升,但他可以兼修同类型的其他分支。 掌握两种刀法,兼修出两种不同的刀势,那肯定是比一种要强的。 甚至。 陈牧隐隐觉得,系统并不是无法继续拔高他的技艺,而是条件不足。 倘若真能将多种巽风一脉的刀法技艺,都练到圆满,掌握刀势,也许就能凭借系统将其整合起来,继而推衍出更高层次的根本法,迈入更高的境界。 当然体魄方面的修炼也很重要,目前想办法弄到一份磨皮法也是他需要做的关键。 “内息法不是常人能接触到的,也许连差司都接触不到,但淬体法……不知道那位闵差司,是练到了哪一步,磨皮还是练肉。” 陈牧心中呢喃一声。 毫无疑问。 城卫司那位差司大人,必然是会淬体法的,否则光凭一种圆满技艺所练出的‘刀势’,还不至于能稳坐差司的位子,就是不清楚其淬体法练到哪一步。 根据他从账台那里旁敲侧击所了解的一些信息,淬体法其实也很难,可以说几乎是用‘真金白银’在淬体,任何一种淬体法的药方,都是绝对的吞金大户,要想进度拉满,一年下来就得花费数百两以上。 没有海量金银的支撑,第一步磨皮就够练一辈子了。 陈牧猜测,统管九条里城卫司的那位闵差司,可能也只达到‘练肉’的境界,倘若更高的话,应该也不至于只是外城差司,早就高升上去了。 第十四章 通缉 一边思索着事情,陈牧来到了城卫司。 按照惯例,挂牌,翻牌,然后到后院喝茶等人。 在练刀之前,他每次来城卫司都比较早,但练刀之后就来的晚些,基本上到的时候,同一班的差役也都来的差不多了。 进来的时候刚好与任岩擦肩而过,这半年里陈牧与任岩也一直没什么交集,也不怎么关注对方,但这一次路过时,他却用微不可查的目光审视了对方一眼。 “这种变化……是磨皮么?” 陈牧心中呢喃了一声。 说来相比起半年前,任岩整个人肤色明显黝黑了些,看上去似乎更粗糙了点,但也更扎实了,本来他以为都是练刀的变化,但现在看来,兴许还有磨皮的功夫在里面。 但据他所了解,无论磨皮还是刀法技艺,都是水磨工夫,不是一日可就,那个账台甚至还提到过‘三年磨皮,十年练肉’这种说法。 “以往不清楚这些,现在想想,城卫司的五位差头里面,有四位像是都练过磨皮法的样子,但具体练到哪种程度却不知道。” 陈牧又想了想城卫司的几位差头。 虽然其中练成了刀势的仅有一位,但其他几人若是都练过磨皮法,体魄比常人更壮实,那凭借大成的刀法,或许也不弱多少。 仔细一想也很合理,凭借大成的刀法就能当上差头,必然有些背景来历,而既然有背景来历,那就不可能接触不到内练法的修行,只是大多练的不够高深罢了。 “这任岩的确际遇不凡,原以为只是学了刀法,不曾想也学了内练法。” 陈牧微微摇头。 他现在还在琢磨该怎么拿出购买一种内练法的银子呢。 很快来到了熟悉的大槐树下面,刘松和李铁已经早坐在那里,见到陈牧来了,立刻笑呵呵的打起招呼。 几人倒了杯苦茶简单闲聊几句后,忽然有差人走进院子里,手里拿着几张黄纸,摇晃着胳膊道:“新的缉捕令来咯。” 院落里零零散散坐着的差人,纷纷过去查看。 刘松也站起身来,很快拿回来一张黄纸,黄纸上是一张人脸,画的十分潦草粗糙,但右脸部位却有个较为明显的黑色斑块,黄纸底部是潦草的几句描述。 “……恶盗唐全,于内城盗窃财物,现流窜外城,提供准确线索赏银三十两,格杀其人,赏银百两,活捉其人,赏银三百两。” 看到这张缉捕令的内容,整個院子里不少差役都是一番鼓噪。 李铁也是‘嚯’了一声,惊叹道:“好家伙,活捉其人赏银三百两,这厮到底是在内城做了什么大事,被这样悬赏通缉。” 城卫司这边类似的缉捕令很多,但一般的活捉能赏银三四十两就已经很高了,赏银三百两这个级别的,一年里往往也就寥寥几个。 “盗窃财物,嘿嘿,估计盗窃的东西远不止三百两吧……” 刘松‘嘿嘿’一声,却将那张缉捕令随手丢在了石桌上,并不十分在意。 这种级别的盗匪,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小小差人的菜,三百两银子可不是银子,那是棺材板,谁敢动心怕是就要躺进去了,当了这么多年差役自然不会为这种根本没半点谱的银子动心,再多都不是他们能够去想的。 毕竟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能被悬赏三百两银子的凶残盗匪,对于他们这些底层差人来说,那属于是多看一眼就会爆炸的存在。 陈牧倒是多看了两眼,但实际上也兴趣不大。 要说那些被悬赏二三十两银子的人物,他要是真遇到的话,衡量一下实力或许会动点心思,但这种级别的,纵然他已经刀法圆满,练出刀势,也是不愿意去碰的,没有必要去冒那么大的风险,谁也不知道这种角色到底是个什么实力。 “估计只有差头老爷们会动心了。” 李铁摇头晃脑的喝了口苦茶。 旁边的刘松这时却神秘兮兮的左右张望一眼,见没人关注这边,然后小声的道: “听说了没,赵头要退了。” “嗯?” 陈牧和李铁闻言都有些惊讶。 赵头,说的应该是赵宗,年纪最大的那个差头,好像是五十多岁,接近六十。 “怎么了?” 李铁诧异的压低声音问道。 正常来说,差头这种位子,就是年纪再大,也不可能会愿意退下去的,毕竟只要呆着一天,就有一天的好处,外面那些帮派、势力都会打点示好。 可一旦退下去,那就变成一个寻常老人,纵然有些实力在身,但毕竟年纪大了,气血衰败,权势再没了,很快也就会被人遗忘了。 “年轻时的暗伤发作,有些撑不住了。” 刘松小声开口。 听到这话,陈牧和李铁都微微点头,恐怕赵宗也是不愿意放弃差头的位子的,但倘若身体支撑不住了,那上面也的确不会始终保留一个行动力大大下降的老差头。 李铁若有所思的看看院里的众多差人,小声道:“赵头走了,可就空出一个位子。” 城卫司现在有五位差头,各有分工,统领不同的人马,赵宗一走,要么他手底下的人重新打散摊派给其他差头,要么就重新任命一位新差头。 这时候刘松往远处任岩所在的地方瞧了一眼,略有些感叹的道:“这位子多半是他的了,赵头估计还能再挺个半年,半年后就算水平还不够,但上面有人打个招呼,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这运数到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本来他和李铁等众多老差役,不愿意去巴结任岩,不仅仅是因为任岩年纪太小,还有个原因就是任岩想当上差头,那起码也得练个好些年的刀,练出真功力才行。 可现在, 恰逢赵宗身体有恙,马上就要腾出一个位子,可以说是瞌睡就来了枕头。 “真是命好。” 李铁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半年多前,任岩还与其他差人没什么分别,结果忽然就走了大运,得了进内城练武的机会,然后才过了半年多,功夫估计练的才堪堪登堂入室,就有了做差头的机会。 听到这里,连陈牧也不由得远远瞅了任岩一眼。 这么好的命,颇有那么点天命之人的味道了。 不过…… 陈牧心中微微摇头,却并没有说什么,喝了口茶之后,站起身来,道:“好了,刘老哥,李老哥,动身吧。” 刘松和李铁见状,便也各自放下茶碗,抄起身边的差刀,一并动身。 而就在陈牧三人离开之后,其他一些差役也三三两两的动身,不过众人各自小声嘀咕中,都露出不少惊异的目光,很多人也频频往任岩的方向看去。 显然赵宗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渐渐瞒不住了,基本上整个院子里的一班差役都开始听说,联想到即将空出的差头位子,也就立刻都想到了任岩。 至于被众人目光频频掠过的任岩本人,这会儿反倒是风淡云轻,仿佛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一样,只淡然的喝着茶,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起身,步伐飘忽的巡逻去了。 …… 陈牧对于赵宗的事并不在意。 他和任岩是不同的,如今的他刀法圆满,练就刀势,想要当差头根本不需要通过空位,单凭这份实力,凭空悬挂也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九条里分司这边要是敢说差头的位子满了,那其他的城卫分司恐怕立刻都会向陈牧抛来橄榄枝,招揽他去其他的分司做差头。 在与刘松等人巡逻过后,陈牧便回了家,顺便买了一些鲜肉和新菜回去,现如今家里是每顿都能吃上肉了,陈玥的气色早比以前好了很多,王妮这小丫头也跟着有了口福。 待一家人都吃了饭,陈牧便照惯例一个人去了柴房,拿出了那部烈风刀法。 “磨皮法得提上日程,想法子早些弄到,在那之前就先练练这烈风刀法。” 如今实力越来越强,陈牧的心性也越发的沉稳。 翻开册子。 烈风刀法与狂风刀法,虽然都有‘风’字,归属于巽风一脉,但招式打法却截然不同,狂风刀法更注重风的乱与缠,而烈风刀法则更重于‘烈’。 如今陈牧已是刀法圆满,练出刀势的存在,对于烈风刀法仅仅只翻看一遍,就大致明白这门刀法的重心与方向,旋即便挥刀练了起来。 “烈风刀法,大开大合,其势猛恶。” 陈牧眼眸中微光闪烁,此时天色尚未完全昏暗,他在柴房中挥刀,便看到一束刀影在破旧的屋墙上闪烁,暴烈而猛恶,似随时都要将墙体撕裂开。 有了狂风刀法的基础,练习烈风刀法的确是不一样了,陈牧都没有借助系统面板,仅仅只靠自己,习练了两三个时辰,便感觉这部刀法已初步入门。 唤出系统界面一看。 果然有所变化。 【武艺:狂风刀法(圆满)、烈风刀法(入门)】 【经验:7点】 “嗯,不用依赖系统,我也能轻易入门,估计练到小成也不会很久,但想要突破大成可能还是消耗经验值来的更快一些,至于圆满……” 陈牧微微颔首。 他今日在巡逻之时,就着赵宗的事,和刘松李铁旁敲侧击了一些,刘松虽然没练过功夫,但毕竟年纪在那,算得上见多识广,知道的东西也比陈牧多。 譬如这世道,兼会两门刀法技艺的人很少,因为往往一门刀法就已经难以精通,多学也只会贪多嚼不烂,远不如将一门刀法练到圆满,练出刀势。 但同样。 那种兼修多种刀法剑法,还都能练到圆满的,也的确宛如怪物,但那种存在就算是在内城,也是相当的天才人物,外城基本上是遇不到的。 不过对于陈牧而言,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别说两门三门,就是再多技艺他也能都练到圆满之境,掌握其本质之势,这是独属于他的本领。 放下差刀。 陈牧走向灶台,拿起灶台上的水壶,水壶里是陈玥临睡觉前给他烧的水。 “今夜还是好好休息一夜。” 由于昨夜一宿未睡,即使陈牧的精神经受磨砺,到现在比常人强许多,也有了一丝疲倦,今夜是不打算再彻夜练刀了,该好好休息一晚。 可正当陈牧要回返卧房休息时,却忽然动作停住,耳朵微微一动,似听见了什么,整个人立刻沿着门缝往外看去,并露出一丝警惕之色。 第十五章 唐全 从高处俯瞰,但见整座瑜城笼罩于黑暗之中,夜空望不见星点,连月色都被昏暗的黑雾遮盖的若隐若现,而内外城则宛若泾渭分明的两岸。 内城许多地方仍然灯火通明,一些花街之所甚至热闹非凡,但外城却是一片黑暗和死寂,几乎望不见什么灯火,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漆黑。 其中。 浩大的南城区一角。 昏暗之中,若隐若现的黯淡月光下,两道身影正在交手。 “嘿,不过是取了点银钱,就引得堂堂总差司亲自追捕,我唐全何其荣幸?” 其中一道人影披着黑衣,显得有些瘦削,偶尔晃过的月光映照出其面孔,右边的脸颊上有一块明显的黑色斑痕,整个人正发出怪笑。 在后方追杀他的人,身穿一件白色的飞鱼服,在月色下异常显眼,一张脸蛋清冷而俏丽,偶尔洒过的月光映照下,仿若下凡的月宫仙子,却正是南城区赫赫有名的总差司许红玉。 “银钱不过身外之物,但有些东西,哪怕只是看过一眼,都会惹来大祸,这个道理你却不该不懂。” 许红玉轻淡的开口,轻轻一点,整个人便仿若一道残影,刹那间接近了唐全的背后,手中的一柄软剑搅起一片黯淡月光。 唐全向后挥刀招架,但仅仅只略微抵挡,便抵抗不住,黑色的衣袍上霎时间多了数道口子,但也露出了里面一件有些粗糙的铁色软甲。 “我可没看过什么不该看的,何必冤枉于我?” 唐全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 “或许吧。” 许红玉有些意兴阑珊的说着。 有些东西,不要说真的看到了,就算只是有看到的可能,对于一些人来说,那也是绝不会留的祸患,必然会追查到底,甚至她这個总差司,都被人强行拎来做苦力。 眼见许红玉毫无动摇,剑法招招不掩杀机,唐全心中暗暗叫苦,他本来也有点小瞧这位南城区总差司的,觉得一个女人,多半是凭她的背景上的位,没多大的真本事,可一交手却发现,他是小瞧了这位总差司,其淬体法的功夫怕是已经练到了‘易筋’的地步,身法之灵活、剑法之力道,都远远强于还困顿于‘练肉’层次的他。 甚至。 对方这剑法也毫无纰漏,是正儿八经的乾天坤地八支中坎水一脉,已是练到了圆满的境界,流水剑势肆意挥洒,若非这门剑法更注重守御而非杀伐,他就算穿着一件铁鳞甲,也早就已经尸横就地,但就算如此,也是难以摆脱对方的纠缠。 又交手数招,唐全身上多了七八道伤口,其中部分被铁鳞甲挡下,但腿部、肩部以及上臂等多处部位却都皮开肉绽,伤口深且骇人。 “许红玉!你真要和老子过不去!” 唐全急了,怒吼了一声。 许红玉不答,挥剑继续向前,剑光映衬着月色,一剑刺出,明明是一柄极软的剑,但这一刻却彷如流水如虹,绵延细雨连成一线,硬生生破开了唐全的刀势。 嗤! 能够抵挡刀剑的铁鳞甲,也没能挡住这一剑,被硬生生的贯穿! 唐全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然,但眼中却多出了一抹狠辣之色,右手一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枚诡异的黑色圆球,狠狠的向下一扔。 许红玉脸色骤变,毫不迟疑的整个人一点地面,霎时间退开十几米。 砰! 黑色圆球落地炸开,刹那间迸发出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向着四周弥漫,一下子覆盖了方圆近十米的区域,附近一些杂草被这灰色雾气蔓延而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尸毒玉?” 许红玉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据她所知此物由尸毒制成,一枚至少需要上万具尸体才能提取出来,属于是最惨绝人寰的歹毒暗器,甚至朝廷严令禁止炼制此物,一经发现便是滔天重罪。 只不过如今朝廷式微,对各地的掌控力远不如从前盛时,像这种曾经被严令禁止的歹毒器物也冒了出来,当真是乱象纷呈,混乱一片。 灰雾弥漫,许红玉不敢靠近。 待灰雾黯淡了些,她挥剑而出,撕裂一些薄雾,其中却早已不见了唐全的踪影。 “你逃不远。” 许红玉目光冰冷,分辨着方向向前而去。 唐全中了她一剑,那一剑贯穿胸腹而过,对常人来说是致命伤,就算是淬体法练到一定境界的,也是必然的重伤,纵然精心处置都未必能痊愈,若是不找地方处理伤势,只消一时片刻就能要了命。 …… 夜幕下。 街巷中寂静而昏暗,不见半点灯火,恰逢此时月光完全被云雾笼罩,使得一条条街巷几乎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在其中一条巷子间,唐全踉踉跄跄的往前奔行,一只手紧捂着胸腹间的伤口。 “贱女人,等让老子逮到机会,迟早把你给……” 他咬着牙,眼中更是一片怨毒。 肩腿处的伤口倒还好,虽然也很深,但把淬体法中‘练肉’这一步几乎练到圆满的他,强行闭合肌肉,临时止血抑伤那是很容易的,可胸腹之间这一剑非同小可,哪怕他尽可能的避开了重要脏器,但也伤的不轻,现在甚至都不敢用力,怕撕裂伤口彻底无治。 自己的确是跑不远,而且不处理伤口的话,支撑不了半个时辰就得昏死不治。 一缕黯淡月光照下。 就着这点月光,唐全勉强扫视了一圈这条街巷,目光落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两间十分不起眼的破旧矮房上,一看就知道是一户穷苦人家。 唐全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来到门口,先是推了下门,里面有门栓拴住,他没有多少迟疑,左手一抖,就从怀中拿出一截铁丝,灵巧的伸入门缝一勾,门栓悄然被勾开。 接着他便小心翼翼的推门往里走去。 但就在门推开到一半时。 异变陡生。 噗。 一捧白灰突兀的从黑咕隆咚的门里泼了出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唐全原本在小心翼翼的不想弄出任何动静声响,甚至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面和其他方向,浑然没想到门才开了一半突发如此变故,实际上这种招数他堂堂大盗早已是弃之不用的低级手段,但哪里想到这时候能忽然撞上。 唐全急忙闭眼后退,但仍然是慢了一步,少量的白灰进了眼睛,一下子就感觉双眼火辣辣的疼痛,估计就算不是毒粉,也是什么石灰之类。 第十六章 红玉 这还没完。 紧随着那一捧白灰后面的,就是从黑暗中甩出来的一记刀光,恰好黑云散去一些,显露出一轮弯月,月光映照着刀光,犹如妖魔伸出的利爪。 唐全双眼睁不开,但耳朵却听得见那凌厉的破空声,一下子就知道袭来的绝对不是那种寻常刁民,绝对是个正经的练家子,手中连忙挥起一刀向前挡去。 叮叮咚咚!! 几乎就是短短的顷刻,两柄刀就碰撞了不下十几次。 这十几次的碰撞,让唐全心中更是一凉,尽管感觉上对方的刀并不具备太强的力量,似乎没练过淬体的法门,但招法却是无比精妙,更有一种缠绵之势将他的刀卷住,让他难以撕扯,这是毫无疑问的刀法圆满,练就刀势才具备的技艺! 技艺能练到‘势’的可并没那么多人,事实上有不少淬体法达到‘练肉’境界的人物,技艺也还没练到‘势’的地步,毕竟淬体法可以用各种补品药散强行堆叠上去,乃是水磨工夫,与悟性并无关联,而技艺却需要悟性。 一位练成了势的‘练肉’存在,足以匹敌十个同样‘练肉’层次的人物,这一步与寻常境界可谓是差之千里。 他的刀势可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才终于灵光一闪而悟出的。 眼前此人又是怎么练出来的。 而且最怪的是,此人掌握着刀势,却似没练过淬体法,简直离奇,对于能练就刀势的人物来说,要将淬体法练到第二步的‘练肉’是绝对不难的。 只短暂的交手了十几个回合,唐全心中便暗暗叫苦。 要是放在平时,这种技法圆满,练就刀势,但却明显没接触过内法修行的,他纵然是以一敌十都不惧怕,可现如今他身受重伤,根本不敢使力,一身实力十成已经没了七成,更加上屋漏偏逢连夜雨,还糟了对方的暗算,眼睛火辣辣的睁不开,以至于彻底成了瞎子,这就陷入了更大的劣势。 自己不过是想找個地方躲起来治伤,怎么就偏偏撞上了这么个人物。 “兄弟停手。” 唐全又艰难抵挡了数招,声音沙哑的低声喊道。 “你要怎样?” 陈牧手中的差刀稍微放缓一些。 唐全察觉到陈牧的攻势放缓,又听见陈牧这样回应,心中顿时一松,知道并不是追杀他的对头,暗自着恼于自己竟然这么霉运,但口中还是服软道:“我受了伤,只是想找个地方疗伤,并无他意,你我无冤无仇,就此罢手如何?” 话音落下。 唐全就感觉到对面的招式更缓了一些,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大约几个呼吸之后,从对面传来声音。 “好。” 唐全心中顿时微微一松。 但就在下一刻,对面那原本已经放缓的刀招攻势,刹那间迸发出更加猛烈的声势,变得更加凌厉凶恶,甚至超过了先前! “你!” 唐全猝不及防之下,手中刀勉强招架一招,紧接着左肩就中了一刀。 陈牧眸光冷漠,刀势凶残,将狂风刀法发挥到了极致,唰唰唰又是几刀砍出。 唐全左肩受伤,原本就只剩左手单手持刀,这下力道再次减弱,再也抵挡不住陈牧的差刀,数招一过就被彻底震开了刀,紧接着就感觉到脖颈一痛。 “……” 唐全踉踉跄跄退后数步,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拼了命的睁开那火辣辣刺痛的眼睛,想要看看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奈何勉强睁开也只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最终露出一个不甘的神色,整个人向后倒去,摔在血泊中抽搐几下,渐渐不动了。 “呼……” 陈牧轻微喘息。 一回生二回熟,他这第二次杀人,心中已经没有半点迟疑,什么‘无冤无仇’之类的屁话,他当然只是听一听,之前是无冤无仇,但试图闯进他屋里,又吃了他一捧生石灰,又被他接连逼迫,哪还有无冤无仇的说法。 何况此人之凶悍,简直是他生平仅见,明显身上伤痕累累,胸腹间似乎还有一个骇人的贯穿伤,还被他迷了眼睛,这种情况下都能硬生生抗住他数十招。 一缕黯淡月光破开黑雾落下。 紧盯着唐全尸体的陈牧,勉强看清对方的几分样貌,却惊见其右边脸颊上那块十分明显的黑色斑痕,立刻让他联想到了白天那张缉捕令。 “此人……是恶盗唐全?” 陈牧向着尸体走近几步,仔细看去,眼眸中顿时露出一抹异色。 他之前练刀练到疲惫,打算睡下时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立刻就拿出了自己很久之前为了防备盗匪准备的石灰等物,在对方开门时一记暗算,起初以为是什么小毛贼,打起来发现却是个凶人,这会儿才终于辨认出,原来是那位上了缉捕令的恶盗唐全! 对方显然不是为了上门偷盗的,看这一身的伤,很可能是在被什么人追杀,慌不择路的情况下,想要摸进他家里躲起来,结果恰好遇到练刀未睡的他,又中了他的暗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他的刀下。 霎时间。 陈牧心中无数念头闪过。 这恶盗唐全可和上次那个黑蛇帮的香主不同,上次是可以去捡的漏,但这个唐全明显牵扯很大,不是能随意蒙混过去的东西,事后恐怕会被查个底朝天。 正当陈牧快速思索该如何处理尸体时。 忽然。 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是哪一司的差头,我怎么没见过你?” 循着声音来源,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飞鱼服的身影,在黯淡月光的映照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的屋檐角。 因为月色朦胧昏暗,看不清具体样貌,但那一身白色的飞鱼服却异常显眼,也让陈牧微微一怔后,立刻就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因为整个南城区只有一人能穿这身差服。 南城区城卫司总差司。 许红玉。 虽然此刻的陈牧自己身上并未穿着差服,但手里的刀却是很明显的制式差刀,许红玉认出他是城卫司的人也并不奇怪。 “九条里城卫司差人陈牧,见过总差司大人。” 陈牧立刻向着许红玉恭谨行礼,心中更是有些意外,似乎追杀唐全的人,竟是这位总差司亲自出马,也不知道唐全究竟是捅了什么篓子。 许红玉身影一晃,从屋檐角落到陈牧面前,有些意外的审视了陈牧几眼,道:“九条里的差人?难怪我没见过你,伱练的是巽风一脉的刀法?” 以她的眼光,当然不会认错,陈牧刚才的刀法定然是巽风一脉,而且是练到了刀法圆满,刀势纵横的地步,否则也不可能杀的了唐全,哪怕唐全已经身负重伤。 此时凑近一看。 更意外的发现陈牧的样子相当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余岁,与她相差不大,这个年纪能把刀法练到圆满,练出刀势,还是十分少见的。 “是,大人慧眼如炬。” 陈牧小心回应。 这会儿许红玉就站在他面前不到两米,借着黯淡的月光,已经能看见这位传闻中有沉鱼落雁之容的南城区总差司的颜色,朦胧中如月宫仙子,只能说传言非虚。 许红玉若有所思的看着陈牧,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二十二。” 陈牧回应。 许红玉闻言,微微点头。 虽然她自幼练剑,二十岁就练成了剑势,比起陈牧要更早的多,但陈牧不曾练过淬体法,显然是在底层摸滚打爬的的小差人,完全依靠自身天份练到这个地步,属实不易,算是个人才。 “陈牧……” 许红玉短暂沉吟后,走到唐全的尸体旁,伸手提起了唐全的尸体,道:“这唐全的缉捕赏银我给你记着,明日午后你到总司找我。” “是。” 陈牧立刻回应。 同时心中也微松了口气。 唐全的事明显是个很大的麻烦,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宜被牵扯进去,现在有许红玉这位总差司就此截住,那于他而言自是再好不过,并且他经此一番,提前进了对方视野,却也很好。 毕竟他若是想升任差头,原本就需要经过许红玉这位总差司点头。 许红玉提着唐全的尸体便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之后,就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下陈牧摇摇头,转身往家门回返。 第十七章 赵宗 一走进卧房。 尽管屋子里黑咕隆咚,但恰好乌云散去一些,月光照进屋子里,令屋子里的情形变得清晰了许多,让陈牧一眼瞧个清楚。 只见陈玥和王妮都早被之前的动静惊醒,但两个小丫头此时的样子却各不相同。 王妮明显有些惊吓的样子,正蜷缩在床脚瑟瑟发抖,尽管看不太清楚,但昏暗中也隐约能感觉到她视线中的惊惧。 但她这么害怕,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原因是另一只小手正紧紧的捂住她的嘴,却是陈玥靠在旁边半搂着她,一只小手用力捂着王妮的小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仔细去瞧的话。 能看到陈玥的身子也在微微发抖,但是却紧咬着牙,强自镇定,不但捂着王妮的嘴,更也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这些都是陈牧教她的,夜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千万不要出声,她一直都牢牢记得,也很明白原因,如果是什么坏事,惊惶失措大喊大叫只会变得更坏。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只知道,不管是谁,要是伤害了陈牧,就像陈牧给她讲过的那些故事一样,她也会忍耐着,拼尽了努力也要好好活下去,然后……倾尽所能,去报仇,让伤害她哥哥的人付出代价。 “哥?” 看到走进屋子里的人是陈牧,陈玥那纷乱如麻的思绪终于一下子缓过来些,但仍然不敢发出声音,只冲着陈牧微微张口,做出了一个口型。 陈牧关上了门,并冲着她微微点头,道:“没事了。” 听到陈牧的话,陈玥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开了王妮的同时,也再忍耐不住冲过来一下子将陈牧抱住,呜呜呜的就哭了起来。 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一個十五岁的小女孩,深更半夜从睡梦中被惊醒,还遇到这种强盗进门,哥哥持刀冲出去的情况,能忍到现在也已是足够坚强了。 “好了好了。” 陈牧拍了拍陈玥的背,将她放到床上,心中倒是感慨这妹妹算是长大了。 嗯,是各种意义上的长大。 像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陈玥可还没有现在这样的机敏和坚强,也是在他长年累月的灌输各种,来自于他那个世界的思想,让她的内心快速的成长着。 十二岁到十五岁这段年纪,也恰好是心理成长最关键的时期。 总算是他的辛苦没有白费,虽然今夜是有惊无险,但陈玥的反应依然让他十分欣慰。 这会儿即使是忍不住哭起来,也在努力的压低声音,只是呜呜的,旁边的王妮倒是也没发出什么哭声,但她受到的惊吓更剧烈,完全是被吓得蒙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别哭了,等再过几日,我们就搬个家。” 陈牧一边安抚陈玥,一边思忖着。 今夜看似是糟了无妄之灾,什么也没拿到,也没机会去摸唐全的尸体,但实际上得到的好处是有的,首先就是进入了许红玉这位总差司的视线,其次摸不到尸体但唐全的通缉悬赏,以许红玉的堂堂身份,是不可能昧下来的。 再加上他展现的实力初步得到许红玉的认可,估计这段时间里就会被许红玉提拔到差头,到时候再得了些银子,弄一份磨皮法是没什么问题了,再搬个家也是顺理成章。 陈玥和王妮都被吓得不轻。 陈牧一直安抚两个小丫头到半夜,直到哄着一起睡了,这才一并睡下。 …… 翌日。 清晨陈牧便起了个早。 一觉醒来是躺在中间,左边陈玥像个树袋熊,四只小爪子都勾在他身上,右边王妮则贴在他旁边蜷缩成一小团,像个小鸡仔。 陈牧将陈玥的手脚搬开放到一边,然后走出门外,看了一眼不远处昨夜他和唐全交手的地方,那里的地面上仍然有着斑斑血迹,不过已经完全干涸。 “看来是没事了。” 陈牧微微点头。 昨夜虽然许红玉带走了唐全的尸体,但难保不会再有其他麻烦,所以他也睡得很浅,但一夜过去再无别事,甚至也没有人查到这附近来,说明是确实到许红玉为止了。 两个小丫头昨夜都被吓得不轻,他也就没去叫醒,自己到柴房生火做饭,折腾好之后才把两人喊醒起来吃饭,之后又安抚了两个小丫头片刻,便穿好差服去了城卫司。 惯例挂牌翻牌。 昨夜的事情看起来是波澜不起,上了通缉的唐全已死的消息都没有传开,一路走来也是没有听见讨论的声音。 众多差人们议论的仍然是各种人事、以及西街的寡妇、东街花楼的头牌。 “陈二来了。” 刘松和李铁见到陈牧过来,纷纷笑笑,然后便招呼陈牧出发。 但陈牧却摇摇头,道:“我正午要去一趟总司,今日的巡差就先不去了。” 刘松李铁一听有些惊讶,但差人去总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能是替差头去送交公文之类的事情,于是便笑呵呵的打趣几句,接着两个人上路去了。 随着日上三竿,院子里的差人很快零零散散的走了一大批,最后就剩下陈牧、任岩等寥寥几个差人还呆在院子里,任岩近来很少去巡差,说是留在城卫司做整理公文的活,但实际上根本没什么事。 甚至偶尔还在后面的小院里练刀。 正当陈牧盘算着时间,差不多该出发去总司的时候,穿着蓝衣的差头秦北,以及许久不曾来城卫司的差头赵宗并肩而来。 赵宗以往常来城卫司,因为年纪大了也并不怎么留恋勾栏之地,但几个月前开始就很少过来,传出旧伤发作的消息后也令不少人恍然。 “秦大人,赵大人。” 院子里的零散几位差人立刻起身行礼。 陈牧微微观察赵宗这位老差头,却见对方的气色的确比起以前衰败了很多,原本还有一些零散的黑发,现在却全部变得花白,脸上也多了不少皱纹。 整个人相比起过去,少了几分阴沉和萧杀,多了几分和蔼和落寞。 “恶盗唐全的缉捕令可以撤掉了。” 秦北背着手走进来,声音平淡的宣布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陈牧目光微动,看来消息还是传的挺快的,估计是许红玉那边下达的,不过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因为秦北根本没有往他这边看,而是宣布之后,就和赵宗一起往任岩那边走过去。 “秦头,赵老。” 任岩对秦北和赵宗都是恭恭敬敬。 虽然院子里的差人们基本都觉得他会是接替赵宗的新任差头,但他毕竟现在还不是,在其他差人面前他是十分随意随性,面对两位差头还是保持敬意的。 赵宗对任岩的态度很是满意,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道:“好啊,青出于蓝……你这磨皮练到哪一步了?” 任岩笑着拱手道:“回赵老,已有小成。” 赵宗点点头,道:“嗯,那刀法也差不多,再有个一两年,磨皮练到圆满,刀法练到大成,基本上就成事了。” 这年头刀法要练到圆满很难,但磨皮圆满加上刀法大成,也一样不弱了,基本上应付十几个持械恶徒没什么问题,做差头也是十分稳当。 当然。 要是刀法能练到圆满,那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因为哪怕只是磨皮的境界,凭借练出‘势’的技艺,也能匹敌一些刚刚步入练肉层次,技艺止步于大成的武夫。 说白了,无论磨皮还是练肉,都是水磨工夫,只要有足够的资源培养,随便什么人都能堆叠上去,包括刀法大成也是,内城那些大势力想要培养这种私兵,只要有银子都没问题,但技艺练到‘势’却不同,只要再将淬体法修到练肉,能匹敌十个同层次的练肉武夫,轻易格杀数十上百个寻常匪徒,那是足以当上差司的本事。 “陪老夫去喝一杯?” 赵宗笑呵呵的冲着任岩开口。 任岩赶紧道:“赵老开口,敢不从命。” 秦北也微微一笑,便与赵宗一起,并着任岩出门去了,并未在意院子里的其他差人。 零零散散的一些差人看着任岩和两位差头走远,都不由得露出几分羡慕的目光,只有陈牧始终神色平静,待人消失之后,看看日头,便即起身,离开城卫司,往总司而去。 第十八章 金玉 日过正午。 他再次来到南城区总司。 这是时隔半年多又一次过来,上一次来还是为张海的事情而来,那次来时可以说是谨小慎微,垂首低头不愿意引起丝毫注意,努力降低存在感并悄悄去了后面的牢狱。 这次来却不同了,是受到许红玉这位总差司的传召,纵然想降低存在感也不可能,要先在前值汇报,然后再去总司的中央正楼,经人领着一路上去最高的四楼。 领着他上去的是一个在总司做事的差人,对他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路上更是满脸笑意的和他打着招呼,问这问那,露出有意结识的样子。 能在总司做事的差人,一般都是有些关系的,或者有些本事,与在各里分司的底层差人还是有不同之处,见识也多,眼界也光。 像陈牧这种能得到许红玉这位总差司的召见的,无论是什么缘故,肯定都不是寻常人,自然是愿意结识一下的。 “好了,我就送到这里,上去就是总差司大人的堂衙,陈兄自行上去吧,等有空陈兄可要来找我,我定要请陈兄尝尝咱们南城最有名的风楼醉鸭。” 领着陈牧上楼的差人,将陈牧领到三层,然后停下来笑呵呵的拱手。 陈牧冲着对方拱拱手,接着上了楼。 四层。 这里是城卫总司的正楼最高一层,在这里也能俯瞰南城区最繁华的街市。 整个楼层很大,但却安安静静,陈牧一路走过来,仅仅只遇到一位穿着轻装的女性差人,被对方领着到了最里面的堂衙。 “进来吧。” 许红玉的声音却不在正面的堂衙,而是从一旁的侧堂传来。 领着他过来的那位女差人示意他进去。 侧堂不如正堂那么宽敞,但却十分雅致,摆放着几张紫藤木的几案,上面或放着一些文书,或放着一两盆花草。 许红玉没穿那件白色的飞鱼服,而是身着一件略微宽松的便装,坐在一张靠近窗户的几案后面,半边身子靠在床沿上,一只手握着拳头托着下巴,正俯瞰着窗外的城景。 “总差司大人。” 陈牧走到距离大概两米的地方停住,行了一礼。 许红玉缓缓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陈牧一眼,然后道:“你爹陈奉是九条里的老差人,找着刘明的关系将你安排进了城卫司,那时你还并不会刀法,这些年里你也没有任何一处关系,不曾跟人学过刀,那应当是你意外得到的刀谱,自行习练了三四年?” 许红玉一句话,就将陈牧的履历点了个明白。 陈牧倒并不怎么意外,毕竟以许红玉的身份,要调查他的所有情报那是太简单了,估计也就一個上午的功夫。 让他午后过来,多半就是今天的上午先命人去调集他的履历情报了。 这履历基本没有问题,说不定连他每天的巡查事务已经查了个清楚,只不过唯一不清楚的是……他其实练刀只练了九个多月,并不是三四年。 当然陈牧不会分辨这种事情,许红玉认为他是练了三四年反而更合理。 “是。” 陈牧再次拱手,适时的表现出一些敬畏。 许红玉再次打量了他几眼,忽的站了起来,走到陈牧面前,突然伸出手来,晶莹如玉般的小手弯曲,用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在陈牧的肋间、胸腹以及腰背正中三处连戳三下。 这三下迅如闪电,陈牧只看到了模糊的残影,就已经感觉到三处传来酥麻的痛感,随即身体略微一软,踉跄一下险些站立不稳。 “嗯……看来是了。” 许红玉收回手,重新回到几案后面,神色平和的看向陈牧,将桌上的一叠东西向前推了一下,示意陈牧接过。 陈牧被许红玉戳了三下,此时身体还有些酥麻酸软,虽然猜测她可能是用某种方式查探他的身体状况,但心中不免暗自腹诽。 略有些艰难的往前挪了几步,拿起桌上的东西看去。 却见是几张纸。 其中第一张,上面是一份有许红玉手书的条子,写了‘支取纹银三百两’的字样。 而下面的第二张,则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在最上面有几个比较大一些的显眼文字——金玉磨皮法。 “大人,这……” 陈牧适时的表现出惊愕,向着许红玉看去。 但心里却已经如同明镜一般清楚,看来他这个年纪,凭自学练成刀势,展露出的天赋恐怕比他预想的还要高一些,以至于许红玉这位总差司都愿意对他施恩收买人心。 “那唐全虽然被你所杀,但那时我就在一旁,也能算伱捉了活的,三百两纹银是他的通缉悬赏,至于这金玉磨皮法……你应该听说过内练淬体法?” 许红玉神态平和的看着陈牧。 陈牧点点头道:“回大人的话,是听说过一皮二肉三筋四骨的说法,也一直有想法,但价格有些昂贵,没有机会触及。” 许红玉轻轻点头,道:“先磨皮,后练肉,再易筋,至锻骨……这是淬体法修行最为稳健的步骤,一般来说能把磨皮练圆满了,赤手空拳应付四五个恶徒不成问题,能再把练肉的功夫磨成了,十几个恶徒也无法近身。” “你能自学练就刀势,可见悟性不错,虽然根骨一般,且接触这淬体法迟了一些,但想将练肉这一境磨到圆满还是很有机会的,那时也算是有些水准了。” “哦,对了,被你所杀的唐全,便是练肉圆满的武夫,他那时已被我重伤,但残留的余力仍然不凡,你应当很有体会。” 何止是有体会,陈牧到现在可都还记忆犹新。 论起技艺,唐全和他相差不多,应该都是练出‘势’的层次,但体魄差距太大,若非唐全身受重伤,恐怕他都难以在对方手里支撑两三招。 “唐全若是没受伤,我远不是对手。” 陈牧摇摇头说道。 许红玉轻轻点头,道:“那就对了,你空有‘势’的技艺,却没有体魄支撑,便如无根浮萍,对付一些不入流的人物倒也能够自如,但遇到淬体法练到一定层次的,那便难以应付了,即使对方的技艺不曾达到‘势’的一层,也能以力压人。” “以你如今的水准,大概与磨皮圆满、不曾掌握‘势’的人物相当,但如果你也能达到磨皮圆满,那对于不曾掌握‘势’的同层次人物,便能轻易碾压,甚至能够对付一些练肉小成,但技艺却止步在‘势’之前的人物。” 陈牧对于自己的实力水平一直没有一个很明确的认知,现在听到许红玉的一番话,终于是大致有了了解。 刀法是技,淬体法是力。 唯有力技相合,才是正途,是通天大道。 而相对来说,要修出‘势’,全凭悟性,但淬体法则更多依靠资源堆叠,也因此掌握了势的人物,算是一类人才,倘若足够年轻,那便更不得了。 像许红玉所说,纵然是练肉大成、乃至练肉圆满的一些人物中,也有不少止步于技艺大成,不曾练出‘势’来,他们也就充其量只能算是二流。 而陈牧这样,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势,只要将体魄熬练到练肉圆满,那一个人就能对付十个那种靠资源堆叠上来、技艺境界不够的寻常练肉圆满的存在。 这种才是真正的精英人物。 在外城,能担任一里之地的差司,统辖二三百个差人。 在内城,在几大势力中,也能做中层精锐,做统率一些人马的护院武师。 “最难的势,你已经练出来了,这淬体法只需每日苦练打熬,便能一层层积累,我这‘金玉磨皮法’虽然效率算不上是最顶尖的那一类,但对身体的损害极小,纵然以后年纪大了也不用担心积累的暗伤发作,若是放在外面,也是价值千金的法子。” “现在我将这份磨皮法一并赏给你,你……可明白?” 许红玉静静的看着陈牧。 陈牧自然是清楚自己该说什么,立刻道:“小的本就是差人,听凭上面命令行事,大人如此厚恩,日后自当唯大人马首是瞻。” 瑜城势力错综复杂,哪怕是城卫司,也并非许红玉一手遮天,同样有内城乃至其他一些势力伸手,或收买,或安插,许红玉觉得他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那要的自然是他明确的态度。 “很好。” 许红玉微微点头,对陈牧的态度很是满意,道:“你回去吧,我已通知了闵差司,让他关照一下你,等你将这磨皮法修行有成,我再将你调来总司。” 陈牧再行一礼:“多谢大人看重,谨遵大人指示。” 许红玉不再言语,冲着他摆摆手。 陈牧便神色恭谨的将那几页纸放入怀里,随即出了侧堂。 在陈牧走后,许红玉望着陈牧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了少许可惜的神色。 “自学三四年能练出刀势,的确是人才,可惜出身太差,没能早些接触淬体法,修习到练肉一境不难,但想要抵达‘易筋’,希望便有些渺茫了。” 富裕人家的子弟,往往是自幼修习技艺,等到十五六岁这个最合适的年纪,开始同步修习淬体法,历经‘三年磨皮,五年练肉’,在二十五岁前练肉圆满,那么便有很大的希望步入第三境的‘易筋’领域。 如果说练肉圆满加上技艺圆满,是中层精英,那么到了易筋层次,才是真正上层。 像她这位总差司,便立足于此。 她可不是凭借背景坐在总差司的位置上,实力才是根本之一。 但…… 陈牧接触淬体法有些太晚了。 她刚刚试过陈牧的根骨,之前是从未练过淬体法的,而他现在已经二十二岁有余,纵然是勤修苦练,也很难在三十岁前步入练肉圆满。 因为淬体法最佳的修炼年纪,便是十五六岁起步,到二十五岁之间,这是年轻人血气最为旺盛的时期,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往后便基本固定。 待到三十岁后,基本就开始反过来,变得事倍功半,很难再往上进步。 以陈牧的天份,若是生在富裕人家,如今的成就或许不会比她低多少,就算不在易筋之境,也必然达到练肉圆满了,如今才开始修习苦追,却已是慢了不止一筹。 对此她也只能感到惋惜。 毕竟陈牧这样的,也算是外城相当少见的人才了,本有机会与她平齐的。 第十九章 闹事 许红玉这位总差司的手令确然是令到即行。 陈牧怀中揣着那张三百纹银的悬赏手令,到了总司的库房那边,管理库房的差头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取出了六个大银锭,每个五十两,合计三百两,交给陈牧。 同时还对陈牧异常客气,旁敲侧击的试探询问陈牧与许红玉的关系,并也如之前那个领他上去的差人一样,笑呵呵的主动结交。 到城卫总司领缉捕悬赏的,也时常会有,但拿着许红玉亲自批的条子来的还是极少的,何况还是三百两纹银,涉及到的唐全也是有些名声,自然难免引人联想。 交付银两之后。 管理库房的差头甚至还笑着亲自将陈牧送到外面。 整個流程下来,轻松和简单,比起上一次去牢狱处理张海的事情,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也让陈牧心中感叹,这就是力量与权势带来的变化。 他有了力量,因而就得到了许红玉的赏识,随即也就依着这一层,蹭到了许红玉的‘权势’,继而在城卫总司都畅通无阻。 掂量了一下怀里沉甸甸的银子。 三百两银子很多,但相比起来,更珍贵的恐怕还是那份‘金玉磨皮法’,这种由许红玉拿出来的,肯定比典当铺那些层次都要高,典当铺最贵的都能卖到三四百两,那这一份像许红玉所说的价值千金,基本不假。 “先回去一趟,将银子放好,然后还得再去一趟城卫司,见一见闵差司。” 陈牧心中思绪清晰。 闵差司闵保义,是统辖九条里城卫司的差司,凌驾于五位差头之上,可以说是九条里真正的大人物了,纵然在整个南城区也是说得上名号的存在。 像他这样的底层差人,过去几年里见到对方的次数甚至都屈指可数,往往有什么命令,也都是由差头们负责传达,极少会亲自出现。 许红玉说和这位差司打了招呼,对他的后续安排多半也都做好了。 看看天色尚早。 陈牧便揣好银子,往家中回返。 …… 三姑陈红家里。 今天正好是张海的生儿,张屠户弄来了一副大肠,一些下水,陈红下厨,做了一桌的酒菜,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算是相当丰盛,往往几年也吃不上一回。 张屠户和陈红、张幼英都已经就坐,倒是张海这个主儿上午就出了门,不知道去哪溜达了,到了这个饭点也还没回来。 “这小子又跑哪去了。” 张屠户看着一桌的饭菜,有些不悦的开口。 平日里也就罢了,今天他好不容易弄了些酒肉,一是给自家儿子庆贺生儿,二是几个月前的牢狱之灾惊险过去,这一岁合该庆祝一下,结果人却不知哪去了。 “这孩子真是,早上我已是说过他了,让他不要到处乱跑。” 陈红无奈的摇摇头。 张幼英则往外面张望着,心底暗自嘀咕自家堂哥不会又出事了吧。 正当张屠户越发不耐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就见张海一路屁颠屁颠的跑进家门,来到正屋,一屁股坐到自己位子上,先拿起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一气。 “毛毛躁躁,做的甚么!” 张屠户一拍桌子,呵斥了一句。 张海这边倒并不害怕他老子,喝了一气润了润喉咙,便咧嘴笑着说道:“妈,你猜我刚刚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陈红给张海夹了块肉,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张海嘿嘿的道:“你那个侄儿,抢了人家孙女,霸占了人家的宅子,据说还打死了人,那边现在正纠集人手,浩浩荡荡的要去找他麻烦哩。” 侄儿? 哪个侄儿? 陈红先是一怔,然后霍然色变,道:“小牧?你这孩子净胡说八道,小牧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哪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张海摆了摆手,道:“娘,你没听过那句话嘛,叫知人知什么来着……” “知人知面不知心。” 张幼英坐在一旁眨眨眼睛,小声补充一句。 “对!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恶人,这年头当差的能有好人吗?我就觉得上次他巴不得我出事嘞,这次可轮到他麻烦大了。” 张海咧嘴笑着说道:“那南边姓王的一大家子人,虽然都是破落户,但纠集十几二十个人还是随随便便,他一个小小差人,也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怕是兜不住咯。” 陈红听的一阵惊一阵怕,又见张海在那一直笑,忍不住骂道:“这又是什么好事了,你在那笑些什么劲,还不想想法子!” “想什么法子,他上次可没帮我想法子哩!我还得去瞧瞧热闹呢。” 张海一连扒了几口饭,胡乱塞了点肉进了嘴里,然后就直接跑了出去。 “这……这……” 那边陈红急的站起来,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屠户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看着急不可耐也要往外走的陈红,道:“好了,伱别去了,这是你侄儿的事,不该你去掺和,他要真做的这么伤天害理,闹到‘里长’那也不得理,你就不要添乱了。” “可是小牧那孩子怎么可能做得这事……” 陈红有些急迫的看向张屠户。 张屠户慢条斯理的道:“没做那不是更不用你去了,只是些流言有什么怕的。” 张幼英默默的坐在一角,将一块肉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并不插话,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其实也不觉得陈牧能做出那种事情,甚至要真有那种胆量敢这么做事,那她反倒还会高看陈牧几分,但看张海的样子,不管是真是假,恐怕陈牧都是惹上很大的麻烦。 幸好上次陈红给她说事时,她是想法子推拒了的。 否则要是现在已经嫁给陈牧,那岂不是要一同陷入这麻烦里。 …… 巷子里。 二三十个人浩浩荡荡的汇聚一处,正往陈牧的家而去。 为首的是冷着脸的王兆,旁边是两个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人,然后是一大群汉子,手中还有提着斧头、扁担、铁镐的。 “老四,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他是个差人,咱们要是不占理,闹到里长那里可不好看。” 有人王兆沉声问道。 王兆犹豫了一下,说道:“叔父的死可能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他抢走了房契,霸占了我那表侄女,这确实事实的,我之前去查过了,妮儿并没在城衙那边录过籍,现在既不是他家的奴身,也没有收养的籍文。” “那就行了!” 王铮一听到这,顿时哼了一声。 什么霸占孙女,打死老汉,抢占屋宅,这种事情其实真假都无所谓,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能喊出来的名头而已,只要王妮现在并没有进陈家的奴籍,也没有收养的文书,那于情于理都仍然是他们王家这边的人,那两间老宅同样该归他们所有。 只要占理那便不怕了,他之前也打听过,陈牧不过是依仗老爹的一点人情当上了个小小的底层差人,无权无势,甚至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这样纵然是个差人又如何? 只要他们这里不把人打死打残,纵然是闹到里长那里,也没有什么,再不行他们还可以去请族老,不过是一个小小差人,又能有多大的面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蜂拥而过,引得街巷中家家户户闭门,也有不少人扒着门缝瞧过来,却都不知道王铮王兆这一群人是做什么的,看着也不太像帮派人物,但这幅煞气腾腾的样子,明显是要闹事。 第二十章 差司 “就是那!” 王兆领着众人,一直来到了陈牧家所在的街巷,然后一指远处的两间屋子。 王铮顿时沉着脸一挥手,带着众人过去,来到门口,伸出手就猛地‘砰砰’砸门。 “陈牧,出来!” “人呢!” 冲着门里连续呼喊了两声。 结果却没有反应。 旁边的王兆说道:“那陈牧应该是当差去了,但他有个妹妹,应该是在家,还有妮儿估计也在里面,她们也没有别的去处,咱们是等人回来,还是……” “哼。” 王铮哼了一声,道:“等什么等,砸门!要等也是进去等!” 他话音一落下,旁边的几人顿时都沉着脸应声,然后纷纷抄起手里的扁担木棍,狠狠的向着面前的破旧木门砸去。 木门原本就陈旧不堪,甚至里面的门栓都已经是一截朽木,被几人连续猛砸了几下,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随后门栓直接被硬生生的震断! 砰! 王兆一脚将门踢开。 但就在他抄起袖子就要冲进去的时候,一声冷喝却从远处传来。 “放肆!” 这一声冷喝,让众人的动作为之一止,纷纷回头看去时,就见穿着差服,挎着差刀的陈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子口,正冷着脸往这边一步步走来。 明明只是一个人,对着二三十个汉子,却是毫无退缩,甚至一步步落下,隐约还有一丝煞气显露,这是陈牧亲手杀过人,沾过血,自然而生的一丝气势。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闹事?” 陈牧一步一步走来,目光冷冷的扫过门前众人,随后落在王兆身上。 王兆原本预想的众人一起过来,让陈牧乖乖服软交出房契和王妮的场面却没有发生,反倒是陈牧挎着差刀煞气腾腾的一来,反倒是震慑住了他们这边的人。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二十多個人一起来的,陈牧就一个人,带着刀又能怎样,不过吓唬人罢了。 “哼!别以为你是差人,就能欺凌老弱了!你趁我叔父年老,夺了人的房契,还抢了我叔父的孙女,今天就是闹到城卫司,闹到里长那里,咱们也要辩个理!” 王兆盯着陈牧厉声叫道。 倘若放到以前,面对这种架势,陈牧或许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退避,但如今的他,随便纠集二三十个人就想压他服软,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陈牧正琢磨着该是立威,还是如何的时候,忽然另一个平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哦?这种小事,我觉得还不需要惊动里长,不如你们就先在我这分辨一下如何?” “谁?!” 王兆眉头一皱,没想到还有人管闲事,立刻扭头看去。 结果这一看,却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连同其他二三十个汉子,包括王铮等人,本来还有些煞气腾腾,气势汹汹,可纷纷望见从远处街巷漫步走来的人影,都是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飞鱼服的中年男子,方面大耳,步伐平稳,背着手一步一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蓝色差服的男人。 城卫司。 灰衣为差役,蓝衣为差头,墨绿衣在九条里分司则仅有一人能穿,那就是统辖整个九条里城卫司近两百位差人的差司……闵保义! 闵保义仿若闲庭散步般的悠闲走来,但随着他的步伐,整个场中却陷入一片死寂,就连远处一些小心翼翼向这边张望的人家,甚至是一些看热闹的流氓地痞,都一脸惊惧。 城卫司差司! 这可是九条里真正的大人物,纵然是当地的那些黑恶帮派头目,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那些乡绅豪强,也得笑脸相迎,在如今这个世道,说是九条里这一亩三分地的‘土皇帝’都不为过,一句话便能让人坠入无间地狱! “乖乖,闵差司居然来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远处偷偷张望这边的几个听到动静,赶来查看的赤金帮帮众,这会儿也是面面相觑,心中有些惊悚不已。 闵保义这种大人物,居然会亲自跑到这种破落小巷来,真是出门见到鬼了。 一片死寂中。 闵保义神色平淡的走了过来,看向呆若木鸡的王兆等人,平淡的道:“怎么,是我还不够格听你们分辨,定要让里长过来一趟?” 王兆等人一听这话,顿时一个激灵,一群人唰的一下就赶紧跪了下去:“差……差司大人,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你们不是有道理要分辨么,那可以说说了。” 闵保义负手而立,淡淡的道。 王铮和王兆等人这时候哪敢去说王妮和王老汉的事,他们嘴上说的闹到城卫司、闹到里长那里,也只是壮壮气势,真到了闵保义这样的大人物面前,什么分辨,什么道理,根本都不重要,怕是只要说错一句话惹得闵保义不高兴,都是大祸临头。 “小人……小人只是有些误会……” 王兆战战兢兢的说道。 闵保义淡淡的看了一眼王兆等人,见几人话都有些说不安稳了,终于移开目光,随即看向站在一旁的陈牧,那张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小陈,伱可是真人不露相,连我这个差司,都半点不知道。” 陈牧向着闵保义拱手行礼,道:“差司大人。” 这会儿他已经明白过来,估计是闵保义在接到许红玉的招呼后,立刻就着手调查他的事情,接着就刚好得到了王兆这群人聚集着要找他麻烦的消息,于是考虑一番后,亲自过来了。 一方面是许红玉打的招呼,面子实在太大,另一方面,或许是许红玉也透露了一些他的情况,他这个年纪练成刀势,三十岁前达到‘练肉’并不难,而一旦到了那个水准,也就完全有资格担任‘差司’之职了,可以说不出意外,他就是许红玉培养的预备差司。 这个身份,自然是有资格让他亲自来一趟的。 “呵呵呵,不用这般多礼,以后你喊我一声闵老哥就成。” 闵保义笑呵呵的走过去,直接伸手拉了一把陈牧的胳膊,然后拍着陈牧的肩膀说道。 身后那两个跟来的蓝衣差头,看向陈牧的目光中,都露出几分羡慕的眼神,他们一直跟在闵保义旁边,或多或少也已经知道了一点。 虽然现在的陈牧还只是差人的身份,但哪怕是他们这些差头,可都没有资格让闵保义这样亲近对待,甚至都让陈牧可以直呼‘老哥’,这是何等的殊荣。 另一边。 王兆王铮等人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全部都吓傻了。 二三十个汉子都僵硬在那里,各自瞪大着眼睛,宛如凝固石化一般,有些人冷汗几乎唰的一下就下来了,甚至王铮感觉自己的脊背冰凉的仿佛一下子到了深冬。 但这个时候无论是陈牧还是闵保义,都没有理会他们。 陈牧看着闵保义:“差司大人,这……” “嗯?” 闵保义故意板起脸。 陈牧只好无奈的道:“闵老哥……一些小事,却劳烦您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哈哈哈,我正好无事,何谈麻烦。” 闵保义哈哈大笑,然后看了看陈牧的两件小屋,道:“这华居有些住不得,我在正里街后面那片闲着一套院子,两进三间,虽不轩敞,也还干净,就送给老弟,正好离着城卫司也近,我找你喝酒说事也甚方便。” “这……” 陈牧迟疑一下。 但闵保义却不给他推拒机会,一再相送,只能无奈应声。 看似是他白赚一套两进的院子,但实际上这都是闵保义送的人情,以后有什么事找到他他也不好推辞,闵保义这位差司看似豪爽,实际也是粗中有细。 到了这里。 闵保义终于看了一眼王兆等人,笑着说道:“这些人如此冲撞无礼,我看都拎去衙门,一并打上三十棍好了,若老弟不解气,便扔进牢狱也成。” 说是扔进牢狱,轻飘飘一句话,但实际上便是随口交代了这二三十条人命。 在如今这个世道,对闵保义而言,二三十条人命实在不算什么,不过一句话的事。 听到闵保义的话,陈牧心中也暗暗感叹,一年之前他还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底层差人,现如今却也是一句话,就能轻易决定二三十人的生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王兆等人这会儿都是脸色惨白,一个个委顿在地,哭喊着向陈牧和闵保义连连磕头,磕的头破血流都不敢停,哪还有之前半点的汹汹气势。 一个一穷二白,并无权势背景的差人,他们仗着人多并不惧怕,但若是一个差头,那便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了,更不用说堂堂差司,在这九条里,几乎就是里长之下权势最大的人物。 众多汉子心中都恨死了王铮王兆等人,早知道陈牧能和闵保义这位差司称兄道弟,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上门来闹事啊! 陈牧冷眼看着王兆等人,见一个个把头皮都磕破,鲜血流了一地,甚至有人直接磕的昏厥过去,这才冷冷的道: “今天之后,王妮与你等再无任何瓜葛,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记清楚了。” 王兆王铮等人都已经磕头磕到头昏目眩,话都说不清楚了,是强行咬着舌头,哭丧着连连回应,其他众多汉子也都是一样。 陈牧转头看向闵保义。 闵保义笑笑,说道:“老弟的确犯不着和这些角色置气。” 说着便对身后的差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处置,然后看向陈牧说道:“天色还早,老弟随我去一趟城卫司如何?” “听凭闵老哥吩咐,不过我妹妹许是吓到了,我得去稍稍安抚。” 陈牧冲着闵保义拱手。 闵保义摆摆手,道:“成,那老哥我便先走一步,回城卫司等你。” 说罢。 便转过身,踱着步子走了。 第二十一章 呆滞 “陈兄,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跟着闵保义过来的那两位差头,见闵保义转身离去,这时候才纷纷冲着陈牧笑着开口,语气丝毫不敢托大。 尽管两人的年纪都比陈牧要大,但一开口都是‘陈兄’,甚至还不敢当着闵保义的面这么喊,毕竟闵保义可是让陈牧口称‘老哥’的,他们可没资格和差司称兄道弟。 “客气了。” 陈牧冲着两位差头拱手。 这两位他自然也认识,一位姓王,一位姓钟,因为并不是分管他的差头,所以过去也没有太多交集,偶尔遇见他还要垂首行礼,但现在不但主动示好,甚至还放低姿态。 “陈兄有事便且先回,这里我处置便好。” 王差头笑呵呵的冲着陈牧说道。 陈牧也不过多客气,拱拱手,便直接走进了自己家门。 而他一走。 王差头扭头看向王兆等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变为冷冽,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王兆的脸上,道:“不长眼的东西,还跟老子是本家,陈兄也是你们能够招惹的人物?都给老子起来!” 王兆等人纷纷哭丧着脸,唯唯诺诺的跟着王差头走了。 这时候, 仿佛陷入凝固一般的整条街巷,才渐渐化开,那一扇扇紧闭的门户后,一双双从门缝里露出的眼睛,互相移动着彼此对视,眼中仍然还是一片震惊的神色。 作为同一街巷的邻里,他们自然都认识陈牧,但过去的印象也就是一个一穷二白的苦差人,谁知今天却平地起惊雷,这演的是哪一出? 但尽管不清楚陈牧是如何结识了闵保义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众人也都心中清楚,从今以后的陈牧,怕是截然不同了。 远处。 几个闻讯而来的赤金帮帮众,看完了这一场闹剧的全程,旋即面面相觑的各自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转身,迅速离去。 他们要快些将这件事汇报给香主还有帮主,一个突然之间冒出头来,能让闵保义称兄道弟的人物,绝对非同一般,是個不小的事件了。 “老陈家的儿子,要飞黄腾达咯。” 坐在巷子口,叼着旱烟袋的一个枯瘦老头,看着陈牧的家门口重新变得安静,吐出一口烟雾感叹一声,然后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拿着烟杆轻轻敲着板,边走边哼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子里。 …… 另一条巷子口。 张海有些臃肿的半边身子藏在泥墙后,这会儿整个人都似和泥墙糊在了一起,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小眼睛里满是呆滞的神色。 心中更是一片茫然和混沌。 他来的很早,看完了全程,本是想来看陈牧的笑话,可事情的发生却随着闵保义的出现而急转直下。 本惊愕于闵保义这位堂堂差司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紧接着更是惊的眼睛险些瞪出来掉到地上,下巴几乎都摔碎。 他都看到了什么? 闵保义……和陈牧称兄道弟! 闵保义那是何等的存在,南城区一里之地的差司,高高在上,与寻常贫民几乎是云泥之别,就是住在九条里内街的那些乡绅老爷,见了闵保义那也是要客客气气,规规矩矩。 无法理解。 便是梦里也不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这一幕直将张海的内心震的云里雾里不知所在,以至于后面的情景都听不见看不着了,耳朵里似被塞上了棉絮,眼睛里涂了漆粉 他这么一脸呆滞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站的腿都麻了,一个踉跄之下才终于回过神来,但用力的晃了晃脑袋,仍然感觉脑子里是一片浆糊,茫然而无措。 …… 走进屋子里。 陈牧一眼看到的,是被吓得不轻,明显似有哭状的王妮,以及似在仔细听着外面动静,并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的陈玥。 “哥?” 陈玥喊了声。 虽然她和王妮躲在屋子角落里,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但却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只是听得让她有些发呆,因为就算是她也有点茫然,陈牧怎么认识了闵保义这样的人物。 九条里城卫司差司……她知道,那是管着整个九条里数万户人家巡查治安,甚至陈牧曾和她说,在如今这混乱世道下,差司几乎就是一片地域土皇帝一样的人物了。 虽然陈牧这几日和她说过一些‘搬家’,‘好日子要到了’等等的话,但以往陈牧也都是那么说的,所以她也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感触。 但…… 今天这一出,让她懵懂中,终于感觉到不同了。 城卫司差司亲自到来,还与陈牧称兄道弟。 以往仿佛只是一个期盼、一个希望、一缕支撑着前行的光,忽然间就近在咫尺,甚至一伸手,似乎就能够触碰到了,这有些突如其来,让她的小脑袋也有点晕乎乎。 陈牧走到陈玥面前,面带笑意的伸手点了点她的琼鼻,随后有些感慨的环顾四周,看了看家徒四壁的泥墙,以及那一件件褪色、腐朽的桌凳,缝缝补补的棉被。 在这里他有着十多年的记忆。 以及生活的三年。 吃着陈米、啃着糙面馒头、窝窝……冬天甚至没有足够多的厚棉被,要和陈玥挤在一起,得搂着她在一张床榻上取暖睡觉。 买不起新衣,添不起新袄,因为世道不安稳,都只能把陈玥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 事事谨小慎微,不敢得罪任何人,不敢牵扯进任何麻烦,低头做人,小心做事,勤勤恳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算从前些日子开始,有了银子,有了实力,有了底气。 而直到今天,要彻底改换新貌。 陈牧上前,将陈玥抱在怀里,用力搂紧一下,然后轻呼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等会儿去一趟城卫司,然后明天……我们搬家。” “……好。” 陈玥仰着头,在陈牧怀里用力的,重重的点了两下。 她那一双可爱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希望和喜悦’的光芒。 这两天跌宕起伏,从夜里的惊吓,再到白天这一闹,真可谓是大起大落,但她一直都相信着陈牧,相信哥哥的每一句话,再怎么害怕,惊慌,也忍耐着,强忍着。 终于。 这样的日子迎来了曙光。 陈牧安抚了一番陈玥和王妮后,并未耽搁太久,将银两藏好,金玉磨皮法贴身放置,然后便动身往城卫司而去。 门栓坏了。 但陈牧也并不在意,如今就算只是将门虚掩,也比之前的门栓更‘坚固’。 门外王兆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两位差头也不见了,只在远处的巷子里零散有些人影,三三两两的聚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到这边的门打开,陈牧从里面走出来,那些人立刻都安静下来。 看着陈牧走来,沿途的人纷纷让路,无论是就近的邻里,还是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全都小心的让开,甚至见到陈牧视线投来,立刻赔上一个笑脸。 