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就是一颗灰尘 呼哧!呼哧! 漆黑的火车头,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在铁轨上穿行。 咣当!咣当! 曲轴拉动连杆,带着车轮飞速转动,有节奏碰撞着铁轨的间隙。 呜嗷! 一声汽笛。 一辆只有五节车厢的火车穿过隧道,行进山谷,驶向了普罗州的广阔荒野。 在第三节车厢里,一个俊美的女子,正在梳妆台前画眉。 车厢里为什么会有梳妆台? 她为什么要在车厢里梳妆? 她不仅能在车厢里梳妆,还能在车厢里跳舞。 因为这节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是陆家家主陆东良的二房姨太太,卓裕玲。 这列火车,是普罗州豪门,陆家的专列。 现在,她是这趟列车的女主人。 第一节车厢里装着燃煤。 第二节车厢里放着行李和车上的用度。 第三节车厢是主人的卧房。 第四节车厢是餐厅和牌室。 第五节车厢隔成了两间客房。 卓裕玲梳着一头手推波浪,眼影很深,但腮红很浅,白皙的脸颊衬托出鲜艳的红唇。 她穿着一身青蓝色的阴丹士林高领旗袍,下摆刚到膝盖,两边的开叉露出了一点衬裙的花边,紧窄的腰身和被略微垫起的美人肩,带着一股妖娆的华贵。 卓裕玲已年近不惑,精致的衣着和妆容让她看起来似乎不到三十。 吱扭~ 车厢门被推开了,陆家家主陆东良的身影,出现在了淡黄色的壁灯之下。 细碎的笑纹随着嘴角的美人痣一起上扬,镜子中的卓裕玲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卓裕玲不喜欢穿鞋,她赤着脚,走在暗黄色的碎花地毯上,来到陆东良面前,深情款款叫了一声:“老爷。” 年逾半百的陆东良,捏了捏卓裕玲的脸蛋,总觉得这女子依然和初见时一样的娇俏,无论何时都能给他送上一丝慰藉。 可也只是一丝而已。 疲惫的陆东良脱下了西装,解开了马甲,松了松领带,坐在了沙发上,打开一瓶洋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喝了一半,心头的沉郁很快写在了脸上,陆东良忍不住叹了口气。 卓裕玲坐在陆东良身边,从铁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含在红唇上,擦燃一根火柴,点着了香烟,送到了陆东良的嘴边:“老爷,什么事不痛快了?” 陆东良接过香烟,狠狠抽了一口:“何家庆明天就要回来了,刚才和他大姑何玉秀打牌,听她的动静,怕是要和小兰悔婚。” 何家庆,是普罗州豪强何家的嫡子。 陆小兰是卓裕玲和陆东良的女儿。 如果不是因为何家近年衰落了,何家的嫡子不可能娶陆家的庶女。 卓裕玲淡然一笑:“老爷,咱们之前不是商量过么?小兰不会让何家庆活着回到普罗州。” 陆东良咬着香烟,眉头紧锁:“何家那小子天赋异禀,手上还有玄生红莲,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是担心小兰……” 卓裕玲摇摇头:“老爷想多了,何家那小子就是个庸人,放着大好年华不用心修行,跑去桓国读书,整整四年光阴,就这么白白荒废了,他得到了什么?” 陆东良摸了摸上唇的八字胡:“少年人,玩心重了些,若是等他掌管了何家的家业……” 卓裕玲起身,来到了唱机旁边:“收不住玩心的就是庸人,庸人拿了至宝,就该成个死人,只要上了火车,他必死无疑。” 那唱机比床头柜高了一尺,上方有一大两小三个金色的喇叭。 卓裕玲拿起一个铁杯子,往左边的小喇叭口里添了两杯水。 陆东良看着卓裕玲道:“我听说江相帮的少帮主,也想对红莲下手,他在桓国有身份,这个人也不好对付。” 卓裕玲嗤笑一声:“老爷说的是肖正功吧?这个蠢货连庸人都算不上,他就是只蟑螂,恶心人的蟑螂, 不是仗着他爹的旗号,肖正功早就被人踩死了,凭他那点心思,怎么可能斗得过小兰?” 卓裕玲俯下身子,拉开了唱机的柜门,在一个装满凝脂的铁盒上,点燃了插在油脂上的烛芯。 呼! 淡蓝色的火焰燃起,不多时,左边的喇叭口喷出了些许白雾。 嗤!嗤!嗤! 这是蒸汽驱动的唱机。 普罗州是特殊的所在,这里无法大量保存燃油,也无法大规模使用电能,蒸汽机被运用到了极致。 唱机的托盘,在齿轮的带动下,随着蒸汽的喷吐,开始转动。 卓裕玲拿着一张胶木唱片,放在了唱机托盘上。 陆东良掐灭了香烟,背靠在了沙发上:“我不是信不过小兰,我是担心……” “老爷就是信不过小兰,”卓裕玲无奈的笑了笑,“从我生下她到现在,老爷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说话间,卓裕玲把唱针放在唱片上。 细密的杂音之中,响起了悠扬的大提琴前奏。 前奏过后,钢琴伴着小提琴,铺陈起舒缓的节奏,沉稳而深邃的歌声随之而来: 月~色~,那样模糊。 大~地~,笼上夜雾。 我的梦中的人儿呀, 你在~何处~ 《梦中人》,卓裕玲最喜欢的曲子。 不用电,不用磁碟,古老的唱机,只需要唱针和唱片的摩擦。 卓裕玲款步上前,拉起了沙发上的陆东良,把头埋在陆东良的怀里,搂着他,在优美的曲调中慢慢起舞。 陆东良环住卓裕玲的腰枝,依旧面带忧色:“何家庆要是死了,玄生红莲岂不是要流落在桓国?” 卓裕玲眉头微蹙,这个时候,她不想说起这些琐屑:“小兰都打听好了,何家庆有个朋友叫李伴峰,他知道红莲的下落, 等杀了何家庆,小兰再去找李伴峰,自然有办法把红莲带回来。” 陆东良没太听清楚:“你刚才说何家庆的那个朋友,叫李什么?” “李伴峰。” “半疯?”陆东良一怔,“这名字好奇怪。” 卓裕玲一笑:“老爷,你不用记住他的名字,不重要,等小兰问出红莲的下落,这人也就不在这世上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个庸人么?”陆东良很谨慎,生怕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 卓裕玲嗤笑一声:“他连庸人都算不上,他连个人都算不上。” 陆东良摸了摸卓裕玲的发丝:“那他和肖正功一样,也是只蟑螂?” 卓裕玲摇头:“比蟑螂的命还贱。” 陆东良更好奇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可怎么说呢?”卓裕玲不知该如何形容。 唱机的油箱里,飘出一丝黑灰,落在了陆东良的衣领上。 唱机的滤网该清理了。 卓裕玲用手指抹了抹陆东良的衣领,看着指尖上的黑灰,微微笑道:“他就像这颗灰尘一样命贱,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他什么都没有, 他在孤儿院长大,靠着搬砖头、扛大包、摆地摊,才上了大学, 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就像把这灰尘吹散了一样,没有人会在意。” 说完,卓裕玲轻吐一口气,将指尖上的灰尘吹散了。 呜嗷~ 一声汽笛。 列车一阵颠簸。 陆东良的舞步依旧稳健,这是旅修的功底。 卓裕玲的脚底生出一片细密的绒毛,牢牢抓住了脚下的地毯。 这是体修的天赋。 颠簸过后,两人继续相拥而舞。 …… 次日。 桓国,越东省,越州市,越州大学,六舍,六零六号宿舍。 李伴峰躺在铺位上,正在午睡。 睡梦之中,他开着自己的游艇,带着一群妙龄女郎,一起吹着海风。 上届金元奖最佳女主角,拉着李伴峰的手,进了游艇的卧室…… 抱着枕头的李伴峰,流淌着清澈的哈喇子,正准备在睡梦中登上人生巅峰,忽听耳畔有人在耳边呼唤: “伴峰,救我。” PS:各位读者大人,沙拉来了,最有良心的作家,来了! 《梦中人》是民国时期的著名歌曲,周星驰的电影《功夫》之中,曾以该曲做为插曲,包租公和包租婆在曲中共舞。 各位读者大人,尽快投资新书,咱们伴峰肯定不让诸位失望。 第二章 伴峰不疯 “伴峰,救我!” 一声呼救传到了耳畔,熟睡中的李伴峰猛然坐起。 谁在说话? 所有床铺都空空荡荡,只有何家庆蹲在地上收拾行李。 何家庆抬起头道:“睡醒了?” 李伴峰看着何家庆:“刚才是你让我救你?” 何家庆皱眉道:“睡糊涂了吧?帮我收收行李,时间来不及了。” 何家庆要走了,今天晚上的火车。 大学四年,他是李伴峰最好的朋友。 李伴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三点半了。 一起吃一顿饭,就该去车站送行了。 李伴峰跳下床铺,帮何家庆收拾一堆杂物。 “牙膏要么?” “要!” 李伴峰把牙膏准确的扔进了何家庆的行李箱。 “饭卡要么?” “送你了。” 李伴峰把饭卡准确的扔进了自己的抽屉。 在五米范围之内,李伴峰扔东西,从来不会失手。 “毕业证要么?” “不要。” 李伴峰把毕业证准确的扔进了三米开外的纸篓里。 何家庆就欣赏李伴峰这份洒脱。 他都不问何家庆为什么不要毕业证,就这么随手给扔了。 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李伴峰从不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大学四年里,何家庆只有李伴峰这么一个朋友,因为他欣赏李伴峰的性情。 李伴峰也只有何家庆这一个朋友,因为李伴峰有精神病史,认识他的人轻易不会靠近他。 李伴峰打开了一个纸箱里,纸箱里装满了信封,每个信封里都装着几十张照片。 何家庆喜欢摄影,他喜欢用胶卷机,每次拍完照,必须要租个暗室,亲自把照片冲洗出来,大学四年的照片攒了足足一箱子。 “这些照片还要么?” 何家庆有些犹豫:“挑几张好的带着吧,照坏了的那些就不要了。” 李伴峰挑出几个信封递给了何家庆:“这些都是好的。” 何家庆也没检查,收进了行李箱里。 李伴峰又挑出来几个信封:“这些是你女朋友的照片,都照坏了,扔了吧。” 何家庆一愣:“都照坏了么?” 李伴峰点点头:“连衣服都没穿,肯定是照坏了。” 何家庆把照片抢了过来,收进了行李箱里。 …… 校园门口,烧烤店。 何家庆给李伴峰倒了一杯酒:“大学四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却又开不了口。” 李伴峰摇头道:“我不喜欢男人。” 何家庆被白酒呛了一下,咳嗽片刻:“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的名字,为什么叫伴峰?有什么特殊含义?” 听到这个问题,李伴峰眉头舒展,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看起来有些僵硬的微笑。 换做别人,这个时候会尽量远离李伴峰,因为这是他情绪不稳定的征兆。 但何家庆并不担心,李伴峰情绪不稳定时会露出笑容,但心情愉悦的时候,也会露出同样的笑容。 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饶有兴致的说道:“这要从我们福利院吴老太说起,吴老太是我们福利院里最有文化的人,她手下有七个孩子,我们七个的名字,都是她给起的, 这七个名字分别是,伴山、伴峦、伴岭、伴崖、伴岗、伴岳、伴峰, 你是知道的,这山里边,属峰最高,我是七个人当中最出众的,所以吴老太把伴峰这个名字给了我。” 何家庆思索片刻道:“我见过这位吴老太,你住院的时候,她来看过你,她好像不叫你李伴峰,她叫你李白沙。” 李伴峰点点头:“因为她总让我给她买烟,那段时间,她喜欢抽白沙,所以叫我李白沙, 之前她叫我李红梅,再之前她叫我李迎春,有段时间日子过得好,烟也抽得好,她叫我李芙蓉。” 何家庆拿起一串羊腰子:“那你为什么姓李?” 李伴峰道:“因为福利院看门大爷姓李。” 何家庆点点头:“那他一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 李伴峰摇头道:“他是吴老太的老公,他爱抽外国烟,他叫我李骆驼。” 黄昏时分,两人从烧烤店走了出来。 李伴峰手里攥着一张餐巾纸,抹抹嘴,准确无误的扔进了四五米远的垃圾桶里。 何家庆连连赞叹道:“五米之内,从不失手,咱们兄弟相处四年,我怎么就没学会你这个本事?” 李伴峰看着垃圾桶道:“心态,重要的是心态,心态只要放平稳……” 李伴峰把视线移到了远处,一名三十出头的女子,穿着一身灰色套裙,带着微笑朝着两人走来。 宋老师。 两人赶紧打了声招呼。 宋老师是理学院的数学老师,齐耳短发,衬着圆润白皙的脸蛋,圆框眼镜之下,有一对知性深邃的美眸。 看到两名学生,宋老师嘴角上扬,露出笑容,脸颊之上,陷下去两个甜美的酒窝。 就这两个酒窝,成了理学院无数男生的纸巾上的幻想。 她美的就像朝阳一样! 很有生命力,很有安全感。 李伴峰还在注视着宋老师的背影,何家庆压低声音道:“她左边桃子上,有个核桃形的胎记!” 李伴峰一愣:“你看过?” 何家庆得意的打了个酒嗝:“高数、线数、概率论,你看我什么时候挂过科? 你再看看宋老师上课的时候看我的眼神,能一样么?” “眼神我倒是没留意,”李伴峰目光一凝,神情严肃道,“可你说的胎记,我记得是在右边。” “怎么可能是右边,你肯定记错……”何家庆也愣住了,“你也看过?” 李伴峰连连摇头:“我是正经人。” 何家庆很不服气:“你看过宋老师的桃子,凭什么还算正经人?” 李伴峰十分认真:“我正正经经的看过,所以我是正经人!” 何家庆有些失望:“怎么能在右边呢……” 他没看过宋老师的桃子,胎记的事情是他女朋友陆小兰说的,陆小兰在更衣室里亲眼看见的。 “是陆小兰骗我,还是我记错了?”何家庆很认真的看着李伴峰,他真的很失望,“我觉得是她骗我,她一直在骗我。” 边说边聊,两人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接上了何家庆的女朋友陆小兰。 陆小兰梳了一条马尾,把精致的五官和少女的纯真一览无余的展现了出来。 一如她今天穿的紧身裙,将她娇俏玲珑的身材也展现了出来。 她是理学院最美的姑娘,这一名号得到了理学院八成男生的认可。 虽然彼此相熟,可何家庆还是忍不住向李伴峰炫耀:“你看我媳妇,就像从月份牌走出来的美人。” 月份牌? 这都什么年代的东西? 何家庆对这些老东西总有一股特殊的感情。 可李伴峰对陆小兰无感,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凭良心说,我还是喜欢宋老师的身材。”李伴峰很认真的看着何家庆。 “凭良心说,我媳妇也是有良心的,良心这个东西,不能光看大小,要进行综合对比……”何家庆看着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的陆小兰,努力的为自己女朋友辩解。 三个人一并打车去了越州东站。 到了车站,李伴峰把何家庆送到了闸机前,分别的时刻到了。 何家庆对李伴峰道,“兄弟,你可没少喝,回了宿舍,给我打个电话。” 李伴峰笑道:“我给你打什么电话?你还怕我走丢了?” 何家庆摇摇头:“我不是怕你走丢了,我也没少喝,上车怕是会睡着,你提醒我一声,我要去尿尿。” 李伴峰不理解:“尿尿也要我提醒么?” 何家庆很认真的说道:“我要是尿裤子了呢!” 李伴峰还是不理解:“有你媳妇在,还能让你尿了裤子?” 何家庆摇摇头道:“她比我能睡,睡得比猪还死,就是火车脱轨了都醒不了!” 陆小兰面露愠色,锤了何家庆一拳。 李伴峰也埋怨了一句:“就要上车了,你说什么脱轨,不吉利。” 又聊了一会,站台上响起了播报:“1160次列车,就要开始检票了,请旅客带齐行李物品,到九十六号候车室候车。” 何家庆看看李伴峰:“我走了。” 李伴峰发出一声抽泣,似乎要流眼泪。 何家庆摇摇头道:“别装了,一点都不像,你根本不会哭。” 大学四年,李伴峰哭过很多次,他用眼泪博取过辅导员的同情,也骗取过教务处的信任,可何家庆知道,李伴峰每次都是装的。 他说的没错,李伴峰根本不会哭。 李伴峰也觉得装哭不好,可作为何家庆最好的朋友,这个时候该多说几句话。 沉默半响,李伴峰只说了一句:“你好好的。” “你也好好的。”何家庆提上了行李箱,带着陆小兰穿过了闸机。 陆小兰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让李伴峰给你打电话?” 何家庆坏笑道:“你吃醋了?” 陆小兰哼一声道:“滚!你把他娶回家和你过吧!” 何家庆捏了捏陆小兰的鼻子:“别生气,你知道的,他有精神病,晚上喝了那么多酒,一个人回去,我有点不放心。” 陆小兰挽着何家庆的胳膊,小声说道:“其实李伴峰人还不错,就是疯疯癫癫的让人害怕。” 何家庆一脸严肃道:“伴峰可不疯,我陪他去三院精神科看过,王医师说了,他这不算疯,住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 陆小兰被逗笑了,跟着何家庆走向了检票口。 何家庆又重复了一遍:“伴峰真的不疯,你可千万记住。” PS:沙拉也不疯的,诸位读者大人千万记住呀。 各位读者大人,赶紧投资新书啊! 第三章 兄弟,救我 出了火车站,李伴峰上了地铁。 从学校打车去车站,只用半个小时。 从车站坐地铁回学校,需要一个多钟头。 李伴峰住六舍,离校门不算近,等走到了宿舍楼下,看门大爷看看李伴峰,耸耸眉毛问道:“你还没走?” 李伴峰嘴角上扬,冲着老头露出了一个木讷的微笑,径直上了楼梯。 学校还没发通知赶人,我走不走,你管得着么? 这一楼住的都是毕业生,楼里寂静一片,估计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李伴峰上了六楼,进了宿舍,屋子里一片漆黑。 按规定,宿舍的熄灯时间是十一点,现在还不到九点,那老头子就把灯给熄了。 舍管老头倒是挺会给学校省电。 同宿舍的人都走光了,找到工作的去报到,没工作的回家蹲着。 何家庆没找到工作,带上女朋友一起回家里蹲着。 现在宿舍里就剩下李伴峰了。 李伴峰找不到工作,因为他有精神病史。 他也无家可归,总不可能再搬回福利院去。 今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还去工地搬砖? 想起自己光明的未来,李伴峰眉头舒缓,嘴角上翘,露出了笑容。 这次是情绪不稳定,换谁也稳定不了。 明天还有招聘会,再去碰碰运气吧。 今晚,宿舍里就我一个人,至少还能睡个好觉。 李伴峰去公共卫生间洗了个凉水澡,正打算上床玩手机,突然想起一件事,得给何家庆打个电话。 万一他真尿裤子了呢? 万一因为尿裤子,着凉了,然后感冒了,那样多不好。 电话打过去,振铃许久,电话无人接听。 他还真睡过去了。 李伴峰又打了一个,又振铃半天,电话终于被接起来了。 “伴峰……”电话里传来了何家庆的低哑的嗓音,看样子还没睡醒。 “家庆,起来尿尿了!” 何家庆的声音很是迷茫:“尿尿?尿在哪?这是哪……” 这是哪? 你睡得还真踏实! 李伴峰没有多说,挂了电话,在漆黑的宿舍里,摸索着爬上梯子准备上床。 刚爬到床边,李伴峰却发现自己的被子鼓鼓囊囊,里边好像裹着个人。 我被子里裹了个人? 真是个人么? 李伴峰掀开了被子。 还真是个人! 那人脸冲着墙,背对着李伴峰躺着,没有半点声息。 什么人睡我床上了? 一股酒味扑鼻而来,这人貌似喝大了。 喝大了也不能找个床就睡呀! “起来!你谁呀?给我起来!”李伴峰推了推那人,那人没有半点反应。 窗帘没拉,月光照在床铺上,朦朦胧胧能看见那人模糊的身形。 李伴峰突然觉得这身形有些眼熟。 他扯着那人的肩膀将他翻了过来,等看到那人的脸,李伴峰差点从爬梯上掉下来。 是何家庆! 一个半小时前,李伴峰刚在车站送走了何家庆。 而今他居然睡在我床上! “家庆,你怎么了?家庆,你醒醒……” 推着何家庆摇晃了几下,李伴峰突然把手缩了回来。 不对! 我刚给何家庆打过电话,他不是在火车上么?他不是应该尿尿去了么? 这里睡的是何家庆,那刚才接电话的是谁? 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原本闷热的宿舍突然变的清爽了许多。 这真是家庆么? 李伴峰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对着床上那人的脸照了许久。 真是何家庆! 这是他大学里最好的兄弟,李伴峰绝不会认错。 噗通! 李伴峰从爬梯摔了下来,把地上的纸篓撞翻了。 他从容站起身子,扶起了纸篓,迅速离开了宿舍。 关上房门,靠着走廊的墙壁,李伴峰默默站着。 电压不太稳,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不停闪烁。 李伴峰强行让自己平复下来,拿出手机,再次打给了何家庆。 听筒里安静的让人窒息,过了十几秒钟,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接连拨了几次,电话始终没能接通。 打给陆小兰? 李伴峰没有陆小兰的电话,他平时和陆小兰没太多接触。 走廊里没有半点声音,这一层的人貌似都走光了。 李伴峰回头看了看宿舍的房门,思索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床上躺着的那个真是何家庆么? 刚才坚信自己没看错,而今又有些不确定了。 再回去看看? 疯了么?要回去,也得先去别的楼层找个帮手! 现在上哪找帮手? 实在不行,就把舍管老头叫上来。 叫他上来有什么用?他帮不上忙倒会添乱。 还不如我自己回去看看! 李伴峰在和自己吵架。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现在肯定不能一个人再回宿舍。 但李伴峰不正常。 他去医院查过,他没疯,但精神不太正常。 他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情绪不稳定,但他心情很愉悦。 他用特殊的方法让自己稳定了下来。 对于刚才发生的状况,他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幻觉,一定是出了幻觉! 我有精神疾病,偶尔看到幻觉,是非常符合情理的事情。 我现在就这样走回宿舍,只要保持清醒的意识,就绝对不会再看见何家庆。 李伴峰带着笑容打开了房门,走了回去。 幻觉,都是幻觉。 越靠近床边,酒味越浓,似乎在警告李伴峰这不是幻觉。 李伴峰重新爬上了爬梯,举起手机,看向了自己的床。 床上躺着何家庆,双眼紧闭,面色惨白。 李伴峰拍了拍何家庆的脸,热的。 再试试何家庆的鼻息,还有呼吸,但很微弱,而且断断续续。 下了爬梯,李伴峰果断打了急救电话。 说清了地点和状况,李伴峰挂了电话,静静等着救护车到来。 他站在床下,床上躺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何家庆。 两人在同一间宿舍里彼此保持着沉默。 咔哒哒~ 信息提示音,打破了宿舍里寂静。 是何家庆发来的。 他确定眼前的何家庆不可能发信息。 但他的确收到了何家庆发来的信息。 信息只有四个字。 “伴峰,救我!” PS:医生说,写完了这一章,就可以出院了。 我觉得他是骗我的,所以我决定再写一章。 第四章 何家庆的嘴 李伴峰坐在病房里,看着病床上的何家庆。 经过整整两天的抢救,何家庆的性命保住了,但却陷入了重度昏迷,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昏迷的原因不明,医院也没有制定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 按照医院的说法,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取决于何家庆的身体状况,也取决于李伴峰和何家庆的钱包。 李伴峰的那点生活费全都填进去了,纵使扣除了医保能报销的部分,依旧杯水车薪。 何家庆的卡上有一些积蓄,可因为不知道密码,暂时取不出来。 李伴峰试图联络何家庆的家人,两个人的关系虽然要好,但李伴峰并不知道他家人的联系方式,他连陆小兰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李伴峰连下顿饭都没了着落,何家庆这氧气管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好在到了第三天,事情有了转机,一个叫何海生的男人出现了。 他自称是何家庆的三叔,虽然李伴峰从未见过这位三叔,但这并不重要,这位三叔先把何家庆的医药费给垫上了。 能主动给钱的人,大概率不是骗子,当然,前提是真的给。 “你叫李伴峰吧?听学校说这两天一直是你照顾家庆,辛苦你了。”何海生给李伴峰削了个苹果。 “事情是这样的……”李伴峰啃了口苹果,正要说起事情的经过,却被何海生打断了。 “别的事以后再说,”何海生掏出钱包,拿出一叠现金给了李伴峰,“这是一点心意,你别嫌少。” 李伴峰很需要钱,因为他没钱吃饭了。 可这钱他不想收:“我不缺钱,家庆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 “没别的意思,就是一点心意,你要不收就是嫌少!”何海生硬把钱塞进了李伴峰的衣袋里。 默坐片刻,何海生叹了口气:“学校告诉给家里打电话,说家庆出事了,我以为二哥和嫂子能尽快赶过来,结果这两货没一个靠谱, 怪我来迟了,让你受累了,伴峰,回去歇着吧,这有我就行。” 李伴峰离开了病房,三天没怎么合眼,他确实累了,走在医院的走廊上,都觉得两脚发软。 快到电梯口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咔哒哒~ 是一条信息,号码显示的依然是何家庆。 李伴峰立刻皱起了眉头。 信息上还是那四个字:“兄弟,救我。” 李伴峰回了信息:“你是谁?” “我是何家庆。” “你从哪拿到的这部手机?” 李伴峰送何家庆去车站,何家庆上了火车,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床上,在此之前,李伴峰还给何家庆打过电话,在此之后,何家庆又给李伴峰发过信息。 这件事情很诡异,诡异到了让李伴峰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 但无论过程如何诡异,眼前的结果不会改变。 何家庆躺在医院里,虽说他身上既没有证件也没有手机,但那就是何家庆,李伴峰不会认错。 那么问题来了。 之前接电话的人是谁? 眼下发信息的人又是谁?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何家庆的手机丢了,拿到他手机的人,那晚接起了李伴峰的电话,学着何家庆的声音,骗了李伴峰,此刻又在给李伴峰发信息。 他捡了手机,为什么还要联系我? 这不是典型的诈骗么! 这件事情应该报警。 李伴峰觉得何家庆的昏迷和这个人之间必然有些联系。 对面许久没回信息。 电梯来了。 李伴峰收起手机正要下楼,一名额头宽阔,脸颊细长,身形干瘦的中年男子拦住了李伴峰的去路。 他冲着李伴峰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证件:“我是警察,你叫李伴峰吧?有几件和何家庆相关的事情要问你。” 那男子五十多岁的模样,公鸭嗓子,说话的时候,仿佛喉咙含了一块老痰。 我正要去报警,警察就来了…… 李伴峰很想仔细看看对方的证件,那中年男子把证件收回了怀里,跟一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耳语了几句。 这名医生跟他似乎很熟,他带着中年男子和李伴峰进了一间空病房。 医生在病房外边关好了门,病房里只剩下了李伴峰和这名中年男子,两人在两张相邻的病床上对坐。 “别紧张,”中年笑道,“我姓陈,你叫我老陈就行,我就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把何家庆送到医院的,是你吧?” “是我。”李伴峰点头。 “你是怎么发现他情况不对的?” “他睡在我的床上,脸色和呼吸都不正常,我立刻拨了急救电话。” 老陈点点头,上下打量了李伴峰一番,目光稍微有了些变化。 他注视着李伴峰的脸,但并没有注视李伴峰的眼睛,而是注视着李伴峰的脑门。 “我听说,你们当天一起喝过酒?” “是!”李伴峰点点头,“他要回家了,我给他送行。” “你给他送行?” “是的,我送他去了火车站,自己坐地铁回来的,到了宿舍之后,突然发现他睡在了我床上。” 李伴峰的话,完全不合情理。 何家庆去了火车站,怎么可能又出现在宿舍里?而且还在李伴峰的床上。 老陈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感到意外,他神情随和,依旧把视线集中在李伴峰的额头上: “你和何家庆之间,平时有矛盾么?” 有矛盾么? 李伴峰仔细想了想。 我看过他女朋友一些照片,这算不算矛盾? 这显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李伴峰看着老陈,神色平静道:“你怀疑我害了何家庆?” 老陈摇摇头:“说不上怀疑,只是问问,要是真怀疑你,我就不在这里问话了,我听说你有一定程度的精神问题?” 李伴峰点头道:“有一点问题,但是我没疯,你可以去查我的病例, 我送何家庆和陆小兰一起上的火车,一起回的老家,这件事情,你可以找陆小兰查证。” “陆小兰……”老陈掏出了一支烟,看了看病房里的环境,觉得抽烟不太合适,又装回了烟盒里。 “你刚才说的陆小兰是什么人?”老陈接着发问。 “是何家庆的女朋友,我们的同校同学,我把她们两个一起送到的车站,她和何家庆一起上的车,她能为我作证。” “既然他们两个都上车了,为什么何家庆又会去了你宿舍?” “我不知道,”李伴峰如实作答,“这件事也应该去问陆小兰,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 “你有陆小兰的联系方式么?” “我没有,学校那边能查得到,车票信息肯定也能查得到。” “他们坐的哪趟火车?” “这我哪知道……”李伴峰想了想,一串数字突然浮现在了脑海。 1160次列车。 “1160次列车,他们坐的1160次列车。”李伴峰想起了站台播报员的声音。 老陈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在思路陷入死角的情况下,他真的很想抽支烟:“看来陆小兰也不太好找。” “为什么不好找?”李伴峰不理解老陈的意思。 老陈继续摩挲着遍布胡茬的上唇,缓缓说道:“在何家庆出事的当晚,1160次列车脱轨坠崖了,车上至今还没找到生还者。” 李伴峰眨了眨眼睛,脑海里似乎有炸雷正在翻滚,雷声之间不断重复着何家庆的声音: “她比我能睡,睡得很死,睡得比猪还死,就是火车脱轨了都醒不了!” 火车真脱轨了。 陆小兰可能真的死了。 何家庆这张嘴是开过光么? 还是他早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好像跟我说过,陆小兰在骗他。 难道不只是因为宋老师的桃子? 他让我回宿舍给他打电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陈继续盯着李伴峰的脑门,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伴峰摇摇头道:“没想什么,只是为陆小兰担心。” 老陈对此很感兴趣:“你和陆小兰的关系怎么样?你们两个和何家庆之间,是不是有点……” “你想说三角恋么?”李伴峰的嘴角翘了起来,他有点生气。 PS:各位读者大人,第一天的更新量满意么? 不满意? 没关系,还有一章! 第五章 他们都是骗子 老陈怀疑李伴峰、何家庆、陆小兰之间有三角恋。 李伴峰有点生气。 不能说是有点,他很生气。 但他克制住了。 不仅克制住了愤怒,李伴峰嘴角上翘,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陈这是在故意激怒他,从而获取他想要的信息。 甚至他有可能把我逼到当场发病,然后直接把我当做有精神障碍的嫌疑犯,抓起来。 李伴峰不带任何情绪,一字一句说道:“我和陆小兰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也没有多余的关系,这一点可以问我的大学室友,也可以找其他同学作证。” 老陈又问了一次:“真的没有多余关系。” 李伴峰平静回答:“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信我,你就去查,道理就这么简单,不用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了。” 道理确实就这么简单。 老陈点点头:“我信你。” 李伴峰接着说道:“的确是我把何家庆送到的医院,但你们不能因此把我看作是凶手吧? 何家庆他三叔就在医院里,要不你把他叫来,咱们一块说个清楚。” “没有人把你当凶手,否则我早就带你回警局了,”老陈摸索着烟盒,忍住了把烟拔出来的冲动,“至于何家庆的三叔,你说的是何海生吧?是他报的警,是他带我来的医院,是他让我找的你。” 李伴峰默然无语。 这位三叔很阴险。 老陈再次把烟盒收回怀里:“何家庆出事之前,和你一起吃过饭,还喝了酒,一顿酒过后,人就昏迷了, 你说送他去了车站,我们会去车站查监控,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也希望这件事与你无关, 但我要提醒你一句,现在的情况对你非常不利,接下来的时间,你要尽量配合我们调查,而且尽量不要离开越州。” 咔哒哒~ 李伴峰的手机响了。 李伴峰眼角颤了一下,这很可能是何家庆发来的信息。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眼前这位姓陈的警察,李伴峰对此十分纠结。 “有人找你?”老陈略显深意的笑了笑,似乎看出了李伴峰的纠结:“有些事,你可能不想告诉我,这没关系,等你想告诉我了,再来找我。” 老陈带着李伴峰离开了病房,到了医院门口,两人各奔东西。 老陈进了一辆黑色轿车,轿车后座坐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袭工作套装,撩了一下齐耳短发,扶了扶无框眼镜,并拢双腿,面向老陈侧过身子,浑圆的肥桃,只有三分之一接触在座椅上。 她叫尤雪寒,代号汤圆,是队里的秘书。 尤雪寒拿着精巧的记事本,恭敬问道:“陈队,情况怎么样?” 老陈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脸上的鱼尾纹和法令纹同时舒展开来,整个人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这小子心理素质很好,能压得住情绪,可我看他不是个暗能者,他应该是个白羔子, 但他肯定知道一些事情,关于何家庆的事情,这几天,有人给他打过电话么?” 尤雪寒闻言,翻开了李伴峰的资料:“刚查了他的通话记录,从何家庆出事之后算起,他打过一次急救电话, 学校也给他打过两次电话,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通话记录,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我猜不是没有,而是我们查不到,”老陈吐出一团烟雾,“一听到信息的声音,李伴峰有些紧张,有人在联系他,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子回过头,给出了建议:“既然这个人可疑,不如干脆把他抓了。” 这名男子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浓眉,大眼,颧骨下颌棱角分明,模样也算英俊,只是头发稀疏了一些,但梳理的油光锃亮,非常整齐。 “抓了?”老陈皱皱眉头,看向了副驾驶的男子,“凭什么抓他?” 那男子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问题:“既然他有动机,把他控制在手里是最稳妥的。” “他有什么动机?”老陈的语气越发凝重。 男子依旧不甚在意:“如果何家庆的事情和他无关,他为什么要把何家庆送去医院?” 老陈闻言怒道:“这特么是什么混账话!” 男子没有作声,转头把视线移向了车窗之外。 他叫肖正功,这里的人叫他肖副队。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窗外,不屑的表情在传达一种信息。 他并不惧怕老陈,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想和这个老家伙多费口舌。 虽然背对着老陈,但透过反光镜,老陈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脸。 老陈叹口气道:“从你到局里那天起,我就跟你说过,事情要做,规矩要有,良心也不能忘了,你特么到今天也没听明白!” 尤雪寒抿抿嘴唇,僵硬的气氛让她有些难受,她赶紧转移了话题:“李伴峰的履历已经基本查清楚了,他是个弃婴,在福利院长大,没有犯罪前科,但因为几次正当防卫行为接受过调查。” “正当防卫?”老陈颇感好奇,拿过了李伴峰的资料看了看,“一打三,重伤两人,轻伤一人,一打五,重伤一人,轻伤四人…… 他身手这么好?不像啊,看他那体格,挺一般的!” 老陈认真的翻阅着李伴峰的卷宗,翻了一半,忍不住笑出声音:“这小子,他是真疯。” 尤雪寒问道:“陈队,还需要留意李伴峰这个人么?” 老陈思索片刻道:“让灯泡盯着他吧。” 尤雪寒提醒道:“灯泡才刚入职一个月,还是让大头去吧。” 老陈夹着烟,又深深吸了一口:“一个白羔子,用不着让大头去,正好让灯泡练练手, 让大头盯着何海生,这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 地铁上,李伴峰拿出了手机。 手机里果真有一条信息,但这条信息不是何家庆发来的。 “你好,我是老陈。” 老陈? 他发的信息? 这老东西,刚才他是故意诈我? 他发这条信息什么意思? 只是为了诈我么? 也不全是,发了这条信息,等于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这是真想让我主动联系他。 李伴峰没有联系老陈的想法,可有件事让他很好奇。 两人谈话的时候,李伴峰始终没看见老陈拿出过手机,他这条信息是怎么发出来的? 是有人在暗中配合他?还是这个老陈有特殊的能力? 何家庆此刻正睡在医院里,他是不是也能向自己发信息? 这个世界似乎和自己认知的不太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这和我有什么相干? 何家庆他三叔也来了,他的事情我也不用管了,以后踏踏实实搬砖过日子,这些事情都和我没关系了。 李伴峰想尽快忘掉这一切,他打开手机,漫无目的看着自媒体的新闻。 第一条新闻: 八秒八三,短跑名将乔悦生再次刷新百米世界记录,赛后接受采访,他居然这样说! 他说了什么? 李伴峰点开新闻。 “在刚刚落幕的钻石联赛上,短跑名将乔悦生以八秒八三的成绩再次刷新了由他在上个月创造的世界记录,有谁能想到这位传奇的短跑名将,曾经因为生活困难差点放弃了梦想,乔悦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 新闻很长,从乔悦生出生那年一直说到钻石联赛夺冠,李伴峰翻到末尾,终于看到了乔悦生说的那句话: “梦想,与肤色无关。” 很励志的一句话。 只是这句话,李伴峰记得是他去年说的。 也正是从去年开始,他以黄种人的身份征服了百米赛道,征服了九秒大关。 下一条新闻: 著名艺人楚子凯,用一席话揭开了内娱的遮羞布。 “十年前,楚子凯以一首《我是你的锅盔》震撼了华语乐坛, 他清澈而真挚的歌喉打动了无数歌迷,然而这位天赋异禀的乐坛翘楚,在公开场合说了一席让人意想不到的话语,让无数人看清了娱乐圈鲜为人知的内幕。 今年三十一岁的楚子凯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他自幼热爱音乐……” 又要从出生说起。 李伴峰懒得再看,直接翻到了下一条。 震惊,太阳并不孤独,天文学家发现太阳可能有一个兄弟。 “近日,天文学家有了一项让人震惊的发现,我们的太阳或许并不孤独,太阳或许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伴星, 作为太阳系的主人,人类赖以生存的恒星,我们的太阳诞生于四十六亿年前……” 就算是太阳,也要从出生那年说起。 这些自媒体都特么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咔哒哒! 烦躁之中的李伴峰又收到一条信息,这条是何家庆发来的。 “兄弟,别信他们,他们是骗子。” 李伴峰回了信息:“你说的他们是谁?” “三叔、警察,还有你看到的何家庆,他们都是骗子。” 李伴峰收起了手机,突然觉得这地铁车厢比平常更冷了。 ps:来呀,读者大人,给沙拉投资,给沙拉投票啊! 第六章 为什么要击毙? 躺在宿舍的床上,李伴峰默默的看着天花板。 宿舍的床很高,棚顶离他很近,棚顶上的霉斑,好像一只只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确实有眼睛正在注视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咔哒哒! 电话又来了信息。 到底是谁给我发信息? 这个人捡到了何家庆的手机。 他知道我见了三叔。 他知道我见了警察。 他还知道何家庆躺在病床上。 这个人到底是谁? 大学里的老师? 医院里的医生? 自称警察的老陈? 楼下的看门大爷? …… 手机咔哒咔哒响个没完,李伴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何家庆的号码接连发了十几条信息。 “伴峰,大学四年,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 “只剩一杯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 “只剩一支烟,你抽一半,我抽一半!” “我第一次和媳妇出去吃饭, 是你陪着我, 我第一次和媳妇出去睡觉, 睡了一半,你一个电话过来,我陪你去网吧泡了一夜。” “你得了精神病,我陪你去看病,你钱花光了,我给你出钱,我钱也花光了,我去工地搬石头,一直熬到你出院。” “去年考试,为了给你传答案,我挂了科,差点被留校查看,大学四年,我就认你这一个兄弟!就这一个!” …… 十几条信息,证明了一件事。 对方真是何家庆。 因为有些事情,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最后一条信息: “兄弟,救我,只有你能救我。” 李伴峰深吸了一口气,回拨了电话,他想确认何家庆的声音。 电话无法接通,李伴峰发了一条信息:“你是怎么从车站回来的,为什么会跑到我床上来?” “那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你又在哪?为什么你能看得到我?” 李伴峰有很多问题要问何家庆,但目前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 咔哒哒! 何家庆回了信息: “我很想回答你,但是没时间了,火车就快开了,今天你要是不来救我,下一趟火车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火车就要开了。 今天去救你…… 李伴峰翻身下床,静静的看着窗外。 在大学,你就这么一个朋友? 从出生到现在,你有几个朋友? 好像也就这么一个。 六舍楼下冷冷清清,连晾衣绳上都空空荡荡。 但楼下那棵大柳树下,有个人一直站着。 那是一个体格单薄的年轻男子,岁数和李伴峰相当。 他的眼睛很大,像灯泡一样亮闪闪的,李伴峰在三楼都看的很清楚。 他好像在等什么人。 这座宿舍楼,除了李伴峰,就剩下开门大爷了。 暂且把看门大爷排除掉,这人必然冲着李伴峰来的。 李伴峰给何家庆发了信息:“我被人盯上了。” 何家庆回复:“一定是暗星局的人。” “什么是暗星局?” “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向你解释,暗星局不能随便提起,他们能感知到,兄弟,你要救我,再不救我就来不及了。” 李伴峰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他坐了十几分钟,一动不动。 期间,看门大爷上来一趟,看着李伴峰道:“你怎么还没走?” 李伴峰没理会他,李伴峰甚至没看到他。 他脑子里迅速回忆着四年来和何家庆的种种过往。 是的,他就我这一个兄弟。 沉默很久,李伴峰在手机上打下了一行字: “兄弟,大学四年我也只认你这一个兄弟,剩一杯酒,咱们一人一口,剩一支烟,咱们一人一半, 你要是没钱治病了,我立刻就去工地搬石头,没有半点含糊, 但这件事,我不想掺和了。” 李伴峰放下了手机,心里很是纠结。 之所以不再想掺和这件事,是因为这件事超出了他的认知。 按照李伴峰的认知,何家庆出现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对,无论是病床上的何家庆,还是手机里的何家庆。 按照李伴峰的认知,何家庆在过去的四年时间里没有展现过任何超能力,否则他也不至于作弊被抓。 李伴峰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够强了,这种事,能把正常人逼成神经病。 何况我本来就是个神经病。 咔哒哒! 沉默许久的手机收到了何家庆的信息。 “好。”信息只有一个字。 李伴峰重新躺回了宿舍床上,凝视着棚顶,继续发呆。 三天没睡过好觉了,睡一觉就过去了。 家庆,能做的,我都为你做了。 咔哒哒! 又收到家庆一条信息。 “你好好的。” 你好好的。 这句话这么耳熟。 这是李伴峰对何家庆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面对面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的…… 让他好好的,可他现在不好。 不好就是不好,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李伴峰坐了起来,发了信息:“怎么才能救你?” “伴峰,好兄弟,我求你,帮我拿一样东西,拿到我家里来。” 虽然看不见何家庆的脸,但从信息的内容来看,何家庆很激动。 “什么东西?”李伴峰看向了何家庆的储物柜,在李伴峰的印象里,这柜子早就搬空了。 何家庆回信:“东西不在宿舍,在校园超市。” 李伴峰来到窗边,看向了楼下。 他先看向了依旧蹲在树下的男子,又看向了不远处的校园超市。 李伴峰:“你说把东西送到你家,该不是你老家吧?” 何家庆:“是我老家,我老家不算远,我给你买车票,下午就发车!你赶紧去东站!我求求你了!” 李伴峰深吸了一口气,从床铺上跳了下来。 他认真的洗了一把脸,让凉水暂时抑制住这些天来的疲惫。 他穿上了一件半袖T恤,一件宽松的运动裤,一双运动鞋。 既然要出远门,行囊还是要准备的。 他先拿上钱包,装上证件,带上“三叔”给的两千现金, 他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背包,这背包是何家庆从地摊上买的,三十一个,五十两个,何家庆买了两个,送给他一个。 装上一套换洗的衣服,即刻出发。 临走前,李伴峰又往窗外扫了一眼,盯梢的大眼男子还在。 