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揭皇榜 “呜呜呜,小恪你可一定要救你爹。” 冯氏哭哭啼啼,一会儿哀求儿子救人,一会儿又开始抱怨: “我就给他说当官人家的钱不好赚,他偏不听非要去……” 陈景恪连忙说道:“您先别哭,我这不正想办法呢吗。” 他也非常的无奈,躺平过一辈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前世他也是一名医生,加班猝死在岗位上。 穿越到大明洪武年间,他只想躺平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他穿越这一家世代行医,在应天府开了一家小药铺。虽不是大富大贵,但还算富足,他躺的就更是舒坦。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哪知道意外说来就来。 今天上午,他爹陈远被请去给礼部尚书赵瑁的小妾治病,还不到中午就传来噩耗。 那小妾死了,陈远也被收押。 他连忙去打点营救,然而一个相熟的差役告诉他,县尊发话任何人不得探视人犯。 至于营救,更是别想了。 死的那个小妾特别受赵尚书宠爱,他亲自发话必须以命抵命。 县令不过是个七品官,自然不敢忤逆礼部尚书的意思。 换成一般人肯定就认命了,还会抱怨陈远医术差还敢给贵人看病,落得这個下场纯属活该。 比如冯氏就是如此。 但陈景恪却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 这不过是一场医疗事故,就算赵瑁很愤怒,也没理由不让亲人去探监。 对方这么做,倒更像是在隐瞒什么。 莫非是陈远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秘密,赵瑁要杀人灭口? 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是如此,就不会将他送到牢里,而是直接灭口。 对方将陈远送进衙门,更像是为了坐实那个小妾是被医治而死的。 其次,礼部尚书的家人生病,应该请名医去医治,怎么会找陈远这种不知名的小郎中? 当初陈景恪也提出过类似的疑问。 赵家过来的仆人解释,那个小妾不受宠手里没多少钱,且生的也不是什么大病,请陈远就是图便宜。 可是现在又变成了宠妾,赵瑁还亲自发话要以命抵命。 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看,就是一场阴谋。 他猜测,那个小妾应当不是正常死亡,且必须要隐藏真实死因,对方才需要找个背锅的。 替死鬼自然不能找有名气的人,容易横生枝节。 没身份没背景的人是最合适的,弄死了也没人理会。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再说就算有证据又能如何?官字两张口,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比起陈远,陈景恪更担心的是自己和冯氏。 赵瑁很可能会制造一场事故,让他们母子意外死亡。 大明讲究的是民不告官不究,自己和冯氏没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替陈远伸冤。 如此他们的阴谋才是万无一失。 不是他恶意揣测人,那些人是真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浑身发毛。 从墙头偷偷往外面打量,发现有两个陌生面孔,一直鬼鬼祟祟的在周围盘桓不去。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他就是敢肯定是赵瑁的人。 一想到自己危在旦夕,陈景恪就忍不住心生恐惧。 同时也懊悔不已。 为啥就那么天真的以为,躺平就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呢? 试想。 如果早早就将自己打造成神童往上爬,也不至于和现在一般束手无策。 不,哪怕自己稍微努力一点,赵瑁也不敢找陈远背黑锅,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了。 可惜没有如果。 不过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别人不知道赵瑁的老底,作为穿越者他可是很清楚的。 洪武四大案郭桓案的主犯之一。 要是给朱元璋知道他做过的勾当,夷他三族那都是老朱心慈手软。 可自己一个平头百姓,如何才能见到朱元璋? 赵瑁的党羽遍布朝堂,贸然去告官就是自投罗网。 最好是悄无声息的见到朱元璋,在他察觉之前,将事情给办成了。 换成以前陈景恪确实没办法,但现在还真有一个现成的机会,可以让他直接见到朱元璋,且还不会惊动赵瑁。 三日前朱元璋张贴皇榜,为病重的嫡长孙朱雄英求医。 朱雄英早夭,所以并没有留下多少事迹,但在明粉圈里人气非常高。 作为嫡长孙,他的死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也改变了明朝的历史走向。 每每想到明朝史上的遗憾,大家就会忍不住想,他要是不死会不会情况就不一样了? 陈景恪对此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历史哪来那么多如果。 更何况就算他活着,就一定能做的比朱棣更好吗? 所以他对朱雄英很无感,看到这张皇榜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想法。 可惜,有人不想让他躺平,最终还是被逼着来到了皇榜前。 既然你们不想让我活,那就别怪我掀桌子。 想到这里,陈景恪起身说道:“娘,别哭了,我想到救我爹的办法了。” 冯氏惊喜的道:“真的,什么办法?” 陈景恪说道:“你莫问那么多,营救我爹需要时间,对方势大我怕他们找你的麻烦。” “你带上一些细软,乔装打扮一番在大功坊找个客栈住下。” 大功坊靠近皇城,达官显贵云集,是应天府最繁华的地方之一,赵家绝对想不到她会躲在这里。 冯氏虽然很害怕,却也只能听儿子的。 为了避开监视的人,他们从狗洞钻出去,一路来到大功坊。 陈景恪亲眼看着冯氏住进客栈,才转身朝闹市走去。 申明亭。 洪武五年在各地闹市设立,张贴朝廷公告及劝人向善的警示语之类的。 此时申明亭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一张大大的明黄色纸张,上面还盖着玉玺。 这个东西俗称皇榜,也就是陈景恪的目标。 皇榜不是那么好揭的。 申明亭四周就有一小队禁军把守,防止有人故意捣乱。 陈景恪才十二三岁,禁军是肯定不会让他摸皇榜的,所以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他找到在街头厮混的地痞,给了他们一把铜钱如此这般安排了一番。 然后就假装吃瓜群众,挤进人群对着皇榜指指点点。 没一会儿不远处传来骂架的声音: “敢碰劳资,伱活得不耐烦了。” “混蛋,明明你是眼瞎先碰到我的。” “是你……” “是你……” 吵着吵着两拨人就打了起来。 人群的注意力顿时就都被他们给吸引了,包括把守的禁军。 陈景恪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个箭步冲进申明亭,伸手撕下了皇榜。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禁军拿出兵器将他围住。皇榜被亵渎,他们都落不了好。 那名禁军小队长眼珠子都红了,咬牙切齿的道: “敢揭皇榜,找死。将他拿下,敢反抗格杀勿论。” 陈景恪高举皇榜大喝道:“皇榜在此,谁敢伤我?” 正准备上前的一众禁军士兵,顿时不敢动了,将目光看向那小队长。 这可是皇榜,揭了就意味着接下皇命。 至于揭皇榜的后果……那也要皇帝来处置,其他人处置就是僭越。 再把皇榜贴上,假装事情没有发生过? 这是闹市,周围那一圈人都不是瞎子。 而且这里就在皇城边上,人群里看热闹的说不定就有达官显贵,甚至还有锦衣卫的探子。 敢这么做,那是嫌弃自家户口本上人太多了。 小队长也反应过来,纵使恨不得将陈景恪千刀万剐,也只能改口: “将他看起来,交由陛下处置。” 听到这句话,陈景恪才长舒口气,计划第一步成了。 第2章 大明嫡长孙 东宫某寝殿,朱元璋焦急的在房内来回走动。 马秀英坐在主位,也是满脸愁容。 下首坐着的就是朱标和太子妃吕氏,两人脸上也挂满了担忧。 朱元璋越转越快,脚步声也越来越大。 面色有些苍白的马秀英不耐烦的道:“晃的人心烦意乱,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朱元璋瞪了她一眼,然后老老实实地在她旁边坐下。 像是给自己解释一般说道:“咱这是担心乖孙。” 马秀英担忧的看了一眼里屋,“谁不是呢,就是个风寒,你说怎么就治不好呢。” 朱元璋怒道:“肯定是这群庸医不肯用心,要是乖孙有个三长两短,咱要将他们全杀了陪葬。”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呢。”马秀英没好气的道:“再说御医也尽心去治了,怎么能因此降罪于他们。” 朱元璋连忙拍自己的嘴:“看这张嘴,竟胡说。” 旁边的朱标看着恩爱的父母,放在平时他肯定很高兴,但今天怎么都笑不出来。 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嫡长子,自幼宠爱有加。 本来只是风寒,谁知越治越严重,前几天开始高热反复不退。 刚才更是昏厥了过去,御医来了好几拨,用了各种办法都没有效果。 而且御医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也告诉他情况很不妙。 一想到自己可能失去这个儿子,他就心如刀割。 吕氏察觉到丈夫的悲伤,悄悄抓住他的手低声安慰道: “殿下不要担心,雄英会化险为夷的。” 枕边人的安慰,让朱标心中略微好受了一些,但也没有说什么。 很快几名御医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不等别人开口发问,就‘噗通’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臣等无能……” 朱标只觉的一阵头晕目眩,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吓的吕氏连忙为他抚胸顺气。 朱元璋的眼珠子都红了,盯着几人道:“治不好太孙的病,你们就陪葬吧。” 御医们吓的瑟瑟发抖,不停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太孙’这個称呼是有特殊含义的,并不是皇帝的孙子就能用这个称呼。 只有明确了皇位继承权的孙子,才有资格称太孙或者皇孙。 朱雄英虽然是嫡长孙,按照《皇明祖训》的规定就是太孙。 但祖训归祖训,毕竟没有经过册封,还不能用太孙这个称呼。 朱元璋自己平日里,也是用大孙、乖孙之类的称呼,方才是情急说出了心里话。 这会儿自然也没谁去在意一个称呼的问题,唯有太子妃吕氏神色复杂。 怕被人看出异常,她迅即就低下头,假装继续为朱标顺气。 朱元璋正在逼迫御医的时候,忽然听到宫女惊慌的喊道: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转头看去,却发现马秀英经受不住打击晕倒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马秀英抱起就往里屋跑,一点都看不出是个五十四岁的老人。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咱滚进来医治皇后。” 御医们哪敢耽搁,连滚带爬的进了里屋。 事情发生的太快,朱标都有些愣神。 等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自己了,连忙起身在吕氏的搀扶下跟了进去。 朱元璋已经将马秀英放在了一张小床上面。 这是为了方便照顾朱雄英,临时摆放的床。 在这张小床里面的那张大床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少年。 正是大明嫡长孙,朱雄英。 但此时他却成了被忽略的对象,众人都担忧的看着马秀英。 和这位主比起来,他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御医们为了活命,自然是拿出了所有本事,一番诊断下来就确定了病情。 劳累加悲伤过度导致的昏厥,安心调养即可。 为了证实自己的诊断,一名御医拿起银针扎了几下,马秀英竟真的苏醒过来。 这下众人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马秀英却并不关心自己,刚刚苏醒就挣扎着要起来去看朱雄英。 朱元璋好说歹说就是劝不住,只能将她抱起放到朱雄英身前。 看着他通红的脸庞,回想起他承欢膝下叫皇祖母的画面,马秀英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朱标怕她伤心过度伤了身体,上前一步劝道:“娘,您放心雄英会好的,咱们先出去,让御医好好为他诊治。” 马秀英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御医,哽咽着问道:“你们给我说一句实话,这孩子到底如何了?” 御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放心大胆的说,我担保伱们无事。” “谢娘娘恩典。”有了这句话,几人如遇大赦,连忙谢恩。 然后其中一名御医说道:“太孙……臣等已经无计可施……” 马秀英身躯晃了晃,吓的朱元璋连忙扶住她: “别听这些庸医的,我已经张贴了皇榜,很快就能找到名医为乖孙医治。” 马秀英却没有理他,而是擦干眼泪冷静的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那御医迟疑片刻,才硬着头皮说道:“一个时辰,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 马秀英起身,朝众御医行了个万福礼,吓的几人连忙跪倒在地。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们拿出所有的本事尽力去救治。” “若成,皇家必有重谢。若不成……就是这孩子命苦,也怪不得你们。” “是。”几人连忙领命,再次展开了救治。 一般给贵人看病的医生,都会有一些特殊手段。这些手段很危险,平日里是不敢用的。 只有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比如皇帝濒死,他们就会用这种办法进行最后的尝试。 就算治不好病,也要让皇帝醒过来,留下遗言后再死。 之前他们怕担责,不敢给朱雄英用这种办法。 现在有了马皇后发话,自然也就再无保留。 然而一番尝试依然不见效果,御医们彻底束手无策。 马秀英和朱标已经泪水涟涟,就连朱元璋都眼泛泪花,猛的仰起头防止泪水掉落。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大汉径直闯入:“报……陛下,有人揭了皇榜。” 第3章 夺嫡旋涡 普通禁军士兵是没资格直接面见皇帝的,他们将陈景恪移交给了锦衣卫。 陈景恪本以为,要经过一番严格的审查,才会被带去见皇帝。 哪知锦衣卫直接将他塞上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不做任何身份方面的审查,还直接用马车将人拉进皇宫,看来病人的情况很危险。 想到这种可能,陈景恪心中一紧。 穿越者也不是万能的,哪怕放在前世很多病一样治不了。 朱雄英要是病的特别严重,他能做的也不多。 不过既然选择揭皇榜,他自然准备的有后手。 根据史料记载,朱雄英死后三个月,马皇后也病逝了。 如果治不好朱雄英,就在马皇后身上做文章。 别管她现在身体情况如何,就一口咬死她有病,危在旦夕。 以朱元璋对她的感情,就算不信也必然会仔细询问情况的。 而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就算最后没办法活命,也要将那个狗屁赵瑁给弄死,他心中发狠的想道。 很快马车停在一处大殿门口,几名锦衣卫架着他一路狂奔,在寝殿见到了朱元璋。 这可是历史名人,陈景恪难免好奇,偷偷打量了一眼。 朱元璋长着国字脸,身材高大魁梧充满英武之气,根本就不是传说里的鞋拔子脸。 马皇后面容慈祥,虽然年纪大了还很憔悴,但依稀能看出当年也是一位美人。 朱标兼具父母的优点,气质儒雅。他旁边还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想来就是太子妃了。 皇家规矩多,他也不敢多打量,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朱元璋等人看到自己望眼欲穿等来的神医,竟然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心中都无比愤怒。 “敢戏弄咱,将他拖出凌迟处死,并夷三族。” 陈景恪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他早就猜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并不慌乱。 “陛下张贴皇榜想来已经别无他法,何不让草民试一试。” “若我治不好,再问我的罪也不迟。若我能治好,陛下将我杀了,岂不是害了太孙的性命。” 闻言,马秀英开了口,“陛下,就让他试一试吧。” 她也不信陈景恪的医术,但御医已经束手无策,他又是唯一揭皇榜的人。 就算再不靠谱,她也要让他去试一试。 不为别的,只求万一。 朱元璋又何尝不是如此,改口道:“希望你不是骗咱,否则咱会让你后悔来到世上。” 陈景恪没有说什么,在侍从的带领下进入里间。 朱元璋实在不放心,转身跟了进去,马秀英、朱标、吕氏也紧随其后。 几位御医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陈景恪,就像在看死人。 陈景恪没有理会他们,径直来到床前,打量起那個孩子。 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看面相倒更像朱元璋一些。 孩子满脸通红失去意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和脖颈,只觉滚烫。 高烧昏迷,在前世都是极为危险的症状。 一番检查之后,陈景恪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在前世,遇到这种情况可以直接下病危通知了。 他没有隐瞒,直接就将诊断结果说了出来:“如果是三日前,我或许还有办法,现在……” 朱元璋寒声道:“没办法是吗?” 陈景恪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也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我这里有一个方子,如果有用还能争取一线生机。如果这个方子也没用,那我也只能任凭陛下处置了。” 闻言,屋内众人都是一愣,竟然还有一搏的机会? 峰回路转,马秀英和朱标心中生出一丝希冀。 朱元璋催促道:“还等什么,赶紧把方子写出来。” 陈景恪起身来到桌子前,提笔写下了一副药方,正是前世大名鼎鼎的安宫牛黄丸。 此药对热症风寒、惊厥昏迷、高烧不退等症状有奇效,被很多人视为救命药加以收藏。 一颗药丸的价格高达数万甚至十几万,还有市无价。 检查了一遍药方,确认没有问题,他放下笔说道: “用最快的速度将药煎好送来,迟了恐怕就真没用了。” 朱元璋用眼神朝御医们示意,一众御医连忙接过药方检查。 都是国手,行不行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看到药方之后众人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这药方……绝了,按照这个配伍搞不好真的会有用。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不是他们大度不在乎被抢了风头,而是太孙救不活,大家都有生命危险。 虽然皇后说不怪他们,可皇帝想收拾他们办法多的是。 朱元璋只看御医的表情就知道,这药不简单。 心下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真有医术在身。 在得到御医确定之后,他就催促人赶紧去煎药。 太子妃吕氏主动揽过了这个活儿,就要亲自去盯着抓药。 陈景恪却出声阻止:“最好去御药房抓药,那里的药材都是最上等的,药效更好。” 朱元璋不耐烦的道:“不都是药吗,有什么区别?” 陈景恪正色道:“有,区别很大。药材是需要炮制的,而炮制手法决定了药效。” “有些药物带有毒性,炮制不当吃了会死人的。” 朱元璋将目光看向御医们。 一名御医回道:“小郎君所言甚是,只是东宫药房里的药和御药房的药,是一同采购的并无分别。” 陈景恪依然坚持,只是这次换了个借口:“煎药也是个大学问,火候掌握不好也会影响药效。” “御药房的郎中对此应当更为娴熟,煎出来的药效果更佳。” “太孙危在旦夕,只有一次抢救的机会,我们必须杜绝任何意外。” 太子妃吕氏呵斥道:“哪来如此多歪理,御药房离此地甚远,一来一回要耽搁许多时间。” “我看你是没有把握,故意拖延时间,好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 众人也都生出了差不多的想法。 唯有朱元璋,看了一眼吕氏,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然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陈景恪,不动声色的道:“好,咱就听你的,治不好太孙你就等着陪葬吧。” 他一锤定音,吕氏也不敢再说什么。 药方被送到锦衣卫手里,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御药房煎煮。 陈景恪其实也很无奈,吕氏是续弦,朱雄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继母、继子、皇位继承权,由不得他不多想。 事关生死,他必须要杜绝所有危险。 吕氏当了好几年太子妃,东宫上上下下都有她的人,想做手脚太容易了。 所以他宁愿舍近求远,也要去御药房拿药。 朱元璋应该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所以改口去御药房抓药。 第4章 力挽狂澜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锦衣卫就将煎好的药送了过来。 众人连忙给朱雄英喂服,还好他还有基本的吞咽能力,不一会儿就将一碗药汤喝下去。 接下来就是等待。 心中有了希望,众人反而比刚才更加忐忑,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御医频频检查朱雄英的情况,观察他的身体变化。 马皇后、朱标也是坐立不安。 朱元璋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急的来回踱步。 唯有陈景恪,静静的站在一旁。 药已经用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急也没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了约莫有两刻钟时间,一名御医突然惊喜的道: “太孙醒了,太孙醒了。” 听到这惊喜的声音,朱元璋、马皇后四人哗啦一下就围了过去。 朱雄英虚弱的看着众人,最后目光停在马秀英脸上,眼泪登时就滚滚而下。 “皇祖母,呜呜呜,我好难受。” 马秀英刚刚收起的泪水再次流淌而下,抓住他的手安慰道: “雄英不哭,祖母在这里陪着你。” 周围人不禁为这祖孙情深感动,陈景恪心里也酸酸的。 朱元璋虎目含泪,高兴的道:“好好好,咱的乖孙醒了就好。” “不哭啊,皇爷爷请了最好的郎中给你医治,很快就好了。” 朱标这个亲爹都只能站在后面,不过也激动的老泪纵横。 “咳……”陈景恪干咳一声,道:“陛下、娘娘,太孙只是苏醒,并未痊愈,还需做进一步的治疗。” 朱元璋大笑道:“哈哈,你这后生没有让咱失望,你说怎么治咱都听你的。” “谢陛下信任。”陈景恪谨慎的道:“我还需为太孙做进一步检查,方能知道该如何进行治疗。” 马秀英很自觉的起身让出位置:“雄英就拜托你了。” 陈景恪连忙侧开身子:“娘娘折煞我也。” 来到床前,见朱雄英在打量自己,他就笑道:“太孙莫怕,很快就好了。” 朱雄英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景恪也没有多想,按照流程小心的为他做检查。 前世他是经历过医患矛盾的,尤其是部分孩子家长的奇葩程度,他更是深有感触。 所以对儿童病人他习惯性的特别温柔,说话都不自觉的带着哄孩子的语气,检查时的动作也特别轻柔。 此时面对朱雄英也是如此。 看着认真为自己医治的少年,朱雄英只觉得心中充满了安全感。 人在生病的时候,心灵也会变得脆弱。 朱雄英幼年丧母,朱标忙于政务对他少了几分关心,平日里反而是马秀英对他关心更多一点。 但有些感情,是别人无法代替的,比如父爱和母爱。 可以说,在感情上他是有很大缺失的。 面对救了他的命,又特别温和的少年,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个念头,他要是我哥哥该多好。 他一定会保护我,照顾我,就像现在这般。 一种信任感和亲近感油然而生。 朱雄英从昏迷中苏醒,高烧也得到控制,已经脱离了危险。 剩下的伤寒症,正常服药就可以了。 陈景恪之所以还要如此郑重的做检查,是想排查一下他是否还有别的隐藏疾病。 毕竟只是伤寒症,不至于难倒这么多国手。 明清两朝可以说是中医最辉煌的时候,各种思想理论被梳理总结,各种新药物得到应用。 可以说,此时的中医就是人类最优秀的医学体系,直到现代医学的出现。 伤寒这一块,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已经攻克了大部分,又经历代医家圣手陆续增补。 到现在,几乎所有症状的伤寒,都有现成的成方可供使用。 之所以用‘几乎’,是因为病毒也在进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新毒株了。 但朱雄英感染的并不是新病毒,却难倒了这么多国手,很不正常。 要么他还患有别的隐疾,要么有人做了手脚。 一番检查之后,陈景恪的心变得沉重了许多,不是隐疾。 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但作为一個平民百姓,对此他毫无办法。 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按照诊断结果开了一副药。 然后声称有几味药拿不准,找几位御医探讨。 御医们发现,他所谓拿不准的那几味药,其实只是无关紧要的辅药,用哪一种都无所谓。 他们也不傻,马上就猜到陈景恪在分润功劳给大家。 之前他们治不好太孙,在朱元璋面前大大的失了分。 现在太孙的病情控制住了,他们参与了后续治疗,尽管只是辅助也是一份功劳。 不指望这份功劳能获得多少好处,至少可以做到功过相抵。 想明白了这些,几位御医心中对陈景恪充满了好感。 医术高明,会做事做人,这小子将来有前途啊。 经过大家的‘激烈’讨论,最终拿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药方。 陈景恪将药方递给朱元璋,“太孙已经服用太多药物,短时间不宜再服用新药。” “这副药三个时辰后再煎煮服用,以后每日早晚一副,五日应当就能痊愈。” 朱元璋小心的接过药方,这次他没有交给别人,而是自己收了起来。 马秀英高兴的走到床边,不停地安抚自家宝贝孙子。 朱元璋起身道:“治好了太孙的病咱有重赏。” “伱们几个……念在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不追究你们的罪责了。希望你们以后勤勉任事,莫要懈怠。” 后一句话是对几位御医说的。 听到这句话,几名御医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谢陛下隆恩。”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陈景恪正准备找机会告御状,哪知朱元璋又说道: “后生,皇后身体略有不适,你也给瞅瞅,到时一并论功行赏。” 众人这才想到,方才皇后也昏倒了。 御医已经诊断过,是伤心过度导致的。 但很明显,皇帝对御医的医术已经不是很信任,所以才让陈景恪再次检查。 陈景恪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听到朱元璋让他给马皇后诊治,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他最喜欢的两个皇后,一个是李世民的长孙皇后,一个就是马皇后。 前世还在网上讨论过她所患何病,只是资料太少没有任何线索。 反倒是朱标,大家根据历史描写推断,大概率是中风导致的脑溢血。 现在穿越了,他也想看看她所患到底是什么病,满足一下自己两世的好奇心。 马秀英并不着急给自己看病,她要好好陪陪自己的乖孙。 可陈景恪急啊,每多等一会儿陈远就多一分危险,他恨不得马上就诊治结束,找朱元璋告御状。 然而再着急也没用,只能在一旁等着。 还好,朱雄英久病虚弱,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马秀英这才肯接受诊治。 第5章 皇后危在旦夕 马秀英并不认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倒不是讳疾忌医什么的,而是确实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症状。 不过老朱这么关心,她心中很受用就是了。 望闻问切,一套流程刚走了一半,陈景恪神色凝重起来。 “娘娘最近是不是总觉得身体乏力、没有胃口、精神不振、心悸心慌?” 马秀英点点头:“确实如此,这不是劳累过度导致的吗?” 陈景恪摇摇头,“具体如何,还需做进一步诊断。” 这次他检查的更加细致,有些地方甚至反反复复检查。 众人自然也看出情况不对,脸色都是一变,朱元璋更是紧张的坐立不安。 没有人敢出声询问,房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足足检查了两刻多钟,陈景恪才收手。 朱元璋迫不及待的问道:“后生,皇后怎么样了?” 陈景恪斟酌了一下道:“娘娘身染沉疴,随时可能爆发。” “啊?”朱标惊呼一声,道:“怎么可能,御医方才还说只是劳累过度,歇息几日便好。” 众御医都羞愧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朱元璋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一群庸医。” 几名御医吓的噤若寒蝉:“请陛下恕罪。” 陈景恪却替他们开脱道:“陛下息怒,此事需怪不得几位前辈。” “他们判断出错,确实有自身的失误,但更大的责任还在于娘娘自身。” 见他竟然将矛头直指马秀英,众人都有些惊骇。 “治病救人,最忌讳的就是病人太有主见,未将全部症状告诉郎中。” “娘娘就是如此,御医掌握的情况不全面,才会出现误判。” 一众御医无比心生感激,这个后生仗义啊。 马秀英并没有生气,而是叹道:“是我太想当然了,以为就是一些小毛病不碍事,谁知……” 意外的是,朱元璋也没有生气,只是说道:“哼,后生你不要替他们说话。” “你第一次给皇后看病就能诊断的出来,他们天天就在宫里,竟然看不出来,实在该罚。” 陈景恪心道,还真是冤枉御医们了,我能看出来是因为先射箭后画靶。 之前就知道马秀英有病,诊治的时候自然会往这个方向去考虑,更容易发现隐藏问题。 御医们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出现误判太正常了。 朱元璋紧接着问道:“后生,皇后的病严重吗?该怎么治?” 陈景恪语气沉重的道:“娘娘的病能不能治好,一半看人力,一半看天意。” 众人大惊失色,本来他们以为会很严重,没想到竟然到了看天意的地步。 如果不是他刚刚治好了朱雄英的病,众人肯定会训斥他危言耸听。 但即便如此,心中也不无怀疑。 不会是这小子诊断错了吧? 马秀英就是第一个怀疑的,平日里她也就是有些心慌乏力,并无别的不适。 且以往也没有生过什么太大的疾病,怎么突然就身染沉疴要看天意了? 不过她性情温和,并没有直接质疑,而是说道:“后生,你给我说说,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陈景恪知道她不信,只能尽力解释: “娘娘的病源自于当年吃过太多苦,身体过度被透支,一些小病也未能及时治疗,形成了暗伤。” “年轻时身体强壮,暗疾都被压了下去。随着年龄渐长,身体开始走下坡路,这些暗疾就会陆续爆发。” “娘娘腿脚时常抽筋,就是体内一种名为钙的气缺失导致的,需要药物补充才行。” “您面色苍白、心慌气短、浑身酸软,都是暗疾爆发的征兆。” “正常情况下,这些暗疾应该陆续爆发,如此身体有了适应过程,也有了治疗的机会。” “然太孙重病,娘娘过于劳累伤神,导致暗疾集中爆发……” 见他说的如此具体,众人终于相信了,可这個结果也是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 朱元璋喃喃道:“咱就说,皇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晕倒。” 朱标深深鞠躬道:“神医,请一定要治好我娘的病。” 陈景恪哪敢受他的礼,连忙躲到一边:“殿下莫要如此,我定竭尽全力为娘娘治疗。” 说起治疗这种类型的疾病,他还真有着丰富的经验。 这种情况,前世他真见过太多太多。 得这种病的群体,主要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群。 他们年轻时候吃过太多苦,受过太多罪,小病靠熬,大病靠命。 很多人都留下了暗疾,年龄大了就开始爆发。 想痊愈很难,但治疗得当,控制病情、减少痛苦、延长寿命还是能做到的。 有钱人可以吃各种特效药,请专门的医疗团队,普通人只能慢慢调理。 而养生方面,很少有比中医更擅长的。 陈景恪根据前世的经验,结合马秀英的情况,很快就拿出了一整套的疗养方案。 “这是初步的治疗方案,这个药方可增强娘娘的体质,每日服用一副。” “这是药膳的方子,每日必须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进食。” “七天后我会再次为娘娘诊治,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新的治疗方案。” 朱元璋看着这满满三大页纸,多了几分心安。 将纸收起,他起身道:“后生,你就暂时留在宫里,好好为皇后治病吧。” 陈景恪纵使心中很着急,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告御状的时候,只能耐着性子道: “是。” 朱元璋又道:“咱乖孙的身体还需要治疗,也接到后宫暂时和皇后住在一起,方便后生医治。” 朱标自然不会说什么,说起来他心中也充满愧疚。 自己这个父亲对他关心太少了,反而是自己母亲照顾他更多一些。 这孩子打小就和皇祖母亲近,现在生病了想来也更希望和她在一起。 闻言吕氏脸色一变,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捏的发白。 宫人们很快弄来一架御辇,小心的将朱雄英移过去,朱元璋和马秀英也随后登上。 陈景恪因救治皇后和太孙有功,也被特许登上御辇。 对臣子来说,这堪称是天大的恩赐。 然而陈景恪却一点都不激动,此时他满心思的都在想着,该如何开口告这个御状。 还不等他想出办法,就见一名锦衣大汉来到御辇前,呈上一封密信。 朱元璋看过之后,瞅了陈景恪一眼,就将密信收起什么都没说。 第6章 锦衣卫带来的危险 赵瑁一下差就回到家中,招来管家问道:“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赵尽忠恭敬的道:“老爷放心,她的尸身已经下葬。” 赵瑁点点头,又问道:“那个郎中呢?他家人有没有闹?” 赵尽忠回道:“那郎中的儿子去衙门打探情况,被衙役撵走就躲在家里再未露过面,我已经派人严密监视他们母子。” 赵瑁犹豫了一下,道:“找人将他们做了,免得坏了我的大事,要制造成意外事故。” 赵尽忠胸有成竹的道:“此事简单,放几只火耗子神不知鬼不觉。” 火耗子,就是将火油布缠在老鼠尾巴上点燃,吃痛后老鼠就会往犄角旮旯里钻。 这个年代的房屋大量使用木材,一旦起火很快就会失控。 关键是很难查到原因,只能认为是意外失火。 赵瑁摆摆手道:“这些无需给我说,我只要结果。” 正说话间,一名奴仆匆匆跑过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赵瑁眉头皱起,面露不喜之色。 赵尽忠却知道这个人,正是派去监视那郎中家人的,难道出什么事情了? “如此慌张成何体统,快说出了什么事情,若敢欺骗老爷有你好果子吃。” 那仆人慌张的道:“有锦衣卫在打探那個郎中陈远家的情况。” “什么?”旁边的赵瑁再也无法保持淡定,惊呼一声追问道: “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可是锦衣卫,皇帝的鹰犬,胡惟庸案和空印案就是他们一手操办的。 这两桩大案死者数以万计,不知道多少权贵官僚人头落地。 自己这个礼部尚书在他们面前也不够看,关键是他心中有鬼,碰到锦衣卫更加惊慌。 那仆人道:“我们三人奉赵管家之命监视陈远一家,方才有几个锦衣卫过去打探他家的情况……” “我怕坏了老爷大事,就赶紧回来禀报了。” 赵瑁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怒道:“赵尽忠,你不是说那郎中只是个普通人吗?” 赵尽忠连忙解释道:“那陈远家三代单传,冯氏也是陈家收养的孤女,后来嫁给陈远为妻。” “从未听说他们有什么显贵的亲朋好友,我亲自调查过此事,绝不会有错。” 赵尽忠是赵瑁家族的家生子,世世代代都是赵家奴仆,可以说和赵家是绑定的。 且一直以来忠心耿耿,所以赵瑁对他的话并无怀疑,但…… “那锦衣卫为何会调查他家的情况?” 赵尽忠结结巴巴的道:“老……老奴也不知道啊……老奴这就去查。” 赵瑁骂道:“愚蠢,怎么查?直接找锦衣卫问他们为何查陈远家的情况?” 赵尽忠有些慌乱的道:“那……该如何做,请老爷示下。” 赵瑁已经稳住了心神,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和疯狂: “不论他们背后有没有人,此事都拖不得了。” “马上去牢里送那个陈远上路,要伪造成畏罪自杀的样子。” 赵尽忠眼睛一亮,吹捧道:“妙啊,只要他死了,此事就死无对证……老奴这就去办。” 等他离开,赵瑁又叫来一名心腹仆人:“去通知王尚书等人,最近风紧低调行事。” ----------------- 只看朱元璋的表情,陈景恪就知道这密信里写的,肯定是自己的详细信息。 在入宫的马车上,锦衣卫对他进行过搜查,还详细询问了姓名和家庭住址之类的信息。 想来当时就有人去做调查了。 他们家也实在没什么秘密可言,略微打听就能查到。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碰到监视自己家的…… 不好,他突然打了个激灵。 要是监视的赵家奴仆,看到锦衣卫在打听自己家的情况,会怎么做? 赵瑁十有八九会提前动手将陈远弄死,彻底将此案做成死案。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场合不场合了,直接跪地道:“请陛下救救家父。” 马秀英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朱元璋故作惊讶的道:“哦?你父亲怎么了?” 陈景恪焦急的道:“赵瑁派人在我家附近监视,锦衣卫打探我家情况,肯定会落入他们的眼中……” “以赵瑁的手段,必然会杀了我父亲,并伪造成畏罪自杀……”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请陛下先派人救家父一命。” 朱元璋眉头皱起,面露不悦之色。 赵瑁是礼部尚书,陈景恪一口一个赵瑁,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不过见陈景恪挑明,他也不再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是问道: “锦衣卫的奏报里说,你父医术不精,治死了赵尚书的宠妾才会被下狱。” 陈景恪按捺住焦急情绪,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朱元璋更是不喜,斥道:“仅凭臆测就怀疑朝廷命官,你可知这是何罪?” 陈景恪自然知道,靠这些是说服不了任何人的,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 “此事疑点众多……赵家人前后言语不一致……我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了原因,家父是替我挡了灾祸。” 朱元璋眉头微皱:“哦,替你挡灾?” 