陈牧也并不理会,径直穿过巷子,很快远去,只留下一片敬畏和羡慕的目光。 第二十二章 新任 日头刚过正午。 但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不知何时乌云盖天,下起了绵绵细雨。 路上行人立时少了许多,等到陈牧来到城卫司时,外面的广场已经是一片收摊的狼藉景象,他身上的差服也淋湿了不少。 细雨洒在城卫司的墙沿上,沿着一些年久失修的裂缝慢慢低落。 虽是下着雨,但此时的陈牧,心绪却从未有过的通畅,那密布的乌云也没有什么影响,一走进城卫司,就看到城卫司里人头攒动。 混乱的人群约莫有一两百的数目,似乎是整个九条里城卫司的三班差役人马全部都到齐了,这会儿都拥堵在一个个屋檐和门亭下面避雨。 “陈二!” 刘松和李铁也混杂在其中,李铁眼尖,一眼看到从正门进来的陈牧,立刻冲着陈牧喊了一声,并挥了挥手:“这边!” 陈牧本打算直接去找闵保义,一看城卫司里三班人马齐聚这架势,倒是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向里走去,路过刘松和李铁等人旁边。 “怎么才来?” 刘松露出一個有些责怪的眼神。 他和李铁是巡逻时被叫回来的,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这种召集三班人马汇聚的,往往一年也没有几次,基本都是重要的大事,要是无故缺席被拎出来可不得了。 等了良久没等到陈牧来,两人都还有点忧虑,好在陈牧还算是抢在差头们前面及时到了,要是等差头也都到齐了,那可就不太好看。 “有些事牵绊住了。” 陈牧知道刘松和李铁的忧虑是好意,于是冲两人笑笑,但并未停下来,而是继续往里面走去,沿着有些拥堵的门亭一路向里。 “嗯?你上哪去?” 刘松见状顿时露出奇怪的神色。 但附近人群拥堵,声音嘈杂,也没听见陈牧的回应,就看到陈牧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拥堵的众多差役之中,不见了踪迹。 刘松转头和李铁对视一眼,旋即耸耸肩,反正陈牧及时到了城卫司就好,不会被上面的差头抓小辫子了,其他事情倒都不重要。 陈牧一去不返。 一直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刘松和李铁都没等到陈牧回来,一时间也都纳闷陈牧干什么去了,但人多混杂,也不兴去找,另外召集三班差役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也不知什么事。 又等了片刻,从城卫司正门处的门亭传来一片声响。 “秦大人!” “赵大人!” 只见拥塞的人群,从门亭处让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三个从外面走来的人影。 为首的是差头秦北以及捋着胡须的赵宗,一旁跟着的是任岩,三人都有些微醺之意,似是喝完了酒,得到这边的通知便匆匆过来了。 秦北面颊带着一丝酒后的微红,扫了一眼拥塞的城卫司,露出一丝奇怪的眼神,差司召集三班差役肯定是大事,但他这个差头居然事先不知道,虽说他是和赵宗、任岩一起去吃酒了,但按说也该提前跟他说一下是什么事,可过去告知他的人只通知他尽快回来。 “秦哥,这……” 任岩也是有些迟疑的看向秦北。 他对秦北的称呼已经从‘秦头’变成了‘秦哥’,显然一场酒吃下来关系又拉近了不少。 秦北摸了摸下巴,道:“要么是突发什么事,要么就是老赵和你的事……但好像有点太早了,不用急,我到里面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估计是突发事件,没空告诉他具体缘由,但他进去问问差司大人就是。 赵宗也在一旁微微点头,道:“小任你就先留在这。” 说着。 两人便一同往城卫司的正堂走去。 沿途的所有差役们纷纷避让并恭敬行礼。 同时看向跟在秦北和赵宗背后的任岩,都露出几分羡慕的眼神,现在这城卫司能与两位差头关系如此相近的,也就只有任岩了。 秦北和赵宗一路走到正堂外,刚要进去,却见一个人迎面走了出来。 嗯? 秦北微微一怔,认出来人,是他分管的差役里面一人。 “陈牧?” 不知道陈牧怎么从内堂出来的,秦北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于是出声叫住,打算先询问一番。 此时一片混杂的外面,也随着秦北和赵宗的到来而安静了许多,这会儿众多差役的目光都向着这边看过来,包括刘松李铁,也看到了从正堂走出来的陈牧,有些疑惑。 然而。 正当秦北要冲着陈牧问询时。 从内堂里却又走出来三个人,分别身披蓝色差服,正是九条里城卫司的另外三位差头,其中两人是之前跟着闵保义一同出行一趟的王供和钟常。 “老赵,老秦,都来了啊。” 王供看到外面走来的秦北和赵宗,顿时笑着招呼一声。 钟常也笑呵呵的道:“这是去哪吃酒了?怎么也不喊上老弟我。” 秦北微微一怔。 三班人马召集应该是大事,但王供和钟常的态度却有些不太像大事的样子,还有空暇和他打招呼开玩笑,于是心底也有些奇怪,这会儿也顾不上陈牧了,便看向王供,拱手道:“路上耽搁来的迟了些,不知差司大人召集人马究竟是……” “这个啊,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王供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却并不解释。 这下不光秦北眉头微蹙,心中有些纳闷,连旁边的赵宗都有些奇怪,心中一琢磨,正打算要进去问问时,却见一道人影迈着四方步,从内堂走了出来。 其人身着墨绿色差服,身形魁梧目光威严,正是差司闵保义。 “差司大人。” 连同秦北在内,赵宗、王供等几位差头纷纷向着闵保义微微躬身并行礼。 而台阶下面,以及后方门亭回廊底下的一大片差役,则齐刷刷的俯身下去单膝跪地,口中纷纷拜见。 陈牧就站在秦北和赵宗几人旁边,也冲着闵保义拱手,但口中出来的称呼,却让旁边的秦北、赵宗以及离得近的一些差役,都是一个趔趄。 “闵老哥。” 这个称呼一出,秦北的视线几乎是一下子就从闵保义身上转到了陈牧身上,一双眼睛微微睁大,露出满是惊愕的神色。 闵……老哥? 他怎么敢这样称呼闵保义,就是自己这个差头都不敢这么托大! 不止是秦北,除了王供、钟常等寥寥几人之外,旁边的赵宗也是看向陈牧发怔,距离最近的那些单膝跪地的差役们,更是一个个险些惊掉下巴。 紧接着。 更让众人愕然的事情发生了,就见闵保义被这般称呼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冲着陈牧一点头,随即将目光扫视一眼全场,沉声开口。 “差头赵宗年事已高,无力再处置司中各项事务,现本司批定,经由总差司审查,准许赵宗告老,差头一职暂不取缔,但其管辖各项事务,交由新任差头陈牧代管。” 此言一出。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无数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到了陈牧身上,有震惊,有愕然,更有难以置信和困惑不解! 尤其是刘松和李铁等熟悉陈牧的人,更是一个个眼睛突的瞪大,惊愕的险些摔碎一地下巴。 …… 与此同时。 张屠户家中。 吃过了午饭的张屠户,这时候正腆着肚皮,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而陈红则在不远处打扫院子,但眼中仍然满是忧虑之色,时不时往外张望一眼,等着听张海的回信。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张海那圆圆胖胖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进门的时候还险些被门槛绊倒,整个人踉跄几下差点摔个狗啃泥。 “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张屠户听着动静看过去,呵斥了一声。 但张海仿佛没听到一般,仍然有些浑浑噩噩的往里面走。 “小海?” 陈红那边却放下了扫帚,走了过来满是担忧的问道:“那边怎么样了?出什么事没?” 张海仍然浑噩的往前走,险些将陈红撞倒,碰了一下这才有些恍惚的站定。 看着坐起身子,皱眉瞧过来的张屠户,以及一脸忧虑的陈红,还有院子西边正在浣洗衣物,也有些好奇的竖起耳朵听着的张幼英,张海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似是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脸上仍然还是如在梦中般的神色。 直至被张屠户又呵斥了几声,张海这才断断续续的,用仍旧无法理解的语气说着刚才见到的事,听的陈红一阵愕然,张屠户一番发怔,远处的张幼英更是如听天书。 这…… 这都什么跟什么? 城卫司差司怎么会为陈牧出头,而且居然还和陈牧称兄道弟? 张幼英张着嘴,无法置信的看着张海,如果不是张海那浑浑噩噩,失魂落魄般的样子,她恐怕第一反应就是张海在信口开河,故意说笑。 可是…… 陈牧不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底层差人么? 别说是堂堂差司,就是有个差头和陈牧称兄道弟,那都相当了不得,怎么都不会那样穷困。 “海哥你可都看清楚了?真的是差司大人吗?” 张幼英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张海脸上的肉堆在一起,道:“我……我没看清,但这世道,谁敢冒充差司啊……” 确实。 在这九条里,甚至整个南城区,谁敢冒充差司行骗,那怕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张幼英听罢也是有些茫然。 正当院子里一片寂静时,张屠户砰的一下拍在扶手上,冲着张海沉着脸道:“这是好事,你哭丧个脸干什么,滚一边去!” 说罢转头看向陈红,正色道:“我早说伱那侄子是人中龙凤,做寻常差役那是埋没才华,但有一点机遇,便能平步青云,明儿你提几斤猪肉,几斤软骨,我与你一同上门去道个贺。” 听到这话。 陈红这才渐渐如梦初醒,应了一声。 旁边的张海和张幼英仍还是一脸茫然的神色。 第二十三章 落定 城卫司堂衙内。 底层的差人在城卫司是没有单独用来办理公务以及休憩的地方的,仅有一个后面的宽敞大院,以及数个公用的很是破旧的矮房。 但作为差头,却不同,五位差头在正堂堂衙后面分别各有一个独立的屋子,平时用来处置公务或休憩,其中赵宗所有的那一间,之前已经很久都没人呆过了。 赵宗年老暗伤发作后,基本就不来堂衙呆着,不过他的那一间平日里仍然是有人打扫的,依旧是干干净净,而今时隔多年,这一间屋子又迎来了新的主人。 陈牧站在门口,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里面也就仅有一张横摆的长桌,桌子上叠放着一些书籍,以及一套干净的茶具,桌子后则是一把黄木椅子,椅把处轻微缺损了一小块,但并不影响实用。 无论桌子还是椅子上,都干干净净并无灰尘,青石铺起的地面也没有沉泥。 虽不轩敞,却也干净。 这么個评价应当是十分中肯。 赵宗站在陈牧旁边,背着手,感慨一声道:“我们这些练武的,磨损气血,纵使不与人争斗,也总会积累些陈年暗伤,到了年老,压抑不住,便发作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略有些不舍的抚摸了一下那张桌子,在这九条里城卫司没有人资历比他更老,包括差司闵保义,若不是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已经几乎不能与人争斗,他也是不舍得辞去差头的位子,现如今能暂时保留差头的身份,留在城卫司做教习把头,对他来说也还算是个满意的结果了。 本来是打算与任岩这位后起之秀接触一番,提前卖个人情,待几年后卸职时,能依着点情面保留一些权势,结果陈牧的出现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而在从王供等人口中得知,陈牧是由上面的总差司许红玉亲自提点的,赵宗立刻就息了所有心思,同时也恍然于,闵保义会和陈牧忽然间称兄道弟。 “这磨皮练肉的淬体之法,也有损于身体?” 陈牧听着赵宗的话,若有所思的问道。 赵宗笑了笑,道:“是啊,无论磨皮还是练肉之法,都是以各种方式淬炼身体,加以药散辅佐,自然是有损于身,既想练武又想长寿,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我如今每日腰背如针刺痛,便是年轻时练功用的磨皮法过于注重效果,对身体内损很大,可有些时候难免身不由己,能有的练,便不错了,有多少人想习武,还没有门路。” 陈牧听着赵宗的话,便想到了许红玉给他的金玉磨皮法。 当时许红玉便提到,这法子效果或许不是最快的,但更温润平和,对身体损伤更小,倘若赵宗年轻时修的是这一门磨皮法,也许现在不会落到这样境地。 “好了,该和你说的都告诉你了,我也该走了,再有什么事,你就去问王供、秦北他们几个。”赵宗缓缓收回手,冲着陈牧一点头,往外面走去了。 “赵老慢走。” 陈牧目送赵宗离去,然后缓步来到桌旁,拿起桌上的几本书瞧了一眼,却是九条里的街区分布图,以及一些人口统计等等的文书。 放下手里的册子,陈牧来到窗户口往外看去,此时绵绵细雨已停,恰逢雨过天晴,一缕夕阳沿着窗户照进屋子里,余晖中能看到赵宗远去的背影,以及远处许多三三两两聚集着的差役,各自都在议论着刚才的事情,他们眼中的震惊仍然残留未消。 升任差头对陈牧来说是毫无意外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闵保义这么雷厉风行,才不过一天之内的功夫,许红玉那边才打的招呼,这边就已经直接做完了更替。 甚至。 连他的蓝衣差服、腰牌等等都还没弄好,仍在订制之中。 但从现在起,他已经是九条里的差头了,统辖着赵宗原来管着的那一部分人马,总计有三四十个人,另外他若是觉得人手不够,也可以随便从外面继续招募一些。 底层差役就是这样,随便募取,随便撤离,在一定数量之内,差头就能做主。 又回首打量了一番屋子。 陈牧转身走了出去,来到外面的堂衙时,正遇上一同走出来的秦北。 “陈头。” 秦北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陈牧,向陈牧打了个招呼。 陈牧之前一直是他手底下的差役,忽然之间就攀上了总差司的关系,不仅升任差头,还成了闵保义的座上宾,这让他心中难免的别扭。 这和任岩还不同,一来任岩是早就有风声,更是他一直在主动提携,至今都半年多了,就算升了差头,也得喊他一声‘秦哥’,而陈牧却是不声不响的就一下子跳了上去,变成了与他齐平,甚至能压他一头的人物,这种别扭的感觉短时间内挥之不去。 “秦头。” 陈牧也拱拱手,他对秦北倒没什么特别的观感,他在秦北手下做事时,秦北虽然对他不冷不淡,但也没有故意为难过他什么,因此倒也很平静坦然。 秦北终究是做了多年差头的人,很快就强压下心中的别扭,道:“庆贺陈头高升,过几日有空,我请陈头喝一杯,陈头可要赏光。” “一定一定。” 陈牧笑着回应,然后往外走去。 来到外面。 院子里零零散散的一些差役们,看到陈牧走来,先是各自顿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纷纷向着陈牧行礼问候: “陈大人!” 相比起秦北,他们可要紧张的多,毕竟以往和陈牧是同院做事,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毫无交集,也至少曾背后议论过一二,加上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任岩升任差头是板上钉钉,所有人都过去溜须拍马,现在却是陈牧忽然平步青云,心中难免忐忑。 “都起来吧。” “我接任差头,暂不熟悉,你等之后仍按惯例做事便可。” 陈牧冲着一众差役随意的说道。 “是。” 众多差役纷纷应声。 随后陈牧越过众人,来到最外侧,刘松和李铁正站在这里,两人看到陈牧过来,一时间却没了以往的那种随和惬意,有些拘谨的向陈牧问候。 “两位何必如此拘谨。” 陈牧见状,半开玩笑般的说了一句。 但刘松还是小心翼翼的回道:“大人现在升了官,那是越过了龙门,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哪敢在您面前托大,您有事吩咐就好。” 这个世界,虽然世道混乱,但越是如此,等级规矩就越是森严,如今陈牧已经是差头,就算‘折节下交’,仍旧和过去那样称呼他们两人为‘老哥’,那他们也是不敢应的,要知道陈牧就是和秦北等人如今也是平等相待,这样称呼要是被秦北等人瞧见,那该如何去想,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祸事。 “我已在差司大人那里重划了名单,将你们调度到了我分管治下,从明日起你们不用去巡街,守在堂衙听我调度就好。” 陈牧也看着刘松和李铁正色道。 两人和他算是几年的交情,虽然不谈多深,但终究是他在城卫司最为知根知底的差人,他如今升任差头,手底下还是需要几个亲信做事的。 此言一出,其他一些差役们,纷纷都向着刘松和李铁投来羡慕的神色。 守在堂衙听从调度,也就是说从寻常的巡逻班房差役,变成了只需要帮着陈牧办事,听从陈牧调度的近差,虽然不是升官,但这待遇可是截然不同的。 跟着一位差头做事,那就属于是成了差头的亲信,首先就不用参与那些麻烦的巡逻事务,也不用去轮班两个月一次的夜巡。 “谢大人赏识!” 刘松和李铁闻言也同样惊喜,连声叩谢。 虽然两人刚才就一直在窃窃私语,琢磨陈牧平步青云之后会不会顾念旧情提携他们俩一番,心中忐忑不已,现在尘埃落定,自然是欣然叩谢。 陈牧微微点头,便不再多说,离开了城卫司,留下一众眼神复杂,或羡慕或叹息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的众多差役。 …… 陈牧接任九条里城卫司差头的消息,在九条里传的很快,仅仅半日功夫就被各方人物所知,毕竟在九条里过活的人,平日里打交道最多的势力,除了帮派就是城卫司了。 倘若只是一个差役,那没什么,城卫司一年更替的差役没有几十,也得有十几个,但差头就不同了,统共只有五位,若是得罪了一位,那还是十分麻烦的,何况传闻中陈牧与差司闵保义关系很近,那就更需要谨慎对待。 以上是九条里地域之内一些乡绅豪强以及帮派势力的反应。 而出了九条里,坐观整个南城区,却又是另一幅光景。 夜幕降下。 南城区城卫总司,这里依旧灯火通明。 在某处宽敞而干净的堂衙中,一个面皮白净的男子坐在桌旁,手中拿着一张文书。 他是南城区城卫总司的副总差司何明轩,地位仅次于许红玉,甚至来历也丝毫不比许红玉差,提到‘何’这个姓,在内城区那可是人人如雷贯耳的。 “九条里……陈牧……有点意思。” “二十二岁,凭自己领悟刀势,的确是个人才,难怪许红玉会特意关照,不过伱余家如今内忧外患,还想在城卫司继续扶持培养自己的亲信,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何明轩露出一丝冷笑,将手中的那一页纸放到烛火上烧起。 寻常人不知道许红玉的来历,对于‘许’这个姓氏比较陌生,但稍微有些权势的人物便都知晓,许红玉的母亲姓余,她随父姓,是内城余家的嫡系。 何家和余家对于城卫司的争斗早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城卫司,一里之地的分司便有近两百人,而整个南城区有十个里,连同城卫总司,这就是将近三千多人,其他东南西三个城区也相差不大,合起来总计有近一万两三千的人马。 如此众多的人手,毫无疑问不是个小数目,纵然质量上比不得各家培养的私兵精锐,但因为数量较为庞大,加上占据着朝廷的令行,能光明正大的做许多事情,若是集中于一方势力之手,难免是一股威胁,是以各家都有互相牵制。 许红玉担任总差司至今不过两年光景,尽管位高权重,但麾下能够信赖的嫡系却并不多。 陈牧展现出了些许天资,入了许红玉的眼,被许红玉暂定为日后可用的嫡系加以培养,在小小的九条里自然是平步青云,但不愿看到陈牧成长为许红玉臂助的人,却也不少。 “嗯,一个小小的差头,尚未修行淬体法,倒也不值当我亲自‘关照’。” 何明轩略一思忖,旋即唤人过来,吩咐了几句,接着面色泰然的端起茶盏,慢慢品起茶来。 许红玉这两年,得罪的人可不少,只需要将陈牧的事情稍微透露出去一些,然后坐着喝茶,过些日子自然就会有人替他做他想做的事,就算事后惹得许红玉大怒,那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第二十四章 乔迁 翌日。 恰逢昨日连绵细雨,至雨过天晴,这一日自初晨便日照万千,明亮的日头驱散了城中的阴暗,将所有的污浊都逼迫的不见了痕迹。 陈牧并不清楚一日夜间的暗潮涌动。 但他向来居安思危,更知晓机遇与危机并存的道理,当上了差头固然站到了更高的地位,但同时面对的也将是更棘手的麻烦与凶险,而想要从中披荆斩棘,登云而上,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实力。 因此一夜也不曾怠慢修行,只待搬家过后,便开始磨皮法的修炼。 一般来说乔迁新居是一件麻烦事,但对陈牧来说却相当简单,因为家里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搬走,需要带着的就只有陈玥和王妮而已。 穿着一身新衣,洗的干干净净的陈玥,跟在陈牧身边走出家门。 自从十二岁之后,陈牧就很少带着她出门,即使带她出去,也是让她故意弄得蓬头垢面,变成又矮又丑分辨不出性别的样子,如今总算是能穿着新衣出门。 陈牧对两间老屋并没有什么留恋,此时外面已经有差役候着,等他带着陈玥和王妮出来,便在几个差役一同的护送下,往九条里的后街而去。 很快。 到了地方。 那是位于城卫司后方,大概只相隔两条街的一座宅院,虽然不是那种贵门深院,但两扇红木门板板正正,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里面的一排排屋舍也干净整洁。 这一套宅邸是两进的院子,分别有一个前院和一个后院,横纵各三间,可以说是十分宽敞,就算再养着三五個老仆丫鬟,也不狭窄,已经不是寻常民家能住的宅子。 “老爷。” 门外等候着一个老仆,一见了陈牧就恭敬行礼,然后一边领着陈牧进门,一边给陈牧说着这两间宅邸的布置。 “闵老爷平日里不来这边,所以只有我一个老奴平日里清扫尘土落叶,老爷您要是觉得使唤人手不足,去门市那边采买也十分容易。” 老仆介绍完了屋子,便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一旁。 当今世道混乱,能给有权势的人物做仆从,那是多少人都会争破头的事,虽说入了奴籍,但从此之后就不用被各种苛捐杂税纠缠,也免了帮派混混的骚扰,就算不发月例银钱,也至少吃饭不愁,活得也甚轻松。 对陈牧这位新来的老爷,他自然是不敢怠慢分毫的,万一惹得陈牧不高兴,将他驱逐了出去,那他可就没有容身之所了。 “我喜好清静,采买人手就暂且不必了。” 陈牧冲着老仆摆摆手。 这宅邸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算大,有一个老仆清扫院子基本够了,陈玥那边现在也有王妮跟着,所以丫鬟也不用采买,保持现状便是最好。 搬进了宽敞的新家,陈玥显得很是活跃,每个屋子都要进去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检查,王妮则乖巧的跟在她旁边,也不插话。 陈牧却并不和陈玥一同嬉闹,而是自顾自的去了后院。 后院都是住人的地方,一个正居以及两边的厢房,陈牧让陈玥随便挑选一间,陈玥两边瞅瞅后选了西边的厢房,陈牧则住在正居,以前兄妹俩一直被迫挤一个屋子,甚至冬天时还得挤一张床,现在总算是有了空房。 “总算有点样子了。” 陈牧走进自己的正居,看着宽敞明亮的外室和里面的卧房微微点头,然后在一张黄木椅子上坐下,接着思忖片刻,从怀中拿出了一叠黄纸。 纸上正是那份‘金玉磨皮法’。 昨夜他其实已经细细查看并仔细记忆,但这磨皮法和刀法却不同,是需要依赖外物才能进行的淬体法,是以他昨夜也没能练起,今天还得去采买物件。 与其说是金玉磨皮法,不如说‘金沙’磨皮法更贴切,其法子是需先挖一坑,横躺进去,再以细密的沙粒,将人掩埋,最后将药散熬制的汤汁倾倒上去,反复数次。 其中说,寻常磨皮法,往往都是粗盐磨砺、石桩撞击之类的法子磨炼皮膜,要么就是不断的磨损皮膜,再使其再生来蜕变,要么就是通过一次次撞击,捶打熬练,无论哪一种都会对人体造成一些暗伤,年轻时暂时不显,但一到年老,便会出现各种问题。 而金玉磨皮法,相对来说就要温和太多了,更多以特制药散熬练,以冰凉的沙土来分担药散中的烈性,中正平和,乃是最不伤体的法子之一。 “磨皮法为积累之功,一年小成,又一年大成,再一年圆满……” 陈牧看着纸上的描述喃喃一声。 具体来说,一般人要三年才能功行圆满,但这个时间也并不是固定的,也要依据各人的根骨以及契合性来定,往往根骨越是上等,那磨皮就越快。 契合性则是和‘药散’的合度,毕竟有的人体寒,有的人体热,有的人属阴,有的人属阳,若是阴阳五行都能完全契合药散,身体极其适应,那甚至可以过量熬练,由每日晨昏熬练两次,改为一日熬练三次,那进度自然是大大加快。 “我的根骨好像只是中上,不知道契合度如何。” 陈牧露出思索之色。 根骨中上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只要不是生的奇形怪状,畸形驼背或者多根少骨,就都是根骨‘中等’,中上也就是比最寻常普通人略微好那么一点。 但陈牧最关心的倒不是根骨和契合度问题,而是对于磨皮法这种东西,是否和刀法一样,也能依靠系统累积经验值? 想到便做。 金玉磨皮法的药散方子有两个,一个是内服的强壮气血之方,一个是外熬的磨皮之方,两个方子用到的药材各不相同,虽然都不是极其珍贵的那一类,但这个世道只要涉及药材基本上都不便宜。 陈牧亲自去药铺购买之后,略微计算了一下,如果按一天晨昏两份的量,那么一年下来大概需要用到接近二百两银子,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好在他如今还算财大气粗,至少三百余两银子是有的,而且做了差头之后,自然会有一些能够获取银钱的路子,倒也承担得起。 忙活一天,已近昏时。 陈牧让陈玥去前院玩,然后就在后院的角落里,躺进了挖好的坑中,用沙土将身体埋上,之后拎起放在旁边的水壶,将熬练好的汤药从脚至胸浇了上去。 躺在沙坑里这种事,陈牧前世还曾在海边享受过,但这小半壶磨皮汤药浇下去,感觉就立刻不一样了,温热的汤药渗透进冰凉的沙粒之间,两者混合到一起,接触到皮肤,立刻就有一种灼烧感翻滚起来,从脚底一直蔓延上去。 一时间。 陈牧甚至都分不清这是痛苦还是酸爽。 只觉得好像有无数的蚂蚁,试图从皮肤的每一处地方往里钻去,细微的疼痛混杂着细微的麻痒,以及一丝细微的舒畅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滋味。 约莫过去一刻钟,这种感觉开始渐渐消退。 陈牧拎起水壶,再次浇灌汤药……如此反复三次,终于将第一份汤药用尽。 从沙坑中爬出。 陈牧倒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强壮了多少,反倒是觉得浑身都有些酥麻瘫软,一时间连力气都使不上来,于是喊着陈玥,让陈玥和王妮搀扶着自己,回到屋子,爬进木桶清洗。 “哥哥怎么把自己埋进坑里,是在练什么功夫吗?” 陈玥一边给陈牧倒水,一边好奇的问道。 陈牧浑身乏力的靠在木桶边上,任由陈玥往桶里加水,笑呵呵的说道:“是啊,玥儿也练练功夫怎么样?” “不要。” 陈玥冲着陈牧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会傻乎乎的把自己埋了呢。” 说着就跑了出去。 陈牧失笑摇头,舒舒服服的躺在温水中,然后唤出了系统面板,一眼看到系统面板上出现了新的变化,在狂风刀法与烈风刀法的下面,出现了新的一行。 【金玉磨皮法(未成)】 【经验:11】 第二十五章 药力 “磨皮法的经验和刀法技艺分开了。” 陈牧看着变化后的系统界面,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他之前狂风刀法和烈风刀法,经验是互相共用的,但磨皮法却不行。 但一想倒也并不意外,磨皮法和刀法的确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许只有同一类型的才能够共用经验,而磨皮法相比于刀法,完全属于另一类。 而且。 磨皮法的经验涨幅也让陈牧比较意外,因为他此次修炼所用的时间,再怎么算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时辰,但所得到的经验值却足足有11点之多。 而要将磨皮法提升至小成,仅仅只需要100点经验值! 这意味着他若是晨昏各一次,那仅需五天,就能将金玉磨皮法提升至小成! “磨皮法的确和刀法不同,整个习练过程,纯粹以药散内外熬练,这积累的经验值也许是来自那些汤药的药力……” 陈牧忽的有所明悟。 正常来说,便是根骨顶尖,适应度达到完美的人物,在习练磨皮法的时候,也不可能做到将所有的药力都吸收干净,并且每一份药力都能完美发挥。 但倘若系统能够无视这种概念,直接将他在这过程中承受的药力,全部转化为‘经验’这种东西积累起来,那便十分合理了。 所谓是药三分毒。 常人对于内外两份药散,能吸收十分之一的药力恐怕都很不错了,他这种根骨中上的,或许也就只能吸收個十之二三。 而这十之二三的药力,又受到身体适应性的影响,依据适应性的高低发挥出强弱不同的效果,一般的适应度恐怕也就只能将药力的十之一二用在‘磨皮’上面,其他的部分则都会被身体代谢掉,起不到什么作用。 是以磨皮的过程对常人来说相当漫长,三年磨皮这个说法是并不夸张。 但若是系统面板能够以直接截取药力化作经验值的方式,那无疑就是做到了对药力的百分百吸收加上百分之百的适应度。 也许放眼整个大宣王朝,亿万人口,都不存在这种离谱的体质,但他却能凭借系统面板,达到这样的效果。 “很好。” 陈牧露出了笑容。 他之前还担心磨皮法这种东西与刀法技艺截然不同,系统面板能否对其生效,倘若无效的话,那么他就只能依靠系统面板去掌握多种高深的刀法技艺来提升实力,磨皮法乃至后面的练肉法都得一步一步慢慢来,现在却是好多了。 而且按照道理来说,这也不算是作弊,毕竟提升的每一分境界,都是来自于实打实的‘药力’,并不是凭空获取,甚至这些‘药力’还都是他自己赚取的银子买来的。 相较于刀法技艺一样,都是辛苦所得。 陈牧自是十分坦然。 …… 短短四天时间匆匆而过。 这四天里,除了一些本地的乡绅上门拜访,以及找上门来‘叙旧’的张屠户之外,一切都是波澜不惊,陈牧每日仍然正常去城卫司,不过作为差头却是不用取牌挂牌了,甚至不去城卫司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挂个名。 对于诸多乡绅祝贺乔迁的奉礼,陈牧一概不拒,照单全收,既然知道他修习内练法的经验与‘药力’有关,而药力又和财力直接挂钩,那对于银子自然是来者不拒。 至于收取银子是否会有什么影响,他也并不怎么在意。 如今的他不是底层差役了。 他是城卫司的五位在职差头之一,是闵保义关照的直属部下,就算收了那些乡绅的银子,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事找上他,他也可以从容的根据事情轻重而选择管或不管。 然后就是张屠户这位多年不曾上门的姑父,比起陈牧久远的记忆中的样子,要客气了太多,说话时甚至都低着些声音,更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更让陈牧心中感叹人情冷暖不过如此,他那位老爹病死的时候,张屠户也只是象征性的来看了一眼。 现在却是想尽办法想要巴结好他这门亲戚。 “幼英妹妹的事,有空再说吧。” 对于张屠户最后旧事重提,再次提到张幼英的事,陈牧只是很平淡的回应一句。 他现在的确对这种事情没有心思,如今的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修行方面,倘若不是体魄强度支撑不住,最多只能承受晨昏两次‘磨皮’,他甚至都打算一天多来几次。 其余的时间也基本都拿来习练刀法,打算尽快将烈风刀法这门技艺也提升至圆满,掌握第二种刀势,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实力。 听出了陈牧的不感兴趣,张屠户也很知趣的转换了话题,说了一些后,便与陈红一同起身向陈牧告辞,陈牧则带着陈玥一起,一路送到门口。 出了陈牧家门。 张屠户回返的路上,仍然小心叮嘱陈红,要小心打理好这份姑侄关系,如今陈牧飞黄腾达,来日说不定一句话就能提携他们家许多,万万不能恶了去。 陈牧并未目送张屠户和陈红远去,在送出门外后,便回了后院,烧水熬药。 仍是一模一样的磨皮过程。 历经五天的磨皮,他还是能感受到些许变化的,首先就是皮肤似乎变得更坚韧了一些,大概就是触摸那些粗糙的石头,摩擦的痛感明显有所减轻。 其次是自己的身体内部,仿佛多出了一团微弱的火,使得自己在使力用劲的过程中,都变得更有力了一些,根据磨皮法中所说,这便是经历淬体法而变得凝练的气血。 “呼……” 从沙坑中爬出。 陈牧四肢有些酸软的坐在沙坑旁边,短暂喘息一阵。 相比起第一次修行,完成磨皮之后几乎不能行走,现在的他却好了不少,尽管全身仍然有些酸软无力,但却也能勉强行动,不需要陈玥帮忙搀扶了。 “仅仅只是五天的修行,就有效果了,倘若是达到小成……” 陈牧喃喃一声。 随即唤出了系统界面。 