李伴峰发了一条信息:“那个盯着我的人,既然不是警察,他应该能接受适当的肢体接触吧?” 咔哒哒! “别冲动。” “放心,我知道分寸,肯定在正当防卫的范围之内。” “不是分寸的问题,他是暗能者,你打不过他,得想办法摆脱他。” “什么是暗能者?” “现在还不能解释给你。” “等我到了你家,你必须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李伴峰出门了。 刚出宿舍门的时候,那大眼男没动。 走了几十米,大眼男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 李伴峰状若随意的走进了校园超市,就像他平时进去买一包辣条一样的随意。 身材单薄的大眼男,名叫董小宁,代号灯泡。 他上个月刚刚加入暗星局,很多事情做的还不够专业。 比如跟踪这件事情,他就很不专业,他也知道自己不够专业。 他此刻正在超市门口纠结,要不要进去。 校园超市不大,如果进去,很容易被李伴峰发现。 如果不进去,又担心会跟丢。 咔哒哒!何家庆发来了信息。 “东西在超市的储物柜里。” 李伴峰来到储物柜前,校园超市只有人脸识别储物柜,刷脸存取,别无他法。 “我怎么打开柜子?用你的照片?”李伴峰回信。 “不用,直接取。” 直接取? 李伴峰按下取物键,柜屏开始录制李伴峰的头像。 这能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存的东西…… 咯嘣! 六号柜门打开了。 什么情况? 刷我的脸,居然取出了何家庆的东西? 这是什么原理? 李伴峰愕然良久,无法理解其中的缘故。 柜子里有一件包裹,被胶带缠的严严实实。 这包裹不大,可分量很重,李伴峰迅速把包裹装进了背包,正要走出超市,忽见灯泡等在了超市门口,似乎正在打电话。 “盯着我的那个人正在打电话,你能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如果对方在找帮手,李伴峰必须想办法应对。 何家庆回了信息:“能听到一点,模模糊糊,单靠我不行,咱们兄弟得配合,你能不能离他近一点?” 李伴峰推起一架购物车,漫不经心在超市门口徘徊。 灯泡的声音越来越大,李伴峰听的越来越清楚。 何家庆似乎把一部分超能力暂时借给了李伴峰。 李伴峰不仅听清了大眼男的声音,连电话另一端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肖队,李伴峰从超市储物柜里拿了一样东西,我现在不确定那东西是什么来历。” 电话另一端,肖正功问:“这件事向陈队汇报了么?” “我给陈队打电话了,没打通。” 电话另一端安静了许久,传来了肖正功的命令:“击毙此人,将他拿到的东西带回局里。” 一听到这话,大眼男浑身哆嗦。 和他一起哆嗦的,还有正在货架旁边的李伴峰。 准确的说,李伴峰哆嗦的更严重。 击毙? 开玩笑吧? 我做什么了,就要击毙我? ps:中午十二点,还有一章 第七章 从不失手 他要击毙我! 李伴峰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大眼男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命令:“肖队,他就是拿了个东西,这就要击毙他?” “这是命令,灯泡,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你也不知道这东西会害死多少人! 别忘了你的父母为什么会失去生命,别忘了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为了多数人的安全,必须立刻击毙他,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使命。” “可是,肖队……” “没有可是,找没人的地方动手,然后把东西拿回来交给我,把尸体藏好,我会派人去处置。” 电话挂断了。 灯泡瞪着一双大眼睛,站在墙角,神色茫然。 他不知该怎么做。 过了一分多钟,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来到超市门口,向里边望去。 李伴峰买了一瓶可乐,两盒薯片,两包辣条,变态辣的,然后漫不经心走向了收银台。 结完了账,李伴峰出了校园超市,是第二教学楼和图书馆之间的甬路。 现在是午休时间,又临近暑假,这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穿过甬路,走不多远就是学校东门,离东门不到八百米就是地铁站。 李伴峰在甬路上快步疾行,灯泡猛然挡在了李伴峰身前。 双方距离不到五米,彼此对视了片刻。 灯泡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复述了一遍接下来该说的话。 他该说的是:“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请配合我们调查。” 等李伴峰蹲下之后,就到了击毙他的最佳时机。 可灯泡真正开口时,却说出了另一番话:“我不想伤害你,但你如果不听从我的命令,就不能怪我无情了。” 这不是一个暗星局探员该说的话,但在高度紧张之下,这番话就这么说出口了。 灯泡真的不想杀人,他接着对李伴峰说道:“你先把你的背包放在地上,然后把双手伸出来,在这里和我等一个人。” 说完,灯泡拿出了一副手铐。 他想控制住李伴峰,在这等肖队过来,如果肖队一定要杀了他,那就能证明李伴峰真的该死。 李伴峰点点头,从肩膀上解下解下背包,慢慢放在地上。 灯泡的视线一直集中在背包上,在背包落地的一刹那,他的心放下了。 毕竟只是个学生,他什么不懂,抓他,比抓只鸡还简单。 肖队看到他这模样,估计也会饶他一命。 灯泡拿着手铐,正要把李伴峰拷上,却没有留意到,李伴峰从裤袋里抽出了一根辣条,变态辣的辣条。 李伴峰猛一甩手,把辣条扔向了灯泡。 五米之内,从不失手。 辣条打中了灯泡的左眼,灼热的剧痛袭来,灯泡立刻捂住了眼睛。 与此同时,第二根辣条出手,李伴峰又打中了灯泡的右眼。 灯泡捂住双眼,失去了视线。 他没想到李伴峰敢袭击他。 李伴峰不想掺和这件事,这是真的。 可既然掺和了,就不会回头,这也是真的。 灯泡的身上冒出了一层带着油污的粘液,做好了和李伴峰恶战的准备。 他很紧张,这是他加入暗星局后,第一次面临真正的战斗,面对突发情况,他用出了暗能者的技能。 好狠! 这个李伴峰出手好阴狠! 之前却低估他了。 现在没了视力,千万不能莽撞,否则会吃大亏。 先稳住阵脚,做好防守,以退为进! 李伴峰擅长近战还是远攻? 近战不怕,他只是个白羔子,碰到我,遭殃的是他。 要是远攻就麻烦了…… 等了许久,灯泡没等到李伴峰出手。 忍着剧痛,灯泡睁开了双眼,却没看到李伴峰。 他跑了? 是的,跑了。 李伴峰提着背包,此刻已经跑到了东门。 灯泡赶紧把粘液集中在双脚,弓着身子,膝盖弯曲,双脚交替向前,像溜冰一样,飞快追了上去。 李伴峰跑的也不慢,八百米一路飞奔,撒腿进了地铁口。 地铁口附近,行人越来越多,灯泡收回了满身粘液,恢复了正常人的跑步姿势。 他不想惹人注意,也不想伤害到无关之人。 灯泡进了地铁站,李伴峰已经上了地铁。 灯泡冲向车门,却听“叮咚叮咚”,铃声响起,车门关上了。 看着车厢里的李伴峰一路平移,直至在隧道之中消失,焦急万分的灯泡等待着下一趟地铁的到来。 等等,我在这等地铁做什么? 我车就停在学校里,我为什么要在这等地铁! 想想看,他会去哪? 我怎么知道他会去哪?我怎么知道他会在哪一站下车? 想追捕一个在地铁上的人,实在太难了! 无奈之下,灯泡给肖正功打了电话。 “肖队,人跟丢了。” 肖正功的语气很恼火:“怎么可能跟丢了?我不是让你立刻击毙他么?” “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灯泡不敢说自己因为轻敌,让李伴峰逃脱了。 肖正功道:“他往去了?” “他刚刚上了地铁。” “哪趟地铁?” “四号线,十一点四十五分,从大学城开走的,往美云广场方向走。”灯泡记得非常清楚。 肖正功陷入了沉默。 灯泡很紧张,他知道肖正功很生气,他赶紧把自己想到的主意报告给了肖正功:“肖队,现在只要联系相关部门,关闭四号线各站出口,就一定能抓住李伴峰。” 肖正功怒道:“关闭地铁出口?你怎么想的!你想让这件事传遍越州城么?你想让整个越州都知道你是个无能的废物吗!” 灯泡咬咬牙,不敢作声。 肖正功思索片刻道:“四号线通往越州东站,李伴峰想要出城,你直接去越州东站堵截他。” 灯泡低声道:“我们可以通知车站那边,不要让李伴峰上车……” 肖正功怒道:“我要跟你说多少次,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能走漏消息!不能引起恐慌! 火车站人多眼杂,发现了他,先不要动手,找到合适机会再击毙他,千万别让别人发现! 灯泡,你父母都是英雄,我相信你肯定不是废物,这么简单的任务,我相信你能做好, 别再给咱们暗星局丢脸,别再给你父母丢脸!” 肖正功挂了电话。 灯泡一路飞奔,回到校园,发动了车子。 前往东站的路上,灯泡紧紧攥着方向盘。 无能的废物! 别再给你父母丢脸! 灯泡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连连咬牙。 他不就是个大学生么? 他不还是个精神病么? 他怎么可能从我手上逃了? 我怎么能让他逃了? 我不是废物。 如果李伴峰真去了车站,必须立刻将其击毙,决不手下留情。 …… 肖正功穿上一身便装,从别墅二楼到了楼下车库,也发动了车子。 灯泡,千万别把事情闹大,千万别让别人发现。 你把李伴峰杀了,东西就拿到手了。 我再把你杀了,事情就结束了。 …… 地铁到了岩壁站,下一站就是越州东站。 在李伴峰的左边,是一位壮汉,深蓝色的衣服上布满了灰白色的泥点。 李伴峰冲着壮汉笑了笑。 在李伴峰右边,是一位美女,留一头披肩长发,耳朵上带着耳机。 李伴峰也冲着美女笑了笑。 这个时间段,没想到地铁还是这么挤。 李伴峰打开背包,随即开始在地铁上脱衣服。 原本拥挤的地铁车厢里,瞬间腾出一片空间,周围人都向李伴峰投来异样的目光,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迅速退去。 脱完了衣服,李伴峰开始脱裤子。 美女发出了惊叫。 壮汉跟着一起惊叫。 有老人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有不少人看着李伴峰,异口同声道:“变态。” 李伴峰从背包里拿出一件长袖白衬衫,一条黑色西裤,穿在了身上。 随即他拿出了一顶登山帽,戴在了头上。 整个过程,一分钟不到,在车厢彻底混乱之前,地铁抵达东站,李伴峰立刻下车。 出了地铁站,到了火车站闸机旁边,李伴峰给何家庆发了信息:“车票买好了么?” “买好了,现在可以检票了。” 刷身份证进了闸机,李伴峰看到了守在闸机旁边的灯泡,可灯泡却没有留意到李伴峰。 灯泡很认真,也很紧张,他试图认真观察每一个进入闸机的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东站的客流量大的惊人,进入闸机的人太多了,而且他只留意穿T恤的人。 进了闸机,李伴峰放松了许多,何家庆发来信息:“刚才在地铁上,为什么那么多人骂你变态?” 他为什么这么问?他看不到么? 难道他只能听,不能看? 李伴峰回了一句:“我在地铁上换衣服。” “你疯了么?” “我不疯。” “你不怕引起骚乱?” “不到一分钟的事情,没那么严重。” 何家庆无法理解:“你换的那么快?” 李伴峰认为很正常:“你以为我当初怎么出的院?” 何家庆回了信息:“你当初是跑出来的?他们没抓你回去?” 这个问题,李伴峰懒得解释。 抓我做什么? 那是医院的精神科,又不是精神病院。 …… 在闸机边上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灯泡没看到李伴峰。 灯泡越发焦急,忽见副队长肖正功出现在了面前。 “肖队,你怎么来了……” “你想在这等到什么时候?”肖正功拿出证件,对着工作人员说了两句话,带着灯泡直接过了闸机。 在候车大厅扫了一眼,肖正功带着灯泡去了第二候车区的尽头,经过卫生间,走进了一条地下通道。 (下午5点,还有1章。) PS:各位读者大人,有月票都给沙拉。 第八章 福星(感谢盟主奈亚子最高) 越东省,越州市,火车东站。 东站是越州最古老的车站,有六个候车室,途径这座车站的,有高铁,有特快,也有绿皮车。 李伴峰仔细核对着车票信息,1160次列车。 怎么又是这趟列车? 李伴峰发了信息:“这趟列车不是脱轨了么?” 咔哒哒~ 何家庆回复:“事故都处理完了,列车恢复了。” 处理完了? 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车次前边连个“K”都没有。 这就意味着连个普快都不是,是最慢的一类火车。 希望他老家不是太远。 车票信息上写着96号检票口。 李伴峰在各个候车区转了一圈,看到不少西装革履的中年,也看到不少穿着随意的年轻人。 让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些衣衫素朴的老者,他们的行李很多,背上背着,手里提着,甚至肩上还扛着,有不少人行李外边还系着一只大茶缸子,这是火车站里最常见也是最独特的风景。 可看了一圈,李伴峰没看到96号检票口。 “96号检票口在什么地方?”李伴峰给何家庆发信息。 “不固定,去问工作人员。” 李伴峰他先后问了五个站务人员,前四个都说没有96号检票口。 第五个站务人员在看过李伴峰的车票信息后,带着李伴峰走向了第二候车厅,在厕所旁边,穿过一条走廊,打开铁门,进了一条地下通道。 在火车站,地下通道很常见,但这里有些特殊,通道很长,昏暗的灯光下,潮湿腐臭的气味阵阵扑鼻。 地面上坑坑洼洼,积水之中还有潮虫蠕行,环境如此恶劣的地下通道,好像只在李伴峰童年的记忆里出现过。 在小时候他常去一座废弃的火车站,不是去坐火车,而是跟着吴老太太偷废铁。 穿过漫长的地下通道,工作人员直接把李伴峰带去了站台。 他拿出一个黑漆漆的盒子,盒子的形状有点像信箱。 盒子的右侧有一个摇把,工作人员摇动摇把,盒子上方的缝隙里,冒出来一截车票。 是一截车票,十厘米长的一截软纸车票,不是李伴峰熟悉的硬纸火车票。 工作人员在车票上盖了章,交给了李伴峰。 在这张车票的正面,写着途径每一座站点和抵达时间。 三头岔,海吃岭,绿水湾,裤带坎…… 地名一个都不认识,票面最下方,是李伴峰此行的目的地,这一站的名字,叫药王沟。 药王沟是何家庆的老家? 李伴峰从没去过,也从没听说过。 看了看开车时间,六月二十八日,一点五十三分,差不多还有十五分钟。 再看看火车抵达时间,六月三十日,七点整。 将近两天的时间! 这旅程有点长啊! 再看看座位。 七车厢,七号座,一等卧铺票。 那就是软卧了。 软卧倒还能勉强接受。 车票上有一行小字,李伴峰仔细一看,上面写着:本车提供热水,但不提供任何食物,请旅客自行准备。 两天的旅程,火车上居然不卖吃的! 瓜子饮料矿泉水呢? 难道连最基本的小推车都没有么? 这种事特么不早说,我这一路吃什么? 候车大厅里有卖吃的,从站台原路跑回去? 离开车只剩十五分钟,貌似已经来不及了。 路线太复杂了不说,中间还要过一道铁闸门。 再说万一要是撞上那大眼男,必然会被击毙。 在站台上向别人买一点? 这座老旧的站台上,只有李伴峰一个人在候车。 上车再找人买? 有人愿意卖给我么? …… 关键时刻,李伴峰的手机响了,何家庆发来了消息:“兄弟,你买吃的了么?” “你特么才想起来?我在超市的时候为什么不提醒我?” “当时情况紧急,我给忘了,上车之后,你可千万别离开车厢。” 为什么不能离开车厢? 去厕所算不算离开车厢? 我总不能憋两天吧? 李伴峰正当费解,突然看到站台上有个老太太抱着一个纸箱走了过来。 “小伙子,买泡面么?” 李伴峰面带警惕的看着对方,站台上居然有卖东西的! 其实绿皮车的站台上一般都有人卖吃的,李伴峰坐过绿皮车,这不是太新鲜的事情。 可刚才怎么没看见这老太太! 老太太道:“一会火车就来了,车上没吃的,买几盒带着吧!” “多少钱一盒?” “四块。” 才四块! 莫说是火车站,就是在越州城随便一家超市里,这个价钱也绝对良心了。 “来十盒!” 两天,十盒,够吃了。 李伴峰掏出手机正要扫码,忽见一名身着制服的高大男子走上了站台,一把抢走了老太太的一箱方便面。 “谁让你在这卖东西?”穿制服的人质问。 “我跟站长说过了。”老太太颤巍巍回答。 “我没听站长说过,东西没收!”制服男子扛着箱子转身就走,老太太哆哆嗦嗦的看着,心疼那一箱方便面,却又不敢出声。 李伴峰上前,把箱子直接从制服男的肩头上拽了下来,带了制服男一个趔趄。 制服男愕然道:“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李伴峰反问一句,“光天化日,你明抢么?” 制服男皱眉道:“我是站务人员,她这是违规经营,我这是按规矩办事!” “经营什么了?”李伴峰看着老太太,“这是我二姨,送我上火车,给我带一箱方便面,不行么?” 制服男半响无语,李伴峰回头对老太太道:“二姨,送到这行了,我一会就上车了。” 说话间,李伴峰偷偷把一百元钞票塞进了老太太的手里。 老太太看着李伴峰,半响没有说话。 一箱子泡面,二十四桶,稍微有点多。 多就多吧!带到家庆家里一起吃。 呼哧!呼哧!呼哧! 这是什么声音? 李伴峰沿着铁轨看向了视线的尽头。 他先看到了白色的烟。 准确来说,那不是烟,那是白色的水蒸气。 水蒸气里透着团团黑气,这才是烟,烧煤产生的烟尘。 叮咣!叮咣!叮咣! 这是曲轴与连杆之间独有的机械碰撞声。 呜嗷~~~ 真正由蒸汽推动而出的汽笛声! 这是…… 蒸汽火车? 李伴峰惊掉了下巴。 这个时代居然还有蒸汽火车? 深黑色的火车头,吞吐着蒸汽,逐渐放慢了速度,进入了站台。 绿皮车厢逐一开门,乘务员放下了上车的梯子。 李伴峰提着一箱方便面,走向了七车厢。 在站台入口,肖正功和灯泡默默注视着李伴峰的身影,看着他即将登上列车。 “灯泡,动手!”肖正功下达了命令。 灯泡心里一哆嗦,他没想到肖队人都已经来了,却没有亲自动手。 这是肖队对我的考验么? 不,不能说是考验,应该是给我的最后机会。 其实肖正功也想过亲自动手,可他看到了站台上老太太,卖泡面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直注视着李伴峰,这让肖正功非常恐惧。 他知道老太太的身份,如果老太太和李伴峰有关联,那么在这里就绝不能对李伴峰动手,否则后果非常严重。 可就这么放李伴峰走了,肖正功很不甘心。 这老太太真是在看李伴峰么? 他或许和李伴峰没有任何交集。 与其让李伴峰就这么跑了,倒不如让灯泡做个试验。 “立刻将嫌犯击毙,这是最后的机会!”肖正功再次下达了命令。 听到肖正功的命令,灯泡一咬牙,正要冲向站台,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灯泡一回头,拉住他的竟然是队长老陈。 陈队什么时候来了? 灯泡赶紧行礼,肖正功指着即将登车的李伴峰,对老陈道:“陈队,李伴峰要出逃,他身上可能带着重要物品,现在是把他追回来的唯一机会。” 老陈点点头,冲着肖正功道:“说的有道理,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肖正功脸颊一颤,没有任何行动。 灯泡很是诧异,他不知道肖正功为什么不肯出手。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考验我? 老陈看着肖正功,笑道:“你怕了?” 肖正功没有辩解,他确实是怕了。 灯泡更加觉得费解。 肖正功为什么怕了? 都说他的实力在队里最强,他为什么要害怕一个白羔子李伴峰? 老陈看着站台上的老太太:“李伴峰拿了福星的东西,必然要交三次好运, 当着福星的面,你让灯泡去抓李伴峰,不等于让灯泡送死么?” 一席话让灯泡彻底懵逼。 谁是福星? 那个老太太? 我去了会死? 那肖队为什么还让我去? 灯泡愕然的看着肖队,肖队没什么特殊表情,完全看不到半点愧疚:“我不确定那就是福星,我也不确定福星是否和李伴峰有交集。” 你不确定? 不确定,就让我去做试验品? 灯泡脸色惨白,他对肖队的印象彻底变了。 肖队接着说道:“李伴峰手上的东西十分关键,不能让他带走,我们必须为此承担一定风险!” “让我一个人承担风险么?”灯泡直勾勾的看着肖正功。 肖正功神色平静道:“这本来就是你的职责,是你跟丢了李伴峰!” 陈队拍了拍灯泡的脊背,安抚着灯泡的情绪。 等灯泡平静下来,陈队转脸看着肖正功:“让那东西,去该去的地方,不也挺好么?” 肖正功神色冰冷:“李伴峰不是暗能者,他带着那么重要的东西,去了普罗州,就等于送死,还不如现在就……” “我还是那句话,想去你就去吧,”陈队笑容不改,“你刚才不是说要击毙此人么?快去吧,我不拦着你!” 肖正功不作声,他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挑衅福星。 老陈看向了李伴峰的背影,心下喃喃道: 后生,福星庇佑,你应该能平安抵达普罗州。 可等你回来的时候,不知还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呜嗷!呜嗷! 汽笛声再度作响,似乎在催促着旅客尽快上车。 李伴峰到了绿皮车厢门前,列车员先查车票,用夹钳在车票上剪了一个豁口,让李伴峰上了车。 进了车厢狭窄的通道,李伴峰找到了他所在的七号座位。 这是……座位? 李伴峰推开了七号门。 门后是一间小屋子。 单间? 在桓国坐火车,还有单间? 屋子里边有一张长条椅子,这种长条椅子在绿皮火车上很常见,但在李伴峰的印象之中,这种椅子应该有一对,而今只有一张。 椅子前面是一张小餐桌,这也是绿皮火车上的标配,李伴峰也很熟悉。 餐桌旁边是车窗,车窗两个下角有开窗的把手和按扣,李伴峰正想打开车窗透透气,却发现这小屋子里边还有两扇门。 李伴峰推开其中一扇门,熟悉的味道传来了。 这是一个厕所,顺着便池,可以直接看到铁轨。 便池旁边有个洗脸池。 这是绿皮车的标准卫生间。 一等卧铺票,居然还有独立卫生间? 李伴峰转身推开另一扇门,里边是另一间小屋,准确的说,是铺位,因为里边只有一张床。 一室一厅一卫。 这是一等卧铺独享的? 李伴峰担心自己弄错了地方,正要推门出去询问情况,忽听客厅里的广播吱啦啦的响了: “各位旅客,欢迎乘坐1160次列车,已上车的乘客,请不要随意走动,第一次乘坐本次列车的旅客,请关好窗帘,不要向窗外张望,切记不要开窗, 车上的乘务人员仅负责上车验票和到站提醒,其余时间不会打扰各位旅客,如无必要,请不要让陌生人进入您的车厢, 祝您旅途愉快。” 滋啦~ 广播停止了,李伴峰正当诧异一些奇怪的规定,比如说为什么不能开窗,为什么要关上窗帘。 手机一震,李伴峰收到一条信息,是来自何家庆的。 “兄弟,千万要遵守列车上的规定。” PS:感谢盟主奈亚子最高的盟主,从赐我神之名一路走来,感谢奈亚子最高一路给我的支持! 第九章 三头岔 何家庆提醒李伴峰,一定要遵守列车上的规定。 李伴峰赶紧把窗帘关好,把车厢的门锁好。 他拿出了两盒泡面,就着车厢里的茶炉接了热水,泡了吃了。 这好像是某种留在灵魂中的烙印,在火车上,泡面会变得十分可口。 吃饱之后,李伴峰坐在椅子上,给何家庆回了信息:“现在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家庆回复:“我被困在药王沟了,等你到了我家,咱们当面说。” “先告诉我,药王沟到底在什么地方,还在越东省么?” “不在越东省,在普罗州,没有那件东西,我脱不了身。” “普罗州是什么地方?” “兄弟,我透支了,就快撑不住了,咱们等见面再说。” “那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先让我休息一会,我一定会告诉你,你千万记得,不要打开包裹。” 何家庆不再发送信息。 李伴峰把包裹从背包里拿了出来,放在餐桌上,静静看了半响。 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要说不打开,那是不可能的。 关键是在什么时候打开。 李伴峰断定这里边放的是稀世珍宝。 可想到大眼男的电话,电话里那个叫肖队的男人提到过,这东西会害死很多人。 难道是某种毒药,又或是病菌、病毒之类的生化武器? 何家庆没有再发信息,他的确透支了。 李伴峰也累坏了,原本在宿舍怎么睡都睡不着,而今在车厢里,倦意来的十分迅猛,让人无法抵挡。 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普罗州、药王沟、绿水湾的信息。 手机上的信息五花八门,不好分辨,李伴峰找了许久,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车厢里的灯光很暗,灯罩里边似乎是小时候都不多见的灯泡,泛着让人眼皮沉重的黄晕。 窗帘关的很紧,严丝合缝,只能能看到外面景色倒退的阴影。 蒸汽列车喘息声,车轮和铁轨的碰撞声,不时传来的汽笛声,构成了催眠的白噪音,让李伴峰不自觉的走进了卧室,躺在铺位上睡着了。 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中途喝过水,去过厕所,直到一阵剧烈的叫门声传来,才让李伴峰从睡梦中彻底清醒。 “大哥,大哥!求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待一会,一会就行。”车厢门外传来一名女人的声音,很急促,很慌乱,还带着哭腔。 还有一名孩子也在哀求:“叔叔,求求你,开开门,求求你了。” 孩子哭了。 李伴峰没开门。 车上广播说过,如无必要,不要让陌生人进入车厢。 而且还有一个关键问题。 她们怎么知道我是一位大哥?那孩子怎么知道我是叔叔? 自从上车,李伴峰没离开过车厢,除了验票的乘务员,李伴峰也没见过任何人。 “大哥,我求求你,让我进去待一会,我一会就走!” “叔叔,开门吧……” 笃笃笃! 敲门声越发急促,哭声越发凄惨。 李伴峰没有回应,而此刻,蒸汽列车正在降速。 广播声响起:“各位旅客,三头岔车站就要到了,请到站的旅客,收拾好个人物品,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我求你了,大哥,让我孩子进去躲一会,我不进去!”门外的女子声嘶力竭的呼喊。 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非得躲到我车厢里来? 李伴峰来到门前,本打算借着门缝朝外边看一眼,忽然隐约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把门踹开吧,他不可能开门!” 李伴峰赶紧从门边退了回来,四下寻觅着能用的武器。 门外有三个人? 居然还有一个男的! 低估这火车上的风险了。 “踹门吧,再不踹就晚了!”男人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真敢踹门么? 我猜他不敢,否则他早就踹了。 门里门外,双方正在僵持。 嗤~~ 随着一声悠长的排汽,列车停了下来。 哗啦啦! 李伴峰听到了车厢开门的声音,乘务员放下了车梯子。 “开门!开门!我特么让你开门!你开是不开……”女人疯狂叫骂。 门板剧烈晃动,她开始踹门了。 奇怪了,为什么是这个女人在踹门? 虽然看不到,但从声音的节奏能判断出来,叫骂和踹门的是同一个人,就是那个女人! 门板剧烈摇晃,随时会被她踹开。 李伴峰准备好了辣条和车厢里的暖水瓶,这是唯一两件趁手的武器。 脖子有点痒。 李伴峰腾不出手去挠! 不行了,痒的太厉害。 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李伴峰放下暖水瓶,在脖子上狠狠挠了两下,立刻又把暖水瓶拿了起来。 咣!咣! 车门就要被踹开了,另一个声音从车厢外传了过来:“你到站了,请立刻下车。” 是乘务员的声音! 乘务员在告诫那女子到站了。 李伴峰的心稍微放了下来,他放下暖水瓶,又在脖子上挠了几下。 那女子嘶喊道:“我不下车!我想办法补票,我不能在三头岔下车,货郎已经走了,我得在下一站下车,我得去海吃岭!” 什么货郎? 货郎走了,为什么就要去海吃岭? 李伴峰还在懵逼当中,只听到车厢外一阵扭打和推搡。 女人喊:“我不下车!” 孩子喊:“就不不下车!” 男人喊:“我们一会就补票!” 女人、孩子、男子的声音一起响起,扭打和撞击声从未中断,但声音越来越远,他们似乎和乘务员一路打到了车下。 不多时,乘务员收回了上车的梯子,关上了车门。 李伴峰坐回到椅子上,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挠着脖子,一边推测着事情的经过。 他们三个想进我车厢,原来是为了逃票。 若是放他们进来,估计这车厢肯定会被他们三个霸占,这还算是轻的。 他们敢踹门,敢和乘务员扭打,还没钱买票,估计进来之后必然要抢我东西。 如果我打不过他们,钱、泡面、辣条、薯片,还有何家庆的那件宝贝估计都保不住了。 别的都好说,关键泡面不能让他们抢了,没有泡面,我这一路可怎么过! 坐在窗边,李伴峰连喝了几口水,压压惊。 呼哧~呼哧~ 停站十几分钟,蒸汽列车再次启动。 脖子越来越痒,好像起了疹子! 李伴峰掏出手机,正想看看时间,忽听窗子上传来了拍击声。 谁在拍窗子? 是刚才那三个人么? 砰!砰!砰! 闷响连连。 列车越开越快,这拍击声却一直不断。 这人追着火车拍我窗子? 他跑的得有多快! 李伴峰大惊,不敢继续坐在窗边。 他想掀开窗帘看看,可想起了广播里的叮嘱,没有贸然伸手。 火车经过一处路灯,灯火之下,窗帘上映出了窗外那人的身影。 李伴峰看到了宽大的手掌,看到了有力的双臂,看到了宽广的襟怀,和比襟怀还要宽广的肩膀。 在那宽广的肩膀上,有三颗头,虽只是一闪而过,但李伴峰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是适才在车厢外踹门的人么? 应该是吧! 李伴峰以为门外有三个人,实际上只有一个人,一个长了三颗头的人! 适才听到的交谈,是这一个人的三个头在轮流说话。 这地方叫三头岔。 这个三头人和三头岔有必然联系么? 火车经过一排路灯,三头人的身影反复闪现在窗帘之上。 他一只手抓着车窗的外缘,身体已经悬空,另一只手还在不断拍打车窗。 车窗的玻璃似乎随时可能裂开。 李伴峰再次拿起辣条和暖水瓶,做好了战斗准备。 车顶之上突然伸下来一根杆子,连续捅了十几次,将这三头人从车窗上捅了下去。 是乘务员。 乘务员把这三头人从车上捅了下去,然后收了杆子,神态平和的跳到了车厢连接处,回到了车厢。 李伴峰站在车厢中央,不敢靠车门太近,也不敢靠车窗太近。 吱啦啦啦~ 广播声再次响起:“各位旅客,欢迎乘坐1160次列车,已上车的乘客,请不要随意走动……” 脖子越来越痒了,李伴峰抓了几下,发现已经破了皮,被抓出了血。 什么情况? 为什么只有脖子这么痒? 我是不是也要多长两颗脑袋? 万一真长出来了怎么办? “长就长了呗!一个人多孤单!” “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正好陪你说说话!” 李伴峰好像听见有两个人在耳边说话! PS:今日四更,十二点还有 第十章 裤带坎 李伴峰没有长出三颗脑袋,火车离开三头岔车站不到一个小时,脖子上的奇痒渐渐消失了。 之前抓的太狠,脖子两边全是血痕。 虽说没有真正长出来,但这并不代表没有长出来的趋势。 如果在三头岔多待一会,李伴峰怀疑自己真会长出三个脑袋。 他刚才清晰的听到有两个声音在耳边说话,绝对不是他自言自语。 他不是疯子,医生说过了,他真没疯。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儿?我为什么会听到两个人说话? 我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如果我精神已经分裂了,那我也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精神分裂了。 这是好事! 想到这里,李伴峰心里踏实了不少。 但有件事解释不清楚,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三个头的人? 就当他们是连体人,这个解释是合理的! 那么我刚才为什么会有生出三个头的趋势? 思索半天,李伴峰找到了两个合理的解释。 第一个解释,我也是连体人,只是我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第二个解释,三头岔这个地方,会让人产生特殊的变化。 第一种解释暂时无从考证,但第二个解释有逻辑上的问题。 三头岔既然能让人产生特殊变化,为什么火车还要在这里停站? 这里能让所有人产生变化,还是只让特殊人产生变化? 这个问题,目前只能在网上查证。 李伴峰缩进车厢睡铺,伴随着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和摇晃,拿出手机,搜索三头岔这个站点的信息,结果找到了一堆关于三头龙的信息。 原来三头龙不只是怪兽,还是某种工具…… 我特么还有心思看这个? 李伴峰转而搜索1160次列车的相关消息。 他没找到结果,网上没有任何关于1160次列车的资料。 就连此前的脱轨的事故,网上都没有相关的消息。 不可能啊! 脱轨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连个新闻都没有? 难道根本没有什么脱轨事故,又是老陈故意诈我? 李伴峰再想搜索,手机已经没了信号。 李伴峰叹了口气,打开以前缓存的小说,静静等着手机信号的恢复。 还别说,在蒸汽与机械有节奏的律动中看小说,别有一番阅读的韵味,李伴峰接连看了几个小时,天明时分再度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中午,火车到站,广播报站:各位旅客,海吃岭车站到了。 这站点和三头岔不一样,站点很热闹,隔着玻璃都能听到各色叫卖声。 “新炸的麻花!” “浆子、油条、油炸糕!” “小米粥,茶叶蛋!” 隔着窗帘,李伴峰看到一团团身影从窗前经过,应该是摊贩推着摊子来回叫卖。 这一声声叫卖顺着耳道钻进脑海,再从脑海钻进了胃里。 李伴峰饿了。 他真想打开车窗买点吃的,尤其想买两个茶叶蛋。 可克制再三,他没打开窗子,自己泡了两盒面吃。 吃了两盒,他还是觉得饿。 他忍不住又泡了一桶。 吃下去之后,他依然觉得饿。 那就再泡一桶? 不行,我等不及了! 李伴峰胃里就像有一百只手在抓挠,恨不得从喉咙里伸出来找食吃。 撕开泡面,拿着面饼,李伴峰蘸着调料开始干嚼。 海吃岭这一站,停了二十多分钟。 等列车再次启动,开了一个多小时,李伴峰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面饼。 无法抑制的食欲终于减退了,这应该是离开海吃岭的地界了。 面前摆了八桶面,都空了,有五桶是自己干嚼着吃下去的。 李伴峰觉得胃里一阵阵鼓胀,他想吐,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胃里因为过量食物带来的消化负担,让李伴峰再次躺在了床上。 卡哒哒! 信息提示音传到了耳边。 手机的信号恢复了,李伴峰看到了何家庆的信息。 “药王沟,里沟,牌坊街,线串子胡同,二十一号。”何家庆把他家的地址发给了李伴峰。 “兄弟,下车后直接来我家,我明天不能去接你。” “你家到底在什么地方?怎么还有三个头的人!” 何家庆没回复。 药王沟,海吃岭……这些地名在网上一个都找不到。 李伴峰打开手机地图,想确认一下自己的位置,至少要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 地图上一片空白,无法给出定位。 李伴峰心里烦躁,把手机扔在了一旁。 手机电量不多,铺位旁边有插座,但李伴峰懒得充电,翻个身又睡去了。 黄昏时分,空气里飘来一阵阵甜腻的气息。 这股甜腻的气息带着某种躁动,让熟睡中的李伴峰清醒了过来。 好甜! 那是一种几乎能触碰到甜蜜,甜的有质感,有弹性,而且很温暖。 李伴峰拿出车票,看了看站点名称。 这就是绿水湾么? 绿水湾的水是甜的? 他又看了看到站时间。 不对。 绿水湾的到站时间是下午三点,虽说蒸汽机车经常有偏差,可现在已经六点多了。 这应该是绿水湾的下一站,裤带坎。 这个名字很不雅致,李伴峰也想不出来,一个叫裤带的地方为什么味道会这么甜。 他来到床边,隔着窗帘,想看看外边的情形,忽听有人叩动车窗道:“先生,要服务么?” “什么服务?”李伴峰虎躯一震。 “列车服务,二十分钟,两百,专门为您消除旅途疲劳。” 才两百! 良心价啊! 黄昏的余晖,将窗外人窈窕的身影映衬在了窗帘上。 甜美的声音,甜美的脂粉,再加上姑娘甜美的诚意。 李伴峰找到了空气中甜美的源泉。 李伴峰遏制着内心的冲动,对着窗外回应道:“不用了,谢谢。” 窗外的女子没有离去,除了甜美的真诚,她还有一份甜美的耐心:“先生,您是第一次来吧?您放心,我可以不进您的车厢。” “不进车厢,你怎么服务?”李伴峰的想象力有些贫乏。 “您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把需要的部分给我就行。” 需要的部分…… 李伴峰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他站在车窗前,把需要的部分送了出去。 “不妥吧……” “服务不到位,我不收您钱!” 姑娘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咱们拍着良心说话,你让李伴峰怎么拒绝? 李伴峰正在抵挡内心的煎熬和挣扎,隔着厚重的窗帘,他已经看到了一位羞涩的邻家妹子,正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窗外又传来了甜美纯澈的声音:“大哥,小妹是真心的,你要觉得小妹不好,小妹不收你钱!” 李伴峰点点头道:“大哥知道,大哥知道你是真心的!大哥觉得你很好!” 他即将失控了,在他即将开窗的一刹那,他想起了此前的三头人。 如果这位姑娘也有三个头该怎么办? 三倍快乐? 一个头服务,另外两个头问道: “先生,您满意么?” “大哥,小妹可以的。” 姑娘,我的想象力真的贫乏了! 思量再三,他婉拒了姑娘的盛情,他故意把声线压低,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干哑而沧桑:“咱们之间不太合适,姑娘,你太年轻了,咱们有缘再会。” 姑娘没有纠缠,停车的时间有限,她得赶紧寻觅下一位顾客。 李伴峰的心绪刚刚平定下来,又有一名女子敲打车窗,听声音,要比之前成熟了许多:“先生,我跟你合适,年纪合适,价钱也合适,十五分钟,一百元,服务包您满意。” “女士,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这种低俗的交易不适合我。”李伴峰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高等教育……我明白了!”窗外的女士调整了声线,“同学们,现在开始上课。” 成熟的声音带着知性和威严,让李伴峰的身躯再次震颤。 他仿佛看到了车窗外的女子,是一位穿着灰色正装的年轻老师,带着眼睛,正指着黑板上的板书,温柔的教导着每一个渴求知识的学子。 车窗外的老师高声道:“来,同学们,跟我一起念,服务!” 同学们朗诵道:“服务!” 车窗外的老师不是太满意:“同学们,声音不够嘹亮,再跟我念一次,服务!” “服务!”这一次,同学们的声音嘹亮而整齐。 同学们的朗朗读书声,在车窗外反复回荡,震慑得李伴峰步步后退。 李伴峰就快扛不住了。 窗外又传来了知性的召唤:“这位同学,我的教学质量保证一流,你要是不信,就把车窗打开,看看我精心准备的教材和教案。” 老师又发话了。 要听老师的话呀! 李伴峰把手放在车窗上,慢慢摸上了按扣。 在浑身颤抖之中,李伴峰咬着牙,再次抵挡住了诱惑,调整了下喉音道:“姐姐,你找错生意了,其实我是女人。” 变换嗓音,是李伴峰的专长之一。 他曾经假扮过女主播,还赚过不少打赏。 窗外的女子冷哼一声,离去了。 李伴峰用冷水洗了脸,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熄灭心中的熊熊烈焰。 不能开窗,要遵守列车上的规定。 可无论用了多少凉水,那团火却一直在香甜的空气中灼烧,而且越烧越旺。 李伴峰彻底失控了。 裤带坎的杀伤力太强了。 只要再有一个人到车窗前说价钱,李伴峰会毫不犹豫把车窗打开,把生意做了。 砰!砰!砰! 果真有人拍打车窗。 李伴峰双眼血红,将双手按在了车窗的按扣上。 不管来的是谁,这生意必须得做了! 就是拼上这条性命,这生意也得做了! 窗外的声音来到了耳畔: “女士,要服务么?尺寸二十厘米,时间你定,开车之前保你满意,只要八十元。” 李伴峰把手收了回来。 这个生意不能做。 听着窗外的男子不停的叩打车窗,李伴峰觉得空气其实也没那么香甜。 他拿出了车票,再次核对了一下行程。 没错,这个地方确实叫裤带坎。 这么率直的名字,这么诡异的地方…… 家庆,等帮你把事情办完了,我以后干脆就住在这吧。 下一站就是药王沟了,家庆,咱们快见面了。 PS:诸位读者大人,五点还有,给沙拉一点鼓励,说句话也好啊,沙拉带大家去裤带坎。 第十一章 三次好运 火车在裤带坎停站半个钟头,先后有五女二男七个人在窗外向李伴峰推销生意。 李伴峰是个意志坚定的人,生意没做成。 可要应对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周围的旅客。 他们当中有人已经把生意谈成了,有人把对方请进了车厢,还有人直接在车窗上把生意做了,李伴峰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在这漫长的半个小时里,李伴峰咬破了手指,但始终没有打开车窗。 忍住,一定要忍住,到了明天早上,就到了何家庆的家了。 等到了他家,他必须找个人给我服务。 要是找不到让我满意的,我就让他亲自服务。 待汽笛声响起的一刻,李伴峰长出了一口气,为自己的意志力连声喝彩,可火车开了没多远,突然停了下来。 到站了? 车票上写着是明天早上七点到站,蒸汽列车的时间可能不太准,但也不可能提前这么多。 吱啦~~ 刺耳的电流声响起,广播员的声音再度传来: “因列车故障,现在是临时停车,请各位旅客留在自己的车厢中,不要随意走动,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代表乘务组全体成员,向您表达深深的歉意。” 蒸汽列车故障。 坏在了这荒郊野外。 电灯突然熄灭,车厢里一片漆黑。 李伴峰想用手机照明,却发现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打不开。 手机快没电了,之前电量就不多,李半峰懒得充,而今电量百分之五不到,马上就要关机了。 李伴峰赶紧插上充电器,手机却没有充电时该有的反应。 电灯没了,插座也没电了。 火车停止了所有电力供应。 李伴峰看了看手机,过了没多久,手机给出了自动关机的提示。 没电了? 这可怎么办? 我怎么找何家庆的家! 其实他现在担心的不该是手机的问题。 他最该担心的是火车什么时候能修好的问题。 在这条铁路上,火车出了故障,可能要修理三五个小时,也可能要修理三五天。 其实李伴峰没必要担心,他的状况还算好,他有方便面。 而其他大部分乘客都没带多余的食物。 一阵恐慌在列车中渐渐蔓延开来。 …… 暗星局,治安队队长陈长瑞带着硕大的耳机,闭着眼睛,半躺在办公椅上。 一个多小时后,耳机的外壳上,钻出来两条十厘米长短的亮银色蜈蚣,身体僵直的趴在了桌上。 两条蜈蚣力竭了,陈队长也很疲惫。 陈队长摘下了耳机,睁开了眼睛,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又喷在了蜈蚣身上。 抽完了一根烟,陈队长恢复了些精神,两条蜈蚣也恢复了些生气。 秘书尤雪寒等着陈队的命令。 两小时前,信息处的人跟丢了李伴峰的信号,无奈之下,治安队只能动用队长的特殊能力。 陈长瑞又拿出一根烟,对尤雪寒道:“汤圆,告诉信息处的人,不是他们设备的问题,是李伴峰的手机彻底没电了。” “汤圆”尤雪寒问:“陈队,就没有别的办法跟踪他了么?” “能有什么办法?”老陈摇摇头,“1160次列车是不可追踪的。” 尤雪寒想了想:“可以追踪和他同车的人员。” “没这个必要,”老陈收起了两只银色蜈蚣,起身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下车,或许明天一早他就不在火车上了。” “陈队,上边很重视李伴峰手里那件东西。”尤雪寒提醒了队长一句。 老陈轻笑一声,又点上了一支烟:“李伴峰拿了福星的东西,就注定要交上三次好运,而今李伴峰手机没电了,这就是好运来了, 明知道这是福星的安排,咱们还硬要追踪李伴峰,这不是明摆着跟福星对着干?何苦呢?” “手机没电了,也算好运?”尤雪寒很是费解。 “手机没电了,想找他的人,也就找不到了,要找他的人不只是咱们,有不少人不光想要他的东西,还想要他的命。” 尤雪寒一怔;“谁想要他的命?” 老陈面带深意一笑,没有回答,老陈穿上外套,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回身对尤雪寒道:“汤圆,回家吧,好好歇两天,叫弟兄们也都歇两天,尤其是灯泡,做任务都有失手的时候,这事让他赶紧放下。” “肖副队那边呢?”尤雪寒小心问了一句。 “随他去吧。”陈队没再多说,叼着烟离开了办公室。 …… 越州南区,一栋别墅里,肖正功推开了怀里金发碧眼的女子,接起了电话。 “掌门,那小子的信号断了,干脆让咱们的人直接在车上下手。” “不能在1160上下手!”肖正功紧锁双眉,“等他下车再说。” “火车出了故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让你等,你就等,谁要敢在车上动手,别怪门规无情!” 电话挂断了。 电话的另一端没有电话,只有一个头上插着天线的男子。 男子从自己脑壳之中拔下了天线,擦了擦天线上的血迹,收进了盒子里,随即破口大骂: “他妈的,你狂什么,你他么在外州混了半辈子,你特么知道什么?要不是靠你老子,你特么算什么掌门!” 旁边一名男子,头上戴着一顶前进帽,上前问道:“堂主,这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去车站堵他,记住了,先拿东西,再要他命。” 堂主头盖骨上有个窟窿,专门用来插天线的,现在天线拔掉了,窟窿还在,下次还能用。 堂主自己找了个塞子,先把窟窿塞住,然后找了两块胶布,十字交错,贴在了塞子上, …… 肖正功到了酒柜旁边,给自己到了杯红酒。 他刚抿了一口,随即把酒杯捏个粉碎。 李伴峰,你命真好,买了福星的方便面,得了三次好运。 火车出了故障,别人都挨饿,你有方便面吃,这算是你第一次好运。 手机没电了,让你躲避了追踪,这是你第二次好运, 第三次好运在哪? 难道是货郎?你应该遇不到货郎,货郎还在绿水湾, 可火车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不会真让你赶上了吧? 想到这里,肖正功又拿了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杯烈酒。 金发女郎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把手搭在肖正功的肩头,用一口带着越东腔的普通话,缓缓说道:“肖掌门,遇到麻烦了?” “是有点麻烦,”肖正功叹了口气,“我想要的东西,被送到普罗州了。” 