陈景恪说道:“是,三日前我家中来了一位水土不服的豪商,当时家父不在,由我为他诊治。” “期间闲聊得知他乃江西人,当地官吏侵吞粮仓存粮。” “等到朝廷盘点清查存粮时,就威胁当地富户出钱出粮填补亏空。” “那富商只是薄有家财,每年为填补空缺,已经快要家破人亡。” “他进京城是为了找人打点一下,看能否少出一些钱粮。” 朱元璋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伱可知你在说什么?” 马秀英也是一惊,说道:“后生,你可千万莫要乱说话啊。” 陈景恪严肃的道:“我愿意为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如若有假愿受剥皮萱草之刑。” 剥皮萱草,可不是死了剥皮,而是将活人的皮扒下来,和凌迟处死没什么区别。 敢发这样的誓言,朱元璋表情也凝重起来:“好,你继续说。” 陈景恪继续说道:“我问他为何不告官,他说此事六部官吏皆有参与,告官无异于寻死。” “那些官吏还巧立名目,征收多种水脚钱、口食钱、库子钱、神佛钱等赋税,中饱私囊。” “非但只有山西一地如此,据那富商所言,那些人的势力遍布大明十余布政司……” “然后那个富商就走了,本来我们约好第二天他再过来换药……结果他并未出现。” “当时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以为是那富商胡诌。” “直到今天我父亲出事,我才猛然想到事情不对,赵瑁此举是为了杀人灭口。” “只是他误以为三天前是家父为那富商治病,所以才设计陷害了家父。” 朱元璋质疑道:“如此大事,那富商为何会说与你听?” 陈景恪苦笑道:“草民也不知道……请陛下先派人救家父一命,然后再着人查证此事。” “此事牵扯甚广,应当不难查证。若草民欺骗了陛下,任凭处置。” 第7章 将计就计 明南京城被分为江宁、上元两县,皇宫一侧属于上元县辖区,所以陈远被关押在上元县大牢。 且他还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牢房,远离其他囚犯。 和大多数犯人一样,刚关进来的时候,他一直扯嗓子喊冤枉。 直到有一个认识的狱卒告诉他:“别喊了,据说尚书亲自发话,要你以命抵命。” 陈远吓的腿都软了,连忙道:“我真是冤枉的啊,帮我传递信儿出去吧,我给你钱。” “就告诉我儿子,人不是我治死的,让他帮我伸冤。” 那狱卒摇摇头道:“上面发话,谁敢帮你传信就别想干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说完任凭陈远如何哀求都不理会,转身离去。 陈远喊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颓废的坐在角落里。 心中无比懊悔,为何不听家里人的劝,否则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脚步声惊动。 茫然的抬起头,只见三个人影出现在自己牢房门口。 地牢本就昏暗,离他最近的一盏油灯也不知何时熄灭,他看不清三人的脸。 只以为是来提审他的差役,吓的往角落里缩了缩。 来人也没有说话,打开牢房的门就走了进来。 领头的那個人一挥手,另外两人就冲上来,将他牢牢摁在地上。 “啊……”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然而马上就有一团布塞进了他的嘴里,也将所有声音都堵了回去。 到了这会儿他也意识到事情不妙,开始拼命挣扎。 只是拿住他的那两人明显是老手,双手一提他的胳膊,一股剧痛传来让他提不起一点劲儿。 领头的那个人抽出陈远的腰带,套在他的脖子上,双手拽住两头同时发力。 陈远彻底被死亡的恐惧笼罩,鼻涕眼泪齐出,开始拼命挣扎。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哗啦啦”的脚步声响起,十几名锦衣大汉手举火把,从牢房深处奔出将这间牢房团团围住。 三名凶手心道不妙,丢下陈远就想逃跑。 然而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几下就被放倒捆了起来。 一名大汉在数人的簇拥下来到近前:“哈哈……你们终于出现了,可让本指挥使好等啊。” 看到来人,那三名凶手吓的屎尿齐出。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他怎么会在这里? 毛骧看着三人,就如猫看到了耗子:“立即审问,陛下还在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告诉兄弟们,这次是大鱼,办好了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是。”马上有几名锦衣卫将三人架起,借用上元县的牢房和刑具开始了审问。 毛骧并没有跟过去,而是走进牢房。 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陈远,他眉头皱起,这真是陈景恪的的父亲? 两父子差距真大。 陈景恪敢揭皇榜,在皇帝面前告御状还据理力争,这陈远…… 他不禁摇头,人家是虎父犬子,这一对反过来了。 “你就是陈远?” 陈远吓的一哆嗦,连忙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真是冤枉的,我……” 毛骧鄙夷的道:“行了,我们是来帮伱伸冤的,起来跟我们走。” 陈远激动的道:“真的,谢官爷谢官爷。” 毛骧不耐烦的道:“来人,给他录好口供,等会儿带他入宫。” 说完他转身去往隔壁的审讯室,见过陈景恪,本以为陈远也不会差,他还想趁此机会和对方搞好关系。 只是陈远的表现让他大失所望,也失去了这个兴趣。 那三个凶手明显不是什么硬汉,很快就什么都招了。 拿到口供,毛骧脸上露出兴奋之意:“告诉兄弟们全体待命,有大行动。” 吩咐完就带着口供和陈远赶往皇宫。 ----------------- 乾清宫,朱元璋正埋头批改奏疏。 之前因为担心朱雄英无心政务,致使大量奏疏羁押,这会儿自然要加班加点的批复。 陈景恪站在下首,静静的看着,心中却杂念翻滚不停。 他知道自己那一番说辞漏洞百出,最无法解释的就是,那个富商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信息告诉他。 但他依然这么说了。 了解朱元璋的都知道,穷苦人出身的他,在内心深处将权贵官僚视为对立面。 只要和贪官污吏有关的信息他都会上心。 锦衣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此才成立的。 赵瑁贪污受贿的事情是做不了假的,只要锦衣卫去查,必定能有收获。 到时他这番说辞里的漏洞,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总之就是一句话,我也不知道那个商人为何会告诉我这些。 那个商人的姓名等信息,也是一概不知道。 这年头又不用写病历,也很少会询问病人的姓名。 对病人的身份信息一无所知,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远被陷害的真实原因,在这桩牵动大半个大明朝的贪污案的掩盖下,也会变得不值一提。 还有就是,他这一世的家庭实在清清白白,没有一点问题。 家族三代单传,他母亲冯氏是收养的孤女,后来嫁给他爹陈远。 简单到一目了然,没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 家传医术也并不高明,只能治治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之类的小病。 他们家的医馆,其实还是朝廷赏下来的。 元末至正年间,朱元璋占据南京城,他祖父被征调成为军医给将士们治伤。 后来朱元璋的政权稳固,就赏下了这座宅子和铺子作为奖励。 要不然凭他们家的医术,十辈子也别想在皇城附近买宅院。 当然,他真正的底气还是一身的医术。 他敢拍胸脯说,就马皇后的病,张仲景和孙思邈复活,都没他治的好。 只要朱元璋还在乎马秀英,就绝不会拿他如何。 就算他说的话漏洞百出,老朱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多不重用他,也绝不会杀他。 正是有了这个底气,他才敢编造如此漏洞百出的话。 而朱元璋果然被说动了,立即就叫来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让毛骧去救人,而是守株待兔,看会不会有人过来灭口。 陈景恪也忍不住在心中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开局一个碗的朱重八,这脑子转的就是快。 赵瑁是礼部尚书,不能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怀疑调查。 万一是诬告呢。 朱元璋虽然防范官吏,却也不想无理由滥杀。 如果真的有人杀陈远灭口,那就能证明陈景恪所言为真,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如果没有人来灭口……那此事就要慎重考虑了。 此时反而轮到陈景恪担心了,什么杀人灭口之类的,都是他推测的。 赵瑁要是不这么做,就弄巧成拙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等他心中就越是忐忑。 眼见太阳就要落山,天渐渐昏暗下来,他心中越来越沉,不会是我猜错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小宦官走进来:“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求见。” 第8章 御下 毛骧回来了? 陈景恪激动的朝门口看去,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叫过来,问一下陈远的情况。 然而朱元璋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依然埋头翻阅手中的奏疏。 周围的宦官也都习以为常,没有任何动静。 陈景恪心下焦急,恨不得上去把他的笔抢过来,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又过了五六分钟,将手中的奏疏翻阅完,朱元璋才放下笔道: “让他进来吧。” 报信的宦官这才小心翼翼的退出去传令。 没一会儿毛骧就走了进来。 和在外面时的趾高气昂不同,此时他略微弓着身子,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参见陛下。” “免礼,有何结果?” “确实有人行凶,凶手被臣当场擒获……这是口供。” 毛骧从怀里拿出两份口供:“一份乃陈远所述,他去赵尚书府上,隔着纱帘给一女子诊治,所以并未看到该女子的容貌。” “帘内女子确有伤寒之症,他开了药没多久就被抓起送入上元县大牢。” “另一份乃凶手所供,他们是奉了赵府大管家赵尽忠之命前去灭口,并将陈远伪装成畏罪自杀。” 陈景恪心中松了口气,一来是陈远安好,自己的这一番努力总算是保住了他的命。 二来是赵瑁果然很配合,让他编的那番话更具有可信度。 朱元璋接过口供粗略的扫了一眼,神色里杀意盎然。 他并没有当场爆发,而是看向陈景恪道:“让你猜中了。” 陈景恪只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头嗜人猛虎,浑身汗毛倒竖。 脸上不敢表现出一点喜色,反而忧郁的道:“草民宁愿自己猜错了。” 朱元璋意外的道:“哦,为何?” 陈景恪苦笑道:“有救治太孙的功劳在,我猜错了就是功过相抵,陛下最多打我一顿。” “我猜对了,就意味着有无数百姓,因为这些贪官污吏家破人亡。” “砰。”朱元璋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赵瑁,其罪可诛。” 屋内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毛骧却露出一丝兴奋之意,马上说道:“锦衣卫已经全体待命,只要陛下一声令下,立即可将此贼缉拿归案。” 哪知朱元璋却怒道:“硕鼠在朝多年你竟未能察觉,要你何用?” 毛骧没想到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吓的额头布满冷汗。 “臣失职,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本来咱想治你一个失职之罪,然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将此事给咱查的清清楚楚,所有涉案人员要一個不漏的全部缉拿归案。” “若让咱知道你吃里扒外,到时新账旧账一起算,别怪咱不讲情面。” 毛骧如遇大赦,连忙道:“谢陛下,臣一定尽心尽力彻查此案。” 陈景恪在一旁看的叹为观止,朱元璋御下的手段果然高明啊。 这一番敲打,毛骧还不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去查案。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再次看向陈景恪:“伱可还有什么线索?” 陈景恪假装思考,“那个富商说了好些个名字,我能记得的只有赵瑁……哦,我想起来了,好像还有个叫王惠什么的。” “王惠迪?” “对对对,就是他……别的实在想不起来了。” 朱元璋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控制住怒火:“好,很好。一个礼部尚书一个刑部尚书,咱大明的六部是烂透了。” “毛骧,盯着他们两个查。再派人去各个布政司,打探赋税征收和粮仓存粮情况,重点是山西。” “要秘密行事,莫走漏了风声。” 毛骧连忙回道:“是,臣记住了……那三个凶手怎么处置?” 朱元璋思索片刻才说道:“立即带人去赵瑁府上,让他将赵尽忠交出来。” 毛骧迟疑的道:“这……他要是不交人,臣能带人进去抓捕吗?” 朱元璋呵斥道:“蠢货,你会交人吗?” 毛骧连连摇头,这种掌握自己机密的人,弄死也不能交出来啊。 “咱要做的就是打草惊蛇,好让他们露出马脚,方便你去调查。” 毛骧恍然大悟,“陛下英明。” 陈景恪也不得不说一声高明。 越是庞大的组织就越是臃肿,也就越难以隐藏自己。 赵瑁所在的贪污集团遍布全国十几个布政司,涉案人员数以万计。 之前只是朱元璋还不知道他们存在,现在知道了,随便一查就能找到证据。 赵瑁作为该组织的领头羊之一,根本就没办法将自己撇清。反而是他做的越多,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所以,朱元璋这一招打草惊蛇玩的妙。 等毛骧离开,朱元璋问道:“你可是很奇怪,咱为何不直接将赵瑁下狱?” 陈景恪恭敬的道:“陛下此举必有深意,草民不敢妄测。” “哼。”朱元璋似乎很不喜他这个答案,说道: “他是礼部尚书,咱也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将他缉拿归案,否则明日朝堂就要闹翻天。” 至于陈远的案子,那是赵尽忠做的,有太多办法可以撇清自己。 他最多就是一个御下不严,算不上什么大罪。 朱元璋继续说道:“咱这也是在保护你。” 陈景恪惊讶的道:“啊?” 朱元璋斜睨他一眼道:“想抓他,要么有证据,要么有人指证。你愿意站出来指证他吗?” 陈景恪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这件案子目测要死数万人,谁和它扯上关系,都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他敢站出来指认赵瑁,掀开这桩大案的序幕,就只有死路一条。 朱元璋都保不住他。 想到这里,他发自内心的道:“谢陛下爱护,此恩草民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朱元璋满意的道:“你还算知道好歹。” “想必你也想念你父亲了,去见见他吧。” 陈景恪知道自己该走了,躬身道:“谢陛下,草民告退。” 从大殿退出,就有一个小宦官找到他:“小郎君请随我来,令尊在前殿等您呢。” 宫外,毛骧带着数十名锦衣卫,趁着夜色赶往礼部尚书赵瑁府上。 第9章 脑回路不正常的陈远 皇宫里只能有皇帝一个男人,其实这是一个误区。 皇城、皇宫、后宫,是不一样的。 皇城范围很大,中枢各个衙门基本都在其中,皇宫也是皇城的一部分。 而皇宫又分为东宫、前殿、后宫等区域。 东宫就是太子居住的地方,前殿是平时上朝、皇帝办公的地方,后宫是妃嫔居住的地方。 禁止别的男人靠近的地方,其实是后宫,只占皇宫的一小部分。 在后宫之外的区域,正常男人占大多数,反而是太监特别少。 禁军宿卫、值夜班的官吏等等,都是在这一块区域活动。 陈远就被丢在了值夜班官吏休息的区域,因为身份低微,还被单独隔离了起来。 陈景恪来的时候,他正惶恐不安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见到儿子,他无比惊喜:“小恪,你终于来了。” 话未说完,眼泪就滚滚而下,犹如受委屈的孩子见到父母一般。 陈景恪一肚子的牢骚,见他如此全部化为一声叹息:“没事儿就好。” 陈远激动的道:“你……你不知道,我差点就被他们给害死了。” “我知道,现在没事了。”陈景恪只能安慰。 心中还无奈吐槽,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啊。 过了好一会儿陈远才控制住情绪,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你娘呢,没事吧。” 陈景恪说道:“没事,我让她躲起来了,现在赵瑁也没精力去找她了……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远就将经过详细讲了一遍,和口供上差不多,只是多了很多骂人的话。 他到了赵府,被领进一個小院。 一个侍女说内宅妇人不便抛头露面,让他隔着帘子把脉诊治。 他没有丝毫怀疑,只以为大户人家规矩多。 一番诊治开了药。 正常来说,开完药他就可以离开了。 但赵家的仆人却要求他等人吃完药,起了效果再离开。 他第一次给高官家的人看病,不懂这些规矩,只以为高门大户都是这样。 于是就留了下来。 没多久一群奴仆冲进来将他揍了一顿,说是那小妾吃了他的药暴毙了。 当时他人都吓傻了,只敢喊饶命。 那些恶奴又拿来一张认罪书让他签字画押,他也没敢拒绝,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听到这里,陈景恪更是无语。 如果陈远不是这具身体的亲爹,他都想跳起来将他打死。 直到被丢进大牢,陈远都没有怀疑是被人陷害的。 甚至可以说,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真相。 之所以找人捎信儿,让陈景恪给他伸冤,也不过是认为治死人不应该偿命。 陈景恪简直哭笑不得,但仔细想想又实在无法责备他。 一个普通百姓,连县太爷都没见过,根本就不敢怀疑堂堂尚书会陷害他。 可以说,他脑海里就没有这样的念头。 眼界决定了他的思维方式。 讲到自己差点被人勒死,陈远脸上再次露出惊恐之色。 可见此事对他的影响有多深。 陈景恪却觉得这样挺好,让他长长记性,以后别去招惹那些惹不起的人。 讲到自己被救,陈远好似才反应过来,问道: “救我的人是锦衣卫吧?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陈景恪就将事情给他讲了一遍,怎么看出破绽的,怎么揭的皇榜,怎么告御状。 怎么猜到赵瑁会去灭口,又怎么设计中计等等。 当然,赵瑁陷害他的理由,陈景恪依然用了编造的那一番说辞。 演戏就要演全套,以后不论对谁,他都是这一套说辞。 陈远听的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伱说你揭皇榜救了太孙,还告了御状?” 陈景恪点点头,正准备说话,就见陈远激动的道: “你说我们现在在皇宫里面?” 陈景恪再次点头:“对,毛指挥使将你带过来,应该是以备陛下召见。” 陈远似乎已经忘记了被陷害的事情,激动的道: “你竟然见到了陛下,我们住进了皇宫……光宗耀祖,真是光宗耀祖啊。” ??? 陈景恪一脑门的问号,你不应该痛骂赵瑁陷害你吗?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才发现老陈这脑回路有点不正常啊。 ----------------- 另一边,赵瑁正在府上急的团团转。 “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吗?” 赵尽忠也感觉有些不妙,道:“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情况……” 话还未说完,就见一名仆人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锦衣卫。” 赵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来了多少人,是谁带队?” 那仆人回道:“来了有上百人,已经将我们府团团围住,带头的是指挥使毛骧。” 赵瑁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不过能做到礼部尚书,他也不是酒囊饭袋。 很快稳住心神道:“你去外面稳住毛骧,就说我马上就到。” 等那仆人离开,他才看向赵尽忠,温和的道:“尽忠啊,你跟随我多少年了?” 赵尽忠立即就知道,自己成弃子了。对此他早有准备,从赵瑁开始贪第一笔款项开始,他就预料到今天了。 “老爷,我家四代人追随赵家,蒙家主恩赐准许姓赵,我一出生就被指定是老爷的随从……” 赵瑁追忆道:“是啊,不知不觉你追随我也有五十余年了,咱们名为主仆实为兄弟。” 赵尽忠眼眶湿润:“老爷别说了,我都懂,只求我走后老爷善待我的后人。” 赵瑁郑重的道:“我明日就将赵秋一家放良,现在他掌管的产业也全部送给他。” 赵秋是赵尽忠的孙子,能力很不错,二十余岁就掌管了好几家店铺。 赵尽忠却说道:“他掌管的乃是赵家产业,岂是我等奴仆能觊觎的。” “老爷只需将他放良即可,这些年我也积攒了一些钱财,足够他立足了。” 赵瑁表情一僵,心中升起一丝愠怒,这是迫不及待要和赵家切割了。 但看着老泪纵横的赵尽忠,想到这么多年的主仆情义,他心中一软道: “也罢,我就成全你。” 赵尽忠跪下磕了三个头道:“谢老爷恩赐,老奴愿下辈子再伺候老爷身边。” 第10章 险恶的政治斗争 赵府靠近皇城,这里居住的非富即贵。 锦衣卫如此劳师动众将其围住,自然是瞒不住人的,不一会儿周围居住的人家就都知道了此事。 有心惊胆战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惶恐不安的…… 王惠迪也住在这附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被吓的双腿一软坐在椅子上,好半天站不起来。 待回过神来,立即发出了一条条指令: “马上去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告诉麦侍郎他们,最近小心行事……尽快将各地粮仓亏空补齐……”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站在赵瑁府门口的毛骧,却将目光投向了他家的方向。 眼神里露出几分奇异的神色,就好像是猫戏老鼠那般。 等了约莫一刻多钟,赵瑁才在一群奴仆的簇拥下来到大门前。 一见面就先夺人声的呵斥道:“毛指挥使,不知我所犯何罪,劳你亲自带队将我府围住?” “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明日早朝我必参你一本。” 毛骧呵呵笑道:“赵尚书好大的官威啊,只不过用错了地方,我锦衣卫拿人何时需要理由了?” 赵瑁愤怒的道:“好好好,好一个锦衣卫。明日我就联合群臣弹劾与你,就不信这天下没人能治得了你。” 毛骧大喝一声道:“好胆,竟敢公然结党营私,将这一条罪状给他记下,到时一并呈送陛下。” 赵瑁表情一僵,气的手指颤抖:“你……你……血口喷人。” 毛骧戏谑的道:“赵尚书不用担心,今日某来不是为了拿伱。” “今日我奉命去上元县大牢提审犯人,恰好看了一出好戏……这是三名凶手的口供。” “赵尚书,你不会是要包庇他吧?” 赵瑁将信将疑的接过口供,翻看之后愤怒的道:“竟敢背着我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来人将赵尽忠拿来见我。” “毛指挥使放心,若真是他所为,我定不饶他。” 毛骧满脸怪异:“嘿嘿,恐怕这会儿他已经是個死人了吧。” 赵瑁眼神有些飘忽:“毛指挥使说笑了。” 很快几名仆人抬着一具尸体跑过来:“老爷不好了,大管家他上吊自杀了。” 赵瑁惊讶的道:“自杀了,怎么可能?” 一名仆人拿出一封信道:“这是他留下的遗书。” 赵瑁一把抢过来,看完之后满脸怒容:“真是你这狗奴做的好事,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 然后他将信递给毛骧,羞愧的道:“毛指挥使,我御下不严以至于出了这样的丑事,明日自会向陛下请罪。” 毛骧接过信瞄了一眼,大致意思是,陈远医术不精害死了赵瑁的宠妾,致使赵瑁悲痛欲绝。 他作为忠仆心中不忿,就派人去教训陈远,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他无颜活在世上,所以自杀谢罪…… 还有一段着重说明,此事是他一人所为,和赵瑁没有任何关系。 “哈哈……”看完信毛骧大笑道:“果然是条好狗,可惜啊,就算你死一万次也救不了你的主人。” 赵瑁心中一惊,莫非锦衣卫察觉到自己的事情了? 毛骧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挥手收队离去。 赵瑁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相反他心中无比的担忧。 等锦衣卫离开,他匆匆走进书房,一直忙碌到天亮。 ----------------- 第二日早朝,赵瑁以御下不严上书请罪,朱元璋不置可否。 紧接着就有两名御史站出来,弹劾他贪污受贿。 朱元璋终于做出处置,作为当事人应当回避,在案子查清楚之前赵瑁就闭门思过吧。 这个处置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一般情况下,只有皇帝相信了弹劾罪状,才会做出这样的处置。 而以朱元璋对待贪官污吏的手段,这个处置约等于死刑判决书。 至于赵瑁有没有贪污…… 这还用问吗,满朝文武加起来,不贪的百不足一。区别是贪了多少,有没有被发现而已。 听到这个处置,赵瑁一颗心坠入深渊,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而王惠迪、麦至德、王志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惶恐。 ----------------- 陈景恪并不知道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早上起来他就在等着朱元璋召见。 然而一直等到下午,才来了几个锦衣卫。 带头的那个壮汉拱手道:“某乃锦衣卫小旗杜同礼,奉指挥使之命保护陈郎中安全。” 陈景恪很是诧异:“保护我?” 杜同礼回道:“正是,陈郎中可有行礼要收拾?我等好护送你们回家。” 陈景恪更是惊讶:“回家,陛下知道吗?” 杜同礼表情不变,只是回道:“此就非我所能知了,陈郎中别耽搁了,马上宫门就要落了。” 陈景恪略一思索就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朱元璋对他产生怀疑了。 如果他只是揭皇榜,此时肯定已经在后宫给马秀英看病了。 后面的告御状,说明他揭皇榜的目的并不单纯,朱元璋对他的好感基本消失。 现在又和赵瑁贪腐案有关,对他产生一定的怀疑是很正常的。 想的更深一点,甚至朱元璋会怀疑,他故意将马秀英的病说的特别严重,好以此来要挟皇室。 不过他也只是怀疑,不敢赌这个猜测的真实性。 所以才会派一队锦衣卫跟着自己,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接下来一段时间,如果马秀英的身体出问题,那就再让自己进宫治疗。 如果马秀英身体一直没出问题,那就说明自己在欺君,恐怕下场不会很好。 想清楚这些,陈景恪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他还是将政治斗争想的简单了,也将历史人物想简单了。 不过还好,马秀英确实身患重病。 自己那副药也远没有那么神奇,根本就控制不住她的病情。 倒不是他留了一手,而是她的病已经根深蒂固,只能慢慢调养。 而且由于缺少先进的医疗机械,他对病情的判断也并不准确,这副药更多是投石问路。 等马秀英服用一周后,再根据她的身体变化推断她的病情,然后调整用药。 这种调整基本每周都要进行一次。 所以马秀英暗疾爆发已成必然,只希望朱元璋不要太头铁,否则历史很可能会重演。 第11章 鸵鸟朱标 陈景恪本就是空着手来的,陈远更是被从牢里带过来的,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当即就跟着杜同礼离开。 陈远还很失望的样子,好不容易入宫一趟,既没见到皇帝,也没逛上一圈,约等于没来啊。 先去那家客栈,找到了战战兢兢的冯氏。 见到父子俩,冯氏犹如看到主心骨,哭了许久。 回到家中,陈景恪很自觉的自我禁足了,也要求陈远和冯氏不要出门。 就连每日生活所需一律交由杜同礼去购买。 理由很简单,赵瑁贼心不死,说不定啥时候就派人过来灭口了。 在案子查清之前,全家都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给对方机会。 冯氏本就胆小,自然是牢牢遵守儿子的叮嘱。 陈远性子有些跳脱,但经历过地牢谋杀他是真被吓怕了,也不敢乱跑。 本来冯氏还很担心,这样劳烦锦衣卫会不会不好。 殊不知,杜同礼见他们如此识趣,心中别提多开心了。 陈景恪也没闲着,除了日常锻炼就在书房写书。 虽然他选择躺平,但并不代表就没有一点点追求。 穿越一趟,要是不在历史长河留下点什么,那不是白来了吗。 作为医生,他准备写医书,还计划写两部。 第一部是他对中医的全部理解。 考虑到李时珍是明朝中晚期人物,他决定提前将《本草纲目》这个名字占用。 第二部医书还停留在设想阶段,他准备写现代医学知识。 不需要写的太复杂太深奥,将现代医学体系搭建起来就行。 不过这部书他准备过个几十年再写,至少等到本草纲目写完再说。 现在他正在写的就是陈氏版《本草纲目》。 从十岁开始编写,草稿已经有五百多页。 有药材的介绍,有药方,也有疾病的介绍。 总之就是,想起什么就写什么。 写出来之后分门别类放好,等积累的足够多了,再最后整理成书。 杜同礼除了保护和监视还有个任务,就是近距离观察了解陈景恪是個什么样子的人。 当他发现陈景恪在编写医书,且已经完成了如此多的内容,有多震惊可想而知。 要知道太医院那么多御医,也最多就是写一写随笔传给后人,没有一个敢写医书的。 陈景恪才多大,竟然就敢这么做。 于是他拿了一些废稿火速送进皇宫,朱元璋得知后也大为惊讶,叫来御医对废稿进行验证。 不出意外,御医也震惊了。 当得知是陈景恪所写,纷纷沉默。 难道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确定陈景恪在编撰医书,朱元璋对他的诊断又重视了几分。 “皇后和太孙如何了?” 太医院院使(院长)郑良琦回道:“太孙恢复良好,再有两日便可痊愈。” “按照那位小郎中所说之法,我等确诊断出娘娘身体抱恙,然……然……” 朱元璋不悦的道:“吞吞吐吐什么,说。” 郑良琦额头顿时冒出冷汗:“臣等无法确定娘娘所患何症,不知该如何治疗。” 朱元璋面色一寒:“还不如一乳臭少年,要尔等何用?” “臣无能,请陛下恕罪。” “滚滚滚。” “臣告退。” 从大殿出来,郑良琦才敢擦额头上的汗,心中实则长出了口气。 终于将这个担子给甩掉了。 他们又不是酒囊饭袋,都已经得到提醒了,又岂能看不出皇后有病。 然而能看出来是一回事儿,治疗又是另一回事儿。 换成别的病人他们还敢尝试治疗,通过治疗总结经验。 可现在的病人是皇后,谁敢拿她当试验品? 如果没人能治,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有人能治,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太医院的一众御医心中都已经达成了默契,宁愿给皇帝留下无能的印象,也不能接手这个病。 让皇帝去找能治的人来接手,他们既不会被牵连,还能在一旁偷师,何乐而不为呢。 朱元璋并不知道这些,但郑良琦都说皇后确实有病,让他对陈景恪的诊断又相信了几分。 心中也不禁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快就将他送出宫。 但现在就将他叫回来,皇帝的颜面何存? 再等等吧,他不是开了一副药,说十天左右看效果吗,就先让皇后吃十天再说。 那时赵瑁之事也差不多该有结果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他喊过来。 正如朱元璋不知道御医的小心思一般,别人也不知道他的打算。 比如朱标。 得知陈景恪被送出宫,他顿时就坐不住了,立即跑到太医院询问马秀英的身体状况。 得到的结果也同样是皇后有病,但我们无能为力。 这让他更加的担心,回到东宫就变得魂不守舍,吃着饭都能走神。 太子妃吕氏劝解道:“殿下,英儿已经脱离危险,你无须再这般担心了。” 朱标挥手让侍者离开,才说道:“我是担心母亲的身体。” 吕氏心下一惊:“娘娘暗疾爆发了?” 朱标摇摇头,将陈景恪被送出皇宫以及御医的话说了一遍: “御医束手无策,陈景恪被送出宫,我担心母亲的身体……” 吕氏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那陈景恪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治好英儿的病靠的也是那一副药而已。” “娘娘身体关系国家社稷,岂能交由他来治疗。” “陛下也定然是看出了此点,才会将他撵出宫去。” “那些御医定是为了推卸责任才会如此,逼一逼他们,定有办法医治娘娘的。” 朱标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再去太医院。好了,我要处理政务了,你先退下吧。” 吕氏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起身离开。 只是她没发现,朱标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之色。 真的是你吗? 陈景恪舍近求远,非要去御药房拿药,朱元璋直接将朱雄英带到宫中治疗。 之前他太过激动没有想那么深,等冷静下来立即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他是实权太子,朝中大小事务都要经他的手。就连锦衣卫的动作,他都知道的七七八八。 自然也能察觉到,这两天锦衣卫一直在围绕东宫做小动作。 换成别的太子,肯定会认为这是皇帝在防范他。 然而朱标却深知自家父亲不会怀疑自己,那么锦衣卫在查什么? 他不蠢,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一个他不敢也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一个是他的嫡长子,一个是为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内心非常痛苦。 罢了罢了,就让父亲处理吧,但愿这一切都只是误会。 之后他就将精力都放在了政务和母亲的病情上,犹如鸵鸟一般,不再过问别的事情。 事实上,当他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在内心深处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此时,关于小神医揭皇榜救皇孙的故事,也传遍了应天府。 第12章 大幕开启 皇宫很难有真正的秘密,无名少年揭皇榜救皇孙,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 可以说只要是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有人谈论这个话题。 只是信息渠道受限,大家知道的并不详细。 能确定的就是,揭皇榜的是一个少年,具体年龄不清楚。 有说十七八岁的,有说十二三岁的,还有说七八岁的,一个比一個夸张。 救皇孙的过程也是版本不一。 什么御医欺他年幼,一通比试折服所有人。什么皇孙已经濒死,被他一通九九还阳针给救活了。 还有说皇孙已经咽气了,他一颗还阳丹给救活了。 更离谱的是,黑白无常来勾魂,被他给撵跑救下皇孙…… 其中最兴奋的就是说书人了,编了各种各样的版本讲述。 什么遭遇冤情揭皇榜告御状,什么揭皇榜救皇孙受重视娶公主,什么神仙受天命拯救皇孙…… 百姓还就吃这一套,别管多离谱,都听的津津有味,然后开始传播。 因为版本不同,争论也就出来了,大家都想证明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对方听到的是假的。 为此争论的面红耳赤,甚至有人大打出手。 等差役过来一问缘由,也是哭笑不得,教训一顿之后就将人撵走了。 百姓不知道内情,将此事当成茶余饭后的故事,权贵官僚却不同。 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已经还原了部分真相。 为父伸冤揭皇榜,成功救下皇孙。 皇帝设计在牢里守株待兔,抓住前来灭口的凶手,成功扳倒礼部尚书。 这种只存在于话本里的故事,竟然真实的发生了。 但这都不重要,真正让大家惶恐不安的是,此事还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赵瑁已经被禁足,锦衣卫正在对他进行全方位调查。 有人认为他咎由自取,想找个普通人背黑锅结果踢到铁板。 有人窃喜,赵瑁及其党羽被清理,就会空出很多位置,自己就有机会了。 也有人对他怨愤不已,自己惹出的祸端,连累到其他人。 赵瑁自己也是懊悔不已,想找个普通人背黑锅,怎么就找了个神童? 对找人的赵尽忠也是愤恨不已,如果不是这个狗奴眼瞎,自己怎么会沦落至此? 到现在为止,大多数人还只是以为,赵瑁是因为杀人灭口才被禁足调查。 没有人知道陈景恪告御状的内容,也没有人知道皇帝的真正目的。 包括赵瑁自己,也只以为自己是因为杀人灭口才露出了破绽。 而这正方便了锦衣卫调查。 王惠迪、麦至德、王志等人,还以为自己没有暴露,开始消灭各种证据和赵瑁做切割。 为了防止赵瑁攀咬,他们还通过秘密渠道和他进行了交流,许诺会照顾赵家老小。 赵瑁也很清楚自己必死无疑。 但他更清楚,若是将所有罪行供述出来,就是夷三族。 尽量隐瞒罪行,既可以保住家人的命,还能在死后为家人换取一部分支持。 所以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赵瑁同意了这项交易。 他会认下部分罪名,为了迷惑朱元璋,还会供出几个弃子。 交易完成,众人都觉得心安了不少。 殊不知他们做的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 五天后,毛骧就带着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找到朱元璋。 “陛下,您让臣查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朱元璋只看到这么厚的调查报告,就知道事情下不了,一张脸已经变得无比阴沉。 “……经锦衣卫查证,王志、麦至德等人皆与赵瑁有所勾连。” “六部自左右侍郎以下,至少有十七名官吏参与此事。” “这还仅仅只是私下调查,若将这些人抓起来拷问,必定能揪出更多人。” 朱元璋一张脸已经冷若寒冰:“六部两个尚书,四个侍郎,还有十七名官吏参与。” “之前那陈景恪给咱说六部全烂了,咱还不信。现在看来是咱错了,咱小看了这群硕鼠。” 毛骧低着头不敢说话,实则心中已经开始兴奋。 锦衣卫从创建之初,就和勋贵官僚站在对立面。他们立功的方式只有一种,攻击官僚。 攻击的越猛烈,抓捕的官僚越多,成绩就越大。 现在有个将六部血洗一遍的机会,他如何能不兴奋。 朱元璋又问道:“陈景恪说的那个商人找到了吗?” 毛骧连忙收敛发散思维,小心的道: “回陛下,我们将近期所有从山西来的商人排查了一遍,未找到陈景恪所言之人。” 朱元璋有些失望。 毛骧连忙给自己表功道:“不过臣派人悄悄接触从各地来京的商人,打听当地情况。” “北平、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等十一个省的商人皆言,他们那里有地方征收水脚钱、口食钱、库子钱等赋税。” “有北平、山西、河南三地的商人言,曾听闻过衙门逼迫当地富户,出钱粮填补粮仓存粮之事。” 朱元璋终于忍不住怒火,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该死,真当咱的刀杀不得人了吗。” 毛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一想到大功就在眼前,还是上前一步道: “陛下,再这样查也已经很难查到什么东西了,还容易惊动他们,您看是否可以动手了?” 朱元璋愤怒却并没有失去理智,略微思索道:“没有证据一次抓如此多六部官员,恐会引起群臣不必要的猜忌。” “这样,先将赵瑁抓起来审问,从他嘴里翘出一点口供,再光明正大抓人。” 