【金玉磨皮法(未成)】 【经验:108】 只见系统界面上,磨皮法的那一栏下,经验已经积累到了108点,可以一步提升至‘小成’。 第二十六章 小成 “很好。” 陈牧看着系统面板,心中安定。 此时身体酸麻尚未恢复,却不急着提升,而是等到身体恢复一些力气之后,先去洗了个澡,冲干净身上的泥沙,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卧房中。 待他将自身状态调整完好,身体完全恢复,能感受到体内气血充沛,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唤出系统面板,并意念一动,消耗经验值并提升金玉磨皮法。 嗡!!! 这次的感受却与以往提升刀法不同。 提升刀法时,是平白多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无数次激战斗武的记忆,仿佛切身经历一般,所有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灌入他的意识当中。 而提升金玉磨皮法,却是一刹那间,仿佛自身化作了汤锅,锅中是煮沸的血气,紧接着一滴热油滚落进去,霎时间万千血雾蒸腾。 “嘶……” 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仿佛是将历经一个月乃至数月的磨皮经历,全部都叠加在这一瞬间,以至于让陈牧的意识直接就陷入了停滞,疼痛这种词语根本远远无法形容这种感触。 这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本身精神意识所能承受的上限,以至于一下子就让陈牧的意识昏厥过去,但无论他昏厥与否,身体的蜕变却丝毫不曾停顿。 但见他的肌肤,肉眼可见的发生着变化,原本那小麦色的肌体,悄无声息间多出了一丝如玉般的光泽,反复亮起数次,最后缓缓消弭,重新恢复正常。 不知过去多久。 陈牧悠悠醒转。 只是稍微动弹了一下,便感觉到全身皮肤都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让他忍不住想要叫出声,但又立刻咬着牙忍耐住,同时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磨皮法提升起来,可比刀法要猛太多了……” 陈牧强忍着身体的变化,慢慢适应着,同时有些龇牙咧嘴的暗道。 刀法虽然也是一下子灌入体内,但毕竟只是不存在实质的记忆和感悟,但磨皮法却截然不同,突然涌现出的,是实打实的药力,系统面板以某种可怕的方式,硬是将这些药力强行让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吸收,并在极短的时间内不断蜕变。 对于常人来说,一下子承受从初步磨皮到磨皮小成的全部所需药力,恐怕当场就要气血逆行,吐血三升而死,可系统面板却极其霸道,这样的药力丝毫不曾损伤血肉脏腑,只作用在皮膜之上,更似一刹那间加速了成千上万倍,让他的皮膜迅速变化。 这会儿尽管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传来针刺般的剧痛,让他一动都不敢动,但陈牧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自身的气血比起之前明显旺盛了许多。 这种疼痛也并不是副作用,而是皮膜强度在短时间内蜕变太多,让他有些不适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 那种刺痛感终于渐渐消退,而陈牧也缓缓坐了起来。 他仔细看看自己的手臂,肤色和表面都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用手指轻轻触碰时,却能明显感觉到,皮膜的韧性比起之前明显提升许多。 “这就是磨皮小成么。” 陈牧缓缓站起身来,握紧拳头虚空挥动几下。 磨皮、练肉、易筋、锻骨。 每一步都是锤炼自身体魄的过程,由外而内一步一步,这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自身的‘气血’,那些内服外敷的药散毕竟只是外物,不能完全取代人体自身的气血,否则也就不会有虚不受补之类的说法。 武者三十岁后,修习淬体法便进展缓慢,其原因便是三十岁后,气血已达巅峰之时,三十岁之前更多的是‘壮’,以各种方式强壮气血,刺激其提升,而三十岁后则更多为‘养’,想办法滋养气血,不使其跌落。 磨皮这一步,乃是最基础,最外层的一步,但同样也是奠定根基。 此时陈牧能明显感受到的是,自己之前仅能若隐若现感受到的体内的那一股‘热流’,变得清晰了许多,这便是体魄强壮而自生的气血。 “拳脚力道增强的并不多,但体力肯定提升了不少,全力挥刀的情况下,比起平时或许能多支撑一刻钟……” 陈牧粗略判断着。 别小看这一刻钟,很多时候,在生死之间,能多出一分的体力,能多挥出去一刀,也许就是生与死的差距,磨皮武者和寻常壮汉之间,爆发力也许相差不大,但体力方面,经过修习磨皮法强壮体魄所凝练的气血,却已比常人强了许多。 另外就是自身皮膜的壮大。 陈牧记得任岩前后的变化,皮肤明显变得更粗糙、更有质感,那毫无疑问是修习了磨皮法的缘故,而他自己却完全不同。 金玉磨皮法,冠以‘金玉’二字,更明确表明了对身体的损伤最小,自然是和寻常磨皮法截然不同的,想想许红玉这位总差司,其肌体如玉,晶莹剔透,哪里有半点粗糙的磨皮之感,显然就是这种磨皮法的特有之处。 表面上看不出变化,但皮膜的强度却实打实的提升了。 陈牧走到外面,抓起一把粗糙的石子,按在自己的手臂上摩擦过去。 若是放在以往,这样即使不破皮流血,也至少会划出一大片的白痕并感到刺痛,但现在却只能感觉到轻微的摩擦感,没有丝毫的刺痛,甚至粗糙的石子表面,那些嶙峋锋利的尖锐,也几乎没在他的皮膜上留下什么痕迹。 “耐力、抗性。” 陈牧扔掉石子,口中念叨一声。 这淬体法第一步的磨皮,显然着重提升的就是这两個方面,如今他磨皮小成,皮膜变得坚韧,虽说挡不住尖锐刀兵,但一般的木棍、钝器击打下来,如果力气不够大,那是完全能抗住的。 不像过去那样,虽有一身凌厉刀法,但自身却十分薄弱,一旦面对诸多恶徒围攻,稍有不慎中上一两下,就有可能当场翻车,现在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技艺与体魄,相辅相成,有了更强韧的体魄,临战发挥时才能更放得开,更能将刀势之技发挥的淋漓尽致。” 陈牧露出思索之色。 现在想来,那一日能杀死唐全,实在是占了太大的便宜,不仅对方被许红玉一剑穿胸,近乎致命重创,后又被他石灰迷眼,连招式也发挥不出来。 再加上他的刀法已练到了刀势之境,最终才能一刀破开其皮膜,割开喉咙,给出最后的致命一击,否则便是十个手持利刃的普通人,恐怕都得被重伤的唐全杀个一干二净。 磨皮小成仅是第一个台阶,但于陈牧而言,却也是踏出了全新的一步。 拥有系统面板的提升效率,常人需要两三年之功的磨皮之路,对他来说却能大大缩短! 第二十七章 形势 金玉磨皮法提升到小成,需要一百点经验,而提升至大成,则需要三百点。 “如今我磨皮法小成,气血耐力皆有提升,接下来磨皮从晨昏两次,改为一日三次,应当也能够承受,若是这样的话,大概再有十天功夫,就能步入磨皮大成。” 陈牧心中暗道。 磨皮大成! 对于一般人来说,至少也需要一年的苦功,但他却可以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练成,这种进度对于常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对他来说却刚刚好。 如今他在明面上的实力,是尚未修行过淬体法,仅仅只是练就刀势,因此接下来最好是小心蛰伏,积累底蕴,悄无声息的将磨皮练到圆满甚至步入练肉。 正思忖间。 忽然老仆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老爷,闵老爷前来拜访。” “来了。” 陈牧一听,立刻收敛思绪,迅速将衣服穿好,并站起身来,迎到门口。 却见闵保义穿着一身便装,正站在门外,见到陈牧走出,便笑了笑,道:“老弟今日可有空暇,陪老哥我去喝上几盅?” “老哥相邀,敢不从命。” 陈牧拱手,转身吩咐了老仆几句,便跟着闵保义出了门。 闵保义身边也没带旁人,就自己一个,带着陈牧沿着干净整洁的青石街巷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鼻子微动,道:“老弟应当是在修行磨皮法吧,我可耽误了老弟练功?” “刚刚练完。” 陈牧也并不隐瞒,习练磨皮法自然不算什么秘密。 闵保义笑笑,道:“金玉磨皮法是很好的功夫,我年轻时若是能以这门磨皮法入门,兴许现在都有望踏足‘易筋’之境,只可惜我是后来才得到余家的提携。” “余家?” 陈牧听到闵保义的话语,顿时微微一怔。 闵保义一句话就点出了‘金玉磨皮法’这门功夫,说明他与许红玉的关系不止是简单的上下级,多半更是许红玉的亲信,但对后面提到的余家,陈牧却有些疑惑。 但随即闵保义就解释了他的疑惑。 “总差司大人虽然姓许,但却是余家嫡系……” 闵保义简单的点出了许红玉的背景,内城余家势力庞大,遍布全城,他能坐到差司的位置上,也是受到余家的提携,许红玉担任总差司后,他自然而然便是许红玉的嫡系。 很快。 闵保义带着陈牧来到的中街的一家酒楼,在掌柜亲自接待中,要了一个二楼的雅间,与陈牧一同进了雅间就坐,然后开始细细说起瑜城的各方势力。 陈牧担任差头的这几日,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习练刀法与磨皮法,但其实也通过各方各面,对瑜城的一些势力有所了解,不过很多部分都比较模糊,远不如闵保义清楚。 “这内城有四大家族,分别为余、何、谢、薛四家,城主大人姓薛,这一点我想我不必多说了……其余三家,谢家掌控着整個瑜城九成九的药材生意,凡武者修炼所需,基本都要经过他们一家之手,何家垄断的是炼铁以及布匹生意,余家控制的是盐务。” 闵保义侃侃而谈,显然这些对于稍有地位的人来说并不算秘密。 陈牧对于这些消息,之前也有模糊的了解,现在听的清楚,却也并不意外,瑜城这样一座上百万人口的大城,掌握盐铁布匹以及药材,那基本就控制了九成九了。 至于米面粮食……这最重要的东西,自然不是一家能单独控制,估计是四家都有掺和,就像外城城卫司一样,不被单独一家掌控。 “盐务……” 提到盐业生意,陈牧心中倒若有所思,可惜他前世并不是化工方面的人才,也从来没想过搜集什么盐铁炼制法以备‘不时之需’,这方面倒是没什么利益可得了。 闵保义对于内城四家只是略微一点,接着便说到了城卫司。 “瑜城人口上百万,东南西北四大城卫司,合在一起总计有一万多人,如今基本上是四家都想掌管这一司,将之纳为各家私兵,因此暗中互有倾轧,南城区的副总差司何明轩,便来自内城何家,与总差司大人不和,你今后在城卫司,要小心此人。” 闵保义说到这里,稍微压低了些声音。 陈牧闻言顿时目光闪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并拱手道:“多谢闵老哥提醒。” 这种消息他之前是不知道的,虽然一直也隐约猜测城卫司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许红玉没有将他直接调到总司,而是让他呆在九条里城卫司‘锻炼’,可能也是想让他再多成长一些。 毕竟九条里城卫司,属于闵保义的地盘,可以说闵保义几乎一手遮天,对他来说算是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了,一旦到了总司,直接卷进两大势力的冲突之中,各种阴谋诡计纷呈,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不但无法替许红玉做事,还有可能变成累赘。 闵保义见陈牧神色凝重,于是又哈哈一笑,缓和气氛道:“也不必太过担忧,总差司终究是压在那人上面的,这九条里又是我的地盘,只要你谨慎一些,就没什么事。” “另外就是九条里的‘赤金帮’以及‘黑鸦教’,这两股势力你尽量不要招惹,赤金帮背后的人物暂时我也没弄清楚,但无非是那几家,至于这黑鸦教……” 说到这里。 闵保义露出一丝忌惮之色,道:“这黑鸦教,看似只是蛊惑一些寻常百姓,尊其教义拜一个什么黑鸦神,实际上也是借机敛财,幕后也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赤金帮和黑鸦教这两股势力陈牧就很清楚了,作为差头,两天前就有一位赤金帮的副帮主上门拜访,给他送了一份‘乔迁之礼’。 这乔迁之礼很有意思,是一份银子外带两个人,两个人是早前试图绑走王妮,拿了他银子走人的那两个帮众,被打的鼻青脸肿,扔在那里。 陈牧对于这事本就没放在心上,对方这么给面子,他也就给了对方一个台阶,收下了银子,便算彻底了结此事,再无后续。 至于黑鸦教…… 混乱世道下任何类似的势力都相当危险。 看似这世道由武者们统御,寻常流民乱民纵然是组起数十上百万人,也不可能掀起多大风浪,但实际上却不然。 通过类似的势力大肆敛财,再以敛取的钱财培养精锐,这才是其路线。 淬体法中,磨皮练肉这两步,基本上有资源便能硬堆出来,如果不考虑副作用以及身体的损耗,使用品质最差的方子,用不着二百两银子就能堆出一个练肉武夫。 这种强行堆造的存在虽然各方面素质都极差,但数量一多,那就相当不得了,但凡有个几百人,配上甲胄军械,那是相当可怕,其中甚至也可能出现悟出‘势’的人物。 实际上。 如今稍微有些权势的人家,都有暗自培养这样的私兵。 “除这两伙势力之外,其他的三教九流,基本都没什么背景,不必在意,九条里这边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豪强权贵,稍有些权势的人物,基本不是搬去内城,就是在南城区的中区那边。”闵保义又简单说了说九条里的情况。 “明白了。” 陈牧微微点头。 闵保义端起酒盅喝了一杯,笑着说道:“好了,差不多给你分说清楚,老弟你如今专心练功便好,有个两三年功夫,突破到练肉境界,就能调去总司,帮上许大人的忙了。” 一边说着,闵保义心中也有些感叹,他是余家的附属出身,自幼习武,但刀势这一关却卡了他许多年,到三十四岁才堪堪领悟,若是能早一些,得到更多重视,现在兴许就有所不同。 陈牧却是先练就了刀势,入了许红玉的眼,只是如今才开始修行淬体法却有些迟,耽搁了许多时间,估摸着有三四个月功夫,能磨皮小成,之后一年左右大成,两三年至圆满。 三十岁之前,达到他如今的境界不难。 只是要想更进一步,冲击第三境易筋,那难度就很大了,一步慢步步慢。 练肉武夫掌握刀势,在外城区算是个人物,但放眼整个瑜城,仅仅算是中流,只有踏入第三境的易筋,举手投足间可力发千钧,那才算是步入上层,在内城都能掌握权势。 第二十八章 伏杀 酒过三巡。 闵保义有些微醺,大手拍着陈牧肩膀笑着道:“酒菜吃的差不多了,听说你尚未婚配,要不要老哥带你去个好地方,那儿的滋味可很是不错。” 这话一说出来自然知道是什么好地方,心思尚未动起来,体内的血气倒先一步汹涌翻腾,正引得陈牧蠢蠢欲动时,忽的想到金玉磨皮法中,有提到行功未成,紧守气血的说法,立刻便强行压下心中的躁动。 “闵老哥雅兴理当相陪,但初练淬体,行功未成……” 陈牧婉拒道。 闵保义立刻一拍大腿,道:“嗨,忘了这事,金玉磨皮法的确要紧锁气血,你专注修行此法,怕是婚娶之事都要延后几年了。” “不急,不急。” 陈牧笑着摇摇头。 其实昨天就有人托着王供那里,想要给他安排亲事,毕竟是九条里新任的差头,更得到上面重视,前途广阔,年纪又才二十二岁,有的是当地乡绅愿意嫁女。 不过陈牧暂时心思不在其上,加上要修习金玉磨皮法,便一一婉拒。 “好罢,来日方长。” 闵保义起身,与陈牧下了酒楼,目送陈牧离去之后,这才摸了摸下巴,道:“定力也不错……倒也是,这个年纪能悟出刀势,意志又怎会差了。” 说到这里,不由得想到当年,他磨皮之时,被人稍加勾搭,便忍不住去了勾栏之所,之后一发不可收拾,结果磨皮的过程被多延误了整整三年之久! 否则的话,现在他或许也踏入易筋层次了。 往事不可说矣。 总之许红玉看中这个年轻人,悟性不必说,行事谨慎有度,毅力定力皆可圈可点,出身来历也十分干净,的确是值得培养,他也可以向许红玉那边详细交代一番了。 …… 与闵保义分别。 陈牧也没有到处闲逛的心思,便往家赶去。 适才和闵保义喝酒时,他有意克制,喝的酒水并不多,加上他本身酒量不错,如今更修习磨皮,气血充沛,此时基本没什么影响。 余家、何家、赤金帮…… 陈牧心中思忖着从闵保义那里得到的众多消息,目前来看,他呆在这九条里安静习武,偶尔对付两個毛贼,收收税银,是最稳健的做法。 事实上在他弄明白城卫司的大致结构,以及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之后,甚至觉得他如今要是不升任差头,而仍然做一个不起眼的差役,会是更好的方案。 差头对于真正的权势人物来说,虽然也只是个小角色,但到底是涉及到了许红玉,难免进入他人视线,惹来一些麻烦。 但机遇与磨难并存,世事向来如此。 倘若他没有进入许红玉的视野,就不可能得到‘金玉磨皮法’,几百两银子更是无稽之谈,也同样不可能在这短短几日功夫,就收到来自各方乡绅势力送上的乔迁之礼。 虽然每一份都不算多么贵重,可加在一起也是上百两银子的收入了。 这才不过短短几天而已。 有了钱,有了权势,又有了上进的路子,整个生活都天翻地覆,即使是为此而牵扯到一些麻烦,陈牧也没有什么怨念可言,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磨皮法的修习会很快,倒是烈风刀法,想修出刀势,耗费的时间会久很多。” 陈牧之前从闵保义那里知晓。 刀势之上,的确有着名为‘刀意’的境界,也被称作意境,但那种东西远比刀势更虚无缥缈,想要一步跨越太难太难,因此在势与意之间还存在一个积累的过度阶段。 其名为多重势。 顾名思义,在掌握一种刀势之后,可以兼修其他刀法,如果能修炼出第二种刀势,那么两者相合,便是‘二重势’,比起单一的一种势,会更强大一些。 但武者想要掌握一种势,都已经是很难的事情,许多人毕生苦练都到不了那个境界,要掌握多重势更是难上加难。 至于更高的三重势、四重势…… 能练到这种程度的人物寥寥无几,基本都是大人物,就是闵保义所知晓的,也并不多。 “常人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去修习多种刀势,但我有系统面板却没有这个问题,最多半年时间,我就能掌握第二种刀势。” 陈牧对此也是暗自点头的,至少他之前选择的路子并没有错。 就算修习多种刀法,也仍然无法触及更高层次的意境,但至少他能稳定的掌握‘多重势’,在技艺这一领域内始终占据着优势,这将会是他的过人之处。 心中思索着。 不知不觉间,陈牧走进了一条有些僻静的街巷。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在这条安静的街巷中间。 由于是大白天,尚在正午,陈牧倒也并不在意,便径直往前。 可又往前走了一段后,从前方最近的转角,却忽然走出了几个人影,这些人都穿着精短的旧衣,手里或拎着棍棒,或拿着明晃晃的砍刀,眼神中都流露着凶光。 “嗯?” 陈牧眉头微皱。 忽的听到后方传来动静,侧头往后看去,却见巷子的后面也沙沙的走来一些人影,一个个都穿的褴褛,但却个个都有着凶恶之气。 前后都有恶徒出现,这下陈牧终于确定了,这不是路过的帮派匪徒,而是冲着他来的! 虽然他跟闵保义出来喝酒,没有穿差服,但要说这些冲着他来的人不认识他,那也是滑之大稽的……光天化日之下在九条里对一位差头动起刀兵,可谓胆大包天。 别说是寻常恶徒,就算是赤金帮这样赫赫声威的帮派,敢如此行事,也必然会惹得许红玉这位总差司大怒,就算直接带人平了赤金帮,都说得过理! 他自问这几日没得罪过什么人。 当下陈牧微沉着脸,并不停步,而是继续往前走去,同时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差刀的刀柄,如今的他可谓刀不离身,这最关键的兵刃任何时候都是不会放开的。 迎面而来的恶徒越来越多。 从巷子的拐角转出了至少十七八个人,这也让陈牧越发皱眉。 前后至少三四十个人,就算如今世道混乱,也不可能在不惊动各方的情况下,光天化日的弄出这么大阵势在这里埋伏他。 这些人也不说话,就径直的走来,待到接近陈牧身前四五米的位置,为首的几人同时冲着陈牧扔过来一片白蒙蒙的东西,伴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陈牧早有戒备,反应极快,立刻紧闭双眼并向后一跃,避开了迎头洒落的石灰粉。 “前些日子拿这玩意暗算唐全,紧接着就被人用这招暗算,还真是天理恢恢,报应不爽……”陈牧心头暗道一声。 而且闵保义才跟他说过在这地盘上只要自己谨慎就不会有什么事,结果这才刚分开没多会,打脸来的可谓是要多快有多快。 这一下距离很近,但陈牧终究是避开了大部分,仅仅沾上一点点影响并不很大,回避之后他紧接着就再次向前,凶悍暴起,手中差刀犹如狂风卷动,猛然落下! 狂风乱,西风啸! 咔! 为首那人持刀相迎,但仅仅只是一刀,就被陈牧狂恶的一刀生生的破开了架子,手里的差刀贴着对方的刀刃摩擦而下,溅起一片火花,一刀将其咽喉割断,鲜血立时喷涌而出。 “光天化日,袭杀官差,尔等是要造反?” 陈牧一声冷喝,声音响彻整个街巷,借这一刀杀人之威,一时竟将众恶徒皆震住。 第二十九章 凶悍 “呵,这年头还分什么官差不官差,不过是那人家的走狗罢了。” 众多恶徒中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便是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日光映照下可见一些闪烁的东西横飞过来,并伴随着又一捧白色的生石灰从巷道两边的墙沿上洒下。 陈牧处变不惊,当即暴喝一声,整个人右手一卷,一下子就扯掉了身上的长袍,然后以‘狂风之势’奋力一挥一卷,将大量的生石灰卷了进去,连同那些闪着光的飞镖一类的暗器也都稀里哗啦的裹挟一通。 嗤啦!! 闪着光的飞镖暗器甚是尖锐锋利,即使以狂风之势挥起长袍将其卷住,仍然有少量刺破了袍子,落在陈牧的身上,但因为大部分力道都已被卸去,纷纷被弹开。 陈牧几乎没有丝毫迟疑,手中长袍一掀一卷之间,整个人已经消失在长袍底下,化作一道暴起身影猛地向前冲去,直接凶悍的撞进了众多恶徒群中! 巷道狭窄。 若是被连续泼洒生石灰再加上各自乱七八糟的投掷物扔过来,纵然他有三头六臂也接不住,武者强悍能够以一敌十,前提是正常对抗,否则的话被阴险暗算,猝不及防,就是七岁小儿手持一把淬毒的锋利匕首,也能要了一个练就刀势的好手的性命! 陈牧冲进人群之中,横刀席卷,刀光所到之处,立刻便有数人中刀倒地,尽管看似局势更加凶险,四面八方都是棍棒利刃,全部冲着他身上招呼,但相比起那泼洒的生石灰和投掷物,近身相搏的情况下,才能避开那些威胁。 与此同时。 陈牧心中也暗自庆幸,幸好他已磨皮小成,那泼洒的生石灰还有乱七八糟的暗器,被他一卷一裹,基本就没了作用。 否则的话之前连续吃上几轮暗算,仓促之下应对,恐怕也要受创,一旦被迷了眼睛或者伤了要害,后果不堪设想。 “杀!” 杀入人群中的陈牧,手中一柄差刀,如虎入羊群,肆意乱杀,顷刻间便有四五個匪徒被他格杀当场。 刀势圆满兼具磨皮小成,可谓是如虎添翼,现在的陈牧无论体魄还是速度,都比之前更快了许多,也更能发挥出刀势的威力,实力何止一点半点。 倘若他不曾磨皮,仅凭刀势,在中了埋伏暗算,以及生石灰等下流手段之后,的确是有可能被围杀当场,但现在仅凭这些毫无水准的凶徒,想杀他是天方夜谭! 仅仅顷刻之间。 陈牧四周横尸就地的恶徒则有七八人之多,更有十几个人负伤,哀嚎着退后,其中一些恶徒看向陈牧的眼中,更是露出了几分震惊之色。 他今天没穿差服,因年纪小,外貌上也没有什么震慑人的压迫力,但这会儿浑身浴血,眼神冷冽,脚下尸体横陈,强烈的压迫感便迎面而来。 “休要怕他,他就一个人!” 人群中有恶徒怒吼一声。 紧接着附近又有人,抄起乱七八糟的东西向着陈牧扔过去,有泼洒的生石灰粉,也有石头、匕首等等伤人器械,一时间不顾伤到自己人。 陈牧反应极快,面对泼洒来的生石灰以及砖头匕首,立刻就弯腰躬身往前一撞,直接带刀撞进一个凶徒怀中,石灰粉全部泼洒在他后背以及那凶徒身上。 “哪里冒出来这些恶徒,如此凶残……” 陈牧避开了威胁,眉头微皱。 一般就是帮派匪徒,经历一些混斗的凶人,在被他接连格杀十几个人之后,也应当泄气退走,但眼前这伙人非但不退,甚至变本加厉,不惜误伤自己人,也要将生石灰这种东西在人群中泼洒过来,凶悍程度令人发指,以往陈牧当差也少见这么凶悍的莽人。 当下陈牧没有兴趣和这些人拼命,瞅准了个方向,便径直向前杀去,挥刀连砍五六人,就要杀出重围,从巷道中冲出,但堪堪杀穿人群,立刻又有大量的生石灰泼洒过来,令前方的巷子整个都弥漫起一片白雾。 这下场面越发混乱,有些凶徒不小心吸入了些,立刻就发出痛苦的声音,但即便如此仍旧不减凶残,手里的利器还是向着陈牧身上招呼。 陈牧此时也不得不屏住呼吸,甚至眼睛也无法睁开,只能背靠墙壁,将狂风刀势拉开,差刀上下翻飞犹如千风呼啸,将附近的凶徒连连砍杀。 得冲出去了! 陈牧心中念头闪过,就算前面弥漫的都是石灰粉,也必须得屏住一口气冲杀过去,不然这么混乱的局势,刀剑利器可不是儿戏,阴沟里翻车可不是他想见到的。 但就在陈牧准备鼓足一口气硬冲过去时候。 一道蕴含着震怒的声音盖过了众多凶徒的嘶吼声。 “放肆!” 陈牧听到这个声音,心中顿时一定,手持差刀上下挥舞护住周身,同时半开玩笑的道:“闵老哥你再来迟些,兴许我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耳畔只听见一阵阵‘闵保义’,‘撤’,‘风紧’等等的呼喝声,众多凶徒蜂拥逃窜,再也顾不得围杀他,然后就是一股猛恶的刀风从巷子的一头杀来。 尽管暂时无法睁眼,但光凭声音也听得出来, 这是闵保义的刀! 一位练肉圆满,浑身肌肉凝练强韧,更兼练就刀势,立于巅峰状态的强悍武夫,全力施展开的刀法凶悍无匹,所到之处根本没有一合之敌,仿若猛兽一般一路横推过来。 待陈牧用血水勉强抹掉脸上的石灰粉,稍微睁开一点缝隙,入目所见的是宛如地狱般的情景,各种血肉、脏器糊的巷子里到处都是,许多凶徒的尸体都像被猛兽撕碎一般! 闵保义很生气。 作为九条里城卫司差司,他敢在和陈牧喝酒时说,在九条里能相安无事,那自然是有着底气的,不光是自己的一身实力,除开手底下城卫司的二百号人外,他甚至还有着诸多的‘眼线’,随时向他汇报九条里各处的动静。 结果才堪堪和陈牧喝完酒说完话,一转头陈牧这里就出了事,要不是他的眼线一直都在盯着,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就汇报给他,而他也就在附近不远,事后还不知要怎么交代。 “这么多的人手,能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弄出这种阵仗……” 闵保义心中清楚地很。 这事不是冲着陈牧来的,而是冲着他,或者说冲着许红玉来的,这就是想在他的地盘上弄死陈牧,给他一个震慑,给许红玉一个下马威。 闵保义提着沾血的差刀,停在陈牧旁边,沉声道:“怎么样?” “没事,被泼了些石灰,洗洗就好。” 陈牧摇摇头,道:“闵老哥可知道这些人的来头?” “暂时不清楚。” 闵保义沉着脸道:“不过我故意放跑了一些,只需盯着这些人,就能找出源头,你且放心,这事老哥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听闵保义这么说,陈牧便也不再多问,跟着闵保义一起回城卫司,处理身上的一片狼藉。 第三十章 补偿 陈牧遭凶人埋伏暗算的消息,很快传遍城卫司,也令无数差役为之震惊。 虽然当今世道混乱,凶徒目无王法,官差被杀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大白天袭杀一位差头,还是过去几年都不曾有过的。 陈牧就在城卫司清理干净身体,换上一件长衫,等待闵保义那边的情况,一直到了下午,终于是传来了消息。 “城西的恶人帮?” 陈牧眉头一挑。 他才当上差头没多少天,如今才只熟悉了九条里的帮派,对于南城区的混杂势力都还不够熟悉,更别说城西,那完全是另一个范围。 但据他所知,城西比起南城区要更加混乱的多,其中最偏僻的几个‘里’,几乎是每天白天都恶斗纷争不断,在那里几乎人人都是凶悍之徒,十岁小儿都能拿起砍刀与人拼命,滋生的帮派自然也更加凶悍蛮横。 问题是。 城西的恶人帮,与他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闵保义也不在意什么,直接在陈牧前面的椅子上一坐,然后叹了口气,道:“恶人帮我也不熟,跟我也没什么交集,所以我去问了许大人。” 陈牧将一杯茶递了过去,问道:“许大人怎么说?” 闵保义摇摇头:“她没说什么,只说这事你是受了牵连,让我来问问你,想要什么补偿,另外这件事也到此为止,让你暂时不要去碰城西区。” 陈牧听罢也并不意外。 他和什么城西,什么恶人帮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能莫名其妙的伏杀到他头上,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许红玉这一条线了。 果然好东西不是白拿的,他才拿了许红玉的钱和磨皮法,没几天就有麻烦上身。 许红玉倒也很直白,直接就告诉了他是遭到牵连,怕他按捺不下愤怒做些什么事,直接警告他就此打住,然后又让他自己想想要什么补偿……他前世也算惯熟此道,这一世报应不爽,被一个女人反用在他身上,还没什么办法,只能乖乖去想要什么补偿合适。 第一反应是索要磨皮之后的练肉法。 对如今的他来说,要修习到磨皮圆满根本用不了太久时间,之后就需要练肉法,但许红玉可不知道这点,到时候说不定这女人会觉得他‘好高骛远’,不但不给还要反过来训诫他一番,而他也无可反驳,总不能嚷嚷着自己乃是磨皮天才,一月成事。 “嗯……倒是個好机会。” 陈牧继而念头一转,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 今天的伏击虽是有惊无险,但实际上却是对方误判了他的实力,倘若他没有磨皮小成,恐怕真是生死难料,而这种事难保不会再发生,因此陈玥跟他呆在一起并不安全。 如今要是依着许红玉的关系,将陈玥送到内城区的武馆学武,倒是很合适,一方面内城区安全,另一方面,小丫头这个年纪,要是不去学武,这世道以后也不知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 陈牧便即露出‘忧心’之色,说道:“替总差司分忧是分内之事,些许凶险算不了什么,但家中舍妹年纪尚小,我担心她受牵连,又担心我出了什么事她无依无靠无法过活,要是能拜托总差司大人,将她送到内城去学武,将来无论如何,那都有点立身之本。” 闵保义一听便笑了,道:“这种事便放心好了,余家在内城就开设有武馆,每年培养的人手都有不少,也分有男院和女院,要是许大人帮着打个招呼,那是毫无问题。” 作为内城的大家族,基本都有培养自己的私兵,这些私兵一部分是从数量庞大的奴仆、下人、家生子当中选取,另外也会以武馆的方式,招收一些资质不错的弟子。 实际上。 等陈牧到了闵保义这个层次,坐上了差司的位置,那他自己就能将自家的孩子或者亲戚送到余家武馆去学武,裙带关系层层捆绑,这本就是内城大家族乐意见到的事。 “那就好。” 陈牧笑了笑。 能将陈玥安排一个好去处,也算是了结他一份心事,至于什么恶人帮,什么城西……他都暗暗记在心里,来日方长。 …… 南城区,城卫总司。 砰! 正楼的三楼,某处堂衙,两扇门被猛地推开。 许红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何明轩正坐在一张紫藤木椅上,悠闲的喝着茶水,看到许红玉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不急不恼的笑道:“许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要找在下,支唤一声不就好了。” 许红玉也不说话,就径直来到何明轩的桌子前,纤纤素手轻轻抬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张黄木实心的长桌猛地一震,以许红玉手掌击落的地方为中心,一下子迸溅开密密麻麻的裂痕,最后整个碎裂,塌陷下去。 连同桌上的茶杯、茶水都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声音巨大,震的整个正楼里,众多差头差司都听的清楚,所有人动作几乎都为之一顿,各自面面相觑后,纷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办差,根本不往楼上去看。 何明轩好整以暇的脸色顿时僵硬下来,无法保持之前的笑容,冷冷的道: “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 许红玉并不回答,只冷冷的看着他。 何明轩自然知道许红玉是为了什么过来的,虽然那些人连一个小小差头都没弄死实在有些废物,但能让许红玉这么大动肝火他也乐以见得,只是没想到许红玉连查都没查,知道事情之后,直接就找上门来。 “许大人的官威有些大的过头了吧,我自问这些日子差事没有出过什么过错,许大人若是看我不惯,大可以去向都司大人告请,将我调离南城区。” 何明轩冷笑一声。 他根本不怕许红玉借机生事,因为说白了这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也不是他暗中指使,他只是悄悄放出去了一些消息而已,别说陈牧那边没什么事,就是真的死了,也是恶人帮做的事,再怎么查也揪不到他的把柄。 许红玉冷冷的盯着何明轩,根本不接何明轩的话,漠然道:“你听好了,九条里再出什么事,无论什么缘由,我都只找你,这次是在你的堂衙,下次就是生死台!” 