金发女郎亲了亲肖正功的脸颊:“普罗州要出大事,我听说何家的家主何海钦,快要撑不住了。” 肖正功斟酌了半响,对金发女郎道:“让你弟弟出手,先把何海钦救回来。” 金发女郎一笑:“你知道他的价码不便宜。” 肖正功抿了一口酒,捏了捏女郎的脸蛋:“价钱好说。” 金发女郎提醒道:“你可考虑好,这么做,要冒犯了陆家!” “没别的办法了!好好的事情,被李伴峰这个杂碎给搅和了!”肖正功一咬牙,喝干了杯中酒。 …… 普罗州,绿水湾,何家大宅。 何家家主何海钦躺在病床上,靠着食修的修为,硬塞了一碗饭,艰难的吊着最后一口气。 他的身上长着一颗又一颗豌豆大小的浓绿疱疹,每颗疱疹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何海钦的妻子严玉琳在旁边小心照料,他的姐姐何玉秀推门而入,带进来一丝微风。 真是“吹弹可破”,就这一丝微风,把何海钦脸上的一颗疱疹吹破了,绿色的汁液流了下来。 何海钦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妻子严玉琳埋怨何玉秀:“姐姐,轻一点呀。” 何玉秀坐到病床前,对严玉琳道:“弟妹,楚医师路上出了变故,今天怕是来不了。” “出了什么变故?”严玉琳一惊。 何玉秀神情凝重:“听说是被陆家给截了!” 严玉琳的声音有些抖动:“这可怎么办?家庆还没回来,姐,你想想办法呀?” 何海钦被这奇怪的疱疹折磨了整整两年,全靠药修楚佩瑛替他支撑。 何海钦今天突然发病,楚佩瑛滞留在了路上,这回何海钦怕是要撑不住了。 何玉秀对严玉琳道:“弟妹,江相帮送来一名医师,听说有两把刷子,就在门外等着,让他来试试吧。” “哪位医师?”严玉琳看到些许希望。 何玉秀压低声音道:“名气不算大,但有真本事,他叫崔提克。” “什么名字?”何海钦突然开口了。 “崔提克。”何玉秀小心翼翼回答。 “洋人?”何海钦很是不满,“不见!” PS:诸位读者大人,六点还有,多给沙拉投月票和推荐票啊! 第十二章 太鲜美了(为盟主奈亚子最高加更) 何海钦厌恶洋人,一如何家庆厌恶学校里的留学生,在这一点上,父子俩惊人的相似。 何玉秀攥着何海钦的手道:“弟弟,听姐姐一句,这位医师确实有本事,肖正功派人送来的,你就让他试试吧。” “滚!”何海钦推开了姐姐。 何玉秀看向严玉琳:“弟妹,你倒是说句话呀!” 严玉琳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老爷,我一辈子什么都听你的,我就做这一次主,姐姐,你把那医师请进来吧!” 何玉秀起身去请医师,何海钦怒不可遏,可也无力阻止。 不多时,金发碧眼,鼻梁高耸的医师崔提克来到了窗前,看到何海钦满身疱疹,崔提克吃了一惊。 严玉琳赶紧解释:“这位医师,你不要害怕,这疱疹不传染的,我们家里人照顾他两年了,从来没人染上过。” “他妈的,死洋鬼子!”何海钦白了崔提克一眼,转脸对严玉琳道,“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这死洋鬼子听得懂么?” “听得懂!”崔提克字正腔圆的回答,“不是所有的洋鬼子都是坏人,我是个好洋鬼子,我爱普罗州。” 何海钦艰难一笑:“你还特么挺会耍嘴。” “可不只是耍嘴,”崔提克解开了上衣,露出了带着胸毛的胸膛,胸膛上有五个大字的纹身——我爱普罗州。 严玉琳捂住了眼睛。 何玉秀在旁道:“你看看,看看!人家是真心的,都纹在心口上了。” 何海钦扭过头,不想看崔提克:“我家里,没有你们洋人那些设备,你走吧。” 崔提克摇头笑道:“尊贵的老爷,不要担心,我不用洋人的设备, 我是一名药修,用的是普罗州古老的医术,先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崔提克认真的为何海钦号脉,何海钦强忍着厌恶,不想多看他一眼。 几分钟后,崔提克对病症似乎有了判断,他拿过提包,从提包里拿出一枚银针,用烛火消了毒,轻轻刺进了何海钦的一枚疱疹里。 浓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崔提克用手蘸了些汁液,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气味。 然后他舔了一下手指上的汁液,尝了尝味道。 严玉琳刚才强调过,这个疱疹是不传染的。 纵使如此,看到崔提克把汁液送进了嘴里,严玉琳还是忍不住呕了出来。 不光她想吐,就连疱疹的主人何海钦都想吐。 何玉秀的抗压能力强一些,她的脸颊抽动片刻,对着何海芬道:“弟弟,你看看人家崔医师多敬业,人家亲口吃下去了,人家现在还在嘴里咂么滋味呢!” “呜啊~”何海钦吐了出来。 食修不能轻易呕吐,这是对食物极大的不尊重。 但何海钦实在忍不住了。 崔提克的舌头还在游走,仔细的品尝着疱疹的滋味。 几分钟后,崔提克点点头:“我想我知道这疾病的来源了。” 何玉秀一愣:“你说说看?” 崔提克道:“这疾病,本不该属于这世间,可有人把它创造了出来。” 何海钦闻言,把脸转了过来,颇为惊讶的看着崔提克:“你知道是谁害的我?” 他一直怀疑这是陆家下的阴手。 何玉秀也瞪圆了眼睛:“是不是陆家那帮王八蛋!” 崔提克摇摇头:“是谁我不知道,但我能找到破解的方法,尊贵的老爷,请给我一个单独的房间,我为您配置药品。” 何海钦微微皱眉,他可不想吃来历不明的药物。 崔提克知道何海钦在担心什么:“尊贵的老爷,请您放心,我会一直留在您的府邸,直到您痊愈,这期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您可以随时杀了我。” 何海钦看了看严玉琳,严玉琳给管家递了个眼色,为崔提克单独安排了一间房间。 不到半个小时,崔提克拿着一枚试管走出了房间,试管里装着白色的粉剂。 “尊贵的老爷,请把这些药剂吞服下去,您的疾病很快就会痊愈。” 何海钦看着白色的药粉,脸颊一阵阵抽搐。 他不想吃,他信不过洋人。 但他现在的状况,就算不吃药,也熬不过几个钟头。 严玉琳拿过试管,何海钦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严玉琳把药粉喂进了何海钦的嘴里。 何海钦的喉咙里满是疱疹,有严重的吞咽困难,这也是他不能进食的缘故。 这一次倒也奇怪,在没兑水的情况下,这口干涩的药粉却被他勉强吞了下去。 崔提克规规矩矩站在床边,表示他不会离开。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原本虚弱不堪的何海钦慢慢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他在剧烈的出汗,满是疱疹的皮肤上稍微有了点血色。 严玉琳满脸喜色。 何玉秀赞不绝口:“弟弟,你看看这崔医生多厉害,一剂药,这就缓过来了!” 崔提克微微笑道:“尊贵的老爷,你相信我了吗?” 何海钦冷哼一声:“洋鬼子的药,都是这样,治标不治本!” 崔提克摇头:“我会一直留在您的府邸,直到您痊愈。” 何海钦瞥了崔提克一眼:“肖正功给了你多少钱?” 崔提克摊摊手:“这件事情,我不能告诉您,这是我的操守,肖掌门让我一定要治好您,他说钱不是问题。” 何海钦皱眉道:“到底多少钱,别特么跟我绕弯子!” 崔提克很是无奈:“肖掌门给了我一万块大洋。” 何海钦点点头,对管家道:“给他一万大洋,让他回客房休息。” 崔提克摇头道:“您不必给我钱,肖掌门已经……” “这是我赏你的!快走吧!”何海钦很欣赏崔提克的医术,但这改变不了他对洋人的厌恶。 崔提克走后,何海钦对妻子道:“玉琳,拿纸笔来,我写遗嘱。”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严玉琳恨不得堵上崔提克的嘴,“你病都好了,又说这不吉利的话。” “我信不过那洋鬼子,弄不好这就是回光返照,你赶紧拿纸笔去,我说,你写,大姐,你给做个见证。” 何海钦很固执,旁人也不敢违忤,准备好纸笔,何海钦交代的第一件事情,是把何家交付给何家庆。 何玉秀在旁道:“弟弟,我可提醒你一声,家庆还躺着呢,能不能醒过来可两说。” 何海钦摇头道:“我听老三说了,家庆没什么大事。” 何玉秀哼一声道:“就你信得过老三,他安的什么心,你知道么? 你和家庆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弟妹肯定斗不过他,何家就得落在他手里,家庆变成这样,弄不好就是他害的!” “大姐,你,你,你……”何海钦突然开始剧烈的喘息,身上的疱疹不断的爆裂。 严玉琳赶紧扶住了何海钦。 “海钦,姐姐就是这么胡乱一说,你可别吓唬姐姐!”何玉秀正要去找崔提克,却被何海钦喊住了。 “大姐,我饿了,给我弄点东西吃……” 饿了? 何海钦饿了! 食修若是能吃东西,就等于熬过了这一劫。 何玉秀大喜过望:“这崔医生也太灵了,就吃了他一次药,就熬过来了!” 药? 有用么?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那些白色粉末跟地上的泥土没有区别! 坐在客房里的崔提克,对着镜子伸出了舌头。 在他的舌头上,有一个豌豆大小的绿色疱疹。 治好何海钦的不是药,而是崔提克把何海钦身上的所有病灶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从他第一次舔舐疱疹的汁液,病灶已经到了他的身上。 从那时起,何海钦已经开始痊愈,这就是他能吞下药粉的原因。 崔提克不是药修,他是这世上最稀有的修者之一,病修! 他盯着自己的舌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多完美的疱疹啊! 这是谁制造出来的? 看来我的道门里还有其他人活着。 我得找到他, 然后杀了他! “嘿嘿嘿嘿嘿!”崔提克发出了凄厉的笑声。 咳咳咳~ 他笑的太用力了,舌头上的疱疹破了。 浓绿色的汁液呛得他一阵咳嗽。 咳嗽过后,他咂了咂嘴。 哧溜一声,他把汁液全都吞了下去,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太鲜美了!” …… 普罗州,裤带坎,荒野之上。 1160次列车,依然停着。 车厢外不时传来激烈的吵闹和打斗声。 李伴峰打开了背包,一件一件清点着剩下的食物。 PS:再次感谢盟主奈亚子最高,诸位读者大人,周末愉快 第十三章 何家庆的宝贝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火车出了故障,李伴峰就这么默默的在车厢里待着。 李伴峰只是觉得无聊了一些,其他乘客的状况就没这么好了。 次日清晨,他们还能忍得住。 到了中午,也勉强能忍。 等到了晚上,他们忍无可忍。 有一类特殊的人,只要有一天没有东西吃,就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这类人,叫做食修。 “让我下车,我特么日你们祖宗,我快饿死了。”一个食修正在和乘务员扭打。 “别特么跟我说什么规定,我要吃的,我不能饿死在这!”另一个食修也冲了上来。 尽管打的非常激烈,但李伴峰能听得出来,乘务员的态度十分克制。 “先生,请回到你的车厢!” 砰!一声闷响,那位乘客的言辞不那么激烈了。 “先生,列车未到站,中途不能下车。” 砰!又一声闷响,另一位乘客的情绪也稳定了一些。 “先生,乘务组全体成员向您表达深深的歉意。” 砰!第三声闷响,第三位乘客彻底安静了下来。 咣当! 乘务员把乘客们纷纷送回了车厢。 咣当! 乘务员逐一关上了车厢大门。 第一天,光是李伴峰听到的类似事件,一共发生了六次。 数量尚可。 除了食修,对其他人来说,饿上一天倒也撑得住。 到了第二天黄昏,场面有些失控了。 “大哥,你看你人长得这么帅,心肠又这么好,就让我下去一趟呗,我一会就上来。” “女士,列车未到站,中途不能下车。” “大哥,我就下去一会,五分钟,连五分钟都用不了!” “女士,这是我们的规定,我是按规定办事。”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哥,我就中意你这样的男人,你就给小妹五分钟么!” “谢谢你的赞美,女士,请立刻回你的车厢。” “我特么要下车,我不能活活饿死在这,我特么跟你拼了!” 叮咣!叮咣! “快来人呀,他打女人了,普罗州有带种的没,跟他拼呀!” 普罗州! 这就是普罗州! 李伴峰吸了一口泡面,真想看看这普罗州到底长什么样。 当晚,乘务员经历十三次围殴,最终还是把乘客都劝回了车厢。 到了第三天,反倒平静了一些。 不是他们不想闹了,是他们闹不动了。 三天没吃东西了,还有力气闹的人,并不多。 就算有力气,也不能随便浪费,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乘务员的对手。 李伴峰一直留在车厢里,平时也不怎么动,一天两盒泡面,倒也够了。 可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到了夜里,泡面还剩五盒,李伴峰也有些紧张了。 这火车到底要停到什么时候?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传来,李伴峰眉毛一挑,提起了戒备。 他挨过饿。 他知道挨饿的人,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敲门声很轻,敲门人的声音也很斯文。 “里边的朋友,我想讨口吃的,我不多要,就一口,我不吃,我扛得住,我想给我媳妇和孩子吃一点。” 李伴峰站在离门口一步的位置,拿着辣条和暖水瓶,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对方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他的语气依旧斯文:“朋友,我知道食物很宝贵,我不白要你的,我买。” 买? 现在这个状况,你花多少钱能买来吃的? 对方似乎也觉得不妥当,赶紧改了口:“我拿食物来换,我求你了。” 李伴峰开口了:“你有食物,为什么还要跟我换?” “因为这东西,我孩子不敢吃。” “什么东西?” “我可以先把食物给你,你只要开一点门缝就好。” 李伴峰心跳的很快,沉默半响,他拧开了门锁,轻轻打开了一条门缝。 这不是出于莽撞,而是出于慎重。 他不会允许对方进入车厢,但他必须给对方一个交涉的机会。 虽然没见到对方的样子,但仅从对方的声音,就能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气场。 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谦卑,但谦卑之中带着沉稳和平静。 作为一个孤儿,为了抵抗霸凌,李伴峰和各式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 他能预感到,这个人可以进入自己的车厢,而且还能在不被乘务员察觉的情况下进来。 这扇门根本挡不住他,与其在门后死守,还不如拿出一点交涉的诚意。 门缝之中,对方先递过来了他的食物。 看到那“食物”的一刻,李伴峰在心里称赞了自己几句。 李伴峰,你是一个勇敢的人。 你居然没叫出声音! 那是一个青黑之物,一部分有肉,一部分只剩下了骨头。 从骨头的分布和数量来看,那是一只手掌。 “这是谁的手?”李伴峰问。 “我自己的。”男子平静的回答。 李伴峰看着那只被啃掉了将近一半的手,回身拿来了两盒泡面,从门缝递了出去。 这明显超出了那男人的预期,他连一盒面都不敢奢求,他真的只想要一口吃的。 “不用这么多,不用的……” “拿去吧,把手也拿回去,”李伴峰把手递给了男子,“找一家医院,或许还能接上,应该能接上。” 李伴峰锁上了车厢门,门外传来了接连不断的道谢声: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 声音很低沉,很斯文,但不那么稳重了。 对方的声音在颤抖,似乎随时要流泪。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李伴峰回到了睡铺,打开了背包,清点着当前所剩的食物。 三盒方便面,一盒薯片,一包半辣条。 可以支撑两天,节省着点吃,或许能支撑三天。 三天过后又该怎么办? 天明时分,一声汽笛响起,惊醒了满车萎靡的乘客。 列车启动了。 呼哧~呼哧~ 听着蒸汽机有节奏的喘息,李伴峰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音乐。 轰隆隆! 列车猛然抖动了一下,剧烈的震颤让李伴峰从睡铺上直接滚了下来。 泡面、薯片、辣条、背包,全都掉在了地上。 轰隆!轰隆! 列车还在颤动,李伴峰抱着头,蜷缩在卧室一角,全力保护着身体的要害。 他以为火车又要脱轨了。 颠簸片刻,火车渐渐平稳下来,李伴峰听到了播音员的声音:“列车已排除故障,正在安全行驶当中,路段颠簸,请各位乘客不要随意走动。” 李伴峰长出一口气,赶紧把食物收了起来。 泡面、薯片、辣条平安无事。 背包不见了! 何家庆的包裹还在里边! 李伴峰一惊,赶紧四下寻找。 车厢里依旧漆黑,电力供应没有恢复。 李伴峰找了半响,终于在睡铺下边摸索到了背包。 睡铺下方的空间很窄,李伴峰探进手去,用力一扯,背包出来了,里边的包裹卡在了睡铺下边。 劲用大了,李伴峰忘了背包的拉链是开的。 他探手下去,摸向了包裹,发现这包裹卡的很紧。 李伴峰把整条手臂伸到睡铺下边,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 包裹出来了。 外边的纸盒破了。 纸盒里边有一次气泡纸,也破了。 里边的东西没事吧? 李伴峰拿着包裹,来到了窗边。 应该打开看看,横竖都已经破了,若是里边的东西损坏了,好歹也得告知家庆一声。 借着窗帘外时有时无的灯光,李伴峰打开了包裹。 拆开了纸盒,拆下了气泡纸,里边还包裹着一层锡箔纸。 拆下了锡箔纸,里边包裹着黄纸。 拆下来黄纸,里边包裹着油纸。 拆下来油纸,里边是一层丝绸。 等揭开了丝绸,李伴峰终于看到了这东西的真容。 这是个什么东西? 昏暗的光线之下,李伴峰一时间竟然无法分辨。 好像是朵花。 好像是朵铜做的莲花。 PS:中午十二点,还有 第十四章 照天光 这是一樽铜做的莲花,莲叶为底座,直径十厘米上下,花骨朵直接托在莲叶之上,花没开,但是能摸到花瓣之间的缝隙。 原来是这么大一块铜,难怪这东西这么重! 李伴峰虽说对古玩没什么研究,但也能看出这是一件非常精致的摆件。 可这个摆件有这么重要么? 何家庆非要我把它带到老家是什么意思? 那位肖队为了这个东西,就要击毙我? 这莲花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李伴峰把指甲伸进莲花的缝隙之中,试图把莲花瓣抠开。 试了两次,指甲险些断了,莲花瓣纹丝不动。 这几天睡多了,横竖也没别的事情,李伴峰就一直研究这铜莲花。 从天亮一直研究到下午两点,铜莲花也一直没能打开。 吱啦~ 播音员报站:“列车即将抵达药王沟站,请到站的乘客收拾好行李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到站了! 到了药王沟了! 李伴峰赶紧拿起丝绸、黄纸一干物事,把铜莲花包裹好,装进背包里,装上剩下的三盒方便面,一盒薯片,一包半辣条,推门走出了车厢。 自上车至今,这是李伴峰第一次走出自己的车厢,也是他第一次看到了同一辆车的旅客。 起初李伴峰有些忐忑,生怕遇到三个头之类的不明生物。 站在车门前等候下车的人并不少,不过他们都很正常,至少看起来很正常。 有些人不该在这站下车,但他们必须提前下车,因为他们就快饿死了。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左手插兜,右手提着行李箱,站在了李伴峰身边,李伴峰看了他一眼,这男子身高少说有一米九,但体重应该不超过一百斤。 如此干瘦的身材,出门真容易被风吹走。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和男子的身材正好相反,目测身高不足一米四,体重妥妥超过一百四。 火车一颤,男子赶紧扶住身边的女人,从距离和肢体动作来看,他们两个是夫妻。 女子手上抱着一个孩子,一两岁的模样,倒也看不出这孩子长得像谁。 嗤! 呜嗷! 一声长鸣,火车到了药王沟站。 列车员放下了车梯子,李伴峰跟随众人下了火车。 走出车厢的一刹那,清新的空气让李伴峰有些迷醉,纵使夹杂着些许煤尘和机油的味道,也比火车上的空气好了太多。 天气有些阴沉,但也好过车厢里昏黄的灯光,更何况在后几天连那昏黄的灯光都没有了。 下车之后,李伴峰注意到了周围人的服饰。 他们的服饰和李伴峰有很大区别。 有很多人穿着西装,黑的,白的,条文的,格子的,什么款式的都有。 有不少人穿着中山装,衣服领子有立起来的,也有翻过来的。 有人在衬衫外边套了一件马甲,领子上系着领结。 还有人穿着长衫,和曲艺人的大褂有些相似。 很多人都戴着帽子,帽子的款式不一,礼帽居多,鸭舌帽也不少。 还有一众帽子和鸭舌帽相似,帽檐略微窄一些,帽檐上还有一粒纽扣。 这是什么帽子? 好像是叫前进帽。 李伴峰想着:他们都戴帽子,我是不是也把我那顶登山帽拿出来? 关键我那顶登山帽和他们的帽子款式差别有点大。 而且不光是帽子的问题。 李伴峰上了火车之后,就把衬衫和西裤脱了,换上了T恤和运动裤,而今看来,和周围人的穿着格格不入。 要不现在就把衬衫和西裤换上,毕竟咱们是能在地铁上换衣服的人,站台上换衣服也不在话下。 算了,还是不换了,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穿的一样?有自己的风格不挺好么? 李伴峰觉得自己就是整个站台上最亮眼的男人。 真的很亮,他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感觉自己的身体上有光。 “妈妈,那个人身上有光!”一个孩子在身后盯着李伴峰看。 你看,连孩子都说我有光,这就证明了…… 这就证明了不是错觉! 李伴峰伸出了右手,在昏暗的天色之下,他的右臂正散发着惨白而耀眼的光晕。 不只是右臂,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发光。 可李伴峰仔细观察了半响,发现发光的不是自己,而是有一束光一直照射着自己,就跟舞台上的追光灯一样。 这束光从哪来? 李伴峰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从天空投射下来的光芒,刺的李伴峰睁不开眼睛。 这是直升飞机的探照灯么? 是不是有直升飞机在追踪我? 映照在身上的光突然熄灭了,李伴峰大惊,迅速冲向了检票口。 检票口原本站着很多人,适才都在回头看着李伴峰。 李伴峰正急着离开车站,没想到这些人主动把路让开了。 “躲着点,都躲着点!他照了天光了。” “该不会是个白羔子吧?” “离他远点,别溅一身血!” 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也知道上边有直升飞机? 李伴峰更紧张了,拿出车票立刻递给检票员。 检票员拿出夹钳,在票上又剪了一道缺口,把票根还给了李伴峰。 李伴峰顾不上票根,径直出了车站,看到车站门口有不少人迎了上来。 他们穿着马甲,但没穿衬衫,马甲里边没有其他衣服。 他们也戴着帽子,材质说不上来,但款式上,和李伴峰的登山帽非常相似。 这是他们的制服么? 他们要穿着这个来抓我么? 一个人走上前来,主动搭话:“先生,要车么?” 李伴峰准备好了辣条,警惕性极高的回答:“去哪的车?” “去哪都行,您说个地方!” 原来是出租车司机。 李伴峰正好急着赶路,对司机道:“我去药王沟。” 司机笑了:“先生,这就是药王沟,这一片地界都叫药王沟,您要去药王沟哪个地方,是里沟还是外沟?” 是里沟还是外沟? 李伴峰想起了何家庆发来的信息。 何家庆曾经把地址发给过李伴峰,这句话多少勾起了李伴峰一些记忆。 “里沟,一个叫牌什么街的地方。” “牌坊街是吧,”司机一笑,“好说,您给八块钱!” “八块,可以!” 司机笑的更开心了,这位客人还挺爽快,不还价。 李伴峰也确实不想还价,八块钱不贵呀!就一个打车的起步价。 司机带着李伴峰走下了站前广场,来到了他的车前。 李伴峰看了看车子。 这个车子有两个轮子,一个座位,有两根辕杆,中间有一根横木相连。 “这个车子,快么?” “快!”司机把手巾往肩上一搭,指着车子道,“站前的洋车你打听打听,谁家的车子能快过我?” 这位司机是个拉洋车的。 这个时代居然还有拉洋车的! 不过蒸汽机车也坐过了,三个头的人也见过了,坐个洋车倒也不算什么稀奇。 只是李伴峰嫌慢。 “有没有更快一点的?” “您要坐马车?”车夫摆摆手,“站前不让停马车,那东西不干净,除非有人来卸货的,您这身份坐那个也不合适。” 李伴峰的意思是能不能找个机动车,他刚要开口,却发现下巴不灵,嘴怎么也张不开了。 不光嘴不灵,手脚也不能动了,身体仿佛凝固在了一车水泥里。 看到李伴峰僵硬的站在原地,车夫问了一句:“先生,您怎么了?先生,先生……您这不是照了天光吧!” PS:晚上五点,还有 第十五章 货郎 看到李伴峰身体僵硬,拉车师傅往后退了两步。 李伴峰感觉呼吸都变得异常吃力,还没想明白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这两个人身穿衬衫,套着马甲,带着前进帽,帽檐压得极低。 看他们是冲着李伴峰来的,车夫一惊,提起车就要离开。 这两人是干什么的? 李伴峰不认识他们。 是冲我来的么? 还真是冲他来的。 这是肖正功布置的人手,从李伴峰出了车站,就一直跟在李伴峰身后。 他们的任务是杀了李伴峰,拿走李伴峰身上的铜莲花。 李伴峰想去摸口袋里的辣条,可他手动不了。 其中一个前进帽从袖子里拔出了匕首,另一个男人恶狠狠的扫视周围,示意别人不要多事。 不能反抗,不能防卫,不能逃跑,李伴峰连动一下都不能。 长这么大,李伴峰从未如此绝望过。 眼看那两人越走越近,忽听有人在身旁说话: “你先带孩子去吃点东西,然后去医馆等我。” 那个一米九的瘦高男人,把妻子安顿在了另一辆黄包上,转身来到李伴峰近前,左手插兜,右手将李伴峰扶住。 看到那瘦高男子,两个“前进帽”男子没有立刻靠近李伴峰,他们不清楚这瘦高男子的实力,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 一个“前进帽”上前搭了句话:“并肩子,滑哪条线,碰码报报迎头!” 李伴峰一愣,这是哪国外语? 这不是外语,是黑话。 “前进帽”的意思是:朋友,哪条道上的,说说来历。 猴子邱听得懂,但没做理会,直接无视了这两人。 另一个前进帽见沟通无果,开始威胁:“合子上的朋友,我们是江相帮的, 旗号你听过,规矩你也懂,这瓢我们摘定了,青子咬人不长眼,你脚踩宽着些。” 道上的朋友,这人我们杀定了,兵刃不长眼,你别多管闲事。 瘦高男子眉头微蹙,扫了那两个“前进帽”一眼。 两个“前进帽”忽然觉得心中悸动,心跳频率变慢,幅度变大。 咕咚!咕咚!心脏似乎随时要碎裂。 一个前进帽压低声音道:“这是个欢修!台阶(层次)不低!” “扯活!”另一个“前进帽”也意识到了问题严重,准备撤退。 瘦高男子的实力,不是他们两个能够触及的,没半点犹豫,两人转身就走,转眼没了身影。 瘦高男子也没追赶,扶着李伴峰,直接问车夫:“你车快么?” “不算太快。”车夫躲着李伴峰,不想拉他。 照了天光的人,随时要出大事,还沾了道上的人,谁愿意和他扯上干系。 “脚下有火轮么?”瘦高男人又问。 车夫摇头道:“我要是有火轮,还挣这几块钱的生意?” “站前有带火轮的么?”男子拿出一张十元钞票,递给了车夫。 车夫接过钞票,露出了笑脸:“有,先生,我带您去。” 不用干活,白挣十块,这个钱还是愿意拿的。 车夫在前边领路,瘦高男子一手插兜,一手扛着李伴峰,跟着车夫穿了一条巷子。 巷子口,有一个矮壮的车夫,正蹲在地上抽着烟。 烟很呛,是他自己卷的旱烟。 “先生,这位就是带火轮的。”之前的车夫把人带到,赶紧离去。 瘦高男子上前问那矮壮车夫:“你这火轮什么成色?” 车夫抬起头道:“我特么都拉车了,还能什么成色?地皮一层呗!” 瘦高男子点点头:“知道货郎在哪么?” 车夫咂咂嘴唇道:“上午还见过,路有点远,也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 “路远不怕,你出个价。” 车夫伸出五根手指:“五百,桓国钞,不还价。” 瘦高男子把李伴峰放在车上,从怀里捻了几下,捻出五张百元桓国钞票,给了车夫。 车夫见瘦高男子用一只手掏钱,又看了看他一直插在裤兜里的左手,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问。 数过钞票,一张不少,车夫掐灭烟头,左手手腕向上,托着左车辕,右手手腕向下,按在右车辕上。 李伴峰觉得他握车把的姿势有点奇怪呀,一只手向上,一只手向下,怎么看着这么别扭。 其实他不懂,这是阴阳把,拉洋车最标准的把位。 李伴峰在电视里看到的黄包车夫,都是两只手一起往上抬着车把,如果用力不稳,乘客会在车上前后仰合,甚至有可能从车上摔下来。 车夫如果这么拉车,轻则收不到车费,重则还要挨顿毒打。 阴阳把位,一上一下,车夫稳稳当当把车拎起来,喊一声:“走着!” 话音未落,车夫拉着车子已经钻出了巷子。 李伴峰的意识还在,风在耳边呼呼的刮,路边的房屋树木飞速后退。 可能是因为巷子很窄,路边的建筑很近,让李伴峰产生了视觉上的偏差。 这是什么速度? 这车夫居然把洋车拉出了汽车的感觉。 猴子邱也觉得这车夫有些特殊:“你这身手,可不像一层修为。” 车夫笑了一声:“你给钱,我拉车,又不是跟我过日子,管那么多做啥! 有话咱们先说清楚,你身边这人像是照了天光的白羔子, 我只管把你们送到地方,这人是死是活,可不关我事!” “放心吧,他死不了,”瘦高男子道,“这小兄弟命好,本来遇不到货郎,火车在路上耽误了三天,正好让他赶上了。” 车夫一愣:“真的假的,这么好命?该不是遇到福星了吧?” 李伴峰脖子不能活动,也看不到车夫的腿脚到底是什么状况。 他只能从固定的角度,看着沿途的风景。 这镇子的建筑很奇怪,砖石交错,齐整干净,并无萧条破败之感,但却带着让李伴峰深有触动的沧桑。 不是古老的沧桑,是别致的沧桑,砖石墙壁之间宽敞门庭,大气的抬梁和飞檐,很有古风古韵。 可墙壁上不时出现的雕刻和舷窗,又有些西方气息。 尤其是街巷之间的二三层的小楼,楼上凸出在外的阳台和回廊,窗上和门上独有的拱券,墙壁上的蔷薇花和爬墙虎,让李伴峰仿佛仿佛到了一个特殊的时代,一个夹在历史缝隙中的时代。 到底是什么时代,李伴峰无暇思考,心跳的艰难和呼吸的滞涩,让他感受到了来自生命的威胁。 且听着车夫和瘦高男子一路闲聊,从镇子上一直跑到了郊外,到了一处荒野,车夫停了下来,擦了把汗。 “还真是命大,货郎没走!”车夫喘息半响,回头看了看瘦高男子和李伴峰。 瘦高男子扛着李伴峰下了车,看到前边一棵柳树下,停着一辆推车,推车上放着一个两层大木柜子,木柜上插着一只红灯笼。 推车旁边蹲着一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树下打盹。 车夫对着男子吆喝一声道:“哎!生意还做么?” 男子抬了抬眼,起身伸了个懒腰,拿出一个拨浪鼓,打了起来: 叮铃咣当,叮铃咣当! “洋胰子,雪花膏, 丝巾手帕,针线包, 皮桶子,铁水筲(音同烧), 洋火洋蜡,洋铁锹! 咸菜坛子,酱油壶, 饭勺水瓢,切菜刀!, 一车好货老招牌, 样样平卖随你挑!” 货郎? 这就是货郎? 货郎冲着瘦高男子,打了个哈欠道:“猴子邱,买什么呀?” 这瘦高男子叫猴子邱,货郎居然认识他。 猴子邱道:“白羔子照了天光。” 货郎拿出钥匙,打开了木柜子的第一层:“白羔子照了天光,不想死,就必须得入门, 你想怎么结账?桓国钞还是大洋钱?” 猴子邱道:“桓国钞。” 货郎打开了货柜上的抽屉:“我这里还剩下五样药粉,耕修三万,欢修五万,食修六万,旅修八万,宅修十六万,我看他也说不了话了,是他自己选,还是你替他挑?” PS:感谢雪山远峰。 诸位读者大人,用过雪花膏么? 你们喜欢哪个道门? 第十六章 天下万修 耕修、欢修、食修、旅修、宅修。 这些名词,李伴峰从未听过。 现在却需要让他做出选择。 猴子邱把李伴峰放了下来,让他靠着树,半躺着:“他现在不能动了,先给他一碗回魂汤。” “给?”货郎摇摇头,“我这可没有白给的道理。” 猴子邱摸了摸西装内兜:“汤钱我给,今天没带太多现钱,先欠着。” 货郎从木柜的下层拿出了一口砂锅,配上草药,兑好了水,支上炭火开始熬汤。 “猴子邱,这小子跟你什么关系?你对他这么好?”货郎拿了把扇子,不紧不慢的扇着炭火。 “他给我吃的。”猴子邱简单回答了一句。 货郎又问:“入门的药粉钱谁给?” 猴子邱道:“我出了,他选哪个道门都行。” 说完,猴子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左手,一只被吃了一半的左手。 原来是他! 李伴峰恍然大悟,这个叫猴子邱的人,是在火车上向他讨要食物的人。 当时这男人声音压的极低,李伴峰分辨不出音色。 李伴峰给了他两盒方便面,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为此救了李伴峰的命。 “有药么?帮我把手接上。”猴子邱把左手递给了货郎。 看了看那只左手的状况,货郎不太想管:“药王沟那位神医不是和你相熟么?找他接去吧,他手法高明。” 猴子邱原本也打算去找那位神医接手,可既然遇到了货郎,他也不想再欠神医一份人情。 人情没那么好还,还是货郎的价格实在。 猴子邱笑道:“都到这了,还是找你吧。” “你这手都这样了,还非得找我!”货郎一边抱怨,一边在柜子里翻找膏药:“这得用多少膏药?下次告诉你媳妇,啃点肉,骗骗肚子就得了,别把筋也给吃了……” 李伴峰半躺在树下,看着货郎拿出了几贴膏药。 猴子邱第一次从裤兜里掏出了左手。 准确的说,他没有左手,抄在裤兜里的,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左腕。 “你自己先对准了!”货郎把膏药放在火上烤着,猴子邱右手拿着左手,在断腕上对正断口。 膏药烤好了,货郎上前,把几贴膏药缠在了手腕的断口上,缠了好几层,就像用胶布把手粘在了手腕上。 粘上了? 这能管用么? 李伴峰虽然在一路上经历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场面,但这么处理断手,在他看来还是太儿戏了。 想要把手黏上,至少也得抹点口水! 这也让李伴峰为自己的状况感到担忧,他现在一分钟能呼吸个四五次,心脏也就能跳动二十多下。 等等,猴子邱的小拇指好像动了一下。 是不是我看花眼了? 没看花。 不只是小指,猴子邱的五根手指,包括一根只剩下骨头的无名指,都在轻微活动。 真接好了! “刚接好,别急着活动!”货郎叮嘱一句,又拿来些药散,敷在了猴子邱的左手上,随即用纱布把他的左手包的严严实实。 “十天不能沾水,一个月不能拆膏药,下个月见面的时候,记得带钱,咱们把账结清!” 猴子邱闻言点点头,坐上洋车,走了。 他走了! 我怎么办? 李伴峰心下忐忑的看着货郎。 货郎看了看火候,拿起块抹布,垫在手上,把砂锅从炭火上拿了下来,把汤药倒进了碗里。 “小兄弟,吃药了。”货郎拿出一个漏斗,往李伴峰嘴里一塞,一手扶着漏斗,另一只手把汤药灌了进去。 暖流在李伴峰的胃里涌动,李伴峰只觉眼皮沉重,不多时便睡着了。 一个小时过后,李伴峰睁开双眼,身体已经能活动了。 货郎正在忙活生意,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在买药粉。 那小伙子身高一米七上下,体重一百七上下,脸蛋和他身材同样的圆润。 他眯着一双小眼睛,神情庄重的做出了选择。 “食修!我选了!” “好!”货郎一挥手,在货柜上层打开了一道抽屉,用一把别致的小木勺,舀出来一小勺药粉,放在一张牛皮纸上,包裹好了,递给了小胖。 小胖拿了六万桓国钞给货郎,打开药粉正要往嘴里送,货郎喊一声:“慢着!” 小胖一瞪眼睛:“干什么!我给钱了!你还想坐地起价么?” 货郎打量着小胖,没有回应。 小胖身后站着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也是来买药粉的,对着小胖笑了一声:“你这人,真是什么都不懂,人家货郎是救你!” 那人二十多岁模样,头戴礼帽,身着西装,衬衫上配着马甲,扎着领带,长相英俊帅气,身后跟着五名随从和一名车夫,一看身份就不寻常。 小胖回身道:“我给钱了,凭什么不让我吃药?” 男子一脸鄙视的看着小胖:“这药能吃么?这是几辈先贤用无数心血炮制的导引之剂,药性猛烈无比,你要就这么吃下去,还不得肠穿肚烂?” 货郎收拾着货柜道:“这药是往身上抹的,不是吃的。” 小胖一愣,拿着药包问道:“抹在哪里?” 货郎道:“只要沾上皮肉,抹哪里都行,看你方便。” 身后那衣着光鲜的男子提醒一句:“选肉厚的地方,这药很疼, 我见过一个姐姐,把药抹在了肥桃蛋子上,她那肥桃一尺多厚,结果还疼的不能走路!” “疼我是不怕的!”小胖嫌弃衣服,露出了雪白的肚皮,冲着货郎道,“抹上这个,就是一层的食修了吧!” 货郎摇摇头:“你又误会了,这药粉只能带你入门,不能带你上层次。” 小胖怒道:“这不是骗人么,这么贵的药,一层都到不了?” 货郎关了抽屉,不想解释。 身后那富家男子不耐烦了:“你要是什么都不懂,就找个明白人问问,别在这丢人现眼! 人家这是入门的药粉,上层次哪有那么容易,想到一层,你得过关!” 小胖一脸费解:“过什么关?” 富家男子也记不太清楚:“食修,好像是要多吃饭……” 货郎道:“食修要到一层,一次要吃二十斤的饭菜。” “二十斤……”小胖有些紧张,“一次是多长时间,吃一天也算一次吧?” 货郎摇摇头:“想什么呢?一次就一个钟头,过了一个钟头就不作数了。” 一听这话,小胖犯难了,一个钟头怎么能吃下二十斤的饭菜? 看小胖半天不说话,货郎一挥手,那六万块钱又出现在货郎的手心里。 “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钱我退给你。” 小胖一咬牙,把药粉往肚皮上一拍。 药粉接触到皮肤上,迅速消失不见,小胖脸色发青,摇摇晃晃走到树下,坐在了李伴峰的身边。 “疼啊,真特娘的疼!” “有多疼?”李伴峰好奇的问了一句。 “比火烧还疼,不行了,我扛不住了!”小胖脸上的皮肉疼的直哆嗦。 那富家男子看着痛苦的小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横竖是要疼这一下,来就来吧!”富家男子来到货郎近前,“我要欢修的药粉。” 货郎看了看这富家男子,问道:“看你也不像个缺钱的,为什么要走欢修这条道门?” 富家男子道:“就这条道门,最合我心意。” 货郎笑道:“修个宅修,躺在家里长修为,不好么?” 富家男子摇头:“我这人,待不住,不多说了,就要欢修!” 货郎道:“我可提醒你一句,欢修上层次,一天得十回,一日不可中断,必须要坚持两个月,这样才能上第一层。” 一天十回? 李伴峰瞠目结舌! 这是要做什么事情? 不是我想的那种事情吧? 两个月,每天都要十回! 这位富家公子好刚猛! “规矩我懂!”富家男让手下人拿来五万桓国钞,递给了货郎,货郎收了钱,也包裹了一包药粉,给了富家男子。 一名随从在身旁道:“少爷,抹在桃子上吧,这药是真疼!” 富家男子哼一声道:“当着这多人面前脱裤子,你当我是什么人?” 富家男子解开衣领的口子,把药粉拍在了胸口上。 药粉刚一入肉,富家男子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身后几个随从上前搀扶,富家男一摆手:“不用你们,我站得住。” 他跌跌撞撞来到树下,也坐在了李伴峰身边,虽说汗珠不断,但咬着牙没有出声。 李伴峰实在费解:“两位朋友,这药既然这么疼,为什么不等回家再敷药?身边也好有个人照顾。” 小胖恢复了不少,看到有人比他还无知,优越感瞬间爆棚,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懂,这是货郎的规矩, 你在货郎这里买了入门的药,必须当着货郎的面用药,半个钟头之内没有异样才能离开,否则出了状况,货郎概不负责。” 富家男子看了看李伴峰的穿着,忍着剧痛问道:“这位朋友,你这身衣服,好像不是我们这的人吧?” 小胖看着也奇怪:“你是不是从火车上下来的?我听人说,从那火车上下来的,都是去过九天仙界的人!” 富家男子摇头道:“不是九天仙界,是外州的人,外州我没去过,但我家里有人去过, 我姓马,在家排行第五,熟人叫我马五,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这位少爷家境优渥,人却没什么架子。 小胖一抱拳道:“我姓秦,在家排行老九,熟人都叫我秦小胖。” 秦小胖? 这和排行老九有关系么? 李伴峰道:“我姓李,在家排行老七,熟人都叫我李七。” “五七九?”马五愣了片刻。 秦小胖一笑:“连着号的单数,这也算是一场缘分!” 或许真就看上了这点缘分,马五主动攀谈起来:“李兄,不知你选了哪条道门?” “道门?”李伴峰不是太懂。 马五愣了片刻,旋即理解了李伴峰的茫然:“我想起来了,在外州,不称呼修行之路为道门,应该叫职业,也不称呼修行之人为修者,应该是叫暗能者。” 暗能者! 这个概念李伴峰倒是听过,暗星局那些追杀他的人都是暗能者。 那个大眼男浑身能冒油,他是什么职业? 应该是食修吧? 可定是事先吃了很多油,所以身上能冒油。 何家庆很可能也是暗能者。 能够远程监视,他又什么职业? 原来所谓的入门,就是成为暗能者。 眼前这个货郎所出售的,是成为暗能者的药剂。 他好像不止出售药剂,他还出售日用品。 一个老翁上他这来买蜡烛。 一个孩子上他这来买冰糖。 还有个女人自己带着瓷瓶,来他这里买雪花膏,女人给了他一枚银元,货郎检验无误,给那女人装了满满一大勺。 趁着货郎正在忙生意,马五又问了一句:“李兄,你选了哪个职业?” 李伴峰摇摇头道:“我还没有想好。” 马五在随从手里拿过水壶,喝了一口,趁着疼痛稍有缓解,劝了李伴峰一句: “既然没有想好,就不要轻易出手,货郎就带了五种药粉,要是觉得都不合意,就等下次,道门选中了,可没有后悔药吃。” 李伴峰更觉诧异:“耕修、欢修、食修、旅修、宅修,除了这五个道门,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有啊!”秦小胖神色略带一丝兴奋,“文修、武修、毒修、药修、窥修、念修、虫修、草修、烟修、酒修、情修、眠修……世间百门,天下万修!” PS:感谢隼之白,白隼郡荣耀依旧。 今日三更,十二点还有一章。 第十七章 大好机缘 文修、武修,这个很好理解。 文武艺,可以算得上修为。 毒修、药修,也算技艺,这个也能理解。 烟修、酒修是什么状况? 李伴峰问:“抽烟喝酒也算修为?” “算呀,怎么不算?不管是抽还是喝,只要能出境界,都是修为!”秦小胖颇为得意的说道,“我们村刘二伯,一天必须喝五斤酒,后来才知道,人家是二层的酒修!” 马五对此表示怀疑:“你这位刘二伯做什么营生?能修得起酒修?” 这酒修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修得起的,一天五斤酒,这得多少钱? 秦小胖不服气道:“刘二伯本来就是酿酒的!” 马五还是怀疑:“就算是个酿酒的,一天能酿几斤酒?一天他自己就要喝五斤,自家酿的酒够他喝么?” 李伴峰觉得马五有点过于较真了,万一人家刘二伯是开酒厂的呢? 可没想到马五还真就卯上了:“酒修不常见,我想去看看你这位刘二伯,他人在什么地方?” 秦小胖挺起胸膛道:“死了!” 马五一皱眉:“他是怎么死的?千万别说喝酒喝死的!” 酒修不可能醉死。 秦小胖挠挠头:“要说和喝酒也有点关系,但不能算是喝酒喝死的, 那天刘二伯喝大了,跳进了河里,然后就淹死了。” 马五哼哼一笑:“兄弟,不是我不信你,是你这话说的没理,二层的修者,怎么可能轻易淹死?” 秦小胖很认真的回答:“轻易是淹不死的,刘二伯跳进河里,游得非常畅快,本来没有多大事情, 村里人让他赶紧上岸,说前边是河口,水流急。 刘二伯说水流再急,他也不怕,他看见祖师了,祖师帮他改了道门,让他成了水修。” “水修……”马五捏着下巴想了许久,“确实是有这个道门,但是不常见,刘二伯真的变成水修了么?” “不晓得,”秦小胖摇头道,“反正我是不信的,村里人也是不信的, 刘二伯为了证明给我们看,故意游到河口水流最急、最深的地方,还一头扎进了河底的淤泥里,等我们把他捞上来的时候,口鼻被泥沙填满了,人也早就没气了。” 马五闻言长叹一声,似乎是相信秦小胖的话了:“酒修,这条道门太凶险了。” 李伴峰问了一句:“这位刘二伯当天喝了多少?” 秦小胖答道:“听他们说是喝了十二斤。” 难怪他见到祖师了。 “十二斤?十二斤水能不能喝得下去?”李伴峰真心觉得离谱,可想想这小胖子还要吃二十斤饭,他觉得这地方本就是离谱的所在。 “酒修就一定要拼命喝酒么?”李伴峰想多了解些其中的门道。 “自然要拼命喝的,要不然怎么赚光阴?”秦小胖一脸严肃的看着李伴峰。 “赚光阴又是什么意思?”李伴峰还是不懂。 小胖更加鄙视李伴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马五很有耐心,给李伴峰解释起来:“不管哪个道门,入了门,过了关,得了层次,以后都要修行, 但如果按部就班修行,每提升一层,得十年光阴,也就是从一层到二层,就得十年时间,想从入门修到十层,就得九十年,你等得起么?” 李伴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从一层到二层是多大的跨度,有多大的收益,值不值这十年的时间。 马五接着说道:“你若是不想等,就得把这光阴赚回来,我不知道酒修是什么规矩,但我见过一层的食修,每天五斤饭,这叫按部就班,吃不够这个数,修为就要倒退, 每天吃十斤饭,这就叫赚来了光阴,多吃的五斤饭能帮他多赚一天的修行,他要每天坚持吃十斤,五年之后就能升二层! 他如果一直坚持多吃一倍,不用坚持九十年,四十五年,就能修到十层。” “修到十层有什么好处?” 马五道:“整个药王沟,连一个六层的修者都没出现过,你只要修到七层,就是药王沟的瓢把子, 莫说药王沟,就是整个普罗州,十层修者,屈指可数,这可正经的一方豪强!” 李伴峰对瓢把子没什么兴趣:“修到十层,都七老八十了,当不当豪强,又能怎样?” “七老八十怎么了?”马五一笑,“修到十层,这条性命是要变化的,寿数要延长三倍, 原来能活一百岁,现在能活三百岁,七老八十,按三倍换算下来是二十多岁,这可是正当好的年纪!” 修到十层,有三倍寿命! 这吸引力可就大了! 秦小胖一拍胸脯道:“从我下生那天,街坊邻居都说我是个有福的,这十层修为,我肯定能拿到!” 李伴峰看了看秦小胖:“这么说,秦兄以后每天都要吃五斤饭?” “若是到了二层以后,这还不够……”说到这里,秦小胖有些忧虑。 他不是担心自己吃不下,是担心自己吃不起。 可他已经做好了选择,因为他知道自己除了吃之外,别无所长。 李伴峰问道:“若是修到九层,寿命能延长几倍?” “九层不会延长!”马五摆摆手,“只有到了十层才能改命,九层还是常人的寿数,若是有生之年修不到十层,就算前功尽弃。” 这有点苛刻了,十层之前居然都不能延长生命。 如果按部就班修行,修到九层需要八十年,哪怕从十岁开始修行,修到九层也九十岁了,到时候还有力气继续修行么? 这大概就是修者都想拼命赚取光阴,缩短修行时间的原因,他们都想在有生之年冲击十层。 “每个道门都是如此么?” 马五点头:“每个道门都是如此,想改命,就得全力修行,奔着十层往上冲, 武修每天就得拼命的练,文修就得拼命的学,食修就得拼命的吃,欢修就得拼命的做, 当然也有取巧的办法,吃药草,喝药汤,嗑丹药,那些东西都太昂贵,不是长久之道。” 