毛骧自然秒懂他的意思,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 “是,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撬开他的嘴,拿到口供。” 至于拿不到口供怎么办……诏狱里还有拿不到的口供? 就算赵瑁悍不畏死,在已经锁定目标的情况下,一份真实的‘假’口供还做不出来? 只要将这二十多人拿下,什么样的口供拿不到? 就不信所有人都不畏酷刑。 而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口,剩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招的快。 这时毛骧小心的问道:“陛下,臣想将陈景恪叫过来协助调查,不知可否?” 第13章 思烹狗 让陈景恪协助调查? 朱元璋淡淡的道:“既然你如此淡薄名利,想将功劳让给他,那我就封他为锦衣卫副千户,专门负责此案吧。” 陈景恪发现赵瑁集团并检举揭发,再让他带队去查,那功劳就全是他的了。 副千户的功劳比你千户还大,那还要你毛骧做什么? 毛骧自然能听得出这个意思,打了个哆嗦,“是臣愚钝了,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冷哼一声:“哼,滚吧。” 毛骧连忙退出大殿,直到退出门口很远,才敢擦拭额头的冷汗。 心中非常懊悔,为何要试探皇帝,这不是在找死吗? 是的,方才他就是在试探朱元璋对陈景恪的态度。 如果不在乎,他就将陈景恪抓起来审问,并让他指认攀咬朝臣。 能省却许多调查时间。 如果朱元璋很在乎这个人,他就好好结交。 只是他的小心思没能逃过朱元璋的眼睛,被狠狠的敲打了一番。 殿内,朱元璋看着毛骧的背影,脸上浮出一丝讥笑。 毛骧也开始不老实了,自从锦衣卫正式成立,他就小动作不断。 鹰犬没有了鹰犬的觉悟,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这桩案子要从重从严查办,不光涉案的官吏要杀,那些出钱粮替贪官填补亏空的富户也不能放过。 正好借这次机会打击一下地方豪绅势力。 这么做必然会引起官僚士绅的不满,到时就将毛骧推出去平息民愤。 只是瞬间他心中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如果毛骧知道他的一次试探会换来这個结果,也不知心中会做何感想。 想起陈景恪,朱元璋眼睛里闪过沉思之色。 原本因为告御状之事,他心中对陈景恪有所怀疑,认为他在挟恩自重。 甚至皇后的病都是他虚构的。 现在赵瑁集团浮出水面,证明他不是诬告,情况又不一样了。 虽然救皇孙的目的不单纯,但确实为朝廷揪出了贪官。 这是有功于皇室,也有功于朝廷。 且经过调查,陈景恪家族人丁单薄属于普通百姓,祖父还曾经为大明建立出过力。 这清白的家底,又进一步打消了他的疑虑。 这几天,锦衣卫也传来了更详细的信息,陈景恪从小酷爱读书,深居简出钻研医术。 十岁就开始编写医书,也没时间出去结交乱七八糟的人。 关于他是从何处听说赵瑁集团之事的,朱元璋已经相信了陈景恪的说法,就是一个生病的商人闲聊所说。 至于那商人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一个少年,也已经不重要。 人心本就复杂,也许他就是一时嘴快想说了呢。 当然,朱元璋的思想之所以转变的如此之快,还是因为马皇后的身体。 御医已经确定皇后有病却束手无策,眼下能指望的只有陈景恪。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陈景恪没问题,就算他有问题,朱元璋也要用他。 想到皇后的病情,朱元璋心情又沉重了不少,起身前往坤宁宫。 刚进入院子,就见到一少年在走廊里散步,他脸上马上堆起慈祥的笑容: “哎呦,咱的乖孙,你怎么起来了。” “皇爷爷。”那少年正是朱雄英,见到朱元璋过来他也非常高兴,一溜小跑过来。 “哎呦呦,乖孙你小心着点。你的病刚好,要多休息不能乱跑。” 朱雄英神情还有些萎靡,但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我已经好了,御医都说可以不用服药了。” 朱元璋笑的更开心了:“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不过伱久病初愈,还是要多加修养才是。” 朱雄英点点头,忽然开口问道:“皇爷爷,治好我的那个郎中去哪了?我想当面感谢他。” 朱元璋顿了一下,说道:“咱乖孙就是懂事。他有事出宫了,等忙完了就会过来,到时你再谢他也不迟。” 正说话间,马秀英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闻言笑道:“英儿这两天可没少念叨那后生。” 朱元璋却脸色一变,心疼的道:“你的腿又抽筋了?” 马秀英打了个哈欠,才说道:“老毛病了,你别担心。” 朱雄英在一旁说道:“不是的,昨天晚上皇祖母的腿抽了两次筋,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晚上都没睡。” “今天早上又抽了一次,走路都要人搀着,现在才好一点。” 朱元璋很是心疼,怒视周围的侍从:“如此大事为何不告诉咱?” “陛下饶命。”侍从吓的浑身颤抖。 马秀英劝道:“不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打扰你的。这都是老毛病了,御医都没办法,给你说了徒增烦恼。” 朱元璋有些生气的道:“以前抽的也没有如此频繁和严重啊。” 马秀英在走廊护栏上坐下,“你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 朱元璋被噎了一下,讪讪道:“咱这不是担心你吗。” “不行,咱这就叫那陈景恪入宫给你医治,他定有办法。” 朱雄英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那个小郎中要入宫了吗? 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马秀英也没有反对,她确实怕了抽筋,发作时真的痛苦。 比起抽筋,更怕自己的身体真的出问题。 不是她怕死,而是自己不能死的太早。 没了自己约束,以朱元璋的性子杀起人来会更凶,到时会影响社稷安危。 且雄英年龄还小,有自己护着都差点没了。要是自己不在了,他能不能长大成人还是未知。 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出问题。 之前她就很反对将陈景恪送出宫,万一期间她身体出问题,说不定就没了。 但她更了解自己丈夫,是个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人。 如果不让他自己想通,这根刺就会一直存在,说不定哪天就会要了陈景恪的命。 陈景恪救了自己的孙子,又查出自己的病,她岂能恩将仇报。 现在看来朱元璋已经想通了,否则不会这么干脆的就将人喊来。 想到这里,她心中也松了口气。 朱元璋的命令马上就得到执行,传旨的内侍很快就出现在陈景恪家中。 第14章 生活处处是神话 接到朱元璋召见的旨意,陈景恪一点都不意外,但也并不觉得高兴,相反他内心很复杂。 此去将会踏上一条单行道有进无退,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于政敌,而是源于朱元璋本人。 前世网上流传一句话,洪武朝的官狗都不做,此言可谓是道尽了一切。 可是他更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可言。 从他揭皇榜那天开始,就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陈远和冯氏却不知道这些,见儿子再次得到皇帝召见,别提多开心了。 光宗耀祖啊。 杜同礼等人心下也很高兴,之前一直对陈家友善,算是结下了友谊,说不定哪天就能用到了。 陈景恪也没有多耽搁,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跟随内侍进入皇宫。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见过太孙。” “免礼。” 见过礼之后,还不等朱元璋发话,朱雄英就迫不及待的道: “陈郎中,感谢你救了我。” 陈景恪连忙还礼道:“太孙言重了,这是草民当为之事。且我救您的目的也并不单纯,实在不敢当此谢。” 朱雄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依然正色道:“无论如何你都救了我,救命之恩岂能忘记。” 陈景恪还想说什么,却听朱元璋不耐烦的道: “好了,咱乖孙的感谢你就收着吧。若真有心,以后多为朝廷出力即可。” “是,谨遵陛下旨意。” 朱元璋说道:“叫你过来是给皇后看病……” 他就将马秀英腿抽筋的情况讲了一遍:“你可有法子?” 陈景恪仔细问了一下抽筋的细节,才说道: “医家言人体内有诸气维持生命,诸气调和则身体康健,诸气失衡则生百病。” “娘娘腿脚抽筋,乃一种名为‘钙’的气缺失导致。” “此气缺失会导致肌肉痉挛、骼骨疼痛、手脚抽搐等,还会导致骨头酥脆易折。” “若是幼儿缺此气,会出现身材低矮、佝偻等症,严重者会危及生命。” 朱元璋心中一惊,追问道:“此气可能补?” 马秀英也忐忑的看向他。 陈景恪点点头,胸有成竹的道:“可补,若是别的气缺失我或许无法,然补钙之法我恰好知道。” 马秀英欣喜不已,这后生果然没让我失望。 朱雄英也高兴的道:“我就知道陈郎中定有办法。” 朱元璋更是大喜,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开药。” 陈景恪写下药方递给朱元璋:“此乃补药可常年服用,陛下和太孙亦可服用。” 朱元璋接过药方一看,眉头顿时就皱起:“后生,你可别骗咱,这醋和鸡蛋壳就能补那什么钙?” 闻言,马秀英接过药方,翻看后也露出疑惑之色。 伱说的这般高大上,结果补药竟然就是醋加鸡蛋壳? 陈景恪微微一笑,解释道:“天地万物皆由诸气构成,鸡蛋壳里含有钙并不奇怪。” “只是鸡蛋壳里的钙是凝结在一起的,无法被人体吸收。需先用别的东西,其中的钙引出方可。” “醋在冰窖里冷冻,凝结出来的冰晶乃醋之精华,而醋精恰好可以将鸡蛋壳里的钙引出。” “仅仅是服用此物还无法完全发挥药效,服药之人需多食用动物肝脏。” “每日要晒半个时辰的太阳,借助太阳之力方可完全吸收。” “此法乃上古方士所创,向来被视为秘法从不示人,我也是偶然在古籍之上所得。” 又是醋之精华,又是太阳之力,又是上古方士,朱元璋和马秀英不明觉厉。 再也不敢轻视这副药。 朱雄英更是兴奋,陈郎中果然厉害呀,这种秘法都懂。 陈景恪心下很是无语,果然,不学数理化,生活处处是神话。 一个简单的醋酸钙而已,前世最常见的补钙药物。 晒太阳是为了合成维生素d有助于钙的吸收,吃动物肝脏也是相同的原理。 可他要是真这么解释了,朱元璋肯定会怀疑。现在套了一层方士的皮,他们反而深信不疑。 朱元璋自然不会轻信陈景恪的话,稍后就拿着药方去了太医院。 结果自不用多说,一群御医听的云里雾里。每句话都听懂了,但合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在讲什么。 吃动物肝脏能治病他们懂,晒太阳治病在医家也不算稀罕事。 可什么醋精,什么鸡蛋壳补钙,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得知陈景恪入宫,接手为皇后治病,所有御医都窃喜不已,终于将这个担子甩出去了。 朱元璋见这么多御医都看不懂,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多了几分信心。 补气秘法,又岂是谁都能懂的。 陈景恪又给马秀英做了检查,仔细询问了服药前后的身体变化,然后开了一副新药。 除此之外,还让她尝试服用阿胶。 阿胶在前世争议很大,有人认为就是智商税,也有人奉为神药。 陈景恪自己就是医生,没那么极端。这药确实有一定用处,但远没有那些人吹的那么神奇。 它就是一种补药,对于身体健康的人来说,可不就是智商税吗。 但对营养流失严重的老年人,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前世他就经常开这种药,买那种固体阿胶,一個月也就三五百块钱。 当然,如果病人服用一个月还没效果,就说明不对症,以后不会再开这个药。 疗养说白了,就是用各种温和的补药不停的尝试,直到将身体调养好。 世界上没有万能药,更不要迷信那种所谓的神奇药物,生病了去看医生才是最好的办法。 之后他又给朱雄英检查了一下身体,“太孙大病初愈,身体还比较虚弱,不可过于劳累。” “不过也不要一直躺着,多在外面走动走动,有利于恢复。” 朱元璋说道:“不用服药吗?” 陈景恪摇摇头:“是药三分毒,太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不用药最好不用药。” “食补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办法,多吃点好的,比药物管用。” 朱雄英也非常开心,倒不是因为自己的病好了,而是因为不用吃药了。 那玩意儿苦不拉几的,太难吃了。 朱元璋也很满意,顿觉将陈景恪召进宫中是对的。 但这还不够,必须要将他留在宫里才行。可要想让他留在宫里,必须要有个名头才行。 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你很不错,我就封你为太医院御医,官正六品,专司为皇后、太孙治病如何?” 第15章 太孙伴读 封官?陈景恪早就猜到了会这样,所以并不意外。 “谢陛下,只是草民年幼无知恐无法担此重任,且也会引起他人非议。” 朱元璋笑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历代皆以神童为祥瑞,任用神童为官屡见不鲜。” “虽然咱不信此等祥瑞之说,但也不介意启用神童。” “百官那里你更无需担心,他们比咱还希望见到神童入朝为官。” 陈景恪非常惊讶,还有这回事儿? 但仔细想想就能明白那些人的想法了,不外乎‘天赋皇权’四字。 皇帝要用‘天意’来为皇权加码,百官维护‘天意’就是在维护他们赖以生存的法统。 弄几个神童挂个虚职,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呢。 朱元璋不屑于用神通装点自己,但文官很乐意啊。 想到这里,他心下有些无奈,好不容找到的理由没想到竟然不能用。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御医无不是医中国手,我岂敢与他们相提并论,只愿入太医院为一名学生足以。” 朱元璋眉头一皱:“你不愿入朝为官?” 陈景恪连忙解释:“非是不想为官,实在是不想当出头的椽子。” 朱元璋愣了一下,然后哑然失笑: “皇榜都敢揭,咱还以为你是胆大包天的人,不成想竟如此谨小慎微。” “你都这么说了,若咱非要给你封官,倒显得咱不通人情。” 陈景恪讪笑不已,但见朱元璋没有生气,心中也松了口气。 史书上都说朱元璋有时候很小气,对那些不肯出仕的人喊打喊杀。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他杀的是对大明心怀不满的人,或者是借着隐居为名辞官,然后到处浪的。 对那些真心隐居的,他也不会强求。 这两种观点陈景恪也不知道哪个是对的,但以他的亲身经历来看,后者更有道理一点。 朱元璋沉吟道:“但伱要在宫中行走,必须有個合适的身份才行,咱想想有什么合适的职务。” 太医院也有规矩,只有获得御医资格的人才能独立行医。 其下就是吏目,只能当御医的助手。 再之下就是学子,连当助手的资格都没有,平时就是学习跟着打杂。 陈景恪想在宫里行走,至少也要是个御医才行。 他不想当御医,就只能想个别的身份。 可宫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时间又哪里能想到合适的,总不能给他个禁军宿卫的身份吧? 陈景恪将来就算不当御医,也定然是走文官这条路,是绝不能当宿卫的。 文武分家,朱元璋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就在他头疼的时候,马秀英开口说道: “不如让他给英儿当个伴读吧,有他在我们也不用再担心今日之事重演。” 朱元璋一拍大腿,“还是妹子你聪明,咱怎么就没想到呢。” 朱雄英也高兴的道:“好呀好呀,有陈郎中在,日后我就再也不怕生病了。” 见孙子都支持此事,朱元璋就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就这么决定了,陈景恪你可莫要辜负了咱的期望。” 皇孙的伴读,妥妥的未来之星啊,多少人打破头都抢不到的位置。 没想到这样的馅饼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陈景恪心中也很高兴。 “谢陛下,草民必不负皇恩。” 朱元璋似乎起了谈性,对马皇后说道: “等乖孙康复了,就让他在宫里进学……嗯,咱要重开大本堂,好好培养咱的乖孙。” 大本堂,洪武元年开设,用来教导太子朱标的地方,还让一众亲王、勋贵子弟、民间俊秀当伴读。 后来朱标自己开府,大本堂就关闭了。 为了朱雄英开设大本堂,其意义太过重大了。 马秀英更直接,“英儿本就是皇位继承人,我看你找个时间直接宣布了好,免得有人起小心思。” 闻言陈景恪汗毛都竖起来了,我的亲娘诶,这话是我能听的吗? 他低着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周围伺候的下人比他还要惊恐。 朱元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妹子你又和咱想到一块去了,明日早朝咱就将此事宣布了。” 两口子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当外人的面说,只是略微说了两句,就转而讨论起谁来当朱雄英的老师。 陈景恪心中暗暗嘀咕,不会把建文三傻给弄来吧。 不过这个时间节点,那三个人应该都还没发迹。 但按照年龄来推算,也就是这几年,他们应该就会在科举上崭露头角,早晚大家会碰上。 到时真要好好认识一下这三人。 能将朱允炆大好江山弄没了的三个大佬,不认识一下约等于白穿越了。 话说对建文三傻,陈景恪认为还是要区别看待的。 方孝孺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是真的忠贞为国,也是真有才华,只可惜政治上太过于幼稚。 朱元璋对他的评价是:此庄士,当老其才。 翻译过来就是:这是个人才,要好好打磨一番才能使用。 可惜朱允炆只记住了前半句,完全忘了后半句。 齐泰虽然政治上也同样幼稚,但能力也还行,做事也非常认真。 他在哪个职务任职,都能对自己负责的事情做到详尽了解。 他当兵部侍郎,能准确说出某个将领所在位置,手下有多少将士,领取多少钱粮等等。 管理诸军后勤亦从未出过纰漏。 朱允炆削藩时,他认为诸藩王唯有朱棣有造反能力,应该先将其控制起来。 奈何朱允炆根本就不听,非要先从较为弱小的藩王着手。 最无能的就数黄子澄了,说他是赵括那都是对赵括的侮辱。 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就是他建议,削藩先从实力弱的藩王着手,给了朱棣准备的机会。 然后成功将自己九族给作没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朱雄英摸过来悄悄的说道: “陈郎中,你是不是在担心学文就没办法专心学医了?” 陈景恪有些诧异,这孩子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过得到提醒他才想到,两者确实冲突了。 皇家进学是很严格的,布置的作业也很多,恐怕就没功夫研究医术了。 于是他就顺势说道:“太孙英明,我确实在担心此事。” 朱元璋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笑道:“哈哈,还是咱的乖孙考虑周到,我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放心,你当伴读只是挂名,我会和先生说明,不要过问你学业之事。” 后一句话是对陈景恪说的。 陈景恪高兴的道:“谢陛下,谢太孙。” 马秀英在一旁说道:“不过读书能使人明理,你有闲暇还是多看一些书为好。” “是,我晓得了。” 又聊了几句,陈景恪看了看天色就提出想回家一趟。 此行来的匆忙,好多东西都没带过来,且如此大事也需要告诉父母才是。 朱元璋当即就给他放了三天假。 朱雄英要正式住进宫里,需要安排正式的住宿地点,大本堂重开也需要时间筹备。 三天时间差不多就能准备完成,陈景恪正好过来上班。 获得准许,陈景恪就出宫回到家中。 就在差不多的时间点,毛骧亲率锦衣卫包围礼部尚书赵瑁府邸,将赵瑁及其子带走。 第16章 李善长的怨愤 自从赵瑁被禁足,朝野都在盯着他家,等着锦衣卫啥时候上门拿人。 所以毛骧过来抓人,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就连赵瑁自己都很坦然。 身后事已经安排好,进了诏狱供出一些弃子,等死就可以了。 为了让自己死的体面一些,他已经想好了自杀的办法。 王志、麦至德等人收到消息,心中都不禁一沉。 从某个角度来说,被抓的反而可以做到坦然赴死,没有被抓的才是最忐忑的。 只希望一切都能如计划那般,成功断尾求生。 第二天早朝,朱元璋照例处理了一些政务之后,毫无征兆的谈起了一件事情: “咱准备册封雄英为太孙,诸卿以为如何呀?” 朝堂霎时间安静下来,许多人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立皇储,哪是他们这些臣子敢置喙的。 以前或许有人敢发表意见,但自从胡惟庸案之后,这样的人在朝堂已经基本绝迹了。 众人将目光看向朱标,也就只有他能发表意见了。 朱标并不意外,他早就猜到自家老爷子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着急。 雄英昨天才刚断药吧,真是一刻都不想等啊。 “父皇,雄英乃嫡长孙,理应立他为太孙。然《皇明祖训》规定,宗室子弟十岁方可封爵,雄英年岁不足啊。” 有了朱标开头,不少人也表达了差不多的意思。 朱元璋并没有生气,他能看得出来,这些人是在维护《皇明祖训》的规定。 规矩不能轻易破坏。 要是他这个制定规矩的人都不遵守,后人就更不会遵守了。 不过他既然提出册封太孙,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已经找到了规避之法。 “《皇明祖训》规定的是皇室宗亲,太孙乃储君,何时册立不受此规约束。” 这就叫最终解释权。 群臣顿时哑口无言,虽然朱元璋有些强词夺理,但真要细说确实不违规,还很有道理。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宗室亲王那也是臣,君和臣岂能用一套规矩。 况且太孙早立本就是他们乐于见到的,如此就不用冒险下注,直接效忠太孙就可以了。 见群臣都无话可说,朱元璋心下不无得意。 看看,咱就是有先见之明。 这时李善长出列道:“早立太孙有助于稳固江山社稷,臣附议。” 朱元璋大为高兴,还是老战友靠谱啊。 有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附议,其中尤以常遇春和蓝玉一系,最是积极。 作为太孙的亲戚,之前他们不敢吭气,生怕给人留下外戚干政的印象。 这会儿李善长带头支持,还有那么多文武站出来,他们就再无顾虑。 这么多人都支持了,剩下的人自然不敢不支持。 于是立太孙之事就此定下。 朱元璋那叫一個开心,大笑道:“哈哈,既然诸卿皆无异议,那此事就此定下。” “太史令,选一个黄道吉日,将咱册封太孙之事昭告天下。” 太史令大声唱道:“臣遵旨。” 这时,李善长又说道:“按照《皇明祖训》,太孙当为允字辈,是否在册封之前先为其更名?” 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先改名再册立,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假如先册立后改名,那册立诏书上写的就是原来的名字,说不定就会被有心人利用。 朱元璋却心生不悦,咱刚才都已经说了,君和臣不同,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装听不懂? 朱雄英这个名字,是他和马秀英商量许久才确定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加上他喊了这么久,天然觉得这个名字是最好的,自然是不愿意改。 但李善长拿《皇明祖训》来说事,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雄英虽然是储君,可也是朱家子孙,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队列里,一个叫杜佑的官员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朱元璋废除宰相之后,设立四辅官协助他处理政务。春官、夏官、秋官、冬官,按照季节顺序轮流值班。 其实四辅官就是皇帝的秘书。 秘书是最了解领导心思的,杜佑就看出了朱元璋的想法。 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计策,于是就出列道: “李太师此言我不敢苟同,太孙乃储君,君臣岂能相同?” “况且更名乃大事,太孙更是承天命而生,姓名已然上呈昊天和宗庙,岂能轻易改动。” “臣说句大不敬之言,若苍天因此降下灾祸,谁能担责?” “你……”李善长位于诸公之首,何时被人这样怼过,当即就怒气冲冲的道: “陛下,臣参杜佑妖言惑众,请陛下明查。” 此言一出,朝堂又安静了那么一瞬间,众人都诧异的看向李善长。 现在是讨论太孙的事情,大家各抒己见,你给人扣妖言惑众的帽子是几个意思? 是觉得自己的颜面比太孙重要,还是想给皇帝心里扎刺啊? 朱元璋脸色也冷了三分,说道:“韩国公多虑了,不过是各抒己见而已,杜春官并无此意。” “不过身为下属,如此直言顶撞上官也是不敬,杜春官快给韩国公赔个不是。” “臣知错,这就给太师赔礼。”杜佑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马上承认错误并向李善长赔礼道歉。 李善长见皇帝和稀泥,也只能顺坡下驴,但心中的愤懑之意又多了几分。 不只是对杜佑的,更是对朱元璋的。 自胡惟庸之后,朱元璋一直在打压淮西集团,身为集团领袖李善长心里自然不舒服。 当年靠着我们打江山,现在想玩兔死狗烹那一招是吧? 不过他还没有老糊涂,知道不能将这种想法表露出来,否则就是下一个胡惟庸。 所以在察觉到朱元璋的想法之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但因为他生事,朱元璋也没了继续讨论下去的兴趣: “太孙更名之事我自有考虑,尔等无需操心……诸卿可还有本奏?” 众人都低着头不说话,按照以往的情况,这基本就意味着早朝结束了。 太监正准备按照规矩唱‘有本上奏,无本退朝’的时候,一个人影大踏步上前,正是毛骧。 “陛下,臣有本奏。” 朱元璋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说道:“若不是当紧的事情,私下奏报即可。” 哪知毛骧却直接回道:“陛下,此事关系国家社稷安危。” 此言一出,朝堂刹那间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十有八九是赵瑁那边审出结果来了。 王志、麦至德等人的心陡然悬起,赵瑁不会将大家给卖了吧? 朱元璋已经肯定,毛骧要汇报的是赵瑁之事,心中不禁气急。 你个混账东西有没有点眼力劲,刚才还在谈册立太孙的事情,你就来汇报大案是几个意思? 想给册封太孙这件大喜事加点血色是吗? 就不能等到明天再汇报?那些贪官都已经被锁定了,他们还能跑了不成? 更让他愤怒的是,如此大事毛骧竟然没有提前汇报自己,而是拿到朝堂上当众说。 真是该死。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阻止,只能道:“哦,是何事?” 第17章 六部全军覆没 毛骧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皇帝的死亡名单,心中正得意着呢。 这次的贪腐案就是他崛起的契机。 “陛下,经臣连夜审问,赵瑁已经招供,这是他的口供。” 果然是赵瑁的事情,群臣的心都提了起来。 大太监刘盛接过口供双手高举过顶的呈上来。 朱元璋抓过仔细翻看,供出来的同党大体上和锦衣卫查到的差不多,只是多了几个不疼不痒的小官。 他马上就明白,这口供是赵瑁弄出来的。 认识到这一点,他也就没有耐心看下去了,粗略翻了翻就一巴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 “狗胆包天,你们真当咱死了是吗?” 群臣噤若寒蝉,将头低下不敢说话。 王惠迪、王志、麦至德等人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皇帝为何如此震怒,和预想里的不同啊。 “刘盛,将口供读给他们听。” “是。”刘盛小心翼翼的取过口供,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眼睛顿时就瞪大了,一时间竟然忘了读。 朱元璋见他没声音,怒道:“嗯?你还在等什么,莫非你也与他们有勾连?” 刘盛噗通跪下,老老实实的道:“陛下冤枉啊,老奴只是……只是被这名单给吓住了。” 朱元璋冷笑道:“莫说是你,就连咱都被吓到了。” “起来读给朝中的衮衮诸公听一听,让他们也看看咱大明的官,胆子有多大。” 刘盛连忙起身,开始读了起来。 口供其实并不是特别详细,只说他勾结六部官吏,伙同地方官群吞官粮,征收苛捐杂税等。 具体是伙同哪里的地方官,这些官员的名字叫什么,一概没有提。 然而这些信息已经足够轰动了,朝堂都出现了嘈杂之声。 王志、麦至德等人已经手脚冰凉,赵瑁竟然全招了?他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罪名介绍完,就是名单。 当刑部尚书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至德等人的名字,被念出的时候,朝堂再无一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所有人都在恐惧。 朱标也露出骇然之色,他知道陈景恪告御状的真相,也知道毛骧在做什么。 但绝对没有想到,此案竟然牵扯到了这么多人。 六部尚书算上已经进诏狱的赵瑁,有两个参与,六部侍郎有九个参与,侍郎以下官吏九成皆在名单之上。 可以说六部基本全军覆没。 众人下意识的浮出一個念头,莫不是皇帝想借此清洗朝堂? 下一刻他们就将这个想法掐灭了,皇帝虽然杀人不眨眼,可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更不会将六部洗一遍,这引起的动荡实在太大了。 那就是毛骧在打击异己? 不对,他还没这个胆子将六部给一锅端了。 赵瑁故意攀咬拖人下水? 也不对,他想拖人下水,第一目标应该是都察院,而不是六部。 那就剩下一个答案了,这份口供是真的。 而且很多人都露出了沉吟之色。 赵瑁集团做的事情,其实很多人都听说过。 比如行脚钱之类的苛捐杂税,很多人在地方上任职的时候,甚至都征收过。 收上来的税款,三分自留七分上供。这是老规矩,所以他们也没有怀疑。 毕竟大明的俸禄太低了,没点灰色收入都活不下去。 现在才知道,这竟然不是地方特色,而是一个贪污集团搞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们也心中一沉,不会牵连到我身上吧? “噗通……”被点到名字的人纷纷跪在地上喊冤。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明查啊,这定是赵瑁攀咬臣。” “这定是毛骧伪造罪证打击异己。” “陛下,纵使有贪腐,又怎么可能六部官吏全部参与。” “是啊陛下,臣冤枉啊。” 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二十几个人,朱元璋肺都要气炸了: “呵呵……是不是冤枉的一查便知,毛骧。” “臣在。” “将这些人打入诏狱,好好查一查,不可冤枉了一个好官。” 朱元璋说到‘好官’这两个字的时候,还加重了语气。 “遵旨。” 享受着群臣忌惮的目光,毛骧心中前所未有的兴奋。 这种掌控生死的感觉,实在太让人陶醉了。 尤其是之前高高在上的人,现在如丧家犬一般跪在自己面前,更让他沉迷。 “来人,将他们抓起来打入诏狱。” 一群锦衣卫冲进来,将这些人的官帽打落,拖死狗一般的架走。 剩下的人也噤若寒蝉,不少人腿脚发软。 看着被拖走的人,李善长眼神惊疑不定。 不夸张的说,这些人里至少四分之一都是淮西一系的官员,还有四分之一左右是江浙系官员。 这还是胡惟庸案被清扫过一轮,之前更夸张,朝堂三分之一淮西系可不是夸张。 只有江浙系才能和他们掰掰腕子。 所以李善长怀疑,这是不是皇帝准备对淮西和江浙系动手? 不行,不能再任由皇帝这样下去了,必须要想办法阻止。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出列道:“陛下,此事牵连甚广,恐锦衣卫力有未逮,臣请大理寺参与查办。” 群臣也是眼睛一亮,纷纷出列赞同这个提议。 让锦衣卫审太危险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借此将自己拖下水。 大理寺也是文官一系,有他们在大家都安全的多。 朱元璋深深的看了李善长一眼,他早就猜到群臣会提出这个要求,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李善长带头。 “你们不说咱也会这么做的,吴庸何在。” 吴庸脸色一苦,他是真不想插手这个案子,可他是审刑司的刑审,大理寺就归他监管。 这种事情他怎么都逃脱不了的。 “臣在。” “咱命你同锦衣卫一道审查此案。” “臣……领命。” 朱元璋又扫视了一圈众人,寒声道:“谁敢阻挠此案,以同谋论处。” “是。” “退朝。” 朱元璋甩袖气冲冲的离去。 直到他走远群臣才敢动。 他们就想找朱标询问一下,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询问内侍才知道,他跟随朱元璋一起离开了。 事实上朱标也同样很着急,此案太过于骇人,他必须要清楚才行。 陈景恪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是在杜同礼那里听到的。 即便已经知道‘郭桓案’牵连甚广,得知六部几乎全军覆没,他也咋舌不已。 也终于有些理解,朱元璋为什么这么敌视官吏,这么痛恨贪官污吏了。 第18章 和朱元璋住一个屋檐下 关于洪武四大案,上辈子陈景恪详细的了解过。 他个人认为,除了空印案是老朱太敏感之外,另外三起案子都没啥大毛病。 蓝玉案虽然牵连有点广,但他本人行事嚣张跋扈,做的事情也犯忌讳,被杀也不算冤枉。 胡惟庸案就更没问题了。 他有没有造反不重要,打击异己壮大淮西派,试图架空皇帝,换成任何一个皇帝都是必死的。 至于郭桓案,陈景恪认为是四大案里最不应该有争议的。 六部自侍郎以下全部涉案,涉及十二个布政司,侵吞官粮几千万石。 征收的苛捐杂税加起来更是天文数字,被逼着卖儿卖女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 这样的贪官污吏杀多少都不为过。 至于那些被株连的地方大户,很多人为他们喊冤。 说他们是被逼着替贪官填补亏空,也是受害者,为何要将他们也一起打击了。 但陈景恪认为,他们之中或许有被冤枉的,但大多数都是罪有应得。 很简单的道理,洪武朝是鼓励百姓告御状的,到皇宫门口一跪就能直接见到皇帝。 真被威胁了,大可以进京告御状。 别说没有那個能力,普通百姓没能力,士绅大户也没能力吗? 而且有几个大户是靠努力富起来的? 二十一世纪,靠勤劳致富尚且都是笑话,更何况是古代那种社会。 还有就是,那些官吏敢无条件逼迫那么多大户,帮他们出钱粮吗? 他们就不怕有人进京告御状? 大概率也是钱权交易,你帮我填亏空,我当你的保护伞。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十二个布政司的‘受害’富户,没有一个进京告御状的。 不是不敢,也不是没能力,而是这本身就是一场钱权交易。 而且站在皇帝的角度,打击地方豪强本身就是政治需要,刚好这些人又给了机会。 所以陈景恪认为,郭桓案是洪武四大案里,最不应该有争议的一个案子。 当然,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没有争吵的必要。 关于郭桓案,很多人被案件名字误导,认为这是一个叫郭桓的官吏组织的犯罪集团。 其实不是的。 之所以叫郭桓案,是因为这个案子是以他为突破口被发现的,所以就用他的名字来命名了。 实际上这个团伙早就存在了。 前世郭桓案是洪武十八年,也就是三年后才被发现。 洪武十七年以前,郭桓一直在地方任职,洪武十七年才升任户部侍郎。 他不可能在一年内,将整个六部都拖下水,还将自己的贪腐集团扩展到十二个布政司。 而且业务还如此的广泛,侵吞官粮,找地方富户填补亏空,还征收各种苛捐杂税。 他要是有这能力,早就将朱元璋弄死自己当皇帝了。 这个贪腐集团必然早就已经存在了,他在地方任职的时候就已经加入。 后来升任户部侍郎,才成为核心成员。 而礼部尚书赵瑁和刑部尚书王惠迪等人,常年在中枢任职,也只有他们才有这个能力组建这样的集团。 甚至不排除这个集团更早就存在了,他们也只是继承而已。 陈景恪正是基于这个推测,才敢提前三年就状告赵瑁贪腐。 一手掀开这样的大案,他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太容易被报复了。 还好,朱元璋将他给撇了出来,这件案子变成了赵瑁自己扛不住酷刑,主动招认的。 就此事而言,陈景恪还是很感激他的。 治疗马秀英的心态也有了变化,之前是出于对历史人物的好奇,以及为了救自家老子。 现在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让老朱晚年不那么孤单,也少杀几个人。 当然,也是为了他自己。 毕竟马秀英的病需要长期治疗,而他是最擅长治疗这种病的人。 只要马秀英不死,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就没人能动的了他。 利用三天假期,陈景恪将行李全部打包。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被褥之类的不用带。他和朱雄英住一块的,啥东西都是现成的。 就算没有,也可以问朱雄英要。 真正要带的也就几件换洗衣物,更多的是各种书籍和手稿,足足装了一大箱子。 这两天他也抽出了所有时间,陪伴陈远和冯氏。 他是穿越母胎,对陈远夫妇感情很深,且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分别。 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明朝休沐制度是历朝历代最严苛的,朱元璋规定一年只有三天假。 虽然后来迫于压力改成每年一个月,但也基本都集中在年末那一段时间。 平时一个月也不一定有休息时间。 虽然他不是正式官吏,但想出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陈远还好,冯氏是最难过的。 就这一个孩子,简直就是她的心尖尖肉,所以动不动就抹眼泪。 这两天也是一直守在陈景恪身边,好几次他半夜醒来,都发现冯氏坐在自己的床边。 弄得陈景恪也非常伤感。 时间不会因为她的不舍就停止流逝,眨眼就到了陈景恪入宫的日子。 杜同礼找了一辆小车,亲自帮他运送。 陈景恪知道对方想结交自己,而他也想让对方多照顾一下自己父母,所以也没有拒绝。 只要杜同礼不做天怒人怨的事情,他不介意帮忙。 陈远夫妇一直将他送到皇宫门口,依然久久不愿离开。 陈景恪并没有沉溺于亲情,毅然推起小车踏入了皇城大门。 也踏上了那条崎岖却辉煌的道路。 ----------------- 想带着这么多物品进入皇宫,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经过了好几轮的检查都没能进去。 最后还是报到了朱元璋那里,拿到特批才被放行。 一路到了乾清宫,在这里见到了朱雄英。 朱元璋特意将乾清宫的一处偏殿划出来,作为朱雄英的住所。 乾清宫后面就是坤宁宫,住在这里方便他和马秀英照顾朱雄英。 后宫的范围是东西十二宫加坤宁宫,乾清宫是朱元璋的住所,也是平日处理公务的地方。 是允许男人进入的。 但即便如此,让朱雄英住在这里,也足见朱元璋对他的喜爱和重视。 但对于陈景恪来说,压力就太大了。 和老朱住在一个屋檐下,他真的有点想哭。 第19章 当然听皇帝的 见到他到来,朱雄英非常高兴,亲自安排了住所,并帮他整理房间。 “陈郎中,你对这里可还满意?若有需要尽管告诉我。” 陈景恪感激的道:“谢太孙,挺好的,比我在家里住的都要好。” 这倒不是假话,虽然房间不大,但是标准的套间。 外面是小客厅,里面是卧室。 卧室靠窗的地方摆放的桌椅板凳,旁边还有一个书橱,可以说是相当的用心了。 从朱雄英嘴里得知,这是马秀英亲自布置的,陈景恪心里很是感动。 堂堂皇后,亲自给一个小小的伴读布置房间,可谓是极大的恩宠了。 朱雄英明显心里憋的有话,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 “陈郎中,我父亲和皇爷爷吵架了。” 