话音落下。 许红玉转身就走。 只留下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的何明轩,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半杯茶水,看着许红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岂有此理! 这疯女人…… 为了区区一个部下,不惜要和他上生死台,简直是病的不轻! 而且凭什么九条里出事,就要算在他的头上,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还讲不讲道理了?! 手里的茶杯被何明轩一下子捏成了碎片,水花四溅,一时间愤怒的胸口剧烈起伏,但却又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 因为他不是许红玉的对手。 要是许红玉真的发了疯,硬要拉着他上生死台,请城守大人见证,那时他必然会被逼的进退两难,硬着头皮上台一斗的话,真有可能死在许红玉的手里。 而且…… 都什么世道了,还生死台。 那玩意早从几十年前,朝廷的声音渐渐微弱以来,就没听说有谁用过了。 “罢了。” 何明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自己也是失了智,居然试图和一个疯女人玩手段讲道理,实在是自讨没趣,反正余家如今内忧外患,势必不能长久,一待余家势危,许红玉就是他的掌上玩物,随意摆弄,犯不着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至于那个什么陈牧,既然许红玉这么在乎,就留着多活些日子好了。 第三十一章 内外 许红玉面色清冷的回到自己的堂衙。 她的确没有任何情报和证据,能指引到何明轩身上,但这种事却又无需怀疑,因为陈牧是她提拔的差头,甚至暂时都没有调到总司来,根本不会引起什么关注,再加上那么多人能悄悄进入九条里,甚至绕开闵保义的眼线,说明城卫司内部也有人串联。 除了何明轩,她也想不到其他人,现如今各种事情错综复杂,她根本没心思去陪何明轩玩什么算计来去的游戏,用这种方式强行震慑,也是无奈之举。 “小姐,闵差司送的消息。” 许红玉回到自己的侧堂,一个穿着青色短衫的侍女就拿着一张纸条走了过来,对许红玉的称呼却不是总差司也不是许大人。 她是自小就陪在许红玉身边一起长大的侍女,陪同许红玉一起习武练功,现如今在城卫司没有任何品衔和职务,但却是许红玉最近的亲信。 “想让妹妹去内城习武?” 许红玉接过侍女小荷的条子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倒是还行,准了,此事你去安置吧,将人送到余家武馆,就说是我的人。” 小荷轻声回道:“是。” “好了,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许红玉挥了挥手,小荷微微躬身,就退了出去。 只留下许红玉自己,在矮几后方轻轻侧躺,眼中露出几分疲惫之色,她实在是不擅长这种居中权策,摆布各方,营造势力的活,还是斗剑杀人来的更简单一些,有时候真想一剑削了何明轩等人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可身在总差司的位子上又不能这么干。 一剑杀人容易,但杀完之后,无法交代,只能引咎请辞,将总差司的位子让出去,那也就等于将整个南城区城卫司拱手让人了,到时候也难以向余家交代。 很多时候,为了避免被人当了枪使,她都只能韬光养晦,做出一副高深的样子。 幸好还有小荷给她出谋划策。 等什么时候余家那边,有更合适的人过来接任总差司,她就算是解脱了,往后宁可去护送盐运船队,跋山涉水,杀匪除妖,也懒得再做这种差事。 心累。 …… 另一边。 陈牧回到了家中。 同陈玥提了提可能会安排她到内城习武的事情。 小丫头答应的很快,虽然她并不是太喜欢练武什么的,但既然是陈牧的安排,那她就会好好去做,本着是就算无法帮上陈牧什么忙,也不能给陈牧添麻烦的想法。 陈牧倒不知道陈玥是这么想的,只以为她也喜好习武,毕竟自己给她灌输了两三年的故事,什么花木兰替父从军,什么女帝不为成仙,只为在红尘中等哥哥归来……总之先给小丫头培养出一股不弱于人的心气,那往后不管学文习武都好说。 翌日。 陈牧刚练完了晨起的磨皮法,老仆便禀报说有一女子上门。 还以为是许红玉亲自来了,心中惊讶不已,但等到了门口迎接,却是一个穿着一袭青衣,打扮朴素的少女,虽不及许红玉的清冷之美,但也有碧玉小荷的灵秀。 另外从其一举一动中能察觉到,对方身具武艺,步伐沉稳呼吸绵长,给陈牧的感觉甚至不下于差司闵保义,这样的人物在外城区还是相当少见的,更不用说是年轻女子。 “在下陈牧,这位小姐是……” “我自幼侍奉总差司,并无官职,陈大人叫我小荷便好,小姐让我来送你妹妹去内城。”小荷冲着陈牧微微一礼,举止落落大方。 陈牧见状回了一礼,心中感叹许红玉到底是出身豪族大家,就连身边的侍女都这么出彩,举止从容有礼,更身居武艺,深不可测。 “玥儿!” 陈牧回首唤了一声。 刚才老仆来禀报的时候,他就已经让陈玥去准备。 唤了一声后,陈玥就来到了门口,先是看了一眼小荷,眨眨眼睛道:“姐姐就是总差司大人吗?好漂亮呀。” 小荷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小姐的侍女,些许薄颜,哪能和小姐相比,妹妹倒是生的水落,这個年纪习武也丝毫不晚,以后也许成就非凡。” 目光不动声色的观察陈牧和陈玥兄妹俩的同时,心中也微微点头,暗道小姐这次看中的人的确不错,兄妹俩是各有千秋,陈牧神态沉稳双目有神,行事举止也毫无僭越,更兼悟性非凡,能自行练就刀势,未来会是个人物。 至于陈玥,虽然眼下是并无武艺才干在身,一眼也看不出来根骨资质,但看似憨厚可爱,实则目光灵动,刚才的话像是憨厚少女本心之言脱口而出,但她跟随许红玉多年,见过不知多少人物,作为侍女察言观色,隐约能判断出,许是一半本心,一半有意。 要是小姐也能稍微…… 唉。 小荷心中微微摇头,面上却浅笑着看向陈玥道:“要是收拾好了,就跟姐姐走吧,路上我还要跟你说一些余家武馆的规矩。” 陈玥睁着一双憨厚可爱的大眼睛,道:“我……我去了内城之后,还能回来看哥哥吗?” 陈牧没等小荷回话,伸手在陈玥额头弹了一下,道:“你在内城好好习武,我有空会去内城看你的,什么时候伱功夫练好了,想去哪都可以。” 内城与外城,实是两个世界。 据陈牧目前所了解到的,像内城的那些武馆,尤其是余家这种家族的本馆,是更贴近那种侠义之士行走天下的风格的。 能在内城武馆习武,要么是权势人家,要么也是有钱有本事,往往是体验不到外城那种为了一块馒头都要争斗拼命的世态,因而眼中的整个世界都是不同的。 像外城。 偶尔发生一些命案,某某乡绅横死家中。 有时候并非恶徒趁夜入室行凶,而是内城的一些年轻武者‘行侠仗义’。 甚至许多年轻武者们,还会时常结伴出城历练,猎杀妖物猛兽,清扫城外匪患,会为了名气而彼此竞争,许红玉曾经也是其中之一。 陈玥体会过外城底层的冷暖,再进内城,去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历练,在陈牧看来也是一件好事,能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更多一面的认知,继而逐步形成属于她自己的观念。 第三十二章 十天 “好,哥哥要说话算话。” 陈玥嘻嘻一笑。 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到底才刚刚十五岁,加上父亲走后的几年里,几乎算是被陈牧一手养大的,仍还有些稚气未消。 陈牧摸了摸陈玥的小脑袋,又和小荷说了一会儿,便目送小荷带着陈玥离去。 一回头。 看到王妮躲在门后的半个小身影。 陈玥去内城习武,让王妮作为侍女跟着,陈牧自问还是没有那么大脸面的,何况王妮的年纪太小了些,才不过十岁。 “你玥姐姐走了,回屋去吧。” “……嗯。” 王妮怯生生的应了一声,回了院子里。 陈牧站在门口,望着陈玥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然后返回屋内。 不知道陈玥去内城习武,能否展现出些才华,他如今还不太懂根骨这种东西,昨晚上给陈玥的身子骨稍微摸测一番,感觉上应该是比他要好,但具体是不是上佳也不清楚。 陈牧自然是希望陈玥能在武道一途有所成就的,虽然他也不介意陈玥当一个一直被他庇护的妹妹小花瓶,但能出类拔萃总归是更好的。 实际上, 陈玥就是再出色,想要真正离开他的羽翼,那也有些难,因为恐怕这个世界上,再出色再天才的人物,那种冠绝大宣王朝的英杰,怕是也比不了他的系统面板。 除非能将他扼杀在摇篮里,像是昨日的伏杀那样,否则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势必会一步一步登高而上,终至问鼎天下。 “练功。” 陈牧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后院,练起了刀法。 如今他磨皮小成,体魄有了显著的提升,每日磨皮的流程可以从两次变为三次,完全能够承受得住,而其他空余时间,就拿来修习刀法。 城卫司那边,他打算这些日子,就偶尔去打個招呼,反正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事,而且闵保义恐怕也不希望他去做事。 陈牧能早点练到磨皮小成乃至大成,在闵保义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以陈牧领悟刀势的技艺,只要练到磨皮大成乃至圆满,就算不踏入练肉,至少寻常人物就很难再威胁到他,像那种巷子里的伏杀,也就对付一番淬体尚未有成的人物。 一旦磨皮圆满,什么生石灰根本无用,甚至不曾练过武艺的那些寻常恶徒的刀兵利器,可能都无法砍破磨砺之后强韧的皮膜,自然是毫无威胁。 就这样, 十日功夫转瞬即逝。 这十天的时间里可以说是波澜不起,先前那场伏杀也是直接没了下文,整个九条里都变得一片安逸……当然这安逸仅是对陈牧这样有地位的人而言,于底层贫民来说,仍然挣扎于官府的税收以及帮派的勒索,外加盗匪毛贼的匪患之中。 陈牧作为差头,这些都是一清二楚,但他还并不止于就此义愤填膺,一下子立起什么要改变世道的宏愿之类,非是他冷漠无情,而是他不会做份外之事。 倘若某一日他功盖千秋,成了大宣王朝一言九鼎的人物,那他或许会依着自己的想法去改写世道,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差头,还没有那样的能耐。 “够了。” 又一次从沙坑中起身。 陈牧唤出系统面板,看到累积的经验值终于突破了三百点,不由得微微点头。 三百点经验便够他从磨皮小成突破至大成,这种速度和进境,恐怕就是内城再惊艳的天骄人物,也要叹息不及。 也不着急。 仍旧是先清洗了身上的泥沙,然后回到屋里,待身体恢复之后,将思绪和呼吸都调整完毕,这才唤出系统面板,选择提升金玉磨皮法。 这一次的触感就没有上一次那么剧烈了,尽管仍然是汹涌的变化在体内一下子炸开,仿佛一团燥热的血液经由心脏炸开在全身,涌向全身各处皮膜,难以言说的疼痛发作,可陈牧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昏厥,而是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当然。 在他看来还不如昏厥过去更好,因为这种痛苦实在是比提高技艺时强烈了太多,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几乎要将枕头咬烂,硬生生的撑了不知道多久,那种来自全身各处的万针簪刺的痛苦才逐渐的消退。 全身衣服几乎都已经被汗水浸湿,甚至连同下面的床褥,都湿了一大片。 浑身更是有些瘫软无力,几近虚脱。 “呼……” 陈牧松开枕头,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勉强舒展了一下身体,过了一会儿才积累起少许的力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到身体再恢复一些,陈牧这才起身,将事先准备好的,补充气血的一副汤药倒了一碗,咕噜咕噜的饮用下去,接着唤王妮过来,更换湿漉的床被。 王妮倒是被陈玥养的听话乖巧,也根本不问怎么回事,就抱着被子床单换去了,心底还有点好奇陈牧怎么会‘尿床’,但味道又没那么奇怪。 陈牧倒并不在意王妮想歪什么。 他去了旁边的厢房修整调息,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补充气血和水分的汤药渐渐生效,身体的气力慢慢恢复过来,握了握拳头时,已经重新变得沉稳有力。 “大成了。” 陈牧此时已经能比较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了。 对比起之前,他体内的气血更旺盛了一些,全力以赴发挥刀势之力的话,气息将更加绵长,纵然面对三四十个恶徒的围攻,也能凭借一股气力将其悉数砍杀殆尽,不会出现中途气短或者用力过度而需要喘息缓和的情况。 其次是一身皮膜更加强韧,表面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肤色变得更深了一点点,显现出更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但实际上其韧性已经堪比莽牛之皮。 牛皮何其坚韧? 稍微钝一些的刀具,用力砍下去,可能都只砍的出一层白印,无法砍的裂开。 人体皮膜变得如同牛皮一般坚韧,抗性耐力自然远比常人强了太多,可以说现在的陈牧就算不会刀法,只拿着一把刀乱砍,对上十个同样不会刀法,没有炼体的恶徒,一场恶战下来,最后还站着的人必然是他。 “刀势,在磨皮练肉这个阶段,几乎能弥补一个大境界的差距。” 陈牧心中低语一声。 前些日子他曾和闵保义讨教过功夫,从闵保义那里知晓一些,譬如磨皮大成者,掌握刀势,那么就算是对付练肉小成的人物,只要对方不曾掌握刀势,那也是能够匹敌的。 掌握刀势的人,要比步入练肉境界的武夫更少。 但再往上的话,体魄之间的差距就会慢慢增大,譬如闵保义便说,他练肉圆满,兼具刀势,对上一位达到‘易筋小成’的人物,纵然对方不会刀势,他也很难胜过。 而事实上,能将淬体法修炼至第三境‘易筋’的,不会刀势的人也比较少了。 原因也很简单,练肉和易筋之间,有着一个独特的差距,需要依赖一种特定的‘强筋散’,才能跨越过去,而这种药散价格极其昂贵,通常来说未曾掌握‘势’的人物,也很难弄得到这种药散,除非是那些大家族的嫡系子弟。 这些都是陈牧从闵保义那里得知的情况,对他而言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算太远,因为他至少磨皮这一境很快就会踏过,而练肉之后,就要考虑易筋了。 “磨皮大成,就算是数十人的伏杀,对我也意义不大,寻常人物已经很难奈何我了,但对付闵保义这样的人物,我还是一个回合都挡不住。” 陈牧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并不为此时的少许成就而窃喜。 就算不说达到闵保义这样的程度,至少也得练肉小成,再掌握‘二重势’,他的实力在这外城区才算是一号人物,在那之前仍然要谨小慎微。 “冲击磨皮圆满,需要一千点经验值。” 以我现在的体魄,一天或许可以磨皮四次了,能再多吸收一份药力,这一千点经验值,大概也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凑齐。 陈牧心中暗自点头,虽说内用外用的两幅药散,价格都比较贵,但他也不是过量消耗,最多几十两银子,还是完全负担得起的,甚至比起别人来说都要节省的多了。 第三十三章 铜皮 随着磨皮大成,陈牧心中更安宁了许多,接下来的日子里,仍然是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后院磨皮练刀,基本不怎么去城卫司,也不怎么插手城卫司事务。 就这样一晃又过去了将近半个月时间。 药散再次耗尽,打算再去买一趟药的陈牧,刚一出门,就看到了外面一些匆匆而过的差役,这些差役似在忙碌着什么,三三两两的搬运着尸体。 看到陈牧走出来,虽然陈牧并未穿差服,但还是立刻认出,纷纷行礼。 “大人。” “出什么事了?” 陈牧看了一眼几人搬运的尸体,眉头微蹙问道。 这里属于九条里中央区域的街巷,不但离城卫司很近,而且昼夜都有差人巡逻,在这附近居住的也基本都是有点钱财权势的乡绅,一般不会发生命案之类。 “是张乡绅一家,二十三口全都死光了。” 一个差役小声说道。 张乡绅这人,陈牧是认识的,前一段时间来上门拜访过,也给他送了一些乔迁的贺礼,据说其人祖上是官吏,虽然到了上面两辈逐渐破落,但在当地仍是富贵之家。 而且对方住的地方,离他这里也就只隔了一条街,一下子满门死光,不由得让陈牧一阵皱眉,这是世道的混乱已经波及到这里了? 正想继续询问细况时。 忽然一个眼熟的人影出现。 “陈老弟。” 穿着差服的闵保义从不远处缓步走来,似乎也是为了张乡绅一家出事而来,冲着陈牧打了個招呼,并一路走到近前。 陈牧回应一声,就跟着闵保义并肩而行,问道:“闵老哥,这张乡绅一家是……” “没什么大事,大概是惹到什么人了吧。” 闵保义随口说着,然后冲着路边搬运尸体的几个差役一招手,示意几人过来。 那四个差役正搬着一具十分健壮的尸体,尸体的肤色呈古铜色,看上去似乎十分强韧,浑身上下不见血痕,只在其胸口心脏处,有一点点浅浅的血痕。 “你看。” 闵保义指着伤口对陈牧说道:“此人乃是张乡绅的三儿子,天生铜皮,其人磨皮练到圆满之后,比常人的磨皮更强横三分,锋利的刀剑都难以砍伤,这种天生体魄强横的,纵然是五六个同等层次的人物围攻,往往都难以拿下。” 陈牧目光凝重的看着伤口,道:“这样的人物却被一击毙命。” “是啊。” 闵保义感叹一声:“这是剑伤,一击而死,毫不拖泥带水,至少也是练出剑势,并且一身肌肉都到了圆满之境,爆发刚猛无铸,才能做到的事。” 陈牧听罢微微点头。 这已经是闵保义这种层次的人物了,基本不太可能做什么流窜的盗匪恶徒,毕竟随便投靠一方势力,都能有一席之地,张乡绅的一点家财,还不至于引来这样的人物。 陈牧走近那具尸体,抽出差刀随手划了一刀,这一刀虽然没用刀势,也没怎么用力,但切割牛皮筋骨还是没有问题,只是落下之后,却只在其尸体上划出一道白痕。 “好强韧的皮膜。” 陈牧收起差刀,目光微微闪烁。 他如今磨皮大成,但对比这人的皮膜强韧那是远远不及,恐怕就是将金玉磨皮法练到了圆满,也不太能比得上,闵保义夸的一句一身‘铜皮’却是当真不假。 “是吧。” 闵保义笑了笑,道:“这是天生而来,难以复刻,我等寻常人练武,除非兼修数种磨皮法,否则根本不可能练到这种真正的钢铜之皮。” “但兼修多种磨皮法固然在步入练肉之后,更加可怕,然而耗时耗力,在磨皮层次多耽搁一些时间,也许就更难踏入易筋之境了。” 闵保义说着拍了拍陈牧的肩膀,然后挥手示意几个差役将尸体抬走。 陈牧听罢, 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对于常人来说,磨皮练肉易筋锻骨,这一条路可谓是紧迫无比,分秒必争,一旦年纪过了三十岁,立刻便开始事倍功半,到四十岁开始,基本就再难精进,甚至会逐步滑落。 兼修几种磨皮法,多耽搁几年时间,很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迈入易筋境界了。 但他的话,因为系统面板的存在,年纪对他来说影响不大,而且他的修行速度也远超过常人不知多少,这也就意味着他有更多的余暇,能将每一个境界都熬练到极限。 就像闵保义所言。 似这种天生体魄,练的一副铜钢之皮,虽然不敌一位练肉圆满的一击之力,但倘若遇到的只是练肉大成乃至练肉小成,很可能就拿这一身铜钢之皮没什么办法。 但因为没人会将珍贵的时间放在熬练铜钢之皮、浑铁之肉上面,耽搁自己以后易筋锻骨的精进,所以这种人物很少,有也是像张乡绅的三儿子一样,是生来具有的天赋,不会耽搁淬体的正常进度。 但他…… 半个月就能练出一副磨皮大成,一个来月就能磨皮圆满! “也许我也能将每一个境界都打磨的像此人一般,练到铜皮铁骨,玄金之躯。” 陈牧隐隐有些想法。 找了个理由同闵保义告辞,陈牧匆匆去了药铺,再次购买了一些金玉磨皮法的内外汤药,然后回到家中,继续练刀磨皮。 张乡绅一家被灭门似乎的确只是个偶然,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也再没发生过此类事件,起初偶尔对此议论纷纷的人,也慢慢的就抛之脑后,将张乡绅一家遗忘。 陈牧则依旧是足不出户,只偶尔去一趟城卫司,其他时间都是闭门苦修,磨皮练刀。 …… “这烈风刀法,算是大成了。” 陈牧在后院挥舞了一阵差刀,吐出一口白雾后,缓缓停止下来,并点了点头。 烈风刀法这门技艺,他拿到之后,一直没有使用经验值去提升,而纯粹依靠自己的能力在习练,因为他本就练会一门狂风刀法,已经是练就刀势的人物,再练一门其他刀法,凭借自己的本事习练到大成,那还是十分容易的。 【武艺:狂风刀法(圆满)、烈风刀法(大成)】 【经验:1246点】 “有狂风刀法圆满的底子,我习练这烈风刀法,经验值涨幅也比过去要快很多,才一个多月就积累了一千多点经验值,也就是说最多不用三个月,就能再掌握一种刀势。” 陈牧看着系统面板的数据,心中暗自点头。 他当初将狂风刀法从大成提升至圆满,是耗费了将近半年,但现在要将烈风刀法提升到圆满,最多也就三个月功夫,这说明经验值的涨幅,也和他本身的境界有关。 意念一动。 将系统面板切换到另一边。 【金玉磨皮法(大成)】 【经验:996点】 这短时间里金玉磨皮法的经验也涨幅飞快,现在距离一千点,也就仅仅只差一次。 陈牧仰头看着天空高挂的太阳,估算着时辰,他练刀练了一个晌午,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正午,可以再来一轮金玉磨皮法的熬练了。 第三十四章 圆满 “老爷,有您的信。” 正当陈牧要去烧水熬药,准备正午的磨皮修行时,老仆的声音从院外响起。 信? 陈牧微微一怔。 随后走到院外,从老仆手里接过一张黄纸,一看之下,随即哑然失笑。 却见黄纸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些字。 【哥哥,你骗人,一个多月了都没来看我】 【不过我知道哥哥肯定是忙着练功,就原谅哥哥了】 【我在武馆这边过的很好,这里的姐姐们都喜欢我,对了,教我功夫的师父说我根骨不错,悟性很高,以后功夫能练的很强,说不定以后会比哥哥厉害,嘿嘿】 【不过哥哥不要怕,我不会欺负哥哥的,嘿嘿】 “这丫头……” 陈牧看着纸条上的字有些啼笑皆非。 陈玥的字是跟着他学的,之前那两年没事干的时候,就给陈玥讲故事和教她写字,但家里买不起笔墨之类,所以就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写。 所以这狗爬一样的字迹很好认,毫无疑问是陈玥写的。 而且看来他当时的判断没错,这丫头的根骨的确比他要好一点,悟性方面他也没觉得陈玥会有多差,这孩子很多时候看似木讷憨厚,其实内里还是挺聪明的。 虽说小丫头的话可能会有夸大其词,但总之她现在过的应该是不错,和同门的师姐妹关系也很好,还能有余暇给他写信并让人送过来,也说明了她的境况很好。 这样陈牧也就放心了。 其实他虽然没去内城区看陈玥,但一直有留意陈玥的情况,得到的消息是一切平安。 现在又收到了陈玥的信,那就更安心了。 陈牧想了想,拿着信纸走进里屋,将信纸折叠并放好,然后才去烧水熬药,直至汤药准备齐全,便来到惯用磨皮的那处沙坑。 如今这片沙坑里的沙子,颜色都变成了赤红色,更有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基本上是被汤药完全渗透了,但越是这样,效果也就越好。 陈牧再次将沙子刨开,然后躺进沙坑,用沙子将身体掩埋,随后先将汤药倾倒完下半身,再将上身掩埋,只露出脑袋,随后上身的汤药也倾倒下去。 灼热感立刻遍布全身。 酥酥麻麻。 直至汤药冷却,再次倾倒,反复多次待汤药用尽后,陈牧从沙坑里一下子爬出。 自从磨皮大成之后,这内服外敷的汤药对他的影响就没有最初那么大了,最早时全身酥麻甚至短时间爬不起来,但现在熬练完毕,也能轻松起身,只有一点轻微的酸软。 待陈牧将身上的泥沙冲洗完毕后,身体便彻底恢复。 “差不多了。” 陈牧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卧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时隔一个月上下,这部金玉磨皮法总算要练到圆满程度了,正好瞧瞧他将磨皮练到圆满之后,和张乡绅儿子那种天生铜皮的差距有多少。 嗡!! 伴随着系统面板上选择提升,一股滚热的气血在陈牧体内炸开。 好似一股沸腾的热浪,从体内向外蔓延,直接渗透到了全身的皮膜当中,从皮肤内外进进出出,好似亿万钢针从每一个毛孔中不断的穿刺着。 这已经是第三次承受这种剧痛,陈牧的状态比前两次强了很多,第一次是直接昏厥过去,第二次是几乎咬碎了枕头,痛到全身上下动弹不得,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这一次却是能够强自忍耐了。 亿万炙热钢针,不断的沿着皮肤每一处穿刺,将灼热遗留在皮膜之上,让他全身的皮肤都滚热,滚烫,直至变得泛红,泛起一种赤色玉石般的微弱光泽。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那种痛苦的感觉终于开始渐渐消退。 仿佛是洗尽沉珂,铅汞升华,整個身体的每一寸肌体,似乎都在发出愉悦的声音,仿佛是历经艰难磨皮,终于破茧成蝶,蜕变成果。 等到陈牧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看向自己的身上时,能看见他全身的肌肤比起之前,没有半点粗糙之感,但却有一种堪比石皮般的强韧。 砰! 陈牧抬起手,在桌子上猛地拍了一下,手掌却好似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皮革,发出沉闷的闷响,而桌子则被拍的摇晃,边缘部位甚至出现了裂痕! “这就是磨皮圆满。” 陈牧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能感受到此刻自己的变化,比起磨皮大成要大了太多,浑身上下的一身皮膜尽管看似没有变化,但实则金玉暗藏,如同穿上了一身金玉软甲。 那些没练过功夫的匪徒,或者只会一点散手把式的,就算拿着刀剑利器,都很难割破他这一身皮膜,而像生石灰粉一类的东西,除非是进了眼睛,否则基本可以无视。 磨皮圆满! 意味着皮膜的强度已经能够承受住肌肉的提升。 先磨皮,后练肉,这个次序并不是随便排的,因为若是先练肉,肌肉骤然变得过于强横,那么发力的时候,很可能自己的皮膜就先承受不住,直接裂开。 因此必须要有强韧的皮膜支撑,才能进一步熬练肌肉提升力量,才能肆意的发挥。 这个境界在外面实际上也是一把好手了,能练到这个程度,在帮派里的地位,不亚于一门技艺大成,甚至要比单单的刀法大成还要更高一些。 因为能将磨皮练到圆满的,或多或少也有习练刀法剑法之类的技艺,而习练技艺的,却未必能有机会将磨皮练到圆满,毕竟前者是有刀就能练,后者需要大量的银钱投入。 “不过,的确比不了张乡绅儿子那种,天生铜皮……” 陈牧握了握拳头,感受了一下自身皮膜强度后,又微微摇头。 如果说张乡绅儿子那种一身铜皮,皮膜强度算是‘十分’的话,那么他现在的皮膜强度,大概也就是‘七分’左右,相差还是比较明显的。 这是体质决定的,与磨皮法本身关系不大,像金玉磨皮法,提升到这个程度就是极限,陈牧估计就算再按照金玉磨皮法的练法,继续内服外熬,可能也没有效果了。 因为皮膜已经完全适应了金玉磨皮法的两种汤药。 陈牧唤出系统面板试了一下,果然圆满就是金玉磨皮法的极限,也无法继续往上提升了,这门法子在他这里,最多也就是将他的一身皮膜淬炼到这个程度了。 到了这一步。 想要将一身皮膜再进一步熬练提升,那就只有更换其他方子。 但一般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就算再找一种磨皮法熬练,耗费两三年,再练一个圆满出来,可能也就只是将皮膜强度提升到‘九分’。 看似也是提升不小,但对他们来说,多耽搁这两三年的功夫,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冲击到易筋乃至锻骨之境。 往往只有天生铜皮,或者是真正根骨极佳,进展迅猛的天骄人物,根本不担心以后的进境,才会愿意多花时间打熬根基。 “下一步的练肉法,我手里暂时还没有,但磨皮法……” 陈牧从屋里拿出一部小册子。 《砂铁磨皮法》 对如今的他来说,要弄一份练肉法稍微麻烦些,但基础的磨皮法却是十分容易,在城卫司的闲暇时间,便直接弄到了一份。 “还是值得一试。” 对于一般人来说,兼修多种磨皮法是越练越慢,因为皮膜强度上去了,想再用其他磨皮法练出效果,往往是事倍功半。 而他却不同。 以金玉磨皮法的修炼过程来看,他的提升速度只会越来越快,皮膜强度越高,能承受的药力越强,甚至一日之内就能强行灌就!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无论如何都值得一试,毕竟就是步入练肉小成的人物,也未必能在练出一身铜钢之皮的存在面前讨得好处。 像张乡绅儿子那样天赋异禀,一身铜皮,凶悍无比,如果不是遇到练肉圆满,剑势凶厉的存在,被一剑破防,那是相当难杀的。 第三十五章 极限 砂铁磨皮法,乃是要挖置一深坑,在坑体四周埋上粗糙砂铁,然后内服一味药散,再外敷一种药汁,之后在坑底撞击坑沿四周的砂铁,锤炼皮膜。 初次练时,皮膜极易破损,血迹斑斑,需要额外补一份气血散,反复多次之后渐渐转好,直至在砂铁坑中肆意撞击摩擦,皮膜仍然无损,便渐渐练成。 “比起金玉磨皮法的确更粗糙许多。” 陈牧心中暗道。 像这种粗暴的方式去磨皮,那再怎么有气血散调养,有内服的汤药护住身子,也肯定会留下暗伤暗疾,年轻时不显,到年老时便全身作痛,却是远远不如金玉磨皮法了。 显而易见这种药散的效率是不如金玉磨皮法的,光凭简单的埋沙浇灌,无法使药力渗透到皮膜当中,必须辅以撞击、砂铁的熬练,才能产生效果。 说做就做。 陈牧效率很高,很快就将之前修炼金玉磨皮法的沙坑刨开,置一砂铁深坑,并准备好了几种熬制的药散,脱去衣衫,内服外敷之后,就跳进了砂铁坑中。 砂铁磨皮法的册子中说,初练时,每日只练一刻钟,至皮膜渐渐强韧,开始增加磨炼的时间,至练法小成,每日可练一个时辰,大成之后每日可熬练两个时辰。 对如今的陈牧而言,这种限制自是不存在的。 他金玉磨皮法圆满,如今的皮膜强度,就算是将砂铁磨皮法练到圆满的人,也最多与他相仿,深坑中的粗糙砂铁,对他的一身皮膜根本无法造成任何的磨损。 陈牧倒不太在意磨不磨损,他堂堂男人,也不需要养出一身冰肌玉骨,他只在意如今他这样的皮膜强度,习练砂铁磨皮法的效率究竟如何。 很快。 一个时辰的长练下来。 陈牧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膜……并无什么变化。 显然在金玉磨皮法圆满的底子上,这种砂铁磨皮法的效果已经微乎其微,就算依然有效,不是经年累月的修行也难见到什么成果。 但陈牧倒并不在意这個,他直接唤出了系统面板,果然系统面板不曾让他失望。 【砂铁磨皮法(未成)】 【经验:27】 虽说自己感觉不到什么效果,但一个时辰的熬练下来,反复多次外敷药汁,经验值直接就累积了足足27点之多,并且陈牧现在也根本没有半点的不适感。 显然以他现在的皮膜强度,这一个时辰的熬练,不过是洒洒水而已。 “不出所料。” 陈牧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于是继续熬制药散,于砂铁坑中继续磨练。 就这样又练了将近四个时辰,持续不断的外敷药汁,终于感觉到全身的皮膜传来一些麻木的不适感,隐约达到了承受的极限。 再次唤出系统面板时,经验值已经累积到了足足132点! 陈牧跃出深坑,短暂的休憩之后,便消耗经验值,直接将砂铁磨皮法提升至小成! 嗡!!! 仿佛在砂铁坑中积累了两三个月的熬练,一次性积累着爆发了出来,体内也是有一股热浪翻涌着炸开,不断的升腾,向全身皮膜的各处扩散。 这与提升金玉磨皮法时不同,金玉磨皮法更像是万针簪刺,而这种法子的感觉则像是粗糙的砂铁在全身的每一处用力的摩擦。 只是对如今的陈牧而言,这种摩擦的感觉称不上多么痛楚。 甚至隐隐有些舒适。 毕竟对比金玉磨皮法的提升过程来说,痛苦程度完全无法相比,这也是在有了金玉磨皮法圆满的底子之后,全身皮膜抗性都大大提升的缘故。 片刻后。 体内翻涌的气血重新恢复平稳。 陈牧握了握拳头,这次倒终于是感觉到些许变化了,砂铁磨皮法小成,叠加在圆满的金玉磨皮法上,也仍然有着少许效果,让他的皮膜更强韧了些许。 “很好,看来方向没错。” 短短一天就将砂铁磨皮法熬练至小成,还是在本身就练了一种磨皮法达到圆满的基础之上,这若是说出去,不知道会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但这在陈牧身上却又合情合理,因为以他如今的皮膜强度,一日之内能抗下砂铁磨皮法五个时辰的修炼,本身就已是强度拉满,而这五个时辰内反复外敷的药汁,又一点不被浪费的全部被系统面板转化为了经验值。 这本身就是一般人,需要耗费两三个月慢慢熬练,才能慢慢吸收的药力。 时近深夜。 陈牧也没有继续修行,清洗过后就回到屋子里休憩。 待第二天天明,再次开始砂铁磨皮法的修行,这次承受的时间更久,除开中途吃饭休息的时间,足足熬练了六个时辰的皮膜,算上之前所剩,累积了近二百点经验值。 第三日。 四个时辰之后,砂铁磨皮法大成! 