李伴峰想了想问道:“耕修呢?” 秦小胖一愣:“为什么选耕修?不是图便宜吧?” 李伴峰还真是想图便宜。 他自己身上就两千块钱,买不起药粉。 猴子邱临走的时候答应过,选药的钱,他给了,李伴峰选哪一道门都行。 但李伴峰不是不要脸的人,两盒方便面,赚回一条性命,这就够了,凭什么让别人为自己花那么多钱? 马五摇摇头道:“李兄,这你可慎重,这便宜可图不得,药粉没有价值高低,都是先辈的智慧,耕修的药粉之所以卖的便宜,是因为这药粉没人买,因为耕修是最苦的道门。” “此话怎讲?” 马五道:“我不知道外州是什么状况,但也应该有农民吧?农民的辛苦,你应该是知晓的, 春种秋收,每日劳作无休,这都只能算按部就班的日常修行, 费尽心力寻觅良种,栽出些奇花异草,这是赚取光阴的手段, 李兄,你且想想到了七八十岁那天,你还种的了地么? 万一遇到风灾、水灾、旱灾、蝗灾,一年收成不够,不仅光阴赚取不到,修为还可能受损, 遇到仇家或是坏人,来偷、来抢、来放把火,这一年下来许是要颗粒无收,这可不是折损修为,却要危机性命, 李兄,这条路太艰辛,慎重,万万慎重!” 看来耕修是不能选了,马五说的对,这条路确实太难。 欢修和食修,李伴峰大致了解了。 “那旅修又该如何修行?” “就是到处走呗!”这个问题小胖可以回答,“走的地方越多,越远,修为长得越快,光阴赚得越多, 居无定所的人,都喜欢旅修!” “宅修呢?” “在家里躺着,躺的时间越长,修为长得越快!” 李伴峰愕然道:“在家躺着也能修行!” “是呀,所以宅修卖的贵呀!”小胖面带遗憾,“要不是我钱没攒够,我就选宅修了,马五,我看你是个有钱人,你怎么不选宅修?” 马五摇头道:“我耐不住那苦闷,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宅子里待着,却不要闷死我, 不瞒两位,我这人平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个‘欢’字,身边缺了姑娘,我一天都熬不下去。” 李伴峰道:“这个简单,把姑娘带到你宅子里去,就是了。” 马五轻叹一声:“那可不是随便能带去的,宅修和其他道门的机理不一样,修为不是靠自己一个人赚来的,是和宅灵一起得来的。” “宅灵又是什么?”李伴峰听到的新名词有点多。 这却把马五问住了: “宅灵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宅修者很少露面,尤其得了层次之后,能见到的宅居者少之又少, 我只知道宅居者得买个好宅子,不能太显眼,否则会有人打扰,也不能太闭塞,否则吃喝没着落, 宅子本身得有灵气,把这灵气养足了,养成个灵物,就是宅灵, 这灵物到底是什么,我就不知晓了,但宅修要想上层次,必须要有宅灵,这一关相当难过, 宅灵这东西有性情,宅修者要是能取悦宅灵,宅灵就能帮宅修者赚来大把修为, 要是不能取悦宅灵,修为就不会增进,如果激怒了宅灵,甚至有过宅灵杀主的事情,就是把修者给杀了。” 李伴峰瞪大眼睛听着,秦小胖听得也很认真,宅修确实是个神秘的道门。 李伴峰问:“宅灵为什么会被激怒?怎么就会到了杀主的地步?” 马五道:“这种事,我只听说过一次,那还是药王沟上出的事情, 宅灵爱干净,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会想办法打扫干净,因此宅修者也要勤加打理宅院, 药王沟有个宅修,这人特邋遢,不收拾宅子也就罢了,不洗脸、不洗澡、不洗头、不洗衣裳,不打理须发,身上总是脏兮兮的, 宅灵倒也忍了,还经常帮他洗衣裳,擦脸,剪头发,帮他拾掇的干净些, 可这人不知悔改,不仅自己邋遢,还带了一群邋遢朋友,在宅子里住了好些天, 未经宅灵允许,宅子里不能住外人,这些人还把宅子造的一片狼藉,宅灵怒了,一天夜里,将这修者和一群朋友全都杀了,一个没留!” 秦小胖一哆嗦,他平时就有点邋遢:“那这宅灵后来怎么样了?” “留在了宅子里,成了恶灵,直到现在还在害人。” “这事没人管么?” “谁管,恶灵多了去了,哪有人有心思管这个?” …… 听着马五和秦小胖闲谈,李伴峰陷入了沉思。 我选个什么道门合适呢? 这事重要么? 很重要,为了救命。 按照货郎的说法,照了天光,不入道门,必死无疑。 但只要随便选个道门,性命不就保住了么? 我此行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救人么?选择道门这事重要么? 当然重要! 这机缘有多难得! 我得罪了暗星局那群人,他们说要击毙我,我若想活下去,必须学些真本事保命! 更重要的是,还有十层修为这个伟大梦想! “好事就是好事,坏事就是坏事,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李伴峰喃喃自语。 秦小胖没听清楚:“李兄,你说什么好事坏事?” 李伴峰没有回答。 眼前的事情就是好事,无论有再多额外因素,能得到超凡之力,还能得到超长的生命,这就是好事。 选到了适合自己的道门,更是好事中的好事。 可选哪个道门合适? 我对这些道门知晓的太少了。 “各道门的修者都有哪些本领?” “这就复杂了,”马五道,“武修能打,文修会骂,旅修会跑,食修吃饱喝足,有术法也有力气。” 秦小胖补充道:“欢修一天能十次,这都不在话下!” 马五一笑:“可不只这点本事,欢修擅长扰人心智。” “宅修呢?” 马五道:“宅修攻守兼备,具体要看宅灵的性情,在宅子外,宅修在同层之间战力中等,在宅子内,宅修在同层之间战力无敌,甚至跨过一层,仍有一战之力!” 宅修这么强? 要不就选宅修? 钱可以以后还给猴子邱,可这宅子上哪买去? 第十八章 选定道门 对于大多数桓国人来说,买宅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挑战,没有之一。 而且这还涉及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宅子要买在哪里? 是买在越州市,还是买在药王沟? 越州市不要想了,那的宅价能让人失去生的信念。 干脆就把宅子买在药王沟,以后就在这个地方生活? 看了看周围的绿树红花,生活在这里,倒也不是不行。 药王沟的宅价应该不算太贵。 李伴峰摸了摸口袋里的两千元现金,估算着两千块钱能买一个什么样的房子。 刚才坐洋车的车费,好像是五百块…… “没有宅子之前,宅修一点特殊能力都没有么?” “你是说技法?”马五想了片刻道,“技法还是有一些的,入门之后,就算没有宅子,宅修的身体也会比常人强悍,而且还能掩人耳目。” “怎么叫掩人耳目?” “宅修从不引人注目,混在人堆里经常会被忽视,能躲避监视,高层次的宅修,甚至能躲避听修的窥探。” 躲避监视。 这个对我来说很有用! 李伴峰的选择倾向于宅修,秦小胖在旁边提醒一句:“李兄,你选了宅修,以后靠什么过活?选宅修的家里都有钱,不愁吃穿的。” 李伴峰看了秦小胖一眼:“你看我是那种愁吃穿的人么?” 我目前还真是这样的人。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 宅修难道连出去上班都不行? 非得一直宅在家里? 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找个远程办公的工作。 问题是这个地方通网了没有…… 从长远发展来看,宅修的限制确实有些大。 要不选个旅修? “旅修也有天赋么?” “有!”马五点点头,“旅修能走,腿脚快,但每天必须要走,不走不行, 层次越高,走的越远,所以旅修没有固定的住处,走到哪就住在哪。” 就当前状况而言,天天到处走,很容易招来暗星局的追杀。 从长远发展来看,旅修居无定所,同样面临生计问题,除非有导游之类的职业。 和马五一起做个欢修? 马五对此深表赞同:“李兄,看你身材健壮,倒也适合做个欢修,欢修擅长迷乱心智,能在不知不觉间重创敌人。” 也是个好出路。 但马五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李兄,不知你爱侣体魄如何?” 爱侣? “哪有爱侣?” 马五耸耸眉毛:“若李兄还是单身,事情却难办了,露水之缘,恐非长久之计。” 这是现实问题,马五不缺女人,李伴峰可没这个条件。 回大学找宋老师? 李伴峰短期内不可能再回学校。 就算回去了,一天十回,老师也做不到呀! 斟酌之间,李伴峰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可不可以多选几个道门?” 几个道门一起修,先把天赋都占上,今后看哪个道门合适,就修行哪个道门。 秦小胖摇头笑道:“哪有这样的好事,一个道门都修不明白,你还想多修几个?” 马五没笑,他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多选几个必然不行,但多选一个,也就是兼修两道,这种事情倒是有过, 可这种人,基本都是被迫的,也很难修出成就, 你想想,修行一个道门要耗费多少精力? 修行食修每天少说得吃五斤饭,再若加个酒修,每天还得喝上三五斤酒,别说多赚光阴,就是按部就班修行也相当吃力。” 李伴峰问道:“两个道门一定要同时修行么?就不能放弃其中一个么?” “当然不行!既是选了两个道门,就都不能放弃,若是单修一个,落下一个,修者会因此送命, 所以双修的两个道门必须特性相似,相辅相成,如果两个道门不相似,修者很可能会当场暴毙。” 李伴峰闻言,立刻打消了双修的念头。 如果必须两个道门同时兼顾,这样的选择既不明智,也不现实。 马五说得对,一个人根本没有精力兼修两个道门。 而且要是食修和酒修这两个道门还有双修的可能,吃吃喝喝,典型属于特点相似,相辅相成。 可货郎提供的这些道门里,貌似没有相辅相成的。 马五又问道:“兼修道门,需要深厚的道缘,不知李兄道缘如何?” 李伴峰诧道:“什么是道缘?” 看着李伴峰一脸懵懂,马五愣住了,秦小胖也愣住了。 “你连什么是道缘都不知道?”秦小胖很是惊讶,“若是没有道缘,你来买什么药?这不是寻死么?” 看李伴峰还是不明白,马五解释道:“道缘就是根基,为了积攒根基,我花重金买了慧明泉的泉水,前后喝了三十多升,才把根基筑牢。” 秦小胖哼一声道:“咱不是有钱人,大小偏方也吃了不少,整整五年光景,才敢来买药。” 李伴峰还是不理解道缘的概念:“道缘必须得通过特殊的药物获得?” “药物?”马五觉得药物这个词不太合适。 小胖明白李伴峰的意思:“也不一定非得吃药,也可以去特定的地方积攒道缘,三头岔那地方就能积攒道缘!” 一想起三头岔,李伴峰打了个寒噤。 为了道缘,弄出三个头来,有点不划算了。 李伴峰小心问了一句:“必须得有道缘么?” 秦小胖道:“不然呢?你以为是个人来找货郎买药,就能成为修者? 道缘就是机缘,万里无一的机缘!修者是世间万里无一的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 夸张了吧? 我估计那位拉洋车的也是修者,他是人中龙凤么? 马五看着李伴峰:“人中龙凤不敢说,三头岔那地方也最好别去,去了怕是回不来, 别的事情先不说,根基这事儿戏不得,李兄,你到底有没有道缘?没有道缘可别胡来,这当真关乎性命。” 李伴峰沉思良久,小心翼翼问道:“照过天光,算不算道缘?” “你照过天光?”一直捂着胸口的马五突然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秦小胖也站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照的天光?” 李伴峰回忆道:“差不多下午两点。” 秦小胖看了看夕阳的位置,马五掏出了金壳怀表。 “李兄,你是怎么扛到现在的?”马五后退了好几步,秦小胖紧随其后,站在了马五身边。 李伴峰干笑一声,确认了一遍:“照了天光,不入道门,就得死?” 马五点头:“李兄说的没错。” 秦小胖又后退了两步:“不光你得死,弄不好还要连累别人,我还是先走吧。” 秦小胖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往远处走,货郎招呼一声:“没到半个钟头呢!” 秦小胖摆摆手道:“不打紧,差不多就行。” 两名随从搀扶着马五也要离去,看李伴峰还在原地,马五回过头,叮嘱了一句:“李兄,赶紧入道,晚一步,你恐怕就要炸了, 炸出什么东西来还不好说,伤了多少人也不好说,生死攸关,这可耽误不得。” 李伴峰问了一句:“照了天光,道缘算深厚么?” “厚,相当厚!”马五边走边说,“李兄,别惦记兼修了,先保住性命再说!” …… 两人相继离去,货郎还在忙生意。 一名五十上下的女子,从他手上打了一瓶雪花膏,又管货郎要了一小撮,直接抹在了脸上。 “你可别心疼啊,我得看看这货色纯不纯!” 货郎笑道:“姐姐说的哪的话,抹了我的雪花膏,这皮肉都能弹出水来!” “就你嘴甜!”女子一笑,转身走了。 雪花膏,元祖级的护肤品。 这东西和现在的面霜差不太多,主要功能是防止皮肤干燥开裂,李伴峰在孤儿院的吴老太房里见过雪花膏的瓶子,还曾经往自己脸上抹过。 还别说,这货郎的雪花膏非比寻常,那女子抹过之后,脸上真就多了几分光泽,这或许就是她来到荒野找货郎买东西的原因。 天快黑了,客人都走了。 货郎回身看着李伴峰,问道:“选好了么?回魂汤只能保你四个钟头的性命,你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说完,货郎一挥手,货柜上房自动拉出了一排抽屉,里边装着各色药粉。 这是在催促李伴峰,最好立刻用药。 时间确实不多了,李伴峰不到三点喝下的回魂汤,而今离七点已经不远了。 他已经拿定了主意,选择旅修。 虽说心里更倾向于宅修,但买宅子这件事情难度太大,为了后续的修行,旅修是最合理的选择。 “我选旅修……” 话刚说完,忽听身后有人喊道:“我要回魂汤,我要回魂汤!” 李伴峰一回头,看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说他熟悉,是因为新闻上常见。 说他陌生,是因为李伴峰第一次看见真人。 传奇短跑名将乔悦生,迈着矫健的步伐,飞速冲向了李伴峰。 夕阳之下,他的身躯出现了残影。 李伴峰相信,以他现在的速度,肯定能创造新的世界纪录。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正对着李伴峰冲了过来,直接撞在了李伴峰身上。 李伴峰被他撞得原地起飞,随即冲向了货郎的货柜。 货郎赶紧收回抽屉,可还是慢了一步。 砰,一声闷响,李伴峰撞在了货柜上。 两个抽屉没来得及收回去,药粉溅了出来。 蓝色的旅修和金色的宅修药粉,落在了李伴峰的脸上,难忍的剧痛袭来,李伴峰当即失去了知觉。 货郎看着李伴峰,又看向了眼前的乔悦生。 乔悦生抓住了货郎的肩膀,含着眼泪道:“我要回魂汤,我要回魂汤!” 他的皮肤上清晰的凸现着根根血管。 有些血管正在慢慢破裂。 乔悦生看着货郎,满脸都是乞求。 货郎看着乔悦生,眉头越皱越紧。 沉默半响,货郎语气森寒道:“你伤了他性命,还毁了我名声,这笔账,怎么算?” PS:各位读者大人,沙拉更了一万字,今天满意么 第十九章 水火不容 篝火照在脸上,李伴峰慢慢睁开了眼睛。 货郎的脸猛然出现在近前,带着看起来十分关切的笑容,凝望着李伴峰。 “你醒了?来,喝碗果子露,提提精神。” 果子露,旧时饮料的一种,看起来像是果汁,实际上和果汁没有任何关系,是用色素和糖精调和成的饮料。 这一碗,是橘子味的。 李伴峰嘴里又干又苦,有这么一碗饮料喝,倒也不错。 李伴峰把果子露干了,待问起入道的事情,货郎的笑容里充满了真诚:“祝贺你,年轻人,你已经摆脱了天光的威胁,成为了一名修者,也就是外州常说的暗能者。” 货郎的语气怎么这么奇怪? 他说话的语调有一种官方的正式,之前的市井气却不见了。 李伴峰又问:“我入了哪个道门?” “你之前不是想成为旅修么?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货郎又给李伴峰倒了一碗果子露。 “那就好。”李伴峰捧起果子露,喝了一大口,这碗是菠萝味的,金黄色的饮料带着菠萝独有的浓香。 看到金黄色,李伴峰想起了自己晕倒之前的场景,他看到了金黄色的药粉,还夹杂着些许青蓝色的光晕。 “只是旅修么?”李伴峰重新审视着货郎。 货郎的笑容依旧真诚:“你刚才问了另一位客人,可不可以兼修两个道门,这个问题,我来替他回答,兼修两个道门,是可以的!” 果真! 果真出了问题! 李伴峰问道:“我兼修哪两个道门?” 货郎沉吟半响道:“是旅修和宅修。” 蓝色的药粉是旅修。 金色的药粉是宅修。 李伴峰木然许久,问道:“宅修和旅修,该如何同时修行?” 这两个道门明显存在着水火不容的矛盾。 货郎耐心解释道:“刚才那位客人说,兼修两个道门,很难有所成就,我认为这个想法是不正确的, 一个人兼修两个道门,在同层次下,战斗力理应比一个道门的修者强一些, 哪怕比对方低了一个层次,也可以通过两个道门的手段和对方周旋较量, 这难道不是优势么?这难道不是潜力么?我认为双修者的前景是光明的!” 李伴峰点点头道:“我也认为是光明的,所以说,宅修和旅修该怎么双修?” “咱们先说宅修,”货郎耐心解释道,“宅修因其特殊的性质,可以和很多道门兼修,比如说窥修, 窥修擅长窥探和追踪,宅修者如果兼修了窥修,可以坐在家中,去追查一个人的行踪,就算事情暴露了,宅修者在宅灵的保护下也非常安全, 而且宅灵能提升窥修的能力,追敌于千里之外,乃至万里之外,甚至破除屏障, 所以说,宅修,非常适合双修。” 李伴峰点点头道:“非常适合,所以说,宅修该怎么和旅修双修?” 货郎继续解释:“咱们再看旅修,旅修也非常适合双修,远了不说,咱们就说药王沟百生药行的韩掌柜, 药王沟的人都知道她是药修,可很少有人知道韩掌柜兼修了旅者, 走千山,过万水,搜罗奇珍异宝无数,这才把百生药行经营起来, 你说,这旅者难道不适合双修?” “适合,非常适合,”李伴峰非常赞同,“所以说,宅修该怎么和旅修双修?” “宅修和旅修,都非常适合双修,把这两个道门放在一起,不也是很好的么……”货郎声音越来越小。 李伴峰很认真的问道:“好在哪里?” “你听我给你编……”货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好,我听,你编。”李伴峰依旧十分认真。 沉默了几分钟,一阵冷风吹来,货郎的额头冒出了汗水:“我编不出来。” “然后呢?”李伴峰的额头也冒出了汗水。 出大事了。 货郎挤出一丝笑容,似乎在安慰李伴峰:“宅修和旅修没法双修,这两个道门是天敌,但你可以往好处想。” “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你还活着,”货郎收起了笑容,从现在开始,他的每一句话都关系着李伴峰的生命, “宅修和旅修,两个道门毫无相通之处,特性严重相克,按理说你同时用了这两门的药粉,就该当场殒命, 可你活到现在,证明你体质还是有些特殊的,当然,这主要和你照了天光有关。” “天光到底是什么?” 货郎摇摇头:“这件事情太过深奥,却跟你说不明白。” “你慢慢说,万一我听明白了呢!”李伴峰必须要弄清楚自己遭遇了什么。 货郎沉思片刻道:“你知道什么是暗物质么?” “我当然知道。” 其实李伴峰不知道,就人类当前的科技水平,没有人知道暗物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李伴峰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暗物质这个名词好歹是听说过的。 “你真的知道?”货郎又确认一遍。 李伴峰点点头:“我知道,我受过高等教育。” “可我不知道!”货郎挺起胸膛,“我不知道什么是暗物质,所以这事情我讲不明白!” 李伴峰挠挠后脑勺,觉得货郎这话说的没毛病:“那就先不讲暗物质。” 货郎接着说道:“所谓照了天光,用你们外州的话说,这叫暗物质射线流, 暗物质到处都有,但有些暗物质比较特殊,用内九州的话讲,这叫道缘迸发, 用正确的方法摄入道缘,不会太过伤身,但道门迸发太猛烈,不是凡人能抵挡的, 中了迸发,身体会很快炸裂,残存的道缘,还有可能继续伤人, 所以说,如果你想活下来,就得尽快入道,通过入道的药引,按照一定的方向,疏导你身体里的道缘……” 货郎尽可能用通俗的语言讲解天光的机理,李伴峰也很快听明白了关键的要义。 暗能者,也就是这个地方称呼的修者,其实是特殊暗物质入侵身体后,发生变异的超凡者。 变异是无序的,大概率是致命的。 而货郎的药物,能将无序的变异,引导为有序变异。 数量较少且有规律的摄入暗物质,就像马五和秦小胖,变异的侵蚀相对缓慢,等变异到达一定程度时,才能使用货郎的药物,引导他们成为暗能者。 而李伴峰遭遇了暗物质射线流,身体在短时间内被大量暗物质侵蚀,直接有原地爆炸的风险,所以必须立刻加以引导。 药物有很多种,引导着不同的方向和道路,因而也带来了不同的超凡能力。 李伴峰身体里有足够的暗物质,选择哪条道路都行,同时选择两条相近的道路也勉强可以。 但他选择了两条相反的道路。 可这不是李伴峰选的! 李伴峰瞪圆了眼睛道:“乔悦生呢,就是刚才撞我那个鸟人呢?这特么都是他……” 货郎指了指身旁的草席子:“你是说他么?” 李伴峰一直没有留意到货郎身边的草席,以为那里边应该包裹着一些杂物。 现在看他这么一指,里边似乎包裹的是个人。 李伴峰讶然:“这是乔悦生?” 货郎点点头:“这件事情,因他而起,他已经给了我足够的赔偿, 而你在我的摊子上出了意外,我也有责任,所以我也必须给你一份补偿,这是我做生意的本分, 从你状况来看,你应该是熬过了入门这一关,但接下来的修行对你来说非常艰难, 按照旅修特性,哪怕你不求修为长进,每天至少要走二十里路, 而按照宅修的特质,你每天至少要回家一次,在家里待上至少两个钟头。” 李伴峰算了算时间:“这个不算难!” 确实不算难。 没事出去走走,二十里路,就当慢跑十公里。 回家睡一觉,又或是看看小说看看剧,两个小时简直不要太轻松。 如此看来,这两个道门也不是冲突的那么严重。 货郎摇头道:“这是修行初期,等上了层次之后,旅修要走的路越来越远,宅修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两者很快会无法相容, 而且旅修上了层次之后,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待着,而宅子是固定的,宅修不能到处乱跑,因此这两个道门是天敌, 当然,这是后话,以后再想办法,眼下还有一件难事,旅修想过关晋升一层,必须在险恶之地住上一天一夜, 这个事情可就麻烦了,宅修每天都得回家,一天不回家,就有可能暴毙,你怎么能在外边住上这一天一夜?” 李伴峰眨眨眼睛道:“什么叫险恶之地?” 货郎愕然道:“你不是念过书么?险恶之地你不懂?就是随时能要了性命的地方。” “这地方怎么界定?睡马路中间也可能随时被车压死!” 货郎点头道:“这还真是个挺好的主意,你可以到马路中间试试,若是修为认了账,你真就能上一层!” “修为还会认账?” “怎么不会?修为现在是你的一部分,你有感知,修为自然有感知,决定好要睡马路了么?” “我说说而已……”李伴峰陷入了沉思。 宅修每天都得回家。 可我这种没家的人怎么算? 原本就没家,你让我回哪个家? 想到此,李伴峰直接发问:“我眼下没有宅子,本就无家可回,现在就算风餐露宿睡在外边,也不算违背了宅修的规矩,这话没错吧?” 货郎点点头:“话是没错。” 李伴峰闻言笑道:“这不就好办了,我先去凶险之地,熬过一天一夜,成了一层旅修之后,再买宅子,这事不就化解了么?” 货郎摇头:“这样不行。” “怎么就不行?” “这等于背弃了宅修,双修必须两门兼修,如果放弃其中一门,你会丢了性命。” 李伴峰急忙道:“我没放弃,我是先修旅修,再修……” “你光用嘴说有什么用?”货郎直接打断了李伴峰,“修为是你身体一部分,你的行动代表了你的心意, 你把旅修修到了第一层,修为已经小有所成,结果你连合适的宅子都没有,宅修还没上正道,这不就等于放弃宅修了么?” “你这说的有些牵强吧?我心意不是这样!” 货郎耸耸肩膀道:“你跟我说没用,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试试……那是不能试的,”李伴峰再度陷入沉思,转而一咬牙道,“我干脆不上层次,先这么耗着,等想到办法再说!” “像他这样?”货郎掀开了草席,露出了乔悦生血肉模糊的尸体。 说血肉模糊都算含蓄,那就是一团碎肉。 要不是货郎之前说过这是乔悦生,李伴峰根本认不出来他。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货郎盖上了草席:“他是暗能者,是个贪食者,也就是食修, 跟旅修相比,食修跑的不算特别快,但只要吃饱了,比普通人要快得多, 按照外州的规矩,暗能者不能参加体育比赛,这属于作弊,可这小子为了名利,豁出去了, 暗物质无法被观测,没有人能发现他的修为,但他担心有人会发现他的异常, 食修每天要吃五斤饭,他怕露馅,不敢吃,更不敢获得层次, 他不断使用自己的身体天赋,却又不按正确的方法修行,就像你说的,他就这么耗着,结果就耗成了这副模样, 你不能一直耗下去,宅修和旅修,至少要有一个修到层次,若是拖延的太久,你的下场注定和他一样。” “修行到一层是不是就可以停下来?” “不行,就算你不思进取,每天的基础修行依旧不能懈怠。” 李伴峰看着裹着尸体的草席:“要修行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没有尽头,”货郎摇头道,“从你选了这条路,就注定要走一辈子。” 李伴峰抬头看向货郎:“那你说,我这关得怎么过?” 货郎回看着李伴峰:“两条路,你选一条,第一条路,找个险恶之地安家,我给你置备宅子。” PS:感谢执灯生杀星宿! 今天两更,下午5点还有。 第二十章 极品豪宅 货郎指出了第一条路,让李伴峰直接在凶险之地安家。 看起来是个很好的方案,可细想起来又十分离谱。 说它好,是因为能解决问题,在凶险之地安家,能完美解决在凶险之地住一晚的问题。 别说一晚,住几个晚上都行,躲在自己的宅子里,应对凶险的成功率也更高。 说它离谱,是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难不成在凶险之地过一辈子?” 货郎安慰李伴峰:“不要这么悲观,只要你养成了宅灵,寻常的敌人根本进不了你的宅子,你照样可以安闲度日。” “我还能养成宅灵?” “能呀!凶险之地多怨魂,怨魂最适合滋养宅灵, 就拿药王沟的连阴谷为例,这座山谷阴气很重,滋养了不少怨灵,不知有多少人在山上丧生,这就是典型的凶险之地, 这地方好呀,清静,一般人不敢打扰, 你把家安在连阴谷里,住上半年,打下根基,就能养成宅灵,宅灵吸收怨灵,会变得越发强大,对你日后修行也极有裨益。” 李伴峰思索了片刻,问了一个看似浅显,却又干系重大的问题:“什么是怨灵?” 货郎眨眨眼睛,颇为诧异道:“你不是受过高等教育么?怨灵是什么,还用问我?就是鬼魂呗,怨气极重的鬼魂。” 原来是鬼魂。 李伴峰眉头舒展,极力控制着情绪,露出一丝笑容。 想想以后的生活,在一座深邃幽静的山谷里,和很多怨灵一起生活,这将是多么温馨的一段岁月。 或许还不是一段岁月,宅修在宅子里修行,弄不好一辈子都生活在山谷里。 李伴峰看着货郎,认真的说道:“山谷里的怨灵,不害我么?” “这个问题问的好,”货郎很认真的回答,“怨灵害人是必然的,但是你有宅灵,宅灵会帮你抵挡怨灵的侵袭。” “要是宅灵抵挡不住呢?” 货郎的神情更加严肃:“你要有信心,你要相信宅灵的力量,你要相信自己的意志,你要相信这世上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不管你相不相信自己,我是相信你的!你可以的!” 李伴峰想了想,觉得货郎说的挺有道理,可他还有一个问题:“修成宅灵之前,谁来帮我抵挡?” “这个……”这个问题问在了要害上,货郎拿出一叠黄纸,黄纸上画着各色符文:“这些符咒,足够你抵挡三五个月,到时候宅灵也该修炼出来了。” “然后呢?就算有了宅灵,我也不能天天躲在宅子里,我总得出去找东西吃吧?我不还是旅修么?我不还得到处走么?我离开宅子,该怎么面对怨灵?” “你要是能跑的快些……”货郎圆不下去了,转而换了个话题,“也不一定非得在连阴谷,还有别的去处……” “别的去处又能怎么样?我是个旅修,还得出去转悠,按你这办法,我一出门就是送死。” 要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在凶险之地安家,出门买菜都有性命之忧,这日子让我怎么过。 货郎轻叹一声:“其实在凶险之地锤炼,对旅修也有裨益,但你若不肯,那就算了,还有另一条道路。” 货郎一拍货柜,一道抽屉打开,里边装着大大小小各式杂物。 翻找半响,货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枚钥匙,一枚比食指略短,带着斑斑铜绿的黄铜钥匙。 “既然不想在凶险之处安家,我就另外送你个宅子。” “什么样的宅子?” 在李伴峰看来,什么样的宅子都不可能解决宅修和旅修之间的矛盾。 “这宅子很特别,是世间的无价之宝,要不是因为我看重规矩和名声,绝对不舍得把这好东西给你。”货郎拿着钥匙往前一探,逆时针扭了三圈,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 他对着空气,用钥匙开门。 他的动作很认真,仿佛眼前真的有一扇门。 他转过头,看着李伴峰,冲着他招了招手:“来,我带你进去看看房子。” 进去? 往哪进? 前边只有一片空气。 “快来呀!”货郎的表情非常认真。 李伴峰来到货郎身边,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货郎神情依旧认真。 李伴峰看着货郎道:“我在越州三院的精神科,认识一个姓王的主治医师,他人挺好的,要不你也去……” 货郎一推李伴峰,李伴峰往前又走了几步。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荒野、大树、篝火、货柜、草席,都不见了。 嗤! 货郎擦燃了一根火柴,借着那点微弱的光,李伴峰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屋子,不算太大的屋子,目测有三米宽,两米长,面积六平米上下。 屋子里空荡荡,除了斑驳的墙壁,什么都没有,连一扇窗子都没有。 火柴即将烧到尽头,货郎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里,对李伴峰道:“房门很快会关上,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紧要,你必须要在房门关上之前,把钥匙扔到门外,扔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说完,货郎把钥匙丢了出去。 门外一团雾气,李伴峰看不清他把钥匙丢向了何处。 咣当! 房门关上了,火柴也熄灭了,房间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嗤~ 货郎再次擦燃了一根火柴,这次他点燃了一根蜡烛,拿在了手里。 “仔细看看,这就是我给你的宅子。” 李伴峰四下打量了一番:“你要说这是个屋子,我是相信的,你要说是个宅子……” 这“宅子”实在小了点。 “这就是一座宅子,这世上最珍贵的宅子之一。” “珍贵在何处?是因为能隐形么?” 在货郎开门之前,李伴峰一直没看到这座“宅子”,很明显,这座宅子有隐形的功能。 “可不止隐形这么简单,”货郎一笑,“这座宅子会动,钥匙走到哪,它就跟到哪,你只要带着钥匙,它就会一直跟着你走。” 李伴峰愣住了。 如果货郎说的是真的,这是一座移动的宅子,那旅修和宅修之间的矛盾就彻底解决了。 可世上真有这样的宅子么? “不信?”货郎一笑,“你可以试一试。” 说完,货郎打开房门,带着李伴峰走到了门外。 待双脚踏出门槛,视线被浓雾遮盖。 关上房门的一刻,浓雾随即散去,李伴峰发现自己的双脚踩在一片乱草之中。 货郎俯下身子,从乱草里捡起了黄铜钥匙,递给了李伴峰。 “咱们换个地方。”货郎带着李伴峰,走了几百米,进了一片树林。 “把钥匙插出去,直到你感觉钥匙进了锁孔。” 李伴峰照着做了。 他把钥匙插进空气,没有任何感觉。 货郎摇摇头:“这样不对。” “我还不懂手法……” “不用什么手法,就和你用钥匙开门一样,这么简单的事情,干脆利索些,别犹犹豫豫的。” 李伴峰又试了一次,这一次做的很利落,很自然。 咯咯咯~ 李伴峰仿佛听到了钥匙进锁孔的声音,手指上也感受到了阵阵滞涩。 “方法用对了,”货郎一笑,“钥匙往左转,听到两声响,门锁就打开了。” 李伴峰捏着钥匙,逆时针转动。 咔哒! 咔哒! 货郎道:“推门!” 李伴峰向前一推,他感受到了木门的质感,甚至听到了门轴的声音。 吱扭~ 但是他没看见房门,也没看见此前的房间。 “往前走一步,就一步。” 李伴峰向前迈了一步,浓密的雾气袭来,迅速遮挡了视线。 再往前迈一步,应该就能看见屋子了。 货郎立刻提醒道:“先别动,把钥匙丢出去, 宅子的出口连着钥匙,如果把钥匙带进宅子,宅子的出口会通向宅子,你会被永远困在宅子里。” 李伴峰回身要把钥匙丢掉,又听货郎提醒:“选个好地方丢掉,别太明显,否则钥匙会被别人捡走,也别太隐蔽,弄得连自己都找不到。” 李伴峰眼前全是雾气,视线非常模糊,扔钥匙的难度很大。 难怪货郎说扔钥匙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货郎催促道:“赶紧把钥匙扔出来,一会房门就要关上了。” 幸亏李伴峰有绝技在身,一半靠着视力,一半靠着记忆,李伴峰把钥匙丢了出去,另一只脚踏进了房门。 咣当! 房门关上了。 李伴峰进了屋子。 李伴峰回身推开房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树林之中。 他在地上找到了钥匙,丢的不远,正好在一棵树下。 五米之内,纵使看不清楚,也不会失手。 货郎笑道:“还是有些明显,今后要记得选更好的地方。” 李伴峰点点头,紧紧攥着手里的钥匙。 “满意么?”货郎问。 李伴峰再次点头。 满意,这可太满意了。 “有了这宅子,我今后可以到处走,走累了就回宅子歇着,既不耽误旅修,也不耽误宅修。” “呃……”货郎笑容凝固,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事情倒也不是这么简单,旅修好说,宅修还得另想办法,这宅子有那么一点小毛病。” 李伴峰一怔:“什么毛病?” 货郎叹口气道:“它生不出宅灵。” PS:今天虽然两更,也是七千多字啊!各位读者大人,多给点月票呗。 第二十一章 两道紧要 “为什么生不出宅灵?” “因为没根基,”货郎解释道,“宅子想生出宅灵,需要扎根一方,吸取灵气, 这座宅子飘忽不定,钥匙去哪,它就去哪,自然没法扎根。” “没有宅灵,还能用做修行么?” 货郎捏着下巴道:“上层次肯定不行,但入门是没问题的,维持每天的基础修行也没问题,只要你肯认这宅子。” “我肯认?”李伴峰费解。 “是呀,只要你把这宅子当家,就算把他认下了,但记住,认宅,必须出自真心。” 把这当成家? 有点难度啊! 李伴峰很难理解这座宅子的状况:“看不见,摸不着,还能移动,这座宅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是说了么,它跟着钥匙走,钥匙在什么地方,它就在什么地方,但具体怎么移动,我也不知晓, 这是一位旅者宗师自己搭建的庇护所,后来因为修为日渐高深,那位宗师用不着这东西了,便卖给了我, 你要觉得合适,我就把这宅子送给你,虽说没有宅灵,你在宅修上没办法获得层次,但每天在宅子里住着,至少是在正途上修行,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伴峰问道:“也就是说,我可以全力修行旅修,宅修只要保持现状即可?” “当然不行,”货郎摇摇头,“两道双修,层级相差不能超过三层, 没有宅灵,你的宅修上不了层次,也就是连一层都不到,旅修如果到了一层,状况尚可,倘若到了二层,宅修便会反噬, 旅修到了三层,宅修便要危及生命,若是旅修到了四层,宅修还没到一层,则修者必死无疑,千万记住,两者相差,决不能超过三层。” 李伴峰捏了捏下巴:“如此说来,宅修和旅修的矛盾还是没能解决。” “这可怎么说呢,”货郎一笑,“你来自外州,应该见过汽车吧?” 李伴峰点头道:“见过。” “汽车撞死人了,是不是要赔钱?” “那是自然。” “赔了钱之后,死人能复生么?” “肯定不能。” “既然不能复生,可为什么还要赔钱呢?” 李伴峰一下子被问住了。 货郎笑道:“这就是其中的道理,做错了事,就必须要给出相应的补偿, 你兼修了两个水火不容的道门,这事情里边有我的过失,我自然要给你等价的补偿, 这是我的规矩,合情合理的规矩,我给了你补偿,合情合理的补偿, 但这份补偿能不能救下你的命,却要看你自己造化了,两条路,一是把宅子修在险要之地,二是拿走这会动的宅子,你自己选一条吧。” 两条路,看似都能解决问题,可实际上又都解决不了问题。 李伴峰先考虑了第一条路:“如果我在险要之地的宅子里练出了宅灵,这宅子若是不想要了,可以搬家么?” 谁也不想一辈子住在险要之地。 货郎点点头:“宅修是可以换宅的,但宅灵必须妥善处置, 宅灵要是被抛弃了,会变成怨灵,他会引诱别人住进宅子,只要在宅子里住上一夜,就会变成宅灵的囚徒, 除非有人过来替换被囚禁的人,否则宅灵会把那人囚禁到死,而后宅灵还会继续害人, 宅灵害人越多,法力越高,倘若修炼出能离开宅子的手段,宅灵势必会找主人报仇, 死在宅灵手上的宅修有很多,换宅这事必须慎重,最好找另一位宅修接手旧宅,而且要征得宅灵的同意。” 这事难度大了! 上哪找人接手? 宅修都蹲在家里,本来就不好找,就算找到了,人家也未必肯收,人家有自己的宅灵,为什么要收下一座险恶之地的宅子? 两条路,第一条路能修出宅灵,利于长远。 第二条路,只能解决当下的问题,并非长久之计。 权衡利弊,李伴峰选择了第二条路。 道理很简单,他现在没有选择长久之计的本钱。 从上了火车至今,李伴峰遇到了太多颠覆认知的状况,如果不是运气极好,他大概率活不到现在。 这还只是药王沟的日常生活,若是真去了险恶之地,只怕连一天都熬不过去,还幻想着半年之后拿宅灵?只怕当时已经成了一缕冤魂,做了别家宅灵的养分。 事情说定,货郎当场把黄铜钥匙交给了李伴峰。 李伴峰试过几次,确认无误,交易自此达成。 “赔赔赚赚,两不相欠,这生意是我做亏了,可我这人在乎名声,你既然收了我的东西,就不能出去坏我的名声,这事你跟谁都不能提起,答应么?” 李伴峰点头道:“答应。” “那此事便说定了,你在药王沟有亲人吗?” 李伴峰眉头微蹙:“为什么问这个?” 货郎耸耸眉毛:“以前有个人,本是火修,结果后悔了,想改道门,转修了水修, 第一天没事,第二天便化成了灰烬。” 李伴峰脸颊一颤:“你这意思是?” “意思就是,你未必能活下来,长远之事不归我管,可你若是连今晚都没熬过去,我可以把这份补偿兑换给你亲人。”货郎确实是个守信誉的人。 李伴峰摇摇头:“我没有亲人。” 这是一句实话,无论在药王沟还是在别的地方,李伴峰都没有亲人。 “这就怪不得我了,横竖我把宅子给你了,剩下的只能看你造化,”货郎咂咂嘴唇,叮嘱一句, “你且记住,在宅子里睡一晚,如果身体里有气力涌动,就证明你真心认宅了,你的修为也就能和这宅子契合了,第一关就算熬过去了, 在宅子里,宅修战力最足,远胜常人,离开宅子后,战力会慢慢衰退,回到宅子之后,又会迅速复原,这是宅修的紧要, 旅修在荒郊野外,最有优势,地形越艰险,战力越强,若是被困在屋子里,旅修随时有性命之忧,这是旅修的紧要, 每天至少在宅子里待两个钟头,至少要走二十里,这是每天的修行基础,基础达成,会有感应,做不完基础,会遭反噬,乔悦生就是例子, 实在遇到难处,每天至少也得回家一趟,也得想办法走个三五里路,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只能等着暴毙, 旅修在凶险之地住上一晚,就能上一层,宅修取悦了宅灵,也能上一层,上了层次,也有感应,切记,切记。” 货郎把卷着尸体的席子捆在货柜上,推车子要走。 李伴峰问了一句:“你这有充电宝么?” “充电宝?这个没有,”货郎摇头,“用电的东西,我这一律没有。” 李伴峰看了看漆黑一片的荒原,想了想一路的见闻,问道:“这地方通电了么?” “通电?”货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有的人家会用电的,但电是不通的, 电在普罗州很难远距离输送,用你们外州的话讲,叫线损过大, 你说的那个充电宝,应该是用在手机上的,在普罗州,手机这东西最好少用, 这里本就不该有信号,你收到那些信号也不一定来自什么地方,可能引来不该来的祸事,或许还会招来不该来的人, 尤其是窥修,他们在外州最喜欢用手机做钩子。” “什么是钩子?” “就是钓鱼用的钩子,窥修的顺风耳,经常挂在手机上边,”货郎没再解释,冲着李伴峰摆摆手道, “这回的生意就算做完了,虽说有些小变故,可我的招牌不改,诚意不变,客人慢走,下次生意,还请多多照顾。” PS:今天三更,十二点还有,各位读者大人,月票都给沙拉,都给沙拉! 第二十二章 随身居 货郎要走了,李伴峰赶紧问了一句:“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三个月来一次,日子不变,地方不变,你没别的事了吧?” 三个月才来一次。 三个月后,我都不知道在不在这地方了。 机会难得,怎么也得买点东西。 “我买两根蜡烛!” 小屋子太黑了,蜡烛必须得有。 货郎把两根蜡烛递给李伴峰,“要不要洋火?” 洋火就是火柴。 李伴峰原本带着打火机,可路上被颠掉了。 “来一盒。” “两根蜡烛一盒洋火,你是给桓国钞还是给大洋钱?” 李伴峰憨厚一笑:“你还要钱么?” 货郎眉头一竖:“凭什么不要!” 一根蜡烛两毛,一盒洋火五分,李伴峰没有散钱,给了一张一百的。 货郎还真就找开了,零零碎碎给了一大把,甚至还包括失传多年的分币。 钱货两清,货郎走了。 李伴峰为难了。 没有手机,人地生疏,到哪去找何家庆? 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虽说昏睡过两次,但李伴峰还是觉得困乏。 而且今天还没怎么吃东西。 他用铜钥匙打开了“宅子”,进门之前先把钥匙丢进了荒草之中,够隐蔽,也好找,五米之内,从不失手。 进了漆黑的屋子,李伴峰点亮了买来的蜡烛,解下背包,揉了揉酸痛的双肩。 从下火车到现在,李伴峰一直背着背包,别的东西都好说,铜莲花实在太重了。 打开背包,开了一盒方便面,李伴峰干嚼着吃了下去。 身上没有水,幸亏之前喝了两碗果子露,也不算太干渴。 一边吃,一边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李伴峰觉得自己的精神问题,有痊愈的征兆。 我下车之后被天光照了,也就是被暗物质射线流击中了,具体原因未知。 刚一出门不会动了,还被两个前进帽追杀。 莫名其妙成了两个不兼容道门的修者,还得到了一个会移动的房屋。 以后谁敢说我是疯子,还有比这更疯狂的经历么? 如果找不到何家庆,我该怎么办? 回火车站,买张火车票,直接回越州? 想什么呢,都到了药王沟,哪能就这么回去,找个地方,给手机充个电,事情不就解决了么? 李伴峰枕着背包,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屋子,黑了点,小了点,但其实也挺好。 以后,就叫它“随身居”吧。 这是我的房子。 我有房子了。 李伴峰眉头舒展,露出一丝笑容。 虽说不知道何家庆现在状况如何。 虽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但李伴峰心情大好。 在“随身居”沉沉睡去,一觉醒来,也不知到了几点,李伴峰没有手表,手机没电了,屋子里也不见天光,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又冷又硬的地面,睡得李伴峰浑身酸疼,揉了揉脖子,活动了下手脚。 咔吧!骨头被掰的生疼。 李伴峰蓦然感觉自己的力气比平时大了许多。 有力气在身体里翻涌? 这就是货郎所说的认宅? 李伴峰一阵欣喜,在随身居里走了几圈,果然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脚步也迅捷了许多。 他换上了衬衫和西裤。 和T恤比起来,衬衫明显不那么违和。 背包还得背着,但里边不放东西。 既然不放东西,为什么还背着个空包? 这里有李伴峰的打算。 车站遇到的两个前进帽,是冲自己来的,可李伴峰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来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 这是李伴峰第一次踏足普罗州,唯一可能存在的瓜葛只有铜莲花。 铜莲花是何家庆的宝贝,何家庆出身于普罗州,普罗州必定有人知道铜莲花的存在。 有人想要夺走这个宝贝,因此把目光投向了我。 如果我再被这群人盯上,最好的脱身手段,就是把背包送给他们当诱饵,然后自己趁机跑路。 背包破了,卡在卧铺下的时候,李伴峰用力往外扯,不少地方都扯开线了。 破点倒也没关系,不耽误正经事。 离开了随身居,李伴峰没有忘了货郎的叮嘱,第一件事是把钥匙拿回来。 他正要低头捡回钥匙,却发现自己不在昨日的荒野之中。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不见夜色也不见天光。 难道是我没走出随身居? 李伴峰一惊,以为自己被困在了宅子里,但很快又平静过来。 这里不是随身居,虽说同样什么都看不见,但这里的气味和宅子里不同。 随身居太久没人居住,里边只有一股灰尘味。 这里的空气似乎更清新一些,里边有大自然的气味,尤其是那股新鲜的腥臊之气。 而且这里不是完全没有光线,只是光线微弱了些。 在完全黑暗的宅子里睡了一晚,李伴峰视觉很敏感,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了些许轮廓。 石头。 岩壁。 这好像是个山洞。 难道是某个野兽的巢穴…… 让李伴峰猜对了,在他身边,两只幽绿色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看到那眼睛的一瞬间,李伴峰撒腿就跑。 呼! 身后一声闷吼传来,李伴峰立刻听到了沉重的喘息和脚步。 这是什么动物? 听脚步声,块头应该不小。 我这是往哪跑? 是往洞口跑么? 万一跑进死胡同怎么办? 我为什么来到这山洞里了? 这野兽故意在这埋伏我么? 我是不是又遭人算计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里翻滚,奔跑之间,答案相继揭晓。 首先,李伴峰没跑错方向,他看到了前边的亮光,他的确是在朝着洞口跑。 至于为什么能选对方向,李伴峰无暇思考。 那一抹光亮很小,证明洞口很远。 在湿滑的山洞里,李伴峰不认为自己能跑得过一头野兽。 可事实证明,他能跑得过! 山洞里的确湿滑,但李伴峰的脚步很稳,而且很快,一直到冲出洞口,野兽始终没能追上他。 等来到山洞外,又跑了几十米,那头野兽才摇摇晃晃追出了山洞。 李伴峰回头一看,是一头熊,一头四肢着地,高度与李伴峰肩膀相当的巨大黑熊。 李伴峰在动物园里见过不少熊,但从没有见过这么夸张的体型,李伴峰没命似的狂奔,只想尽可能把这头黑熊甩掉。 可这事似乎没这么困难。 崎岖的山路上,李伴峰跑的飞快,黑熊追了片刻,渐渐放缓了脚步。 它不追了,因为它追不上。 丢了猎物的黑熊很不甘心,但它并不固执,朝着李伴峰的背影咆哮了两声,转身回了山洞。 它不追了! 