闻言,陈景恪一阵心惊肉跳,这是我能听的事情吗?太孙你别玩的这么刺激行不行? 朱雄英没等他回答,打开话匣子就开始滔滔不绝: “皇爷爷要将所有贪官都杀了,父亲觉得这样牵连太广,只诛首恶其余人给予警戒就好。” “皇爷爷就骂父亲妇人之仁,还要揍父亲。还好父亲跑的快,没有打到。” 听到后面陈景恪有些啼笑皆非,都说朱元璋和朱标是真正的父子关系,看来确实没错。 这种事情本来他是不想插话的,但都听到这里了,不说点什么也不好。 于是就问道:“太孙以为该如何做?” 朱雄英思考了一会儿,苦着小脸道:“我也不知道,皇爷爷做的也没错,这些蛀虫祸国殃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可是父亲说的也有道理,把人都杀了谁来做事?而且对皇爷爷的名声也不好。” 然后他看着陈景恪,期盼的道:“陈郎中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答案的对不对。” 陈景恪沉吟一番才说道:“其实陛下和太子都没错。” 朱雄英质疑道:“怎么可能都没错呢。” 陈景恪问道:“米饭和馒头都能吃饱,你觉得是吃馒头好,还是吃米饭好。” “啊这……”朱雄英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他心里充满了疑惑,此事也能用这种类比吗? 陈景恪也没指望他回答,放下手中的书籍,认真的道: “陛下和太子都是为了大明好,只是方法不同,并没有对错之分。” 朱雄英若有所悟,但还是苦恼的道:“那应该听谁的呢。” 陈景恪笑道:“当然是听陛下的啊,他是一国之君又是太子的父亲,于情于理都要听他的。” 朱雄英恍然大悟,高兴的道:“我懂了,陈郎中果然聪明,这么难的问题你一下子就解决了。” 陈景恪却严肃的道:“陛下和太子的一言一行都涉及国家机密,切莫告诉外人。” 朱雄英争辩道:“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不会给其他人说的。” “我也不行。” 陈景恪摇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太孙身为储君,更要学会保守机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朱雄英怏怏的道:“好吧,我知道了。” 陈景恪心中松了口气,这次算是平稳落地了,就算传到朱元璋耳朵里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只希望朱雄英以后不要再说这种敏感的话题。 之后两人又开始收拾行李,将书籍分门别类摆放在书橱里。 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很快就忙完。 然后两人就闲聊起来,从朱雄英和马秀英的病情,聊到了大本堂。 “大本堂放在了大善殿,那里是皇爷爷休息读书之所。” 陈景恪有些意外,竟然不是放在文华殿之类的地方。 看来朱元璋是真被这次的重病给吓怕了,要将他放在眼皮底下照顾。 “太孙可知主讲是哪位大儒?” “皇爷爷准备邀请四梅先生担任主讲。” “不知这四梅先生是哪位大家?” 所谓主讲其实就是太孙之师,必然是德高望重的饱学之士,可是陈景恪想了一圈都不知道这個四梅先生是谁。 虽然朱元璋说他不用上课,但毕竟顶着太孙伴读的头衔,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况且他自己也想去听大儒讲课,涨涨学问。 事先了解一下先生的喜好,免得到时候出错。 ----------------- 皇帝重开大本堂,在平日里必然会引起群臣讨论。然而和赵瑁窝案一比,又显得有些不那么重要了。 只有部分大儒和公卿之家比较关心。 公卿是希望自家的孩子能被选中,去大本堂陪伴太孙读书。 大儒是想当太孙之师。 宋濂刘基等人都已经死了,文坛并没有新领袖诞生,大家谁都不服谁。 暗地里可没少较劲儿。 然而谁都没想到,朱元璋竟然越过朝堂诸位大儒,另辟蹊径从民间找了一个人当太孙之师。 四梅先生,叶兑叶良仲。 这是个很陌生的名字,然而那些谁都不服谁的大儒,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都不吭气了。 此人家学渊源,从曾祖父到祖父再到父亲,都是有名的大儒。 他本人更是通晓五经,尤擅《易经》,天文、地理、卜筮、数学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宋濂看了他的文章,都盛赞不已,言其不弱于任何大儒。 此人一生从未出仕,却为大明的建立立下了赫赫功绩。 他给朱元璋献了《武事一纲三目策》。 建议北绝李察罕(察罕帖木儿)之招降,南并张士诚之僭据,东督方国珍之归顺。 以建康为都,拓江广以自资。进则越两淮,规中原而取天下;退则保全方面而自守。 稍微了解明朝建国史就能知道,朱元璋平定天下的顺序,和这个建议大致相同。 后明军打苏州久攻不下,改用他的策略才克敌制胜,俘获张士诚。 朱元璋屡次征召他为官,他都没有出仕,一直在民间办学教导学生。 因他在家里建了一座楼,周围种了四种梅树,故人称四梅先生。 所以在听到太孙主讲竟然是他的时候,即便是朝中大儒也都无话可说。 群臣得知这个人选的时候,也不禁为朱元璋的选人感到佩服。 现在朝堂局势很复杂,选谁都容易出问题。弄个局外人进来,是最保险的。 重开大本堂,还有一个人尤为关心,那就是太子妃吕氏。 第20章 听你爹我的 东宫太子寝宫。 夜半无人,本是芙蓉帐暖度春宵的大好时刻,然而朱标却一脸愁容的翻看着手中的奏疏。 作为实权太子,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明副皇帝。 白日里主持朝局批改奏章,大大小小的事务基本都要过他的目,其繁忙程度不亚于朱元璋。 从某个角度来说,朱元璋废了丞相大权独揽之后,还能维持朝局正常运转。 除了他自己勤政之外,朱标的存在也帮了大忙。 父子俩之间不只是合作,也有争执。 两人性情不同,朱元璋更加霸道刚烈,朱标较为宽仁。 在很多事情上,都存在着分歧。 这种分歧随着朱标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 比如这一次的赵瑁案,朱元璋一口气将六部官员抓了九成,这两天又陆续抓了八十多人。 被抓的都是京官,在那些口供上,还有两千多地方官员等待抓捕。 锦衣卫已经全部出动去拿人。 这还仅仅是刚开始查,继续深挖下去,这个数字会暴涨数倍。 真要发展到这个地步,大明都要陷入动荡。 朱标认为这就是剜肉疗疮,代价实在太大了。 且很多人都是被裹挟加入,罪不至死。 只诛杀首恶和情节比较恶劣的,情节比较轻的加以惩戒,让他们戴罪立功或许会更好。 朱元璋却坚持除恶务尽,决不姑息养奸,于是父子俩就吵了起来。 当然,说吵是给朱标脸上贴金。 真实情况是朱元璋单方面输出,朱标只能据理力争,然后被老朱用玉如意给撵了出来。 争吵虽然被朱元璋的暴力镇压,但分歧并没有解决。 朱标依然不赞同过于暴烈的做法,尤其是回到东宫之后,看到群臣给他的奏疏,基本都是求他劝说皇帝的。 更是让他头疼不已。 就在这时,太子妃吕氏端着一碗汤走进来。 她头发还带着湿气,明显是刚刚沐浴过,身着一袭浅薄顺滑的绸缎里衣,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 “殿下,我看您晚饭都没怎么动筷子,就让人煮了一碗粥,您快趁热用了吧。” 吕氏眉眼含笑,侧身曲臀坐在朱标对面的长榻上,将那紧致浑圆的身段,绷得是棱角分明。 朱标却视若无睹,依然愁眉不展。 “先放着吧,我这会儿没有胃口。” 吕氏看了看桌子上的奏疏,眼珠子一转说道: “哎……若是雄英、允炆再长大一些,能帮着您处理政务就好了。” “这样殿下肩上的担子,也会轻松些。” 朱标翻阅奏疏的手顿了一下,不着痕迹的道: “现在言之过早,谁知道雄英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允炆要去封地,就更指望不上了。” 吕氏表情微微一变,强笑道:“雄英有陛下和您调教,必能成大器的。” 朱标随意的道:“但愿如此吧。” 吕氏见他浑不在意的样子,暗自松了一口气:“说起孩子们,妾身今日听闻……” 朱标道:“哦,怎么了?” 吕氏小心翼翼的道:“妾身听说,陛下要重开大本堂?” 朱标抬起头道:“确有其事,地点就放在大善殿,离乾清宫很近方便雄英往来,爹已经下旨征召四梅先生入宫为主讲。” 吕氏直起身子走到了朱标身后,双手轻轻的为其推按肩背。 “妾身是这样想着,就是不知殿下会不会怪罪妾身……” 朱标很是受用的微微闭目:“你但说无妨。” 吕氏看着朱标的背影,微微一笑,轻声道:“妾身想啊,能否让允炆、允熥也去大本堂进学。” “如此也省的咱们另请先生,还能让他们兄弟多亲近亲近,免得长时间不见生分了。” 说完之后,吕氏心情忐忑,以至于捏肩的手都显得有些僵硬。 听到这话朱标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不过迅即就消失,以不在意的口吻说道: “允熥话都说不利索,如何去大本堂。” “允炆倒是聪慧,然字都没有识的几個,去了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先请大儒在家中为他开蒙,等过上几年再说此事吧。” 吕氏咬了咬嘴唇,心中极为不甘,然而也不敢再多说,挤出笑容道: “我竟然忽略了这些,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朱标没有再说什么,端起碗几口将粥吃完:“你先去歇息吧,我将这些公文处理完再歇息。” 吕氏连忙起身,将碗勺收拾好,福身而出。 待到她离开寝宫,朱标一扫方才的疲态,双目浮现精光。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不肯放弃吗? 今日竟然还借着允熥的幌子,想让允炆进大本堂,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你这么聪明,为何就看不穿呢,我真不想再换一个太子妃了啊。 ----------------- 第二天早朝,朝堂空出了一大片位置,也更加的安静,或者说死气沉沉。 朱元璋早已习惯,完全不在乎。 读书人要多少有多少,用不了两天这些位置都会被填满。 某些人以为法不责众,以为咱不敢掀桌子,那是你们想多了。 刀把子握在我手里,就算将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全杀了,大明朝也亡不了。 他自己亲自任命了七八个官员,然后下令:“太子和吏部协商遴选官吏填补空缺,明日我就要看到名单。” 吏部尚书李信战战兢兢的道:“是,臣定会辅助太子遴选合适官吏。” 朱元璋很满意他的觉悟,咱虽然说的是让伱们和太子商量着来,但你们自己要摆清自己的位置。 以太子为主,你们是辅佐他的。 又处理了一些其它事务,一天的早朝就此结束。 来到华盖殿,朱元璋就没好气的道:“还和你老子生气呢?” 朱标心下一暖,但嘴上不认输的道:“我依然觉得不应杀伐太重。” 朱元璋没说话,而是在桌案上翻找了一会儿,在一本书下面抽出两页纸。 “你看看这个,还没人家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懂得多。” 朱标疑惑的翻阅起来,发现是朱雄英和陈景恪的对话。 关于朱雄英将他和皇帝吵架之事传出去,朱标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争吵时房间里有好几个内侍在伺候,还有起居郎在一旁书写起居注。 况且陈景恪作为朱雄英的伴读,本身就有资格接触一些机密。 问题就在于,他接触这些机密之后是怎么做的。 当朱标看到陈景恪对此事的看法,也不禁愣了一下,然后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现在懂了吧,咱是皇帝又是你爹,这事儿要听咱的。” “等你坐上这个位置,爱当仁君就当去,老子也管不着了。” 第21章 从调教太孙开始 天刚蒙蒙亮,陈景恪就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 简单洗漱之后就在院子里慢跑了几圈热身,然后打起了太极拳。 前世他读书那会儿,打太极是选修课分数还很高,所以报名的人非常多,陈景恪守着电脑卡点才抢到名额。 自那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打太极的习惯,直到入职成为主治医生。 没日没夜的加班,但凡有点时间就想休息,渐渐的打太极就荒废了。 穿越后他就将这门手艺重新拾了起来,每日必打半个小时,风雨无阻。 身体素质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练家子,但也非常健康极少生病。 一遍拳法才打一半,朱雄英也走了出来,见到他打拳眼睛一亮问道: “陈伴读,你也习武吗?” 陈景恪收拳行礼道:“这并不是武艺拳法,而是养生太极拳。用来强身健体还行,不能用来搏击。” 朱雄英失望的道:“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懂武艺呢。” 陈景恪心中一动,问道:“太孙想习武?” 朱雄英点头道:“嗯,我想如皇爷爷那般征战杀场,击败元人,让大明威服四夷。” “本来四叔答应要教我习武的,只是他前些日子就藩去北平了。” 四叔?说的应该是朱棣吧。 前世就有传闻,朱棣和朱雄英关系不错,看来传闻不虚。 陈景恪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之前他只想躺平,对未来的规划也就是写两本医书。 现在既然要踏入政坛这个泥坑,很多东西就要提前谋划布局了。 朱元璋杀伐果断,在很多问题上自信到有些刚愎。 比如分封藩王,他自己也知道会酿成什么样的恶果。但依然任性的封了,还将劝谏的臣子给杀了。 所以在洪武朝,他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并积蓄资本。 朱标虽然宽仁,但能镇得住所有人,就说明他不是软弱之人。 将来他登基,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且他的很多政治主张和朱元璋并不相通,定然会进行微调。 到时自己再发力,提出一些变革主张,就算不被采纳也不至于丢命。 但按照朱元璋设计的政治制度,以后大明对外征战的主力是诸藩王。 到时必然会养出一群手握重兵,又功绩赫赫的藩王, 朱标活着还能靠威望压制他们,等朱雄英继位,那些藩王会服他吗? 就算他们不敢造反,恐怕朱雄英想指挥他们也很难。 想要削藩遇到的阻力,会比汉文景二帝时期还要大,甚至不排除出现西晋八王之乱的局面。 想要压住藩王,就必须在军功上超越他们。 前世朱棣自己带兵打仗,成为当时大明军功最大的人,藩王被压制没机会立功。 可朱标对军事了解并不深,让他带兵打仗是不现实的。 那么就只能指望朱雄英了。 他年龄还小具有很强可塑性,想将他培养成文武双全之人并不难。 至于他上战场的机会,看似不可能,实际上机会非常大。 以他和朱棣的关系,等学有所成,和朱元璋说一声想去北平镀镀金。 作为马上得天下的皇帝,老朱比谁都明白军权的重要性,反对此事的可能性极低。 只要朱雄英能上一次战场,那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不指望他成为李世民、朱棣这样的人,只要他知兵懂兵有军功在身,就足以镇压文武群臣和诸藩王。 到时候不论是变法革新还是削藩,都要容易的多。 而自己作为太孙伴读,不出意外的话,中枢必有一席之地。 朱雄英不被掣肘,他这个臣子也能做更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陈景恪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利用伴读的身份,潜移默化给朱雄英灌输一些思想。 比如眼下,他不是想习武吗,正好引导他从现在开始就打磨身体。 “太孙现在习武还为之过早,不过倒是可以和我学习太极拳,慢慢的打磨身体。” “或者找军中的武艺,先将套路学会。等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再正式习武,能更快的上手。” 朱雄英对他很是信任,迫不及待的道:“好呀好呀,你快教我打太极拳吧。” 陈景恪当即就带着他,绕着小院慢跑了两圈。 朱雄英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是略微活动一下,就大汗淋漓。 陈景恪并没有让他休息,而是直接开始打起了太极。 “今天我们先学第一节,第一個招式是……” 就在两人教学的时候,朱元璋走了进来。 他准备上早朝,顺便来看一眼朱雄英,然后就看到这一幕。 见两人很用心的学习,他远远就停下了脚步。 只是看了几眼,就知道教的是太极拳,心中很是满意。 他并不反对子孙习武,甚至很支持,他的儿子里可是有好几个文武双全之人。 之前是考虑到朱雄英年幼,才没有安排人教他习武。 现在陈景恪教养生太极,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目前来说,他对陈景恪这个伴读很是满意。 本来只是让他帮太孙调养身体,昨天那一番话说明他还是个明事理,懂得劝谏之人。 这可谓是意外之喜。 有这样的人在太孙身边陪伴,他也能放心不少。 又看了几眼,他就转身离开。 陈景恪并不知道朱元璋来过,更不知道自己昨天那一番话,获得了朱元璋的认可。 此时他满脑子都在思考,该如何给朱雄英灌输知识,又灌输哪些知识。 等到朱雄英将太极拳第一节学会,侍从也已经将早膳端了上来。 很简单的饭,粥、面饼、一荤一素两盘菜,还有一小碟咸菜。 两人用了饭,就一起去坤宁宫给马秀英请安,顺便也让陈景恪为她检查一下情况。 一见面马秀英就笑道:“景恪,在宫里可还住的惯?” 陈景恪挠挠头,实话实说道:“有点紧张,半宿才睡着。” 马秀英心下莞尔:“你这孩子到是实诚,刚住进来都紧张,习惯就好了。” “是,谢娘娘关心。” “听说你在编写医书?太医院珍藏了许多医书,若有需要尽可以去找他们借阅。” “额……谢娘娘,我知道了。” 又聊了几句,陈景恪就为她做了检查。 只是上次服药才第四天,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变化。 缺钙也不是三五天就能补起来的,抽筋儿的问题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好转。 所以这次并未对药方做出调整。 检查完他就很识趣的提出离开,将空间留给祖孙俩。 临出门的时候,马秀英告诉他:“两日后叶先生就能入京,大本堂就可以开课了。” “虽然陛下准许你不用去进学,但作为英儿的伴读,第一天见先生伱还是要去的。” “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出错。” 第22章 突破口 陈景恪还是很想和那位四梅先生搞好关系的,这样以后做很多事情都会方便许多。 所以特意了解了一番他的性格和喜好,得出的结论是: 爱闲静,念善事,抱孤念,爱丘山,有猛志,不同流俗。 这活脱脱就是一陶渊明啊。 不过他比陶渊明幸运,生对了年代赌对了人,有机会施展才华。 只是他自己并不喜欢为官,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后,就在家乡过起半隐居的生活。 朱元璋屡次征召他为官,都被拒绝。 这次或许是被皇帝的诚意感动,或许是静极思动,又或许是有别的原因。 在接到朱元璋的私信之后,终于决定出山教导朱雄英。 得知这些信息,陈景恪心中也有了谱。 前期当小透明,慢慢混熟了再投其所好搞好关系。 两天后的下午,叶兑入京。 朱标对自己儿子的老师,还是非常重视的,出城十里相迎。 作为弟子朱雄英要去,陈景恪是伴读自然也要去。 同来的还有十余位儒士,其中几位还是叶兑的学生。 朱标如何礼贤下士,叶兑如何感激略过不提。 陈景恪打定主意当个小透明,一直跟在朱雄英后面,悄悄的打量对方。 七十五岁高龄的老人,须发花白身躯也有些佝偻,但精神矍铄,眼睛很清明。 这气质,一看就是大佬。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叶兑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焦虑。 就在他打酱油的时候,叶兑却看向他说道:“这位就是太孙伴读陈郎中吧?” 陈景恪很是惊讶,他竟然连自己这个伴读都知道? “正是学生,见过先生。” 叶兑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果然一表人才,听闻你医术精湛堪比御医?” 陈景恪谦虚的道:“先生过誉了,岂敢和诸位御医比较。” 叶兑点点头,叮嘱他日后好好照顾太孙云云,表现的很是慈祥。 这让陈景恪更是惊讶,这叶老先生一见面就示好是几个意思? 朱标似乎知道什么,但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言。 一路来到乾清宫,朱元璋在大殿门口迎接,可以说相当的重视了。 不过这些就和陈景恪无关了,将叶兑接到宫里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 后面面君环节,就是朱元璋和叶兑两人的事情了。 但有一件事情始终让他疑惑,叶兑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为何会特意和自己聊天。 他可不会认为,这些大佬会无缘无故的向自己示好,其中必有缘由。 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他就知道答案了。 这天一大早朱标就过来,带着他和朱雄英去了叶兑府上。 同来的还有三名御医,其中就包括太医院院使郑良琦。 三人见到陈景恪都非常客气,主动过来打招呼。 陈景恪自然不会端架子,处处以后辈自居,让三人很是高兴。 走在路上,陈景恪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叶家有人生病了,还是重病。 昨天看叶兑中气十足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大概率是他家里人生病。 如果这個猜测是真的,他向自己示好就不奇怪了。 而且最开始他看自己目光充满了审视,大概率是因为年龄原因,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他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推测,叶兑肯入京,很可能也是为了这个家人的病。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交好他的机会,等会儿一定要表现一番才行。 等到了叶府,朱标才说出此行目的: “叶先生的重孙叶云流身患重病,遍请名医皆束手无策,今日过来就是为他诊治。” “叶先生乃雄英之师,你们当尽心尽力救治于他。” 闻言,陈景恪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太子登门,叶兑自然要到大门口亲迎,对御医们也非常的客气,主动打招呼。 不过这次他只是朝陈景恪点头示意,没有说什么。 陈景恪知道,他更相信御医。 这很正常,一边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边是医中国手,换成谁都会选御医。 一通寒暄过后,众人也没有耽搁,直接去后院卧室。 叶云流才八岁,此时正躺在床上。 三位御医明显想在陈景恪面前找回丢失的面子,没有和他做交流,就直接上手诊治。 陈景恪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一边看着。 先是郑良琦为叶云流做检查,随着检查的进行,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叶兑的心也悬了起来,等检查结束,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御医,可能治?” 郑良琦安慰道:“叶先生莫急,叶小郎暂无生命危险。” “还请将小郎生病的起因和症状详细告诉我,如果有之前郎中开的药方就更好了。” 叶兑连忙道:“有有有,都带着呢。” 说完他拿来了一沓厚厚的药方,然后开始讲述病情。 三个月前叶云流失足落水,虽然被及时救出,但也受到了惊吓,还感染了伤寒。 请郎中医治,效果还挺好,第三天烧就退了。 可还不等他们高兴,新问题又来了,叶云流开始便秘。 连忙再将郎中请过来开药,当天就排便了。 然而不知道是药太重还是别的原因,他又开始拉肚子。 没办法,又开药治拉肚子。 结果拉肚子治好了,又开始便秘。 再将便秘治好,又开始拉肚子……然后就陷入了循环。 如此折腾了三个月,别说治好病了,医生连他得的是什么病都无法确定了。 叶云流也被折腾的奄奄一息。 将情况介绍完,叶兑期盼的看着三人。 郑良琦三人没有说什么,而是埋头研究起之前的药方,越看三人脸上的表情就越凝重。 他们能判断出来,叶云流是肠胃有问题,并且还给出了治疗方案。 然而尴尬的是,他们开出的药方,之前已经有人用过来。 甚至连他们想到的增减之法,都已经有人试过,但都没有效果。 也就是说,他们也束手无策,甚至连得的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来。 当然了,世间的疑难杂症数不胜数,遇到不认识的疾病很正常。 可旁边就站着陈景恪,方才自己三人又有意无意的排挤他,这就让人很尴尬了。 等会儿陈景恪要是能治好,那他们就真成笑话了。 叶兑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追问道:“三位御医,不知我重孙所患何病,你们可能治?” 第23章 再出手 郑良琦虽然很怕丢人,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而是有些尴尬的道: “叶小郎的情况之复杂,实乃我等生平仅见,还需仔细讨论方可确定。” 众人哪还听不出来,他们就是看不出是什么病。 叶兑眼神里已经带上悲戚之色,他的儿子和孙子里面,没有一个能继承家族学问的。 这个嫡重长孙虽然年幼,却非常聪慧懂事,被他视为衣钵传人,从小带在身边感情非常深。 谁知…… 难道天真的不欲使我叶氏一脉兴旺吗。 陈景恪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他之所以同意当太孙之师,就是为了救自己的重孙。 只是他没有想到,连御医都没办法。 病床上的叶流云看出了他的悲伤,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曾爷爷别难过,我没事的,很快就能好了。”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叶兑再也控制不住一把老泪流淌而下。 朱标也是感同身受,心中不禁一酸,前几日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啊。 朱雄英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個,忽然开口道:“陈侍读,你也给叶师弟看看呀。” 朱标似乎才想起这一茬,也说道:“是啊,叶先生也是你的老师,景恪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叶兑有些迟疑,御医都束手无策,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能有什么办法。 三名御医相互看了一眼,都知道没办法再阻止对方插手了。 而且他们也想看看,陈景恪到底能不能看出是什么病。 要是他也看不出,那大家是一样的,没什么丢不丢人的。 如果他能治,自己等人说不定还能偷学一招,这样就算丢一次脸也是划算的。 想到这里,郑良琦就主动说道: “叶先生,陈郎中的医术有独到之处,我们太医院都要向他学习,说不定真能看出些端倪。” 叶兑见御医都这么说,心中信了几分,更何况现在已经到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时候,也别矫情了。 于是就说道:“景恪,劳烦你给小云看看如何?” 陈景恪拱手道:“先生客气了,我勉力一试。” 说着就来到床边准备做检查。 叶流云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充满了好奇。 这就是那个揭皇榜救太孙,又诊断出皇后有病的少年吗? 好厉害啊。 不知道他能不能治好我的病。 陈景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就开始检查起来。 其实刚才他旁观那么久,已经知道了大致情况,对叶流云的病情也有了猜测。 不过出于谨慎还是详细检查了一遍。 三名御医已经结束讨论,静静站在一旁,仔细观察他检查的步骤。 渐渐的他们发现,陈景恪的检查范围在一步步缩小。 不懂行的人看不出来,作为老医生他们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找到症结所在,甚至已经知道什么病了。 对方竟然真的知道?三人又惊又喜。看的更加专心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看漏了。 叶兑不懂医术,只能忐忑的看着,生怕陈景恪也说没办法。 朱标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 朱雄英是最兴奋的,又能看到陈侍读施展本领了。 大约七八分钟后,陈景恪终于结束检查。 病人脸色发黄、憔悴、黑眼圈很重,舌苔淡白,口有臭味,脉象虚弱,且有发热、恶心呕吐、头疼等症状。 再结合他服药之后,便秘和拉肚子来回循环,基本可以确定是什么病了。 这次朱雄英率先开口问道:“陈侍读,叶师弟得的是什么病啊?” 众人目光也齐刷刷的看过来。 陈景恪笑道:“肠道诸气紊乱症,肝脾失和型。” 闻言,叶兑惊喜的道:“好好好,实在太好了。” 这是自叶流云病情加重以来,第一次有人给出了疾病的名字。 朱标眉头一挑,很是惊讶。 一而再再而三的查出御医都看不好的病,他已经相信陈景恪的医术,超过了诸位御医。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惊讶。陈景恪才几岁,这是何等的天赋。 三名御医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激动。 肠道诸气紊乱症,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能学到新东西了。 郑良琦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了,马上求教道: “还请陈郎中赐教,不知何为肠道诸气紊乱症?” 说完心情忐忑不已,这已经属于偷师了,陈景恪就算骂他一顿都不为过。 但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一种全新的疾病啊,他愿意拼着被骂一顿的风险,也要请教一番。 当然,之所以敢这么做,还是因为陈景恪救治太孙和皇后时并未背人,甚至还为几位御医讲解过。 陈景恪本来就是要出医书的人,并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 况且医术这东西,只有通过交流才能精进。 这个职业,也不存在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说法。 因为好医生永远是稀缺的,只要医术有可取之处,根本就不愁没病人。 “医家有精气神之说,我们的体内有无数的元气……平时这些元气相互平衡……” “叶小郎因惊吓而损了神,继而影响到肝气……打破了肠内诸气的平衡,才有了现在的种种病症。” 这个病的真实名字,叫肠道菌群失调。 前世很常见的一种病,长期服用抗生素的人群,基本都会得。 因为抗生素会灭杀体内的固定菌种,导致菌群失调。 长期处在极端情绪里无法自拔,也容易得。 比如悲伤痛苦。 叶云流落水濒死受到惊吓又感染伤感,后治疗不当发展成了这种病。 只是‘菌’这个概念太超前了,给他们说这个容易引起争议。 所以他用了古人更能接受的‘气’来代替。 果不其然,众人非但没有怀疑,反而露出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人能活着,可不就是因为‘气’在支撑吗。 但问题来了,如何梳理肠道内的‘诸气’呢? 郑良琦没有任何头绪,只能继续向陈景恪求教道:“不知该如何治疗此病呢?请陈郎中赐教。” 此时他表现的比叶兑这个曾祖父还急切。 该如何治? 陈景恪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个病还真不好治。 前世有专门补充菌群的药物,都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治好,有些甚至需要三五个月。 现在他上哪弄这种药物去? 但真要说起来,他确实有一个办法能治这个病。 标准的中医治疗,效果比补充菌群的药物更明显。 然而这药有点重口味儿,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叶兑却误以为他没有办法,一颗心又沉了下去,语气中带着点哀求道: “景恪,你……你可一定要救救伱师弟啊。” 第24章 奇药 师弟? 屋内众人都惊讶不已,这是承认了陈景恪弟子的身份啊。 太孙伴读,虽然也是跟着叶兑读书,但并不算他的弟子,只能算旁听生。 在政治上和叶兑并没有啥关系,也无法借用叶兑的名号做任何事情。 但叶兑亲口承认师生关系,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地君亲师,有了师徒关系,在政治上就是一体的。 叶家三代大儒,名望非常高。 叶兑在民间办学数十年,教导出来的弟子不知有多少。 这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政治资源。 但众人都能理解他的做法,毕竟关系嫡重长孙的命,付出一个徒弟身份,还是值得的。 陈景恪的际遇,太让人羡慕了。 救太孙和皇后,又有了叶兑的人脉支持,以后朝堂必有一席之地啊。 然而,就在众人羡慕陈景恪,以为他会趁机拜师的时候。 他就好似没有听出叶兑话里的意思一般,客气的道: “叶先生无需如此,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辈职责,叶小郎的病我倒是有一法可治。” 众人都惊讶不已,什么情况?竟然还喊叶先生和叶小郎,他是没听懂还是不愿意拜师? 朱标也颇为意外,不过他知道陈景恪拥有远超年龄的智慧,不可能听不出叶兑话里的意思。 那就是不想拜师了。 如此机缘竟拒之门外,他是怎么想的? 叶兑也很意外,自己竟然被拒绝了?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了,连忙说道: “还请景恪施展妙手,让老夫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陈景恪迟疑的道:“想治疗叶小郎的病,需要一味药,只是这味药……” 叶兑追问道:“很珍贵吗?景恪但说无妨,不论多珍贵的药,就算穷尽天下我也要寻来。” 朱标也说道:“景恪无需担心,御药房的药尽管用,若御药房也没有,我就奏请陛下下旨寻找。” 这番表态,让叶兑感激不已。 陈景恪摇摇头道:“倒不是多珍贵,而是……哎,咱们到隔壁去说吧。” 见此,朱标和叶兑当即就起身去往隔壁,三名御医迟疑了一下,也悄悄的跟了过来。 他们也很好奇,是何药物能治疗这种疾病。 到了隔壁,陈景恪才说道:“叶小郎的病是体内某些气不足导致的,但人体内有万千种气,谁也不知道他缺的是哪一种。” “所以,想靠药物来为他补气几无可能,这也是为何如此多名医都治不好的原因。” 叶兑连连点头,很是认同这番话。 他并不懂医术,说医学方面的知识他基本听不懂。 但他擅易经懂玄学,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反而能理解。 “想治疗他的病,只有一味药。只是……怎么说呢,这味药常人难以接受。” 叶兑一脸坚毅的道:“只要能治好他的病,什么样的药我都能接受。” 说到这里,他鬼使神差的补充了一句:“哪怕是吃屎都行。” 众人并没有嘲笑他粗鄙,只是感慨祖孙情深,叶老头已经顾不上什么颜面了。 哪知陈景恪竟点头道:“对,就是吃屎。” “啊?”叶兑傻眼了。 朱雄英更是惊讶的嘴巴大张。 吃屎?好可怕。 唯有郑良琦,先是疑惑,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狂喜之色。 叶兑强笑道:“景恪莫要和我开玩笑,哪有吃……那个治病的。” 不等陈景恪解释,郑良琦抢先开口道:“叶先生此言差矣,自古以来用便溺之物治病并不罕见。” “童子尿想必诸位都听说过,还有人中黄也是一味很常见的药物。” 叶兑这才放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原来如此,倒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郑良琦继续说道:“医家自古就有以形补形之说,我想陈郎中所用便是此法。” “叶小郎乃肠道诸气紊乱症,需要一物来调理腹中之气。” “粪便就是肠道之物,排出时会携带部分诸气。” “正常人的粪便里包含的‘气’也是平衡的,可以作为引子调理病人肠道内紊乱的诸气。” 说完他忐忑的看向陈景恪。 陈景恪并没有因为被抢了风头而生气,颔首道:“不错,郑院使不愧是医中国手,一点就透。” 得到肯定,郑良琦很是高兴,也彻底被陈景恪的气度所折服,拱手行礼道: “多谢先生指点,郑某获益良多。” 陈景恪坦然受了这一礼,心中也很高兴 他之所以给郑良琦面子,就是希望对方能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就算当不成朋友,也别成为敌人。 当然,他也不是一味的忍让。如果对方蹬鼻子上脸,他自有雷霆手段。 所幸,郑良琦作为技术官员,心思没有那么复杂坑脏。 感受到自己的善意之后,也给予了正面回应。 有了郑良琦在,以后太医院对他来说,就和自己家一样。 很多事情做起来就更方便了。 比如编写医书,需要查资料的时候,太医院肯定会配合的。 叶兑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懂了,景恪之医术果然高明。” 陈景恪笑了笑补道:“最好使用刚排出的新鲜的粪便。” “可以用吃的东西,制作空心外壳,把粪便放进外壳里密封。” “让病人把外壳囫囵吞进肚子里去就可以了……这样吃起来就不会感到恶心了。” “还有,最好别让叶小郎知道是什么药,以免他无法接受。” 这也是为何他要跑到隔壁房间说此事的原因。 叶云流才七八岁,若是让他知道要吃屎,对他将是个极大的打击。 叶兑见他考虑如此周到,对他的人品更是满意,竟真的生出了收徒的心思。 但一想到方才陈景恪委婉回绝,他也只能惋惜。 药已经开好,接下来如何寻找‘药物’就是叶兑的事情了。 朱标适时起身告辞,陈景恪也随之而出。 叶兑亲自将他们送出大门外,路上几次对陈景恪表示感谢。 等离开叶府,一直没有说话的朱雄英,才表情怪异的道:“陈侍读,吃那什么,真的能治病吗?” 第25章 明心志 陈景恪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一问,这种治病之法实在有点重口味了。 但吃屎能治疗肠道菌群失调,可不是他胡诌,而是经过了科学验证的。 抹黑中医的人没少用童子尿、人中黄之类的来攻击中医,吃屎尿能治病,太扯淡了。 你给他们说,有多少病例,有哪些实验数据支撑。 人家就来一句,你们的论文在国外某某期刊上发表过吗? 没有? 呵呵,不过是一群自嗨怪,用假数据糊弄人罢了。 忽然有一天美国有实验室证明,吃屎确实能治病。 肠道菌群失调是某些细菌被大量杀死,某些细菌大量繁殖造成的。 正常人的粪便里,含有完整的肠道菌群。给病人吃下去,能补充缺失的那一部分。 美国人想到了两种治疗方案,一种是制作大便滤液进行灌肠,一种是直接把大便装进胶囊让病人吃。 搞笑的事情来了,中医给人吃屎就是害人,试验数据和临床数据被喷作假。 美国人给人吃屎,就是治病救人,论文被发表在了所谓的权威杂志上。 所谓的权威杂志,果然够权威啊。 然后……你以为中医黑们会被打脸吗? 不,他们装作没看见,转而从别的地方继续黑。 还有一点就是,很多人喊着中医守旧不肯改变自己。 然而现状是,某些群体一边喊着中医墨守成规,然后将中医现代化的成绩全部拿走。 比如青蒿素,在两晋时期,咱们的先辈就开始用青蒿治疗疟疾。 并且古人还发现,青蒿经高温会失去药效,还特意强调要绞成汁服用才会有效果。 二十世纪,科学家用现代科技将青蒿素提取出来,就和中医没关系了。 还有人喊着废医验药,然而他们却无视了,中华药典上所有的药物,都是经过科学验证的这一事实。 所以到底是谁在阻止中医现代化?是从业者自己,还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 前世某些群体的力量太过强大,陈景恪人弱力微,无能为力。 穿越到明朝,他最想做的就是,将中医被人为斩断的前进道路续接起来。 先出一本中医类的书籍,他会在书中提出一些中医的不足,再‘预测’一下前进的道路。 然后在第二本医书中,解决这些问题,并顺势推出现代医学体系。 当然,这只是他之前的打算,那时候他一心躺平,也没别的大志向。 现在不同了,既然踏进政坛这个泥坑,那我要做的更多。 大航海是吗?全球争霸是吗?文明战争是吗?种族战争是吗? 