陈牧的一身皮膜外表,从修行金玉磨皮法以来就没有发生过太大变化,但随着砂铁磨皮法的大成,他的肤色终于变得更深了一点,多了一丝古铜色的光泽。 而正如陈牧所预想的一样,他兼修磨皮法不仅不会事倍功半,反而是随着皮膜的逐渐增强而越来越快,砂铁磨皮法从小成至大成仅用三天,而从大成到圆满,仅用五天! 此时。 陈牧一身皮膜,肤色深沉,呈现出厚实的古铜色泽,与张乡绅儿子具备的那种铜钢之皮十分相近,他用稍微钝一些的菜刀从手臂上割过,仅仅只留下一道白痕。 “就算还比不上那人,至少也有九分的程度了,而且体内气血进一步变得浑厚,虽然单纯力量方面的涨幅不大,但体力比起之前少说增加了一倍。” 陈牧吐了口气。 武夫相斗,境界低的时候,拼的是一股勇气,狭路相逢勇者胜,而当境界逐步上去,比拼的便是更为本质的,谁更抗打,谁刀法更精,谁的力量更充沛,体力更悠久! 两种磨皮法尽皆圆满,叠加在一起,带来的不仅仅是抗性,还有更加充沛的体力,这意味着等他步入练肉层次之后,爆发也将更为持久。 皮膜强度的极限在哪? 这个问题的答案,陈牧很快就找到了。 因为当他将寻到的第三种‘粗盐磨皮法’,在短短七天时间内,熬练至圆满后,体内气血旺盛的如同一团火焰,已经达到当前身躯所能承受的极限,而皮膜强度也同样如此。 砂铁磨皮法圆满后,他的皮肤化作深沉的古铜色,但粗盐磨皮法练就之后,肤色又逐步的被洗白,最终恢复了最初时的小麦色,甚至更浅一些。 “铜钢之皮。” 陈牧感受着自己皮膜的强横,不由得露出笑容。 对于常人来说,要么天赋异禀,要么就得以数年以上的时间为代价,才有机会练就这样一身铜钢之皮,可在他这里,仅仅不到一个月,就功行圆满! 硬要说的话,这个层次应该才是磨皮一境的极限,比起那种天生铜皮丝毫不差,甚至论起气血的浑厚,或许他还要更强一些! “磨皮达到圆满,就能承受住练肉境界,肌肉力量暴增所带来的负荷,那么以我如今的一身铜钢之皮,一旦迈入练肉层次,能承载的力量势必也更强的多。” 陈牧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从卧房拿出一本小册子。 《莽牛练肉法》 这是他三天前,问闵保义要来的,虽说也可以去向许红玉索要,但有闵保义这个练肉圆满的人物在近,也不太需要舍近求远,无非就是找个合适的理由。 事实上闵保义根本都没在意陈牧的理由,听到陈牧说想提前研究一番练肉的法子,便随口就应了下来,第二天就将这部练肉法带了来,交给了陈牧,比陈牧预想的还要随意。 显然对闵保义这样的人物来说,练肉法没什么稀奇的,况且陈牧本就是许红玉要培养的人。 不过。 在将练肉法交给陈牧时,闵保义还是告诫一番,说除非磨皮已经练到圆满,否则不要贸然开启练肉法的修行,因为层次递进的关系,磨皮尚未圆满就修习练肉法,一下子皮肉相合,再想反过来磨皮就难上加难,更直接影响到练肉法也无法练到圆满。 磨皮是练肉的根基,练肉同样也是后续易筋、锻骨的根基。 而这也让陈牧意识到他熬练一身铜钢之皮或许是十分正确,因为倘若练肉、易筋以及锻骨,都存在一个极限,那么每一步稳扎稳打,才能将系统面板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第三十六章 练肉 莽牛练肉法。 所谓莽牛,并非是农田驯养的黄牛水牛,而是一种近似于‘妖’的凶物。 在瑜城之外驻扎有一支近万人的都护军,由瑜城的都统直接统辖,平日里便负责清扫靠近瑜城,破坏城外农田耕养的众多毒虫猛兽,也包括莽牛这种凶残妖物。 但都护军驻守的范围仅限于瑜城方圆数十里,再往外就不去管辖,是以数十里外的世界对于寻常贫民来说,是难以生存的恶土,悍匪劫道,妖物横行。 “这世界存在能削金断玉的武夫,那存在妖物也就并不稀奇。” 陈牧看着莽牛练肉法中的描述心中自语。 这部练肉法中,重点描绘了莽牛的一身筋肉,与寻常家牛截然不同,每一块都坚硬如铁,一位手持长矛的军士全力刺出,都难以将其穿透。 其本身更是力大无穷,轻易便能撼倒一树,牛角一掀,便能撕裂虎狼! 据传。 这种莽牛也是由寻常黄牛蜕变而来,曾有古老的存在观察其蜕变过程,研究其食用的各种植草,历经无数次试验,最终整理出一种对人也有效的方子,这便是莽牛练肉法。 “将磨皮之时积累的气血,以几种特定的熬练姿势,使其悉数融入一身筋肉,达到皮肉相合,再辅以一种熬练肌肉的内服药方,慢慢将一身肌肉都淬炼到强韧如铁……” 陈牧看着几种姿势微微点头。 练法其实十分简单,总共就两个姿势,分别是莽牛顶角,莽牛践踏。 莽牛顶角练的是上半身的皮肉功夫,躬背伏腰,下身不动,一掀一顶,将腰胯肩肘乃至脖颈,全部都囊括其中,是一个整体的向上发力的动作。 莽牛践踏则是上身不动,身躯下沉,猛然间拔腿,践踏,左右反复,熬练的是下半身大腿小腿乃至足部的一块块皮肉。 练法中更提到。 待练肉小成,皮肉初步合一之后,再增加熬练的难度,寻找合适的大石,以双拳相顶,再去复练莽牛顶角以及莽牛践踏这两个动作。 倒是与他前世的一些负重锻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前世却没有这里的那些独特的‘药方’,能将人一身皮肉练到浑然如铁,坚韧如铸。 药方陈牧仍是亲自去买。 他一向行事谨慎,采买药材都是分开几家不同的药铺,采买不同的几种,回到家中之后,再按照练肉法中所说的份量,几分几钱,分成一個个小份,混合并熬制。 “穷文富武确然不假,这练肉的方子,比起磨皮可贵了太多。” 陈牧一边熬着汤药,一边暗自摇头。 他将三种磨皮法都练到圆满,整个过程几乎全是拿过量的药散强灌,但一套流程下来,总共也没有花到一百两银子。 相比起来,练肉法里面有一味名叫‘血草’的药,贵的令人发指,仅仅一小节就要十两银子,而这一节顶多也就用个三四天。 也就是说。 常人习练这莽牛练肉法,一年下来光是药方就要花去近千两银子。 当然不同的练肉法,药方各不相同,价格迥异,也许有一些效果比较差的练肉法,药方会便宜许多,一年下来两三百两银子就够,但这莽牛练肉法实是昂贵。 即使以陈牧现在的身家,采买了一部分后也依然有些肉疼。 汤药熬毕。 几两银子的药草,最终就只熬出一小碗深红色的汤药。 陈牧也不管苦涩,一口饮下,随后便按照莽牛练肉法中的姿势,先是双足驻地,上身微躬,一顶一掀,伴随着运力,一股气血自然而然的在体内翻腾上涌。 与此同时,那饮用的汤药也好似一团炙热的火焰,在体内灼热翻腾,伴随着动作向上升腾,一路来到肺腑之间,汹涌的抵达口鼻。 “哼!” 陈牧一套莽牛顶角的动作练完,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仿若莽牛运力之后的哼响,同时口鼻之中有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一下子涌出。 紧接着陈牧上身稳住,双膝下沉,一身气血自上往下汹涌,来到双腿之间,尔后双手挎住两侧的大腿,左右拔起猛然践踏,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同时口鼻之间再次发出一个音节。 “哈!” 浓郁的白色雾气沿着口鼻溢出,笔直的向前而去,犹如一道气浪。 仅仅只是一次完整的循环下来,陈牧立刻便感到不同,也许是他的气血在磨皮的反复熬练之下,凝聚的太过于浑厚,仅仅这一轮,就有一些渗透到皮肉之间。 陈牧也并不为这点变化而欣喜什么,他依旧面色沉稳,恢复到最初的姿势,接着再次躯干微躬,又是一次莽牛顶角,随后再接莽牛践踏。 “哼。”“哈。” 连同呼吸也是错落有致,发出一哼一哈的沉闷声响。 明明是一个人在那里熬练身躯,此时此刻却仿佛化作一头莽牛妖物,在昂首踏蹄,一哼一哈,一呼一吸,一掀一顶,一蹬一踏。 就这样。 陈牧不断的熬练着,很快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体内那翻涌的气血终于有些萎靡下来,那饮用的汤药的效果也渐渐消耗殆尽。 等到陈牧收式立足,停止了熬练后,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变化,却是短短一个时辰之间,力量就有了明显的长进,显然第一次的修行效果是最为明显。 更兼有他底蕴浑厚,根基扎实的缘故。 “呼……” 陈牧再次呼出一口白雾。 然后唤出系统面板。 【莽牛练肉法(未成)】 【经验:5点】 “这练肉法和磨皮法还是有些许差异,不完全是汤药的功效,那莽牛顶角和莽牛践踏的两式动作也十分关键,经验的积累多半也是两者皆有。” 陈牧看着系统面板微微点头。 这练肉法的提升需求,和磨皮、刀法等仍旧相同,还是一百点经验提升至小成,也就是说他最多二十天,就能彻底突破磨皮一境,步入练肉小成。 而以他这一身铜钢之皮,浑厚底蕴,一旦步入练肉小成,再练就两重刀势,实力将是一个巨大的飞跃,就算比起闵保义这样的人物,也相去不远了。 第三十七章 夺财 九条里。 北街。 这里是九条里最北边的区域,论起繁华也许不如九条里中心的几条街,但其更靠近内城一些,因此也同样是一些有钱有势人家所居住的地方。 时值入夜,沿着这条宽阔的北街前行,可以见到两边全部都高墙大院,一些院落里还灯火通明,与一片漆黑的贫民区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里道路平整,青石院墙干干净净。 其中一个大院里。 几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一個麻袋,麻袋不断的扭动着,里面似乎是什么活物,被他这样单手轻松提着,一路来到了内院,敲了敲内院的房门。 房门被打开,就见一个穿着丝绸绫罗,约莫二三十岁的公子爷站在那,淡淡的道: “带来了?” “来了。” 手下的壮汉咧嘴一笑,将麻袋放在地上,然后打开。 从其中露出的,却并不是什么野猪之类的禽兽,而是一个一脸惊恐,约莫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女,少女穿的衣衫破旧,缝缝补补,明显来自平民之家,肤色稍稍泛黄,长得不算多么漂亮,但在这种世道,贫民之家当中,已经算是很少了。 “唔,还行,比上次的好看些。” 魏伦强行捏起少女的下巴,带着点审视的眼神观察一下,然后松开手,语气中似乎还算满意,点了点头。 手下壮汉们笑道:“这个咱们可找了好些日子,主要是那些泥腿子家里,也实在难养出什么好货。” “成,给你们记一功。” 魏伦呵呵一笑,道:“等我玩罢,就给你们了,不过都给我轻点,要是像上次一样把人弄死了,没机会卖到东城那边换钱,银子就得从你们的薪水里扣!” “那是那是,咱们这次一定小心。” 手下的壮汉们各自陪着笑,搓了搓手,都露出点期待之色。 而那个被捆绑了手脚,嘴里塞上了白布的少女,听着魏伦和几个护卫之间的谈话,一双惊恐的眼神就渐渐变得有些绝望起来。 魏伦伸手一提,就拎着少女身上的绳索将她拽了起来,往屋子里提过去,少女拼命的挣扎,两只脚用力的蹬地,但哪里比得过魏伦的力气,很快就被拽进屋里。 砰! 屋门一下子关上。 外面的一众护卫笑呵呵的走远了些,各自聊起一些污言秽语,等着待会儿的赏赐。 然而。 这会儿的屋子里,发生的却并非一众护卫所想的香艳场景。 魏伦拎着少女走进了屋,才刚刚关上了门,正想说些什么,话音却戛然而止,因为一柄铁剑不知何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霎时间他冷汗直冒,手不由自主的就把人松开,连声音都不敢放大:“爷……大爷,您要什么,要银子的话,在下马上就拿给您……” 魏伦心中惊惧万分。 明明外面那么多护卫,自己只开个门的功夫,屋子里就多了个蒙面匪徒,直接就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了,这外城区的治安怎么差到这个程度了! “拿来。” 站在魏伦身后的,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戴着面具的男人,语气冷淡的开口。 “是是。” 魏伦连连应声,小心翼翼的走向里屋,打开了一个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了三十来片金叶子,以及大约一百两左右的银子。 黑斗篷男人冷冷的道:“就这么点?” 魏伦哭丧着脸道:“就这么点了,老东西只顾着自己享受,死了就没给我留几个子儿,这还是我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别家人天天去花街那边玩,我可都不舍得去……” “哦。” 黑斗篷男人点点头,忽然手中的铁剑一松,径直刺入魏伦的咽喉中,使他口中的话语立刻戛然而止,鲜血霎时溅开。 魏伦显然也没料到自己都已经拿出所有银钱了,这强盗还是要杀人,不由得露出不甘心的神色,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想要喊外面的护卫,但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噗通! 整个人摔倒在地,扭曲挣扎了几下后,渐渐不动了。 旁边那被绑来的少女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因为这一幕而露出什么欣喜的神色,对她而言不管是魏伦,还是眼前这杀人抢钱的强盗,都是令人恐惧的恶徒。 “……” 黑斗篷男人没有去看旁边的少女,只将银子和金叶子一点点的收起来,掂量掂量,合起来计算一下,折算成银子大概也就四五百两左右的价值。 直到将所有银子收起,他这才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女,但也就仅此而已,随即就并不理会,提着铁剑,掀开一旁的窗户,从窗户翻了出去。 只留下被捆绑手脚的少女依旧瘫在魏伦的尸体旁边,剧烈的喘着气。 大约只一盏茶功夫。 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动静,似乎是打起来了,但持续时间很短,大概也就十几个呼吸的功夫,一切就再次归于寂静,甚至都没人能喊出声音来。 少女就这样惊恐、害怕的蜷缩在那里,在魏伦的尸体旁边呆了整整一夜,直至第二天天明,门被人砰的一下踢开,外面走进来一队差役。 “咦,还有个活着的!” 刘松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李铁看着屋子里的情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走过去用差刀挑开了少女嘴里的麻布。 这时在惊恐与害怕中战战兢兢渡过一夜的少女,看着眼前的一众官差,这才一下猛地哭出声来,哇哇大哭。 …… 半晌后。 城卫司。 陈牧的堂衙里,刘松和李铁小声汇报着事情。 “……是下河街那边,一户赵姓人家的闺女,被那魏伦让下人夜里绑了去,要行歹事时,遭了盗匪夜袭,连同十几个护院都死的干干净净。” “差司大人也亲自去了,验了尸体说,全都是剑伤,但剑法似乎不太到家,可力量却十分惊人,与前些日子的几件事不尽相同,应是同一人所为,估计要么是某个凶名在外的悍匪,要么就是内城那边什么人过来‘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让咱们此事到此为止。” 刘松和李铁细细的将事情陈述一遍。 陈牧面色平静的听罢,冲着两人挥了挥手,道:“行,我知道了。” 这事件实际上已经由闵保义下了决定,到此为止并不续查,也不需要告诉他,但刘松和李铁平日里干的最多的活,就是将他不在城卫司时,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告诉他。 “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走了,你等一切照旧即可。” 陈牧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刘松和李铁都行了个礼。 很快。 陈牧一个人回到了家中,来到了自己的卧房,从床榻里面的箱子底部,几块地砖下面,拿出一个包袱,包袱里是大约六七十片金叶子,以及二三百两银子。 还有一把没有剑鞘的粗糙铁剑,竖着插进地下。 “总算富裕起来了,嗯,也该再给玥儿送点银钱过去,她那边现在也需要花销。” 第三十八章 大成 没错。 魏伦是陈牧杀的。 包括那一院子的护卫,以及下人,也全部都死于他手。 距离陈玥去了内城习武,到现在总共已过去了五个月的时间,看似很久,但实际上还没有他过去将狂风刀法从大成修炼至圆满所花费的时间更多。 但这段日子里,他的实力可谓是突飞猛进,一路攀升。 如今的系统面板,也是相当丰富。 【武艺:狂风刀法(圆满)、烈风刀法(圆满)、灵风剑法(大成)】 【经验:1125点】 狂风烈风两种刀法尽皆圆满,如今的他一柄刀上,能同时施展‘狂烈’两种刀势,也因为狂风和烈风性质相近,因此两种刀势相当契合,施展起来也并不生涩。 至于灵风剑法,是他随后寻找到的另一门‘巽风’一脉下属的武艺,虽说是一本剑法,但一来刀剑不分家,二来他有系统面板,不存在不同兵刃使得不熟的问题。 并且。 相比起狂风刀以及烈风刀,灵风剑法可谓是他十分隐秘的手段,就像杀死魏伦以及一种护卫,使得全都是灵风剑法,根本没有人能联想到他的身上。 闵保义亲自验伤之后,给出的定义是某个练剑的强人,剑法尚未达到势,但体魄却十分强横,至少是练肉圆满,这种体魄比技艺更强的,一般都是很有背景来历的人物。 毕竟体魄只要有钱,就可以一直熬练上去,只要拿的出几千两银子,再怎么天赋一般的人,也能熬出一副练肉圆满的身躯,只不过小门小户是没这个家财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 闵保义的判断可以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莽牛练肉法(大成)】 【经验:243点】 陈牧现如今的练肉法,仅仅只达到‘大成’的水准,距离圆满尚且还有一段距离。 但因为他兼修三种磨皮法尽皆圆满,一身铜钢之皮,在练肉一境可谓是如虎添翼,纵然只有练肉大成的境界,全力爆发的情况下,也堪比一般的练肉圆满! 这才是使闵保义误判的本质。 实际上以陈牧现在的功夫和手段,纵然是和闵保义这样的人物对抗,都不会落入什么下风,一旦施展‘二重势’,战而胜之也并不困难。 也正是有了这样的实力和底气,陈牧才逐渐活跃了起来,因为修习练肉法和磨皮法消耗了太多的银钱,致使他有点囊中羞涩,所以便直截了当的走上了杀人越货的路子。 如今这世道。 干什么来钱最快? 那当然是抢。 并且此种事件可以说是此起彼伏,几乎日日发生,根本分辨不清,城卫司这边每日都能接到类似的消息,但基本都懒得去查,除非是那种豪门大户糟了盗贼,通过关系对城卫司这边施以一些压力,才会认真去查一查。 陈牧作为城卫司差头,对于九条里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但起码是十分熟络,要寻找合适的对象可以说是十分容易,像魏伦这样的人物,便是他的目标。 倒并不全是因为对方行凶作恶,罄竹难书。 陈牧做人一向不喜虚伪,懒得给自己杀人越货找一個什么惩奸除恶的幌子,杀人便是杀人,找上魏伦更多的是因为,此人并无其他复杂背景关系,一旦死了,一切就到此为止。 闵保义对于这起事件的后续反应,也基本与他判断的一致。 至于昨夜那个不幸之中,又得了几分万幸的少女,他对此更没有太多想法,他这里毕竟不是什么避难所,没兴趣随随便便往家里带人,一个老仆一个丫鬟就足够了。 将魏伦以及其护院、仆从全部杀光,就可以了,没有解开其身上的绳索,也是为了防止其乱跑,只要留在屋子里,第二天自然会被城卫司发现,听刘松和李铁说现在已经回了家,陈牧心中倒也没有太多波澜,也并不需要那少女认识他,以后向他报什么恩。 外城就是这样。 平民之家朝不保夕。 有钱人家也胆战心惊,要聘请诸多护院武夫,担心强人上门杀人越货。 可以说只有到了内城,才算是一片安宁之地,内城不仅有城主的卫队日夜巡逻,各大家族的护院们也同样会日常巡逻各家的街巷,再加上纷多的武馆、武夫。 一旦出什么事,可以说立马就能将人揪出来。 就像唐全。 一位练肉圆满,掌握了势的人物,比起闵保义也丝毫不差,甚至犯事之后都已经逃到了外城,但最后还是被强行揪了出来。 即使那天遇到的不是陈牧,侥幸多活一会儿,最后必然还是跑不了。 “嗯……” 陈牧想了想,从那一堆银子中,取出了二十片金叶子,用一个小兜装好,然后把其他的金叶子以及近二百两银子重新埋回地砖下面。 然后用箱子将地砖压好,并在箱子里放了三四十两左右的零散银锭和疙瘩。 银子很重。 所以一般有钱人都不会随身携带银子,他们带的一般都是这种金叶子,一片的价值差不多是十两银子,二十片也就是二百两,银子最多让下人身上揣个十几两零用。 陈玥如今在内城,在余家武馆学艺,虽说是通过许红玉的关系进去的,平时的吃穿用度以及药散都由余家武馆提供,但身上总归是需要一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譬如练功时不小心扭伤了筋骨,那便需要买一些上好的筋骨伤药。 陈牧早前托人给陈玥送去了几十两银子。 那时还是比较贫苦,现在总算稍稍阔绰了些,打算亲自去一趟内城,将这二十片金叶子交给陈玥,免得让她一些情况十分窘迫。 二百两银子看似不少,但实际上,在陈玥那边并不算什么,毕竟余家武馆,能进去习武的,不是余家的嫡系旁支,就是闵保义这样有些地位的外层势力,或者就是那种有万贯家财的富裕人家,几百两银子对他们而言都不过洒洒水而已。 因此也并不担心这点钱会让陈玥有什么麻烦。 简单收拾了一番。 陈牧换上了一身便装,但差刀仍然挂在身边,随后带上金叶子出了门,往内城而去。 也是时隔近五个月,第一次去内城看她,这么长的时间,估计小丫头现在对他的怨念已经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 第三十九章 内城 瑜城很大。 要是从外城的边缘,一路赶往内城,那甚至需要骑马。 陈牧所在的九条里,距离内城区倒是不远不近,恰好适中,加上他如今脚力强大,自然是悄悄步行,不去招摇过市,很快便穿越一条条街巷。 越是靠近内城的街巷,就越是干净宽敞,人气也更旺盛许多。 当然。 也仅限于大白天。 因为大白天,靠近内城区的地方,基本上到处都有官差巡逻,而且稍有点钱财权势的人家都会聘请护院,流氓地痞在这里基本混不下去。 但一到夜里,这种比较富裕的地方,反倒是更吸引那些偷盗之徒,毕竟这里再靠近内城,也终究还只是外城,一到夜里就各方不管了,包括城卫司。 “内城……” 陈牧一直往北,沿着一条条街巷步行的飞快,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是抵达了这座瑜城的内城,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内城。 以往只听人说过,没有什么直接的感触,此时一眼望去,心中不免有些震撼,因为内城的城墙,比起外城可厚重高耸了太多,怕是远超他前世印象里的那种城墙! 整个城墙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锻成,在日光的映照下,甚至隐隐有一种金铁的光泽闪耀着,外面更挖了一圈深深的护城河。 “难怪内城区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如此高耸扎实的城墙,就算外城再怎么暴乱,烧成一片灰烬,也影响不了里面。” 陈牧仰望着那高耸的城墙片刻后,微微摇头。 随即径直走向内城区的城门。 内城区的城门把守也十分森严,任何人出入都要详细检视,而且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去,寻常平民想进,就得花费重金去购买特殊的内城腰牌。 陈牧来到城门口,向城门看守出示了城卫司差头的腰牌。 城门看守瞅瞅那块腰牌,随后递还给陈牧,面无表情的道:“进去吧,不过入夜之前记得出来,你不能在里面过夜。” 陈牧点头,示意了解。 他从闵保义那里了解过,差头的腰牌是可以进内城的,但没有资格在内城购置房屋久住,甚至若是内城防卫比较森严的时候,差头都仅限单日内进出。 只有到了差司,才有资格在内城久住,也可以购置房屋……当然陈牧若是很想去内城,又有足够的银钱在内城购置房产,那么找许红玉也是很容易办理的。 内城购置房产陈牧现在也就只是想想。 随便一片宅邸都要上万两银子的夸张价格,令他暂时只能望而却步。 进了内城。 一眼望去,那的确与外城是两个世界。 开阔的街道路面平整,不见任何坑洼,两侧到处都是酒楼商铺,装潢精致,进进出出的人不是身穿绫罗绸缎,也是一袭干净长袍,神态悠闲。 陈牧也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这是他花费十两银子买来的一件最体面的长衫,在内城却十分常见,混入人群之中,也丝毫引不起什么关注。 继续往里。 根本看不见任何那种独个的小屋,后街的所有居住区域,全部都是高深大院,粗略一望都是至少三进、四进的宅邸,甚至有的直接就是占据一大片区域。 虽是第一次来内城,但陈牧却也没有迷了方向,余家武馆很好找,就在余家的地盘上,而余家占据的,是内城区靠东向的一大块,这他早就有所了解。 很快。 陈牧便找到了余家武馆。 说是武馆,实际上也是一片占地十分开阔的区域,由许多個复杂的院落嵌套在一起,并且东西两侧被分割开,东边的大片区域是男院,另一边小许多的则是女院。 陈牧绕了一圈,来到女院的正门,走过去敲了敲门。 “谁?” 过了一会儿,有人将门打开一半,是个约莫三十余岁的女人,神色肃穆,见到门外站着的陈牧,蹙眉审视一眼。 陈牧迅速说明了来意。 “哦,陈玥啊。” 女人点点头,眉头稍微舒缓一些,但并没让陈牧进门,只让陈牧在门旁等着。 大概又过了片刻。 门再次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阔别五个月之久的陈玥。 这短短五个月,变化却是非常大,不仅个子又长高了半头,以往那有些稚嫩的娃娃脸也长开了,虽说依旧青涩,却更具少女的样子,无论气色还是其他,都比以往更好。 “哥!” 陈玥欢喜的走了过来,但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一下子扑到陈牧身上,而是多了一点女孩子矜持一般,只欣喜的看着陈牧。 陈牧上下打量陈玥一眼,露出一丝微笑,心底感叹小丫头又长大了不少,而且看气色和样子,在余家武院显然也是过的不错,也就放心了许多。 “外城太乱,一直抽不出空暇,你这段时间在这边呆的怎么样?” 陈牧习惯性的摸了摸陈玥的头,然后带着她往不远处的一株大榕树走去。 陈玥依旧是那副有些憨厚的样子,仰着头道:“还好,就是练功很累,不过认识了好多人,余师父对我也很关照……哥哥当初练刀,肯定也很辛苦吧。” 当初她看陈牧练刀,倒没觉得什么,只知道陈牧很努力。 现如今自己在武院学剑,才感觉到艰难,一练将近五个月,她的剑法也只是小成,离大成还差一些,而听说大成到圆满那一关,才是最难的关卡,能过去的人很少。 只要二十五岁之前,能将剑法练到圆满,练出剑势,那么在余家武馆内就会有不同的地位,成为所谓的‘内院弟子’,资源供给也将得到更多。 “嗯。” 陈牧听着陈玥的话,神态平和的道:“练功哪有轻松的,一滴汗水一分收获,我能练到如今的水平,也是历经寒暑的。” 从陈玥那里得知,她如今练了一门滴雨剑法,已练到了小成,而磨皮法也修行到了小成的地步,正在往大成稳步前进,估摸着再有两三个月,剑法和磨皮法就都能大成。 这个进境的确很不错。 一年之内,能练到剑法大成,磨皮法大成,一般来说还是比较少的,像城卫司的任岩,很早之前就在内城习武,如今也一年有余,但也还没到两法皆大成的水平。 第四十章 回返 “看来你天赋的确不错,倒不是跟我夸大其词。” 陈牧笑笑。 陈玥摇摇头,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陈牧道:“哥哥才厉害,靠自己就能练出刀势,我以前不知道,现在才清楚那有多难……”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以前不知道,听了院里的武师和姐妹的说法,她才知道陈牧属于悟性极高的那种,但可惜接触淬体法迟了些年,以后想踏入易筋恐怕很有难度。 倘若陈牧和她一样,能从十五六岁起就练功,现在恐怕不仅练就刀势,淬体法也至少跨入了练肉大成的地步,二十五岁之前必能练肉圆满,那就有很大希望步入易筋了。 遗憾的是。 那时候陈牧和她还是寒冬之时得蜷缩在一床棉被里取暖的贫民落户,哪有财力和能力去习练淬体法,一直到现在,才总算凭借刀法出了头,但已浪费了最好的时间。 她在这边的武院修行,刻苦程度几乎是整个女院之最,不仅仅是她知道能到余家武馆习武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更是清楚这是陈牧耗费了心血将她送来的。 陈牧错过了许多年岁,而她却正合适。 也许陈牧心底也是有遗憾的,她这么想着,所以她不是自己在修行,也是带着陈牧的遗憾和期许在修炼,那自然是一点一滴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 这些话自然也不能向陈牧说出来。 “你在信里不是说你悟性很好,连院里的师父都夸,难道没信心练成剑势?” 陈牧的确不知道陈玥一肚子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可能也只是为之失笑,能让她多一份动力也挺好的,此时看着陈玥笑着说道。 陈玥挺了挺稍具规模的小胸脯,道:“当然有信心,哥哥不要看扁我,再过几年说不定我都比哥哥强了!” “行,那我等着。” 陈牧微微一笑,然后从怀里将那个装着金叶子的小布兜拿出来,交给陈玥。 陈玥一拿到手里就知道里面是什么,犹豫着道:“我……我在这边其实用不到多少银钱的,练功的资源武院都会给,哥哥还是留着吧……” 说着就要推还给陈牧。 但陈牧只微微摇头,道:“我不太清楚武院的事,但就算有练功的资源提供,肯定也是定期定量的,不会发放额外的滋补品,这点钱对现在的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先用着,不够用了再写信给我。” 他手里的银钱暂时够用,而且相比起有系统面板辅佐修行,陈玥才更需要打好根基,十五六岁的年纪,哪怕是每一餐多一份滋补气血的方子,也是好的。 “真的吗?” 陈玥小手揪了揪小布兜,有些迟疑着说道。 她知道陈牧现在是差头了,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布兜里她一捏就知道是金叶子,折算起来至少得二百两银子,虽说在院子里见的多了,旁人随手拿出来都是金叶子,但她毕竟才从穷苦日子走出来没几个月。 “骗你作甚。” 陈牧失笑,伸手在陈玥的小脑袋上拍了两下,道:“好了,快去吧,等下次有空我再来看你,或者伱功夫练的高深了,能自己去找我。” 一般磨皮大成、技艺大成,在外城就算有一定水平了,城卫司很多差头大概就是这個水准,不过陈玥是女孩,在这世道会更麻烦些,得练到磨皮圆满以上,才算是有些保护自己的力量,武院这边他是不担心的,陈玥的性子也很知道轻重,不会到处乱跑。 “好吧……” 陈玥犹豫一下,还是将小兜收了起来,依依不舍的和陈牧告别。 陈牧目送陈玥回到武院里,直至门关上,这才回转过身,很快消失在街巷中。 另一边。 武院里。 陈玥刚一进门,门旁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但肤白清秀一看就是生在富裕人家的少女正扒着门缝,冲着陈玥小声道:“玥玥,那就是你哥哥呀?” “是啦。” 陈玥拽着余茹往回走。 余茹任由陈玥拽着,歪着小脑袋道:“他真的是靠自己练出刀势的吗?咱们这院子里,还有隔壁那边,好多人被师父按着脑袋练,一练好几年都练不出来呢,不过也难怪红玉姐姐会看重他。” 可惜陈牧不是早年就在这院子里习武的人,不然现在肯定是在内院了,以后也是和许红玉一样的人物,出去都能独当一面,而且刚才偷偷瞧了一眼,和陈玥的样子的确有些许相近,眉宇之间也算是透露着一股英气。 “好啦,快练功去了,不然等会儿要挨师父训了。” 陈玥拉着余茹走进里院。 …… 陈牧这边给陈玥送去了些银钱,又看到她在内城的余家武馆过的的确不错,便也完全放下心来,之后没在内城多留,很快就回到了外城。 不过瑜城实在太大,这一来一回,天色便已昏暗下来。 但现如今的陈牧倒是不惧怕什么,别说天色昏暗,就是深夜的外城,他也不止一次穿着夜行服游荡了,毕竟如今的外城区,能真正威胁到他的人物已经极少极少。 练肉层次,他几乎无惧任何人。 唯有许红玉那样,踏入易筋境界的,才能对他造成威胁。 但那样的人又有几个? 许红玉! 堂堂南城区城卫总司总差司! 整个南城区,也就这么一号人而已。 至于说下面那些鱼龙混杂的帮派,各种势力,其头目能有个练肉圆满、技艺成势,基本就已经顶天了,能到易筋的也是几乎没有。 原因也很简单,能有易筋境界加上技艺成势,到哪都能独当一面,根本不屑于当个什么帮派的帮主之类,完全可以堂堂正正的投靠内城的那些势力,就算当不上总差司,也能混个副总差司或者是其他一些位子。 行走在昏暗的街巷中,陈牧是龙行虎步,神态漠然。 这个时间点,路上也基本看不到行人了,偶尔有人,也是一些夜里出没的盗帮、黑帮等等人物,看到陈牧穿着一身干净长袍,腰间挎着刀,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街巷里,都是露出忌惮之色,纷纷避让。 虽说实力强弱很难通过一眼判定,但人的气势这种东西,却是的确存在着的,陈牧现如今有实力有底气,行走之时所油然而生的气势自然不同,足以令人心中生畏。 而这些混帮派的,能活得久基本上全靠眼力,自然是一眼就能判断出陈牧属于极其不好惹的那一类,自然是没有任何多余想法,各自避让。 第四十一章 失踪 “这种乱象不知还会持续多久。” 陈牧心中低语一声。 以前他地位低微,了解的层次也不够高,现在作为差头,更是能和闵保义都随意闲谈,知晓的事情自然也就越多。 譬如像瑜城这里,基本上已经完全脱离朝廷的控制了,之所以还维持着仿若正常的秩序,是内城几大家族彼此保持一个默契的结果。 