我成功了! 劫后余生,李伴峰心下大喜! 我成功了! 真成功了么? 要是保住这条性命,那真算是成功了。 可钥匙呢? 李伴峰转过头,看了看黑熊的背影。 虽说距离很远,但李伴峰的视力比以往好了许多。 他看到了黑熊的背上,隐约闪烁着金光。 钥匙粘在了黑熊的背上。 ps:下午五点还有一章。 各位读者大人,麻烦给留一句评论,每章留一句就行。 《掌灯判官》有机会冲击出圈lv3,出圈指数够了,粉丝数够了,结果评论数不够,停留在了lv2,想起这件事,沙拉心疼志穹,痛如刀割。 各位读者大人,给沙拉留个言,哪怕一个字都好,哪怕一个表情也好,谢谢诸位了。 第二十三章 终于找到你 钥匙怎么会在熊背上? 这个问题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想到答案。 李伴峰进门之前,把钥匙扔进了乱草从。 这头熊到乱草从里蹭痒痒,正好把钥匙蹭走了,带着钥匙一路回了它的山洞。 随身居跟着钥匙走,李伴峰和随身居一起跟着黑熊来到了山洞。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怎么把钥匙从熊背上拿下来? 眼看黑熊又要回山洞,李伴峰疾步赶上,捡起块石头,对着熊背打了过去。 不能让黑熊进山洞,钥匙要是掉进了漆黑的山洞里,再想找回来,难度太大了。 李伴峰想用这块石头,把钥匙给打下来。 可惜,这不是五米之内的距离,他离黑熊有几十米远,能击中黑熊已实属不易。 石头没击中钥匙,打在了黑熊的后脑勺上。 黑熊挨了重击,咆哮一声,转过身子过来追李伴峰。 李伴峰也跑,黑熊追了一会,发现还是追不上,它用后腿站了起来,前腿垂在胸前,对着李伴峰连声怒吼。 这是来自熊科动物的严厉警告,再靠近它一次,它必定让你付出生命。 警告过后,黑熊放下前肢,再次趴在地上,刚一转身走向山洞,后脑勺又挨了一块石头。 李伴峰想打的是钥匙,可手上的力道一直控制不好,总是打在黑熊的后脑勺上。 暴怒的黑熊卯足力气,撞倒了山洞旁边一棵树,向李伴峰展示着力量。 李伴峰趁黑熊转身,又向黑熊扔了一颗石头,再次命中后脑勺。 黑熊甩了甩脑袋,有些茫然。 李伴峰看了看熊背上的钥匙,有些焦虑。 黑熊冲过来,李伴峰立刻逃跑,黑熊只要转身,李伴峰就扔石头。 接连扔了十六块石头,黑熊不追了,也没回山洞,它趴在地上不动了。 李伴峰走到近前,发现黑熊没死,也没晕,它睁着眼睛,还在喘息,后脑勺上一片血红。 它这是自暴自弃了么? 李伴峰捡起块石头。 黑熊咆哮一声,立刻爬了起来。 李伴峰把石头放下。 黑熊重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按照李伴峰的理解,这意思是,不要扔石头,有事好商量。 李伴峰壮了壮胆子,来到黑熊身后,一把将钥匙拿了下来,转身就跑。 直到李伴峰的身影彻底消失,黑熊才从地上爬起来,缓缓爬回了山洞。 李伴峰揣着钥匙,带着满身灰尘和泥水,走出了丛林,走下了半山。 在山脚下,李伴峰捡了两块石头,放进了背包里,掂量着重量,和铜莲花差不多。 诱饵必须做的真一些,虽说很重,但旅修身体条件好,还能扛得住。 来到如此陌生的地方,按理说李伴峰没办法辨别方向。 可李伴峰不仅能准确辨别方向,还根据太阳的位置和路地上的足迹,找到了一条大路。 这就是旅者的天赋。 李伴峰能在复杂恶劣的地形中,跑的比黑熊还快,这也是旅者的天赋。 石头打的又准又狠,这是旅者的天赋还是宅修的天赋? 这些需要以后去验证,眼下当紧的事情,是尽快找到何家庆。 这条所谓的大路,就是一条还算平整宽敞的土路,从宽度来看,能并排走过两辆牛车。 为什么用牛车来衡量路的宽度? 因为路上真有一辆牛车。 李伴峰遇到了一位赶牛车的老汉,上前询问哪有充电的地方。 “电?这可不好找了,村长家里都没有!去里沟看看吧!” 按照老汉的介绍,李伴峰对药王沟有了一定的了解。 药王沟,是一座镇,很大的镇子,分里沟和外沟。 外沟很大,包括了药王沟下属的各个村庄。 里沟是镇子的中心地带,李伴峰给了老汉三十块,老汉赶着牛车,把李伴峰带到了里沟。 牛车从上午一直走到黄昏,到了里沟,夜色将至,站在碎石铺就的牌坊街上,李伴峰想着下一步该往哪走。 何家庆虽然发来了地址,但李伴峰只记到了牌坊街,想知道具体位置,必须找个地方给手机充电。 街边有一家小店,招牌上写着冯记杂货铺,这里亮着灯,应该是有电的。 李伴峰进了杂货铺,看到柜台上点着两根蜡烛,这才意识到刚才看见的不是电灯,是烛火。 杂货铺老板穿着一袭斜襟长衫,站在柜台后边笑脸相迎:“您要点什么?” 柜台后边是个货架,架子上密集的堆积着各类杂货。 李伴峰问道:“有充电的地方么?” “充电?”老板仿佛听到了一个非常稀奇的词汇,“电我们这没有,您到元正街老徐家那问问?” 元正街? 那又是什么地方? 李伴峰实在不想再走了。 “你知道牌坊街住着一个叫何家庆的人么?”明知没什么希望,可李伴峰还是问了一句。 老板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何家庆,我倒是知道何家老宅, 您沿着大街往东走,第二个路口往南拐,走到线串子胡同,有一户独门独院的宅子,那就是何家老宅。” 何家老宅? 会不会是何家庆的家? 很有可能! 这老板人不错,为表达谢意,李伴峰决定在他们家买点东西。 买什么合适呢? 李伴峰看了片刻,看中了一只鸡毛掸子。 这鸡毛掸子杆很直,毛很多,五颜六色,很有排面。 初次登门,不能空着手去,这个鸡毛掸子很适合给何家庆做礼物。 李伴峰还选了一顶礼帽。 杂货铺的礼帽,材质不算好,但款式还看得过去,李伴峰挑了一顶黑色礼帽,当即戴上了。 他的登山帽和拉洋车的有点撞衫,戴上礼帽之后,气质立马提升了一个层次。 “老板,这两件东西多少钱?” 老板看了看李伴峰的穿着,笑问道:“您用桓国钞,还是大洋钱?你要是有别国钞票,我这也能兑。” 在这地方,做生意之前总要确认一下货币的种类。 李伴峰没有大洋钱,也没有别国的钞票,自然选择桓国钞。 礼帽三十一块六,鸡毛掸子七块八。 李伴峰压低了帽檐,提着鸡毛掸子,像一名穿梭在夜色之下的神秘绅士,从大街走进了小巷。 何家老宅很好找,在这条狭窄的巷子里,民宅一座接一座,两家墙壁之间几乎没有缝隙,而独门独院的宅子,只有一座。 四面青石围墙,围作一个带着花圃的院子,花圃后面,是一座二层洋房,青砖红瓦,墙上垂着条条藤蔓,处处透着奢华的别致。 在这座小镇上,这样的宅院委实亮眼。 这真是何家庆的家? 家庆的家境不错么! 那他当初还搬什么石头? 就是这宅子隐约有股鱼腥味,让李伴峰稍有不适。 他不喜欢吃鱼,在福利院哪怕一个月不沾荤腥,他也不吃鱼。 这附近也没有卖鱼的,腥味从哪来的? 李伴峰来到铁栅栏门前,也不知这样的门该怎么敲。 这么大一座宅邸,至少该有个门卫吧? 看了片刻,李伴峰没看见门卫,在铁门上推了一下,吱呀~,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就这么开了。 就这么进去合适么? 家庆肯定不会跟我计较,如果不是家庆的家,就当是我走错了,估计也没人跟我计较。 李伴峰穿过院子,直接来到了洋房门前。 一楼的落地窗边,有一个人影蓦然浮现,随即消失。 对方只在窗边闪了一下,换作以往的李伴峰,根本不会留意到这瞬间闪现的身影。 但今天的李伴峰看的非常清楚,他的视力和以前大不相同。 这宅子里有人,从行进速度来看,那绝对不是普通人。 李伴峰右手攥着鸡毛掸子,左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敲击声轻柔缓慢,很有风度。 喵呜! 一只黑猫突然从二楼跳到了门边,看了李伴峰一眼,摇摇尾巴,后退了两步。 李伴峰一怔,忽听门里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伴峰么?” 是何家庆的声音! 李伴峰长出一口气,高声道:“是我,开门。” 等了将近半分钟,房门打开了。 李伴峰皱眉道:“怎么等这么半天?” 何家庆站在门口,盯着李伴峰看了许久:“兄弟,你可算来了。” “来了,”李伴峰解下背包,苦笑一声,“这一路来的可不容易。” 何家庆随手把背包接了过来:“你怎么背了这么个破包?” 李伴峰一愣:“这包破么?” 何家庆笑道:“怎么不破?都开线了,这破包在哪买的?” “在哪买的?”李伴峰眉头舒展,嘴角上翘,笑道:“我也忘了,好像是充话费送的。” 何家庆掂了掂包的分量,问道:“东西在包里?” 李伴峰摇摇头:“不在包里,我寄放在火车站了。” ps:感谢诸位读者大人,感谢每一位读者大人的留言和回复,一句话,一个字,都让沙拉无比开心。 第二十四章 一起上厕所呀! 何家庆愕然道;“你把东西放车站做什么?” 李伴峰叹道:“这事说起来话长了。” 李伴峰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何家庆已经把大门关上了。 如果现在不进去,就等于和对方当面翻脸。 如果当面翻脸,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进屋再说。”何家庆把李伴峰带进了玄关,李伴峰跋涉了整整一天,一双皮鞋上都是泥水,在玄关里走了两步,地毯上留下了两个泥脚印。 何家庆看了看地毯,李伴峰尴尬一笑,赶紧把鞋脱了。 其实他的袜子比鞋子的状况好不了多少,和黑熊周旋的时候,泥水灌进了鞋子,经过一路风干,而今已经定型了。 李伴峰穿上拖鞋,把鸡毛掸子交到了何家庆手里。 何家庆拿过掸子,不解其意。 李伴峰道:“这是我一份心意。” 何家庆拿着鸡毛掸子,摇头叹息道:“伴峰,你这人就是没个正经。” 李伴峰神色端正道:“上门带礼物,这还不正经?” 何家庆无奈摇头,把鸡毛掸子随手放在客厅的角落里,这让李伴峰想起了福利院里,吴老太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讲究人家,从不把鸡毛掸子放客厅,容易招来鸡毛蒜皮的事情。 现在不是想鸡毛掸子的时候。 何家庆带着李伴峰来到了客厅,李伴峰坐在了沙发上。 这宅院虽然华丽,但也没通电,何家庆点亮了茶几上烛台,问起了李伴峰一路上的经历。 “伴峰,我给你发了一路信息,你怎么一直不回?”何家庆给李伴峰倒了一杯茶水。 “到了裤带坎,手机没电了,火车又坏了,充不上电,根本看不到你信息。”李伴峰端起茶杯正要喝一口,可凑到鼻子附近,却觉得这茶水有股鱼腥味。 “你这不是养金鱼的水吧?”李伴峰皱了皱眉头。 “胡说八道,什么叫养金鱼的水?这是上等的好茶叶!一般人来,我都舍不得拿出来!” “原来是好茶。”李伴峰端起茶杯,做了个喝茶的动作,但茶水没少,因为他没真喝。 何家庆道:“我听说火车出事了,怕你在车上没东西吃,这几天心一直悬着。” 李伴峰笑道:“吃的东西倒是有,就是这一路的见闻太奇怪,家庆,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医院里边躺着的那个,到底是谁?” 何家庆笑道:“这里边的事情可就多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听说火车昨天就到了,你怎么今天才来找我?” “我这不是……”话说一半,李伴峰忽然听到玄关有声音。 何家庆也往玄关望去,那里确实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玄关,四下看了片刻,没见人影,却见一只花猫,正缩在鞋架底下,抱着猫食盆子干饭。 李伴峰问:“刚才见了只黑猫,怎么这又来了只花猫?” 何家庆笑道:“都是附近的流浪猫,它们原本都在老宅住着,结果我搬回来了,倒把它们的家给占了, 我于心不忍,每天都给它们准备点吃的,反正这么大的宅子,就住我一个人,有它们作伴也挺好。” 李伴峰看着猫食盆,里边是一种无法分辨的糊状物,肯定不是鱼,但也飘出来一股鱼腥味。 怎么今天闻什么都有鱼腥味? 是我鼻子出了问题么? 李伴峰又在玄关扫视一眼,忽然留意到了他带来的那支非常鲜艳的鸡毛掸子。 那支鸡毛掸子,原本被何家庆放在客厅一角,而今却被放在了鞋架旁边。 顺着鸡毛掸子往鞋架上看,自己那双满是泥水的皮鞋变得很干净,不仅没了污泥,而且还擦的锃亮。 顺着鞋架看向地毯,地毯也很干净,一尘不染。 自己进门的时候,留下的两个泥脚印,也不见了。 “伴峰,你发什么呆呀?” 李伴峰一笑:“我看那只猫呢。” “看它做什么?你也饿了吧!”何家庆一笑,“你先坐着,我去给你煮碗肉汤。” 李伴峰回到沙发上,拿起茶杯,把茶水倒在了地毯上。 他想看看地毯会有什么变化。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地毯上的茶水干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何家庆正在厨房里忙碌,橱柜下边躺着一只白猫,正在熟睡。 砧板上放着一只被剥了皮的动物,一尺长短。 何家庆在动物身上切下来几片肉,放进了锅里。 肉切的很薄,何家庆有点舍不得。 可犹豫片刻,何家庆笑了。 他在无声自语: 到了明天,就不用吃这个了。 到了明天,我就不用留在这了。 何家庆越笑越开心,他把砧板上的猫肉剥下来一大半,放进了锅里。 “伴峰,喝汤。”何家庆把汤碗放在了李伴峰面前。 李伴峰看着肉汤,笑道:“太烫,先凉一凉。” 何家庆看到茶杯空了,问道:“你是真渴了,我再给你泡一杯?” 李伴峰摇头:“不用了,这么好的茶叶喝不习惯。” 闲聊几句,何家庆问起了正事:“你为什么把东西放在了车站?” 李伴峰苦笑一声道:“这得问你呀,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害我被人跟了一路!我要不把它寄放在车站,根本到不了你家!” 何家庆一怔;“到了药王沟,还有人跟踪你?” “有啊,刚出火车站,就有两个人,说要杀我,这给我吓得,一路乱跑乱撞,最后找到个拉黄包车的,这才脱身,你猜这拉车的要了我多少钱?” 何家庆思索片刻道:“那得看是不是有火轮的车。” “你也知道火轮!”李伴峰惊喜道,“他说他的车有火轮,坐一次,得五百。” 何家庆点点头道:“五百不贵,有火轮的不是一般人,这价钱挺合适的。” “这价钱还合适?”李伴峰一脸心疼,“你不知道我掏钱的时候多难受。” “放心吧,我还能让你吃亏么,这钱我给了。”何家庆当场掏出三千块钱,塞到了李伴峰手上。 李伴峰没客气,直接收进了钱包。 “家庆,你要是着急,咱们现在就去车站,把东西取回来。”李伴峰想尽快离开这房子。 “不用了,明早上再说,伴峰,喝汤!”何家庆貌似不是很着急。 李伴峰把汤端了起来,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 那只花猫吃完了猫食,走到客厅窗边,打了个哈欠。 李伴峰放下汤碗,也打了个哈欠。 那只花猫趴在窗下睡着了,李伴峰揉揉眼睛,似乎马上要睡着了。 “伴峰,你困了?” “是有点……”李伴峰揉了揉眼睛。 何家庆起身道:“我把房间给你收拾好了,跟我上楼。” 李伴峰跟着何家庆上了楼,楼梯左边第二间是李伴峰的卧室。 卧室很宽敞,窗户关着,从屋顶垂下来的根根藤蔓,随着夜风在窗前来回摆动。 “这屋子有点闷热,能把窗子打开么?”李伴峰随口问了一句。 “窗扇的转轴锈住了,打不开,你要觉得热,就洗个澡,二楼有卫生间,在走廊尽头。” “不洗了,困了。”李伴峰连衣服都没脱,一头扎进了大床上。 这床的宽度在两米以上,李伴峰自打来到人世,还从没睡过这么大的床。 何家庆皱眉道:“我给你准备了睡衣,你这身衣服……” 李伴峰的衣服上都是污泥,看何家庆不高兴了,他赶紧把衣服脱了,换上了睡衣。 何家庆顺手接过衣服:“我帮你洗。” “这多不好意思。” “咱们兄弟计较什么。”何家庆把李伴峰的衣服拿了起来。 糟了,他把我衣服都拿走了。 还好,钥匙不在衣服里。 “家庆,出了这么多事,你还没跟我说清楚呢?”李伴峰打了个哈欠。 “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跟你慢慢说。” 李伴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何家庆,突然问了一句:“宋老师的桃子上有个胎记,你看过么?” 何家庆一笑:“我当然看过,你想看么?” 李伴峰一笑:“想看,就怕宋老师不让。” “你个色坯!”何家庆拿着李伴峰的脏衣服,离开了卧室,关上了房门,从李伴峰的口袋里,掏出了他的钱包。 钱包里有李伴峰的证件,拿上他的证件,就能从火车站取走他寄存的东西。 下了楼,何家庆到了厨房,把李伴峰没吃的肉汤倒进了泔水桶里。 这汤不能喝,因为里边有作料。 他从砧板上抓起了猫的残骸,直接在骨头上啃生肉,血水顺着嘴角一滴一滴往下流。 再也不用吃这个了。 等到了明早,再也不用吃这个了。 刚才李伴峰突然提到胎记,险些把他给问住。 这个下流坯子,要不是我反应快,刚才就露馅了。 其实他早就露馅了,只是他还没意识到。 李伴峰看到宋老师的胎记,这件事,何家庆是知道的。 这是李伴峰做出的最后验证。 从进门的那一刻,李伴峰就看出了破绽。 住在宅子里的这个人,不是何家庆,他甚至认不出来李伴峰的背包。 那是何家庆送给李伴峰的背包,地摊上买的。 他到底是谁? 真的何家庆在哪?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该想的是,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李伴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桌上的烛台。 他家里没通电,他用什么给手机充电? 手机没电,他怎么给我发的信息? 李伴峰坐起身子,看着地上的拖鞋。 脏兮兮的袜子,原本在拖鞋上留下了不少污泥,现在这些污泥都不见了。 他回想起了马五说过的一番话: 宅灵爱干净,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会想办法打扫干净。 这屋子里有宅灵。 他又想起了货郎的话: 宅灵要是被抛弃了,会变成怨灵,他会引诱别人住进宅子,只要在宅子里住上一夜,就会变成宅灵的囚徒, 除非有人过来替换被囚禁的人,否则宅灵会把那人囚禁到死。 还有另一段话: 窥修喜欢在手机上挂钩子……” 这个人是个窥修。 他知道我身边的状况,他还能一直给我发信息,因为他是个窥修,因为他用窥修的法术追踪了我的手机,这就是货郎所说的顺风耳。 他骗我,把我一路骗来了普罗州,他被宅灵困住了,成了宅灵的囚徒,把我骗来就是为了给他当替身! 李伴峰从床上走了下来,把手伸向了窗子,小心的活动了几下。 窗子打不开。 李伴峰已经在宅修和旅修入门,力量比寻常人大了很多,但他能清楚的感知到,他打不开这扇窗子,窗子上有宅灵的力量。 没办法从窗户出去,那就从门出去? 假扮何家庆的这个人不会让我出去,就算拼上性命,他也不会放我离开。 我打得过他么? 这却难说,我大概率打不过他,但他应该也没有制服我的把握。 虽说他是暗能者,虽说他的修为肯定在我之上,但在宅灵的控制下,他很可能受了一些限制,否则他完全可以把我捆上,扔在宅子里,等到天亮。 可就算我能打过他,就一定能出去么? 我打不开窗子,也很可能打不开门。 到时候这个假何家庆和宅灵一起算计我,我可就插翅难飞了。 思索间,李伴峰听到了一阵淅淅索索的摸爬声。 走出卧室,李伴峰发现声音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 这是猫的脚步声,李伴峰听到了。 有办法了。 李伴峰走到卫生间门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忽见何家庆出现在了身旁。 “伴疯,你没睡?” 李伴峰笑道:“睡了,憋醒了,我要去厕所,一起去么?” PS:各位读者大人,这么好的作品,给沙拉投票,给沙拉留言啊。 今日两更,每章四千字。 第二十五章 原来是你 李伴峰以为这个假扮何家庆的人,会跟他一起去厕所。 但“何家庆”没去,他不想再和李伴峰有过多接触,他发现李伴峰的举止有点异常。 有异常也不用担心,从李伴峰进了这座洋楼,他相信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李伴峰注定会代替他,成为洋楼的囚徒。 稳妥起见,“何家庆”给让李伴峰喝了些带着“作料”的茶水,目的是想让他好好睡一觉。 怕李伴峰睡得不踏实,他还想再给李伴峰灌碗汤,可李伴峰没喝。 现在看来李伴峰睡得果真不踏实,也许是作料用的不够,也或许是李伴峰身体太好,那一杯茶水还不能彻底放倒他。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伴峰出不去。 他不可能找到出口。 “何家庆”已经在这里找了好几天,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出口。 等到天亮,我就自由了。 李伴峰,你个傻子,不知你在这座宅子里能支撑多久。 “何家庆”走下了楼梯,睡在了一楼靠近门口的房间。 李伴峰进了卫生间,看到了一只黄猫和一只白猫正在盥洗盆旁边找东西吃。 盥洗盆上没有水龙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压水井,白猫跳到压水井的手柄上,黄猫蹲在出水口,看看会不会有水冒出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是它们发出来的,这两只猫是怎么进来的? 洋楼里有不少猫,其他的猫又是怎么进来的? 从窗户进来的? 卫生间里的确有一扇小舷窗,很小。 舷窗紧紧关着,李伴峰推了好几次,和卧室里的窗子一样的坚固,没有打开的可能。 李伴峰对着两只猫“嘶嘶”低吟了几声,白猫原本就对李伴峰心存戒备,听到这两声低吟,吓得当即炸毛,撒腿钻进了盥洗盆下方的小洞里。 黄猫跟着也要钻进去,李伴峰一把将黄猫抓住。 他看着地漏旁边的窟窿。 这应该是个通风口,直径比成年人的拳头大不了多少。 猫真是一种神奇的动物,这么小的洞,它是怎么钻进去的? 喵呜~ 窗外传来了一声猫叫。 隔着窗子上的毛玻璃,李伴峰隐约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窗外呼唤它的同伴。 白猫跑到了宅子外边! 它从通风口钻出去了。 人出不去,但猫能出去! 咔哒! 厕所的门把手转动,“何家庆”推门走了进来。 他刚才听到了猫叫声。 “伴峰,你在做什么?” “我在坐马桶。”李伴峰坐在马桶上,怀里抱着那只黄猫。 “你坐马桶上撸猫?” 李伴峰点点头:“卫生间里的猫,不坐马桶上撸,在哪撸合适?” “何家庆”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他没法对李伴峰的行为作出评价。 李伴峰的行为完全不合理,但他又总能给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 何必纠结于他合不合理? 只要过了明天早上,我再也不会见到他。 李伴峰把手探进了盥洗盆下的通风口。 这个通风口并非直接通向洋楼之外,里边到底什么构造,拐了几道弯,李伴峰也不清楚。 虽然有微凉的夜风从通风口里涌入,但李伴峰没办法利用通风口直接把钥匙扔到洋楼外边。 没办法直接扔,那就只能赌一回了。 这只黄猫明显胆子不大,想要赌赢,得给它一点激励。 李伴峰从睡裤里掏出了他新买的礼帽,礼帽里装着两件东西。 之前换上了睡衣,钱包和一些随身物品,都被何家庆拿走了。 但有两件东西,李伴峰从不离身,一件是钥匙,另一件是辣条,而今都放在了礼帽里。 他先拿出钥匙,进了自己的“随身居”,从背包里拿出了手机的充电线。 回到卫生间,他用充电线把钥匙绑在了猫的身上。 他先把黄猫抱到了通风口,然后攥着钥匙,再次打开了随身居的门。 在进门的前一刻,李伴峰拿出了一根辣条,塞进了黄猫的皮燕里。 带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黄猫撒脚如飞,冲进了通风口。 李伴峰随即进了随身居。 阿猫,如果你直接冲到洋楼外边,就算我赌赢了。 如果你选择在通风口里蹲着不出去,就算我赌输了! 如果我赌输了,你的日子也不好过,辣条绝对能辣死你! “何家庆”听到了声音,再次冲进了卫生间,却发现李伴峰不在卫生间里。 他去哪了! “何家庆”的脑仁嗡嗡作响! 窗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何家庆”冲到了一楼客厅,来到了落地窗前,看到李伴峰站在了花园里。 李伴峰身边有一只黄猫,此刻正在花园里的水洼之中坐浴。 “何家庆”很惊骇,李伴峰很淡定。 就在几秒钟前,“何家庆”坚信自己已经自由了,他坚信李伴峰一定走不出何家老宅。 就在几秒钟前,李伴峰还不确定那只黄猫会不会冲出通风口,而今那只黄猫正坐在院子里的水洼之中轻声的呜咽。 李伴峰在卫生间里进了“随身居”,黄猫在卫生间里带上钥匙,通过通风口,跑到了宅子外边,把钥匙一并带到了宅子外边。 “随身居”跟着钥匙走,钥匙出了宅子,“随身居”带着李伴峰一并出了宅子。 此刻,站在客厅里的“何家庆”用力拍打着落地窗,似乎在呼唤李伴峰,但李伴峰听不见。 “何家庆”双手抠在落地窗上,在一阵刺耳的锐鸣声中,落地窗打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越开越大,当开到了十多公分,“何家庆”把头挤在门缝里,伸了出来。 “伴峰,我就你这么你一个兄弟,你就这么走了?你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伴峰,你难道不是来救我的么?” 李伴峰后退几步,这个假何家庆的力气明显比李伴峰大,李伴峰打不开这扇落地窗,但他能。 “你到底是谁?”李伴峰手里攥着钥匙,已经做好了下一步逃跑的准备。 “何家庆”想把身体从落地窗里探出来,但他做不到,落地窗紧紧卡住了他的肩膀。 “李伴峰,你来,你走近些,我告诉你,我立刻让你知道我是谁!” 这个假何家庆貌似不肯说出身份,李伴峰正打算离开院子,却没想到有人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准确来说,不是人,而是宅灵。 宅灵不允许“何家庆”离开宅子。 就算他打开了窗子也出不来,哪怕他能打开门,让李伴峰进去,他依然出不来。 “何家庆”的脑袋伸在窗外,还在拼命挣扎,从楼上垂下来的藤蔓,忽然卷住了他的脸,开始不断撕扯。 一层精致的脸皮被撕了下去,何家庆的容貌在她的脸上消失了。 李伴峰看了她的真容。 是陆小兰! 何家庆的女朋友。 她为什么会在何家老宅? 难怪她在短信里说了那么多我和何家庆之间的私密事。 何家庆和她吃饭,我跟她去了,这事她知道。 何家庆和她睡觉,中途被我约出去了,这事她也知道。 何家庆给我传答案的事情她知道么?何家庆去工地打工给我付医药费的事情,她知道么? 难道是何家庆告诉了她? 她为什么能在我的手机上挂钩子? 难道是因为,何家庆让我打的那个电话? 何家庆是她同谋? 何家庆卖了我? 等等,如果何家庆是她同谋,为什么不是何家庆本人来骗我? 如果是何家庆本人,绝对不会露出那么多破绽! 她是窥修,有很多事情,何家庆没有告诉过她,她能窥探出来。 在短信这件事上,主导的一直是她,让我中了她的陷阱。 等真见面的时候,有些破绽再也无法避免,因为她不可能窥探到每一个细节。 何家庆应该不是她的同谋,可她为什么会被宅灵困住? 思绪飞转之间,陆小兰嘶哑着声音对李伴峰喊道:“李伴峰!你想不想救何家庆?你想救他就来找我,只有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李伴峰,我爱家庆,我对家庆是真的好,这世上除了你,只有我真心实意对他好!” 李伴峰闻言,转身就走。 这话说的,我和何家庆也不是那样的关系。 李伴峰!你别走!你会后悔一辈子!你已经成为暗能者了对不对?你是体修吧!你能隐身对不对? 你把离开这里的办法教给我,你管我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我有很多好东西!” 李伴峰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陆小兰带着满脸泪水,把头从落地窗缩了回来。 不缩回来不行,藤蔓已经把假脸撕掉了,接下来就要撕真脸了。 过去的几天里,她被撕过很多次真脸,这会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和难以愈合的伤痕。 她坐在落地窗下,放声痛哭。 她不明白,李伴峰为什么不上当? 她成功把李伴峰骗到了普罗州,骗进了宅子里,可李伴峰为什么还会逃走? 火车刚脱轨不久,何家庆收到了李伴峰的电话。 这个电话救了何家庆的命。 陆小兰给了何家庆一击,但没能杀死何家庆。 何家庆反击,也没能杀死陆小兰。 何家庆凭着李伴峰打来的电话,逃回了越州,并且把陆小兰送回了何家老宅。 也正是因为李伴峰这一个电话,陆小兰用窥修的顺风耳之技,把钩子挂在了李伴峰的手机上。 等后来到了何家老宅,这个钩子成了陆小兰的救命稻草。 火车上,李伴峰的手机没电了。 钩子断了,陆小兰很害怕,很担忧,甚至绝望过。 她怀疑李伴峰可能遭遇了意外。 没想到,李伴峰还是来了。 受到宅灵的限制,陆小兰不打算用强,也不打算在李伴峰发现真相之前撕破脸。 为了保证李伴峰好模好样在宅子里住上一晚,她把见面之后的每一个细节都演练了很多次。 她保持了足够的克制,没有在李伴峰面前急于提起玄生莲花,李伴峰把莲花放在车站,她都没有为此发火。 她尽量模仿何家庆的说话方式,每一个细节都很像,李伴峰进门的时候,她还特地学着何家庆的样子,挖苦了一下李伴峰的背包。 只要等到明天早上,她就能离开这座宅院。 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明白李伴峰为什么会逃跑? 我到底说错了哪句话,到底做错了哪件事? 为什么李伴峰会逃跑? 陆小兰抓着头发,嘶声哭嚎。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在这,在饥饿之中死去,直至变成一具腐烂恶臭的尸体。 哭过半响,陆小兰声音渐渐微弱,脸上的眼泪也渐渐风干。 她去厨房,将一些猫皮、猫骨切碎,切得粉碎,倒进锅里。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小瓷瓶倒出来一点粉末,就一点,洒在了猫皮和猫骨上。 这药粉很珍贵,她只剩下了这一小瓶。 锅里里腾起了烟,就像爆炒某种食材腾起的油烟。 油烟之下,猫皮猫骨慢慢变成了不可描述的糊状物,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她把锅里的糊状物分到五个猫食盆里,把这些猫食盆放在房间里的不同角落。 玄关放一盆,客厅放一盆,厨房放一盆,卫生间放一盆,二楼的走廊也放一盆。 这股淡淡的鱼腥味能飘出很远。 就靠这点淡淡的鱼腥味,能引来流浪猫,也有可能是黄鼠狼,它们有办法进出这座宅子。 只要吃了猫食盆里的食物,它们就会陷入昏睡,就像厨房里睡的正熟的花猫。 陆小兰拿起那只花猫,直接用牙齿撕开了它的皮毛,用力啃食着它的血肉。 她也想吃熟食,但她不能,因为柴火很宝贵,还要留着骗下一个进入宅子的人。 陆小兰大口咀嚼着生肉,一边嚼,一边喃喃自语。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我要活着。 我还能出去。 …… 离开了何家老宅,李伴峰跑出了几条巷子,来到了一条胡同里,进了随身居,把钥匙藏在了一户人家的窗根下边。 默坐在随身居里,李伴峰陷入了沉思。 真正的何家庆到底去哪了? 难道医院里躺着的何家庆,是真的? PS:那根塞给黄猫的辣条,李伴峰没有取出来,希望那只黄猫一切都好。 第二十六章 营生 李伴峰坐在随身居里,对之前一系列疯狂的举动进行着深刻总结。 他袭击了暗星局的人,虽然不知道暗星局是个什么机构,但既然带个“局”字,想必和公家有关。 他来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还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名暗能者。 如果是正常的暗能者也就罢了,他还兼修了两个完全不相容的道门。 下一步该怎么做? 回越州? 找病床上的何家庆? 拿什么买车票? 钱包、衬衫、西裤、皮鞋,都留在了老宅里,李伴峰也不可能回去拿。 他现在所有的财产,包括一顶礼帽,一顶登山帽,一套睡衣,一件T恤,一条运动裤,一双运动鞋,两盒方便面,一盒薯片,一包多一点的辣条,还有何家庆的铜莲花。 把铜莲花卖了,换一张回越州的车票? 关键这铜莲花值多少钱?当废铜卖了,估计不太合适。 不卖铜莲花,接下来吃什么? 身上一块钱都没有了。 李伴峰在“随身居”里睡了一夜。 “随身居”很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噪音,虽然没有窗户,但空气很清新,除了多年积累的灰尘,并没有其他的味道。 让李伴峰从睡梦中醒来的,是饥饿和干渴。 昨天只吃了一袋泡面,而且还没怎么喝过水。 而今李伴峰再摸索出一袋泡面,却不知该怎么下咽。 干嚼肯定是不行了,李伴峰离开了随身居,回到了胡同里,收好钥匙,找了一户人家,敲了敲大门。 虽说是在福利院长大,吃过不少苦,但讨水喝这事……还是有点让人张不开嘴。 “大姐,麻烦给碗水喝,我不要吃的,就要一碗水。” 李伴峰反复强调自己不要吃的,大姐也确实给了一碗水,可看大姐的眼神,让李伴峰感觉脸上被扎了几十根刺。 现在是讨水,可离讨饭还有多远? 方便面就两盒了。 得想办法找个营生。 旅者每天至少走二十里,李伴峰吃了一个面饼,沿着内沟街边开始闲逛。 “号外号外,楚家二小姐新婚之夜杀夫未遂,畏罪潜逃,夫家悬赏三百万! 先生,买份报纸吧,今天新加号外,大新闻,五毛钱!” 五毛钱,也是没有滴呀。 李伴峰微笑的看了看报童。 要不我和你一起卖报纸吧。 卖报纸的工作也不太好找,有不少孩子靠卖报糊口。 而李伴峰既不懂报纸的行情,也不懂卖报的技巧,在他的印象中,报纸这东西十年前就从大众的视线里淡去了。 李伴峰在镇上找到了两家招小工的店铺,一家是家具行,另一家是米店。 李伴峰要求并不高,打几天零工,赚个车票钱就好。 可这两家店都没招李伴峰,因为李伴峰衣着怪异。 半袖T恤配礼帽,在李伴峰看来也不是那么的怪异,可店家觉得他不像是正经人。 走到中午,肚子又叫了起来,李伴峰再讨一碗水,吃了一个面饼,到了这个时候,伙食就剩下了一盒薯片。 难啊,这是真的难。 内沟实在找不到工作,李伴峰一直走到镇子边缘,朝着外沟走了过去。 外沟的面积要比里沟广大的多。 外沟的情况,也要比里沟复杂的多。 沿着土路往外走,李伴峰看到了劳作的农人,看到了低矮的民宅,也看见了几里不见人影的山林。 一路走到黄昏,最后一包泡面早就消化干净,薯片也吃完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李伴峰感到了意念的阵阵颤动。 这是修者的特殊感应,这是在提醒李伴峰,他已经走了二十里,旅修当天的基础修行,够数了。 宅修在这方面同样有所感应,但要相对温和一些,每次在随身居里待够两个小时,李伴峰都能感受到一阵清凉的惬意。 前方有一家饭馆,很小的饭馆,黑漆漆的瓦房里,摆了五张桌子,门口贴着一张告示,说是要招伙计。 李伴峰本想过去碰碰运气,忽听饭馆里有人招呼一声:“李兄,是你吧!” 李伴峰一回头,看到一个肥壮少年,正在吃面,桌子上摆了三碗面,和三个吃完的空碗。 秦小胖! 李伴峰一怔! 秦小胖招呼一声道:“李兄,快来坐,咱们还真是有缘分,你也喜欢这家馆子?我是特别喜欢,这的东西便宜实惠。” 李伴峰直接实话实说:“秦兄,实不相瞒,我不是吃饭来了,我是看这家招人,我找活计来了。” 秦小胖一怔:“来饭馆找活计,这叫什么事?” 李伴峰面露苦涩:“不找不行,我身上一个大子没有,就快要了饭了!” 秦小胖是个仗义的人,一拍胸脯道:“伙计,再给上两碗面,李兄弟,要是不嫌弃,咱们先吃着!” 李伴峰不太好意思,萍水相逢,凭什么就吃人家的。 “不吃就是看不起我!”秦小胖扯过一把椅子,拉着李伴峰坐下,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不一会就端了上来。 食修,一天五斤饭,一顿五碗面,对于小胖来说这是基础操作。 李伴峰也饿坏了,阳春面没有肉,半碗高汤,一勺酱油,两棵小白菜,李伴峰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可口的美味。 两碗面转眼下肚,小胖结了饭钱,对李伴峰道:“李兄,这地方眼杂,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两人出了饭馆,在树林边上找了个清静地方,小胖低声问道:“兄弟,你入门了没有?” “入了。”李伴峰点点头。 秦小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入了哪一门?” 小胖是个真诚的人,而且李伴峰也知道小胖的道门,这个时候要是不说实话,就有点不仗义了。 “我入了旅修。” 宅修的事情,李伴峰没说,这事说不清,也不能轻易说。 秦小胖挠挠腮帮子:“按理说,旅修不缺营生,送信、护卫、保镖,再不济拉个车也行。” 李伴峰一笑,他是真想过去拉洋车。 他打听过了,作为一名旅修,他要是去拉车,属于有火轮的车夫,一趟生意,几百块钱,都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尤其是李伴峰的登山帽,非常有车夫的气质! 可拉洋车,得先有车,李伴峰没车。 没车可以租,但是得有押金,李伴峰拿不出押金。 而且拉车的车夫得有执照,李伴峰短期内拿不到执照。 最重要的是,拉车得认路,李伴峰不认路。 旅修有识途的天赋,但最基本的地名他都不知晓,这显然不满足车夫的基本业务要求。 看李伴峰一直不说话,秦小胖笑道:“怪我不会说话了,咱们兄弟是什么样的人物,哪能做拉车那个行当, 李兄,我这有一桩小买卖,钱不多,但能赚个应急之用,就看你愿不愿出手。” “兄弟,我都去饭馆找饭食了,这还有什么挑三拣四的?只是你说做生意,我没有本钱。” “不用本钱,这是无本的买卖,本钱就是咱们这条命,苦雾山,你听说过没?” 苦雾山? 李伴峰摇摇头:“没听说过。” 秦小胖道:“药王沟里,没有不知道苦雾山的,这座山长年被浓雾笼罩,雾气之中有剧毒,一般人上山必死无疑。” 李伴峰眉头一皱,这简直就是纯天然毒气室:“去这里做什么生意?” “苦雾山的上蛇斑菊,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李伴峰摇头,他肯定没听说过。 秦小胖把声音稍微提高了些:“这蛇斑菊,一年一开花,花期就一天, 蛇斑菊是炼制蛇斑丹的主料,一颗蛇斑丹,能抵换一天的修行,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修行十年,才能提升一层的修为,要是每天吃一颗蛇斑丹,就等于多修行了一天,这样算下来,五年就能提升一层, 后天就是蛇斑菊开花的日子,几家药行已经开出价码了,一株蛇斑菊,八十五块, 在苦雾山上,寻常人若是运气好,一个钟头能找两三株,十个钟头能找到二三十,就能赚够两千块, 你是旅修,脚力好,十个钟头少说能赚三千,能赚五千的也有,这买卖,你看怎么样?” 三千块,车票肯定没问题了,回到越州还能过两天逍遥日子。 这买卖可以做! 李伴峰刚要答应,转念一想:“不对呀,既然雾气有剧毒,上山采药不是送死么?” 秦小胖道:“一般人去了就是送死,但咱们不一般呀! 咱们有修为,体魄比一般人好太多,像你这样的旅修,在山上支撑十个钟头不在话下,咬咬牙,十五个钟头也能扛住, 下山之后,吐上一天,吐得干净些,再休息两天也就过去了, 我是食修,吃饱喝足,在山上待二十个钟头都好说。” 这趟生意还真是拿自己性命当本钱! 李伴峰想了想收益,点点头道:“兄弟,这趟生意,我做了。” 秦小胖笑道:“你跑得快,我扛得住,这趟生意,咱们兄弟赚定了!” PS:各位读者大人,咱们跟着伴峰一起采菊去! 第二十七章 买兵刃 李伴峰和秦小胖说定了这场生意,准备去苦雾山上,采蛇斑菊。 当天晚上,秦小胖回去收拾行囊,邀请李伴峰去他家住一晚,李伴峰婉拒。 宅居修者,每天至少要在宅子里待两个小时,这是最基本的修行法则,乔悦生的例子在那摆着,李伴峰可不敢坏了规矩。 两人约好第二天八点在面馆汇合,可李伴峰没有手表,也没有任何计时工具,等他到了面馆,已经快到中午了。 不能怪李伴峰贪睡,在随身居里,不分黑白,睡眠质量实在太好。 秦小胖很着急:“李兄,你怎么才来?咱们得抓点紧,先去趟里沟。” “去里沟做什么?” “买点趁手的家伙。” 李伴峰不解:“不是上山采药么?有铲子,有麻袋不就够了么?这些东西还用去里沟买?” 秦小胖摇头道:“来不及了,等到了地方再和你说。” 请李伴峰吃了两碗阳春面,秦小胖自己吃了八碗,卯足力气,两人一起跑去了里沟。 李伴峰用了三分力,秦小胖在后边勉强跟着,食修只要吃饱了,无论速度还是耐力都远胜常人,勉强跟得上旅修。 之前一路慢慢从里沟走过来,李伴峰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而今跑回去,不到两个小时跑到了里沟。 秦小胖跑的说不出话来,带着李伴峰直接去了牌坊街。 一到这条街上,李伴峰有些紧张,因为何家老宅就在附近,陆小兰还在宅子里。 秦小胖不知道何家老宅的事情,他要去的是冯记杂货铺。 杂货铺老板拿着鸡毛掸子正在打扫货架,见两人进门,赶紧笑脸相迎:“秦老板,最近少见,这位客人,又蒙您照顾。” 他认得秦小胖,也认出了李伴峰,李伴峰头上还戴着从他这里买的礼帽。 秦小胖没心情寒暄,直接问道:“冯掌柜,有好家伙没?我出去赶趟生意。” 秦小胖的生意貌似不适合在柜台上说,冯掌柜叫来一名伙计看着店门,对李伴峰和秦小胖道:“两位请到里屋喝杯茶。” 李伴峰和秦小胖跟着冯掌柜到了里屋,所谓里屋,货架比外屋还多,货物层层叠叠,十分拥挤,若不是屋子中央有张茶几,纯粹就是一个仓库。 三人坐在茶几旁,冯掌柜沏上茶,压低声音问道:“别怪我多嘴,容我问一句,二位要做什么生意?” “苦雾山,采花。”秦小胖直接作答。 冯掌柜稍加思量,从货架上拿下来一把小镰刀。 这镰刀的刀身长不过十厘米,刀柄更短,刚好够一只手握住。 秦小胖看着这秀珍镰刀,愣了半响道:“冯掌柜,您给我这把镰刀做什么?这东西收麦子都不济。” 冯掌柜也很诧异:“秦老板,您不是上苦雾山上摘花么?这把镰刀采花正合适。” 秦小胖皱眉道:“我没把你当外人,你这是把我当瓜皮了,买镰刀,我还用得着来你这?” 冯掌柜一脸无奈道:“秦老板,是您说要摘花,我给您拿摘花的家伙,我这是哪做得不对了?” 秦小胖急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那苦雾山的花,是随便能摘的么?” 冯掌柜连连摇头道:“这回我是真不明白了,这镰刀,您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两人争执之间,李伴峰看出些门道。 秦小胖知道一些苦雾山上的内情,但知道的不多。 他也懂得一点江湖上的规矩,但懂点有限。 李伴峰在福利院长大,靠着打零工上的大学,他见过许多人,遇到过许多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真正的老江湖,是这位冯掌柜。 李伴峰赶紧打圆场,对秦小胖道:“兄弟,我也听不明白,你到底想买什么?” 秦小胖一皱眉:“买兵刃!” “买兵刃做什么?” 秦小胖只解释了一句:“花好采,山不好下。” 就这一句话,把隐情说明白了。 蛇斑菊很珍贵,不少人想上山采花,估计也有不少人想抢花,秦小胖是想买件武器防身。 冯掌柜自然明白秦小胖的意思,他也回了一句话:“带着镰刀好下山,带着青龙刀,路就不好走了。” 李伴峰问道:“此话怎讲?” 掌柜笑道:“带镰刀的是农户,带青龙刀是关帝, 农户闷着声走路,至多遇到个把毛贼,一刀下去,事也就完了, 关帝提着青龙刀走路,得过五关斩六将,没关帝爷那本事,这山还下得来么?” 说话间,掌柜摸了摸镰刀的刃口,李伴峰还真识货,看出来这是把好刀。 李伴峰道:“这刀多少钱?我买了。” 秦小胖在旁瞪着眼睛道:“买这有什么用,咱们去别家看看,我有的是门路。” 冯掌柜没有挽留:“秦老板,那您就去别家看看,您要的兵刃,我这没有。” 这冯掌柜是个好人,他不想害了秦小胖。 李伴峰执意买下这把镰刀,掌柜开价五百,李伴峰也没还价,准备从秦小胖手里借五百块钱。 秦小胖心疼坏了:“就这么个东西,要五百块?” 李伴峰钱袋窘迫,冯掌柜看出来了。 前日帮他指路,这小伙子买了一顶礼帽,一支鸡毛掸子,冯掌柜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个明事理的人。 “这位客人,您怎么称呼?” 李伴峰回答道:“我姓李,叫李七。” “李老板,这把刀,我赊给您,等您采花回来,再结账就成。” 赊给我? 李伴峰愣住了。 冯掌柜笑容不改:“您是能成事的人,我信得过您。” 李伴峰道谢,把镰刀收下了。 冯掌柜从柜台下边拿出一把小铲子,长有十几厘米,递给了李伴峰:“有些花,扎的深,不好采,您看这把铲子合适么?” 李伴峰把铲子接过来,看了看形状,又摸了摸刃口,问一句道:“这铲子多少钱?” 冯掌柜笑道:“论材料,论做工,这把铲子都比那把镰刀强些,按理说,要八百不算贵,您是个识货的,要是觉得合适,七百块,您拿去。” “七百……”李伴峰有些犹豫,东西是好东西,但再赊账,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冯掌柜知道李伴峰的难处:“您先拿去用,用的合手,您把钱送来,不合手,您把东西送回来。” 李伴峰把铲子收了,又想在掌柜这里买几条布袋。 冯掌柜就给了两条:“两条布袋够用了,花好采,不好往山下带。” 李伴峰听劝,冯掌柜笑道:“您看还有什么要买的?” 随身居里没窗户,看不见日月,分不清黑白,李伴峰想买一只表。 冯掌柜拿出一只怀表,表身比一元硬币大两圈,锃亮的银色表壳,能映出人影。 啪! 按开表壳,白色的表盘上,凸印着十二个精美的刻度。 表冠,也就是给怀表上发条的表柄,位于十二点的位置,冯掌柜捏着表柄,拧了几下,把表柄往外拉出来两格。 李伴峰见过这种机械手表,表冠不拉出来,是上发条用的,拉出来一格,是调表用的,拉出来两格是调日历用的。 这表盘上也没有日历,他拉出来两格做什么? 滴答,滴滴答~ 怀表发出了音乐盒的声音。 好熟悉的曲子,以前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商场?饭店? 楼上贵宾一位? 李伴峰在这些地方都打过工,他对这曲子印象很深,却始终想不起名字。 好久没听音乐了。 这声音让李伴峰觉得好亲切。 “这表什么价钱?” 冯掌柜提着表链:“车蛮国的怀表,如假包退,两千二,这可就不能赊给您了。” 李伴峰有些心动,但这价钱让人咋舌。 秦小胖不耐烦道:“买这东西有什么用啊!还不如买个钟!” 冯掌柜一笑,没有说话。 秦小胖催着快走,李伴峰扫了一眼货架,看还有没有合用的东西,他的视线突然停留在一个奇怪的物件上。 那是一只木柜子,古朴的红木柜子,尺寸和两个叠在一起的床头柜相当,柜子上方带着三朵金属喇叭花。 准确的说,那不是喇叭花,那就是三个喇叭,一个很大,喇叭口比盘子口还大,另外两个要小得多,喇叭口和拳头差不多大。 “这是个电唱机?”李伴峰眼睛亮了,他在电视上见过这东西,就是用唱片放音乐的机器。 “电唱机?”冯掌柜摇摇头,“这个不叫电唱机。” 叫什么不重要。 有电唱机,就证明有电。 有电就可以给手机充电。 给手机充了电,这个世界就完美了! 就算没有手机信号,至少也不用买手表了。 可冯掌柜的回答让李伴峰很失望:“我们这没有带电的东西,这是留声机,不带电。” 