等着吧,大明的旗帜将插遍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将齐颂华夏之名。 但陈景恪很清楚,朱元璋对走出去毫无兴趣。 不得不说,出身成就了他,也限制了他。 全球霸主,文明传播者? 有一碗饭值钱吗? 所以他列出了十五个不征之国;所以他对打通西域重建丝绸之路毫无兴趣。 所以在海边闹倭寇的时候,他不是组建海军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而是将沿海百姓内迁,下令片板不得下海。 而他的这种思想,也代表了这個时代大多数儒生的思想。 天朝上国。 除中国外皆蛮夷荒土,取之徒费民财徒耗民力。 在朱元璋面前提什么全球霸主,那就是找死。 朱标深受朱元璋影响,对这方面估计也没什么兴趣,能指望的就只有朱雄英。 之前陈景恪还在思考,该如何着手培养他,现在也渐渐有了些思路。 给他讲历史故事,主要讲汉武帝和唐太宗两人的拓边思想。 再给他讲国外各大势力的发展,比如罗马、波斯、贵霜、阿拉伯等帝国,比如亚历山大东征等。 不需要刻意灌输什么大道理,只要将这些故事告诉他,拓宽他的视野就足够了。 一旦他对外面的世界生出好奇心,很多东西就是水到渠成。 回到皇宫,朱标将他叫住问道:“方才叶先生想收你为徒,你为何拒绝了?” 陈景恪知道这瞒不住人,所以坦白道:“拜叶先生为师,对我的仕途确实有很大的帮助。” “然而在享受便利的同时,也要受其约束,否则必遭反噬。” “小子觉得叶先生对我的束缚,远远大于对我的帮助,故拒绝了他的提议。” 狂妄。 这是朱标听到这番话之后的第一想法。 但仔细想想,却又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 陈景恪并不缺出头的机会,只要不犯错,二三十岁外放最低也是县令。 只要稍微做出一点成绩,升官速度会很快,五十岁入中枢的可能性极大。 他缺的只是人脉,说白了就是帮手。 叶兑确实有才华,人脉也很广,能弥补他的这个缺点。 然而别忘了他的出身,浙江人,学生大部分都是江浙一系。 甚至他自己,也可以算作是江浙一系的中流砥柱。 之前他在民间隐居不涉朝堂,没人在意这个身份。 现在入朝为太孙之师,这个身份就变得很敏感了。 洪武朝立国至今,一直是淮西派和江浙系争斗,两派可以说不共戴天。 面对党争,叶兑都难以置身事外,陈景恪要是拜师,绝对会被拖进这个漩涡。 到时候叶兑提供的人脉关系,对陈景恪是福是祸就要打个问号了。 而且陈景恪还有个身份,马皇后的专属医生。 如果他多一个江浙派系的身份,朱元璋还敢这么信任他吗? 话说回来,朱元璋同意他当太孙伴读,不正是看中了他身家清白没有背景吗。 想到这里,朱标露出赞赏之意:“不错,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希望伱能不忘今日之想,做一个纯粹的人。” 陈景恪正色道:“殿下放心,臣是个自信到狂妄的人。” “要么聚拢一批志同道合者践行自己的理想,要么就老老实实当一个小人物。” “绝不会出卖自己的理想,成为他人手中的刀。” 朱标并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的道:“哦,不知你有何理想?” 陈景恪认真的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朱标怔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好,好,好,好一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就等着看你如何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陈景恪拱手道:“请殿下拭目以待。” 旁边的朱雄英疑惑的挠了挠头,父亲和陈侍读在说什么啊。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懂了,为何总感觉完全没听懂的样子。 第26章 做你爹的魏征 对陈景恪的回答,朱标确实觉得他有些狂妄,不过整体来说还算满意。 至于什么远大理想,谁幼时还不是意气风发呢。等过上几年经历的多了,就会沉淀下来。 但有些眼界和气度,却不是想学就能学来的,这方面陈景恪很不错。 再想到之前他开导朱雄英的那一番话,心中就更加的满意。 然后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心事,决定向陈景恪咨询一番。 “你之前说,我与父亲遇到争执,需要以父亲为主。” “可若我放弃主见事事顺着父亲,那我就不再是我了,如之奈何?” 陈景恪摇摇头道:“殿下想差了,当您和陛下的办法,都是为大明好的时候,自然要以陛下为主。” “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需要有人为陛下查漏补缺。” “您从您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就是为陛下提供一个不同的角度,让他知道自己所行之策的优缺点。” 朱标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就如古之唐太宗与魏征,乃君臣典范。唐太宗需要魏征纠正自己的失误,魏征在唐太宗的庇护下施展才华。” “魏征从不会为了反对而反对,他反对更多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替唐太宗查漏补缺。” “如果劝谏无效,他也不会抓着不放,而是认真执行将损失降到最低。” “唐太宗就算不赞成魏征的建议,也会认真思考,完善自己的政策。” “我相信,陛下也是一样的,就算不赞成您的提议,也一定会慎重思考。” 朱标不禁点头赞同,确实如此。 朱元璋就算不同意他的建议,也会慎重考虑,然后告诉他为何不采纳。 反倒是他,因为父亲不采纳自己的建议,内心可是有不少牢骚的。 想到这里,心中就愧疚不已。 朱雄英则崇拜的看着陈景恪,在父亲面前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还帮父亲解决了难题,太厉害了。 陈景恪继续说道:“我以为殿下可以学一学魏征,遇事要勇于提出自己的建议。” “但您提建议的目的可以略微调整一下,不是让陛下改变初衷,而是替陛下查漏补缺。” “等到陛下的政策施行,您再观察实际效果总结优劣,然后汇报给陛下。” “如此陛下会很高兴您是一个有主见之人,而您也不用为了建议不被采纳而沮丧。” 朱标恍然大悟,大笑道:“哈哈,不错,我现在明白你为何如此自信了。” 陈景恪谦虚的道:“一点浅见,能对殿下有所启发就好。” 当朝堂只有一种声音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眼下的大明朝堂,在朱元璋的屠刀下,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没有人敢反对他的政策,即便有不同意见,也不敢提。 这并不利于大明的发展。 所以朝堂需要一個不同的声音。 那么还有谁比朱标更适合扮演这个角色吗? 恐怕没了。 别人反对他的政策,老朱会很生气想要杀人。 朱标据理力争,老朱非但不会生气,还会高兴标儿翅膀硬了。 所以他才会提出这个建议,既能帮朱元璋查漏补缺,又能解决朱标的心理问题。 朱标对陈景恪已经非常满意,颔首道:“你是雄英的侍读,日后好生辅佐他。” 这就是认同了他侍读的身份,陈景恪很是开心:“谢殿下,臣必当尽心尽力辅佐太孙。” 让他成为朱雄英的伴读,是马秀英的主意。 朱元璋和朱标没有反对,但并不代表他们就认可了他,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换掉。 现在朱标认可了他,这个位置算是坐稳了七成。 剩下三成意外来自于朱元璋,要找个机会获得老朱的认可才行。 他还不知道的是,在上次开导朱雄英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朱元璋的认可。 不过问题不大,很快朱元璋就会再次找到他,给他提出了一个难题。 今天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朱元璋,很快他就收到了详细情报。 就连朱标和陈景恪的对答都有。 看到陈景恪拒绝叶兑收徒的理由,他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狂妄。 这小子太狂妄了。 以为有点本事就能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吗? 叶兑是什么人?你何德何能敢自认为不弱于他? 不过对于陈景恪开导朱标的那一番话,他又非常满意。 鼓励太子提出自己的主张,却又不和皇帝对着干,这个建议提的好。 完美解决了父子俩的矛盾。 你小子虽然很狂妄,但还算知道事理。 本来怕你太狂妄教坏了咱的乖孙,想将伱伴读的身份取消。 看在你这一番解答的份上,就放你一马。 不过教训还是要给你一些的,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所以第二天他就借着看望朱雄英,来到偏殿,找来陈景恪。 “听说你拒绝拜叶兑为师?” 陈景恪很是疑惑,老朱问这个干嘛?难道是要替叶兑出气? “是的,小子不想给人留下挟恩图报的印象。” 朱元璋摇头道:“你可知做了叶兑的弟子有多少好处?你竟然拒绝了,咱很为你感到可惜。” 陈景恪更摸不着朱元璋的想法了,小心的道:“这个……叶先生乃当世大才,小子自知愚钝,不想败坏了他的声誉。” 朱元璋心道,好吗,要是不知道你昨天在标儿面前说了什么,我还真以为你谦虚有自知之明呢。 标儿为人仁厚,你在他面前表现的狂妄。 咱最讨厌口放厥词之辈,你就说的如此谦虚。 看来你也不是那等目空一切之辈,如此我便放心了。 不过你换了一套说辞,倒是让我不好开口考验你了。 算了,咱是皇帝,为啥要和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拐弯抹角,直接问就行了。 “让你当太孙伴读,朝中很多人都有意见,咱也不好徇私。” “这样,咱有一个问题,若你答的上来,咱就让你继续留在英儿身边。” “若你答不上来,就别怪咱出尔反尔了。” 陈景恪并没有察觉到朱元璋的真实意图,在他想来自己被质疑才是应该的。 毕竟太孙伴读啊,基本都是公卿子弟担任。 自己这算是抢了他们的位置,那些人有意见很正常。 但这个位置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必不可能放弃。 “不知是何问题,陛下请问。” 第27章 替朱元璋解惑 “咱因为胡惟庸废除了丞相一职,又设置四辅官辅佐咱处理政务。” “然四辅官行事多有不便,处理政务效率低下,且权势也有些过大,咱想将其废除。” “只是废除四辅官,所有政务就全压在咱一人身上,咱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你能给咱想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吗?” ??? 听到这个问题,陈景恪一脑门的问号。 啥情况? 老朱你确定没问错问题? 这是我一個小小的太孙伴读能参与的问题吗? 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想让我给朱雄英当侍读,故意撵我走? 朱元璋见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心中很是得意。 小子,让你狂妄,现在知道天高地厚了吧? “怎么?可是想不到法子?” “要是想不到就给咱说,咱再给你换个问题。” 不管了,既然你老朱敢问,我为啥不敢答? 陈景恪心一横道:“陛下,小子还真有点想法。” 朱元璋意外的道:“哦?咱没听错吧,说伱有想法?” 陈景恪点头道:“是的,人力有时而穷。靠陛下一人每天不吃不喝,也很难把一天的奏疏全都看一遍。” “所以在得知陛下废除丞相一职时,就有想过该设置一个什么样的官职,为陛下分担工作,又不会拥有丞相的权力。” 朱元璋更是惊讶:“你在那时便思考过这个问题?” 陈景恪回道:“是的。” 朱元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狂妄?这特酿的已经狂妄到没边了好吧。 两年前他才十岁吧,还是一个医师之子,就敢思考丞相废立的问题。 说出去谁敢信。 这会儿他又有些后悔了,将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狂徒,放在太孙身边真的好吗? 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将他撵走吧,他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你可想出办法来了?” “略有所得。” “说。” 陈景恪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在了解过丞相的权力之后,我将其分成了三部分。” “其一决策权,其二议政权,其三执行权。” 朱元璋不禁楞了一下,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细思之下竟觉得是如此的精辟。 忍不住催促道:“继续说。” “想要限制丞相的权力,就要对其职务进行切割。”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决策权自然要归于陛下。” 对这句话,朱元璋尤为喜欢。 可不就是吗,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丞相凭什么分皇帝的权? 这小子能有这个认识,不错不错。 “执行权陛下已经下放给了六部以及各中枢衙门,我觉得这一招非常完美。” “如此丞相和六部就不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竞争关系,能有效预防他们勾结在一起。” 朱元璋先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又皱眉道:“你是说要让咱恢复丞相制?” 陈景恪连忙摇头,这我哪敢,在明朝提议恢复丞相制,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吗。 “丞相制施行了数千年,已经深入人心。即便陛下拆分了它的权力,也很容易变成权臣。” “所以我以为,不但不应该恢复丞相制,剩下的议政权也不应该交到一个人手里,最好设置一个机构。” 朱元璋大生知己之感,他设置四辅官的目的就是为此。 “你倒是和咱想到一块去了,咱设置四辅官就是为此,只是用起来并不顺手啊。” 陈景恪还是穿越后,才知道明朝曾经存在过四辅官制度。 以四季为名,每个月轮流协助朱元璋处理政务。 然而,四辅官辅佐皇帝处理政务,权力自然而然的开始膨胀,很快就会变成新的丞相。 为了杜绝这种问题,朱元璋让四辅官按月轮流值班。 干一个月休三个月,随时都有被替换的可能,这下看你们还怎么揽权。 这个设置,陈景恪已经无力吐槽,但凡多用用脑子都知道执行不下去。 很简单,四辅官按春夏秋冬分为四批人,工作一个月休息三个月。 一批人刚熟悉工作,就被替换休息三个月。 这必然会造成两个恶果。 其一,四辅官对手头的工作永远是陌生的,处理事情的效率非常低。 其二,政策延续性比较差。 一个官员负责的事情还没结束,就被替换走了。 接替他的人,大概率是问都懒得问,这件事情就等于是无人过问了。 长年累月下去,不出问题才见鬼。 朱元璋产生废除四辅官的想法,也是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陈景恪更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可以这么说,朱元璋的四辅官并没有解决核心问题。 宰相门前七品官,皇帝周围的人天然拥有权力,这是无法避免的。 不让他们拥有权力是不可能的,真正应该做的,是限制他们的权力。 这一点明朝后来的内阁制度就做的比较好。 内阁制,可以说是封建王朝最先进的政治制度了。 陈景恪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超越古人,想到比内阁制更完美的制度。 所以他最终的解决办法,也是抄袭内阁制。 至于朱元璋听不听,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小子研究过陛下的四辅官制度……” 陈景恪就将四辅官制度的优缺点,以及进行不去的原因,详细的讲了一遍。 朱元璋并没有生气,反而不停的沉思点头。 同时对陈景恪的态度也完全扭转了过来,能想到这些,已经超过了朝堂大多数人。 难怪他狂,确实有狂的资本。 不,他这已经不是狂了,而是自信。 “在陛下四辅官的基础上,小子有了一点不成熟的想法。” 将四辅官的优劣剖析一遍之后,陈景恪就顺势提出了内阁制度: “可以设置一个机构,比如叫内阁……” “内阁学士人选,由陛下自行遴选,无需经群臣商议……” “内阁学士没有品级,没有具体职务,他们的职责就是协助陛下处理政务……” 朱元璋毕竟是皇帝,政治敏感度接近满分的存在。 当他听到‘自行遴选’、‘无品级’、‘无职务’这几个词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项制度的精髓所在。 但陈景恪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忍不住击案叫好。 “若是让太子殿下统领内阁,既可以锻炼殿下的能力,又可限制内阁学士以权谋私。” 第28章 给朱元璋讲史 太子统领内阁? “好。”听到这句话,朱元璋终于忍不住大声称赞。 “难怪你小子如此狂妄,确实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他最满意的不是什么内阁制度,而是让太子统领内阁。 所谓内阁,他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制度,完美解决了四辅官制度的漏洞。 但还是那句话,靠近天子者,自然拥有权力。 不论如何限制,内阁学士必然会拥有很大的权力。 而让太子朱标统领内阁,就完全解决了这个问题。 既将权力抓在他们父子手中,又可以给朱标一個更大的舞台。 这个法子好,简直就是完美。 关键是这小子是个懂事理的,知道咱最担心什么,也知道咱最想看到什么。 想出的点子,既能解决问题,又符合咱的心意。 这才是能臣。 于是他又拉着陈景恪仔细探讨了这个内阁制度。 此时他对陈景恪的态度完全变了,之前是一副为难、考量的语气,现在则变成了商议。 陈景恪就将自己对内阁制度的了解,详细的讲了一遍。 有些细节朱元璋很是赞同,有些则不以为然。 不过总体来说,他对内阁制相当满意。 直到陈景恪将肚子里的存货掏的七七八八,他才说道: “你小子不错,日后好生辅佐咱的乖孙。” 陈景恪知道,自己大概是通过朱元璋考核了,心下欣喜的道: “是,臣必尽心尽力辅佐太孙。” 朱元璋又说道:“就是你这性子,要谦虚一点,有时候太狂妄了会吃亏的。” 陈景恪马上就知道,昨天给朱标说的那一席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嘿嘿,小子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狂,偶尔如此,偶尔如此。” 朱元璋知道他是故意装傻充愣,却也并不讨厌。一个知情识趣又有能力的臣子,谁会不喜欢呢。 “咱还有个问题,一直拿不定主意,你给咱分析分析。” 陈景恪马上收起笑容,认真的道:“请陛下道来。” 朱元璋问道:“你对科举有何看法?” 科举? 陈景恪想到现在已经是洪武十五年,便恍然大悟。 朱元璋登基称帝后,在洪武二年举办了一次科举。 然后他就发现,招录的基本都是高分低能之辈,于是就禁了科举。 一直到洪武十五年末,才被迫重启科举。 逼迫他的不是朝堂官吏,也不是天下读书人,而是朝廷官吏不够用了。 就他的反腐手段,多少官吏都不够杀的。 胡惟庸案杀了数万人,其中官吏就有数千,空印案又杀了好几百。 天下总共才有多少官?可不就是给杀的无人可用了吗。 赵瑁案爆发,朝堂再次出现了六十多空缺,到现在都没填满。 不是不想填,而是找不到可以用的人了。 这就是现状。 征辟倒是个办法,然而并不太好用,偶尔征辟一个人还行,大批量征辟就和闹笑话一样。 举荐之法漏洞也很大,相当于给权贵们开后门。 思来想去,发现最被他看不起的科举,反而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他又不甘心,科举录取的人,确实有太多庸碌之人。 能否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想找个人商量,然而看遍朝野,却无一人合适。 要么是武将,对这玩意儿懂的不多,与他们商讨无异于对牛弹琴。 要么就是读书人出身,他们肯定会一万个赞同。 今日发现陈景恪是个不错的商议人选,这小子是学医出身的。 又是太孙侍读,将来不用参加科举也可以为官。 和科举,和读书人皆无利益关系。 关键这小子有能力啊,内阁这么完美的东西都能想的出来,对科举也应该有不同的看法。 于是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陈景恪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他自然是支持科举制的,这可以说是古代能想到的,最接近公平的录取官员方法。 且这会儿朱元璋已经认识到科举的优越之处,只是对这个制度的缺陷感到忧虑。 那么我要做的就是肯定这个制度,然后指出其中的缺点,并给出一些建议。 不论这些建议最后会不会被采纳,都能给老朱留下一个‘能人’的好印象。 “陛下,小子以为,科举虽然有诸多漏洞,然它确实是数千年来最接近公平的取士之法。” 朱元璋心中也已经认同这个观点,但还是不动声色的道: “哦?你此法的评价竟如此高?给咱好好说说其中的道理。” 陈景恪知道,别看深处皇宫,这种表现能力的机会并不多见,自己必须要抓住。 今天表现的好,才能获取更多的话语权。 所以也没有再遮掩,说道: “先秦时期讲究血统,权贵官吏多是父子相传。就算出现替换的情况,也是从一个贵族转到另一个贵族手中。” 朱元璋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仔细一想才发现。 先秦史好像还真是如此,哪怕是好多奴隶、平民出身的人,其实祖上也都是权贵,只是家道中落了而已。 真正祖祖辈辈是平民百姓的,貌似还真没有。 有了这个认识,他就更加惊讶了。 这小子不会是要给我讲史吧? “不只是官位,就连学问也是权贵专属,平民是没有资格识字的。” “音乐也只有权贵才能欣赏……所以孔子才会说礼乐崩坏。” “孔子有教无类,将森严的血统政治撬开了一道缝……” “秦商鞅变法,采用了军功爵制,彻底打破了血统制度。” “从此不论出身,只要上阵杀敌立下军功,皆可为官封爵。” “然军功爵制亦有不足之处,获取军功爵的多位武将,多不通政务……” “且民间有许多大才,并不擅于战阵搏杀,也就无法靠军功获得官位,导致大量人才不为朝廷所用。” “于是察举制就出现了,其中最为著名,影响力也最大的,就是汉武帝首创的举孝廉制度。” 朱元璋已经震惊了,他竟然真的在给我讲史。 可是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还是学医出身,又是如何梳理出这条脉络的? 学? 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时间也不够啊。 难不成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第29章 惊叹的朱重八 陈景恪并不知道朱元璋在想什么,他也是越说越兴奋。 不过还保持着理智,比如陈胜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就没有说。 “孔夫子打破贵族对学问的垄断,才有了今日这般的地位。” “商鞅变法,秦国推行军功爵制,才有了一统六国之伟业。” “汉武帝首创举孝廉,才有了大汉的强盛。” 朱元璋忍不住说道:“哼,秦皇汉武不过暴君尔。” 陈景恪倒也并没有反驳,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三人,在二十一世纪是历代皇帝人气排行榜前三名。 但那是作为后人的我们,站在文明角度来考虑的。 秦始皇一统六国,为华夏大一统打下了基础。 汉武帝打出了大汉天威,开拓西域,将华夏文明的影响力传遍八方。 唐太宗将华夏文明的影响力,推向了封建史的巅峰。 三人对华夏文明的贡献太大了,现在人享受到了三人带来的福利,自然觉得他们雄才大略是明君。 然而在古代,站在民生的角度,秦皇汉武就是暴君,风评并不好。 秦始皇的严苛统治就不说了。 汉武帝大兴土木、极尽奢靡、卖官鬻爵、残忍嗜杀、压榨百姓。 喜好长生宠信方士,甚至将嫡公主嫁给方士。 可以这么说,如果将他的名字遮住,只看他做过的事情,绝逼会认为这是哪个亡国君。 然而他是汉武帝。 这三个人里面,只有李世民,被视为明君典范。 朱元璋出身底层百姓,对秦皇汉武没有好印象,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听到他贬低这二人,陈景恪并不意外,也不想反驳。 大家站的角度不同罢了。 没必要为了一个古人,争论这些有的没的。 但他也没有附和朱元璋,而是继续自己的话题: “军功爵和举孝廉,在最初确实为国家发掘了大量人才。” “然而随着官僚阶层的壮大,他们垄断了孝廉的举荐之路。被举荐上来的,皆为豪强子弟。” “后来更是出现了九品中正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这也是东汉末年以及两晋南北朝时期,士族门阀猖獗的主要原因。” “隋唐两朝都致力于打击士族,科举制也就是在那时被确立。” “然而当时士族力量强大,科举制也只是在士族政治上,撬开了一道缝隙。” “直到唐末,黄巢和朱温二人将士族屠戮一空,才彻底结束了士族门阀统治。” “宋朝就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科举制才变得名副其实,也是在那时得到完善。” 说到这里,陈景恪停下来喘口气。 朱元璋听的心痒痒,催促道:“快说,后面呢。” 陈景恪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心下很是高兴: “文和武是国家的两条腿,无文则国不治,无武则国不存。” “宋太祖得国不正,忌惮武将夺权就采取崇文抑武政策,相当于是先天瘸了一条腿。” “所以宋代偏安一隅,竟被小小的西夏骑在头上,实在为天下人笑。” “宋廷为了收买读书人,还说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无节制的恩荫官吏,导致了冗官。” 宋朝冗官还真不是科举造成的,三年举办一届,每届少则两三百,多则五六百。 怎么都不可能造成冗官。 真正的原因就是恩荫,只要是有品级的官员都可以恩荫子弟为官。 一品每年可恩荫十人……七品每年可恩荫三人。 是每年都能恩荫这么多。 一個人当十年七品官,就能恩荫三十个人。一辈子下来,家里的猫猫狗狗都能得一个官身。 这才是真正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然,没有人会真的将这些名额全用掉。 如果受恩荫的子弟犯了罪,会连累到他本人。 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会选择比较有能力的恩荫。 可即便如此,长年累月下来也是个庞大的数据。 宋朝从建国到王安石变法,才过了一百年,冗官已经成了朝廷三大病之一。 有些人考中进士后,要候补几十年才能碰到空缺。 有些倒霉的,一辈子都没机会真正做官,到死都是候补道。 纵观世界史,这都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由此可见,无节制的恩荫带来了多大的恶果。 “不论是举孝廉还是恩荫,亦或是征辟,都极容易为人把控,滋养出豪强门阀。” “只有科举制,才能杜绝门阀的产生。” “虽然权贵子弟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在科举考中有很大优势。” “可至少也为寒门士子留下了一条晋升道路。” “所以,对比下来,科举制确实是历代以来,最优秀的选官制度了。” 朱元璋已经被彻底说服,但他嘴上依然不屑的道: “可科举选拔上来的,多是只会读书的庸碌之人,如何能靠他们治国?” 陈景恪亦认同这一点,那些读书人科举当了官,自己没有能力治理一方,就只能请人帮忙。 于是师爷这个群体就粉墨登场。 可不要小瞧这些师爷,他们也会拉帮结派相互串联。 很多时候,坐在正堂的官老爷只是他们的傀儡罢了。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绍兴师爷了。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制度,科举自然也有缺点和漏洞,这就需要我们去弥补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如何弥补?” “办法小子倒还真有一个,让科举取中的士人,去地方衙门当两年的刀笔吏,两年期满再授予官职。” 这是前世的考公制度,只不过前世是有两年基层工作经验才能参考。 现在换成考上之后要去基层锻炼两年。 听到这个办法,朱元璋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妙,这个法子妙啊。” “刀笔吏是最磨炼人的地方,能考中的没有几个蠢人,让他们做两年刀笔吏自然也就懂怎么做官了。” 不过马上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吏的身份低贱,恐怕这些读书人不愿意啊。” 吏在宋朝之前并不低贱,很多人都是从吏做起,最后出将入相。 但到了宋朝吏转官途径被切断,且一旦为吏,就不能再参加科举。 所以吏就成了读书人不屑为之的低贱工作。 哪怕只是让他们去做一时的吏,也是不愿意的。 陈景恪轻笑道:“此事好办,读书人最喜欢折中了。” “比如我们要求在墙上开个窗户,大家都反对;如果我们提出要扒开屋顶,大家就同意开窗户了。” “科举也是一样,先告诉大家,考中之后一律从刀笔吏做起。” “等大家都反对的时候,再告诉他们,去做两年刀笔吏磨炼。” “如果他们还不答应,那这科举不开也罢,到时候大家就都会同意了。” 朱元璋秒懂他的意思,笑道:“哈哈……你小子够阴损,不过咱喜欢。” 陈景恪等他笑过,忽然严肃的道:“然之前的科举制还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以及一个很难避免的恶果。” 第30章 预见能力 一个漏洞?一个必然会出现的恶果? 朱元璋表情凝重起来:“给咱说说,漏洞在哪里,又是什么恶果?” 陈景恪道:“先说漏洞,天下各地有穷有富,有的文教昌盛,有的文教不兴。” “若依现在的科举制度,用不了多久,朝堂就会被富裕文教昌盛之地的士子占据。” “最怕的还是这些人结党营私,打压贫穷之地出身的人。” “比如若朝堂皆是南人,必然会出现一科皆为南人,而北人无一中举的情况。” 朱元璋表情更加的凝重,不过他想到的不是南北矛盾,而是淮西派和江浙系。 科举很可能会变成他们发展势力的工具……不,是一定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到那個时候,他打压淮西派和江浙系的计划就更难实施了。 他开科举一是官员不够用了,二是选拔更多的人才稀释淮西和江浙系官员,从而达到打压两派的目的。 现在很可能会为他人做嫁衣。 想到这里,他一度想要放弃重启科举。 但他马上就想到,陈景恪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或许会有解决的办法。 “你可有解决之法?” “有一法。” “快说,何法?” 陈景恪道出了最终之法:“按照地域分配录取名额。” 说完之后他心中很是得意,等着老朱的赞美之声。 然而朱元璋只是上上下下的来回打量他,一直看的他毛骨悚然才开口: “后生,你给咱说说,你还会些什么?” 陈景恪松了口气,还以为他忌惮自己才华,想要弄死自己呢。 “其实吧……小子好读书不求甚解,也不喜埋首故纸堆研究学问写文章。” “没事儿就喜欢瞎捉摸,想的多了总会有所收获。” 朱元璋说道:“你是不是瞎捉摸咱不知道,但咱知道你的收获很惊人。” “今天这两策,任何一个拿出来,都能将朝中群臣比下去。” 陈景恪谦虚的道:“陛下过奖了,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罢了。” 前世洪武三十年,爆发了‘南北榜’案。 一科中举者皆是南方人,北方士子无一中举。 其实原因并不复杂,经济差异和地域矛盾罢了。 南方处在大后方,没有战争,经济发达文教昌盛。 北方处在和蒙古人的一线,战乱不断,文教自然兴不起来。 自洪武十五年科举重启,录取的大部分都是南方士子,到了洪武末年朝堂上几乎全是南人。 一开始大家都没重视这种情况,南方文教兴盛,录取的士子多很正常。 可是洪武三十年,南方出身的官吏做了一件大事。 就是著名的南北榜案。 要说这其中没猫腻傻子都不信。 朱元璋下令重新阅卷,然而礼部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考试是公平的,北方人就是不行。 明眼人都知道,是那帮子南人欺负朱元璋年迈,朱允炆又太年幼,想要抢权。 然后他们就求锤得锤,老朱虽然老了,可照样提的动刀。 主持科举的官吏全部处死,涉案人员皆受严惩,复审官员更是被凌迟处死。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得到本质上的改变,在之后的科举考试中,南方士子的录取比例基本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明仁宗朱高炽在位时,杨士奇提出南北榜制度,再加上京都转移到顺天府(北平)。 政治中心也随之北异,这种南北差异才得到缓解。 到了清康熙年间,废除南北榜施行按省分配名额制度,才算解决了地域差异问题。 这项制度被执行了数百年,直到二十一世纪的高考,都还在使用。 前世很多人喷名额分配制度,他们不知道的是,真取消了分配名额,偏远地区的人更没机会读重点大学。 可以说,名额分配是用来保护偏远地区学子的最后一道防线。 除非有一天人类能做到消除贫困差距,实现教育资源平均。 否则分配名额就无法取消,也不能取消。 当朱元璋提出要重启科举,陈景恪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件事情。 朱元璋确实被震惊到了,内阁制他只是觉得陈景恪有才能,但也仅此而已。 灵光一现的时候谁都有,且内阁制怎么看都像是在四辅官制度上完善得来。 科举制不一样。 陈景恪先将古今选官制度,进行了梳理和剖析,这说明他懂史,还是非常懂的那种。 然后根据已有的制度,预见到了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并且还提出了解决办法。 从历史上总结经验教训谁都会,可举一反三预见问题,就是很罕见的能力了。 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才是推动国家进步的核心。 陈景恪能不能有大成就还不好说,但至少他有这方面的潜力。 这样的人才竟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是太孙的伴读,实在是一件好事啊。 不过他并未忘记正事,又问道:“你说科举会造成一个恶果,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说,方才他还觉得陈景恪太过夸张,现在则只有重视。 陈景恪并没有直接揭晓答案,而是问道:“陛下,若您是读书人,考中进士做了官,会如何对待家中亲人?” 朱元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帮他们购置土地田产,让他们安居乐业。” 陈景恪继续问道:“天下的土地是有数的,尤其是良田更少,谁肯卖?” 朱元璋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道:“总会有遇到困难活不下去的人卖……”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小,到最后更是闭口不言,脸色却变得阴沉起来。 他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巧取豪夺。 陈景恪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讲究一点的,问活不下去的人买。可反过来说,为何会有人活不下去?” “不讲究的,直接巧取豪夺,受害者更多。” 朱元璋寒声道:“那就杀,咱组建锦衣卫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发现一个咱就杀一个。” “咱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咱的刀利。” 陈景恪摇摇头,叹道:“最可怕的不是他们贪腐,而是会形成一个笼罩全国的士绅集团啊。” 第31章 朱元璋的弊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人中举他的家族就会成为当地大户,族人就可进入衙门成为吏员。” “这些吏员家中有人有钱,朝中又有官员庇护,必然会处在要害位置。” “且官是流动的,三五年一届,吏可以做一辈子,可以传给子孙。” “如此这般……就会形成一个士绅家族。” “现在是国朝之初,士绅数量稀少。百年之后呢?士绅将会遍布天下各地。” “他们会以同窗、师生、姻亲、乡土等关系结党,将全国的士绅串联成一张大网。” “当他们变成了利益共同体的时候,就会形成大势……” “朝廷可以将一县的士绅屠戮一空,却拿天下士绅无可奈何。” 陈景恪缓缓将大明后期最大的顽疾,详细的讲给了出来。 朱元璋自然能听的出,这种推测出现的可能性非常大,脸上再无一丝轻松之意。 听到气愤处,他再次出声道:“杀一县解决不了问题,那咱就将天下的士绅全杀了。” 陈景恪摇摇头:“您有这个勇气和能力,后世子孙呢?且乱世可用重典,但不能一直用重典吧?” 朱元璋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却并未反驳。 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杀只能暂缓矛盾,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现在他开屠刀,是因为天下初建人心不稳,制度也不健全。 需要靠杀来立威,来解决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 以后大明国祚稳固了,各项制度健全了,还是要采取宽松政策的。 他为何不将朱标培养成和他一样的人? 为何朱标宽仁,很多时候为了杀不杀和他争吵,他不但不生气还很满意? 原因就是这個。 他将脏活累活全干了,朱标宽仁稳定人心。 这就是他的计划。 陈景恪继续说道:“我们再来推演一下,士绅阶层一旦形成,会带来什么样的危害。” “为恶乡里、草菅人命这些老生常谈的,咱们就不说了,只说赋税。” “有钱有权的人,有很多办法逃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赋税转嫁到穷人身上。” 朱元璋冷哼一声:“他们敢,咱扒了他们的皮。” 陈景恪叹道:“陛下,税是地方衙门帮朝廷收的,衙门的官吏皆出于士绅之家。” “他们想将自己的赋税转嫁给穷人,可谓是轻而易举。” “不信陛下可以让锦衣卫去查一查,全天下都是如此。” “我知道陛下可以将他们杀了,可是没了他们谁帮朝廷收税?” “选拔上来个官吏,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可能不敢这么做,时间长了呢?” 朱元璋一张脸已经冷的能结冰了。 “陛下规定天下土地有定额,每地每年上缴的赋税不得少于往年……” 本就生气的朱元璋见他敢质疑自己的政策,更是愤怒了:“怎么,你觉得咱的政策有问题?” 陈景恪没有争辩,而是继续说道:“有一百亩地,士绅占据三十亩,穷人占据七十亩。” “士绅将自己的赋税转嫁给穷人,那么穷人就要以七十亩地的收成,缴纳一百亩地的赋税。” “分摊下来每亩增加的赋税也勉强还能接受,百姓尚能活。” “可是经过土地兼并,明年士绅占有变成五十亩地,穷人只有五十亩了。” “士绅依然将赋税转嫁给穷人,那么穷人就要以五十亩地的收成,缴纳一百亩地的赋税。” “百姓命贱,赋税增加一倍也能苟且的活着。” “后年士绅占有七十亩土地,穷人只剩三十亩……” “啪。”朱元璋手中的杯子竟被捏碎了,手掌也被碎片划破,鲜血汩汩而下。 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陈景恪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连忙从药箱取出止血药和纱布: “陛下,您没事吧,我给您止血。” 外面的内侍听到动静也惊慌的冲进来,还有人喊着将陈景恪拿下。 “滚,谁让你们进来的。”朱元璋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杀意。 那几名内侍吓的浑身颤抖,连滚带爬的离开,隐约能看到其中一人的裆部湿了一块。 陈景恪感受到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意扑面而来,心中也有些发怵。 