天色越发昏暗。 陈牧也加快了些脚步。 他倒并不担心遇到什么危险,但快速穿过几条街巷时,忽的有一道灰影一掠而过,冲着他的面门扑了过来。 陈牧动作很快,抬手差刀出鞘,一记刀光闪过,那道灰影一下子从中央一分为二,伴随着四溅的鲜血,落在地上。 却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灰毛老鼠。 陈牧缓缓放下差刀,看着两半还在微微抽搐的灰鼠尸体微微摇头,这年头居然还能出现这么大的灰皮老鼠,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得这么大,甚至都敢袭击人了。 正当陈牧略微沉思时,附近传来一阵唧唧的声音,就见七八只只有半个拳头大小的小老鼠不知从些什么缝隙里钻了出来,直接扑到那只大老鼠的尸体旁,不管不顾的啃咬起来,咯吱咯吱作响。 这一幕看的陈牧一阵不适。 收起差刀,便迅速离开。 直至天色完全昏暗下去,进入黑夜,陈牧终于是回到了家,敲了敲门,冲着里面喊了两声,老仆才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打开门。 “老爷。” 见门外的确是陈牧,老仆这才将门完全拉开,并小心的行礼。 陈牧迈步越过门槛,道:“今天没什么事吧?” 平日里还是时常会有人上门拜访他的,如王供等其他差头,有时会来找他喝酒,不过他基本上能推的都会推掉。 老仆一边将门关上,一边小心的说着今天白天的事,倒是陈红今天上门来找他,似乎是有事,但他那时已经出门去内城了。 “你没问问是什么事?” 陈牧听到陈红来过,便问了一句。 老仆垂着头说道:“老爷您的事,老仆哪敢过问。” “嗯,成,明日再说。” 陈牧点点头,随即便往里院走去,但才走到通往里院的门口,一声尖叫就从院子里面传来,带着几分惊恐和哭腔。 唰! 陈牧面色微变,整个人步伐迅速加快,一下子就闪进了里院,却见王妮正一脸惊吓的连连后退,而她面前是一只至少两個拳头大的灰皮老鼠,正似要做飞扑状。 一见这幅场景,陈牧心中顿时一松,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当下抬手就是一刀甩过去,那只硕大的灰皮老鼠直接便身首分离,四肢一阵胡乱抽搐。 “弄干净。” 陈牧冲着老仆吩咐一声。 老仆连忙应声,清理去了。 陈牧这边则看向有些惊魂未定的王妮,有些失笑道:“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被这东西吓到。” 穷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没见过老鼠,再是年纪小的女孩,也不该被吓成这样。 “我……我……” 王妮脸色还有些发白,一连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嗫嚅道:“我没见过这么大的,而且……而且它把扫帚都咬坏了。” 嗯。 好像确实大了点,和他之前在巷子里遇见那个差不多。 陈牧听到王妮的话,脸上笑容收敛,一阵微微蹙眉,这种体型硕大的灰皮老鼠本来也不算稀奇,但一日之内连续遇到两只,未免有点太多了。 再加上之前那一窝小老鼠,这会儿隐隐给他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莫非这外城是要闹‘鼠患’了? 可这世道,穷人家没粮食给老鼠吃,甚至这些老鼠自己就得上餐桌,何况这是个有武力的世界,与他前世又并不相同,应该是他杞人忧天。 想到这里陈牧摇摇头,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王妮的小脑袋,宽慰道:“好了,回屋去吧,没事了。” 王妮怯怯的点头,然后跟着陈牧进屋,服侍陈牧宽衣,打水洗脚,忙活完之后,似乎还有点因为刚才的事而惴惴不安,陈牧便让她在旁边的小榻上休息。 陈玥去了内城之后,王妮就住在他这边,睡在外面的一张小榻上,一方面年纪太小性子又有些怯弱害怕,另一方面,外面的小榻本来也是丫鬟侍女休息的地方。 陈牧对这些本来并不太在意,但陈玥却说家里人少时没有什么,要是以后陈牧步步高升,家里下人越来越多,那还是要有板板正正的规矩的,陈牧也就听从陈玥的安置。 翌日。 天蒙蒙亮。 陈牧才刚睡醒,起来简单洗漱,外面老仆就过来汇报说陈红来了。 “看来是真有事。” 陈牧心中微微沉思,让老仆将人请进来,随后自己也迎出去。 很快就见陈红一脸忧虑的走进院子里,开口就说道:“小牧,幼英昨儿个走失了,找了一天也没见人,到夜里也没回来,这年头女儿家的……你看能不能帮着找找人。” “人不见了?” 陈牧略微一怔,随即说道:“三姑且先别急,等我替你问一问。” 这年头丢个人实在是稀松平常,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长得稍微娘气点的,都有可能会丢,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人失踪了也基本上就真的失踪了,再也找不见了。 但对有些权势的人家来说,要找个人还是能找的,比如现在的陈牧,便至少有好几种路子能去找人,只不过一天一夜没回来,情况怕是不太好,但面上也只能先宽慰陈红。 很快。 陈牧换上一身差服,留陈红在家等消息,便直接去了城卫司。 到了城卫司这边稍一了解,情况让他眉头皱起,因为这段日子里,失踪的情况发生的十分频繁,大概就是最近这两三个月开始的事情。 那些贫民破落户,跑来报人失踪,城卫司这边往往只是收录,象征性的让人出去巡查一圈,但实际上就只是随意溜达,也根本不是去找人,对这种事并不在意。 “最近两三个月,失踪数量多了这么多?” 陈牧拿着手里的案本沉吟,随后说道:“走,带几个人,跟我去盗帮那边问问。”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里面就专门有拐卖人口这一行的,从南城区拐到城东,立马就从正经人变成了奴隶、贱籍,这些很多时候城卫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说白了, 也是收过这部分人的好处,彼此保持一个默契。 要是对方抓了不该抓的人,那种有点背景的,或者是有人找到关系的,那城卫司这边也会去盗帮那里查人追问,正常来说还是有机会找回来。 但这是盗帮拐子那一派的渠道能有迹可循,要是像魏伦那样,随机抓人,自行自干的,那往往就很难查,除非调动整个城卫司的眼线,一一仔细排查。 第四十二章 黑鸦 片刻后。 陈牧带着刘松李铁以及七八个差役,来到了位于九条里西边的一片胡同。 这里是盗帮活跃的地盘。 盗帮听起来像是一个帮派,但实际上内部是十分混乱的,有行窃的、有拐人的,而且并不止在九条里活动,与赤金帮、黑鸦教这种相对完整的帮派完全不同。 甚至于说,盗帮还一直受到赤金帮这种帮派的打压,因为赤金帮收的是‘安全银’,也就是保护费,而盗帮是行窃拐人,会破坏赤金帮的收益。 盘踞在这一代的盗帮,也是给了赤金帮不少的好处,才能在这里活动。 “哟,差爷早!” 胡同外面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早见到陈牧一行人过来,但也不跑,笑着站起来行了個礼,冲着陈牧等人拱拱手。 陈牧也不说话,旁边的刘松便冷着脸问道:“你们的头呢?” “五爷在里面呢,敢问差爷您这是来找人还是找东西……” 那汉子低着头小声问道。 刘松骂道:“你能做什么主,带你的路!” “是,是。” 那汉子看了一眼穿着蓝衣的陈牧,陪着笑脸连连应声,道:“您们请。” 实际上他倒不是真要问问陈牧等人过来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办法拖延一点时间,给里面的人一点通报和反应的时间,毕竟差人上门,肯定不是好事。 而且来的还是一位差头,带着一群人,就更得小心了。 汉子小心翼翼的领着陈牧等人走进胡同里,这一代的胡同巷子都十分狭小,错综复杂,走着像是一片迷宫,七拐八绕的不知转了几圈后,总算到了一个宽敞的院子。 院子里。 一个鬓角泛白,腰间挂着烟斗烟袋,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迎了出来,冲着陈牧笑呵呵的拱手道:“这位是城卫司的陈差爷吧,您若是有什么事,唤一声就行,何须劳您大驾,亲自跑过来一趟。” 旁人兴许不太清楚,但他作为这一代的盗帮‘五爷’,那是知道陈牧可不仅仅是与闵保义称兄道弟,甚至还攀上了城卫总司那边许红玉的关系,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一般的差人甚至差头,他都还能正常应对,但陈牧他是完全不愿得罪的。 “是五爷吧,久闻了,我这有个亲戚走失了,要你帮忙找个人。” “人叫张幼英,是个女孩,不到二十岁。” 陈牧语气平淡的开口。 五爷一听,立刻笑道:“小事,您吩咐,咱立马去办……小六,去,给我找人,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动了陈差爷的亲戚!” 那边立刻有人应声,然后匆匆去了。 这边五爷则冲着陈牧拱手,道:“找人得花点时间,这寒舍有些简陋,不过我倒是还藏了几瓶好酒,陈差爷您要不坐着休息,润润喉咙?” “不用了。” 陈牧淡淡的道。 “成,那您歇着。” 五爷陪着笑回应,一群人就在院子里等消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 之前跑出去的一个瘦削汉子溜了回来,看着陈牧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先到了五爷旁边,在五爷耳边嘀咕了几句。 五爷听罢,眉头微皱,随即苦笑一声,道:“差爷,小六问了拐子那边的人马,没听人见过您的亲戚,那边人应该是不敢违逆我意思的,多半是真不知道。” “不知道?” 刘松站出来沉声问道:“这九条里,丢了东西丢了人,还有你五爷不知道的事?” 五爷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看了看陈牧,犹豫再三,这才道:“差爷应该也知道了,这两三个月,人丢的有点多,但其实大半都和咱这边没关系,至于说这些人都去了哪,咱也是真不清楚,但硬要说的话……咱其实也大概有点怀疑的方向。” “说吧。” 陈牧淡淡的道。 五爷看看左右,短暂迟疑后,还是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陈牧的旁边,压低着声音道:“好像是黑鸦教那边有事,不过这也只是咱的猜测……” 陈牧他是不想得罪,黑鸦教他也不想得罪,但陈牧都找上门来了,也实在是没办法。 黑鸦教? 听到五爷的话,陈牧顿时眉头微蹙。 相比起盗帮、五爷这种人物,黑鸦教就棘手很多了。 据他这段时间所知,黑鸦教在九条里这一代,地盘和势力还有些不如赤金帮,但问题是赤金帮也就仅仅只盘踞在九条里,可黑鸦教在附近几个‘里’都有盘踞和渗透。 如果是一般的情况,涉及到黑鸦教,他就不太想理会了,但陈红求上门来,那总归还是要帮一帮。 陈牧想了想,又看向五爷,道:“确定?” 五爷讪讪一笑,道:“咱干的就是这一行啊……” 他其实也没啥证据,也的确不是很确定,但身处这个层面,各种消息传入耳朵里,这两三个月里最不对劲的就是黑鸦教了。 “行。” 陈牧点点头,转身带着刘松等人走了。 看到陈牧离开,五爷才微微松了口气。 旁边的瘦削汉子凑近过来,道:“五爷您干嘛对他那么客气,只是个差头而已,又不是差司。” “你知道个屁。” 五爷没好气的在那人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以他的眼界,陈牧不光是有背景来历,恐怕一身实力也不简单,以后肯定是个人物,起码也能混到一位差司,和其他那些混吃等死的差头根本不一样。 否则的话,他刚才怎么都不会透露黑鸦教的消息的,不然要是被黑鸦教知道了,找他的麻烦,那岂不是莫名的惹祸上身。 …… “陈头,现在去哪?” 出了胡同,刘松在陈牧旁边小声询问。 刚才五爷的声音很低,他离得比较近也没听见对方说了些什么,但看表情却猜得出来,肯定是说了什么有用的情报给陈牧,不然陈牧不会这么简单就走了。 陈牧短暂沉思,道:“去赤金帮。” 是的。 不找黑鸦教,反而要找赤金帮。 五爷说的情报暂时不清楚真假,而赤金帮和黑鸦教一直以来都互相敌对,彼此冲突很多次,所谓最了解他的人,必然是他的对手。 黑鸦教有没有暗中抓人,搞些什么事情,赤金帮肯定是知道一些的,甚至很可能知道的比五爷那边更多,而且也肯定不会对他隐瞒,毕竟对方太乐意他去找黑鸦教麻烦了。 第四十三章 阴谋 某处。 稍显古旧的庙宇。 庙宇中没有神佛,只有一尊鸦身人面的黑色雕塑。 一些衣衫褴褛的穷人,神情麻木灰败,正在雕塑前叩首祈愿,一片接着一片,络绎不绝,这尊雕塑前方的香炉中,也是香火不断。 角落里有些灰皮老鼠,吱吱做声,在阴影里窜来窜去。 庙宇后方,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许多身披黑色奇异服饰的人正来去匆匆。 “副教主,出了点麻烦。” 位于最内侧的一个僻静小室内,一个身披黑衣的黑鸦教教众,正匍匐在地,向一個同样披着黑衣,但衣襟上用红色的丝线绣有黑鸦羽翼纹理的男人汇报着什么。 副教主坐在那里,睁开眼睛看过去,平淡的道:“怎么了?” “这一批抓的人里,好像有一个和城卫司那边一个差头有点关系……” 匍匐在地的教众小心汇报着情况:“眼下好像已经惊动了那边,那位正在派人手调查这件事。” 副教主眉头微蹙,道:“人呢?” 教众小声汇报道:“已经送去总坛那边了。” 副教主听罢,露出沉吟之色,道:“那就当做不知道此事吧。” 人已经送去总坛,那是绝对不能再放回去的,总坛那边的消息但凡走漏一点都是天大的麻烦,至于说牵扯到一个城卫司差头……那倒也没什么。 一旦那件事能成,别说区区一个九条里的差头,就是南城区总司又如何? “好了,此事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你下去吧。” 副教主挥了挥手。 那教众沉沉应声,起身离去。 …… 赤金帮驻地。 相比起盗帮所呆的那一片七拐八绕,狭小而拥塞的胡同里,赤金帮所在的地方就宽敞多了,他们占据了很大一片区域,附近多个院子都相连在一起。 陈牧率人到达时,甚至能听到后院里一些人练刀练功的呼喝声音。 外面的帮众听闻陈牧的来意,也是立刻进去汇报,片刻之后有人出来,恭谨的将陈牧一行人领进院子里,并一路来到了最西侧,一个明显装潢精致许多的小院。 “陈大人,的确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 院子里站着一个穿深色长袍的男人,听到背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样貌约莫四十岁左右,一双眼睛迥然有神,却是赤金帮的帮主尹虹。 作为九条里最大的帮派帮主,麾下数百帮众,势力堪比城卫司,更是有来自内城的背景,其地位是与闵保义相当的人物。 “久闻尹帮主大名。” 陈牧走进院子里,示意刘松等人在外等候。 赤金帮显然对黑鸦教的事情也很关注,一听闻他的来意,尹虹这位帮主亲自见他,而不是派一个副帮主之类过来,便可以见得。 陈牧也并不废话,三言两句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尹虹听罢,一阵沉吟之后,道:“倘若与盗帮那边无关,又不是其他什么人弄出的事,那多半就真与黑鸦教有关了,实不相瞒,连我这赤金帮都有帮众在他们那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哦?” 陈牧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尹虹短暂思索后,说道:“黑鸦教弄出个什么黑鸦神,欺诈民众,榨取油钱,一直为我等所不齿,最近一段日子更是有不少失踪事件和他们隐隐相关,其中也有我帮里人物的亲戚失踪,然后我手下的帮众去那边调查,接着也下落不明。” “为此,我曾亲自去与黑鸦教交涉,但被他们搪塞回来,为了九条里的安定,我也属实不便与他们一教火并,毕竟我这里也没有什么证据。” 尹虹有些惭愧的说道。 陈牧对尹虹的话自然是只听一半,什么为了九条里的安定,什么没有证据,纯属放屁,无非是不愿意和黑鸦教闹个两败俱伤,被旁人捡了便宜罢了。 尹虹说到这里,目光灼灼的看向陈牧,道:“这黑鸦教胆大包天,竟连城卫司的人也敢动,我怀疑他们背后有更大的阴谋,陈大人可以去向闵差司汇报此事,若有城卫司出面,那我赤金帮一定愿意协同调查。” 这句话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什么失踪,什么阴谋,大概率都是扯淡,尹虹是想借机与城卫司联手,将黑鸦教在九条里占据的那部分地盘全部扫清一空。 毕竟黑鸦教的势力,遍及多个‘里’,明面上的势力就比赤金帮要大,赤金帮虽说有所谓的内城后台,但说白了只是内城大人物随手培养的一些家犬,需要时就驱策着用一下,不需要时都懒得多看,赤金帮想要谋求发展,尹虹只能靠自己。 要是能趁着这次机会,挑动城卫司打头,那么他们赤金帮自然可以从容的跟着打下手,把黑鸦教狠狠的修理一遍,从九条里扔出去。 “阴谋不见得吧。” 陈牧自然清楚尹虹的目的,他还不至于被尹虹两三句话就挑拨的当了赤金帮的枪,语气平淡的道:“不过是拐卖了些人口而已,区区一个小教派,又能成什么气候?” 尹虹听罢,嘿嘿一声,道:“陈大人身居城卫司,消息可能不如咱们这些人灵通,陈大人或许是没察觉到,最近这城里……无端多了很多灰皮耗子?” 嗯? 陈牧听到尹虹的话,眼中顿时露出一丝异色。 如尹虹所言,他这几日遇见的灰皮老鼠的确是有点多,甚至不仅是多,还长得很大,性情凶厉,敢袭击人,十分异常,只是他并未将这件事和黑鸦教联系到一起。 尹虹眸光深邃的道:“我派去的人手虽然都无故失踪了,但到底还是打探到一点点消息的,这黑鸦教中除了供奉黑鸦神之外,还有一位不为人知‘护法神’,而这个护法神,其形象就是灰皮鼠身!” 这句话终于让陈牧眸光一闪。 失踪案, 护法神, 灰皮老鼠, …… 尹虹的情报多半是真,倘若仅仅只一两件事和黑鸦教有关联,那倒没有什么,但囊括失踪案、灰皮老鼠四处出没,以及隐藏的所谓护法神,种种迹象和线索汇聚到一起,的确给人一种隐隐不祥的感觉。 尤其是涉及到灰皮老鼠,陈牧是亲眼见过的,并且他更懂老鼠这种东西的危害,在他前世那个世界,不知道是多少种瘟疫灾害的源头。 倘若黑鸦教是想利用这种灰皮老鼠做些什么事,那必然是十分恶劣的事件。 调查张幼英失踪事件,不意却牵扯出了这样的东西来,也让陈牧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起来,短暂沉思后,他立刻冲着尹虹拱手,道:“我会将所有情况汇报给差司,便先告辞一步。” 尹虹也抬抬手,微笑道:“那在下就听候佳音了,劳烦也通报闵差司一声,城卫司那边但凡有什么行动,在下这里必当遵从。” 第四十四章 调查 “大人,怎么了?” 刘松等人见陈牧从院里出来,神色变得异常凝重,纷纷凑近过来。 陈牧却没有多言,只摇了摇头,带着众人回返城卫司,同时让人去找寻闵保义。 恰好。 闵保义今日并未与人喝酒,就在后街的茶楼听曲,得知陈牧有事找他,便笑笑,随手丢下一些铜板扔在桌上,便跟着来报信的差人一路回了城卫司。 一到城卫司,就见陈牧正在门口等他,并且一脸凝重,于是微微一怔,意识到可能是真有什么大事,冲着陈牧微一点头,也不在门口直接询问,便直接带着陈牧进了堂衙。 很快。 到了城卫司堂衙最里面,屏退左右后,闵保义冲着陈沐问道: “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 陈牧迅速将自己连番调查,以及各种情况汇报一便。 闵保义听罢,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护法神……” 其实不管是失踪案,还是灰皮老鼠出没的情况,他都是一清二楚的,毕竟九条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只不过几个月失踪百来个人,在他看来根本不算大事,也就没有理会,至于灰皮老鼠就更没怎么在意了。 但如今从陈牧这里,得到了另一个情报,灰皮老鼠以及失踪案,很有可能全都和黑鸦教有关,那就隐约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了。 短暂沉吟之后。 闵保义站了起来,沉声道:“这件事的确非同一般,我得先向许大人汇报一番,你留在城卫司等候消息。” 说着就匆匆出门去了。 种种蛛丝马迹牵扯到黑鸦教,那就不是他这個差司能一人决定的事情了,毕竟黑鸦教的势力本身就涉及多个‘里’,并非九条里的本地帮派,若只是调动些人马,对黑鸦教进行调查,那倒没什么,但要是进行大规模的行动,那必然要往上通禀。 闵保义一走,只留下陈牧在堂衙内静坐,只不过他的眼神也比较凌冽,一般的事情他能不予理会,但黑鸦教要是真有什么丧心病狂的想法,那是必须要扼杀在摇篮中的,毕竟随便预想几种事件都相当恐怖,一旦发生就有可能将整个外城区都搞成人间地狱。 等待半日功夫。 闵保义终于回了城卫司。 带给陈牧的消息是,许红玉对此颇为重视,但让九条里这边暂时不要有大动作,暗中盯着黑鸦教就好,她会另外再派遣一些人手去详细调查此事。 得到这个指示之后,陈牧也微松口气,他最担心的是许红玉那边不在乎这件事,对此置之不理,毕竟这个世界的人,对于一些灾祸可能没有他那么强烈的反馈。 虽说许红玉没有立刻下令九条里城卫司进行行动,而是先派遣人手去进行调查,但只要对此事有所关注,那就总归不是听之任之。 这件事早已不是张幼英失踪的简单事件。 陈牧的重视程度也远比寻常。 “放心,小小一个黑鸦教,还翻不了什么天的。” 闵保义见陈牧仍然一脸肃然,便笑着拍了拍陈牧的肩膀:“还有你那个远房表妹,我也让我的人去帮你查了,只要是在九条里这地界,就不可能凭空消失。” 陈牧闻言,向着闵保义拱手称谢,闵保义却不在意的摆摆手,道:“你我之间何必称谢,什么时候有空,请我吃酒便是。” 看看天色渐晚,闵保义便起身,与陈牧说了一阵,一同离开城卫司。 陈牧很快回了家。 陈红依然还在他家中等待,见他回来,连忙上前询问消息。 黑鸦教的事情自然不适合多说,陈牧便只说有了一点眉目,已经找了差司命人调查,眼下只有等待消息,宽慰陈红一番后,便将她送回。 …… 是夜。 黑幕笼罩,月色黯淡。 黑鸦教驻地,一片漆黑昏暗,看不见半点烛火,似乎所有人都已睡下。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一片建筑的外侧,在夜幕下几乎看不见什么痕迹,人影动作敏捷,在屋檐和墙角上来去从容,审查着这一片的每一座建筑。 “奇怪。” 陈牧在一处屋檐上停下,望着一片漆黑的黑鸦教驻地,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对如今的他来说,有着一身实力在,最信任的自然还是自己,入夜之后便悄悄的摸到了黑鸦教的驻地来调查,但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任何异常迹象。 倒不是不信任许红玉那边的行动,而是黑鸦教本身在数个‘里’都有地盘,牵扯比较大,也不清楚许红玉查的是哪一块,倒不如他也暗中调查一番。 整个区域内都是昏暗一片,似乎所有人都早已睡下了,相比起夜里活动的帮派,这黑鸦教甚至连岗哨之类的都没有,好像真的就只是一个白日祈祷的寻常教派。 陈牧如今耳聪目明,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听清,趴在屋檐角,几乎能听见下面屋子里有人熟睡的呼吸声。 短暂沉思后。 陈牧几个闪身,寻找到一间比较偏僻的屋子,手掌微微用力,震开窗户,人直接翻进了屋里,屋里只有一张床榻,睡着一个黑鸦教的教众。 陈牧一把扼住对方的咽喉,使其从梦中惊醒,但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着也没有询问,而是直接拎着其人,再次翻出窗户,迅速离开了黑鸦教的驻地,直至到了一片偏僻的胡同里,这才将人扔下,并冷声道:“我问你答,不然就死。” 那黑鸦教的教众这会儿早已被吓得冷汗直冒,脸色惨白,刚才被陈牧拎着在屋檐之间纵横来去,就知道眼前的人起码是到了练肉层次的武夫,在黑鸦教至少也是一方香主,甚至是副教主一般的存在,根本不是他能反抗的。 “是……是……” 他声音颤抖着小声回答。 陈牧沉声问道:“你们抓的人,都到哪去了?” “什……什么抓的人?” 那教众战战兢兢的回答,脸上还满是困惑。 陈牧眉头一皱,见他不似装傻,便继续问道:“伱们弄出那么多灰皮老鼠,是想做什么事?” “灰皮老鼠?” 那教众更疑惑了,一脸茫然,声音有些颤抖着道:“这些天是见着许多灰皮耗子,隔壁王六还宰了吃了一个。” 陈牧听罢反倒平静下来,继续问道:“我听说你们黑鸦教,供奉的除了黑鸦神,还有个什么护法神?” 一听陈牧的话,那教众更茫然了,似是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护法神。 果然寻常教众一问三不知。 陈牧看着其反应,倒并不怎么意外,尹虹是不可能编造出一个护法神来的,毕竟毫无意义,既然能透露出这种情报,那肯定是确有其事。 而现在黑鸦教的寻常教众一问三不知,就更说明涉及所谓护法神的事情,在黑鸦教内属于比较隐秘的层级,也就更显得有问题。 “这,这位大爷,我……呃。” 那教众颤抖着看着陈牧,但话才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喉咙已被捏碎。 陈牧漠然伸手一扔。 路沟里又多了一具无名尸体。 曾几何时他每天就负责处理这种尸体,现在却也成了无名尸体的制造者,却不知道明天早晨,又是谁来清扫,谁来处理。 第四十五章 汇攻 寂静深夜,黑鸦教少了一个寻常教众,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或者说整个黑鸦教驻地,就如同一片寻常人家,陈牧再回返时,仍没看到任何异常,依旧是漆黑一片,不见烛火,更无可疑行踪。 陈牧又提了一个人出去问话,仍旧是一问三不知,便知道恐怕这一片驻地的人基本都是这样,就算一個一个问过去怕是也没有知情人,也许知情人都已不在这里。 但。 从第二个人口中,陈牧却也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在这些黑鸦教寻常教众眼中,黑鸦教上面的香主乃至副教主等人,都经常神出鬼没,突兀消失又突兀出现。 这里不是什么诡异世界,人会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陈牧第一时间便联想到,这片黑鸦教驻地的地下必然大有文章,一定是有隐藏的地道或者暗室之内。 只是那个寻常教众对此一片茫然,毫不知情。 “难怪赤金帮那边派去调查黑鸦教的人手,全都凭空失踪了。” 陈牧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当下。 心中打定主意,他不再到处乱跑,而是悄悄蹲伏在一处较高的屋楼的檐角,静静的等待起来,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时。 终于,在黑鸦教驻地的西侧,一个十分僻静的院落里,忽然有了动静,一些身穿黑鸦教黑袍的人影窸窸窣窣的从屋里走出。 那个院子陈牧之前也探查过,当时他很确定屋子里没有人,现在却忽然冒出了十几个人,而且明显都是黑鸦教的香主、副教主一类高层,显然异常就在那里。 “……” 陈牧只悄悄望了一眼,将那个院子的位置记下之后,便悄然抽身退走,趁着天色尚未完全亮起,几个纵跃之后,消失在了黑鸦教的驻地中。 因为离得很远,加上十分谨慎,又没发出什么动静,那一群从院子里走出的黑鸦教高层并未有人察觉,甚至一边走还一边在低声说着话。 “……二道里那边,昨夜抓住了个官府的眼线,城卫司那边好像已经盯上我们了,接下来行事都给我小心些,要是落到官府手里,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几个香主彼此对视一眼,眼神尽皆麻木且空洞。 副教主继续沉声道:“九条里这边也给我盯好了,要是官府那边有什么大动作,就算放弃这里,也不能泄露总坛的位置,只需再有些时日,护法神降世,这整个外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有了玉石俱焚的能力,就算内城那些大人物,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一切为了黑鸦神……” 几个香主用麻木的语气喃喃念叨着,然后纷纷四散走出院子。 …… 黑鸦教驻地的地下存在着一些文章,这个情报是相当重要的,陈牧第一时间就将其汇报给了闵保义,闵保义对陈牧的情报自然是信任的,也并不多问情报来源,很快就将这一情报进一步上报给了城卫总司的许红玉那边。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牧便不再多做什么事,他能做的基本都做了,不可能以身犯险一个人去探索黑鸦教的地下,提供一个明确的方向和入口,已经给上面大大降低了难度。 而许红玉也相当雷厉风行。 仅仅三日之后。 来自总司的命令下达。 调集九条里城卫司三班差役,配合其他两地城卫司汇攻,拿下黑鸦教驻地! …… 天色昏暗,下着绵绵细雨。 整个九条里城卫司肃然一片,将近两百个差役统统汇聚于此,三班人马基本全数到齐,一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差役还在彼此议论纷纷,神色都有些紧张和凝重。 而在里面的堂衙内,差司闵保义,以及包括陈牧在内的五位差头也全部都到齐,此时正围在一张方桌前,方桌上是一张十分粗糙简略的地图。 地图上。 粗略的画出了九条里、二道里以及梧桐里的部分,从中分别标注出了黑鸦教驻地的位置,能看见这三处驻地,基本都在各个‘里’的边缘处,彼此相邻。 “根据总司那边的情报,黑鸦教这三片驻地,都隐藏有地下区域,但目前地下区域对我们来说完全未知,依据地图来看,三处驻地通过地道从地下彼此连接也是有可能的,因此此次行动为三司人马齐动,确保三处都没人能逃离。” 闵保义指着地图沉声开口。 王供凝视着地图,嘲讽了一句,道:“一群阴沟里的老鼠,还真会打洞。” 虽然语气中带着讽刺,但其实包括闵保义在内都清楚,这黑鸦教恐怕没那么容易处理,关键还是在于那完全未知的地下部分。 地上区域可以说几乎没什么威胁,三司人马轻易就能踏平,对方也根本没有实力在明面上同他们反抗,毕竟总司那边也是时刻会派人支援,甚至许红玉都可能亲自坐镇。 问题还是在于地下。 其地下的部分究竟有多大,到底是三处独立,还是汇合到一处,是否有更多的出入口,以及是否埋藏了许多的陷阱机关等等,这才是比较严肃的问题。 这种地下结构,一旦布置有什么毒雾、毒水之类的陷阱,别说寻常差役,就算是闵保义这样练肉圆满的人物,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中招。 “地上的部分没有问题,可这地下……据我所知,黑鸦教存在至今,至少也有七八年了,若是老巢隐藏在地下,多年布置,那还是十分棘手的。” 秦北皱眉说道。 钟常也点点头,道:“所以我等此次行动,是先行占据其地上部分的驻地。” 事实上许红玉那边派遣的人手,在明确查出黑鸦教隐藏的地下通道之后,也不是没有尝试更进一步探查,然而凡是进了地下通道的眼线,都直接失去了联络。 这种情况,再派人手调查也没什么意义,也使得许红玉当即决定发动总攻。 以目前所知的情报,失踪人员以及灰皮老鼠、加上未知的地下结构,已经是一种很大的威胁,暴露出来之后,别说是外城的区域,就连内城一些高层也对此有些不满,因此这次行动也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就算是何明轩也没有横加阻拦,而是冷眼旁观。 “都没有异议的话,那便出发吧。” 闵保义淡淡的道:“等拿下了他们上面的驻地,再商讨地下的问题。” 话音落下。 众多差头纷纷应声。 然后各自出了堂衙,率领近两百差役,浩浩荡荡的出了城卫司,向黑鸦教驻地而去。 第四十六章 目的 城卫总司。 许红玉穿着一身白色飞鱼服,带着几十个人,在绵绵细雨中径直出了总司,消失在南城区的街巷中。 而在总司的三层,何明轩站在窗户口处,望着许红玉的离去,神色冷淡的负手而立。 “大人,黑鸦教的事,我们就不插手了吗?” 旁边一个穿着墨绿色差司服的男人,侍立在一旁,看着许红玉的背影消失,不由得冲着何明轩小声问道。 何明轩俯瞰细雨中的南城区,淡淡的道:“她想做,就让她去做好了,那黑鸦教的事我也有些许眉目,他们的目的我大致能猜测一二,这已经引起了上面一些人的不满,此事横加干涉,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何况黑鸦教盘踞多年,总坛更是位于地下,处理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虽说摧毁黑鸦教这一股势力,从中肯定能捞取到一些油水,毕竟也是一股扎根多年的势力,但了解到其棘手之处后,何明轩便决定不去插手了。 有可能费力不讨好的事,没必要去争抢,现在许红玉调遣的基本都是她自己的人马,如果黑鸦教那边阴险狡诈一些,说不定许红玉此次还会损失惨重,到时候在城卫司的权势也会进一步削弱,想要再压制他这个副总司,就是难上加难了。 …… 绵绵细雨中。 城卫司大队人马肃穆行动,煞气腾腾,一时间挨家挨户几乎都慌张的闭门,所到之处,一条条街巷都是顷刻间为之一空,不见半個人影。 但这次大规模行动,却不是什么搜查匪徒,也不是上门收税,而是拿下黑鸦教的驻地,众多差役一路几乎是毫不停留,直奔黑鸦教驻地而去。 很快。 以闵保义为首的九条里城卫司差役,悉数来到了黑鸦教驻地所在。 