李伴峰想不明白,不带电,这东西怎么能发出声音?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最原始的唱机,和电没关系,和磁没关系,只和两件东西有关系,唱针和唱片。 冯掌柜把一张胶木唱片放在唱机的托盘上,从唱机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摇把,插在唱机上,用力转了十几圈。 这是给唱机上发条。 发条上满,一拨销子,唱片在托盘上迅速转动。 冯掌柜把唱针往唱片上一放,带着细碎杂音的歌声,从喇叭口里飘了出来。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 今朝醉~” 月圆花好。 古老的留声机,原理非常简单。 唱片上有深浅不一的纹路,这些纹路,是唱针在歌曲声中,一边震动,一边在唱片上刻下的。 而今让唱针在唱片上的纹路上游走,摩擦发出来的声音,重现了当时的歌声。 这就是留声机的声学原理。 音质不敢说好,甚至说有些粗糙。 但李伴峰很喜欢这曲子,听的甚是惬意。 可惜时间短了点,不到三分钟,唱针滑到了尽头,发条也到了尽头,唱片停了下来。 秦小胖一脸不屑:“这有什么好听,听一首曲子,还得转半天摇把子,不够费劲的。” “不想上弦(上发条),也能听曲。”冯掌柜拿了一张新的唱片,放在了托盘之上。 他拿来一个铁杯子,往大喇叭旁边的小喇叭里,加了两杯水。 冯掌柜划着了一根火柴,打开了唱机上右下处的一道小门。 门里是一道暗格里,暗格里固定这一只铁盒子,盒子里装着半盒油脂,油脂中央树着一根烛芯。 点燃了烛芯,一簇火光充盈了整个暗格。 李伴峰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油,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 嗤!嗤!嗤! 大喇叭右边的小喇叭,有节奏的喷吐着水雾。 左边的小喇叭负责加水,右边的小喇叭负责排汽。 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说…… 唱片在唱机上转动了起来。 蒸汽驱动的留声机? 这是多精密的机械? 李伴峰瞪大了眼睛,过去十几年所受过的教育再次受到了挑战。 等了大概一分钟,唱片的转速渐渐平稳,冯掌柜把唱针放在了唱片上。 “蝴~蝶~儿飞去, 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 拭泪满腮~~” 野草闲花逢春生。 好美的曲子。 PS:各位读者大人,重要人物登场了,多多插眼啊! 第二十八章 结搭子 “这唱机多少钱?我买了!” 李伴峰看中了这款唱机,不说别的,就说蒸汽驱动,这么精密的机械设备,哪怕在越州都见不到。 这要是带回越州,当藏品卖了,必定大赚一笔,就算不卖,自己留着,也是件让人称心的好东西。 冯掌柜擦了擦唱机,面带不舍:“这是阿米坎国手工造的,普罗州一共就两台,我是真心不想卖。” 李伴峰听出了这话的意思,这是要加钱。 “冯掌柜,开个价。” 冯掌柜沉吟半响,伸出了两根手指。 小胖一瞪眼睛:“要两万?” 冯掌柜摇摇头:“桓国钞,二十万!” “二十万!”小胖露出了费解的笑容,“掌柜的,你是真把我们当瓜皮了。” 冯掌柜道:“物有所值,这还真就不能还价!” 李伴峰看了看那架唱机。 古朴的红木柜子,柜子上边是三朵黄铜喇叭,右边喇叭口还在缓缓喷吐着蒸汽。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动人的曲子还在耳畔萦绕,李伴峰越发想买这台唱机。 可二十万,离李伴峰太遥远了。 学费和生活费是他自己打工赚的,李伴峰这辈子都没有过超过一万的家产。 他看了一眼秦小胖,秦小胖瞪起眼睛道:“看我做什么?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多钱,在我们村,二十万都够盖房子了!” 一把镰刀五百,盖个房子二十万? 说笑呢? 当然,这把镰刀不是普通的物件,秦小胖所说的房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李伴峰的视线始终离不开唱机,按照李伴峰的估算,在越州,这架唱机肯定能卖五十万,李伴峰对他有生以来最大一笔投资信心满满,他看着老板,挺直腰身道:“这架唱机给我留着,我一定买!” 冯掌柜看了看李伴峰的眼神,感觉这句话似乎有种特殊的分量。 他感觉李伴峰真会把这架唱机买下来。 “好,我给您留着。”掌柜的答应了。 我一定买! 这句话对李伴峰而言,的确有特殊的分量。 在福利院里,看到外边的孩子吃冰棍,他说过,我一定买。 上初中的时候,看到同学的篮球鞋,他说过,我一定买。 上大学的时候,看到其他同学的手机,他说过,我一定买。 冰棍买了,球鞋买了,手机也买了。 这架唱机也一定能买下来。 “兄弟,快走吧!来不及了!” 秦小胖拉着李伴峰离开了冯记杂货铺,伙计叹口气道:“掌柜的,这东西什么时候能卖出去?” 掌柜的思索片刻道:“我觉得刚才那个姓李的,应该是有心想买。” “光有心有什么用?”伙计连连摇头,“别说二十万,我看他身上连二十块都拿不出来!” …… 小胖到一户铁匠家里,买了一把斧子。 斧柄加斧头,长度有七十公分。 李伴峰皱眉道:“你带着这个东西上山?” “我听说敢上苦雾山的,都是狠人,带上这把斧子,少说吓退一半。” 小胖提着斧头,又到集市上买了二十斤干粮,灌了两大壶水,雇了一辆马车,带着李伴峰一路往西,前往苦雾山。 走了整整一天,二十斤干粮,李伴峰吃了不到一斤,秦小胖吃了将近一半。 深夜,两人到了苦雾山附近。 李伴峰举目远眺,只看到朦朦夜色,没看到有山。 小胖找了一间客栈,在大通铺租了两个床位。 他自己也觉得住大通铺有些寒碜,还特地向李伴峰解释了一番: “我也想要个单间,可这鸟店也涨价了,一间房要一百,通铺一个床才二十,咱们兄弟挤挤算了。” 李伴峰不挑剔,往床上一趟,假装睡着了。 大通铺,一张连板大床,挤着二十多号人,打呼噜的,磨牙的,说梦话的,什么声音都有。 等小胖睡熟,李伴峰悄悄溜出客栈,把钥匙藏在客栈外边的小树林里,进了随身居。 还是自己的屋子好。 从福利院到大学毕业,李伴峰从未有过自己的房间,而今哪怕睡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也觉得舒坦。 这次没睡过头,等李伴峰出了随身居,天刚刚亮。 小胖起的也早,正四下寻觅李伴峰:“峰兄,你去哪了?” 李伴峰敷衍一句:“撒尿去了,胖兄,咱还睡会不?” 小胖急了:“还睡什么呀,赶紧上山了。” 李伴峰跟着小胖往西走,走了一个小时,远处大雾弥漫,始终看不见山的影子。 路上有不少人同行,小胖拎着斧子,背着干粮,警惕的打量着周围。 一个光头男人,三十多岁,左边眼角带着一条伤疤,急匆匆往前赶路,从身后正好撞在了小胖身上。 小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抬头看着那光头男。 光头男目露凶光,回头看了看秦小胖:“你瞎么?不知道自己挡路了?” 小胖当场就急了:“你特么撞了我,还特么敢骂人?” 光头上前一步道:“骂你怎么了?我特么没揍你,你是不是觉得皮痒?” 小胖提起了斧子,在光头男面前晃了晃。 光头男啐了口唾沫,将一把一尺多长的砍刀,从腰间拔了出来。 李伴峰在旁静静看着,不动声色间,右手握住了小镰刀的手柄。 小镰刀就在口袋里,光头男和小胖都没注意到。 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梳着分头,带着金丝眼镜,穿着灰色格子西装,来到了小胖和光头近前。 “两位,有力气,到山上使,何必在这逞能?” 说实话,小胖不想打,他也急着上山采花去,只是这脸面放不下来。 那光头男看了看金丝眼镜,把刀子收了起来,两边各找一个台阶,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光头男继续赶路,小胖也把斧子收了起来。 金丝眼镜对小胖低声道:“兄弟,第一次上山吧?” 秦小胖嗤笑一声:“这苦雾山,我都走过不知多少回了,哪能是第一次!” 他就是第一次,但在旁人面前不能露怯。 金丝眼镜一笑:“不管是不是第一次,我且劝你一句,那个光头不是善茬,到了山上肯定找你下黑手。” 小胖啐一口道:“我怕了他是怎地?” 金丝眼镜耸耸眉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莫说是你,我刚才因为多了一句嘴,到了山上弄不好也得吃他的亏。” “我反正是不怕的。”说这番话时,小胖紧紧攥着斧头。 金丝眼镜又看了看李伴峰,李伴峰低头不语,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三人一并走了片刻,前方隐约看到了几面旗子。 有黄的,绿的,也有紫的。 李伴峰问道:“这些旗子是谁家的?” 小胖瞪了李伴峰一眼,提醒李伴峰别露怯。 他也不知道这些旗子从哪来,但李伴峰开口这么一问,就等于告诉别人自己是第一次上山。 其实金丝眼镜早就看出来他们是第一次上山,望着那些旗子,金丝眼镜低语道:“白家、黄家、鲁家、刘家,各大药行的人都来了。” 这些药行的名头,小胖倒是听过,可他不明白这些药行的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采了蛇斑菊,自然要卖到药行去,他们在家等着做生意就是了,何必跑到苦雾山下守着? 金丝眼镜知道其中缘由,但并没有明说:“两位朋友,咱们别往前走了,在这等消息。” “等消息?”小胖一皱眉,“在这等什么?蛇斑菊花期就一天,多等一刻,就少采一朵花。” 金丝眼镜摇摇头,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你知道蛇斑菊几时开花?” 小胖朗声道:“就是今天开花!” 金丝眼镜摇着折扇,慢条斯理说道:“的确是今天开花,可开花的时辰不定, 清早是今天,晌午也是今天,到了黄昏也是今天,你现在上山,若是等到黄昏才开花,岂不是白白吃了一天的毒雾?” 小胖轻蔑一笑:“我有修为,不怕毒雾。” “知道你有修为,可就算有修为,也不能白白浪费,”金丝眼镜望着远处的茫茫浓雾, “苦雾山上的雾气,寻常人连续吸入三个钟头,怕是就没命了, 刚入门,没有层次的修者,也至多能支撑七八个钟头,看你身子这么壮,应该是个食修吧?” 小胖没作声,一个修者的道门和修为,本来就不该透漏给别人。 金丝眼镜笑道:“如果是食修,吃饱喝足,能支撑十几个钟头, 等花开之后上山,只要找对地方,采个七八十朵花都不在话下。” 七八十朵,一朵八十五块,算下来能赚六千多块钱。 小胖闻言急着往前走,金丝眼镜合上折扇,挡住了小胖,皱眉道:“不是跟你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开花再上山,像你这样鲁莽的人,每年死在山上不知有多少。” 小胖气呼呼道:“你知道什么时候开花么?” 金丝眼镜用扇子指了指远方的旗子:“我不知道,但他们知道,药行每年都会雇两个探路的上山, 发现花开了,就会发出讯号,药行就会派人上山,届时我们跟着他们走就是了。” 小胖一怔:“药行也派人上山?” 金丝眼镜笑道:“不派人上山,买不到蛇斑菊,拿什么炼蛇斑丹? 一家大药行,要是连蛇斑丹都拿不出来,这招牌岂不是砸了?” 小胖四下看了看:“这么多人上山,采了花都得卖给药行,他们还怕买不到?” 金丝眼镜摇着折扇道:“要是就一家药行买花,自然不愁买,价钱由药行定, 可药王沟几大药行都想买花,倘若争执起来,这价钱可就是卖家说了算了。” 小胖还是听不明白:“不都说好了么,一株八十五块。” 金丝眼镜摇头道:“那是上山之前放出来的价钱,等下山之后,这事却还两说, 假如你是开药行的,手里一株蛇斑花没有,采花的人又开了高价,你买是不买? 如果派人上去,采了三五百株花,心里也就有了底数,实在不行少炼点丹药,也不至于被卖家拿捏。” 这个金丝眼镜是真正的内行,言语之中能看出来,他对苦雾山的生意非常了解。 说话间,有几个人围在身边静静聆听,这些人都没上过苦雾山,都想跟着金丝眼镜学点经验。 金丝眼镜也不吝啬,碎碎念念讲了不少常识,重点讲了蛇斑花的特征。 讲着讲着,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药行的旗子。 药行的旗子下边,有几个男子走向了浓雾深处,金丝眼镜对众人道:“药行的人上山了,咱们也该走了。” 小胖兴匆匆正要上前,金丝眼镜提醒道:“别跟太紧,在山下,这些人为顾及药行的名声,会守规矩, 可等到了山上,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采花是个辛苦的事,自己采,肯定不如抢得快。” 小胖闻言,又攥了攥斧头,周围几个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金丝眼镜道:“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咱们就结个搭子,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PS:今日两更,七千字,各位读者大人,多给沙拉投票,多给沙拉留言。 第二十九章 好花难采 结搭子这事,小胖不抵触,说实话,他和李伴峰之间也不算熟人,无非就是在货郎那里有一面之缘。 之所以一路上给了李伴峰这么多照应,就是为了结个搭子。 而今遇到金丝眼镜这个行家,秦小胖自然不会拒绝,立刻答应下来。 他答应下来,周围四个人也都答应下来。 一个内行人,说话又这么真诚,实在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 这四个人分别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名叫老烟炮,自称是烟修一层,烟锅子不离手。 一个二十多岁的丰腴俊俏的女子,名叫油桃,自称是体修,刚入门,没层次。 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丫头,名叫草叶,自称是药修,也是刚入门,没层次。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名叫虎羔子,自称是武修一层。 他们的名字明显不是真的,至于修为和道门,也难说真假。 秦小胖的道门已经被金丝眼镜猜出来了,索性大方承认:“我叫小胖,是食修,没层次。” 等问起李伴峰,李伴峰回答道:“我叫白沙,是欢修,没层次。” 小胖一愣,盯着李伴峰看了半响。 当初他自称叫李七,白沙是不是真名,这个不打紧。 可他什么时候变成欢修了? 不是旅修么? 他故意不和这金丝眼镜说实话? 那他跟我说的是实话么? 金丝眼镜也很好奇,问李伴峰:“你是欢修?你一个人来的?” 欢修一般会和伴侣成对出现,方便修行。 李伴峰指着秦小胖道:“我和他一起来的。”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秦小胖身上,秦小胖沉默片刻,解开身后的包袱,露出了里边的干粮,对众人道: “我是食修,我一顿饭能吃五斤干粮,有时候能吃十斤,我真是食修,我不骗你们,我现在就吃给你们看。” 金丝眼镜对众人道:“我叫开山,旅修一层,平时喜欢游历名山大川,这苦雾山以前来过几次,路上能提醒大家的地方,必然要提醒几句。” 虎羔子在旁道:“开山大哥,我们都信得过你,你就是咱们的头领,我们采了花,按道上的规矩,都分出来两成给你,你看怎么样?” 一听这话,众人不乐意了。 你说分就分,这事问过我们么? 金丝眼镜连连摇头:“我可不能要诸位的花,这花是用命换来的, 我对诸位也没什么恩情,我帮衬诸位,诸位也帮衬着我,这本就是两相照顾的事情。” 一听这话,众人对金丝眼镜多了又多了几分钦敬,这头领,自然就交给他来当了。 药行的人在浓雾之中隐约可见,金丝眼镜带着众人在身后不疾不徐的跟着。 前方有一座石桥,一米多宽,能容纳两三人并行通过。 “这叫无悔桥,”金丝眼镜托了托眼睛的鼻夹,“诸位可能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这是因为你们已经闻到毒雾了, 过了无悔桥,就是苦雾山的地界,诸位,我不知道你们报上的修为是真是假,但我真心劝你们一句,没有修为的,别往前走, 每年都有没有修为的人,想上苦雾山碰碰运气,结果上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我不是挡大家的财路,我是劝大家三思后行。”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作声,虎羔子冷笑一声:“开山大哥,你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要有不明事理的,那就是他自己寻死, 小丫头,我看你就是个没修为的,要我说你赶紧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小姑娘名叫草叶,低着头,红着脸道:“我真是药修,我懂药理,能帮上忙的。” 虎羔子又看了一眼老烟炮:“你这把老骨头,就算真有修为,到了山上也不中用了吧?” 老烟炮一笑:“中不中用,走着看。” 众人皆无退意,一行七人过了桥。 到了桥对面,李伴峰只觉喉咙发紧,开始一阵阵咳嗽。 李伴峰是照了天光进的道门,不像其他人有长时间的积累,身体素质上的差距显现了出来。 金丝眼镜皱眉道:“兄弟,你真有修为吧?” 李伴峰点点头:“有的,欢修。” 老烟炮笑了笑道:“欢修体虚,扛不住苦雾,也在情理。” 话音落地,众人看向了秦小胖。 秦小胖挺起胸膛道:“我是食修。” 金丝眼镜对李伴峰道:“兄弟,到了山上,你要是撑不住就尽早下山,别为贪财误了性命。” 草叶从怀里拿出个巴掌大小的布袋,从布袋里拿出了一颗糖块。 “大哥,含颗药糖,管用的。” 药糖? 这又是什么东西? 李伴峰看着糖块,想着要不要吃下去。 看李伴峰有些犹豫,草叶自己把药糖含在了嘴里,又给李伴峰拿了一颗:“大哥,我不是坏人。” 再不收,有点说不过去了。 李伴峰含了一颗,清凉微酸的汁液滑进了喉咙,干痒之苦瞬间消失。 不咳嗽了,这东西是真的管用。 李伴峰道谢,跟着众人继续朝前走,走了半个多钟头,终于来到了山脚下。 蜿蜒的土路,从山下向上延伸,能见度不过二三十米,依旧看不出这座山的全貌。 “妹子,也给我一颗,等卖了花,姐姐给你钱。”丰腴美女油桃也开始咳嗽,向草叶要了一颗药糖。 山道狭窄,还很陡峭,众人站成一列往上走,李伴峰正好走在油桃身后。 长得漂亮姑娘,李伴峰见过不少,像油桃这样的身段,可委实少见。 手推波浪卷的发型,配着一身红绿相间的旗袍,肩背线条柔顺,纤腰盈盈一握。 尤其腰下两瓣桃儿,浑圆傲人,硕大之间有一种独有的精致和灵性。 难怪她叫油桃。 这桃子生得,简直无可挑剔。 她就在面前,一步一摇,一步一摇…… 她真是来上山采花的么? 上山采花,为什么要穿旗袍? 这明显不方便行动! 这分明是故意扰乱我的注意力! 李伴峰尽量把视线从那两瓣上挪开,没想到油桃突然回过头,冲着李伴峰笑了笑。 月牙般的眼睛带着万种风情,这一笑让李伴峰心头一紧。 “小兄弟,你真是欢修么?我听说欢修一日七八阵,不在话下。” 李伴峰淡然道:“姐姐过奖了。” 油桃朱唇微颤动,低语道:“要不改日和姐姐切磋一番?” 李伴峰摇头:“小弟修为尚浅,只怕不是姐姐的对手。” 油桃看了看李伴峰身后的小胖,抿嘴一笑:“差点忘了,你道侣还在,你喜欢圆的,不喜欢扁的。” 小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是食修……” 旅修对距离非常敏感,按照李伴峰的计算,众人在山路上走了五里多,山道旁边出现了一朵黑白相间的花。 这花的形状非常奇特,每一片花瓣上窄下宽,白底黑斑,就像覆盖了一层鳞片的蛇头。 蛇斑菊! 金丝眼镜介绍了蛇斑菊的形状特点,李伴峰认了出来,这花和金丝眼镜的描述一模一样。 小胖也认了出来,欣喜之间正要上前采摘,不想山路旁的树丛里,突然窜出来一名男子,手握一把长柄剪刀,抢先一步把花采走了。 小胖大怒,不光是因为被人抢了花,更让他恼火的是这个人。 眼前这个人正好是上山前遇到的光头。 又特么是他! 小胖再次拎起斧头,他这次是真想动手。 光头一脸鄙夷:“笨的跟头猪似的,吃屎都赶不上热的!拿着斧头做什么,你砍一下试试!” 金丝眼镜拦住了小胖,光头转眼消失在了树丛里。 小胖咬牙切齿道:“这狗杂种,我特么非劈了他不可!” 金丝眼镜拽住小胖:“路边这一两朵,不必在意,等到了好地方,花多的是。” “好地方在什么地方?”小胖还是不甘心。 金丝眼镜看了看山路,药行的人脚快,身影已消失不见。 “走快些,看还能不能追上他们。” 老烟炮点燃了烟锅子,用力嘬了几下,吐出一口白中泛黄的烟雾。 烟雾迅速向前飞去,老烟炮咬着烟杆,品着滋味。 “他们没走远,前边岔路,往右边去了。” 虎羔子闻言一愣:“老东西,不知道可别瞎说。” 老烟炮磕打两下烟锅子:“你要不信,就别跟着我们走!” 金丝眼镜信了老烟炮,因为前边确实有条岔路。 沿着岔路右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旁边,密林之外,出现了一片空地。 “他们就在这地方。”老烟炮进了空地,金丝眼镜紧随其后。 旅修脚步快,李伴峰本来能赶在前面,可他故意走慢了一些,双眼仿佛一直盯着油桃那两瓣桃子。 在空地里搜寻片刻,李伴峰看到脚边有一株黑白相间的花朵。 看了一路桃子摇曳,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俯下身子再看,他没看错,这就是蛇斑菊。 他拿出镰刀,按照金丝眼镜在山下讲述的方法,捏着花颈,在距离根部一寸多些的地方,将花割了下来。 第一朵蛇斑菊,到手了! PS:各位读者大人,周末愉快,到月底了,多给沙拉投票,多给沙拉留言! 第三十章 此地不可久留 金丝眼镜说,路边的一两朵花,不必在意,等到了好地方,好花有的是。 按照他的说法,李伴峰还以为在好地方,蛇斑菊像麦子一样,一割一大把。 可现在到了好地方,李伴峰却发现好花没有那么多,找了两个多小时,一共只采了五朵花。 有的蛇斑菊花茎长,用镰刀直接能割下来,有的根本看不见花茎,花瓣贴着地面生长,得用铲子一点点挖出来。 按照李伴峰的推测,方圆十米的范围内,能找到一朵蛇斑菊就算运气,因为山上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也越来越差,十米也基本到了视野的极限。 花不好找,竞争还很激烈。 药行的人就在附近,他们经验更足,下手更快。 不光是他们,这支临时组成的小队,内部也存在着竞争。 老烟炮是个真正的烟修,他说自己是一层,应该也没扯谎。 烟就是他的眼睛,烟飘到哪里,他就能看到哪里,两个小时,他采了十三株蛇斑菊。 小丫头草叶也是好手,药修对药草有特殊的感应,她采了十株。 丰腴美人油桃,技术稍微差了些,两个小时采了三株,还不如李伴峰。 可她总在我眼前晃悠是几个意思。 像她这样,穿着旗袍,弓着身子,弯着腰,桃子对着我,在我面前摇来摇去,还让我怎么采菊花? 难道是真让我采菊花? 金丝眼镜这个内行人,水平倒也一般般,他采了六株花,就比李伴峰多了一株。 虎羔子和李伴峰一样,也采了五铢花。 最不中用的是秦小胖,只采到一株花,急得在草丛里直跺脚。 虎羔子在旁边笑话秦小胖:“就这么一朵花,连半颗丹药都凑不出来,到时候真怕你到了山下卖不出去!” 小胖恼火道:“怎么就卖不出去!又不是非得用我这一株花单独炼丹,他肯定要把收上来的花放在一起炼!” 李伴峰问道:“一株花还炼不出半颗丹药?” “炼不出来,”小丫头草叶又找到了一株蛇斑菊,一边采,一边说,“我听说一粒上等丹药,要五株蛇斑菊才能炼出来。” 美女油桃插了一句:“我听说还要加不少辅料。” 草叶想了想道:“我记得炼蛇斑丹是不用辅料的,但火候特别的难,中间要换四五次火,每一次的火力都不一样,而且每家药行炼丹的方法也不一样。” 油桃闻言叹口气道:“丹方这东西,不知道,金不换,知道了,都是扯淡,谁让咱没那本事,只能拿命换这么点钱, 妹子,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朋友了,你好好学学药理,以后我们再采了丹药,卖到你家去,好歹你多给点钱。” 草叶闻言,红着脸,带着笑容,接着找蛇斑菊。 她被油桃说在了心坎上,开一家药铺,是她的梦想。 李伴峰心里大致做着盘算:五铢花炼一颗丹药,一株花八十五,光买花就得四百二十五块, 蛇斑丹的成本不低,就算不用辅料,加上人工,也得差不多五百块钱一颗。 药行这生意也不好做呀! “一颗蛇斑丹能卖多少钱?”李伴峰问了一句。 “一万。”小胖给了个简短的回答。 一万? 一万! 李伴峰凝固在了当场。 这是说笑话呢吧? 一颗丹药卖一万! 这也太暴利了! 李伴峰愣在了当场,油桃姐姐笑一声道:“怎么,觉得贵了?药行做的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就这价钱,还得大户人家来买,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你想想,一万块钱买一天的修为,三百六十五万,就能买来一年的修行,三千六百五十万,就能买来十年的修行, 十年修行,就是一层的修为,拼上三个亿,就能换来十层修为,十层修为,能换来三倍寿命,你觉得这钱花的不值么?” “值不值且另说,姐姐,你说话的时候,别用桃子对着我。” 油桃回过头,冲着李伴峰眯着眼笑道:“喜欢么?又肥又白,想不想捏一把?给姐姐一株花,姐姐让你捏个够。” 一颗丹药,二十倍的暴利, 李伴峰找到了一株蛇斑菊,看了半响,问道:“与其买那么贵的丹药,倒不如直接买蛇斑菊吃,一株才八十五块。” 草叶喊道:“白沙大哥,你可不敢乱来,这可不能吃的,蛇斑菊有剧毒,吃了一株就没命了。” 李伴峰一愣:“蛇斑菊有毒?蛇斑丹没毒么?” 草叶和油桃一起看向了李伴峰,就像看一个文盲。 草叶道:“蛇斑丹也有毒,毒性没那么重,但也不能多吃。” 油桃道:“我说白沙兄弟,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真有修为么?没修为赶紧下山,别在这玩命, 还有啊,我刚才说用三个亿换十层修为,就是打个比方,你可别当真,真要吃下去那么多蛇斑丹,人都不知道要死几回。” 小胖在旁提醒李伴峰道:“赶紧找花吧,哪那么多话,正经事要紧!” 他是在提醒李伴峰,别再露怯。 不过他说的也对,正经事要紧,蛇斑菊就开一天,过了一天,花就谢了。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 李伴峰开始觉得头晕,他快抵挡不住苦雾了。 老烟炮倒是一心在做正经事,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又采了一朵蛇斑菊。 把花收进布袋,老烟炮又吐出一口黄烟。 烟雾萦绕片刻,有所感应,老烟炮赶紧上前,眼前又有一朵蛇斑菊。 老烟炮拿出剪刀,熟练的剪断花颈,正要把花收起来,忽见此前在路边抢花的光头男来到眼前,伸手来抢。 老烟炮不慌不忙,用烟锅子挡住光头男的手背,嗤啦一声,烫下来一片皮肉。 光头男痛呼一声,冲着老烟炮喝道:“老东西,你活够了?” 老烟炮笑道:“抢我东西,我看你真是活够了。” “谁抢你东西?那花是我先看见的!” “别管谁先看见的,花在我手里,有本事你过来拿!”老烟炮没废话,把花收进口袋,提着烟锅子,淡然的看着光头男。 光头男一打呼哨,又有三个人来到了老烟炮近前。 他带了帮手。 这下老烟炮慌了。 “老东西,把手里的口袋放下,今天放你一条生路。”光头男抽出了砍刀,身后三个人也各自抽出了兵刃。 老烟炮犹豫片刻,不打算硬拼,他打开口袋,对光头男道:“这有二十二朵花,我留你们一半,这事算完了。” “我让你全留下,你听不懂么?舍命不舍财么?”光头男一笑,不容分说,举刀就来砍。 小姑娘草叶吓坏了,躲到了金丝眼镜身边。 金丝眼镜喊一声道:“我说这位朋友,有事好商量!” 虎羔子也走了过来:“咱们得讲理,你们先别动手!” 两人上前劝止,光头男根本不作理会,一刀接一刀,刀刀都往头上砍。 被四个人围攻,老烟炮连抽烟的空隙都没有,眼看一刀砍在老烟炮头上,光头男突然收了手,手背上多了一刀血痕。 小胖出手了。 结了搭子,就得互相照应,小胖很讲规矩,而且他早就想教训这光头男一顿。 光头男见只有小胖一个人冲上来,招呼众人接着围攻。 看着眼前的情势,虎羔子看了一眼金丝眼镜。 金丝眼镜扫视着其余人。 小丫头草叶躲在他身后,吓得不会动了。 油桃姑娘看着光头男,不知作何打算。 李伴峰看到了一朵蛇斑菊,正准备采花,正在发生的打斗似乎和他没关系。 虎羔子又看了金丝眼镜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差不多了。” 金丝眼镜把视线留在了光头男身上。 四打二,光头男一伙原本占了上风,可不知是什么缘故,他们四个出手越发急躁,刀把攥在手里颤颤巍巍,一刀下去,歪歪扭扭,就像从没打过架的雏儿。 这是怎么了? 他们怎么这么慌乱? 这局面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慌乱的。 光头男两眼冒光,脸颊发红。 他不是慌乱,是兴奋。 兴奋的过了头,以至于身体有些不受控制。 金丝眼镜见状,两步冲到光头男近前,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踹的他退后了好几步。 虎羔子也冲了上去,一拳打翻了一个拿着砍刀的男子,冲着众人喊道:“给你们脸不要是吧!是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光头男提着刀道:“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金丝眼镜沉着脸,扶了扶眼镜:“我们结了搭子,说好了互相照应,这闲事我们管定了。” 小胖打开口袋,狼吞虎咽,吃了一斤干粮,冲着众人喊道:“来呀,打呀,看爷爷能不能砍死你们!” 老烟炮拿起烟袋锅子,滋溜滋溜嘬了两口,黄白色的烟雾渐渐弥散开来。 光头男见形势不妙,带着众人转身逃了。 金丝眼镜长出一口气,回身对众人道:“诸位赶紧采花吧,他们不敢再来了。” 老烟炮收了烟袋锅,坐在地上喘息片刻,接着采花。 小胖来到李伴峰身边,气呼呼一坐,压低声音道:“李兄,你怎么也不帮我一把?” 李伴峰把刚采的蛇斑菊塞给了小胖:“赶紧采花,采上几朵赶紧走,情况不对。” 说完,李伴峰把手里的一块石头放在了地上。 他刚才一直攥着石头。 小胖这才知道,李伴峰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金丝眼镜看到了一株蛇斑菊,刚采下来,虎羔子悄悄走到了身旁:“刚才怎么不让老三先抢一波? 抢了一波,他们才能更卖力气,这些人里,除了那老头,都是不中用的。” 金丝眼镜把菊花收进了布袋,声音极低的说道:“那个叫白沙的,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就是一个贪财怕事的废物。” “他是欢修,欢修有搅乱心神的技法,必须多加防备。” 虎羔子不以为然:“我看他不像是欢修,我还没见过哪个欢修是和男人结伴的。” 金丝眼镜眉头微蹙:“你没见过的事情多了。” 虎羔子还是不信:“刚才小胖子挨打的时候,我也没见他出手,欢修哪能看着自己的伴儿挨打?” “你怎么知道他没出手?”金丝眼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老三刚才中了欢修的技法,你没看见么?他刀都拿不稳了!” “那是欢修的技法?”虎羔子一愣,“我还以为老三心慌了,那你打算怎么办?这趟生意不做了?” “生意肯定要做,咱们一会换个地方,欢修体虚,撑不了太久,肯定要提前下山, 等他落单了,让老三收拾他,咱们这边把他们一并拾掇了。”金丝眼镜起身,寻找下一朵蛇斑菊。 PS:今天两更,读者大人们多给月票,多留言,沙拉拼一回,力争明天加更。 第三十一章 铜莲花,你这是要做什么? 黄昏时分,药行的人离开了这片空地,走向了下一处地点。 他们走了,证明这块地方的蛇斑菊基本采光了。 老烟炮一嘬烟杆,吐出口烟,继续跟着药行的人走。 众人跋涉了一个多钟头,才跟着药行的人找到第二处好地方,这是一片不算特别茂密的树林,地方更偏僻,花也更多一些。 可花多了,众人的效率却下降了。 苦雾山上的雾气在侵蚀着每一个人,包括的药行的人在内,所有人都变得虚弱和迟钝。 小胖受到的影响最少,李伴峰受到的影响最深,他觉得手脚发麻,视线一阵阵模糊。 到了晚上,夜雾更加浓厚,众人的处境越发艰难。 油桃姑娘有一块怀表,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她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要不咱们撤吧,这次来,也算够本了。”油桃一共采了三十五株蛇斑菊,能卖两千九百七十五元,还真算够本。 李伴峰比油桃多采了两株,和预期的差不多,而且李伴峰觉得再不下山,会有生命危险。 小胖不肯走,他采的花最少,只有十六株,按药行放出来的价钱,能卖一千三百多块。 刨去这一路的开销,他还有得赚么? 还算有得赚,就是少了点。 小胖不太甘心。 这第二处地方的蛇斑菊明显比第一处好找。 而小胖的身体状况也明显比其他人更好,按照他自己的估算,坚持到天亮都没什么问题,此时正是奋起直追,多赚多得的良机。 他不肯走,小丫头草叶也不肯走,她靠各种药糖支撑,身体暂时也没出现大碍。 老烟炮又抽了两袋烟,用他的话说,只要有烟抽,就能撑得住。 他们都不走,油桃姑娘也不走了,她也有些不甘心。 看她腰下那两瓣桃子都快摇不动了,李伴峰真想劝她两句。 可他没力气说话,强烈的晕眩之下,多说几句话,只怕随时会呕出来。 况且他和桃子姑娘萍水相逢,他更担心的是小胖。 但小胖死活不肯走,李伴峰只能独自下山了。 临走之前,草叶上前叮嘱了一句:“白沙大哥,你要真是欢修,回去最少歇息半个月,欢修体虚,受这毒雾伤损最重, 如果你是别的道门,少说也得有歇息三五天, 如果你是宅修,那就当我没说。” 李伴峰正听到关键,忽闻油桃在旁边插嘴:“妹子,宅修怎么了?” 草叶瞪圆眼睛道:“姐姐,难不成你是宅修?” 油桃姑娘一笑:“姐姐就随便问问。” 草叶压低声音道:“哪怕是没宅灵的宅修,只要回了宅子,睡上七八个钟头就能把毒解了,要是有宅灵的话,连七八个钟头都不用, 这就是宅修的本事,只要能回去宅子,宅修什么都不怕。” 油桃轻叹一声:“我要是宅修就好了。” 草叶摇头道:“姐姐,宅修一般也不会轻易出来走动,难道你真是……” 说话间,草叶一直看着油桃,仿佛对她的道门很感兴趣。 油桃摸了摸草叶的脸蛋:“等做完这趟生意,你去我宅子坐坐,不就知道我是不是宅修了么?” 李伴峰没心思在这磨牙,在小胖耳边叮嘱了两句: “你就在这采花,别再换地方,再采几朵花,就赶紧下山!” 小胖随口答应一声。 地方是不会再换了,这地方的花确实不少。 但走是不会轻易走的,小胖打算熬到明天早上。 金丝眼镜说了,蛇斑菊开花,时辰不定,但必定开上一天一夜。 今早七点多开的花,势必要等到明早七点才谢,这一夜下来,肯定还能再采二十朵花。 等明天天亮再下山,上吐下泻,也就受几天的苦,多吃两顿好的,就补回来了。 看他专心致志采花,李伴峰走出树林,在山路的僻静之处藏好钥匙,回了自己的随身居。 他没有下山,草叶的一番话提醒了他。 他选择在自己的宅子里先行复原,等复原的差不多了,再下山,否则路上很可能会遭遇不测。 这一路走的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他不相信金丝眼镜,虽然金丝眼镜的大部分行为都是合理的。 其他人的行为也是合理的,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在合理的范围内互相照应,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只有一件事情不是太合理。 他们连续三次遭到了同一个人的袭击。 在苦雾山上,所有人都想要蛇斑菊,被抢,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被同一个人抢了三次,就没那么合理了。 第一次在路上撞到光头男,算是偶然。 第二次在山道上遇到光头男,又是什么缘故? 巧合? 那第三次光头男又来抢花,又该怎么解释? 再说巧合,这事就说不过去了。 这光头男应该是在跟着我们这群人,但他是怎么跟上的? 在苦雾山上,因为能见度极差,想跟踪别人是很困难的事情,如果没有老烟炮,这群人根本跟不上药行的人。 可这光头男却能一路尾随我们,难道他们当中也有擅长的追踪的修者? 又或者,有人给他们留了记号? 李伴峰解开了布袋,扔在一旁,平躺在屋子里,试图复盘整个过程,可浑身传来的剧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太疼了,这苦雾山上的雾,可真要命。 伴随着疼痛的晕眩,让李伴峰想要呕吐。 不行,不能吐在随身居里,至少不能吐在地上。 这屋子不通风,若是吐在地上,不知多久才能散去味道。 可他实在忍不住了! 李伴峰干脆扯开了布袋,把里边的蛇斑菊倒了出来,拿着布袋一通呕,把黄胆水都吐的干干净净。 吐干净之后,李伴峰好受了一些,扎紧了布袋,丢在一旁,倒在地上沉沉睡去了。 睡了不知多久,李伴峰突然被一股奇怪的味道惊醒了。 在随身居里,除了灰尘之外,不应该有其他的气味。 难道是蛇斑菊的味道? 在苦雾山上,好像没有闻到这菊花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苦雾山上的雾气呛人,可能是把蛇斑菊的气味盖掉了。 而今到了随身居,没有别的气味干扰,又闻到了蛇斑菊的气味。 应该就是蛇斑菊的气味,因为李伴峰闻到了一股独特的花香。 差点忘了,草叶说过,这花有毒!吃下一株就没命了! 那花香是不是也有毒? 李伴峰大惊失色,赶紧起身。 蛇斑菊被他随便洒在了屋子里,而今必须找个妥善的地方收起来。 他拿出火柴,点燃了蜡烛。 还别说,睡了这一觉,李伴峰身上不疼了,头也不晕了,感觉自己几乎完全复原了。 可接下来的一刻,他的头皮开始发麻,仿佛有一股股电流在从脑门往后脑勺翻滚。 我的蛇斑菊呢? 费尽千辛万苦,采来的三十七株蛇斑菊呢? 怎么一株都没有了! 花丢了,钱没了,这还不是最大的事情。 可随身居只有我一个人能进来,这花到底被谁偷走了? 该不会我睡觉的时候,自己梦游给吃了吧! 这东西不能吃啊! 李伴峰四下搜寻,却连一片花瓣都没找到。 蜡烛的照明范围有限,李伴峰没留意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提着蜡烛,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地上的铜莲花。 等等,这是铜莲花么? 铜莲花一直放在地上,位置没什么变化,可状态有点不一样。 花开了。 李伴峰看到了花心,看到了莲蓬。 莲蓬里有一颗莲子,熟透了的莲子。 李伴峰小心翼翼,把莲子剥了下来,莲花立刻闭合,险些夹了李伴峰的手。 那枚青绿色的莲子,在李伴峰的手掌中央轻轻颤动。 李伴峰也不知道这莲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应该作何处置。 莲子忽然膨胀起来,膨胀到拳头大小,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李伴峰一哆嗦,赶紧收手,炸裂后的莲子,坠落下来了八颗珠子,小拇指甲大小的珠子。 李伴峰捡起一颗珠子,看了看,白底黑斑,仿佛镶嵌着某种鳞片。 这是什么东西? PS:沙拉决定了,明天加更,各位读者大人,给沙拉加把力气。 第三十二章 该动手了 凌晨五点,油桃姑娘趴在地上,不停的呕吐,她到极限了。 “不行,我得下山……”油桃姑娘挣扎着爬起身子,颤颤巍巍离开了树林。 自从李伴峰离去,油桃姑娘也有了下山的想法,可每当看到其他人还在采花,她就舍不得走。 受到毒雾侵蚀,油桃的效率急剧下降,在过去的八个小时里,她一共只采了三株蛇斑菊,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 明知道自己头晕眼花,连走路都费劲,可看着其他人都在采花,油桃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人就是这样,看到别人赚钱,就感觉自己吃了大亏,就感觉金池子就在眼前,咬咬牙就能多捞一笔。 可熬到现在,她彻底熬不住了。 一路走在山道上,隐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油桃一惊,捂住腰间的口袋,猛然回头。 回头这一下,回的太猛,视线摇晃,油桃摔在了地上。 身后确实有人追过来,是小丫头草叶。 草叶上前扶起了油桃,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给了油桃:“姐姐,我这有清凉散,你吃一口,能好一些,你要是信不过,我先吃一口……” 油桃一笑,接过瓷瓶,吃了一口,歇息了片刻,果真好了不少。 “这一天,吃了你不少药糖和药散,姐姐心里真觉得亏欠你的,”油桃打开布袋,拿出了五朵蛇斑菊,“别嫌弃哈,姐姐这也不多,你就收下吧。” 草叶摇摇头道:“我采的比姐姐多,我这有六十一株,我不要姐姐的,姐姐,咱们结伴下山吧,路上还靠姐姐照应。” 油桃捏了捏草叶的脸蛋,笑盈盈道:“走,咱们一起。” 两人往山下走去,走了不到一个钟头,前方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草叶一惊,缩在了油桃身后。 油桃走过江湖,倒还有几分沉着。 她先观察了一下山路的状况,随即冲着拦路的人喊道:“这位大哥,你是想找蛇斑菊么?我可以给你指条路,那是好地方,好花多的是。” 浓雾之中,那男子笑道:“我觉得眼下就是好地方,我觉得你们这两朵花就挺不错的。” 听这声音有点耳熟。 油桃闻言一笑:“大哥,你这嘴可真甜,要说我是一朵花,我厚着脸皮也就认了,这小妮子才几个岁数?至多算个花骨朵,你也下得去手?” 说话间,油桃向草叶伸了伸手,示意她把清凉散拿过来。 吃了一口清凉散,油桃的状况稍微好了些,她意识到,这一关应该是绕不过去了。 那男子向前走了两步,夜色之中,映出了油光锃亮的脑壳。 又是这个光头! “我不跟你们两费口舌,”光头擦了擦砍刀,“把花留下,放你们俩一条生路。” 说话间,光头身后又冒出了他的三个跟班。 草叶很害怕,紧紧捂住腰间的布袋。 油桃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慌张。 药修不能打,但应该会用药,不知道这妮子有没有带毒药。 却说油桃为什么不听光头的话,把蛇斑花留下,保自己一条性命? 因为她走过江湖,知道眼前这类人是什么种。 这是荒山野岭,她们是两个女子。 就算真把花留下,她们也未必能保住性命,而且还不会简简单单的死去。 油桃轻轻笑了一声,冲光头眨了眨眼睛,满带柔情的说道:“大哥,瞧你这话说得,男子汉大丈夫,欺负我两个弱女子,你真舍得?” 光头笑道:“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这样吧,你们两个一起伺候我,谁把我伺候舒服了,我赏她一株花。” “大哥,一株怎么够啊!我多卖些力气,你多赏我一些不行么?”油桃身子一扭,玲珑凹凸之间,尽显魅惑。 尤其是她声音,就像蘸了蜜糖的鹅毛,在脊背上来回拂过。 光头男心跳在加快,他的三个跟班心跳也在加快。 “臭娘们,原来你才是欢修,白天就是你下的手!”光头男啐了一口,“跟你爷爷耍这花招?爷爷今天让你好好尝尝滋味!” 四个人一并冲了上来,油桃从腰间拔出了两把短刀。 …… 小树林里,老烟炮把烟袋里最后一点烟叶放在了烟袋里,点着了,狠狠嘬了两口。 “我这也够数了,诸位,后会有期。”老烟炮采了整整九十一株蛇斑菊,这一行人当中,属他赚的最多。 可他也撑不住了。 他用烟油把喉咙护住,过滤了不少毒雾,但终究年岁大了,在苦雾山耗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到极限了。 老烟炮起身刚要走,虎羔子上前将他拦住了:“老汉,别急呀,天还没亮,等会再走。” 老烟炮看出情况不对,上下打量了虎羔子一眼:“怎地,想来黑的?” 虎羔子笑道:“老汉,说话别那么难听,咱们结了搭子,这一路不就该互相照应么?你带着这么多好花下山,半路肯定得出事情,不如交给我们替你保管,下了山之后再还给你。” “交给你保管?”老烟炮笑了,“谢你好意,咱们萍水相逢,缘分也就到这了。” 虎羔子拦住老烟炮的去路:“老汉,把口袋留下吧,我真心是为你好。” 老汉冷笑一声:“小犊子,我早就看出你和那个戴眼镜的不是什么好种, 刚才那光头来的时候,你们两个光出声,不出力,一捧一逗,在那说相声, 仗都快打完了,你们两个再冲过来装好人,你们和光头是一伙的吧!” 这话是说给秦小胖听的。 秦小胖傻呆呆站在原地,还不知道虎羔子和老烟炮为什么争吵起来。 听老烟炮这么一说,他多少明白一些了。 老烟炮接着说道:“上山的时候,那光头就抢我们一次,到了采花的地方,又抢我们一次,你在里边充好人,实际是想让光头探探我们身手, 我们身手要是不行,就让光头先抢一波,我们丢了花,肯定得拼命往回找本,等到了晚上,你再一并收了, 我们身手要是不错,你就不让光头动手,到了晚上,等我们散了,你再一个一个对付, 小胖子,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叫白沙,估计已经死在半道上了,那两个妮子怕是也没命了,咱们再不动手,也得死在这两个犊子手里。” 小胖闻言,赶紧收起口袋,拎起了斧头。 金丝眼镜扶了扶眼镜,看着两人,面带笑容道:“你们别冲动,听我一句劝, 老烟炮,你眼力不错,可惜太贪心了,以你的修为,要是提前下山,我们也拦不住你, 可你非要熬到现在,估计站都站不稳了吧? 能看出来,你是走过江湖的人,可你应该是第一次上苦雾山, 你觉得凭你那口烟油子,就能把苦雾山的毒雾都给挡住?要真是那样,苦雾山就成了你烟修的天下了!” 老烟炮笑道:“烟油子不能全把毒雾挡住,至少能挡一大半,总比你们一直扛到现在要强得多,不服你们试试。” 金丝眼镜叹口气,拿出一块手绢,擦了擦眼镜片:“我就不该与你这种蠢人说话,太费力气。” 虎羔子冲出匕首道:“做了他就完了,他想死,还能拦着是怎地?” 老烟炮看向了小胖。 秦小胖还在想着什么时机出手合适。 没想到虎羔子突然跳了过来,一脚踹在了小胖的脸上。 食修,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有着过人的身体天赋,能跑,能打,很抗打,对毒物之类还有一定抗性。 可如果单独拎出来任何一样天赋,他都不是最好的。 就像能打这项天赋,他显然不如虎羔子,因为虎羔子是武修。 这一脚踹在小胖脸上,小胖没有任何防备,虎羔子上前又是一刀,捅小胖的肚子,小胖这下倒是勉强躲过。 可躲过肚子这一刀,下巴上又挨了虎羔子一拳,小胖子没站稳,倒在了地上,虎羔子对着脸补了一脚,直接把小胖子踹晕了。 虎羔子正要补刀,忽见一阵黄烟来到了身后。 虎羔子赶紧躲开烟雾,一片火星子又飞到了他的脸上。 虎羔子和金丝眼镜都自称是一层修者,其实这是吓唬人的话,他们都没有层次,而老烟炮是实打实的一层修者。 金丝眼镜一个人对付不了老烟炮,老烟炮也不给虎羔子补刀的机会。 老烟炮很欣赏小胖子,因为当初和光头交手的时候,只有小胖子真正出过手。 等拾掇了金丝眼镜和虎羔子,下山的时候可能会遇到光头,有这个小胖子,也是个好帮手。 