老朱这是真怒了。 不过他内心也腹诽不已,作为皇帝朱元璋的很多政策,都很任性很想当然。 比如分封制,他明知道有问题,依然封了藩王。 比如这个赋税制度,先统计田亩,然后规定以后每年上缴的赋税,不得少于往年。 原本他想的是,土地面积只会增多不会减少,赋税也只会越来越多,不可能减少。 就算土地被兼并了,那也要交税。 变少了就是有人少交,直接找当地官员的麻烦就可以了。 此规定一出,就能有效杜绝偷税漏税问题。 然而,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转嫁赋税这回事儿。 事实上,官僚士绅从来都不用交税。 这个权力不是国家赋予的,是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非法取得的。 这里说一嘴,徭役和赋税是不一样的。 在明朝,有功名的读书人不用服徭役,但赋税是照样要缴纳的。 朱元璋的这个赋税政策,将老百姓坑的非常惨。 现在陈景恪揭开了这个残酷的真相,他岂能不怒。 不过他的怒火并不是冲着陈景恪发的,而是源自于两个方面。 一方面自然是贪官污吏和士绅阶层的行为,另一方面是他政策上的漏洞竟然害了百姓。 此事如果不解决,后果他已经可以预料到了。 无产无田的百姓,要替家财万贯的大户缴纳赋税。 活不下去只能造反。 而朝廷呢,收不上来税,发不出军饷……最终亡国。 这让他如何能不怒。 陈景恪小心翼翼的为朱元璋做伤口清理,发现他两只手都生着厚厚的茧子,犹如老农一般。 这茧子不是握兵器磨出来的,更像是劳作而成。 他不禁想起一件事情,朱元璋在宫里开垦了土地,得闲就去地里劳作。 从这一手茧子就能看出,他这个劳作不是做样子,而是真正下了苦力的。 将伤口包扎好,他静静的站在一旁,不再说什么。 响鼓不用重锤,后面的他不说朱元璋也能猜的到。 说多了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开口说道:“你既看出了这个恶果,可有办法解决?” 第32章 马皇后一刻三惊 朱元璋忧心忡忡的走了,步伐也变得非常沉重。 科举带来的恶果,让他脑子乱哄哄的,无数杂念生出。 他想找个人述说心中的烦闷,脚步下意识的走进坤宁宫。 对内侍的行礼,他充耳不闻,只是不耐烦的道: “都给咱出去。” 众侍者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退出房间。 马秀英正拿着一本书翻看,见他这副模样就玩笑道: “你有气可别到我坤宁宫来撒。” 话音刚落,就看到他手上缠着的纱布,脸色一变。 “你的手怎么了?” 说着起身走过来,抓起他的手,看着纱布上的血迹心疼不已。 发妻的关心,让朱元璋心中一暖,心中的沉闷也散去一些。 “不碍事,不小心割破了皮,陈景恪那小子给咱包扎过了。” 马秀英嗔怪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朱元璋只是嘿嘿笑着,也没有解释。 见他无事,马秀英也放下心来,在旁边坐下道: “说说吧,又是谁惹你生气了?莫非是赵瑁那些人又有新罪证了?” 往日里提起这些贪官污吏,朱元璋就会暴怒,但今天竟然很平静的摇摇头。 “咱方才是找陈景恪聊了聊,遇到了些难题,所以才心中烦闷。” 马秀英惊讶不已:“你怎会去找陈景恪闲聊?又有什么问题让你如此烦闷?” 连贪官污吏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放下,可见这个问题有多严重。 朱元璋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听到陈景恪对朱标说的那一番话,马秀英眉头微皱: “那陈景恪平日里表现的很谦虚谨慎,为何今次会如此猖狂?” “莫非他以为有了太孙伴读的身份,我的病又离不开他,暴露本性了?” 朱元璋摇摇头:“初时咱也做此想,怕他教坏了咱的乖孙。就想假借考较为难于他,取消他侍读的身份。” “谁知一番考较发现,他竟真有经天纬地之才……” 他先讲了关于内阁制度的问题。 听完之后马秀英震惊的嘴巴大张,“你莫不是在哄我?” 朱元璋苦笑道:“当时咱比伱还惊讶,可这确实是他提出的建议。” 马秀英依然不愿意相信:“会不会是恰巧有人给他讲过这個问题?” 朱元璋有些口干,端起马秀英的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咱也怀疑过,所以又问了一个问题。” 接着他就将科举制的事情讲了一遍,不过只说了前半部分: “不论这条脉络是不是他自己梳理出来的,仅凭这份见识就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马秀英依然感到震撼。对于这个评价,她也深以为然: “我只以为他医术不凡,又有点小智慧,不成想竟有如此不凡的见识。” 朱元璋说道:“是的,这份见识在同龄人里少有人能及,若加以磨砺,未来必是朝廷栋梁。” “所以我就改变了主意,让他继续当伴读也好,将来可作为英儿的左膀右臂。” 马秀英点点头,又摇头道:“还需要观察,若他恃才傲物,就算有才也不能大用。” “若他当真如之前表现的那般谦逊,就让他继续留下。” 朱元璋也认同的道:“还是妹子你考虑的周祥,就这么办吧,我会让人严密监视他的。” 事情说完,马秀英笑道:“陈景恪帮你解决了两个难题,这是好事啊,为何你还如此烦闷?” 朱元璋这才将科举恶果以及赋税漏洞讲了一遍。 马秀英再一次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以前有人给她说,有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带给她三次震撼,她绝对不会相信。 可现在真实的发生了。 内阁是在四辅官的架构上完善得来,并不算特别惊艳。 梳理选官制度的脉络并点评优缺点,虽然需要很深厚的积累,但也有很多人能做到。 真正让她震惊的,是陈景恪的年龄,而不是这两个建议本身。 但科举漏洞和科举恶果的推测,需要的已经不是阅历和经验,而是天赋。 非常非常高的天赋。 她没想到陈景恪竟妖孽到了这般地步。 即便这些东西不是他想到的,可现在掌握在他手里,这份学识也足以让他名动天下。 不过这种震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马上她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科举恶果和赋税漏洞上面。 这两个问题,一个比一个严重。要是不解决,大明的未来堪忧。 “他既然预见到了这个问题,可曾给出建议?”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若他有法子,咱也不会发愁了。” 马秀英也头疼不已,想了一下说道:“科举恶果要百年之后才会显现,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赋税漏洞必须尽快解决,拖的越久百姓受的压榨就越狠。” 朱元璋先是点点头,又摇头道:“这两个问题其实就是一个问题。” “就算咱不再限制各地缴纳赋税的数量,那些大户一样会将自己应缴的赋税转嫁到百姓头上。” “若咱能解决这个问题,也就不用怕那些士绅大户了。” 马秀英略微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在。 朝廷若是能正常从士绅手里征收到赋税,自然也就有办法限制他们。 可问题就在这里,官官相护,潜规则一旦形成就极难破除。 正如陈景恪所说,你能杀一县的士绅,还能将全天下的士绅都杀了不成? 只要朝廷还需要官僚治理天下,这种事情就没办法杜绝。 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听之任之。 “不论如何,赋税漏洞都必须要堵住,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就不信想不到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朱元璋点点头,犹豫的道:“你说科举还要重启吗?” 马秀英肯定的道:“必须重启,陈景恪已经将所有选官制度,都剖析了一遍。” “科举制虽然有很多漏洞,然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我们不能因噎废食。” 这其实也是朱元璋的想法,只是他需要一个人给他肯定。 马秀英既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最信任的战友,没少为他出谋划策。 只是她从来不抢丈夫的风头,将所有的成绩都归于朱元璋。 朱元璋有困惑解不开,就会找她商议,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那好,咱将制度完善一下,就推行天下。” 马秀英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你说,陈景恪的学问是跟谁学的?” 第33章 学问哪来的? 谁教的? 朱元璋将锦衣卫的调查报告说了一遍:“我让锦衣卫调查过,他自幼就异于常人。” “据说幼时不哭不闹,只有饿了和拉了才会喊两声……” “十个月时就会说话,两岁跟着其父陈远启蒙,启蒙所用的书籍就是家传医书。” “三岁时就能将医书倒背如流,且能提笔写字。” “陈远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自家儿子如此聪慧,就时不时的向四邻炫耀。” “有时给病人诊治,还将陈景恪带在身边,美其名曰言传身教,所以周围邻居都知道此事。” “五岁时去蒙学读书,不过据教书先生和同窗所言,他表现平平。” 马秀英疑惑的道:“表现平平?” 这个转折也太突然了吧?上一刻还是神童,下一刻怎么就泯然众人了? 伤仲永伤的也太快了吧? 朱元璋想了一下道:“也不能说表现平平,比大多数同窗要强,但并不是特别突出。” “平日里也很沉默,极少和同窗打闹。锦衣卫问了许多人,都是如此说。”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酷爱读书,时常问先生借书看,且不论什么书都看。” “因为他成绩尚可,加之陈远纵容,先生也就听之任之。” “当他将一家学堂的书全部看一遍,就会奉上一份丰厚的束脩,然后转学去下一家。” “从五岁到七岁,他换了八家学堂。” “然后就告诉其父陈远不想读书了,要学习医术,然后再次展现出不凡天赋。” “……八岁时就能独立为人诊治,很多时候陈远遇到疑难杂症,都需要他指点。” “他好读书的习惯依然没改,不过很少自己买书,多是问人借阅。” “十岁时突然决定写医书,就变得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马秀英不敢置信的道:“你是说,他没有老师,这一切都是自学?” 朱元璋赞叹道:“我换了好几批人去查,得到的结果都大同小异。” “当时他并未展现出别的才能,只有一身高超的医术。” “我也没有太过惊讶,只以为他有医术方面的天赋。” “今日才知道,他的天赋是多么的妖孽。” 马秀英若有所思的道:“以前他的能力都体现在医术上,在学堂表现不突出,大家会认为他并无做学问的天赋。” 朱元璋点头道:“确实如此,锦衣卫调查,周围的邻居皆是这般认为。” “尤其是他回家学医之后进步神速,大家更是认为如此。” 马秀英说道:“但今日他展露出来的见识,说明他的天赋不只限于医术。那么在学馆表现一般,就是为了藏拙。” “一個五岁的孩子就懂得藏拙,此等心性着实惊人。” 朱元璋愣了一下,显然从未从这方面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仔细想想还真就是如此,小孩子最喜炫耀,他竟然能忍的住一点都不露。 于是也忍不住展开联想: “他五岁之前表现的那么聪明,是太年幼不懂事。待略微懂事起,就开始藏拙。” “其父陈远我见过,是个喜欢张扬的人,不会教他藏拙。” “其母并无多少见识,更不会教他这些。也就是说,藏拙是他自己决定的。” 马秀英接话道:“他回家学医术再次展露这方面的天赋,很可能是为了安父母的心,也告诉别人他不是普通的孩子。” 朱元璋说道:“也可能是为了转移别人的注意力,让人忽略他别的才能。” 马秀英摇摇头道:“应不是如此,我不信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如此心机。” 朱元璋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心机。 聪明才智看天赋,心机这东西是需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锻炼出来。 况且陈景恪又没什么仇人,就算想藏拙,也没必要这么做。 他展现医术方面的天赋,估计也是为了行事更方便。 毕竟对待优秀的孩子,不论是父母还是师长,都会给予更多的包容。 邻居也会高看一眼。 而且他家本就世代行医,展露这方面的天赋,众人也不会太惊讶,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但不论如何说,他小小年纪就懂得藏拙,此等心性也足够惊人了。” 马秀英忽然说道:“那为何他突然一反常态,表现的如此狂妄,又肆意暴露才能?” 夫妻俩再次陷入了思索,片刻后相互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朱元璋道:“你先说吧,咱看看和咱猜的是不是一样。” 马秀英也没推让,说道:“为了保住伴读的职务。” 朱元璋大笑道:“哈哈,妹子你果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太子太孙伴读向来是公卿子弟担任,他一介白身,还是靠医术获得的这个身份。” “那些被抢了食的人定然不服,日后少不了找他的麻烦。” “他今日这般作为,是在向我们展露才华,获得我们的认可和重视。” “如此,在受到攻讦时,他才有反击自保的能力。” 马秀英又问道:“那他为何拒绝拜叶兑为师呢?若有叶兑护着,也无人会找他麻烦。” “妹子你可考不住咱。”朱元璋自得的道:“他是借此向咱表忠心,告诉咱他不会加入任何派系。” 马秀英颔首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有能力,懂事,还乖巧。”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不如咱乖孙,等过两年咱乖孙比他还聪明。” 马秀英哑然失笑:“英儿不需要比他们聪明,只需要学会使用他们就可以了。” 朱元璋深以为然的道:“妹子说的咱爱听,他再聪明不还是要给咱乖孙当伴读吗。” 不怕你聪明,也不怕你有能力,只要能为朝廷所用就可以了。 更何况陈景恪身家清白,没有任何底蕴,皇家想掌控他太容易了。 所以两夫妻也放下了心中的怀疑,认可了陈景恪。 “他太年轻了,以他的能力不出二十年就有机会位列部堂。” “三十二岁的部堂高官,太过惊人。” “等到英儿继位,可能就降不住他了,所以咱至少要打压他二十年方可。” 马秀英也很认同这一点,陈景恪是留给朱雄英的帮手,不能过早的让他露头。 朱元璋为难的道:“但他的才华确实惊人,查漏补缺能力很强,若不利用对朝廷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 马秀英笑道:“伱怎糊涂了,将政令当课业留给英儿,让他剖析,英儿回去后自然会找陈景恪请教讨论。” “如此你不就可以借英儿的手,获得想要的信息了吗,还能更好的培养英儿。” 第34章 新篇章 送走朱元璋,陈景恪将方才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纰漏就放下心来。 今天他确实是有意展现自己的能力,目的自然是获得朱元璋的认同。 太孙伴读的位置太敏感,现在他的身份还没有公布,等大本堂正式开课就瞒不住了。 到时必然会有人找茬。 有了朱元璋、朱标的认可,就不用担心丢失这个位置。 不过他也深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以后会继续藏拙,直到需要展露爪牙的那一天。 时间又过去了五天,陈景恪大多数时间都躲在房间里。 不是编写医书,而是思考具体该给朱雄英讲什么东西。 思考之后,他决定给朱雄英讲两样东西。 其一讲史,其二基础知识科普。 讲的太多太深也没什么必要,朱雄英没时间学,朱元璋也不一定愿意让他学。 况且朱雄英是太孙,不是科研人员也不是文学家,没必要研究那些东西。 只需要了解是怎么回事儿就足够了,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有了这个认识,他很快就制定了框架。 这几天他也没忘了给马秀英复诊,药方再次进行了调整。 且经过几日服用醋酸钙和阿胶,她腿抽筋的毛病基本被控制住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抽筋儿,但频率已经很低,且也没那么痛苦了。 这种明显的改变,也让朱元璋和马秀英更加相信他的医术。 之前虽然也相信了陈景恪的诊断,但她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服药前和服药后,也没有什么差别。 这难免会让她心生忐忑,药有用还是没用?自己的病是严重了还是减轻了? 现在有了对比,她心中的忐忑也就消失了。 但这种变化,也让她更加的小心,日常完全按照陈景恪的交代去做,不敢大意。 以防自己疏忽导致病情恶化。 病人如此配合自然是好事,但过犹不及。 陈景恪反过来安慰她,不用紧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说的只是一个参考,大差不差就行了。 马秀英虽然嘴上答应,但依然严格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陈景恪也就没有再劝,对方是谁,马皇后,岂会因为这点小事给自己搞出心理问题。 就在第五天,陈景恪又去了一次叶府,为叶云流做复诊。 叶兑的态度非常亲切,虽未到大门口迎接,但也迎到了大堂门口。 这已经是很隆重的迎接方式了。 只看他的态度,陈景恪就知道叶云流的病情有所好转,心中也松了口气。 有效就好,若是无效,他也束手无策了。 叶云流的状况看起来不错,面色已经和常人差不多,胃口也有所恢复。 就是还有点轻微便秘,不过已经不影响排便。 陈景恪为其做了一番检查,得出结论: 再有七天左右即可康复,然后再服药三天稳固一下就可以了。 叶兑彻底放下心来,再次表示了感谢,并赠给他一本亲手书写的《易经注》做谢礼。 这就相当于是将自己对《易经》的理解,也全部赠送给了陈景恪。 可谓是非常厚重的谢礼了,陈景恪再三推辞才不得不接下来。 之后三人闲聊了一会儿。 陈景恪得到了两個消息: 其一,叶云流身体已经无碍,叶兑也终于有心思做别的事情,这两日大本堂就可以开课了。 其二,叶云流也会去大本堂读书,同去的还有好几名公卿子弟。 不过这些人只能算是太孙同窗,不算伴读。 这两个消息都是意料中的事情,所以他并未感到惊讶。 倒是叶云流,问了他很多问题。 小朋友对救命恩人既感激又好奇,实在是他的经历确实挺传奇的。 陈景恪还是很擅长和小朋友打交道的,没聊几句就获得了叶云流的好感。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大病初愈还是本性就是如此,文文弱弱的。 说话也慢里斯条,书卷气很重。 和朱雄英刚好相反,那位太孙可是相当活泼的。 聊了一会儿,他就很识趣的起身告辞。 叶兑略微挽留,就让叶云流代为送客。 回到皇宫,陈景恪先是向朱元璋汇报了情况。 朱元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不用担心,大本堂想去就去,没人会说什么。 同时还暗示了一句,好好辅佐太孙,不用担心外面的事情。 陈景恪心下一喜,自己太孙伴读这个身份,终于稳了。 谢恩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叶兑赠送的《易经注》翻看了几页。 确实非常精妙,果然不愧是最拿手的学问。 第二天叶兑入宫谢恩,并和朱元璋说了大本堂开课问题。 等他离开,朱元璋就命人通知所有学员,三日后正式上课。 陈景恪一开始还疑惑为何要三日后,没必要这么拖拖拉拉的吧? 大本堂从决定重开到现在,都过去大半个月了。 难道还要挑选个黄道吉日不成? 两日后他才知道原因。 六月二十二日,朱元璋在正式奉天殿册封嫡长孙朱雄英为皇太孙。 册封仪式非常隆重,规格完全参照洪武元年朱标的册封大典。 若非儿子的仪式不好超过父亲,规模还要比朱标时期还要大。 就在当天,文武百官齐聚,还有受邀观礼的各国使节、僧道、耄耋老人等。 奉天殿铜炉丹鼎点燃檀香,烟雾缭绕犹如九天宫阙。 三通鼓声之后,百官入列。 朱雄英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分别参拜了朱元璋和朱标。 这里其实还有一个步骤,就是参拜三公(丞相)。 只不过朱元璋加强皇权,丞相被废除了,参拜三公也一应取消。 参拜的过程也非常繁琐,这里就不一一细表。 参拜结束,就是接受册封的诏书、玺印、服饰等物。 这一步结束,就意味着他正式成为太孙。 接着就是他接受百官朝贺。 先是在京的诸王朝贺,即便是朱元璋的儿子也不能例外,照样要过来参拜。 诸王之后就是文武百官,再然后是朝廷内外命妇…… 陈景恪就是个芝麻官,没资格参与进来,不过这么隆重的庆典怎能不参加。 就特意向朱元璋讨了一个礼官的身份,穿着礼服站在人群里凑人数。 好赖也算是参与了。 一番折腾,仪式终于结束,接着就是赐宴。 陈景恪混了一点吃食,觉得没意思就离开了。 走在路上他忍不住心生感慨。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终于在皇宫站稳了脚跟。 朱雄英获封,大本堂开课,意味着他的生活也即将进入新的篇章。 第35章 大本堂开课 这天陈景恪起的格外的早,比往日里还要早上一些时间。 围着院子跑了不到一圈,朱元璋和朱雄英也相继到来。 简单的行礼之后,三人一起跑了几圈,然后打了一遍太极拳。 早在十来天前,朱元璋就加入了他们,只要无事就跟着锻炼身体。 一开始陈景恪还很拘束,时间长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老朱这个人,不发怒的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也没有什么架子。 当然,他对你和蔼,不代表你可以蹬鼻子上脸。 君臣之礼绝不可废。 陈景恪始终遵守礼仪,从不逾矩。 练完功,三人皆浑身冒汗,休息一会儿就开始用膳。 早饭一如既往的简单,包子、白粥加一碟咸菜。 “今日是大本堂第一天开课,景恪你也去吧,认识一下先生们。” 陈景恪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是,臣会随太孙一起过去。” 之前他还有些担心,自己想去就去,不想去不去,会不会惹恼先生。 有了叶兑这个主讲的关系在,这重隐忧也消失了。 朱元璋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将食物吃完,就起身离开。 这是他的习惯,锻炼结束吃完饭,就去上早朝。 陈景恪和朱雄英将剩下的饭吃完,收拾了一下就前往大善殿。 今日是大本堂重开的第一天,出于礼节他们也要早到。 穿过走廊来到大善殿,刚靠近大本堂,就听有人在远处喊道: “雄英。” 朱雄英高兴的道:“十二叔,我就知道你会早早过来。” 来人陈景恪也认识,正是朱元璋第十二子朱柏,今年才十一岁。 “参见湘王。” 朱柏对他很是客气:“陈郎中免礼。” 然后对朱雄英道:“哈哈,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猜到你会先到。” “昨天册封大典,你真是太威风了,哈哈。” 朱雄英嘿嘿一笑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朱柏凑近道:“以后我遇到麻烦了,伱可不能不帮忙。” 朱雄英一拍胸脯:“十二叔你放心,一切有我在。” “那我就放心了。” 陈景恪陪在一边,默默不语。 他对朱元璋的儿子们了解不多,也就那几个年龄比较大的了解多一点。 对朱柏这個人,还是穿越后才知道的,所以并不了解他前世做过什么。 通过仅有的几次接触,他发现这个人很爽朗,也没有什么架子。 朱雄英也经常提到他,虽然年龄差了三岁,还差着辈分,私下却是意气相投的好朋友。 在陈景恪出现之前,两人玩的算是最好的。 在大本堂门口等了一会儿,其余人陆续赶到。 乌泱泱五六个,大的十四五岁,小的才五六岁,皆是身着锦缎的大明诸皇子。 见到朱雄英,众人哗啦上来行礼。 “参见太孙。” 朱雄英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一一打招呼:“八叔、十叔、十一叔……” 陈景恪只是行了一礼,就继续默默的跟在后面,打量着几位皇子。 这些人大多数他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性格如何。 不过无所谓,有朱雄英和叶兑在,也不怕受气。 这些人里面有两个给他留下的印象比较深。 一个是皇十一子蜀王朱椿,才只有十一岁,却文质彬彬,气度雍容高雅。 一个是皇十三子豫王朱桂,方才八岁,却满脸怒气。 给朱雄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好端端的开什么大本堂,害我睡不成懒觉。” 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对朱雄英的指责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年长一些的皇子都眉头皱起,脚步轻挪远离了他几分。 年幼的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傻呵呵的站在那里,甚至心里还觉得他说的对。 和朱雄英关系最好的朱柏,脸上带着怒意,呵斥道: “闭嘴,太孙乃是君,不敬尊长休怪我惩罚你。” 朱桂满脸不服,但似乎有些怕这个兄长,嘴里嘀咕几句就不敢说话了。 陈景恪暗自摇头,三岁看大,八岁看老,这人不经历一场大变,将来大概率是个祸害。 以后要远离。 有了朱柏站出来,再无人敢不敬。 毕竟生在皇家,比普通人更能感受到阶级差异。 以前朱雄英只是他们的晚辈,现在不一样了。 天地君亲师,先君臣后叔侄,敢对他不敬少不了一顿惩处。 很快又有几人到来,大的十八九岁,小的也有十一二岁。 穿的都是华服锦袍,皆公卿子弟。 这些人里陈景恪一个都不认识,不过等这些人自我介绍过后,他的目光就放在了两个人身上。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徐增寿。 徐达的儿子,靖难功臣。 徐家一门两公爵,其中一个公爵之位就是他挣来的。 另一个就更有名了,大明第一代‘战神’李景隆。 此时他有十八九岁年纪,看起来器宇轩昂,走路虎虎生风,一看就是一员大将。 然而陈景恪却知道,这位还不如赵括马谡。 赵括马谡是第一次独立领兵没经验,输了还情有可原。 李景隆是打了好几年仗,一点长进都没有,葬送了朱允炆几十万大军。 他败真不是因为对手太强,完全是自己太蠢。 要知道朱棣发动靖难,足足用了四年时间才打到南京。 期间李景隆换了好几个对手,不论和谁打都是输。 第一草包名副其实。 真就白长了这一副好皮囊。 陈景恪一直很低调,始终站在朱雄英身后。 但他依然看到,不少公卿子弟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不过并没有人愚蠢到,当着朱雄英的面羞辱他之类的。 又过了一会儿,叶兑带着叶云流到来。 朱雄英带着众人向他行礼。 叶兑还礼后,命人开启大本堂大门。 很宽敞的房间,摆满了座椅板凳。 先是给大家分了座位,朱雄英自然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本来叶兑想让陈景恪也坐在第一排的,理由都想好了,太孙的伴读自然要坐他旁边。 但被陈景恪拒绝了,他可不想这么引人注目。 叶兑想到朱元璋的叮嘱,也没有强求,就让他坐在了最后一排。 安排完这些琐事,第一节课正式开始。 第36章 能不能换句话? 第一节课,叶兑教的是《论语》的第一篇《学而》。也没有讲的太深奥,就是简单的讲述了字面意思。 陈景恪抽空观察了一下诸多学子的反应。 年龄大一点的,如李景隆等人,一开始听的很认真,没多久就显得百无聊赖。 很可能他们之前就学过,此时也不过是重复罢了。 年龄小的,比如六岁的朱楧一脸懵懂。 才只识得几个字的他,甚至连讲的是哪一句话都找不到。 朱雄英识字比较多,倒是能跟着课本走,但要说他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也是不现实的。 认真听讲而又能大致了解是什么意思的,也就十一二岁左右的那些人。 其中鲁王朱檀、蜀王朱椿、湘王朱柏等人听的最是认真。 看到这里他不禁暗暗摇头,这么多人不分年龄一起授课,实在不妥。 说难听点,就是误人子弟。 算了,自己也就是个小小的伴读,管那么多做什么。 今天的课听完,明天就不来了,有这时间还不如抓紧编写医书。 很快一节课结束,叶兑去自己的办公室休息,学子们有的出去放风,有的去厕所,朱雄英也出去了。 陈景恪正准备出去透透气,却见五六个人围了过来,有代王朱桂、李景隆、冯祥庆、常亮功等。 他心下苦笑,找茬的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如此迫不及待。 “站住。” 常亮功叉着腰拦在他面前:“你就是那個什么狗屁陈景恪?” 陈景恪也不恼,饶有兴趣的道:“对,我就是那什么狗屁陈景恪,不知几位寻我何事。” 见他如此,李景隆很是意外,冯祥庆更是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人群的最后面。 常亮功却以为他怕了自己,更是得意:“你不过是一卑贱的医家子,有何资格担任此职。” “若识相就自己请辞,否则别怪小爷不客气。” 陈景恪笑道:“你想当太孙伴读?” 常亮功傲慢的道:“这个位置理当由我担任。” 陈景恪想到了一个梗,眼睛一转含笑道:“那不如咱们比一比,看谁更有资格如何?” 常亮功不屑的道:“好啊,我祖父乃开平王功绩赫赫。” “我救了太孙。” “我父乃郑国公,当年为太子伴读。” “我救了太孙。” “我自幼经名师教导,文武双全……” “我救了太孙。” 常亮功一时语塞,恼怒的道:“你能不能换句话?” 陈景恪忍住笑,道:“我能给皇后娘娘治病。” 常亮功被憋的面红耳赤,“这句不算。” “我救了太孙。” “啊。”常亮功大吼一声:“气死我了,小子你找死。” 他正准备动手,却被人拉住。 “李景隆,别拉我,我要打死他。” 李景隆提醒道:“这里是大本堂,你敢在这里动手,就没办法收场了。” 常亮功喝道:“大不了被陛下打一顿板子,今天我非要打他一顿不可。” 李景隆暗暗摇头,真是个蠢货,心中也非常后悔为啥要过来起哄。 他今年已经十九岁,和太孙年龄相差太大,不可能当太孙伴读。 来大本堂也是走个过场,代表李家圣恩正隆,过几天就找借口不来了。 之所以跟着这群小子过来,也是想看热闹。 但找茬归找茬,真要打起来就麻烦了。 在大本堂开课第一天,就当众打太孙的伴读,后果就不是打板子那么简单了。 他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干系。 显然其他人也明白这个道理,除了代王朱桂,都赶紧过来拉住常亮功。 陈景恪心下有些失望,他还真想挨这一顿揍。 不是他受虐狂,而是在这里挨打,就相当于是打太孙和朱元璋的脸。 到时候老朱绝对会狠狠教训这些人,以后估计就没人敢来找茬了。 所以他决定再添一把火:“诸位,还有谁想比的吗?我保证不说刚才那两句话。” 李景隆眼神里浮起一抹怒意,敢挑衅他们,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代王朱桂怒道:“混蛋,竟敢在劳资面前嚣张,今天我就是打了伱又如何。” 被人拦住的常亮功高兴的道:“快快快,打他。” 陈景恪心中一突,怎么朱桂红怒了? 这可不行,老朱重视亲情,对儿子可是很纵容的。 就算是草菅人命鱼肉百姓,也就是训斥,最多打一顿板子。 要是被朱桂打了,这顿揍真就白挨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跑吧。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呵斥:“朱桂,你想做什么?” 正是皇十二子湘王朱柏。 他旁边就是一脸怒意的朱雄英。 见保护伞出现,陈景恪松了口气。 李景隆等人则脸色一变,太孙怎么来了,外面望风的人呢? 朱桂却不怕:“他竟敢侮辱我,我教训教训他怎么了。” 常亮功也附和道:“对,我们都可以作证,这小子太嚣张了。” 朱雄英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常亮功面前:“以后你不用来大本堂了。” 常亮功不服气的道:“凭什么,我可是你表兄,你竟然帮外人不帮我。” “我……我要去陛下那里,让他给我主持公道。” 朱雄英冷哼一声道:“不用了,我会去找皇爷爷说明此事的,现在你可以滚了。” 常亮功终于慌了:“我不走,是陛下让我来的,你不能赶我走。” 其他人也慌了,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主要是没想到朱雄英竟然会如此帮陈景恪。 常亮功要是真被赶走了,常家的脸就全丢尽了。 他们这些一起过来的人,也少不了被罚,于是纷纷出言求情。 “太孙恕罪,他也只是无心。” “看在开平王和郑国公的情面上,饶他一次吧。” “……” 朱雄英没有搭理他们,而是问陈景恪道:“景恪,你以为如何?” 陈景恪知道,真把常亮功撵走了,和常家就是死仇了。 他倒不是害怕常家势大,关键是对方的身份太特殊。 常遇春的子孙,太子太孙一系的核心力量,闹到最后损失的还是太子的实力。 所以见好就收才是最好的。 于是就说道:“谢太孙,我和他们也只是口角之争罢了,不至于如此。” 朱雄英不过是替陈景恪出口气,并不是真的要将对方撵走,听陈景恪松口也顺着他的话道: “哼,看在景恪替你们求情的份上,就饶你一次。” “若再犯,休怪我不讲情面。” 第37章 需要拉拢的人才 等这些人灰溜溜的离开,朱雄英关切的道:“景恪你没事吧?” 陈景恪感激的道:“谢太孙关心,我没事。” 然后他又开玩笑道:“不过你要是再晚来一步,就不好说了。” 朱雄英也笑道:“这你要谢谢十二叔,是他提醒我,可能有人会找你麻烦,我们才半路折回的。” 陈景恪有些惊讶,虽然早就知道朱柏有才,却没想到竟还如此聪明。 “谢湘王。” 朱柏笑道:“莫要如此客气,日后好好照顾雄英即可。” “是,在下一定将太孙照顾好。” 之后陈景恪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并没有添油加醋,甚至还省略了许多过程。 听到他用‘救皇孙’和‘治皇后’戏耍常亮功,朱雄英和朱柏都大笑不已。 尤其是朱柏,他对陈景恪的了解,仅限于医术高明。 现在见他还如此有趣,顿时就心生好感。 “这几日你不要单独行动,以免他们报复你,若有事情就尽管找我。” “谢湘王。”陈景恪好奇的道:“伱习过武吗?” 朱柏矜持的道:“习过,只是比李景隆要差一些,不过他不敢对我动手。” 陈景恪非常惊讶,李景隆虽然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但自幼习武,身手非常好。 关键是,朱柏才十二岁,李景隆已经十九岁。 朱柏竟然能和他比,那武艺就相当高明了。 就是不知道统兵能力如何,要是也有这方面天赋,又是一个朱棣般的人物。 不过可能性不大,否则前世也不应该没什么名气。 事实上是陈景恪自己孤陋寡闻了,朱柏还真就是文武双全,私德又非常好的一个人。 和朱棣比有点欺负他了,但在朱元璋的诸多儿子里,确实是比较有能力的一個。 镇守荆州曾数次率军作战,调兵遣将颇有章法,为大明安定荆湘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且他至孝至忠,朱元璋驾崩他悲伤到厌世。朱棣联络他造反,也被他拒绝。 然而可惜,朱允炆并不准备放过他,诬陷他谋反派人要逮捕他。 本就厌世的他终于走向了极端,自焚明志。 这个结局,很是令人唏嘘。 不过就算不知道他的未来,也不妨碍陈景恪对他心生好感。 至少目前来看,朱柏的表现可圈可点。 且和朱雄英关系莫逆,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的玩伴。 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会成为朱雄英不错的帮手。 除此之外,还有皇十七子宁王朱权,也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 历史评价也非常高。 曾有人评价:燕王善战,宁王善谋。 只不过此时他才四岁,想拉拢还太早。但反过来说,现在也是最容易和他搞好关系的时候。 朱雄英是可以在后宫自由活动的,找个机会去见见朱权。 然后时不时的就去看看他,给他送点小玩具什么的,再给他的母亲杨妃送点东西。 很容易就能获得杨妃和朱权的好感,关系自然而然就好了。 等过上几年,朱雄英年龄大了就要避嫌,不能再随意出入后宫。 至少不能随意去见朱元璋的妃子。 且朱权的年龄大了,想法也会变多。 到那个时候再想和他搞好关系,就要费很多手段。 想到这里,陈景恪就做出决定,找个机会提醒朱雄英一下。 对了,还有燕王朱棣。 朱雄英之前说过,他和这位四叔关系非常好,必须要将这种关系维系好。 今年朱棣就藩北平,没办法上门拜访,那就多写几封信。 还有朱高炽,在应天府的时候,和朱雄英的关系也特别好,算是儿时玩伴。 也要给他写信,送一些小礼物什么的。 堂兄弟关系好了,有助于维系和朱棣的关系。 况且朱高炽、朱高煦,一个擅长内政,一个擅长征战,未来也可以成为朱雄英的左膀右臂。 况且,陈景恪自己的很多计划,也需要朱棣的参与才行。 比如让朱雄英上战场,若没有一个绝对可靠保镖,朱元璋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而朱棣就是最合适,也是唯一的那个人。 总之一句话,和燕王的关系必须要维系好。 ----------------- 中午用餐休息的时候,叶兑将陈景恪单独叫过去,问道: “常亮功他们找你麻烦了?” 陈景恪也没有隐瞒,点点头道:“确有其事,不过有太孙在,他们不敢做的太过分。” 叶兑很想说,若拜我为师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但他也是要面皮的人,之前给你机会你不要,我也不会上赶着收徒弟。 “如此便好,今日听了我讲课,感觉如何?可能听懂?” 陈景恪老实的道:“我曾读过论语,粗略了解过其意,倒是能听懂。” “不过我是郎中,更喜专研医术,以后恐不能每日都来学堂,还请先生见谅。” 叶兑颔首道:“此事陛下曾与我说过,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且你能学医救人,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谢先生。” “今日课堂,我见你时时观察众人,可是有何发现?” 陈景恪想了想,还是决定将真实想法告诉对方,他听不听就和自己无关了。 于是就将自己的发现讲了一下。 叶兑笑道:“你想差了,今日是大本堂第一次开课,让大家在一起学习是为了表示隆重之意。” “明日就会另开一班,专门为年幼皇子启蒙。” 陈景恪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道:“原来如此,是学生多事了。” 叶兑道:“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用心观察过,很不错。” 又聊了几句,陈景恪就起身离开。 皇家子弟课业一点都不轻松,甚至比普通学堂还要重。 之前陈景恪在私家学馆读书,每日也就三个时辰的课。 大本堂足足四个半时辰,若非别的学子要在宫门落下之前离宫,估计学习时间还要更长。 据说以后还会留很多课业,就算回家了也不能休息。 不过现在才刚开课,课业倒是不多,就是温习今天学过的东西。 不过这些都和陈景恪没什么关系,他连课都可以不来听,课业更是不用做。 回到乾清宫偏殿,陈景恪找来朱雄英,主动和他谈起了燕王朱棣的事情。 第38章 圣人言 作为伴读,是有权利监督太孙学习的,还有义务辅佐他学的更好。 所以回来之后,陈景恪就找到朱雄英: “太孙,今日课程你可能听懂?” 朱雄英说道:“之前启蒙先生讲过几篇论语,其中就有这一篇,倒是能听得懂,但也生出了许多疑惑。” “哦,不知是何疑惑?” “圣人之书教人向善,那些读书人做了官,为何会变成贪官污吏?” 陈景恪很是意外,没想到他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禁也陷入了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俩,终于忙完想来问问朱雄英白天学的怎么样,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这个问题。 朱元璋伸手拦住朱标:“先等等,咱想听听陈景恪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朱标心下很不以为然,陈景恪确实很有些见地。 可人力有限,不可能做到事事精通。 他已经在医术上做出了如此成就,还对历史有很深的研究,难不成在学术上还能有研究不成。 但自家父亲都发话了,他也只能停了下来。 屋内,陈景恪并不知道外面有人偷听,思考了一番才说道: “学圣人言会经历三個阶段。” 朱雄英疑惑的道:“不知是哪三个阶段?” 之前可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个啊。 “相信,质疑,再相信。” “啊?”朱雄英更是疑惑:“不知是何意?” 陈景恪解释道:“人之初犹如一张白纸,不能言不能行,需要一点一点认识这个世界。” “那么就需要一个标准来告诉大家,何为善何为恶,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这个标准就是圣人言。” 朱雄英挠挠头,显然没有听懂。 陈景恪想了一下道:“举个例子,先秦时期曾有以人肉为食者。” “还曾有人祭,就是将活人杀死祭祀苍天。每逢祭祀,都要杀死数千人。” “当时的人视之如常,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后来圣人言,当物伤其类珍视生命,吃人、人祭、殉葬皆非正道。” “从此之后,大家就不再吃人,也不再行人祭。” “这就是圣人立下的标准在引导大家。” 朱雄英恍然大悟:“我懂了,圣人说这是恶的,我们才知道是恶的。圣人说这是对的,我们才知道这是对的。” 外面,听闻此言,朱元璋发出无声大笑。 压低声音道:“标儿你听到没,你听到没,咱乖孙的悟性就是高,像咱。” 朱标也很高兴,不过听到老爹的话,很是无语。 你这是夸孩子呢,还是在夸自己呢。 陈景恪惊讶不已,这小子的悟性也太高了吧。 “对,正是如此。” “所以我们初学圣人言,要相信它,视之如圭臬。” 得到夸奖朱雄英很是开心,随即又问道:“既然圣人言是对的,为何还要质疑呢?” 陈景恪回道:“因为随着年龄长大,见识越来越多,你会发现这个世道和圣人所言并不相同。” “就如你方才所说,按照圣人言行事,天下早就太平了,为何还会有那么多贪官污吏?” “是人心坏了,还是圣人言有问题?” “阅历越广疑问就越多,伱自然而然的,就会进入质疑阶段。” 朱雄英毕竟年龄还小,并不是很能听得懂这番话的意思。 但也隐约明白,圣人言和世道是两回事儿。 “那为何要再相信呢?” 陈景恪继续说道:“等你开始质疑圣人言,就会思考,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遇到的问题。” “然后你就会发现,解决的办法全写在经书里。到了这一步,就可以称之为大儒了。” “有些人想不到解决办法,又不愿意再相信圣人言,就会堕落。” 朱雄英不服气的道:“可是那么多人学了圣人言,世道也没变好啊,难道不是圣人言有问题吗?” 小子不错吗,这就开始质疑了。 陈景恪笑道:“如果你能抛开圣人言,找到属于自己的解决之法。那么恭喜你,已经是新的圣人了。” 朱雄英傻眼了:“啊?这……这……” 朱元璋和朱标也陷入沉思,这个角度确实很新颖,而且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两人更惊讶的是,陈景恪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显然,纵使没有钻研过学问,也应该是进行过一定研究的。 在学习医术的情况下,还有心思研究那么多东西。 关键他没有老师,全靠自己读书去悟,天赋太妖孽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绝对不相信会有如此天赋绝伦之人。 屋内,陈景恪决定多给他讲一点东西,别管能不能听懂,灌灌耳音也是好的。 “圣人言就是我们所谓的道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遵守道德,如何来保证道德不被践踏呢?” 朱雄英正想说不知道,眼睛不经意间扫过书架上的大明律,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 “刑罚。” 陈景恪都有些震惊了,这小子悟性太高太聪明了吧。 “对,正是律法。” 朱雄英小脸乐开了花,好不得意。 “若无律法兜底,人人皆可违反道德,那道德将毫无意义……” “其实律法就是根据道德来制定的,但对人的要求远低于道德。” “比如道德要求扶危救困,律法就没有相应的法条。” “故德与法是相辅相成的,道德是律法的根本,律法是道德支撑。” 朱雄英连连点头,这个解释简单易懂,他完全能听的明白。 门外,朱元璋和朱标倒是还好,这个道理他们早就明白了。 真正让他们惊喜的是,朱雄英竟然能自己想到道德需要律法来维护,实在太难得了。 屋内,陈景恪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律法的尊严是靠谁来维护的?” 这次真把朱雄英问住了,思考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头绪。 脸上也再无方才的得意,羞愧的道: “不知,还请景恪解惑。”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啊,陈景恪心下好笑,也不再兜圈子,道: “靠兵家,准确说靠军队。” “正是因为有百万大军的威慑,大明律才能通行全国。” 第39章 圣人言可杀人 “所以儒家、法家和兵家,是相互依存的,缺一不可。” 陈景恪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朱雄英满脸兴奋,这个道理很浅显,他自然能听得懂。 朱元璋和朱标再次露出惊讶之色。 能如此清晰的梳理三家的关系,陈景恪对很多问题的认知,超过了大多数读书人。 不,甚至很多大儒看的都没有这么透彻。 攻击兵家贬低军伍的大儒可一点都不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若没有兵家兜底他们什么都不是。 当然,兵家太强不受控制也不行,五代十国时期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万事不可太过,平衡才是万物运转的至理。 两人本以为讲课应该结束了,正准备抬腿进去,谁知陈景恪的声音再次响起。 “圣人言也是可以杀人的,你可知如何运用它?” 朱雄英摇头表示不懂,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以前也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个。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他人进行打击,也可称之为道德绑架。” 朱雄英茫然的道:“制高点?道德绑架?不知这是何物?” 陈景恪慢慢解释道:“道德制高点,就是以道德来标榜自己,满嘴圣人言。” “道德绑架,就是以圣人言对他人指指点点,肆意评价打击他人。” “比如,有人生病了没钱医治,就跑到富人家门口,要求对方出钱给自己看病。” “若对方不给,就辱骂对方为富不仁,这就是道德绑架。” 朱雄英瞠目结舌:“这……应该没人会信他的话吧?” 陈景恪摇头道:“普通人这么做没人理,若说这话的是大儒呢?” 朱雄英皱眉不语,他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可大儒为何要这么做? 既然是大儒了,应该是很有道德的人,又怎么会这么做? 陈景恪顿了一下,道:“我再给你举个例子。” “若朝廷的政策触碰到了读书人的利益,他们就会高呼与民争利,阻挠政策施行。” “这也叫道德绑架……他们凭什么敢这么做?” “因为他们是读书人,道德就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朱雄英恍然大悟,说别的他或许听不懂,说起这方面他可是见多了。 那些官员阻挠皇爷爷的政策的时候,就会搬出这一套说辞。 原来这就叫站在道德制高点,这就叫道德绑架。 “道德用来约束自己的时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用来指责别人的时候,就是世界上恶毒的武器。” “你一定要让自己站在制高点,就算不用来攻击别人,也可以有效的抵御别人的攻击。” “尤其你是太孙,未来要做皇帝的,就更要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防止被他人用道德攻击。” 朱雄英点点头,旋即又疑惑的道:“可是我要如何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呢?” 陈景恪正色道:“熟读圣人言,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英明神武。” 原来如此,我说皇爷爷为何要让我读书,让我做一個宽仁勤勉的人。 朱雄英恍然大悟,感觉自己学到了许多东西。 陈景恪继续说道:“若有人用道德来攻击你,伱要表现的谦虚有风度,不要正面还击。” “否则就算胜利了,也会给人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 朱雄英不解的道:“总不能被人攻击了也不还手吧?” 陈景恪说道:“自然要还手,不过要迂回下手。” “想办法将他从道德制高点上拉下来,然后不用你动手,自有人会将他分而食之。” “比如,要是有人指责你的政策与民争利,你不要和他争辩。” “派人找他贪污受贿的证据,找他道德上的漏洞,广而告之。” “到时自然会有眼红他的人,出手攻击他。” “就算没人攻击他,也可以用律法来惩处他。” 朱雄英兴奋的道:“我懂了,景恪你太厉害了,什么都知道。” 屋外,朱元璋和朱标面面相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他人施以道德绑架。 阴损,太损了。 可又是那么的实用…… 不,陈景恪说的事情一直都在发生着。 从大字不识一个百姓,到士林大儒,都在有意无意的做着类似的事情。 只是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今天陈景恪算是彻底将那层皮撕下来了。 但,捅破的好啊。 咱就怕英儿成为迂腐之人,正发愁怎么教他呢,现在被陈景恪一语道破了。 以后就不怕他被那群读书人欺骗了。 这是父子俩共同的心声。 朱标惊叹道:“陈景恪对世事的认识太透彻太深刻了,若非他就在眼前,我会以为他是饱经沧桑的耄耋老人。” 朱元璋点点头:“看的透好啊,能更好的引导英儿,不过也要防着他教一些不好的东西。” “要在他身边多放几个人时刻监视,将他给英儿说的话汇报给咱,若有问题就及时制止。” 朱标深以为然,这么做不光能防范他教坏雄英,自己也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 今天这一番话,他就大受启发。之前很多困惑,都找到了思考的方向。 屋内。 陈景恪并不知道,有两个老六偷听了他的话。 又点拨了朱雄英几句,就结束了今天的讲课。 这些已经足够了,太多了他无法理解也记不住。 而且天色已经不早,也是时候说正事了。 “你之前说燕王最疼惜你,和燕王世子玩的最好,可有写信给他们?” 朱雄英羞愧的道:“我忘记了。” 陈景恪并没有批评他,小孩子想不到这些很正常。 “你大病初愈,又封太孙,理应给燕王写信报喜。” “还有燕王世子,既然是好朋友更不能忘了他。” 朱雄英忙不迭的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就写信给四叔。皇爷爷前天给了我一颗珍珠,我送给高炽吧。” 陈景恪颔首道:“不只是燕王,别的宗亲也一样要多交流。” “亲情不只是靠血脉维系,交流同样非常重要。” 屋外,朱元璋更是满意,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个做法都是正确的。 陈景恪是个明事理的人。 朱标也很满意,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爹,我们还进去吗?” 朱元璋摇摇头:“不进了,若让陈景恪知道我们听到了他的话,或许以后就不敢说了。” 于是父子俩转身悄悄的离开,并叮嘱外面的内侍,不要告诉别人他们来过。 第40章 演戏 两天后的早朝,朱元璋看着又空了很多的大殿,心中异常愤怒。 平日里道貌岸然,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咱使用道德绑架,背后却是坑脏污秽的贪官污吏。 咱恨不得把你们千刀万剐。 不过气愤之余他也头疼不已,胡惟庸案已经让官员不够用了,赵瑁案又抓起来这么多,缺口更大了。 抓贪官污吏确实很解气,可也让朝廷的办公效率直线下降。 此事必须尽快解决,否则以后惩处贪官都不敢下狠手了。 “诸卿可有本奏?” 一名工部官员出列道:“陛下,黄河决堤,荥泽、阳武二县被淹,受灾百姓五万余……” 什么? 听到黄河决堤的消息,朱元璋大吃一惊,就想呵斥工部是干什么吃的。 毕竟明朝制度,将水务交给了工部负责。黄河决堤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要负主要责任。 但是嘴巴还没张开,猛然想起工部已经全军覆没,眼下只有三五名官员,还都是新提拔上来的。 估计这些人连岗位还没熟悉,实在没办法苛责他们。 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人倒霉,于是他将目光看向了某锦衣卫指挥使: “毛骧,如此大事为何没有禀报?” 毛骧没想到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倍感冤枉: “陛下,锦衣卫人手有限,正全力查办赵瑁案,实在无力兼顾其他。” 朱元璋脸色更加阴沉:“狡辩,如此关系万民生死之事都不上心,要你们何用?” “念在事出有因,就罚你半年的俸禄,若再犯休怪咱不留情面。” 毛骧满脸不服,但也不敢再辩驳:“谢陛下。” 朱元璋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神色里冷意更甚。 但眼下还是先处理水灾问题:“马上派人去查,决堤缘由、两县受灾情况,给咱查清楚。” “是。” “曾泰。” 户部尚书曾泰出列道:“臣在。” “立即调拨钱粮赈济灾民。” “臣遵旨。” 朱元璋又将目光看向李善长:“百室。” 李善长精神一振,出列道:“臣在。” 朱元璋温声道:“御史台派几名御史,随同户部官员一起前去赈灾。” “遵旨。” 朱元璋乾纲独断,很快就将此事处理好。 之后又有几人奏报了一些事情,也都一一处理。 眼见没有人再奏事,朱元璋目光朝某个人使了个眼色。 新任礼部右侍郎公孙聪立即出列道:“陛下,臣有事奏。”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道:“哦,何事?” “自洪武二年陛下停科举已有一十三载,天下士子无不盼望天恩……” “且举荐、征募所得官员已经无法满足朝廷所需……故臣请陛下重开科举。” “哗。”听到他的话,死寂沉沉的朝堂一片喧哗。 一是此事太过重大,重启科举啊。对天下读书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一旦传出去,必然引起天下轰动。 二来,是为公孙聪的胆大包天感到吃惊。 这些年不少人提出过这个建议,但无一例外都受到了训斥。 有几個严重的,直接被罢了官。 到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提此事,今天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 不少人看向公孙聪的目光,充满了嘲弄、悲悯等情绪。 然而,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朱元璋竟然没有发怒,而是皱眉道:“咱废科举是因为取中的官员,多华而不实。” “若你们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咱倒也不是不能同意此事。” 朝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他。 什么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些对朱元璋比较了解,又比较敏感的人,马上猜到了真相。 公孙聪是得到皇帝授意的。 皇帝要开科举了。 皇帝……要开科举了!!! 猜到这一点的人,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他们不敢冒险去赌,决定等一等看情况再说。 公孙聪早有准备:“臣倒是有一法,或可解决这个问题。” 演戏演全套,朱元璋追问道:“哦,不知是何法?”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公孙聪,等待着皇帝开出的条件。 公孙聪很是享受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心中有些兴奋: “刀笔吏最是磨炼人,科举取中的士人先为两年刀笔吏,磨砺完成之后再由吏部授官。” 朱元璋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群臣:“诸卿以为此法如何?” 朝堂没有人说话,此时大家已经肯定了刚才的猜测,公孙聪就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刀笔吏磨砺两年,就是皇帝开出的条件。 如果换成以前,他们绝对会站出来反对。 让士子为吏,那是对他们的侮辱。 然而,龙椅上坐着的是朱元璋,科举已经停考十三年。 皇帝好不容易松口,万一他们反对,皇帝再次改变主意怎么办? 事情要是传出去,所有拒绝这个提案的人,恐怕会被读书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可是答应吧,确实有些不甘心。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站在人群最后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出列道: “陛下此策万万不可,自古官吏界线分明,吏不为官,官不为吏,岂可轻废。” 朱元璋煞有介事的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读书人声誉大过一切岂可为吏,重启科举之事就此作罢吧。” 此言一出,群臣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纷纷站出来道: “陛下三思,臣以为公孙侍郎所言甚是……” “陛下,臣亦支持公孙侍郎之策……” “陛下,臣附议。” “……” 就连不怎么发言的李善长,站出来表示支持这个政策。 朱元璋故意说道:“事关天下士子颜面,要不你们再好好商议一二?” 新任礼部尚书任昂激动的道:“陛下,公孙侍郎之策乃老成持重之言。” “刀笔吏最磨炼人,士子出仕前多不通政务,为两年刀笔吏能更好的了解如何为官。” “臣相信,天下士子必能上体圣意,绝不敢有怨言。”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今天必须在朝堂上将这件事情敲定了,绝不给皇帝反悔的机会。 要是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天下读书人戳脊梁骨。 第41章 丞相彻底成为过去 朱元璋深思片刻,依然没有松口,而是问道:“公孙聪,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公孙聪回道:“陛下,天下贫富不均……北方地处前线,征战不断……” “为表公平,臣以为当按照省、府划分名额取士,给天下读书人出仕的机会。” “同时也可防范某地为官者多,结党营私。” 本来众人听到按地区划分名额,还想反对。然而听到后半句,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尤其是淮西和江浙两派的官员,更是脸色大变。 在他们看来,这话就是指着他们鼻子骂娘了。 李善长脸色也非常难看,你朱元璋借着胡惟庸案杀了多少淮西系的人,还不肯罢休吗? 这次朱元璋没有和他们商量的打算,直接就拍板道:“好,就以此策而行。” “任昂。” “臣在。” “你协同公孙聪尽快拿出详细方略。” “遵旨。” 任昂非常兴奋,停考十三年的科举,在自己的任上重启,这是妥妥的大功一件。 天下读书人都要说他一声好。 而且礼部的权力一大半都是来自于科举。 自从科举停办,礼部的地位从仅次于吏部的第二,下降到了最后一名。 现在重启,自己这个礼部尚书的权力也变的更大。 于公于私,他都是最乐于见成的。 至于皇帝提出了两个条件,根本就不算问题。 朱元璋继续说道:“今年还剩下五个月有余,足够开一次恩科。” “明年再举办一次正科,以后三年一届,永为定例。” 任昂激动的道:“陛下圣明。” 其余人也纷纷道:“陛下圣明。” 这确实是近些年来,最让人高兴的事情了。死气沉沉的朝堂,也多了几分喜气。 但有几個人,表情却有些不自在。 那就是王本、杜佑、龚敩、杜敩、赵民望、吴源等人,他们都是四辅官。 重开科举这么大的事情,皇帝竟然没有找他们商量。 而是让初入朝堂的公孙聪出面,这里面代表的东西太多了。 再加上皇帝已经数次表达出,对四辅官制度的不满,这让几人心情更加沉重。 然而,朱元璋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所有念想。 “设内阁辅佐咱处理政务……原四辅官杜敩、吴源为内阁学士,龚敩调任为国子监祭酒……” 原四辅官只有两人入了内阁,其余人调任他处。 虽然都升了官,可是和四辅官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但进入内阁的两人并无欣喜之色,因为这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被调任的几个人,有遗憾,也有释然。 离开权力中心让人遗憾,但也远离了危险。 这一次朱元璋依然是乾纲独断,直接宣布了此项改革,根本就没有和任何人商议。 群臣静静的听着,没有人敢质疑,也没有人发表意见。 早在数年前,朝堂就变成了一言堂。 有些问题大家还敢讨论一下,有些问题就是皇帝的逆鳞,任何人敢触碰就会遭到打击。 和丞相相关的事情就是禁忌,谁沾染谁死。 大家早就形成了默契,不言不说。 其实对于四辅官被取消,群臣早就有预感。 大家都不傻,这个机构的缺点自能看的出来。 不少人甚至在等着看朱元璋的笑话,丞相制度施行了数千年,岂是你说废就废的。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在废除四辅官制度的同时,他又搞出了一个内阁。 都是官场精英,很快就抓住了内阁的核心。 四辅官是有品级待遇的,位列公侯之下,在六部尚书之上,可以说是非常尊崇。 他们还拥有一定的决策权,很多事情可以自行处理。 所以尽管皇帝一再限制他们的权力,依然没用。 但内阁学士没有品级,也没有具体职务。 如果加入内阁之前你是五品官,那你就只有五品官身。 一个五品官,哪怕内阁学士靠近皇帝,在六部尚书面前也什么都不是。 而且皇帝刚才也说了,内阁只有参议朝政的权力。 他们商议出策略之后,要提交给皇帝审核批复才行。 执行也不通过他们,皇帝批复后,越过他们直接交给各衙门实施。 可以说,内阁完全就是皇帝的幕僚罢了。 而且还让太子朱标统摄内阁,更是进一步压缩了内阁学士的权力。 丞相制度彻底成为过去了。 群臣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朱元璋没有理会众人的想法,继续做着安排。 又分别从翰林院和别的部门,抽调了五个人进内阁。 内阁学士共七人,遇到问题七人协商,遵从多数原则。 若有人有不同意见,则上报太子,由他一言而决。 林林总总说了许多,最终四辅官正式成为过去,内阁粉墨登场。 退朝之后,朱标就带着新上任的内阁学士,去梳理内阁工作。 而朱元璋回到乾清宫,将毛骧单独叫了过来: “赵瑁案查的如何了?” 毛骧在朝堂上刚被训斥过,心中正不服气,见皇帝问起那叫一个得意。 伱这个皇帝不还是要靠我吗。 “陛下,臣日夜审问,已经拷问出四千二百余同党,已抓捕归案七百四十三人。” “其余未抓捕的案犯,多为地方官吏,臣已经派锦衣卫前去捉拿。” 朱元璋假装没有看出他的小心思,只是道:“好,抓紧查办,不论牵扯到谁,一律不得放过。” 这个权力给的就太大了,毛骧兴奋的道:“是,臣一定不放过任何一个贪官污吏。” 朱元璋心下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道:“太孙病危之事,可查到线索。” 毛骧低下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之意:“太孙病愈后,太子妃身边一名侍女因琐事,被太子妃杖责而死。” “据东宫一些内侍交代,那名侍女在太孙生病期间,多次外出。” 朱元璋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可有查到她去做什么?” 毛骧摇头道:“没有,只知她外出都会乔装打扮一番,无人知其外出缘由。” 朱元璋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继续查,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很快毛骧就离开了。 朱元璋静静的看着大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忽然开口道:“毛骧说的可是真的?” 第42章 惬意的朱标 一个太监从大殿某处阴影走出,其身形如鬼魅一般,之前竟无人察觉。 “回禀陛下,太子妃确有一名陪嫁侍女毙命。” “太孙被治愈后的那几日,太子妃性格烦躁动辄发怒,多名内侍被惩罚。” “那名侍女打碎了一盏琉璃盏,太子妃盛怒令人将其杖毙。” 朱元璋脸色眼神冰冷,“那侍女离宫之事可属实?” 那太监回道:“属实,奴婢查证在太孙染疾之初,那侍女确曾出宫一次。” “太子妃对陪嫁侍女尤为看重,允许她们每月轮流出宫一次。” 朱元璋冷声道:“因为一琉璃盏就将其杖毙,她就是这么看重的?” 那太监低着头,不发一言。 朱元璋却没有再提此事,转而说道:“将毛骧给咱盯好了,我要知道他的一言一行。” “是,奴婢告退。”那太监退到阴影里消失不见。 朱元璋杀意盎然,毛骧竟然敢添油加醋陷害太子妃,其行为无异于噬主,断不可留。 不过先不着急,借他的手将朝堂的蛀虫好好清理一遍,再狠狠打击一下地方富户。 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东宫,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收场了。 吕氏是否无辜,已经不重要了。 威胁到了太孙,这个理由就足够她死了。 当年常氏薨逝,一来是觉得东宫没有女主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二来是想找个人替代常氏,免得朱标沉浸在悲伤里。 所以就同意了群臣的奏请,为太子寻找新的太子妃。 吕氏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关键是她没有兄弟,将来不会有外戚干政之事,就将其扶正。 不成想竟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看来以后册封太子妃之事不能着急。 ----------------- 今天朝堂上的事情,以惊人的速度传扬开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应天府。 并迅速向全国各地传播。 当然,传开的只有一件事情,重启科举。 至于黄河决堤、内阁等事情,连点水花都没掀起来。 读书人纷纷走上街头,四处打听此事的真假。 平日里嘴巴很严的大人物们,今天全成了漏勺一样,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宣扬此事。 陛下当庭承诺重启科举,而且还下特旨开恩科,今明两年连续举办两次。 消息一经证实,读书人彻底沸腾,到处都有高呼万岁之声。 之前辱骂皇帝残暴的声音,几乎全部消失。 赵瑁案这样轰动全国的大案,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要问为什么? 反正被杀的又不是我,科举可是和我息息相关。 阴暗一点想,官位就那么多,不狠狠杀一批,哪有我们的位置。 随后更多更详细的消息传出。 礼部侍郎公孙聪率先上书,请求重启科举。 刹那间,公孙侍郎成为了读书人口中的好官,万民表率楷模。 声望超过了朝中的名臣大儒。 科举改制的消息也随后传出? 什么,考中之后要先当两年刀笔吏? 这……我辈读书人岂能……岂能不体谅圣意。 这個法子好啊,我们一定好好干。 什么,按照省府划分名额? 这个法子……这个法子也好啊,照顾贫困地区的读书人,陛下泽披天下啊。 什么,你不同意? 打死你个乱臣贼子。 读书人群体完全没有任何意见,全盘接受了新的科举制度。 少数有意见的人,也迅速被别的读书人给镇压了。 总之一句话,谁敢阻挠本次科举重启,谁就是罪人。 礼部那边只用两天就拟定了具体的方略,并呈报内阁。 其实内阁的办公地点,就是原来四辅官的办公房。 只是换了个名字,换了几个人,略微修改了几条制度而已。 再加上又有两个原四辅官以老带新,内阁很顺滑的就接手了政务。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改变。 但朱标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从丞相制度废除,政务基本上都是朱元璋和他两个人处理。 那么多奏疏,也都是爷儿俩批阅。 朱标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但现在,他却有了一种惬意的感觉。 奏疏由七位内阁学士先行批阅,画出重点,给出解决的办法,然后呈报给他批阅。 减轻了他七成的工作量。 现在他可以坐在椅子上,悠哉的喝着茶,看着七人工作。 只需最后复核批复,然后呈送给皇帝老爹。 嗯,其实也就是走个过程,除了一些重大事项,基本都是他说啥就是啥。 想必这会儿老爹都要闲的发慌了吧。 一想到这里,朱标顿时就觉得杯子里的茶不香了。 我是太子好吧,为何要干皇帝的活儿。 不公平啊。 陈景恪简直就是天才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为啥要提议让太子统摄内阁? 你光体谅老爷子辛苦,就不体谅我吗? 就在他有一搭没一搭满脑子跑火车的时候,王源拿着一份奏疏过来: “殿下,礼部呈送的加急奏疏,关于科举方略的。” “哦,这么快。” 朱标嘴上如此说,表情却一点都不意外。 礼部速度要是慢了,那才有问题。 重启科举之事为何传的这么快?还不是百官害怕皇帝反悔,故意宣扬的。 天下读书人都知道了,你皇帝总不能不要脸吧? 这么快就拿出章程也是同理,用最快的速度,将此事做成定局。 当然,还有另一方面原因,速度慢了恐怕会被望眼欲穿的读书人骂。 朱标翻开奏疏,内阁学士已经用蓝色的笔墨,将重要内容全部画出,他看起来特别省力。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他还是一行一行的将内容全部看完。 然后点了点头,任昂这事办的不错,没有搞什么花招。 基本都是仿照宋朝成熟的科举方案,在此基础上,添加了分省府划分名额的条款。 关于两年磨砺,则只字未提。 这是吏部的事情,礼部要是插手就是越权了。 不过吏部那边也同样不敢背负骂名,几乎是先后将奏疏呈送过来。 制定了一套还算可行的磨砺之法,大致意思就是: 在地方衙门的六房专门设置一个职务,协助主簿统管六房事务。 两年为期,合格之后吏部再授官。 所谓六房,就是仿照六部设置的六个机构,管辖职务也大体相当。 朱标看过之后觉得没问题,就单独呈送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对两年为吏的考核之法进行了修改,之后就批复同意。 消息也同样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翘首以盼的读书人再次沸腾。 然后就一窝蜂的散开,各回各家。 马上就要开恩科了,赶紧复习吧,谁还有空在这瞎聊。 第43章 暴毙 陈景恪的日子单调又充实。 在皇宫他几乎无法听到外界信息,也就朱雄英上课回来,会和他聊几句外面的八卦。 内阁正式建立,科举重新开办,赵瑁案已经抓了上千人…… 这些他早就猜到了,并不觉得奇怪。 嗯,内阁正式建立,让他小小的兴奋了一把。 毕竟这是他提出的构思。 虽然没办法公开领取这个功劳,但朱元璋、朱标和朱雄英都知道是他的功劳,就足够了。 这一点很重要。 现在朱元璋对他的态度更加和蔼,朱标见了他都会停下聊几句。 这代表着很多东西。 其实他不知道,这一对父子对他的态度改变,还真不是因为内阁和科举的建议。 而是那天晚上,他给朱雄英说的那一番话。 制度再好也需要人去实施,而一个好的继承人,可保天下数十年安稳。 不过这些细节对陈景恪来说都无所谓,总之他的地位愈发稳固就是了。 皇帝和太子对他的重视,也让宫中的人对他愈发客气。 不过他很安分守己,从来不乱攀关系,也不乱跑。 除了给马秀英诊治,基本不会离开自己的小院子。 每日都将大多数时间,花费在编写医书上。 除此之外,还会抽空翻看一下经书、史书、兵法等书籍。 不求多么精通,至少要知道在讲什么。 比如他就在宫里见到了《武经总要》。 这本兵书名声远不如孙子兵法、六韬、纪效新书等有名。 但却是一本完美的新手教程。 宋朝以文御武,为了让不懂军事的文官学会带兵,专门写了这本兵书。 从兵器到粮草,从训练新兵到排兵布阵,甚至不同兵种每日行军多少里都讲的清清楚楚。 对陈景恪来说,这书简直就是量身打造。 也正是看了这本书,他才知道练兵统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的多。 甚至古代练兵要比现代更加复杂。 原因很简单,现代科技发达基础设施齐全,大家分工也非常明确。 按照规章制度走就行了。 古代将领那真的是什么东西都要操心,制作军粮都要管。 如果不知道这些,仗着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贸然领兵打仗,绝逼死的很惨。 别说去打仗,就算是交给他一营新兵让他去训练,用不了多久士兵不造反也会被累死。 为什么呢?现代人习惯了一日三餐,顿顿油水充足。 稍加锻炼每天跑个五公里和玩的一样。 在古代,军中一日两餐或者三餐,吃的都是粗粮,十天半個月都见不到一滴油腥味。 要是每日操练,士兵就会死于营养不良。 所以古代都是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 只有各大将领的亲军心腹,才能日日操练。也只有他们才能每天吃饱饭,还时不时沾点荤腥。 统兵作战讲究就更多了,而且很多细节都和我们想象中完全相反。 比如,两军交战,是前排的兵伤亡大,还是后排的兵伤亡大? 盔甲给谁穿? 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前排的兵伤亡最大,因为他们最先挨打。 盔甲自然要给最精锐的士兵穿,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两军交战,前排兵才是伤亡最小的。 原因很简单,打仗讲究阵型。 而后排的兵,是看着前排兵来占位的。前排兵乱则军阵必乱,军阵乱则全盘皆输。 所以要保持阵型,必须保证前排兵不乱。 但前排的兵最容易和对面短兵相接,最容易出现伤亡。 是人都怕死,前排兵知道自己最容易死,他们肯定很害怕,还没上战场就先吓跑了。 仗还怎么打?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叠甲。 用盔甲将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大刀长矛都砍不动刺不破,他们自然就不怕了。 对方的弓箭手也不会射穿甲的前排,而是瞄准后排或者中间的士兵射击。 骑兵也很少会冲击重甲步兵,而是选择迂回杀伤后军。 所以,真实情况是,盔甲要优先供给军阵前排兵,然后才轮到精锐。 前排兵也是两军交战,伤亡最小的。 反而是看起来安全的后排,更容易死亡。 这些都是我们的祖先,经过无数次血战总结出来的经验。 在很多年以前,这种知识属于将门秘传。 孙子兵法、六韬、尉缭子等兵书,根本就不讲这些东西。 直到宋朝,为了照顾不通军事的文人,才将这些秘传写进了教材。 也就是《武经总要》。 之后的纪效新书等兵法,也基本延续了《武经》的风格。 将练兵统兵的细节,都一一写了下来。 即便是从没上过军阵的人,看过兵书之后,也能稍微懂一些相关知识。 陈景恪读兵书倒不是为了上战场,说实话他怕死,更不想毫无价值的死。 只有活着,才能更好的改造这个世界。 所以他对上阵杀敌毫无兴趣。 之所以看兵法书,一是拓宽知识面,二是讲给朱雄英听。 他每天都会给朱雄英讲一会儿课,有时候讲历史故事,有时候讲一些常识。 有时候会模拟两国征战,或者两军对垒。 朱雄英的生活其实很枯燥,陈景恪的课程对他来说,相当于是娱乐时间。 这种寓教于乐,正潜移默化一点一点的改变他。 他们上课的内容,会一字不落的汇总成情报,出现在朱元璋的桌案上。 朱元璋有一本书,就是专门用来记录陈景恪所讲的内容的。 他有空闲就会拿出来翻看,一来是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二来很多课程对他也很有启发。 虽然有些地方他不甚满意,却也没有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叶兑的很多想法他也不认同,可不一样让其做了太孙之师吗。 只要陈景恪不带坏朱雄英,些许不同观点他是允许存在的。 当然,关键是朱雄英确实一天天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聪慧、不迂腐、举一反三、见识逐渐广博。 越来越重视亲情,对宗室非常和睦,时常去看望后宫嫔妃和年幼皇子,和诸多藩王联络愈加频繁。 凡此种种,都是朱元璋乐于见成的。 这才是他不过问的真实原因。 而朱雄英表现的越优秀,也就越坚定了朱元璋的一个念头。 于是在某一天,东宫突然传出噩耗,太子妃吕氏夜间暴毙而亡。 第44章 这孩子,能处 突然,实在太突然了。 吕氏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一般的太子妃薨逝,并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 但朱标不一样,大明副皇帝可不是吹出来的,他的太子妃地位很高。 这么重要的人物暴毙,自然是朝野震动,话题性一度盖过了科举重启和赵瑁案, 群臣纷纷上表哀悼,劝说太子节哀。 朱标的表现很奇怪,难过自然是有的,却一直不肯去灵柩看吕氏。 群臣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们伉俪情深,不愿面对。 朱元璋表现的很是惋惜,让宗人府和礼部操办丧事。 并没有人怀疑太子妃的死因,盖因之前没有丝毫风声。 知道真相的那几个人,也都牢牢的将嘴巴闭上,不敢透漏一丝消息出去。 毛骧得知太子妃此事,吓的浑身瘫软,坐在椅子上半天站不起来。 从此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行事也有所收敛。 陈景恪听到太子妃吕氏暴毙的消息,沉默了许久。 他又不傻,自然不相信什么暴毙。 她的死,可以说起因皆是因为自己。 若没有自己的那一番操作,她也不会被怀疑,前世就顺利等到了朱允炆继位。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朱元璋心目中最重要的三个人是谁? 毫无疑问,马皇后、朱标、朱雄英。 但凡有一点可疑之处,他必然会一查到底。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吕氏做过什么,必然能查出蛛丝马迹。 甚至就算她没做过,只要朱元璋产生了怀疑,她也很难活下来。 只是没想到的是,朱元璋下手会这么快这么干脆。 果然不愧是开局一个碗得天下的人。 至于为什么是用暴毙的方法,而不是先废除太子妃,然后再杀掉。 这個倒是很好猜,家丑不可外扬。 要是传出太子妃谋害太孙的消息,皇家将威严扫地。 对朱雄英来说,也容易造成心理阴影。 也会让后宫其她嫔妃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自此让唐朝的皇位传承充满了血腥味。 老朱可不想大明也变成这个样子。 且吕氏能体面的死,估计也和她娘家的情况有关系。 她没有兄弟姐妹,家里就她一个女儿,父亲吕本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可以说吕家就她一个人。 如果她娘家还有人,朱元璋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更可能是,先用赵瑁案将吕家全拖下水,然后以此为借口废太子妃。 再过上几天,就会传出废太子妃羞愧自缢的消息。 然后一口薄棺了事。 现在至少她还是以太子妃的身份下葬的。 让她暴毙,估计也有一部分是防着淮西一系暴动。 虽然朱元璋一直敲打淮西派,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朱标和朱雄英还活着,朝堂就必有他们一席之地。 作为勋贵,与国同休的前提也是皇位顺利传承。 害朱雄英,就是要他们的命,他们不拼命才怪。 虽然吕本一家没有什么人了,但还是有亲族和师生故旧在的。 淮西派会将这些人全弄死,震慑所有人。 而且他们很可能会借此机会扩大打击面,壮大自己的派系。 这也是朱元璋不愿意见到的。 想通了这些,陈景恪也不得不感慨,政治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前世很多人在网上指点江山习惯了,总觉得肉食者也就那样,并不比自己强。 自己坐在他们的位置上,肯定也能做的好。 