这一片街巷中仍然人影绰绰,有些眼神麻木的平民,冒着绵绵小雨,将一些香线藏在怀里,赶着去黑鸦教的庙里上香,看到大量的差役出现,一时间仍麻木的没什么反应。 “上!” 闵保义锵的一下拔出差刀,向着黑鸦教驻地一指,并沉声道:“黑鸦教欺愚百姓,榨取银钱,绑架人口,十恶不赦……奉总司令,将黑鸦教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伴随着闵保义一声令下,包括陈牧在内的五位差头,早已分别率领一支人马展开,将整个黑鸦教驻地迅速包围,紧接着便猛然攻入其中。 陈牧漫步行走在细雨之中,一路甚至都没遇到什么像样的反抗,都不需要他拔刀出手,身边的刘松李铁等一众差役,就迅速了结了战斗。 仅仅片刻。 黑鸦教驻地大约上百人的黑鸦教众便死的死,抓的抓,连同一些被黑鸦教蛊惑的贫民百姓,暂时扣押在一处院子里,由秦北看守。 而闵保义以及陈牧、王供等人,则来到了早前陈牧侦查的那个院子,也就是黑鸦教通往地下的隐秘通道所在之处,并下令一众差役仔细搜寻。 院子很快被掀了个底朝天。 很快在里屋的一处墙体中,发现了空洞之处,但找不到机关所在。 “都退开。” 闵保义仔细端详一番,一挥手,示意还在纷杂寻找的众人退后,紧接着锵的一下拔出差刀,猛然间两刀挥出,砍在墙体之上。 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那坚硬厚实的墙体,如同豆腐一般被闵保义的刀砍碎,露出了后方一条斜斜向下的漆黑通道。 “看来就是这里了。” 闵保义眯起眼睛望向通道深处,只见通道极深,望不见尽头是什么。 王供沉声道:“此地一片未知,难保不会有什么凶险陷阱,我看还是先审问那些黑鸦教众,看能否审出一些有用的情报,再行下一步。” 闵保义收起差刀,微微点头,道:“言之有理。” 陈牧也望着那条通道露出沉思之色,这一路走来几乎没遇到像样的阻拦,拿下的众多黑鸦教众,也几乎都只是寻常人员,其中甚至一个香主都没有。 越是这样,越说明这条地下通道的重要性,黑鸦教的高层必然是都退入了这条通道当中,地上的部分已经被他们完全放弃了。 “钟常王供,你两在此地看守,陈牧你带人去搜查各地,看看有无其他线索,我去秦北那边,看看能否审讯出一些线索。” 闵保义很快安排布置。 众人纷纷应声,很快各自行动起来。 陈牧因为曾经夜探过一次黑鸦教驻地,对这里还算比较熟悉,此时带着刘松等人一间一间的搜查过去,然而一番搜查下来,却是一无所获。 等回到院子里时,恰好看见闵保义也沉着脸走过来,显然审讯那边也是一无所获,抓到的那些黑鸦教教众,甚至都不知道有地下总坛以及密道的事情,与陈牧那天夜里随便揪的两人一样,都是一问三不知。 “王供,你去安排人手,下去探查。” 闵保义沉声说道。 既然到处都没有线索,又审问不出什么,那就只能派人下去探索了,反正还有很多黑鸦教的教众可以驱赶在前面,步步为营慢慢探索,迟早能把地下挖掘清楚。 王供也阴沉着脸点点头,他当然也不喜欢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去地下探查,但眼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很快便抓来几个黑鸦教教众,命人驱赶着一同下去,一批一批探查。 过了一会儿。 第一批下去的人回来了,身上都有着斑斑血迹,四个差人有一个重伤,一个轻伤,是遭到地道中的机括暗箭袭击,至于那几个驱策在前的黑鸦教教众,则死了个干净。 待问明详细情况,王供一挥手,示意几人下去休息养伤,随即换了另一批人,再次驱赶了一些黑鸦教教众在前,重新下去探索。 如此反复。 半晌功夫过去,损伤差役十来人,死了三十多个黑鸦教教众,下方暗道的大致情况也渐渐浮出水面,但仍然未曾探索到尽头。 只是依照线索来看,这条通道很长,早已远离他们当前所处的位置,方向大概是冲着‘二道里’那边。 按照地图对照的话,更准确的应该是通往二道里、九条里以及梧桐里的中央。 “看来他们的总坛还真是设在三地的中央。” 闵保义沉声开口。 正要命人将这个消息传达给各方时,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情况如何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是陈牧十分熟悉的声音。 转头看去时,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飞鱼服,戴着斗笠的女人在细雨中走进院内,身边跟着十几个差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南城区总差司,许红玉。 绵绵细雨仿若一层帘幕,让那张斗笠下的清冷玉容多了一层朦胧之美。 “参见总差司。” 院里一众差头差役不敢多看,纷纷恭敬行礼。 闵保义也行了一礼,随后迅速将当前的情况讲述一遍。 许红玉听罢微微点头,道:“我这就抽调人手过去坐守,另外其他两地暂停探查,就从你这边打开一个缺口,然后攻进去。” 三地都有通道,每条通道都有机关陷阱,那自然是没必要浪费人力三路并进,只需打通九条里这边的通道,攻入对方的总坛就足够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 忽然一个身穿蓑衣的身影匆匆走来,却是陈牧之前见过数次的许红玉贴身侍女小荷,她一脸凝重的迅速来到许红玉旁边,并在许红玉耳畔说了些什么。 “当真?” 许红玉脸色微变。 “九成是真。” 小荷凝重的点点头。 许红玉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沉声道:“不用探查了,召集所有人等,立即随我攻进去!” 距离较近的闵保义等人也听到了小荷的低声汇报,此时也是一个个为之变色。 陈牧也同样听见了,目光为之一冷。 小荷汇报的情报是……黑鸦教在以某种秘法,培育操纵一种灰皮妖鼠,并称之为‘护法神’,此鼠本身并不多强,但一咬伤到人,轻则使人痉挛癫痫,重则使人陷入癫狂,撕咬他人,几如瘟疫源头。 如今这种灰皮妖鼠尚未培育完成,城中出没的仅仅只是子体,一旦其彻底完成,便能迅速扩散至全城,到时候外城区百万人口的生死都将被掌控在其手,一念之下就可玉石俱焚! 到时候纵然是内城几大家族也只能投鼠忌器,黑鸦教也将凭此一跃而成为能够与内城各大家族谈判的一方势力,从中谋求权势。 第四十七章 总坛 “果然。” 陈牧此时心中却并无丝毫意外,他早就预感到黑鸦教想要弄出点大动静,但对方这一番施为的确是丧心病狂。 倘若绑架整个外城区百万人口,以此作为要挟和筹码,的确有可能做到迫使内城的几大势力做出一定让步,毕竟内城老爷们眼里虽然并不在意外城区的几条人命,但如果是整个外城区,那又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并且这种方法又是单纯的武力所难以阻止的,就算是易筋甚至锻骨层次的存在,也不可能彻底绞杀掉整个外城区四处出没的灰皮老鼠。 许红玉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下已经无暇顾虑地下通道内的情况和机关,必须要赶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将黑鸦教的妄想扼杀在摇篮之中。 唰! 许红玉当先杀入地下通道,后方立刻有人举着火把跟上,之后是闵保义以及陈牧等一众九条里城卫司的人,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通道。 通道内并不算特别狭窄,差不多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但整個通道内都充斥着一股腐败血腥的味道,众人迅速冲行一段后,通道内很快出现一些尸体。 这些是之前下去探索通道的黑鸦教教众,身上中了一些尖锐的箭矢。 许红玉只匆匆瞥了一眼,便不予理会,一路向前杀去,如此又穿行一段后,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后面的闵保义立刻说道:“左边,右边是陷阱死路。” 这也是之前半晌功夫里,拿人命探出来的。 凭借之前探索出的一部分地下情况,众人避开了坑道内的不少陷阱,但因为许红玉的行进速度很快,很快就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段。 嗤!! 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括,通道前方陡然传来一阵破空声,伴随着一片寒光袭来。 “当心!” 有人出声提醒。 但为首的许红玉却并不退避,素手一抖,软剑出鞘,在狭小的通道内绽放出一片剑光,仿若无数雨点般汇聚成半圆形的屏障。 只听见一阵叮叮咚咚的金铁碰撞声,所有袭来的飞镖悉数被许红玉击落。 有一位易筋境界的存在开路,寻常的陷阱几乎形同虚设,无论飞镖暗箭,还是一些喷射毒水毒雾的机括,许多尚未触发就被许红玉一剑削掉,连正面喷洒的毒水,都能以几乎滴水不漏的剑花悉数拦下,向前一路平推。 如此再次前行一段。 终于。 前方出现了一个十分宽敞的石室,石室内还残留着一些纷乱的脚印,显然刚刚还有人在这里,但此时已经全部撤离。 石室除了众人进来的那条通道之外,还有另外四条分岔路,通往不同的方向。 “这里应该已经是他们总坛附近了。” 闵保义沉声开口,他一直在估算着一路过来的距离。 四条岔路都有明显的纷杂脚印,显然是通往内部不同的区域。 “不要耽搁,分兵行动,凡有抵抗,格杀勿论!” 许红玉沉声开口,身影一闪,已孤身一人冲进了最左边的一条通道内。 小荷刚想说些什么,见许红玉已没了踪影,眼眸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但很快看向众人,沉声道:“徐差司你带人走第二条路,闵差司你分出一些人,走第三条路。” 被唤作‘徐差司’的人是总司的差司,也是许红玉的人马,此时应了一声,立刻率领身后的人冲进第二条通道,紧接着闵保义也看看身后,迅速道:“王供、钟常,你们带人跟我走,陈牧,秦北,你们跟着荷副官走。” 话音落下,便率人进了第三条通道。 秦北显然也知道小荷的身份,并非什么副官,而是许红玉的贴身侍女,在许红玉那里的地位要比闵保义更高,实力也不会弱,对此毫无异议,陈牧就更无疑问。 小荷此时也神情严肃,一挥手,便带着秦北陈牧等人进了第四条通道,一路向前数十步后,前方豁然开朗,却赫然是一片昏暗的牢狱。 隐约可见一些骨瘦嶙峋,半死不活的囚徒在牢狱中呻吟。 “这几个月里失踪的那些人估计便都在这里了。” 陈牧心中念头闪过。 虽然还不清楚黑鸦教具体抓这些人来做什么,但依着眼前的场景看,不外乎是利用这些人来培养那种灰皮老鼠,要么抽血之类,要么就是其他什么残忍的手段。 但正当陈牧的视线一个一个囚笼扫过,在其中试图寻找熟悉的人时,忽然一阵吱吱作响的声音传来,很快就连绵一片,汇聚成沙沙风声,令人一阵毛骨悚然。 众人瞬间脸色变化。 视线一同看向前方的囚牢深处。 但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囚牢中时,后方的通道忽然传来轰的一声,似是有什么重物砸落,伴随着一声闷响,扭头去看时,只见一块大石坠下,堵住了退路。 一些差人见状顿时开始惊恐混乱起来。 “不要慌!” 秦北、陈牧同时出声。 两人的声音尽皆沉稳有力,并无慌张。 秦北是多年的老差头,也是城卫司一众差头当中,除陈牧之外唯一一位掌握刀势的人,只是如今年纪已过三十五岁,淬体法止步于练肉小成,已经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也不足以升任差司,但论起实力,他仍然是九条里城卫司除闵保义之外最强的一个。 有着练肉的境界兼刀势之境,更称得上身经百战,面对局势变故自然不会慌乱。 陈牧就更不用说,实力就是他最大的底气,就像之前那条通道,倘若换他在前面开路,也许无法像许红玉那样将所有陷阱都横推过去,但绝大部分陷阱对他都毫无威胁。 一身铜钢之皮,更兼练肉大成,那些机括暗箭几乎难伤,毒水之类也基本难损,毒雾棘手一些,但以他的刀法实力,也一样能在散开之前就破坏喷洒的源头。 连处处陷阱的地道对他都威胁很小,更何况是在这种开阔的区域。 两位差头同时出声,立刻便让后面一些陷入慌乱的差役沉稳下来,而小荷却并未出声,看着陈牧与秦北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秦北倒是还好,毕竟是九条里的老差头,实力也不弱,底细她也很清楚,但陈牧这个年纪能够处变不惊,足见心性沉稳,与闵保义的评价基本一致。 假以时日, 必然能成为一个得力的部下。 倘若还能有那么一丝可能,破开易筋的桎梏,踏入淬体第三境易筋层次,那便有望成为许红玉的左膀右臂,举足轻重。 “那应该就是黑鸦教所谓的‘护法神’了。” 小荷看着前方缓缓开口。 伴随着话音落下,就见前方的囚牢深处,大量的灰皮老鼠涌了出来,大大小小体型不一,其中最大的几乎是陈牧之前所见的两倍之巨,已经不似寻常老鼠的体型了。 这些灰皮老鼠如潮水一般涌来,直接淹没了一处处囚牢,那些半死不活的囚徒几乎惨叫都没能发出,便被其淹没,伴随着一阵阵咯吱咯吱啃咬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第四十八章 毒水 “杀!” 秦北手中扬起差刀,冷喝一声。 紧接着便向前一步踏出,主动迎向那一片涌来的鼠潮。 他堂堂练肉小成,刀势圆满的存在,自然不会惧怕区区灰皮老鼠,就算再怎么畸变,显得大只了一些,也仍然只是一些老鼠罢了,刀光闪过立刻便是鲜血四溅。 与此同时。 小荷也随即动手,手里一柄与许红玉近似的软剑,翻转挑动之间,犹如一片细雨点点,每次光芒闪过,都有一只灰皮老鼠被点碎头颅,精准而凌厉。 陈牧这边反倒是显得平平无奇,相比起直接杀进鼠潮中的小荷与秦北,他只固守原地,将狂风刀势展开,将所有欺近过来的灰皮老鼠一一斩碎。 一眼看去。 混乱的囚牢之中,小荷的身影最为亮眼,剑光如雨点般挥洒,一洒就是一大片灰皮老鼠的脑袋炸开,方圆一丈之内没有半只鼠影能够欺近。 “那应该是滴雨剑势,淬体法应该也到了练肉圆满……的确不逊于闵保义,我若是不施展多重刀势的话,对上她这样的人物,也不容易取胜。” 陈牧默默观察着小荷的动作。 他对自己如今的实力判断,基本上出自于早前遭遇伏杀时,在巷子中闵保义的出手,实际上对于这种练肉圆满,技艺成势的人物,他的了解还是很少的。 此时看着小荷施展的剑法威力,一番评估下来,对方在力量和敏捷方面应该与他相差不大,但他一身铜钢之皮,强韧程度远超常人,若是生死相搏,在仅仅使用一种势的情况下,最后大概也是他活。 但若是施展二重势……即使不是碾压,也是绝对的压制! 陈牧大致清楚了自己如今的实力层次,力量敏捷方面,与一般的练肉圆满相差无几,技艺方面则掌握着两重势,练肉层次的人物能胜过他的怕是极少极少了。 三种磨皮法熬练出的铜钢之皮以及充沛气血,带来的变化的确非同一般,让他在练肉大成层次,就具备了堪比小荷、闵保义这些练肉圆满人物的力量。 灰皮老鼠的数量虽多,但也经不起小荷、秦北以及陈牧三人的绞杀,那些跟随而来的差役们虽然实力平平,大多只会一些横劈竖砍的散手,但一个个差刀在手,对付灰皮老鼠还是没有问题。 但就在灰皮老鼠的数量渐渐锐减的时候。 约莫十余个身披黑鸦教斗篷的人,各自拎着一台由金属和木头构制而成的器械出现在那无数灰皮老鼠的后方,向着这边靠近的同时,将手里的器械对向小荷等人。 “不好!” 小荷一见对方手里的器械,立刻就面色一变,整個人立刻舍弃那些灰皮老鼠,整个人纵身一跃,手中的剑刃划过一点雨光,向着黑鸦教众人杀去。 但没等她冲到近前,就见那十余个黑鸦教人员,手里的器械共同喷洒出一片黑红相间的液体,劈头盖脸的落下,并伴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却是曾在通道里遭遇过的毒水。 唰! 小荷毫不迟疑立刻后退,手里的剑挥成一片帘幕,退避的同时,阻挡住少量的黑红色毒水。 这黑红色的毒水洒落在地,浇在一些灰皮老鼠的身上,立刻就令其吱吱作响,身体扭曲,渐渐被侵蚀为漆黑的颜色。 十几个黑鸦教的教众就这么手持毒水器械,不断逼近过来。 “麻烦了。” 秦北见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倘若是在开阔地带,这些毒水器械也并不棘手,其能喷洒的距离也最多不过一丈,很容易躲避,威胁程度甚至不如弓弩,但现在后方的通道被堵死,在这牢狱之中对方排列成一线,这样一步一步推进过来,几乎没有多少辗转余地,反而比弓弩更具威胁。 之前在通道里,是依靠许红玉的个人武力,一柄软剑挥起帘幕几乎宛如绝对的屏障,真正做到了滴水不进的程度,一路横推过去,那已经不仅仅是滴水剑势的力量,也是依靠她易筋境界的体魄作为基础,才能将剑法发挥到那种程度。 但这里可没有许红玉。 他的刀法练的是厚重的开山刀法,刀势是厚重的类型,并不擅长应付这种毒水,小荷倒是和许红玉师出同门,但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显然她是无法正面顶着毒水冲过去的。 十几个黑鸦教教众步步逼近,而小荷与秦北则沉着脸步步后退,很快就退到了和陈牧的位置一条平线,身后则是几十个城卫司的差役。 附近没有什么适合遮蔽身体的地方,秦北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已经开始打起了身后那些差役的主意,实在不行也就只能靠后面的差役们来做人肉盾牌了,只要用他们的身体稍微挡下一部分毒水,就能硬冲过去,将对方杀散。 “秦北,陈牧,动手!” 眼见退无可退,小荷忽的沉声开口,整个人再次向前冲去。 她的剑法不如许红玉,无法挡住十几人喷洒的毒水,但如果陈牧和秦北在两侧分别牵制一部分,那么冒一点风险还是有把握冲过去的,而只要能冲杀过去,前后夹击形成混战,这一支十余人的毒水队立刻就会队形散乱,任人宰割。 秦北微一迟疑,还是立刻从左侧向前杀去,立刻引来前方数人的毒水向他喷洒,而右边的陈牧同样向前冲杀,也引去了一部分火力,小荷则挥起一片剑幕,从中间杀去。 率先倒退的是秦北。 他几乎是在毒水喷洒过来的时候,象征性的挥刀几下,就迅速往后退避,无法正面抵挡,但这一下总归还是起到了吸引火力的作用,使得袭向小荷的毒水器械少了很多,一片片黑红色的毒水被她挥起的剑幕所阻挡,好似倾洒在一面雨伞之上。 伴随着哗啦一声,无数的毒水被小荷的剑幕震散,整个人也硬生生的冲杀到了毒水队的阵列之中,手中剑光一洒,距离最近的两个人便立刻尸首异处。 与此同时。 小荷也感觉到自己的腰间忽的一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终究还是有一点毒水没能完全挡住,但以她练肉圆满的淬体境界,一星半点还不至于多么严重。 只是让小荷有些意外的是,她挥剑砍杀之间,余光瞥见右手边的方向,陈牧的身影竟也与她一样,硬生生的冲进了毒水队的阵列之中,刀刀见血,霎时间就有数人横尸就地。 “冒失了……” 小荷心中微微一沉。 连她都没能挡住全部的毒水,沾上了一点,陈牧那边情况恐怕不会多好。 而且相比起来她有着练肉圆满的境界,一星半点毒水能够抗住,可陈牧才修习淬体法不过半年时间,恐怕磨皮都尚未圆满,沾上一些毒水后果可能会相当严重。 就算事后及时救治,也必然会极大的耽搁‘磨皮’的修行,前途黯淡。 唰!唰!!! 小荷手中剑光挥洒,此时已杀入毒水队当中,近身相斗毒水也就没了威胁,顷刻间便有七八人死在她手中,而另一边剩余的几人,则都死在陈牧的刀下。 将黑鸦教毒水队斩杀一空后,小荷立刻就伸手一撕,将腰间浸染了毒水的那块衣物扯下,迅速处理被毒水沾上的地方,在看到那一块白皙的肌肤最后只是有一小处泛红,心中微松口气,这种程度并不严重,之后都不需要特意治疗解毒。 紧接着。 她便迅速来到陈牧的身前,一眼看去,却是一怔。 只见陈牧身上,仅有寥寥两处黑红毒水的痕迹,一处在大腿上部,一处在小腹,远比她预想的情况要好了很多。 心中微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待陈牧反应,立刻就伸手扯向那两处的衣布。 “等等……” 陈牧见小荷一上来就撕他的衣服,顿时嘴角一抖,躲过了她扯向大腿处的一抓,但小腹处的部分差服还是被她的小手一下子扯碎一块,裸露出里面的肌肤。 只见那里裸露出来的微妙腹肌上,是十分健康的小麦色,与其他处肌肤无异,几乎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和损伤,只有仔细盯着去看,才能看到一点点几乎微弱不计的浅红轮廓。 这下小荷彻底怔在原地。 第四十九章 天赋 磨皮圆满? 不! 不止是寻常的磨皮圆满,连她面对毒水都没有那么轻松,服用了随身携带的避毒丸仍然残留着一块红印,而陈牧是几乎看不出变化,影响微乎其微。 这种连毒水都难以侵蚀的皮膜,纵是一般人修到磨皮圆满都达不到,这是唯有天赋异禀之人才能练就的铜钢之皮,是磨皮一境的极限。 虽然小荷跟随许红玉从内城走出,见识过各种各样天赋异禀的人物,有悟性奇高,有天生铜皮,但像陈牧这样,短短半年功夫就将磨皮练到这个境地,在她的印象里也属于十分少见的存在,关键是陈牧的悟性还不低,也练就了刀势! “……” 小荷深深的看了陈牧一眼,回过神来之后,并未立刻深究,而是强压下心中的震动,看向秦北道:“秦差头,这里有个活口,你来审一审,其他人四处搜查,看看有无其他出路,牢狱里的暂时不急着放出。” 秦北这时候也有些惊异于陈牧的勇猛,连他都不敢像小荷那样顶着毒水冲杀过去,陈牧竟敢同小荷一起杀进毒水队的阵列,倒是让他心中敬佩几分,见小荷那边似在处理陈牧身上被毒水接触到的地方,他这里便吸了口气,迅速上前,揪起那个毒水队的活口,眼中露出厉色,将其提到一旁审问起来。 其他一众差役也在命令下,小心翼翼的四处探索。 这個时候小荷才与陈牧走到一旁,拿出一枚白色的丸药递过去道:“这是避毒丸,对大部分毒物都有驱散的效果,你服一粒应该就无碍了。” “多谢。” 陈牧道了声谢,实际上从他的感觉来判断,那毒水基本上无法侵透他的皮膜,被完全阻隔在外,但保险起见的话,用一粒避毒丸也还好。 片刻后。 秦北那边的审问出了结果,毕竟本就是专司审讯的差头,一番审问下来总算得知了黑鸦教总坛的大部分情况。 首先是总坛分为多个区域,除了中央的禁地之外,分别有囚牢区域,仓储区域,以及平时居住的地方等四个部分,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囚牢区域,负责的是将从外面送来的人关押在这里,并每隔一段时间抽取一些人血送去禁地那边。 从这里除了进来的那条路之外,还有两条路分别通往居住区以及禁地,但这两条路目前也都已被堵住,他们的任务就是困住并消灭陈牧这一队人马。 得知情况后。 无论陈牧还是小荷都并不慌乱,这种机关布置最多困住他们一时,就像来时的那条路虽然被堵上,但对他们只要耗费一些时间就能打通,困死是不可能的。 小荷短暂思考后,便让秦北带着差役去迅速打通去往禁地的那条通道。 与此同时。 陈牧则接到了差役的汇报,说在这一片囚牢的内侧,有另一个区域,被厚实的铁板隔开,也是一部分囚牢,但那边的囚牢里关押的都是女人。 随即便跟着差役前去查看,就见一个由铁板搭建的囚牢中,关押着大约十几个女人,样貌都较为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岁,并且预想当中衣衫不整的情况并未出现。 此时。 众多女人都神情激动的聚拢在一起。 最初被人捉拿,以为是要被拐卖到什么花柳之地,结果却更加恐怖,被关押到了暗无天日的地下,虽说未曾遭遇到什么侵犯,但却每日都有人来抽取血液,惶惶不可终日,近乎绝望之际,城卫司的差人杀了进来,无异于照进地底的一缕曙光。 陈牧粗略扫过一眼,视线在其中一人身上停住,其样貌依稀有些许熟悉,便开口问道:“张幼英?” “是……是我。” 张幼英被裹挟在人群中颤声回应。 她并未认出陈牧,毕竟对陈牧只有一个年纪很小时的模糊印象,之后也没有见过本人,尤其是这种时候,陈牧持刀而来,气势迫人,附近的差役们都噤声不敢多语。 陈牧上下打量一眼,见张幼英的精神状态都还不错,心中微微点头,看向旁边的差役沉声道:“清点人数,姓名,好好看守!” 这时候倒不急着放人出来,毕竟外面也是困死的,还不如在这个铁板一样的囚牢里面安全,等彻底攻灭了黑鸦教,再一并救出去就是。 相比起外面那些,半死不活,甚至直接就死在之前鼠潮当中的囚徒,这边的女人们状态就好多了,平日里估计也是供食供水的。 “是,陈大人。” 附近的差役恭敬应声。 陈牧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那边张幼英混在人群中,见一众差役并不打开囚牢将她们放出,心底正忐忑不安,此时听到那差役对陈牧的回话,突忽一怔,想到了什么。 是他? 是了。 不然怎么会专门问到她的名字。 这会儿再回头想想,刚才陈牧的样貌,的确和很久以前的一点记忆有些许相似之处。 “……” 判断出刚才那人就是陈牧之后,张幼英心中总算微松口气,既然陈牧在这里,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等一会儿应该就会被救出去。 只是…… 心底又微微升起一丝委屈。 陈牧都问出她名字了,肯定是认出她,但都不和她多说两句话就走了。 又有些怅然的想到,要是之前陈红想给她和陈牧说亲时,她答应下来,也许现在就不是这种光景了吧,甚至都不可能被抓到这种地方来,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霎时间种种思绪闪过,看着陈牧转身离去的身影,张幼英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 来到通往禁地的那条通道前。 就见秦北正带着一群差役清理通道,通道里是大量的石头堆积,但秦北几刀下去,大块的岩石就被砍碎,然后一些差役纷纷将小块的岩石搬送出去。 “找到人了?” 小荷看向陈牧问了一声。 城卫司开始调查黑鸦教的起点,就是陈牧一个亲戚失踪,一路探查之下沿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黑鸦教头上,她平时就负责帮许红玉处理各种情报信息,自然是知道的。 陈牧点头道:“嗯,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小荷微微点头。 实际上她知道的事情更多,包括张幼英是谁,甚至陈牧的三姑陈红曾经想安排张幼英和陈牧的亲事等等,不过对此她只微微摇头。 那时没说成这门亲事也是理所应当的,陈牧如今展露出来的能力和天赋,根本不是张幼英这样一个寻常人家女孩能配得上的,不光心性沉稳,悟性奇高,甚至身体上也是天赋异禀,能在短短半年时间里练出一副铜钢之皮。 虽说陈牧这种,后练出的铜钢之皮,不如那种天生铜皮更加天赋异禀,但最难得的是陈牧还兼具悟性……她有印象的那些天生铜皮之人,大多都不曾领悟‘势’,甚至有人踏入易筋层次,仍然都还不具备技艺之势。 而那些年纪轻轻就练出势的,又极少有人兼具一副铜钢之皮。 毫无疑问。 纵然陈牧修习淬体法的时间迟了一些,错过了最佳的那几年,但半年练就一副铜钢之皮,已经弥补回来许多,此外还兼具刀势,一旦以后踏入易筋层次,同境界几乎无敌。 这样的天资和实力,甚至有资格娶余家女了。 想到这里。 小荷心中又不由得轻叹一声,想到了许红玉的父亲,当年也是天赋惊人,年仅十九岁就掌握两种剑势,二十岁就踏入易筋境界,使得余家都为之震惊,之后娶了许红玉的母亲,也是余家的嫡女,生下了许红玉之后,甚至让她随自己的‘许’姓。 但就是这样的人物,最终却在一次事件中下落不明,就此失踪,至今生死不知。 否则的话,许红玉如今的地位还要更高许多,甚至有这样一位人物扛鼎,余家也不至于在这两年里陷入这般内忧外患,举步维艰的境况。 第五十章 妖鼠 黑鸦教禁地。 这里是一片十分开阔宽敞的洞穴,甚至立着几根粗大的支柱,撑起上方的穹顶。 浓郁的血腥味异常刺鼻,往中央处看去,赫然能看见一个殷红的血池,血池中似乎还有些什么东西在不断的蠕动,令人毛发悚然。 而在不远处,众多黑鸦教教众,正在围攻一道人影。 被围攻的正是许红玉。 说是被围攻,但她全身上下却不见半点伤痕,反倒是她脚下,到处都是尸体,时不时就有人死在她的剑下,凭借一己之力迎战众多黑鸦教高层,甚至还占据上风! “小看她了……” 黑鸦教教主手持一支铁杖,舞的密不透风,挡在许红玉的正面,脸色却十分难看。 他的计划是,将许红玉这一批人分而破之,先利用机关陷阱将人分别隔开,然后汇集众人之力围攻许红玉,打不死也要将她重伤击退,使得她无力再行进攻。 可这位南城区的总差司,实力却强的完全出乎预计! 本以为许红玉只是易筋小成,他自己的实力便不逊于许红玉,再调集众多黑鸦教教众围攻,势必让许红玉讨不了好,可许红玉不知何时,已悄然步入了易筋大成。 小成大成。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到了易筋境界,一小步的差距都相当之大,许红玉易筋大成的境界,硬顶着黑鸦教一众高层,都占据上风,甚至黑鸦教众人仅仅只能是阻拦她的脚步。 “许红玉!你实力再强又如何,你的部下都死伤殆尽了,我教护法神也即将出世,凭你一人可是拦不住的!何必做无谓的挣扎,还不速速退去,再想别的计策罢。” 黑鸦教教主沉声开口。 许红玉攻杀进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再稍微晚上一些,护法神出世,那很快就能散播到全城,无法阻拦,但眼下却是最关键的关头。 “我的部下还不至于那么不堪。” 许红玉冷冷的回应,手中的剑却丝毫不停,剑光似万千滴雨水,不断的挥洒,所过之处是一片连绵的金铁交鸣声,并时不时带起一朵朵血花。 “你以为你的计策定能成事?区区妖鼠,就算真的扩散全城,也有的是法子解决,你所以为的,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许红玉语气淡漠。 黑鸦教教主虽然也是个人物,但比其她终究还是不如,无论实力眼界俱有差距,要是凭借区区妖鼠就能统御外城,胁迫内城几大势力,那内城的势力也就不配统辖瑜城了。 只不过。 虽说不是无解之事,但总归还是麻烦,一部分的伤亡还是在所难免,再加上这种事若是最终落到内城出面解决,那她这个南城区总差司,无疑是让人看了笑话。 黑鸦教教主听到许红玉的话,心中微微一沉,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许红玉可能所言不假,否则的话事到如今,内城区不该那么坐得住。 但事已至此,他也是上了独木桥,唯有一条道走到黑。 “纵使伱们能应对护法神,又能接受多大规模的伤亡?还不是要投鼠忌器。” 黑鸦教教主冷冷的回应。 纵使护法神无法绑架整個外城区的民众,但只要能捎上个三分之一,在这么严重伤亡的情况下,他还是有那么一些谈判余地的。 正当黑鸦教教主与许红玉言辞交锋时,忽然后方的血池里咕噜咕噜毛起了气泡。 “成了!” 黑鸦教教主第一时间察觉到血池的变化,眼中露出一抹喜色。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一条通道里传来大量的脚步声,紧接着以小荷为首的众多差役纷涌而出,包括秦北、陈牧,尽皆来到了禁地。 “一切黑鸦教教众,格杀勿论,毁了那个血池,赏银千两!” 许红玉清冷的声音在黑鸦教禁地荡开。 场面短暂停顿之后,一众差役霎时间沸腾,纷纷目露狂热的向着禁地中央的血池杀了过去,白银千两对于秦北陈牧等人来说还好,但对于寻常差役来说,那是几乎能改变命运的银钱,又是许红玉这位总差司亲口所言,一时间沸反盈天。 “不好,拦住他们!” 黑鸦教教主脸色一变,没想到这个时候有大队人马冲到了禁地。 一众差役纷纷冲杀,顷刻间与黑鸦教教众混战在一起。 “千两赏银……” 秦北目光微微眯起,此时也是挥起差刀,向着禁地中央杀去。 对他来说,千两赏银也是一笔不可多得的巨款了,况且最关键的是,作为城卫司差头,他知道许红玉的话语代表着那个血池的重要性,多半就是培育所谓护法神的东西了。 他秦北也是有一大家人生活在外城区的,没有能力把一家人都搬迁去内城,这种东西扩散开,也是他无法容忍的事情。 唰! 陈牧也同样目光冷冽,挥起差刀就杀向血池。 原本许红玉凭一己之力,就杀的黑鸦教众人只能抵挡,无法取胜,现在小荷以及秦北等众多差役进场,局势立刻翻覆,黑鸦教节节败退。 黑鸦教教主以及数位副教主,这时候也有些抵挡不住许红玉的剑锋,连连后退,但此时也只能咬牙阻拦,毕竟许红玉是绝对不能放过去的。 咕噜咕噜。 禁地中央的血池里不断的冒着泡,血池中的血水迅速的消减,渐渐显露出里面的情形,却是一窝小小的老鼠,其一层灰皮之上,密布着一条条血丝,其状甚怖。 这些血线鼠不断的吞吸着血池中的血水,舒展着四肢,渐渐开始爬动起来。 此时已有差役几乎杀到血池前,但也就在这时候,一群拎着毒水器械的黑鸦教教众涌来,将毒水器械向前喷洒,阻止众人前行。 “啊!” 有差役被毒水淋到,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倒在地上扭曲打滚。 毒水队的出现立刻遏制住了众多差役的狂热,让许多几乎杀到近前的差役被迫后退,只能眼看着那渐渐空了的血池里,逐步成型的血线妖鼠,在池中越爬越快。 终于。 一只血线妖鼠舒展肢体,从血池中爬出,就要窜走消失。 但就在这个时候,陈牧从一众差役的后方杀出,手里的差刀挥出一股劲风呼啸,卷起迎面而来的毒水,将其挥洒泼开,整个人猛然间一冲而过,同时手里差刀往前一掷。 咔! 差刀飞出一道弧线,落地径直将那只将要窜逃的妖鼠砍成两段! 紧接着他越过毒水队,来到了干涸的血池旁,提起差刀,咔嚓咔嚓连砍几下,将血池里剩余的六七只试图爬出的血线妖鼠全部砍成两段。 差刀与血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时间。 无论是黑鸦教教众,还是众多差役,动作都短暂停顿,无数目光齐齐汇聚过来。 就看到陈牧横刀而立。 微微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