虎羔子见一时杀不了小胖,赶紧和金丝眼镜一起围攻老烟炮,老烟炮一杆烟袋锅,连烟带火,应对两人,起初还占据了上风,老烟炮本以为一袋烟的时间就能拾掇了这两个人。 可等这袋烟抽完了,老烟炮没打赢,他的处境不妙了。 离了烟的烟修,战力差了一个层次。 老汉且战且退,金丝眼镜挥舞折扇,出手越发凌厉。 不应该呀,金丝眼镜也在山上待了一天,怎么没一点中毒的样子? 老烟炮被两人前后夹击,再无退路,他把憋住的最后一口烟吐了出来,烟气如利刃一般冲到了金丝眼镜的脸上。 金丝眼镜一挥折扇,把烟气吹散了。 吹散了没用,这烟气有毒,老烟炮把藏在假牙里的毒药一并喷了出去。 虎羔子捂住口鼻,连连后退,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金丝眼镜咳嗽两声,并没受太大影响。 老烟炮一愣,为什么这口毒烟没放倒他? 难道说,他是个毒修? 坏了! 最后一口烟也用完了,老烟炮没能换来脱身的机会。 折扇在他面前呼呼扇风,倒让老烟炮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不好! 他扇子上有毒! 老烟炮视线模糊,意识到自己中毒了! PS:中午十二点,还有一更,各位读者大人,多多投票,多多留言。 第三十三章 我害怕极了 秦小胖睁开了眼睛,耳畔还能听见打斗声。 他转过脸,看到老烟炮还在和金丝眼镜厮杀,身上已经遍布血痕。 老烟炮的动作很迟钝,在他身后,虎羔子在等待机会。 不行,得赶紧上去帮忙,老烟炮撑不住了。 秦小胖拿起斧头刚爬起身子,忽见金丝眼镜绕到了老烟炮身后,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 老烟炮在拉扯之下抬起了头,虎羔子上前,用匕首割断了老烟炮的咽喉。 鲜血喷涌,老烟炮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虎羔子看着鲜血,兴奋的大笑,笑中带着几声咳嗽。 他受了毒雾侵蚀,又中了老烟炮的烟毒,现在的状况不算太好。 但金丝眼镜的状况很好。 作为毒修,他对毒雾有着极强的抗性。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一直待在苦雾山上,以他当前的修为还无法抵御长时间的毒雾侵蚀。 但一天时间对他来说不算太长,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他拿出手绢,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走到了秦小胖面前。 “我刚才的话,你应该听到了,我讨厌和蠢人说话,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和那老家伙相比,你应该不算蠢人,至少你还年轻,不会那么固执, 把花都给我,我放你走。” “不给!”小胖紧紧攥着口袋。 “你这又是何必呢?”虎羔子笑道,“我替你数过了,你一共就采了二十朵花,卖到山下去,也就是一千多块钱,为了一千多块钱赔上这条性命,不值吧?” “我就不给你们!”小胖攥紧了斧头,他知道自己的命肯定不止一千多块钱,但他不会允许别人轻易拿走属于他的东西。 “你特么真是给脸不要!”虎羔子上前一脚踹在小胖胸口上。 小胖这次有防备,用斧头柄挡住了这一脚,回身劈了虎羔子一斧子。 虎羔子躲开了斧子,但躲的非常勉强,在中了烟毒之后,单打独斗,他未必是小胖的对手。 但他不需要单打独斗,因为他身边站着金丝眼镜。 金丝眼镜走到了秦小胖近前,摇着折扇道:“兄弟,劝你一句,把花留下,赶紧下山吧。” “你特么做梦!”小胖啐口唾沫,“亏我特么还信了你,你个杂种好阴狠,你这一路都特么是骗我!” “阴狠?”金丝眼镜摇摇头,“我觉得我够磊落了。” “放你娘的屁!”小胖又啐了一口,“遇到你这杂种,算老子倒霉!” “这可不是倒霉,遇不到我,你也会遇到别人,”金丝眼镜一笑,“你带了那么大一把斧头,一看就是第一次上山,从你离开客栈,就有不少人盯上你了。” 小胖一怔,想起了杂货铺的冯掌柜。 难怪他说,不能带着青龙刀上山。 金丝眼镜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觉得不甘心,拼了一天的命,采了二十朵花,就这么没了,换成谁都觉得难受, 可你想想,这二十朵花真的属于你么?你配么? 你第一次上苦雾山,就想挣钱,你有这个资格么? 你什么都不懂,不认得路,不懂得规矩,就连蛇斑菊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 我教会了你很多东西,至少下次来的时候,你知道上哪去采花,采什么样的花,自己能采多少,能带走多少,什么样的人可信,什么样的人不能相信, 你学会了这么多,还捡回了一条性命,一共就花了一千多块,难道你真觉得不值么?” 小胖闻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粮塞进了嘴里。 这是最后一块干粮,也是他最后的本钱。 无论对方说什么,小胖都不可能把蛇斑菊交出去。 金丝眼镜很失望,他想等着小胖放弃抵抗之后,再轻轻松松要了他的命。 可既然小胖顽抗到底,那就只能换个方法了。 “小兄弟,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你再仔细想想。”金丝眼镜拿出折扇,缓缓扇了起来,折扇中的香味,随着扇骨上的机关开始慢慢散逸。 香味飘了出来,小胖毫无察觉,因为他不知道金丝眼镜是毒修。 老烟炮发现金丝眼镜是毒修的时候,小胖昏了过去。 “我还是那句话,跟蠢人说话,多一句,都是浪费力气,我相信你不是蠢人。”金丝眼镜还在放毒,忽见远处跑来了一个人。 “胖兄,诸位朋友,我找到了一个好地方,那有好多蛇斑菊!” 小胖一回头,见是李伴峰跑了过来。 金丝眼镜一愣,后退了两步,虎羔子赶紧拿起了匕首。 他怎么回来了,不是下山了么? 李伴峰冲到近前,对小胖道:“这回发了,前边不远有一片竹子,竹子下边都是蛇斑菊,快看看去!” 小胖一把拉住李伴峰:“兄弟,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老烟炮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被他们给杀了!”小胖指向了远处的尸体。 李伴峰看见满地的血迹和老烟炮的尸体,腿当时就软了。 “这,这是怎么了,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咱们不是结了搭子么?咱们不是互相照应着么?”李伴峰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秦小胖拽住李伴峰道:“兄弟,说这些没用了,他们一开始就要抢咱们东西,咱们跟他们拼了!” “拼,拼了……”李伴峰浑身直哆嗦。 虎羔子笑了:“大哥,你还说要防备这个人,你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种。” 金丝眼镜叹口气道:“算我看走眼了,我说,你叫白沙对吧,你看到好地方了?” “我,我看到了……”李伴峰眼泪都快下来了。 “真看到了?” “真看到了,我没骗你们,”李伴峰解下了腰上的口袋,口袋里鼓鼓囊囊一大堆,“这都是我在那边采来的。” 金丝眼镜笑道:“你立了大功了,你先在这蹲着,一会带我们去。” “好,好……”李伴峰呆立在原地。 虎羔子上前踹了李伴峰一脚:“让你蹲着,你没听见么?” 李伴峰赶紧蹲在了地上。 金丝眼镜笑看着秦小胖:“怎么办呢,你这朋友不中用啊!” “你特么个孬种!”小胖见李伴峰蹲在地上抹眼泪,便知这人靠不上了,他攥紧斧子准备和金丝眼镜拼命。 虎羔子挽了挽袖子准备和金丝眼镜一起收了小胖。 李伴峰还在地上抽泣:“咱们不是结搭子了么?说好互相照应的,怎么还能杀人呢!为什么非要杀人呢?” 嗖! 虎羔子忽然感觉到脚踝一阵凉意,在他感受到疼痛之前,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脚踝走了出来。 他流血了,有人砍了他一刀。 这刀砍得很深,好像砍断了他的脚筋,他的脚不能动了。 虎羔子低头看向李伴峰,李伴峰还蹲在地上抹眼泪。 “你们不就是想要蛇斑菊么?那边有的是,我都给你们还不行么,你们别杀我。” 说完,李伴峰拿出了口袋,似乎要交给金丝眼镜。 金丝眼镜一愣神,忽见李伴峰直接把口袋丢了过来。 口袋不是奔着金丝眼镜的手去的,而是奔着他脑袋去的。 五米之内,从不失手。 眼看布袋飞到脸上,金丝眼镜用手一挡,布袋口是打开的,整整一口袋的呕吐物,全都扣在了金丝眼镜脸上。 很酸,很黏。 金丝眼镜一时睁不开眼睛。 “我都把花给你们了,你们就饶了我吧。”李伴峰一边哭,一边起身,露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小镰刀,抬手割了虎羔子的喉咙。 虎羔子没做出半点反应。 旅修的速度很快。 同时作为一名宅修,李伴峰极易被人忽视。 他刚从宅子里出来,战力处在巅峰。 再加上苦雾山的毒雾已经基本解了,李伴峰的身体状态远在虎羔子之上。 更关键的是,李伴峰的精神状态让虎羔子无法理解。 不光虎羔子无法理解,就连秦小胖都无法理解。 他在哭,他在求饶。 他在挥刀,他在杀人。 他的举动不符合正常人的认知。 虎羔子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 金丝眼镜刚刚擦掉眼睛上的呕吐物,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忽觉眼前一片漆黑。 李伴峰把布袋又套在了金丝眼镜的头上。 “我求你不要杀我,我把花都给你!”李伴峰哭的很凄惨,顺手挥起了镰刀。 “你放手,我不杀你,我真不会杀你!” 金丝眼镜奋力挣扎,但李伴峰紧紧攥着布袋,布袋套着金丝眼镜的头,他挣脱不开。 “我真把花给你,你别杀我。”李伴峰哭声不断,镰刀落下,穿过布袋,钩进了金丝眼镜的头骨。 “我不杀你,我肯定不杀!”金丝眼镜挣脱不开,脑部受损,四肢开始不听使唤。 李伴峰把镰刀用力扯出来,又钩了进去:“我都说把花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我真的没想杀你,我肯定不会杀你!”金丝眼镜声嘶力竭的呼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丝眼镜没想明白。 重伤的大脑也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就非得杀我?”李伴峰还在哭,镰刀却没有停下,在金丝眼镜的脑壳里,又是一进一出。 “我真没想杀你!”金丝眼镜的声音变调了。 “你就不能不杀我?”噗嗤!镰刀又进了金丝眼镜的脑壳。 “我肯定不杀你!” “我求你别杀我!”咔嚓!李伴峰哭着把镰刀拔了出来。 “我,我……”金丝眼镜说不出话了。 金丝眼镜想挥扇子,扇子举在了半空,变成毫无规律的抖动。 李伴峰先后六次把镰刀钩进了金丝眼镜的脑壳。 红的染红了布袋。 白的流出了布袋。 金丝眼镜全身都在抽搐。 李伴峰抽泣一声:“我好害怕,你们为什么非得杀我?” 秦小胖看呆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伴峰身体很单薄,不像是能打的样子。 就连暗星局的老陈都想不明白,李伴峰怎么可能在以一打五的情况下,打赢了,还把对方打成了重伤。 如果他能看到这一幕,他或许就明白了。 看着李伴峰一刀接一刀,直到掀开了金丝眼镜的天灵盖,秦小胖赶紧劝了一句:“李兄,他好像已经死了。” “死了么?”李伴峰眨了眨眼睛,不哭了,表情正常了,声音也变得正常了。 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看着秦小胖道,一脸认真的说道:“你知道么,兄弟,我刚才害怕极了。” 他说他害怕极了。 他很认真的说,他害怕极了。 秦小胖一阵恍惚,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李兄,你是不是疯了?” 李伴峰坚定的摇头:“没疯,我去医院看过,医生说我没疯。” PS:伴峰害怕极了,大家快来安慰伴峰一下。 第三十四章 以后不要吓唬我了 秦小胖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李伴峰。 李伴峰说他刚才很害怕。 秦小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我害怕他会杀我,所以我杀了他,他就不会杀我了”李伴峰给了个合理的解释。 小胖觉得这个解释……挑不出毛病。 李伴峰走到老烟炮的尸体旁边,把他身上的布袋解了下来,数了数其中的收获。 九十一株蛇斑菊,算下来能卖将近八千块钱。 “为了不到八千块钱,就值得他们杀人?”李伴峰想了想药王沟的物价,人命似乎不该这么便宜。 秦小胖叹道:“你是外边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钱太难挣,也太不禁花,有些偏僻的地方为一百块钱杀人的都有, 更何况这是苦雾山,极其险恶之地,在这种地方,人命和草一样,都不值钱。” 李伴峰把口袋交给了小胖:“这东西给你吧。” 小胖摇摇头道:“那两个杂种是你打死的,是你给老烟炮报了仇,他的东西理应归你。” “你先拿着,下山再说。”李伴峰把口袋交给了秦小胖。 秦小胖看李伴峰两手空空,问道:“你的花哪去了?”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李伴峰从口袋里拿出了几颗黑白相间的珠子,“兄弟,这东西,你认得么?” 秦小胖接过珠子看了看,双眼立刻放光:“这是蛇斑丹,我见过这个,你是从哪拿来的?” 这果真是蛇斑丹。 其实李伴峰也有过类似的推测。 他既然肯拿出来给小胖看,就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解释。 “下山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个老太太,她说她是药行的人,她说要用丹药换我的蛇斑菊,十株花,换一粒丹药。” 李伴峰原本打算说五株花换一粒丹药,可仔细想想,五株花只够成本,没有人会这么换。 用高于成本一倍的价钱交换,明显更合理。 小胖闻言,盯着手里的蛇斑丹又看了看,转脸问李伴峰:“你换了?” “换了!”李伴峰点点头。 “都换了?” “都换了!”李伴峰面带得意道,“兄弟,你说我这生意做得好不好?” “我说你这生意……应该是上当了,”小胖把蛇斑丹还给了李伴峰,“兄弟,我眼拙,我分不出丹药真假,但我能分出世情真假, 一粒蛇斑丹,最低卖一万,十株蛇斑菊,才卖八百五,哪有人能跟你这么换?这事你九成九是上当了。” “是么?”李伴峰咂咂嘴唇,把蛇斑丹收了起来,也没多解释。 他没法解释,他没法告诉秦小胖这不是从老太太手里换的,这是从铜莲花蹦出来的。 秦小胖叹口气道:“来苦雾山这一趟,我算明白了个道理,咱们还是太嫩了,有些钱,咱们真是没资格赚,我被这戴眼镜的给骗了,你被那老太太给骗了, 你刚才说有个地方,花特别多,那是真的么?” 李伴峰嗤笑一声:“那当然不是真的,我刚才看见他们要对你动手,这才编这么个地方骗他们, 原指望他们能跟我走,我在路上下手,没想到这两人先要弄死你,我就只能在这送他们上路了。” 小胖点点头:“你还是比我厉害些,其实你比我厉害的多,你也不用难过,你的蛇斑菊被骗了,老烟炮的蛇斑菊都归你,咱们赶紧下山。” 两人正要走出树林,忽见远处有火光闪烁。 小胖一怔:“是火把。” 李伴峰眼珠一转,意识到情况不妙。 来人大概率是金丝眼镜的同伙,很可能就是那个光头。 光头的战力不怎么样,但身边人多,想要打败他们,必须得有偷袭的机会。 李伴峰对小胖道:“你找到地方躲起来,越快越好,看我出手了,你再出手,我先去把尸体藏起来。” 秦小胖道:“我和你一起藏!” “来不及了,你别管尸体了。” 李伴峰拖着金丝眼镜和虎羔子的尸体往树林深处走,小胖看着着急,这树林这么稀疏,哪有藏尸体的地方! 李伴峰也找不到藏尸的地方,可火把却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看到小胖子上了树,李伴峰躲开了小胖子的视线,掏出钥匙,打开了随身居的门,把两具尸体扔了进去。 在住处放尸体,李伴峰也觉得晦气,可这是无奈之举。 离开随身居,收了钥匙,李伴峰躲在草丛里,静静观望。 光头男扛着草叶,先走进了树林。 草叶被捆得结结实实,一路哭喊。 身后两名男子抬着油桃。 油桃遍体鳞伤,如果不是身躯还有一丝起伏,李伴峰甚至怀疑她已经被打死了。 草叶和油桃被丢在了空地上,光头男有一个跟班上前捏了捏草叶的脸蛋:“你别哭呀,哭啥么,我是个知道深浅的人,保证不能弄疼你!” 说话间,这跟班就要对草叶下手,光头喝一声道:“别特么乱来,不是跟你说了么,等大哥回来再说。” “什么都等大哥……”跟班的抱怨了一句。 光头上前踹了他一脚:“在我这,别说是个女人,就是有一粒米,也是大哥先吃!” 跟班的不敢作声,另一名跟班的看到了老烟炮的尸首。 “三哥,这老东西是大哥做的吧?” 光头让另外两个跟班看住草叶和油桃,他自己到老烟炮的尸首便查看。 “看这刀口,这应该是二哥做的,但这老东西中毒了,这的确是大哥的手法。”光头颇为得意的向跟班解释金丝眼镜和虎羔子的手法区别。 李伴峰没心情听他将这些区别,因为金丝眼镜和胡羔子已经没了。 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他们分开了。 光头和他的三个跟班,两两分开了。 李伴峰提着镰刀,小心翼翼朝着看守草叶和油桃的两个跟班靠近。 一个跟班正在油桃身上摸索,恨不得趁机会把便宜占尽。 另一个把手伸进了草叶的衣服,看草叶哭的太凶,他赶紧堵住了草叶的嘴。 近一点,再离他们近一点。 李伴峰没有远程的攻击的手段,想要偷袭得手,必须要有足够近的距离。 目测还有二十米,稍微远了点。 再走几步,目测只有十五米。 再近一点。 咔吧! 李伴峰的脚步稍微重了些,踩在枯叶上,出了点声音。 他屏住呼吸躲在一棵树后,一动不动。 那两个跟班估计是发现了,偷袭貌似失败了,他们四个如果一起围上来,得想个对策扛住第一波,再让小胖下来接应。 实在不行就逃走,反正和这两个女人也不是太熟。 思索片刻,李伴峰没听到其他动静。 躲在大树后面看了看那两人,李伴峰惊奇的发现,那两个跟班依旧在油桃和草叶身上讨便宜,根本没有留意到李伴峰。 宅修的天赋——忽视。 不是忽视别人,是被人忽视。 对方忽视了李伴峰的存在,也没在意他的脚步声。 荒山野林,咔吧一声很正常,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两个姑娘身上。 既然他们都没发现,李伴峰接着往前走。 剩最后十米,李伴峰不再潜行了。 他突然从树后冲了出来,凭着旅修的速度,不到一秒,就来到了一名跟班身后。 那名跟班还没看清李伴峰的模样,就被李伴峰一刀割了喉咙。 另一名跟班躲在了草叶身后,李伴峰推开草叶,挥刀再砍,镰刀砍在身上,冒出一片火星,居然没破皮。 油桃喊道:“他是体修!” 这厮有一身天生的盔甲! 李伴峰挥刀再砍,还是不破皮,而此时,光头和另一名跟班已经赶了过来。 李伴峰处境不妙,他将要面对三个人的围攻。 恐惧之间,李伴峰浑身颤抖,眼圈泛红。 光头男看了看死在地上的跟班,又看了看李伴峰。 “好你个狗崽子,你真特么是个狗养的,”光头男歪着头看着李伴峰,双眼闪烁着寒光,“你特么敢动我的人,今天我要把你两只手剁了,再把你脑仁抠出来,让你自己吃下去!” 李伴峰闻言,撒腿就跑,但他跑的不够快,当跑到一棵树下的时候,被自带盔甲的体修堵住了去路。 光头男带着跟班,从身后不疾不徐的追了上来。 李伴峰吓得五官移位,双膝弯曲,似乎要跪在地上。 光头男朝着李伴峰一步一步走来,一直走到了大树下面,略带笑意的面容,显得十分狰狞: “跪下,跪的好看点,我让你死的痛快一点,快跪下,我让你跪下,你聋了吗?听不见吗……” 砰! 光头男听到了一声闷响。 小胖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不知道小胖为什么会从树上跳下来。 他更加不会知道李伴峰为什么会往这棵树下跑。 小胖的斧头正好落在跟班的脑袋上,碎裂的头骨和四散的脑浆溅了光头一脸。 光头狰狞的笑容消失了,因为他发现李伴峰举起了镰刀。 作为一名武修,光头的反应非常迅速,他立刻举起匕首,蹲好马步,全力招架,然后在一阵剧痛之下,跪在了地上。 李伴峰的镰刀依旧举着,但举刀和砍人是两回事。 他右手举刀,左脚踢裆,动作一气呵成。 再加上光头非常配合,主动蹲了马步,这一击效果非常明显。 光头跪下了。 他心里咒骂李伴峰:这鸟人为什么这么阴损? 还剩下一个自带盔甲的跟班。 和所有人一样,这名跟班在苦雾山上坚持了一天,他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 但小胖的状况比他要好,食修的抗性要比体修强韧一些。 小胖举着斧头,一下接一下,猛砍。 这名跟班一直用盔甲死扛,直到维持不住,被小胖从左肩到右肋,砍下了半个身子。 与此同时,李伴峰用镰刀钩进了光头的下巴。 光头下颌颤抖,含混不清的说道:“我就是想,想吓唬吓唬你,我没想杀人,我不会杀人的,我肯定不会……” “你想吓唬我?”李伴峰眨眨眼睛,很认真的问道,“这是真的么?” “是真的!”光头男的下巴被钩住了,不能点头,但他的目光很真诚。 “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真的很害怕。”李伴峰很认真的劝了对方一句。 一听这话,光头看到了希望: “我再也不吓你,再也不会……” 没等光头男说完,李伴峰拿出了铲子,铲进了光头的脑壳,掀开了头盖骨。 PS:今天更了一万字,给沙拉投票,留言。 第三十五章 尸体去哪了? 小胖子看了看光头的尸体,头盖骨没了,脑浆子到处流,有点倒胃口:“李兄,你怎么这么狠,总是在头盖骨上下手?” 李伴峰解释道:“我这人心软,不舍得打他们要害,头盖骨硬,扛得住,换别的地方,我怕他们疼。” 头盖骨不是要害么? 这都什么歪理? 秦小胖觉得自己悟性不够,不明白李七的想法,他看向了躺在树林里的两个女人,草叶在哭,油桃不知道什么状况。 油桃还活着。 草叶给油桃吃了两颗药丸,油桃渐渐能活动了。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 光头男连着手下一共四个人,就这么被白沙和小胖给收拾了? 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有多高的修为? 油桃询问草叶,草叶也说不清楚,她吓坏了,根本没看清双方的打斗。 不光他们想不清楚,小胖也想不清楚。 整个战斗持续的时间太短,金丝眼镜一伙一共有六个人,眨眼之间就没了,小胖根本来不及思考事情的经过。 他们这六个人都是什么道门?都有什么手段? 除了有一个体修自带盔甲,其他人的手段,小胖完全没有印象,因为李伴峰根本没有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小胖一直觉得金丝眼镜男是他见过最阴狠的人。 看着李伴峰,小胖有些不确定,金丝眼镜到底算不算阴狠。 光头和三个跟班抢了不少人的蛇斑菊,加起来一共一百七十六株,这其中包括油桃的三十八株和草叶的六十一株。 能捡回性命,油桃和草叶都十分感激,花她们不指望要了,但李伴峰还是还给了她们。 余下的七十七株,加上老烟炮的九十一株,李伴峰和小胖平分了。 秦小胖盯着老烟炮的尸体发呆。 老烟炮救了他的命,否则小胖必然会死在虎羔子手里,无论老烟炮当时出于什么目的,救命之恩实实在在,小胖不想让他曝尸荒野。 李伴峰把铲子递给了小胖:“动作快些,咱们该下山了。” 趁着小胖挖坑,李伴峰仔细搜罗了光头和跟班的尸体。 光头身上有一千多块,跟班身上各有三五百块不等,加在一起两千二百多元。 油桃和草叶都吃了亏,李伴峰一人分给她们三百块,算作安慰,剩下的钱,李伴峰和小胖一人八百。 光头的刀子是把好兵刃,李伴峰自己留下了,三个跟班的兵刃都很普通,李伴峰让其他人自行挑选。 至于金丝眼镜和虎羔子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这要等回到随身居再处理,这两个人完全是李伴峰自己拿下的,他们身上的东西,李伴峰决定独吞。 小胖葬了老烟炮,背上了油桃,四人一并下山。 走在山路上,油桃身上发出阵阵血腥味,呛得小胖直抽鼻子。 “你不像是体修,”小胖对油桃的道门深表质疑,“体修都能扛得住打,你怎么让他们给伤成这样?” 草叶知道内情,没有说话,道门是修者的机密所在。 可没想到油桃没有隐瞒,笑笑道:“我是欢修,大家萍水相逢,我一开始没跟你们说实话。” “原来是欢修,”小胖叹道,“看样子是便宜了那几个杂碎。” 按照小胖的推测,油桃掉进光头那伙人手里,肯定不止挨顿打那么简单。 “没便宜他们,他们要把我留给他们老大,”油桃苦笑一声,“他们要敢动我就好了,站着打,我打不过他们,躺着打,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李伴峰嗤笑一声:“都伤成这样了,嘴上还不饶人。” “你说我吹?我的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你不也是欢修么?要不咱们较量一下。”油桃眼神暧昧的看向了李伴峰。 李伴峰看向了秦小胖:“我是有伴的。” 秦小胖看着草叶:“我是食修,我很能吃的。” 油桃叹息一声,看着李伴峰道:“采菊采了一路,你就不想换换滋味,我觉得扁的比圆的好。” 草叶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李伴峰刚想开口,却见秦小胖向草叶解释道:“我是食修,真是食修,我很能吃的,我一会就请你们吃饭,然后吃给你们看。” 四人一路走到山脚,油桃拿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到了八点。 山上来回已经超过了二十里,李伴峰早有感应,旅修的基础修为早就够了,不仅够了,还有不少富裕。 苦雾山是凶险之地,按照李伴峰的感应,在这走一里,抵得上在里沟镇走三五里,不光基础修为够了,应该还多攒了两天的光阴。 在李伴峰的印象中,凶险之地对他而言好像还有特殊的意义。 什么意义来着? 李伴峰被毒雾呛得头晕,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昨晚在宅子睡了一觉,宅修的功课也够了。 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蛇斑菊换钱,买车票回越州。 至于具体怎么换,李伴峰还在思考。 肯定不是直接卖花,李伴峰想卖的是丹药。 这就要看铜莲花的实力了。 穿过无悔桥,走出了毒雾的范围,四人拼命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油桃吐了两次,秦小胖坐在桥边连声喘息,煞白的脸上汗珠直淌。 草叶拿出了所有的清凉散,分给众人吃下,歇息了半个多钟头,油桃站起了身子,自己能勉强走路。 修者的身体素质的确是好,但外伤好得快,不代表身体里的毒雾也能这么快清除。 众人一路步履蹒跚,走的非常艰难,就连刚从宅子里出来不久的李伴峰,脚下都有些发软。 草叶叮嘱众人:“诸位哥哥姐姐,回到家里,千万好好休养一段日子,这毒雾很伤身,可不敢大意。” 李伴峰叹口气:“为了这几千块钱,值得么?” 油桃哼一声:“你若是那有钱的,也不用跟我们来这玩命,都是贱命人,却还扯这些没用的。” 秦小胖看看油桃:“我们玩命是因为没本钱,凭你这模样和身段,还用得着玩命?有的是男人愿意养你一辈子。” “老娘不用别人养!”油桃冷哼一声,“老娘不光能养活自己,还能赚钱养活我的伴儿。” 李伴峰一皱眉道:“你的伴儿,还得你养着?” “老娘愿意,老娘有这个本事!”油桃白了李伴峰一眼,“你要是能养活你的伴儿,还至于让他出来跟你一块拼命?” 小胖头上冒汗了:“我是食修,我可怎么跟你们说呢……” “知道你是食修,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油桃一笑,“我的伴儿也不是欢修,是个宅修。” 草叶恍然大悟:“难怪姐姐问我宅修的事情,这也确实难为姐姐了,宅修不方便出门赚钱。” “赚不赚钱倒是其次,”油桃摇摇头,“她一个姑娘家,我不想让她抛头露面。” 李伴峰恍然大悟:“原来你的伴儿是个姑娘家。” 众人点点头:“原来是个姑娘家。” 又走几步,李伴峰转过脸,看着油桃:“你的伴儿是个姑娘家!” “不行么?姑娘家怎么了?”油桃眉头微蹙,“你觉得圆的比扁的好,我觉得扁的比长的好,有什么不对么?” 李伴峰点点头:“倒也没什么不对。” 油桃转过脸,捏了捏草叶的脸蛋:“你说姐姐说的对不对?” “姐姐,那什么,对……”草叶和油桃拉开了距离。 秦小胖神情有些恍惚:“我那什么,是食修。”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李伴峰提高了警惕,他担心有人来抢花。 他怀疑这是个完全没有法律约束的地方。 油桃脸上颇为轻松:“放心吧,到了山下,都得守规矩,至少不能明着来,否则以后别想在药王沟立足!” 浓雾之中,各色旗子招展。 各大药行就在眼前,赚钱的时候到了。 秦小胖和油桃的眼睛都在放光,就连羞涩的草叶都难掩激动。 各家药行的掌柜都摆好了摊子收花,可等走到摊子近前,李伴峰却听到了阵阵争吵声。 “二十五块?你们当是收白菜么?” 什么东西二十五块? 草叶看了看袋子里的蛇斑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秦小胖上前打听消息,不多时,咬牙切齿走了回来。 “走,咱们走!不卖了!” 周围人也跟着喊:“不卖了!烂在手里也不卖了!” “太特么欺负人了,坚决不能卖!” 刘家药行的掌柜,呲着一口黄牙,笑吟吟道:“不卖拉倒,你们要觉得我给的少,就去别家看看。” 别家药行也一样,楚家药行的老板娘,一边拾掇着脸上的脂粉,一边道:“二十五块一株,今年就这个价钱,要出货趁早,不出货我收摊了。” 为什么变成了二十五一株? 不是八十五一株么? 情况是这样的。 几大药行派人上山,找到了一处断崖,断崖上长了成片的蛇斑菊。 他们把这些蛇斑菊收了回来,每家分了一千多株。 有了这一千多株做底数,各家药行心不慌,一起商量着,把价钱压了下来。 可这压得也太狠了。 二十五块一株,四株花炼一颗蛇斑丹,本钱一百,卖一万,百倍的暴利。 油桃坐在地上,半响不说话。 草叶低下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小胖气得直跺脚:“不卖,我就特么不卖!我就不信找不到别的买家。” “别说这气话!”油桃咬咬牙道,“不卖他们你还能卖谁?药王沟的各大药行都在这!” 秦小胖瞪起眼睛道:“那就不在药王沟卖,咱们往远处去!” 油桃嗤笑一声:“扯什么闲淡,你还能去哪?你出过药王沟么?” 秦小胖往地上一坐:“那我就等货郎来!” “等货郎?”油桃苦笑一声,“那戴眼镜说过,采下来的蛇斑菊,不到一天就朽烂了,今天要是不卖出去,明天一分钱都不值。” 秦小胖哼了一声:“那戴眼镜也不是什么好人。” 草叶啜泣道:“他说的是真的,明天这花真就烂了,啥用都没有了。” 油桃叹口气道:“算了,卖了吧,赚点是点,我这有三十八株花,能卖将近一千块钱,总比没有强,咱们就是这个贱命!” “反正我是不卖的!”小胖把口袋往地上一扔,越想越生气。 想了片刻,他突然看向了李伴峰。 他凑到李伴峰近前,低声问道:“李兄,那丹药还在么?” 李伴峰点点头,把一枚蛇斑丹交给了小胖。 小胖四下看了看,把众人带到了僻静地方,把蛇斑丹拿给了草叶:“妹子,你看看这是真的么?” 草叶是药修,她不会炼蛇斑丹,但能分出真假。 看了片刻,草叶瞪圆了眼睛:“胖哥,这真是蛇斑丹,这是哪来的?” 小胖看了看李伴峰。 李伴峰道:“我在山上看见一个老太太,她说用丹药跟我换菊花,一颗丹药换十株花。” “十株花?”草叶不信这是真的,油桃也不信。 十株花只能炼出两颗丹药,这老太太只赚一倍? 这边的药行可是要赚一百倍! “这丹药是假的吧……”草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力了。 小胖怒道:“你刚才不还说是真的么?” “我怕我看错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价钱,我看我还是……”草叶看向了药行的旗子。 “我信你!”油桃把袋子给了李伴峰,“命是你给的,花是你给的,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信你!全赔了我也认了!” 小胖也把袋子给了李伴峰。 草叶犹豫片刻,也把袋子交到了李伴峰手上。 小胖回头看了看苦雾山:“也不知那老太太还在不在山上,李兄,能不能帮我们……” 让李伴峰再回一趟苦雾山,小胖也觉得过意不去:“李兄,我跟你一块去吧。” 李伴峰耸耸眉毛:“我去碰碰运气,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李伴峰原路折回,在浓雾深处,打开了随身居。 他知道这么做有风险,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怀疑。 但如果他一直攥着蛇斑菊不出手,同样也会遭到怀疑。 等到日后出手蛇斑丹的时候,李伴峰没有门路,也没有帮手,很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看着药行那群人的嘴脸,难说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李伴峰真心不想把蛇斑丹卖给药行。 帮小胖他们一把,试试能不能问出别的门路。 反正做完了这趟生意,我也回越州了,以后再也不来这地方,再也遇不到这群人。 进了随身居,李伴峰拿着蛇斑菊,正想看看这铜莲花是怎么打开的,却发现铜莲花已经打开了。 七孔莲心之上,有三颗莲子。 这三颗莲子从哪来的? 李伴峰愣住了。 他举着蜡烛,四下打量一番,发现屋子里好像少了些东西。 少了什么东西? 金丝眼镜和虎羔子的尸首哪去了? PS:今天两更,九千字,沙拉不想多拆章节,那样影响阅读体验。 第三十六章 锈丹 李伴峰举着蜡烛,四下寻觅金丝眼镜和虎羔子的尸体。 他没找到尸体,只在墙角找到一些杂物。 他找到了两人碎烂的衣物,从破损的程度来看,这些衣服是被某种外力硬生生从两人身上扯下来的。 衣服里的物品还在,李伴峰找到了两人的钱夹。 装蛇斑莲的布袋也在,里边的莲花也都完好。 李伴峰在铜莲花旁边还找到了那副金丝眼镜,眼睛旁边还有一个木制的眼镜盒,眼镜盒旁边还有一个铁烟盒。 但有一件东西不见了,金丝眼镜男的折扇。 李伴峰对他那把带着奇异香味的折扇很感兴趣,那把折扇材质很特殊,做工也很特殊,收了扇面可以当铁棍用,展开扇面,既能当刀子,也能当盾牌。 扇子哪去了? 被铜莲花吃了? 尸体呢? 也被铜莲花吃了? 它吞吃了两具尸体,抢走了金丝眼镜的兵器。 铜莲花要兵器做什么? 难不成这樽莲花还能拿着兵器打架? 还有,之前铜莲花吃了蛇斑菊,炼制出了蛇斑丹。 而今它吞了尸体和兵刃,为什么没有动金丝眼镜和虎羔子的蛇斑菊? 难道是因为有肉吃了,不想吃素,让后再吃一把扇子,剔剔牙缝? 这个想法挺合理的。 那这三颗莲子里边又有什么? 难道它把金丝眼镜和虎羔子也炼成丹了? 李伴峰小心翼翼把三颗莲子从七孔莲心之上剥了下来,莲花随即闭合。 两枚莲子在掌心膨胀起来,大约过了十几秒,两颗莲子破裂,各自炸出了一颗红色圆珠。 这两颗圆珠的尺寸,比蛇斑丹略大,颜色纯正,在烛火之下显得非常晶莹。 这又是什么丹药? 思索间,第三颗莲子也炸了,里边只有一颗圆珠,铁锈色的。 不光颜色像铁锈,触感也想铁锈,放在手里有一种让人很厌恶的滞涩感。 不只有滞涩感,还有刺痛感,李伴峰把锈丹扔在了一旁,发现掌心多了一道红痕,刺痛之间还有些许麻木。 中毒了? 李伴峰不知该如何应对,忽见红痕裂开,些许血液流了出来。 血液流过之后,刺痛和麻木消失了。 宅修在宅子里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刚才的流血应该是主动解毒的过程。 可李伴峰没想到只是一次短暂的接触,铁锈色的圆珠竟然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如果接触的时间再长一点,甚至把铁锈色的圆珠直接吃下去,还有得救么? 就算宅修在自己的宅子里,只怕也救不回来了。 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我要不要亲自做个试验? 想到此,李伴峰忽然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当我疯了么?” 李伴峰把金丝眼镜和虎羔子的钱夹掏空,把地上的碎烂衣物垫在手上,把两枚丹药分别收进两个钱夹里,蹲在地上开始研究铜莲花的特性。 红色圆珠和锈色圆珠,姑且称之为红丹和锈丹。 红丹应该来自金丝眼镜和虎羔子的尸体。 锈丹应该来自那把消失的折扇。 铜莲花把他们都变成了丹药,具体原理李伴峰无法理解,这两种丹药有什么用途,李伴峰暂时也无从知晓。 李伴峰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铜莲花到底按照什么原理选择炼丹的材料? 之前选了蛇斑菊,为什么现在对蛇斑菊没兴趣了? 改天会不会对我产生了某种兴趣,直接把我给搞成了丹药? 李伴峰提着蛇斑菊的口袋,来到铜莲花近前,莲花毫无反应。 那我之前采回来的蛇斑菊为什么会变成蛇斑丹? 想想昨晚我回来的时候,状况有什么不同? 思索之间,李伴峰的头又开始晕眩。 这是吸入毒雾之后的正常反应,晕眩过后,还想呕吐。 呕吐! 李伴峰想起了一件事,他回到随身居的第一件事就是呕吐,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他直接吐在了装花的布袋里。 在此之前,李伴峰把布袋里的蛇斑菊直接倒了出来。 难道说,隔着一条布袋,铜莲花对蛇斑菊没有感应? 李伴峰打开了布袋,把金丝眼镜采到的四十多株蛇斑菊倒在了铜莲花附近。 蛇斑菊落地的一刻,铜莲花的花瓣开始颤动。 嘶~嘶~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莲花的七个花瓣逐一展开。 李伴峰再次被这精巧的机械所折服,他现在无法理解现代文明和这些诡异技术到底谁更先进。 七个花瓣展开之后,李伴峰清晰的看到了七孔莲心。 李伴峰感觉到随身居的空气在朝着异常的方向流动。 空气在旋转,形成了一个漩涡,而漩涡的中央,正是七孔莲心。 地上四十多株蛇斑菊,随着漩涡渐渐离地,在房间里上下飞舞。 昨晚,这一幕肯定也出现过,可我睡得太沉,竟然毫无察觉! 李伴峰本能的远离了铜莲花两步,他担心自己会被吸进莲心。 一共四十三株蛇斑菊被吸进了莲花,花瓣再次闭合。 果真要直接暴露在铜莲花的视野之下,铜莲花才会有所感应。 视野? 这个词貌似有些不恰当,铜莲花看得到么? 思索间,李伴峰忽听一声脆响,举着蜡烛,低头找了半响,锈丹居然掉在了地上。 我不是把它放在钱夹里了么? 李伴峰拿起钱夹看了看,皮质钱夹下方多了个窟窿,窟窿周围布满了青黑色的灼痕。 这是被腐蚀了? 锈丹居然还有腐蚀能力? 把锈丹吃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别说是宅修,就算是毒修大概率都扛不住! 李伴峰越发好奇了! 他垫着地上的破布,小心翼翼把锈丹收进了铁烟盒里。 铁盒子,能扛得住腐蚀么? 扛不住! 比钱夹的腐蚀效果还要明显。 铁烟盒接触到了锈丹,就开始迅速生锈,等李伴峰把锈丹拿出来,烟盒上已经盖满了锈迹,看不到原本的模样。 铁盒子不行,木盒子能行么? 李伴峰把锈丹放进眼镜盒里,观察片刻,发现锈丹并不腐蚀木头,这才放心的把眼镜盒放在了房间角落。 李伴峰在铜莲花旁默默等待,估算着过了半个钟头,莲花瓣再次打开,里边多了一颗莲子。 李伴峰把莲子托在手中,离开莲心的莲子迅速膨胀。 砰!一声闷响过后,黑白相间的丹药炸裂了出来。 这是蛇斑丹! 李伴峰清点一番,一共十颗丹药。 之前他用三十七株炼制出了八颗丹药,按此计算,铜莲花炼制丹药的比例是四株半炼一颗丹药,比各大药行的手法都要高明。 这一次蛇斑菊消耗的更少,出货率更高,应该和金丝眼镜采的蛇斑菊个头偏大有关。 李伴峰把所有蛇斑菊全都倒了出来,包括秦小胖的,油桃的,草叶的,老烟炮的,虎羔子的,光头和他的跟班的…… 一共三百三十二朵花,全都被铜莲花收进了莲心。 还是半个多钟头,花瓣再次绽放,这次莲心里有三颗莲子。 李伴峰剥下莲子,静静等着莲子逐一炸裂。 几分钟后,李伴峰把炸裂满地的莲子捡了起来,一共收获了七十六枚蛇斑丹。 算上此前自己和金丝眼镜炼制出的十八颗蛇斑丹,加在一起是九十四颗。 钱! 这是一摞接一摞的钱! 李伴峰在杂货铺买了两条布袋,可实际上只用了其中一条装丹药,另一条被他装了呕吐物。 他把丹药装进剩下那条干净的布袋里,顺手又拾掇了一下金丝眼镜和虎羔子的遗产。 金丝眼镜有两千六百一十三元的现金,虎羔子身上有三千五百二十八块五。 如今的李伴峰,是不在乎这几个小钱的,把这些钱收起来,是出于对这两个亡者的尊重。 毕竟相识一场,还结了搭子,必须把他们的遗物保管好! 在随身居又休整了两个多钟头,李伴峰离开了苦雾山,走到各家药行的集结之处。 提着蛇斑菊的修者们还在和药行争吵,他们嘴上号称不卖,可人却没有走远。 不卖给药行,还能卖给谁呢? 他们只希望通过这样的抗争,尽可能给自己多争取一点价钱,就像一个中年修者所说的那样:“哪怕给三十也好,二十五,太欺负人了。” 李伴峰没心思看他们纠缠,小胖他们还在僻静处等他回来。 李伴峰一去将近三个小时,可把小胖急坏了! “我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去!这漫山遍野,上哪找那老太太!他也在山上熬了一宿,这不要他命么!” 小胖来回走,来回搓手。 草叶低着头道:“要是白沙大哥真能换来丹药,我要一半就行……” 油桃自言自语:“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老太太,难道是遇到福星了……” 等看到李伴峰的身影,众人甚是欢喜,李伴峰没心思听他们道谢,也无暇跟他们客套,他直接分丹药。 “油桃,你有三十八株花,换了四颗丹药。” 油桃一惊:“不是少两株么?” 李伴峰道:“我给你填补上了,算是凑个整。” 油桃看着李伴峰,既有感激,又觉愧疚。 李伴峰又拿出六颗丹药:“草叶,你有六十一株,数目差的太远,没办法给你贴补,只能抹零了。” 草叶欢喜的紧,赶紧检查丹药的真伪。 接下来是小胖。 他的账不太好算,小胖原本有二十株蛇斑菊,能换两颗丹药。 平分了老烟炮和光头一伙的蛇斑菊,小胖有八十四株。 加在一起一百零四株,算上小胖一路的照应,李伴峰给了他十一颗丹药。 小胖拿着丹药,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一颗就是一万啊,走,咱们现在就去卖药去!” 草叶拦住小胖道:“胖哥,你想卖到哪去?” “卖给药行啊,这不现成的么!” 草叶摇摇头道:“不能卖给药行,这丹药说不清来历。” 小胖皱眉道:“怎么就说不清来历?这不是,不就是,那个什么……” 事情确实说不清,说清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草叶道:“我在药行里当过学徒,说不清来源的丹药,药行是不会收的,他们要是刨根问底,反倒会让咱们惹上麻烦。” 果真,不能卖给药行。 李伴峰没有作声,静静看着众人的打算。 小胖闻言很是泄气:“那怎么办,换了丹药还是砸在了手里。” 油桃笑道:“怎么可能砸在手里?想要丹药的人多了,而且都是有钱人,一万块还未必买的到, 你赚了他的钱,他还得记着你的好,这么好的生意,做梦都求不来。” 李伴峰眉头舒缓,门路还是有的。 只是这门路不太适合我。 油桃的意思是,通过私人渠道,卖给想买的人。 李伴峰在这里人地生疏,找不到合适的买家,看看小胖有没有出货的渠道。 胖子抓抓头皮:“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出手的。” 油桃诧异道:“你急什么?丹药一朝一夕也坏不了!” “话是这么说……” 油桃没心思跟小胖磨牙,转身冲着李伴峰抱拳道:“大恩不言谢,这丹药是我欠你的,性命也是我欠你的, 将来若是到了外沟麻竹村,打听游雪桃,一定能找到我,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刀山火海,本姑娘眼睛不眨一下!” 游雪桃,油桃,她这绰号和名字有些相近。 她报了住址,如果小胖找不到出货的门路,到时候再去找油桃也不迟。 草叶给李伴峰鞠了个躬:“白沙大哥,我叫薛莹莹,外沟三浦庄打听老薛家,就能找到我。” 油桃拿出两枚丹药道:“这恩情,我们姐俩一时也还不上,这丹药你收下,算是我一份心意。” 草叶也拿出了两枚丹药:“小妹也有一份心意。” 李伴峰摆摆手,没要她们丹药。 两个女子千恩万谢,可如果让他们知道李伴峰手里还有六十五颗丹药,不知道她们作何感想。 油桃看着李伴峰,还真有一点想法。 欢修的想法很直白。 若能遇上他这样的男子,长的也未必不如扁的。 草叶的想法更复杂一些。 虽然没看清当时的场面,但光头一伙人,确实死在了他和小胖子的手上。 这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有他照应着,药行还真能开起来! 这两名女子先后告辞,李伴峰站在原地,思索着回越州的行程。 按理说,有了这么多丹药,钱肯定是不缺了。 但丹药没出手,还不能算是钱。 怎么才能快速把丹药卖出去? 李伴峰看向了小胖,小胖貌似也急等钱用。 可默坐了这么半天,适才还心急火燎的小胖,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觉得油桃说的有道理:“卖丹药这事,不用着急,那女人说得对,这是好东西, 我不仅能卖上好价钱,还能靠这丹药结交不少好朋友,所以说这事根本不用着急!” 你不急了? 那不行! “我急!”李伴峰坐在小胖身边,“我急着用钱。” 虽说李伴峰在金丝眼镜身上也搜罗了不少钱,可这丹药带回越州,貌似没什么用处。 小胖很好奇:“什么事急着用钱?我先借你点?” 李伴峰摆摆手道:“我不想借钱,就想把丹药尽快卖了。” “尽快卖了……”秦小胖能理解李伴峰的想法,李伴峰是从外州来的,在药王沟人地生疏,寻常人都不认识几个,更不要说结交富豪显贵。 思量片刻,小胖捏捏下巴道:“倒是有这么个地方,能让你尽快出手丹药,只是这价钱,要打个折扣。” 李伴峰眼睛一亮:“打几折?” PS:各位读者大人,沙拉这么有良心,月底了,把月票都给沙拉吧。 第三十七章 出货 在客栈休息一天,李伴峰和小胖雇了一辆马车,出发了。 李伴峰以为秦小胖会带他去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 可实际上,秦小胖带他去的地方是里沟。 站在街头,秦小胖叮嘱一句道:“兄弟,那人太奸滑,你别听他倒苦水,也别听他说难处,你心里得有个价码,低了这个价码绝对不能卖!” 李伴峰有心理的预期价格。 他的底线一千块钱一颗,低于这个价码不能卖。 道理很简单,价值一万的好东西,如果连一千块都卖不上,李伴峰还不如自己把丹药吃了,反正他也不缺路费钱。 他还记得货郎的嘱托,修者每天都不能误了修行。 以后要是遇到特殊情况,不能外出,又或者回不去随身居,有一颗蛇斑丹,还能弥补一天的修行。 