真正接触过顶级肉食者,他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真把一个政治小白放在这个位置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好自己一来就弄了两张护身符,可以站在高处一点点观摩学习。 否则,就自己的出身和见识,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医生,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要说陈景恪自己有没有愧疚什么的,其实他内心很复杂。 对这一世的吕氏来说,确实有点愧疚,为了保护自己将她推入火坑。 但想想前世的朱允炆,又觉得她死的好。 朱雄英对于吕氏的暴毙也很震惊,虽然并没有表现出特别难过,却也主动要求以儿子的身份穿孝送终。 朱标什么都没说,朱元璋竟也没有反对,甚至还非常的欣慰。 陈景恪在意外之余,略微一想就猜到了缘由。 孝心。 后宫嫔妃病逝,他让朱标披麻戴孝。 朱标不同意,死的又不是我娘,现在穿孝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你穿的呢。 老朱气的拿着剑追了他好几条街。 难道朱元璋真的不知道礼法? 不,他知道,但他更看重孝心。 法度是国家的。 孝心是老朱自己家的。 在法理上嫔妃的身份不如太子尊贵,可就老朱自己家来说,嫔妃就是朱标的长辈。 给长辈穿孝怎么了? 轮到朱雄英和吕氏也是一样。 在明面上,吕氏是以太子妃身份暴毙,朱雄英作为晚辈就应该穿孝。 本来朱元璋也有些犹豫,要不要让朱雄英穿,毕竟这个恶毒的女人谋害过他。 可是现在朱雄英主动要求穿,他心里只有高兴。 咱的乖孙是真孝顺懂事,像咱。 陈景恪作为太孙伴读,自然也要陪着朱雄英参加葬礼。 期间他终于见到了朱允炆,白白净净很是乖巧可爱,只是眼睛里充满了惶恐。 陈景恪叹息一声,毕竟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在父亲忙于政务难得一见的情况下,母亲就是他的一切,现在他的港湾没了。 本来他还在想,要不要让朱雄英照顾一下这个弟弟。 谁知还不等他开口,朱雄英主动牵住了朱允炆的手,一直将他护在身后。 “别怕,有大哥在。” 朱允炆像是找到了依靠,牢牢抓住他的手不放开。 他应该是许久没睡了,不一会儿竟沉睡过去。 按照规矩,作为亲生儿子哪怕睡着了,也不能离开灵堂。 朱雄英就让人取来被褥,为他盖好,自己代替他跪灵。 这一切都落在了群臣眼里,大家无不盛赞太孙至纯至孝,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淮西派的是最高兴的,据说他们私下聚会时提起此事,都兴奋的表示,吾等无忧矣。 陈景恪也赞叹不已,他很清楚这些都是朱雄英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人教他。 这孩子,目前来看,能处。 第45章 葬礼?秀场! 朱元璋、马秀英作为长辈,自是不方便主持吕氏的葬礼。 朱标不露面,朱允炆又年龄太小,事情一度变得有些尴尬。 可是朱雄英的出现,让这场葬礼变得隆重起来。 宗人府和礼部的官员,自发的围绕他展开工作。 要说朱雄英能力多强,那是过于吹捧了,毕竟年龄在那摆着。 真正的工作都是下面的官吏做的,他只需要听指挥就行了。 可他沉着冷静从容不迫的气度,却让所有人都赞赏有加。 以前只是听说太孙聪慧,其中朱元璋夸的最多。 但大家并未真正见过,心中难免会有疑虑,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 现在这种担忧完全消失了,太孙何止是聪慧,简直太优秀了。 陈景恪渐渐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很是无语。 这场葬礼,几乎成了朱雄英个人的秀场。 不知道吕氏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在封棺的时候,朱标终于出现了。看着吕氏有些狰狞的僵硬脸庞,他眼神非常复杂。 之后他作为丈夫,主持了葬礼的剩余流程。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陈景恪心中很是开心。 朱标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最后还是念在夫妻情谊来送吕氏最后一程。 对臣子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尤其是对陈景恪自己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意味着他那两张符护身,作用会更大。 吕氏只是太子妃,她薨逝并非国丧,也就葬礼那几天比较隆重。 等葬礼结束,大家很快就不再关注此事。 老百姓继续过自己的生活,读书人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科举做准备。 官吏们一边战战兢兢的工作,一边祈祷自己别被赵瑁案牵连进去。 陈景恪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不过也有变化。 朱雄英身边多了四個拖油瓶,朱允炆、朱允熥以及朱雄英的两个嫡亲妹妹。 朱允炆不提,之前朱允熥兄妹三人,名义上都是吕氏在照顾。 现在她死了,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陪葬,他们就没人照顾了。 除非再找一个太子妃,但目前来看朱标也没这方面的心思了。 让别的侧妃照顾,又怕出事。 加上朱雄英表现出来的担当,就觉得让他这个兄长照顾一下或许会更好。 还能培养兄弟姐妹的感情。 不过将他们带到乾清宫一起居住也不合适,这里毕竟是老朱的寝宫,有诸多不便。 也不知道老朱一家子怎么商量的,最后决定,白天他们几个一起去大本堂上课,方便朱雄英就近照顾。 晚上则送回东宫由朱标照顾。 朱标自己受到此事的影响,再加上内阁确实分担了他的大量工作,也决定多花点时间在子女身上。 不过他毕竟有政务要忙,大本堂下课了,这四个孩子会跟随朱雄英到乾清宫偏殿玩耍。 等朱标忙完工作,再带着他们一起回东宫。 所以他们居住的偏殿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小孩就喜欢扎堆,朱元璋年幼的子女们也加入了进来。 每天大本堂下课,这里就乌拉拉的聚集至少七八个孩子。 陈景恪很无奈的变成了幼儿园园长,要抽空看着他们,别出事儿了。 不过还好,湘王朱柏也经常过来玩,可以帮忙照看。 但反过来说,这对陈景恪也是一件好事。 可以趁机和大明未来的亲王公主们搞好关系。 还不用担心被人弹劾私下结交藩王。 对朱雄英来说,就更好了,这些都是他未来的帮手。 所以陈景恪想了想,就将上古神话故事整理了一下,有事儿没事儿就讲给他们听。 比如哪吒传奇什么的。 自然很快就获得了一群小屁孩的认可,顺利融入了大家。 陈景恪可不只是陪他们玩,这期间也对这些孩子的品行进行了一定了解。 只不过这些孩子大多都还小,也看不出什么。 几个年龄大一些的,有两个他觉得很不错。 一个是皇十一子蜀王朱椿,喜好文学,颇有天赋。 一个就是皇十二子湘王朱柏,文武双全的人。 陈景恪私下询问过,朱柏对军事很感兴趣,只是没有接受过专业教育。 估计是年龄还小,再加上排行比较靠后,眼下朱元璋还没来得及培养他。 正好给了陈景恪机会,抽空就将《武经总要》上的内容讲给他听。 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也变得亲密起来。 除了诸多皇子,就是朱标的几个孩子。 朱允炆各方面其实都挺优秀的,完全看不出一点后世建文帝的品行。 只能说教育改变一个人。 但有吕氏的事情在,朱元璋和朱标不会冒任何风险的。 他这辈子注定不会得到重用,未来基本就是一个太平藩王。 陈景恪也始终和他保持距离,不敢走的太近。 朱允熥今年四岁,性格很内向,甚至可以说胆小。 想想就知道什么原因。 母亲因生他难产而死,父亲忙于政务顾不上他,继母吕氏也不会给他太多关爱。 爷爷奶奶眼睛里也只有兄长朱雄英,几乎不会给他太多关注。 从小到大对他最好的就是奶娘。 养成这样的性格,一点都不奇怪。 只能说,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不过还好,这辈子他的人生注定和前世不同。 远的不说,在这边玩了没几天,性格就活泼开朗了许多,眼睛里也有了亮光。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本性。 朱雄英的两个嫡亲妹妹,也是朱标最年长的两个女儿。 大的六岁,叫朱诗语。 小的五岁,叫朱诗韵。 两个小姑娘倒是还好,就是过于守礼了,看起来有些迂。 说起来还真不怪吕氏,就算她想为儿子争皇位,也不至于找两个小姑娘的麻烦。 甚至为了表示自己厚待前太子妃的子女,还会刻意对她们特别好。 之所以会是这种情况,根子还是在朱元璋身上。 他制定的那一套公主和驸马制度,简直提不成。 就这么说吧,造了九世的孽,这辈子当明朝的驸马。 换成别的朝代,陈景恪或许会想着弄个驸马身份当护身符。 哪怕是宋朝的驸马,也只是不允许出仕而已,夫妻俩还是能过正常生活的。 唯独明朝的驸马,简直提不成,所以他压根就没这方面打算。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眨眼就进入了八月份。 陈景恪心中的弦也紧绷起来,因为前世马皇后就是这个月病逝的。 第46章 回家 前世马秀英在洪武十五年八月病逝,也就是朱雄英夭折的三个月后。 合理的推测就是,朱雄英夭折,她过于悲伤导致暗疾集中爆发,不治而亡。 前世某电视剧做过改编,朱雄英得天花,马秀英亲自照顾也被传染,祖孙两一起去世。 虽然改的有点离谱,但祖孙感情是获得大家认可的。 现在朱雄英被救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没有发生。 再加上有陈景恪提前为她做调理,身体状况有所好转。 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出问题。 可就怕万一,陈景恪也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从进入八月开始,他就变得紧张起来,每次为马秀英检查的时间都延长了一倍。 还特意叮嘱她,但凡有一点不舒服,就立即告诉他。 他如此紧张,也引起了朱元璋、朱标等人的不安。 朱元璋找到陈景恪问道:“给咱说实话,皇后的身体怎么样了?” 陈景恪早就想好了借口,面色沉重的道:“娘娘体内的气乱了,我怀疑是暗疾集中爆发的前兆。” 朱元璋大惊:“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还不是好好的吗?” 陈景恪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年龄到了吧。” 本来他以为朱元璋会骂人,或者逼迫他一定要治好马秀英,哪知并没有。 朱元璋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过并没有说出来,而是问道:“咱相信你的医术,一定能治好皇后的。” “谢陛下信任,臣必竭尽所能治疗娘娘。” “有什么需要咱做的?” “陛下多陪陪娘娘,别惹她生气。老人都喜欢儿孙满堂,让太孙多去看看她……” “好,咱知道了。” 目送朱元璋离开,陈景恪很是疑惑,老朱这是想到什么了? 不过无所谓了,搪塞过去就行。 接下来保住马秀英安稳度过八月份,就可以放心了。 朱元璋背着手往坤宁宫缓缓走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怒意。 毒妇,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咱真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若皇后有个三长两短,咱就将你九族的坟刨了,挫骨扬灰。 是的,他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吕氏身上。 最近发生的事情,能影响到马秀英心情的,就只有太子妃吕氏薨逝了。 她虽然没有参与,却也知道吕氏是怎么死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然后就被诱发了暗疾。 只能说这个事情太过于巧合,吕氏纯躺枪。 到了马秀英的寝宫,他变脸一般换上了微笑。 “妹子,咱来看你了。” 八月份就这样过去,历史的修正力没有出现,马秀英的身体并未出问题。 陈景恪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然后他就将消息告诉了朱元璋等人,皇后的‘气’被理顺了,危机度过。 众人也放松下来,朱元璋和朱标分别赏赐了一些财物给他。 陈景恪趁机请假,回家探望父母。 朱元璋自然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还给了他三天假期。 并且还决定每月给他两天休沐时间,回家孝敬父母。 陈景恪谢恩之后连忙收拾了一下就出宫了。 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唏嘘不已。 这三個月过的很充实,但也很拘谨,犹如套上了枷锁。 处处小心谨慎,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在宫里的时候还没觉得,出宫之后这种感觉就非常强烈。 不过换来的东西也非常多就是了。 只能说有得有失吧。 不过随即他就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自己还在这矫情什么呢。 要是真的不想过这种日子,有很多机会可以抽身出来。 在朱元璋面前证明自己,在朱雄英身上花费那么多心血,不就是为了实现心中那点野望吗。 他不会虚伪的说自己大公无私,一切为了华夏文明。 虽然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很喜欢这种站在高处的感觉。 两者并不冲突。 收起小心思,他找准方向往家里走去。 靠近家门口,遇到好几个相熟的邻居,都热情的有点市侩的和他打招呼。 其实也正常,古代官民之间的身份差距比现代更大。 陈景恪又是太孙伴读,住在皇宫里,每天都能见到皇帝。 在百姓眼中,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自然要巴结。 陈景恪很和气的和每个人打着招呼。 一路来到自家药铺的门口,正好里面没人,陈远和冯氏两口子围在一起不知道再说什么。 他放慢脚步,想突然跳进去给两人一个惊喜。 只是刚到门口,就听冯氏抱怨道:“又收这么多宝钞,赶紧花出去。这东西一天比一天不值钱,不能砸手里了。” 陈远一如既往的心大,“降价也不会那么快,你就安心吧。” 冯氏顿时就急了:“降一文也是降,我们赚点钱容易吗。” 宝钞? 陈景恪脑海里顿时回忆起前世的大明宝钞,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大体还是了解一些的。 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祸国殃民。 没想到这种情况在洪武朝就出现了。 这样想着,他走到店内:“爹,娘,我回来了。” 两口子顺着声音望去,都露出惊喜之色。 冯氏更是丢下手里的钱,跑到他身边:“小恪,真的是你。” 陈远也非常高兴,不过性格使然,还是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回来了,在宫里没惹事吧?” 陈景恪点点头:“我没事,伱们最近也好吧。” 确定是儿子,冯氏高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好好,娘哪都好,来给娘看看瘦没有。” 陈远的表达方式更简单,直接将店门给关了: “走,咱们回家说去。” 冯氏自然没意见,迫不及待的拉着儿子往家走,一路上关心的话说个没完。 从小到大孩子基本就没离开过她的视线,这次一走就是三个月,叫她如何能不思念。 陈景恪自然知道如何安慰她,就说以后每个月他都可以回来至少两天。 冯氏果然开心了许多。 虽然还是要分开,可至少有了期盼。 第47章 货币 回到家后,陈景恪拿出了从宫里带出来的礼物。 基本都是朱元璋、马秀英和朱标赏赐的。 御赐之物自然不能随意转增,不过这是他父母,携带使用没有什么问题。 陈远的是一个玉佩,冯氏的是一对手镯,玉质相当的好。 当然,就算不好他们也不会在意。 御赐之物,意义大于本身价值。 之后冯氏拉着他说了很多话,多是生活琐碎事情。 陈景恪并没有觉得啰嗦。 前世叛逆期,他确实很烦母亲唠叨。后来年龄渐渐长大,想法就变了。 母亲的唠叨就是爱,且听一句少一句。 这一世他自然不会再有叛逆期,冯氏的话每一句都听的进去。 陈远也问了许多问题,不过他关注的都是军国大事,宫里大人物的八卦什么的。 陈景恪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说一切都好。要问具体的,就是秘密不能说。 陈远虽然很失望,可也很懂分寸的没有继续追问。 趁冯氏去做饭的时间,陈景恪问了宝钞的事情: “爹,给我说说宝钞是怎么回事儿呗。” 陈远知道,他听到刚才的谈话了,就不在意的道:“嗨,没事儿,十天半个月是降不了价的。” 陈景恪追问道:“宝钞降价很厉害吗?” 陈远点头道:“每个月都要降個十文八文的,年初一贯宝钞能兑换七百文铜钱,现在只能兑换六百文了。” “百姓手里有宝钞,都是赶紧花出去,生怕在自己手里的时候降价了。” 他只是个普通百姓,且家境殷实,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陈景恪却知道,这个问题太大了。 不过他并没有给陈远解释那么多,只是问了一些宝钞的情况。 陈远知道的也不多,说来说去就三句话: 宝钞每个月都会降价,百姓不愿意使用,商家也不乐意收。 这让陈景恪心情很沉重。 第二天,陈景恪正想着要不要出门去转转的时候,杜同礼登门拜访。 并送上了一份不轻的礼物。 陈景恪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然后两人就谈了起来。 “最近杜大哥在忙什么?赵瑁案吗?” 杜同礼摇摇头,苦笑道:“不瞒老弟,我并非指挥使的心腹,这种肥差哪轮得到我。” “现在我还是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干打探消息的活儿。” 刺探消息,永远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抄家才是肥差,尤其是赵瑁案这种大案,经办官吏都能吃的脑满肠肥。 杜同礼自然是眼红。 陈景恪却不这么认为,有时候吃的少反而是好事。 他虽然不知道毛骧是什么下场,却听过一个八卦,明朝锦衣卫指挥使,貌似就只有一任得了善终。 就是嘉靖朝的陆炳。 毛骧的所作所为,他在宫里都听说过,只能说利令智昏,权欲让人迷失自我。 以老朱的性格,早晚会清算他。和他走的近,很可能会被牵连。 不过这些猜测涉及的东西太多,他自然不能和杜同礼说。 只是意味深长的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置身事外或许并非坏事。” 杜同礼眼睛一亮,追问道:“陈老弟,你可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陈景恪摇摇头道:“我就是个小小的太孙伴读,哪能听到什么消息。” 杜同礼一副我了解的模样:“我懂我懂,嘿嘿。大恩不言谢,今天这份情老哥记下了。” 陈景恪只是笑了笑,转而说道:“老哥,你对宝钞了解的多吗?” 杜同礼疑惑的道:“宝钞?不是很了解,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陈景恪随意的道:“只是对这东西比较感兴趣,一张纸竟然能当钱花,很难不让人好奇。” “劳烦老哥帮我查一下如何?” 杜同礼不疑有他,拍胸脯道:“此事简单……只是不知道老弟想让我调查哪方面的情况?” “全部。”陈景恪特意指出了几个重点。 大明的货币政策,宝钞的发行情况,使用情况,价值变化等等。 “我后天就要回宫,劳烦老哥在这天给我送来。” 杜同礼将要点一一记下,道:“好,交到我身上。” 两人又聊了几句,杜同礼就起身告辞。 陈景恪拦住他,给了他一个巴掌大的青瓷细口花瓶。 并非是什么特殊玩意儿,宫里到处都是,他专门问马秀英讨要了几个,而且说明了是用来送人的。 马秀英也没在意,就给了他一堆。 但对宫外的人来说,这东西就稀罕了。 好不好看,价值多少不去说,关键是从宫里拿出来的。 就好比前世有人从国宴上拿了几个打火机,在很多地方都成了稀罕物。 果不其然,杜同礼那叫一个喜欢,假装推辞了一下就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送走杜同礼,陈景恪也没了出门的兴致。 来到书房,回忆了一遍各朝代的经济情况。 又将自己所知不多的,关于金融货币的知识给写了下来。 然后用现代金融货币知识,对各朝代的经济情况进行了分析。 他已经准备好,回宫好好给朱元璋和朱标上一上金融课。 古代重文轻理,算学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上,账房更是技术门槛非常高的工作。 至于金融知识,古人是没这个概念的。他们对金融经济的认识,还非常的朴素。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不懂,几千年的历史,总会出现一些妖孽的。 比如三国时期蜀汉发行的直百钱,这就是最早的信用货币。 有效的缓解了蜀汉的货币压力,激活了经济。 只是可惜,直百钱在古代被视为恶政,是压榨百姓的手段。 甚至二十一世纪都有人持这种观点。 只是他们没搞清楚,什么叫滥发货币,什么叫有计划的发行信用货币。 直百钱可以在蜀汉各个国有仓库里,购买等价的物品。 这种有保证金的货币,怎么都和压榨扯不上边吧? 到了唐朝,因为铜荒,搞出了通宝。 开元通宝是历史上第一种半信用货币。 为什么说是半信用呢,因为它依然是金属货币。 但含铜量只有购买力的三分之一。 之后,通宝的概念就被各朝代所接受。 宋朝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信用货币,交子。 只是并没有大面积普及开来。 而且宋朝人还是比较保守的,交子只是辅助货币,国家准备了大量货物作为担保。 明朝时期,宝钞就变成了法定货币,朝廷也根本就没有准备保证金。 官吏工资、缴纳赋税等等,都要用宝钞。 结果就是,宝钞迅速贬值。 百姓平日里有宝钞也不敢存起来,必须要抓紧用掉,否则就会贬值。 可是等到缴纳赋税的时候,朝廷规定必须使用一定额度的宝钞。 怎么办? 只能高价问别人买。 于是就有人开始囤积宝钞,平时低价收购,等到缴纳赋税时高价卖给百姓。 老百姓里外里被坑两次。 可以说,明朝的经济政策,是历代以来最拉胯的。 最终也因此而亡。 之前没想到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发现了,陈景恪就不会袖手旁观。 定个小目标,给老朱科普一下什么叫金融,什么叫货币吧。 第48章 给老朱上课迫在眉睫 立国之初的那几任君主,是一个朝代的制度的主要制定者。 后来的君主,除非有大毅力大魄力大能力,否则只能沿用他们的制度。 即便明知道这套制度有问题,也没有办法。 变法太难了。 明朝前几任君主,从朱元璋到朱棣,打仗是一把好手,治国方面确实存在着短板。 尤其是在经济方面,问题太多了。 比如之前提过的,为了防止偷税漏税,朱元璋无视土地兼并的现实,强行规定赋税额度不得低于往年。 比如宝钞制度,再比如低到几乎不存在的商业税等等。 朱棣也好不到哪去,作为征北大将军,他的功绩能排在史书前列。 作为皇帝,和他爹差不多。 宝钞貌似就是在他手里泛滥的,为了北伐大量印发。 朱元璋时期还有一定购买力的宝钞,彻底沦为废纸。 下西洋确实为他赚到了海量钱财。 修建顺天府,修长城,征草原等等,都离不开下西洋赚到的钱。 然后呢,他竟然异想天开的,用香料给群臣发工资。 关键是,他还无视香料降价的事实,官方规定了香料的价格。 官员领到香料,拿到市场上只能折价出售。 贬值的宝钞加上香料,当时的官吏俸禄还剩下多少,可想而知。 可以说,下西洋朝廷受益,全体官吏吃了大亏。 等朱棣驾崩,户部尚书夏元吉上书请求停止下西洋,让此事成为绝响。 后世人都在喷夏元吉,说他阻断了中华向外的脚步。 然而这么大的事情,真的是夏元吉一个人能改变的吗? 不,必然是群情激愤,文武百官一致反对。 夏元吉只不过是导火索罢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成你,会支持下西洋吗? 大明的俸禄本就很低,你还用香料坑我们,我们不要养家糊口的吗? 只能说,根子坏在了朱棣身上。 朱高炽是个有为之君,然而寿命太短,十個月就驾崩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好圣孙朱瞻基,有功有过不提也罢。 总之,到了这会儿,大明磕磕绊绊走了几十年,各项制度已经固定下来。 后续的君主,有能力的,也只能修修补补。 没能力的干脆摆烂。 大明的核心问题,自然是文官集团力量太强。 但之所以会出现文官独大的局面,也是因为制度存在漏洞,然后被读书人钻了空子。 陈景恪越想就越觉得头皮发麻。 之前他以为,大明的问题主要有五个: 淮西和江浙派系强势,南北贫富差距,军户制度,官员俸禄问题,藩王问题。 将这些问题解决了,就差不多了。 等朱元璋没了,朱标继位就开始着手改革,最迟在朱雄英当政期间,要将这些问题全部解决。 然后就是开启大航海,让华夏文明走出去。 以华夏文明的底蕴,只要肯正视外面的世界,对其他文明绝逼是降维打击。 然而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将问题想的简单了。 这丫的整套制度都有问题,若不加以解决,早晚重蹈覆辙。 而且有些制度只能老朱来改变,后来的君主想变,难度就要提升许多倍。 本来他还想先蛰伏个十年八年,等老朱没了再发力。 现在看来计划要提前了。 必须要给老朱上课了。 一个国家的制度千头万绪,很难一次性讲清楚。 那就先从宝钞,也就是货币来说。 大到国家,小到个人,大部分都在围绕钱粮二字运转。 从货币延展开来,最后能将整个制度都包含进来。 老朱听不听先不说,至少要给他普及这个概念。 对了,一定要让朱标在场。 他算是喊着金钥匙出生的,从小耳濡目染,在很多想法上比老朱更全面。 要是两父子都不听,那就只能指望朱雄英了。 接下来两天,他也基本没有出门,一直在家里思考这课该怎么讲。 有空了就陪着冯氏和陈远,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第三天,杜同礼早早的就将宝钞资料送了过来。 陈景恪大致翻了一下,更是无语到了极点。 老朱这是对货币和金融一丁点都不了解啊。 他禁止金银交易,禁止以物易物,想购买物品只能用铜钱和宝钞。 只能说,但凡他懂一丢丢经济知识,都不可能制定出这样的制度。 钱荒每个朝代都有。 之前的历朝历代,都规定铜钱为主币,布帛可以作为辅币,粮食也可以拿来作为一般等价物。 所以之前朝代虽然也有钱荒,却都没有闹出大问题。 独独明朝,直接将辅币去除了,以物易物竟然是违法的。 当然了,他制定这个制度,也是为了更好的推广宝钞。 然而更大的问题来了。 他光发行纸币,却没有准备任何保证金。 关键是,他只发行不回收。 什么意思呢,就是朝廷可以用宝钞收购你的东西,你还不能拒绝。 你却没有办法用宝钞,从朝廷手里购买任何东西。 看到这里,陈景恪笑了。 没想到老朱竟然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 也就他是开国之君,对国家的掌控能力特别强。 但凡换个皇帝,早就崩盘了。 看来刚才还是冤枉朱老四了,就算他不大量发行宝钞,这玩意儿也难以为继。 他只是在关键节点上,稍稍推了一把而已。 根子还是在朱元璋身上。 然而说起来轻巧,落在万民身上就是能压死人的大山。 百姓日子本来就过的苦,一个壮劳力去码头当一天苦力,也就八到十文工钱,结果还会贬值。 每一文钱对他们来说,都是关乎身家性命。 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得到解决。 陈景恪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之前他还想着,眼前解决不了,就等以后再说。 现在他一天都不想等。 因为每多等一天,就会有不知道多少穷苦百姓,因此家破人亡。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回宫后他先花了两天时间,将杜同礼给的资料整理出来。 然后再想好说辞,以及该以何处为切入点展开讲课。 等一切都准备好,他才趁着朱元璋和朱标都在乾清宫的时候,找到了两人。 第49章 给老朱父子上课 “臣,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朱元璋很是好奇:“哦?你主动来找咱倒是少见,可是有事?” 陈景恪将写好的关于宝钞的奏疏双手举起: “臣此次出宫无意中得知了一些宝钞的情况,故斗胆上书一封,请陛下一观。” 正常来说奏疏是要先递给内阁,他们翻阅之后再呈送到皇帝手里。 但陈景恪是近臣,本就拥有上达天听的资格。 且朱元璋也并不反对臣子越级给他奏事,更是少有的鼓励百姓告御状的天子。 所以他这样上奏疏并不违规。 朱元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看过奏疏的内容,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道: “你所说之事咱亦知晓,咱已经命官吏尽量向百姓解释,只是他们心中依然存有顾虑。” “不过咱相信,时间长了他们定然能接受的。” 陈景恪默然,他没想到朱元璋会如此看待此事。 不过想想也正常,老朱不是文过饰非的人,如果觉得自己的政策有问题,肯定会改。 之所以还坚持使用宝钞,是真的相信这东西好用。 眼下只是老百姓还不习惯,属于改革的阵痛期。 等过上一些年,百姓习惯了,自然就没问题了。 但,别的政策或许如此,货币完全是另一种东西啊。 朱元璋看出了他的想法,皱眉道:“怎么,你有不同看法?” 陈景恪并没有回答,而是道:“臣最近读史书偶有感悟,想请陛下指点,不知陛下可能拨冗一听。” 朱元璋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道:“哦,你要给咱讲课?” 陈景恪并没有否认,只是道:“请陛下准许。” 朱元璋真觉得挺意外的,这小子平日里很低调。 今天竟然主动要讲东西,稀罕。 朱标也差不多,以前他会觉得陈景恪猖狂……嗯,现在也觉得狂妄。 不同的是,他已经认可了陈景恪的能力。 所以也很好奇,陈景恪要讲什么东西。 朱元璋挥手让侍者全部离开,才说道:“好,你说。要是说的不好,别怪咱惩罚你。” 陈景恪拱了拱手,说道:“远古时期,并没有钱,人们交易只能以物易物。” 朱元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陈景恪就是要讲‘钱’的历史。 莫非他能解决宝钞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不禁集中了精神。 朱标也不禁期待起来。 上次陈景恪讲了一次史,解决了科举的很多隐患,还弄出了内阁制。 这次不知道又会提出什么建议。 “但以物易物非常不方便,比如一个人想用粮食换一只羊,可是有羊的人想要布,有布的人想要鱼。” “这个人就只能先去换鱼,再用鱼换布,最后用布换羊。” “交易的过程可以说非常的繁琐,期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导致交易失败。” “这时候就需要一种东西来充当中间的媒介,于是‘钱’就诞生了。”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钱是这么来的。 其实陈景恪讲的东西并不复杂,在读书的时候,他们也看到过相关记载。 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些零碎信息串联起来。 陈景恪做到了,就是能力的体现。 这小子有狂的资本。 朱元璋眼睛里露出欣赏之意。 很多人以为他讨厌狂徒,其实并不是,他只是讨厌没本事还清高的人。 本事的人骄傲,他会认为很正常。 当然了,前提是这個人愿意为朝廷所用。 不愿意为国为民效力,还整天秀存在感,他绝对不会惯着。 陈景恪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才华,且愿意为朝廷所用。 朱元璋自然愿意给予他更多的宽容和欣赏。 “但是该用什么东西来充当这个媒介呢?有人用特殊烧制陶片,有人用某种动物的骨头……” “中原地区远离大海,贝壳是很稀有的东西,慢慢的贝就成了‘钱’。” “所以许多和‘钱’有关的字,都是贝字部首,比如财、贵、贱、贼、赚等等。” 父子俩再次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朱元璋更是开口道:“伱不说咱还没注意,竟真是如此,长见识了。” 朱标亦点头认同。 陈景恪谦虚的道:“一点浅见,陛下谬赞了。” “但是贝壳易碎,携带和储存都不方便。” “还有很多人并不认可贝壳,这东西不能吃又不能用,凭什么换走我辛苦劳动得来的果实?” “人们需要一种更好的媒介来充当钱。” “恰好在这个时候,人们发现了铜……于是铜就成了钱。” 这时,陈景恪忽然问道:“陛下、太子殿下,你们可知为何铜能成为钱?” 朱标下意识的回道:“因为铜稀少珍贵。” 陈景恪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首先因为铜有用,它能铸造成各种器具……” “然后又因为稀少,于是就被选中作为钱。” “也就是说,铜本身就具备价值,所以才值钱。” 朱标点点头:“原来如此,受教了。” 然而朱元璋却露出沉思之色。 陈景恪为什么讲‘钱’的历史?因为宝钞。 他又特意强调铜为何成为钱,肯定意有所指。 那么,为什么铜会取代贝壳? 因为它本身就有用,买回家就算花不出去,也能铸造成铜器。 贝壳一点用都没有,只是单纯稀少而已,很多人自然不认可。 这和宝钞何其相似。 一张纸写上几个字,就想将百姓的劳动成果换走,谁都不愿意。 难道咱推行宝钞真的错了吗? 不过他并没有急于下结论,而是说道: “继续说,后来呢。” 陈景恪知道已经引起了朱元璋的思考,心下很是开心: “铜很快就取代了贝壳,成为了所有人都认可的‘钱’。” “慢慢的,人们心中对钱的认识就越来越清晰。” “所谓钱,其实就是一种交易媒介而已,铜可以充当,别的东西也可以。” “于是只有装饰作用的黄金,因为其稀少,也成为了钱。” “可以说,黄金能成为钱,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代表着人类对钱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第50章 老朱脸上挂不住了 黄金能成为钱,代表着人类对钱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朱元璋越琢磨就越觉得这句话含义很深刻。 说起来,这玩意儿的功能真的很鸡肋。 质地柔软没办法制作成武器,又很沉重制作成器皿使用也不方便,还没有铜铁结实。 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装饰。 照理说,这种东西不应该成为钱才对。 可事实上,它确实成了财富的代名词。 为什么? 稀有? 不,不对。 贝壳也很稀有,当初大家一样不愿意接受。 不能接受贝壳?为何能接受黄金? 难道仅仅是因为认知上的提升。 不,问题不应该如此简单,这其中必然有自己还没参透的玄机。 如果我能参透这个玄机,是不是也能让大家接受宝钞? 想到这里,朱元璋就变得激动起来。 不禁催促道:“快说,后面呢?” 朱标心下诧异,老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着急起来了?难道他领悟到什么新东西了? 毕竟当了多年的副皇帝,有了这个想法,他也很快就想到了关键节点。 黄金很鸡肋,为何能成为钱?莫非陈景恪找到其中的原因了? 若真如此,那宝钞就有救了。 难怪老爹这么着急。 陈景恪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讲黄金为何会获得所有人的认可。 他就是要吊两人的胃口,让他们主动去思考。 这样等到揭晓答案的时候,他们才会更加的认同。 “但黄金稀少且价格昂贵,普通百姓根本就用不到,所以铜依然是最主要的钱。” “……先秦诸国都有自己的钱,秦始皇一统六国,废除其它钱币,统一采用圆形方孔钱。” “……到汉朝推行五铢钱,成为了最优秀的钱币。据说一直到隋唐时期,都还能直接使用。” 朱元璋父子俩见他磨磨唧唧,就是不进入正题,心中那叫一個着急。 又怕胡乱出声打乱了陈景恪的思路,只能耐着性子听。 同时,心中也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思考,为何大家会认同黄金。 以两人的见识,自然想出了许多理由,可最后都被自己一一否认。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的是,随着思考他们对‘钱’的认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陈景恪一直在观察父子俩,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就话锋一转道: “要论对钱的认识,我个人首推三国时期蜀汉的刘巴。” 父子俩精神一振。 刘巴? 很陌生的名字,他做过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吗?陈景恪竟然如此推崇他。 陈景恪很满意这种效果,提问道: “陛下,殿下,你们可曾听说过直百钱?” 得到提醒,朱元璋率先想到了这个人,道: “咱知道了,刘巴提出铸造直百钱,解决了蜀汉钱荒问题。” 是了是了,直百钱和宝钞无异,若是知道时人为何接受直百钱,不就能解决宝钞问题了吗。 想到这里,他变得激动起来:“陈景恪,你知道直百钱的秘密?” 陈景恪点点头,却依然没有揭晓答案,而是继续问道: “北宋蔡京曾经铸造过当十大钱,却被万民唾弃。” “同样是大钱,直百钱通行魏蜀吴三国,直到梁武帝时期民间还在使用。” “而当十大钱,在当时就失败了呢?” 宋朝离的毕竟比较近,明朝时期的人,对当时的情况了解还是比较多的。 朱标回道:“当十大钱是为了掠夺民财,供宋徽宗享乐……”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因为他也醒悟过来,这只是结果,并不是原因。 是啊,直百钱更夸张,为何成功了? 当十钱反而成了掠夺民财的恶政? 朱元璋终于憋不住了,一拍桌案:“你小子再吊咱的胃口,小心咱打你的板子,快说缘由。” 陈景恪‘嘿嘿’憨笑一声,连忙道:“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决策者发行此种钱币的初衷,才是最重要的。” 朱标有些疑惑,什么意思?这和决策者的初衷有什么关系? 朱元璋毕竟执政时间更久,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赞同的道: “言之有理,因人成事,决策者的初衷决定了后续政策以及施行手段。” “蜀汉发行直百钱,是为了缓解钱荒造福于民,所以他们会想办法稳定直百钱的价格。” “蔡京发行当十大钱是为了掠夺民财,所以他们不顾后果。” 朱标恍然大悟:“原来如因此,儿子受教了。” 陈景恪也颔首道:“陛下英明,若决策者思想不正,再好的政策也会变成害民的苛政。” “蜀汉决策者们的初衷是好的,然后围绕这个初衷去解决遇到的问题,才有了直百钱通行天下。” “刘巴懂钱,更懂民心。” “他知道百姓并不在乎手中的钱是什么,真正在乎的是,这些钱能否从发行者手里换取物资。” 朱元璋父子俩都有些疑惑,不是听不懂说的什么,而是不理解这一点真的就这么重要? “最初的钱是交易中自发形成的,所以选择了本身就具备价值的铜。” “后来发行钱币的变成了国家,每一枚铜板里,都蕴含着国家信誉。” “如果百姓拿着国家造的钱,却没有办法从官仓里换取一粒粮,这种钱就算是用黄金打造的,也没人用。” “原因很简单,朝廷自己都不认可的钱,百姓就更不敢信任了。” “如果百姓拿着钱,可以从官仓里兑换任何物资,那么就算这钱是一张纸,也照样能获得百姓信任。” 朱元璋恍然大悟,然后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他只发行了宝钞,却不允许百姓用宝钞从官方兑换任何东西。 老朱脸上挂不住了,陈景恪心下暗笑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 “刘巴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发行直百钱之前,先一步建立了好几座仓库,堆满了各种物资。” “规定百姓只要拿着直百钱,可以在任何时候,从官仓兑换等价的物资。” “如此,直百钱迅速获得百姓的信任,通行蜀地。”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与之相反的是魏国和吴国,他们的操作,变相的帮助蜀国直百钱通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