如果短跑名将乔悦生有足够的蛇斑丹,想必也不会死的那般凄惨。 打定了主意,李伴峰问了秦小胖一句:“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秦小胖摇摇头道:“我不急着卖丹药,那么好的丹药,我也不舍得便宜卖了, 我原本想跟你一起去讲讲价钱,可上次去他那买兵刃,话说的有些急躁,多少伤了些和气,这次就不给你捣乱去了, 等你做完了生意,我在街口的包子铺等你。” 说的神神秘秘,到头来,小胖给找的地方,还是冯记杂货铺。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小胖指点,李伴峰怎么也想不到杂货铺居然还收丹药。 进了铺子,冯掌柜笑脸相迎:“李老板,回来了,这趟生意收获如何?” 李伴峰笑道:“收获还不错,这不正找您出货来了。” 冯掌柜一怔:“李老板,我们这可不收蛇斑菊,我没有炼丹的方子。” “不是蛇斑菊,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冯掌柜把李伴峰请到里屋,李伴峰先拿出一千三百块钱。 “镰刀五百,铲子八百,先还账!” 冯掌柜笑着收钱:“李老板大气!不知李老板想在我这出什么货?” 李伴峰拿出一枚蛇斑丹,交给了冯掌柜。 冯掌柜接过丹药,带上老花镜,看了许久,点点头道:“好成色,比药行出的丹药要好。” 李伴峰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冯掌柜识货!” 冯掌柜也笑了笑,随即把丹药交还给了李伴峰。 李伴峰一愣:“什么意思?不收?” 冯掌柜摇摇头:“不是不收,是先跟您说说规矩,我这不是药行,是杂货铺子,生意虽说能做,但这不是我本行, 放在药行里,这颗丹药能值一万二,但在我这,可给不了这样的价钱, 我不会炼丹,一进一出,我必须赚个差价,况且丹药放在我这,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手,所以这价钱,我得压一压,怕是不能让您满意。” 李伴峰点点头,说难处倒苦水,这一点李伴峰早有准备,但不管他怎么说,低于一千,李伴峰肯定不卖。 “您说个价钱。” 冯掌柜伸出五个手指头,李伴峰以为是五百,眉头刚要皱起来,却听冯掌柜道:“五折,我至多给五折,六千块钱一颗。” 李伴峰把心放了下来,六千块钱一颗,对他来说,这价钱很是满意。 但心里满意,李伴峰脸上没露出来:“六千,少了点,却看冯掌柜能要多少?” 冯掌柜捋了捋八字胡:“那要看李老板想出多少。” “六十五颗,收得下么?” 冯掌柜点点头:“收得下。” “冯掌柜是个爽快人,成交!”说完,李伴峰拿出袋子,把丹药倒了出来。 冯掌柜点过数目,点点头道:“李老板也是爽快人,这么大的数目,在别家怕是要记账,但今天在我这,直接给现钱。” 说完,冯掌柜一招手,把伙计叫了过来。 杂货铺就一个伙计,名叫生子,冯掌柜跟生子耳语几句,生子到了货架后边,进了一道小门,不多时,拿了一个皮箱子出来。 冯老板当着李伴峰的面,把箱子打开,一万一沓,里边装了三十九沓钞票。 别看铺子不大,这位冯掌柜是真有料。 “三十九万,您数好。” 李伴峰一笑:“我还信不过冯掌柜么?” 李伴峰数了三遍,把皮箱子收了起来。 冯掌柜收了丹药,笑道:“李老板,蒙您照顾,生意做成了,可规矩咱得说清楚, 我没问您丹药的来历,我以后把丹药卖给谁,卖了什么价钱,您也不能过问。” “放心,不会坏了您规矩。” 李伴峰哪有心情过问这些,拿上钱,马上就去车站,买了车票赶紧回越州。 先探探风声,看看暗星局的人能不能放过自己。 要是没什么大事,赶紧去医院看看何家庆到底是什么状况。 李伴峰提着钱箱刚要走,冯掌柜道一声:“李老板,留步,您要的东西,我还一直给您留着。” 说完,冯掌柜扯下布幔,那架唱机又出现在了李伴峰面前。 古朴的红木柜子,三个黄铜喇叭,一大两小。 光是这个造型,就让李伴峰挪不开眼睛。 “李老板,这唱机您还要么?”冯掌柜观察着李伴峰的表情,思索着下一步的话术。 “要是想要,可我要出趟远门,带着这东西,不是太方便。”李伴峰努力把视线从唱机上挪走。 冯掌柜深感诧异:“您出门不必带着它,留在家里就好。” 李伴峰拿着盖碗,再抿一口茶水:“放在家里,无人打理,却不是糟蹋了这好东西?” 伙计闻言连连给掌柜的使眼色。 冯掌柜轻叹一声:“李老板是个爽快人,既是看中了这台唱机,本打算打个折扣,十八万卖给您。” 李伴峰深吸一口气道:“等等,再等等。” 冯掌柜拿起一张碟片,放在唱机上,添了两杯水,点燃了唱机下方的烛芯。 嗤!嗤!嗤! 右边的小喇叭口里,有节奏喷吐着整齐,唱片旋转,细碎的杂音慢慢响起。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又是这首曲子。 《野草闲花逢春生》。 李伴峰有些克制不住了。 冯掌柜轻叹一声:“昨天,有位客人看上了这架唱机,我说这唱机被一位客人定下了,没卖给他, 李老板,您若是再等等,这件东西,恐怕我就留不住了, 实指望等您回来,再好好的听上一首曲子,可等您下次来时,怕是想听也听不到了。” 回来? 我还会回来么? 等回了越州,李伴峰打算随便找份工作,以后就住在随身居里,没有房贷,没有交通压力,幸福的过小日子。 普罗州,大抵是不会再来了。 想到此,李伴峰蓦然起身,提着钱箱离开了杂货铺。 凄婉的乐曲在铺子里萦绕,伙计一跺脚,看着冯掌柜道:“掌柜的,我看他是真心想买,咱们把价开的太高了。” 冯掌柜连声长叹:“我也没办法,要是卖的太便宜,这东西不肯出门!” 伙计一脸苦涩:“这可怎么办,这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出手!” 冯掌柜满心无奈,杂货铺里哀叹连连。 一曲放完,唱针到了尽头,冯掌柜灭了火,放空了蒸汽,正要把唱机盖上,忽见李伴峰走了回来。 “十六万,卖不卖?” 伙计满怀期待的看向了冯掌柜。 冯掌柜斟酌一番,神色平静道:“卖了!” 几颗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冯掌柜随手将汗珠擦去,没在李伴峰面前露出破绽。 李伴峰当即点出十六万,拍在了桌子上。 冯掌柜没有清点,直接收钱,吩咐伙计道:“生子,备车,给李老板送货!” 伙计正要去备车,忽听李伴峰道:“且慢!” 伙计一惊,看向冯掌柜。 冯掌柜依旧从容:“李老板,生意都做成了,再杀价就不合适了。” 李伴峰摇头道:“不是杀价,是我还想买点别的东西。” 他想买张床。 以后既然要长住随身居,总睡地面,肯定不行。 原本打算回了越州再买床,网购便宜,款式还多。 可想了想这一路的旅程,李伴峰还是决定直接在杂货铺入手。 他不想再住在火车里,他不想在三头岔再遇到三个头的怪物,也不想在裤带砍抵挡无法忍受的诱惑。 他可以住在随身居,只要把钥匙藏好,就能成功规避车厢里的所有危险。 买好了床,再多买点吃喝,哪怕火车再出故障,也不影响李伴峰的幸福生活。 “买床……”冯掌柜本打算说没有,可里屋的货架旁边正好摆着一张四柱木床。 所谓四柱,是说床上有四根支柱,支柱上方有架顶,中部有围栏,窗宽一米五,高一米二,整个结构像个小房子,睡进去特别有安全感。 李伴峰看中了这张床:“冯掌柜,开个价。” 冯掌柜没看那张床,他一直看着唱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架唱机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不好,这东西可能不想走。 冯掌柜一咬牙道:“李老板,我喜欢您这份爽快,您也没少照顾我生意,这张床,我送您了!”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一刻都不想耽搁。 李伴峰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能行……” “李老板,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话不是这么讲,这么好一张床,我怎么能白要您的,您开个价,我再看看被褥。” “被褥好说,生子,把缎子面的被褥给李老板拿两套。” “不是,那个,冯掌柜,”李伴峰不明白什么状况,“我是来您这买东西,不是讨便宜,我还打算买两件衣裳……” “生子,拿尺子,给李老板量量尺寸!” 生子上前,不容分说,给李伴峰上上下下量了一遍,回手拿来一套纯白西装。 “李老板,我交定您这个朋友,衣裳也送您了。” “不是,我平时不穿白的,不好打理……” “把那套黑的拿来!” “黑的也容易脏……” “把那套米黄的格子衫拿来!” “算了,我不买衣服了,”李伴峰彻底被冯掌柜弄糊涂了,“我买两根蜡烛吧。” “生子,拿一捆蜡烛,把英格丽的那架烛台给李老板带上。” “不是,你这你,我,我什么都不买了,我买两张唱片算了。” 冯掌柜到货架上,一把抱下来十几张唱片,一并放在了柜台上:“再送您两桶燃油,一桶机油,一只水壶,两只水杯,一个水桶,一捆烛芯, 我这还有一套工具,钳子、扳手都齐全,要是唱机有点小毛病,您自己就能拾掇。” “不是,我那什么……” 冯掌柜又拿一只鸡毛掸子,塞在李伴峰手里:“唱机怕落灰,您时常打扫,李老板,我就是这么个实在人,您要是不收,我可真就生气了!” 李伴峰不说话了。 没法再说话了。 伙计雇来一辆马车,先把床搬上去,又把唱机搬上去,被子、衣服、燃油、蜡烛、水桶……一干物件都送到了车上。 李伴峰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发呆。 伙计扶着李伴峰上车,掌柜喊一声道:“李老板,您慢走,生意还得蒙您照顾!” 说完,生子一催车夫,马车走了。 看到马车一路消失在街口,冯掌柜和伙计在铺子里站了很久。 “掌柜的!”春生的声音有些颤抖。 “生子!”冯掌柜也有点哽咽。 “掌柜的!”春生的眼睛红了 “生子!”冯掌柜擦了擦眼眶上的泪水。 “掌柜的,东西真的卖出去了?”春生心里还有几分怀疑。 “生子,你去里屋看看,我觉得那价钱卖的有点便宜,你再仔细看看,那东西是不是又回来了?”冯掌柜的态度也很谨慎。 春生一路小跑进了里屋,转眼间又跑了出来。 “没回来,这回是真送走了。” “生子!”冯掌柜哭出了声音。 “掌柜的!”春生的泪水流满了脸颊。 “生子!” “掌柜的!” 两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伙计擦擦眼泪道:“终于能安心做生意了。” 冯掌柜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还特么做什么生意,今天先把铺子关了,去凤来楼,订上一桌好酒,叫两个丫头作陪,咱们哥俩先乐上几天再说!” PS:各位读者大人,十月最后一天,月票都给沙拉,留言都给沙拉,跟沙拉一起乐呀! 第三十八章 睡前的歌声 李伴峰让车夫把车赶到了外沟一片荒野,让他卸货。 春生此前给够了车钱,车夫也没多问,把一车物件往树林边上一放,车夫赶车走了。 李伴峰看了看四下没人,努筋拔力,把那张四柱木床给扛了起来。 还真别说,旅修的负重能力相当不错,扛着这么大一架木床,李伴峰还能腾出手掏钥匙。 这实木床是真的重。 刚才那个叫春生的伙计,能一个人把大床搬上马车,看样子也不是凡辈。 李伴峰把床送进了随身居,随身居本身不大,只有六七平米,配上一张一米五的床,空间稍微紧凑了一点。 李伴峰又把唱机搬了进来,想着要放在什么地方。 放在床对面,躺在床上听曲子? 一边享受乐曲的美妙,一边看着蒸汽的喷吐,倒也很是惬意。 可一首曲子放完,得下床换唱片,两杯水烧干了,得下床加水。 这要是在听歌的时候频繁下床,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李伴峰把唱机放在了床边,人躺在床上,一伸手就能换唱片,加水,灭火,上发条,不用下床。 这个想法好,就这么定了。 搬完了唱机,铺好了被褥,用鸡毛掸子擦擦灰尘,把老板送的衣服折叠整齐,先放在背包旁边。 要置办的东西还很多,得有个衣橱,还得有个杂物柜,还得置备一套桌椅…… 李伴峰眼皮有些沉重,他有些困乏了。 下山之后,他和小胖在客栈歇息了一天,第二天才回的里沟,现在黄昏刚过,天刚放黑,按理说,李伴峰不至于这么疲惫。 难道是身上的余毒未清? 不应该呀!不说宅修恢复的最快么? 再怎么疲惫,也得去见见小胖,来到这地方这么长时间,要说有一个人算得上李伴峰的朋友,还真就得是秦小胖。 到了街口包子铺,秦小胖还在猛吃,桌边的笼屉叠了好几摞。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秦小胖嘴里塞着包子,说话有些含混。 “跟冯掌柜谈了谈价钱。”李伴峰拉了把椅子坐下,吩咐掌柜再上两笼包子。 包子铺不大,可包子做的精致,牛肉馅的,咬上一口,轻轻嗦一下,满嘴都是鲜汤,配上两瓣牙捣蒜,地道的美食,简单而纯粹。 李伴峰点了一壶酒,他不知道这铺子里什么酒好喝,这里的酒名他一个都没听说过,他只让伙计把最好的酒端上来。 秦小胖有点心疼,他的丹药还没出手,就算是包子铺里的酒,对他来说也有些奢侈。 “秦兄,不必担心,这顿我请。”李伴峰倒了一盅,抿了一口,酒很烈,在嘴里酝酿了半天才吞下去。 看李伴峰如此大度,秦小胖压低声音道:“什么价钱出的手?” 李伴峰比了个手势:“六千。” 这事没必要瞒着秦小胖,他今后要是想找冯掌柜出货,估计也是这个价钱。 秦小胖闻言直摇头:“李兄,不是我说你,这价钱卖少了,这不是寻常的东西,你是真不知道这里的门道。” “什么门道?” 天色已晚,包子铺里没有别人,秦小胖把声音压到最低:“我刚才在这包子铺里,遇到了一位熟人,打听了一下行情,还真让我给问出来了, 普罗州的富贵人家,每年成千上百的买丹药,到了年底,专门赏给家里有功勋的子弟, 一大家子人,一年下来拼死拼活,都想多争几颗丹药换修为,可没有功勋该怎么办?就得花高价到市上买, 市上的价钱和药行可不一样,药行卖一万,市上少说一万二,卖一万五、一万八,甚至两万的都有,你就卖六千,实在是卖亏了。” 李伴峰摇头道:“这丹药能出手,就是钱,出不了手,留在我这又能有什么用?我不缺那几天修行,也不认识什么富家子弟。” 秦小胖抿了口酒:“要不这样,等咱们休养两天,我带你在药王沟转转,太有钱的咱攀不上,小富人家的公子,我也认得不少。” 李伴峰吃了个包子,笑道:“谢你一番心意,明天我就要回越州了。” “越州?”秦小胖没听过这地名。 “越州,是外州的一个地方,我就是从那地方来的。” “你要回去了?这么快?”小胖有些失落,吃了两个包子后,又有些释然, “也对,你是从外州来的,见过世面,肯定看不上普罗州这地方, 等有朝一日,我也要去外州看看,那么好的地方,要是没去过,这辈子算白活了。” 那么好的地方? 越州是好地方么? 李伴峰觉得越州的确是个好地方,可非要让他说好在哪了,他又说不上来。 一直吃到包子铺打烊,两人就此话别。 秦小胖道:“你知道我家在哪,等再来普罗州,一定来找我。” 酒力渐渐发作,再加上满身疲惫,李伴峰躺在床上,正要睡去。 就这么睡下了,总觉得差了点事情没做。 今天没走够二十里么? 走够了。 那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李伴峰半坐起身子,拿出摇把,插在了唱机上,上满了发条。 原来是差了这件事情,原来是少了睡前的音乐。 他特地挑选了一张唱片,唱片用硬纸包着,硬纸上还有彩绘的封面。 封面上是一片红黄相间的花朵,花朵中央是一名翩翩起舞的长裙女郎。 李伴峰抽出唱片,放在了唱机的托盘上,扳动开关,唱机在嘈杂的背景音下,响起了优美的歌声: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细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夜来香》! 这曲子听过,却从未像今夜这般喜欢。 一曲还没放完,李伴峰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用的是发条,之所以没有用蒸汽机,是因为担心自己随时会睡着。 发条不用考虑灭火的问题,李伴峰放心大胆的入梦了。 “我为你歌唱,我为你思量,夜来香~~” 歌曲放完了。 唱针走到了尽头。 发条也彻底松了,唱机停下来了。 漆黑的随身居里,只有李伴峰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 哗啦啦~ 唱机传来了一阵水声,好像有人在往唱机的喇叭口里加水。 嗤~ 一根火柴被擦燃了,点亮了油箱里的烛芯。 嗤~嗤~嗤~ 团团水雾,从右边的小喇叭口里喷吐出来,唱机的托盘,开始缓缓转动。 唱针被拨回了起点的位置,在嘈杂的背景音之中,唱机再次传来了歌声: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优美的歌声在随身居里不断萦绕。 嘶嘶嘶~ 铜莲花的花瓣慢慢展开,莲心之中,荡起一阵旋风。 旋风吹过唱机,唱机的歌声稍微有点走调。 过了十几秒钟,歌声慢慢恢复平稳。 铜莲花的花瓣颤动了几下,重新合拢了回去。 唱机继续唱着甜美的曲子: 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 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在歌声中,李伴峰睡得很熟,脸上一直泛着幸福的笑容。 PS:大家一直问,这本书有没有女主,沙拉告诉大家,有,她来了!她喷吐着蒸汽,来了。 第三十九章 平地生风 李伴峰做了一夜美梦,在梦里,总有一根鹅毛在挠他的耳朵。 出了随身居,发现又到了中午,李伴峰意识到自己必须得有个计时工具。 等回了越州,这些事情都好说,一部手机都能解决。 时候不早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买上车票。 李伴峰迈步走出随身居,在大街上走了几百米,忽然觉得身体有种奇怪的反应。 到底是什么反应,李伴峰说不出来。 他在街道上四下搜寻着车辆,马车也好,洋车也罢,有个车就行。 扫视之间,他发现身边不时有行人投来目光。 看我做什么? 西装革履,配上一顶礼帽,我今天穿的很体面! 行人们倒也没恶意,只是觉得好奇。 奇怪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恶意? 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反应? 行人们确实没有恶意,他们看的不是穿着,而是李伴峰异乎寻常的速度。 他没跑,只是在走,双手插兜,漫不经心的走在街上。 可他的双脚在以常人难以理解的轨迹,带动着他的身体在迅速前行,等李伴峰察觉到异样,他已经走到了街道的尽头。 我没想走这么快…… 看着街道两旁迅速倒退的房屋,李伴峰极力克制自己的脚步。 他确实没有主动发力,更没有感觉到丝毫疲惫。 而这双腿似乎装了马达,不踩刹车,根本停不下来。 踩了刹车,也不好控制,李伴峰可以站在原地不动,可只要向前迈步,似乎就带着二十迈的速度往前冲。 这可不太妙,我怎么连正常走路都不会了? 这是苦雾山的毒雾造成的? 这是暂时性的症状,还是不可逆的伤害? 虽说极力克制,可李伴峰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走到了里沟边缘。 他本想找一个清静地方,好好控制一下腿脚,经过一棵大榕树时,树下一辆黄包车吸引了他的注意。 先坐黄包车去火车站,买了车票,上了火车,进了随身居,再训练腿脚。 思索间,双腿没停下,又走了几十米,李伴峰原路倒退,来到车夫面前,艰难停住脚步,问一声:“去火车站多少钱?” 车夫抽了口旱烟,抬起头,看着李伴峰笑道:“你去车站,还用坐车么?” 李伴峰盯着车夫看了片刻。 这车夫他认识,猴子邱雇过他,有火轮的车夫。 是他把李伴峰从车站拉到了货郎所在的地方,猴子邱为此付了整整五百的车费。 这车夫说的没错,车站离里沟不远,以李伴峰的速度,转眼的功夫就能走到。 可李伴峰不认路。 车夫起身,指着眼前的黄土路:“沿着这条路往北,走三里半,往东拐,走二里,接着往北,不到一里,有条叉道,再走二里,就到了火车站。” 李伴峰摇头道:“太麻烦,还是坐车吧。” 车夫叼着卷烟道:“这有什么麻烦,你都到了旅修一层,还能找不到路?” 果真。 这诡异的速度不是苦雾山的毒雾造成的,这是旅修上了层次造成的。 旅修为什么会上了层次? 因为李伴峰在凶险之地待了一天一夜。 在苦雾山上的时候,被毒雾呛得晕晕乎乎,让李伴峰忘记了货郎的叮嘱。 凶险之地待上一天一夜,旅修要上层次。 苦雾山是凶险之地,这意味着李伴峰通过了旅修的考验,成了一层修者。 旅修上了层次,是好事。 可不能上的太快,否则会遭到宅修的反噬。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随身居生不出宅灵,宅修上不去层次,未来一段时间里,宅修势必要被旅修压制,李伴峰能做的,只有控制两边的差距。 “为什么昨天没感应?”李伴峰喃喃自语。 车夫问道:“你什么时候过的一层关?” “前天,在苦雾山过的。”李伴峰如实回答。 车夫笑道:“前天过关,今天上层次,算是快了,大部分人都要等个三五天,小兄弟,造化不错,赶紧去车站吧。” 李伴峰对车夫道:“我懒得走路,你既然在这拉车,有生意还不做么?” 车夫愣了片刻:“你非得坐我的车?知道我这车什么价钱么?别人的车八块,我可得收你两百。” “两百,我给!”李伴峰掏出两百钞票,给了车夫。 在这位车夫身上,李伴峰感知到了某种亲切感,这两百块钱,他坚信自己给对了。 车夫摸了摸钞票上的纹路,笑道:“行,我可跟你说好,我这车一眨眼就到。” “你能走慢点么?”李伴峰提出了一个看似很不合理的要求。 车夫明白李伴峰的意思:“走慢点也行,可走的越慢,价钱越高,五百块钱,走两个字,你答应么?” 两个字,是指表盘上的两个数字,也就是走十分钟的意思。 李伴峰点点头:“答应。” 车夫叹道:“肥肉往嘴里送,不吃也不行,上车吧。” 李伴峰上了洋车,车夫拉着车,漫不经心往北走。 李伴峰问道:“你是几层的旅修?” 他看出这车夫是旅修,第一次坐他车的时候,车夫已经展示出了旅修的能力,只是当时李伴峰还不知道旅修的概念。 车夫没有回答:“五百块钱,就想问我修为,你觉得合适么?两个字过得很快,你问点别的吧。” “旅修平时走路都这么快么?” “你看我走的快么?”说话间,车夫一步一步向前走,和正常人的速度一样。 “可为什么我走那么快?” 车夫解释道:“你刚才那个走法,叫平地生风,这是旅修一层的本事, 刚上层次的旅修,脚下不会收劲,多练些日子才能收放自如。” “该怎么练?” 车夫指了指街边一口压水井:“用过压水井么?以前走路,就像挥着膀子咕咚咕咚压水,现在你得把力道收住,出来的水流,比麻绳还细一圈,这样才能像常人一样走路。” 比麻绳还细一圈? “这可不好拿捏。” “有诀窍,先从大胯上开始收第一道劲,一下一下往前慢慢挪动,再从膝盖骨收第二道劲,跟着胯骨往前探着走, 接着是脚脖子,再往下是脚指头,一道一道往下收,只要悟性够了,一天下来就能摸索个大概。” 李伴峰苦笑一声:“上了层次,还得重新学走路?” “你还别嫌麻烦,刚开始走不顺当,且得多摔几跤,等学会了里边的诀窍,一个钟头走六七十里,不在话下。” 有这份速度,一天二十里的基础修行,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完成。 可问题是…… “旅修一层,每天走二十里够么?” “不够!”车夫连连摇头,“要是走寻常地方,每天至少五十里。” 五十里? 问题也不大。 “什么叫寻常地方?” “大街小巷,都是寻常地方。” “什么是不寻常的地方?” “上山,山越陡越好,下水也行,越深越好,兰青寨有个烂泥沼子,你能在里边走出去二里地,这一天的修行就算凑够了, 羊叉山有个刀鬼岭,你在山岭上走一里地,不光修行凑够了,还能攒出一天的光阴, 旅修精髓,就在这份险要上,越险要的地界,修为增进的越快。” 李伴峰很有感触:“在苦雾山上,修为增进的也很快吧?” 车夫回头看了一眼:“你去过苦雾山?是去采蛇斑菊吧?” 李伴峰没有否认。 车夫摇头道:“那地方,劝你少去,上山下山,零零散散,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把命丢在了那座山上, 能活着回来,是你命好,你命确实好,照了天光都能熬过来,命好就该惜命,为了那几个钱,把这么好的命赔进去,不值得。” “上苦雾山也是为了赚钱,钱,终究不好赚。”李伴峰对此深有感触。 车夫摇头笑道:“好赚钱的营生有的是,拉车这营生就不错,上次接了你这急活,我一趟就赚了五百,今天再接你一趟活,又赚了五百, 我听说,今年各大药行收蛇斑菊,才二十五块一株,你自己说说,到底谁的钱更好赚?” 要按他这个说法,确实是拉车的钱更好赚些。 车夫笑道:“你们看不起这行当,觉得拉车丢人,我还看不起你们这些玩命的,觉得你们命贱。” 李伴峰没再和车夫争论职业的问题,转而问道:“我该怎么寻找合适的修行之地?就是有一些凶险,还不是太过凶险的地方?” 车夫简短回答:“凶险之地要量力而行,凶险之人要敬而远之,苦雾山既是凶险之地,又满是凶险之人,这种地方你就不该去!” “我该怎么分辨凶险之地和凶险之人?” “旅修能感知凶险,这叫趋吉避凶,这也是一层旅修才有的技法,不仅能看出凶险之地,还能看出凶险之人。” 李伴峰眼睛一亮:“一层旅修,有两个技法?” PS:十一月,第一天,沙拉向诸位读者大人求票了。 第四十章 趋吉避凶 一层旅修有两个技法,李伴峰还真没想到。 李伴峰一惊:“趋吉避凶,这技法怎么用?” 车夫没说话,只顾低头拉车。 李伴峰还想再问,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在潜意识里,李伴峰有种莫名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再多问一个问题,就会死在车夫手上。 车夫回头问道:“怕了么?” 李伴峰点点头:“怕了。” 车夫笑道:“我适才对你动了杀意,放心,不是真要杀你,只是帮你试试技法。 趋吉避凶是最简单的技法,你今天来坐我的车,这就叫趋吉, 心慌,手抖,打寒噤,起鸡皮疙瘩,都可能是凶险之兆,遇到这种情况,千万躲着走,这就叫避凶, 技法很容易,但总有人用不明白,尤其是那些粗心大意的人,总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旅修行千山过万水,心一定得细,每走一步,都得掂量着自己的性命。” 这技法让李伴峰很是惊喜:“只要遇到凶险,旅修就一定能够察觉?” 车夫摇摇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这得看修为,看法宝,还得看对手道门, 如果对手修为超过你两层,他能把恶念藏住,他想害你,你根本察觉不到, 又或是对方有隐藏恶念的法宝或是技法,你依然察觉不到, 有些隐秘之地,能把凶险隐匿起来,你若修为不够,也察觉不到, 如果遇到了同层的宅修,对手所有的心思你都看不出来,恶念也同样察觉不到。” 宅修能够躲避别人的关注,没想到还能隐藏自身的恶意。 宅男的心思,果真没法猜。 平地生风,趋吉避凶! 李伴峰在车夫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五百块花的太值了。 “大哥,听你这么一说,宅修对咱们旅修似乎有些克制。” “岂止是有些克制,”车夫苦笑连连,“我这么跟你说吧,咱们平时要躲着宅修,宅修也要躲着咱们,一旦和同层次的宅修打起来,就要下定你死我活的决心, 进了宅修的宅子,咱们必死,把宅修送到险恶之地,他们必死, 我当初遇到过一个宅修,眼看要被他逼进了宅子,我豁上被他毒打一路,扛着他冲到了悬崖边, 咱们旅修脚稳,我能站住,他们宅修不行,站不住了,掉到悬崖底下摔死了,我就这么打赢的, 别想着两边点到为止,没有那好事,这两个道门是天敌,谁松懈一点,谁就没命!” 李伴峰趁机问道:“大哥,你知道宅修都有哪些技法么?” “说不清,”车夫摇摇头,“宅修的技法,有的一样,有的不一样,他们都不好辨认,这点一样,可我遇到过的宅修,各自都有各自的花样, 宅修本就不常见,宅灵的性情又无从推断,所以宅修很难对付,遇到了尽量躲着走。” 李伴峰还想多问几个问题,忽见车夫停住了脚步:“车站到了,慢走。” 就这么一会功夫,车站到了。 下车的时候,李伴峰多问了一句:“除了平地生风和趋吉避凶,旅修还有别的本领么?” “有,本领有的是,但你到地方了。” 李伴峰拿出钱包道:“再拉我走一会,不拉也行,就陪我聊聊天,我给钱,你开个价。” 车夫笑道:“把你的钱省着吧,今天的缘分到这了,咱俩若是有缘再见,我再慢慢告诉你。” 说完,车夫用毛巾擦了擦脸,拉着洋车离开了站前的广场。 几天前,李伴峰刚从车站里走出来,而今他又要踏上旅途,重回越州。 回去之后,还去探望何家庆么? 谁知道医院里躺着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何家庆? 就算真的是他,也免不了和暗星局纠缠一番,李伴峰有些犹豫,何家庆的事情,还要不要管。 先买了车票再说吧。 等回了越州,我就能…… 我就能找个地方搬砖了。 李伴峰揉了揉额头,越州到底好在哪了? 这座车站很小,就一溜平房,候车大厅略高些,旁边就是售票厅。 按照车夫教的,李伴峰先控制着大胯,再控制膝盖,接下来是脚脖子和脚趾头。 思路是正确的,可那比麻绳细一圈的力道不好拿捏,李伴峰一抬腿,整个身体迅速冲进了售票厅。 还好,售票厅没人,李伴峰及时刹住脚步,来到了售票台前。 售票员正在打盹,也没留意李伴峰的异常,李伴峰连喊了几声:“买票!” 售票员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问道:“去哪?” “越州。” “座席还是卧铺?” 座席肯定不要的,必须要卧铺,还得是一等卧铺! 售票员准备打票:“1160车,一等卧铺一万三,最近一趟,明晚九点发车。” 一万三! 这么贵! 李伴峰愣了片刻,他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大部分钱都放在了随身居里。 他正想着去随身居拿钱,又听售票员道:“先拿路引。” “路引?那是什么东西?”李伴峰不解。 售票员皱眉道:“没有路引,你凭什么买车票?” 凭什么不能买车票? 这都什么规矩? 李伴峰还在思考路引的概念,一名戴着前进帽的男子,走进了售票厅,默默注视着李伴峰。 他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他叫楚云龙,是江相帮药王堂二舵巡风座下的大九(巡逻小队的头目)。 掌门说的没错,李伴峰一定会来。 楚云龙慢慢走向了李伴峰。 李伴峰还在和售票员争吵:“坐个火车还得要路引?你怎么不要通关牒文?你这的火车是去西天取经么?” 李伴峰很生气,气的直哆嗦,他感觉这售票员是在刁难他。 “坐过火车么?这点规矩都不懂?”售票员也生气了,在她看来,李伴峰在无理取闹。 趁着两人争吵,楚云龙离李伴峰越来越近。 他双手插兜,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要在李伴峰身后排队,等着买票。 而实际上,只要能触碰到李伴峰,他就有办法控制李伴峰,让李伴峰说出铜莲花的下落,然后要了李伴峰的命。 他离李伴峰还有七八米,李伴峰和售票员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我来的时候怎么没听说什么路引?怎么到了你这规矩就这么多?” “我不管你从哪来,没有路引,买不了车票,跟我说这些没用,这就是规矩,爱买就买,不买滚蛋!” 很好,就这样吵下去。 楚云龙嘴角微微上翘,继续朝李伴峰靠近。 “你这是什么规矩?把你们规矩拿出来我看看!”李伴峰高声咆哮,情绪有些失控。 “凭什么就给你看,你当你什么人物?”售票员毫不示弱。 “不给我看规矩,就证明没规矩,我现在就进去拿车票,我看你凭什么不卖我!” 楚云龙已经站在了李伴峰背后,慢慢伸出手来。 吵,继续吵,别回头看,你就这么……等等! 什么情况? 楚云龙的手没有碰到李伴峰。 李伴峰跳上了柜台,要强闯售票室! 售票员也惊呆了:“你敢!你进来个试试!” 李伴峰还真就要进来,他是个不肯吃亏的人。 楚云龙和售票员此刻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这人疯了么?” 楚云龙现在没法动手,因为李伴峰在柜台上边。 售票员迅速拉响了警铃,震耳欲聋的铃声在售票厅响了起来。 李伴峰没再往售票室里强闯,他蹲在柜台上,看了看身后的楚云龙,又看了看售票厅的大门。 售票门外冲进来两个穿制服的人,李伴峰不认识他们,但是楚云龙认识。 这两个人是车站的巡捕。 售票员指着李伴峰,高声喊道:“这是来抢票的,他没有路引,要偷渡!” 两个巡捕二话不说冲向了李伴峰。 楚云龙赶紧让开了道路,他可不想惹祸上身。 李伴峰跳下柜台,看着楚云龙道:“兄弟,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不是,那什么……”楚云龙眨了眨眼睛,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伴峰撒腿就跑,他速度奇快,冲过了两名巡捕的堵截,眨眼间已经冲出了售票厅。 两名巡捕见状,直接上前围堵楚云龙。 楚云龙舔舔嘴唇,看着迎面冲过来的巡捕,不知该作何解释。 PS:各位读者大人,看完了给伴峰点个赞,顺手也给唱机点个赞,伴峰能不能出头,全靠各位读者大人了。 第四十一章 江相帮 巡捕就在眼前,楚云龙此刻该做些什么? 向巡捕解释一句,我不认识那个人! 这句话没用,他会被巡捕带回巡捕房。 而他的身份不算太干净,差馆是万万不能去的。 说点别的? 巡捕不给楚云龙说话的机会,抡起棍子照头就打。 梆! 一棍子下去,楚云龙额头见了血。 他还不敢还手,无奈之下,只能躲开两名巡捕,冲出了售票厅。 到了售票厅外,楚云龙没有看到李伴峰的身影。 他当然看不见,李伴峰冲出售票厅后,立刻进了随身居,把钥匙扔在了门外的乱草从里。 “这小杂种跑哪去了?”楚云龙咒骂一句,忽觉脑后一阵剧痛。 梆!梆! 巡捕从售票厅里追了出来,抡起棒子接着打头。 楚云龙抱着脑袋,冲向了天桥,那里岔路多,有脱身的机会。 楚云龙在前边跑,两名巡捕在后边追。 李伴峰从随身居里走了出来,看着三人远去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考验腿脚的时候的到了,不能跟的太快,也不能离得太远,必须要掌握一个合适的速度和距离。 其实李伴峰的速度掌握的并不好,他依然控制不住腿脚,最近的时候,与两名巡捕只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差一点就被巡捕发现了。 幸亏他是宅修,而且刚从宅子里出来,身上带着不引人注目的特殊气息,让巡捕忽视了他的存在。 而楚云龙忙于躲避追捕,也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李伴峰。 跑出了整整三条巷子,一直逃到了荒郊,巡捕跑累了,也打累了,不追了。 楚云龙满脸是血,拄着膝盖,在一座废弃的民宅里喘着粗气。 他无法理解李伴峰之前的行为,他不明白李伴峰为什么要强闯售票厅。 虽说他是从外州来的,但无论他从哪来,在哪上车,进出普罗州任何一地,都必须要有路引,这是规矩。 他不懂规矩么? 那他怎么来的药王沟? 除非有大人物能越过规矩,替他买票。 就算确实有大人物替他买了票,他也不该强闯售票室。 在普罗州,强闯售票室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呼吸慢慢平复,楚云龙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刚才李伴峰毫无征兆的大闹起来,难道另有原因? 他知道我要对他动手? 他故意激怒售票员,是为了从我手上脱身? 看他速度,明显是个旅修,旅修确实有感知危险的能力。 也就是说,他之前和售票员吵架,都是装出来的! 他感知到了我的杀意,故意闹事,想要借此脱身。 这小崽子还挺奸诈! 他现在能去哪? 刚才看到他空着手,没背包,那件宝物没带在身上。 如果我是他,现在一定要去转移那件宝物。 怎么才能抓住他? 立刻叫手下弟子在车站附近搜捕,李伴峰不敢把铜莲花带在身上,估计就藏在车站附近…… 思索之间,一把十多厘米长的镰刀,横在了楚云龙的脖子上。 “谁?”楚云龙一惊,虽说他感知力不算太强,可行走江湖多年,不应该被人这么轻易近身。 除非对方修为远在他之上。 又或者对方是个宅修。 如果修为相差太悬殊,楚云龙只能等死。 如果对方是个宅修,楚云龙倒不太担心,他有对付宅修的办法。 “这位并肩子,咱先把青子放下,大水不冲龙王庙,咱们有事好好……” 噗嗤,镰刀的刀刃进了楚云龙的脖子,温热的血水喷涌了出来。 楚云龙大惊,他本来想和对方盘道,没想到对方直接下手了。 “谁派你来找我?”李伴峰拿着镰刀,语气平静的问道。 是他! 是李伴峰! 楚云龙傻了眼,李伴峰为什么能近我身? 我一点气息都没有感知到? 他是宅修? 不可能,按照之前的判断,他明明是个旅修。 他修为远在我之上? 可掌门说他之前没有修为,他是个白羔子,是个雏儿。 掌门的消息看来并不可靠。 嘶~ 刀锋又在脖子上嵌入了些许,李伴峰问道:“你不说?” 疼痛和恐惧不会骗人,李伴峰下手这么狠,楚云龙坚信李伴峰绝对不是个雏儿。 掌门有可能被他骗了。 更有可能的事情是,我被掌门骗了! 明明是个狠人,非说是个雏儿,这种事,掌门以前也干过。 刀锋又开始慢慢嵌入脖子,这让楚云龙放弃了抵抗和拖延的想法。 “这是我们瓢把子的吩咐!” “别说外国话,说我能听懂的!”李伴峰在楚云龙的伤口里活动了一下刀刃。 楚云龙不敢再说黑话:“是掌门派我来的。” “你们是什么门?掌门又是谁?” “我们是江相帮的人,我们掌门姓肖,叫肖正功。” 李伴峰一皱眉:“我见过你们掌门么?” “应该见过吧,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楚云龙说的是实话,肖正功和李伴峰有什么往来,他确实不知道。 李伴峰收紧手腕,镰刀的刀刃继续往咽喉里渗透。 走惯江湖的人都知道,李伴峰这样的人没道理可讲,楚云龙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我们掌门是外州人,他是暗星局的人,你或许认识他。” 暗星局的人! “你们掌门找我做什么?” “他说你身上有一件宝贝,让我们把你杀了,把宝贝拿回来。”说话间,楚云龙把手伸向了腰间的刀子。 他的动作很隐蔽。 在这种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只能舍命一搏。 李伴峰还在思索肖正功的身份。 江相帮来找我,是为了铜莲花。 看来肖正功就是大眼男在电话里提到的肖队! 他就是那个下令击毙我的人! 李伴峰又问:“你们江相帮有多少人?是不是都在追杀我?” 一听这话,楚云龙没有急于拔刀。 李伴峰连江相帮都没听过,他对普罗州似乎一无所知。 对付这样的人,不一定非得冒险,完全可以智取。 想到此,楚云龙道:“江相帮的弟子遍布普罗州,加起来有上万人,掌门已经下了令,现在所有江相帮弟子都在找你, 朋友,我能看出来,你不是凡人,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在帮门里给你做个内应,一有风声我就提前告诉你,只要你稍微加点小心,他们肯定找不到你, 等过了这波风头,我找几个朋友,帮你买张车票,让你回外州,到时候就算掌门想找你,也得按外州的规矩来,不会像普罗州这边,说杀就杀。” 楚云龙已经攥住了匕首,他是武修,速度比旅修略微慢了一些,可只要给他一个出手的机会,李伴峰必死无疑。 李伴峰点点头:“等回了外州,我隐姓埋名,你们掌门以后再也找不到我。” 楚云龙语气真诚的回应道:“这事交给我来办!不出三天,我就能把车票弄来,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真心交定了你这个朋友, 无论在江相帮,还是在药王沟,你去打听打听我楚云龙的名号,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叫楚云龙?”李伴峰对这个名字很是欣赏,“一听这名字就是好人!” 听名字,能听出好人? 这不合逻辑啊! 但楚云龙自然不会和李伴峰争辩:“我楚云龙行走江湖,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情,咱们既然是有了这场缘分,我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一定保你一个周全!” 一听这话,李伴峰十分感动:“兄弟,你在帮门里很凶险,也要保护好你自己,咱们之间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那是自然,兄弟你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肯定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楚云龙心里有了底数,这个李伴峰修为不算低,心思也算机敏,但毕竟是外州来的,心不够狠,手不够毒,在普罗州根本没有活命的本钱。 几句话就能把他骗过去,这样的人还真就是个雏儿,掌门说的倒也没错。 刚才多亏没和他硬拼,等他收刀再出手,这才稳妥。 只要李伴峰把刀子从他脖子上挪开,下一秒钟,他就能要了李伴峰的命。 想到此,楚云龙又补了一句:“兄弟,你千万要信我!” “兄弟,我信你,以后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李伴峰的手腕略有松动。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兄弟,你一路小心。”楚云龙攥紧刀把,只等着李伴峰收刀,他就立刻动手。 “兄弟,你一路保重!”李伴峰一收镰刀,割断了楚云龙的喉咙。 楚云龙捂着脖子,惊骇的看着李伴峰。 李伴峰收刀了,但他先割了楚云龙的脖子。 之前手腕略有松动,是为了便于发力。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已经上当了么? 现在死的不应该是他么?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杂碎,真阴狠! 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就该和他硬拼! 楚云龙模糊的视线之中满是绝望。 李伴峰安慰道:“路上走好,别这么紧张,这确实挺疼,疼一会就过去了, 你不用担心,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你都不会说话了,肯定不会把咱们之间的事情告诉别人, 你再放松一点,对,不用这么紧张,你把眼睛闭上,别总这么看着我,我其实挺内疚的。” PS:咱们伴峰挺愧疚的,大家快来安慰他一下。 第四十二章 楚云龙的馈赠 看着躺在地上的楚云龙,李伴峰心里不是滋味。 这人挺好的,还说要给我买车票…… 这附近这么荒凉,保不齐有野兽出没,李伴峰不忍心让楚云龙曝尸荒野,决定把他带回到随身居里,用铜莲花炼丹。 进了随身居,李伴峰点亮了烛台,把楚云龙的尸体放在了铜莲花旁边。 他很好奇,把尸体变成丹药,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嘶嘶~ 铜莲花感知到了楚云龙的存在,花瓣一片一片,慢慢展开。 它为什么会感知到楚云龙? 是因为楚云龙有修为么? 我也有修为,为什么铜莲花没有把我变成丹药? 是因为认定了我是主人? 还是因为它只认死的,不认活的? 嗤~ 什么声音? 李伴峰回头看了一眼唱机,唱机刚才好像喷出了些许蒸汽。 我没点火呀? 正诧异间,烛火一阵颤动,随身居里刮起了旋风。 楚云龙身上的灰西装、白衬衫纷纷碎裂,就连头上的前进帽都碎成了布条。 一具赤条条的尸体不断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一坨像浆糊一样的凝脂,进了铜莲花的莲心之中。 铜莲花的花瓣随即合拢,身上布满了光晕,它正在炼制丹药。 碎烂的布片洒满了一地,李伴峰在布片之中找到了一把匕首,外观很精致,还带着刀鞘的匕首。 他把匕首从刀鞘里拔了出来,冷冷寒芒扑面,证明这是一把罕有的好兵刃。 收获不小啊! 李伴峰正想仔细研究一下这把匕首,怎料随身居里又刮起了旋风。 旋风依旧来自莲心,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李伴峰手里夺走了匕首。 李伴峰想把匕首抢回来,可手上还是慢了一步。 匕首化作浆糊,一并被吞进了莲心。 金丝眼镜的扇子,也是这么被吞进去的? 扇子被炼成了锈红丹药,这把匕首又会被炼成什么? 李伴峰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镰刀和铲子,可仔细想了想,之前这两件东西多次出现在铜莲花近前,铜莲花似乎对它们没什么兴趣。 铜莲花选择材料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这把匕首没保住,李伴峰略有惋惜,继续搜索楚云龙的遗物。 他找到了楚云龙的钱包。 他小心翼翼将钱包打开,生怕里边的钞票被铜莲花吞了。 差点忘了,昨天从冯掌柜那里拿回来二十多万,铜莲花都没动过。 它是一株不爱钱的莲花。 楚云龙的钱包里有一千二百二十六元八角二分的钞票和六个大洋钱,李伴峰把钞票收了,大洋钱随手扔在了床上。 趁着铜莲花还在炼丹,李伴峰想了想当前的处境和今后的打算。 第一个问题,如何才能回到越州? 李伴峰不知道路引是什么东西,想通过正规渠道买车票,难度很大。 第二个问题,回到越州之后,该怎么应对暗星局? 就算找到了路引,买到了车票,回到了越州,自己能不能摆脱暗星局的纠缠? 显然不能。 只要铜莲花还在李伴峰的手上,他就不可能摆脱肖正功的追杀。 第三个问题,是不是该把铜莲花交出去,保自己一个平安? 这个想法很快被李伴峰否决了。 因为把莲花交出去,根本保不了平安。 且说把这东西交给谁? 交给何家庆? 何家庆在医院躺着,八成还没醒过来。 就算他醒过来了,他能守得住这樽铜莲花么? 交给他三叔? 又或者直接交给肖正功? 这两个人肯定想要铜莲花,但他们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铜莲花在他们手上。 也就是说,李伴峰只要把铜莲花交给他们,他们会立刻杀了李伴峰灭口。 肖正功已经用实际行动证实了李伴峰的推测,他给大眼男下达的命令是击毙李伴峰,他给江相帮下达的命令是把李伴峰杀了,把宝贝拿回来。 自始至终,肖正功都没想给李伴峰留活路。 铜莲花是万万不能交出去的,但越州还是要回的。 在越州,肖正功确实有所顾忌,而药王沟这个地方,明显要比越州狂野的多。 可想回越州,必须先拿到路引,路引这东西,该从何处拿呢? 秦小胖有门路么? 冯掌柜有办法么? 李伴峰剥下了两枚青绿色的莲子,第一枚莲子很快炸裂,出了一枚锈红色的铁珠子,和之前看到的锈丹一模一样。 看到锈丹,李伴峰头皮发炸,赶紧把丹药扔在了地上。 虽说动作如此迅速,李伴峰的掌心还是感觉到了隐隐刺痛,这东西的毒性和腐蚀性都太强了,李伴峰至今都有亲自验证一番的冲动。 之前的锈丹是扇子炼出来的,这次的锈丹应该是那把匕首炼成的。 李伴峰把锈丹小心翼翼收进了眼镜盒,两枚锈丹静静的待在盒子里,彼此没有任何感应。 又过一会,第二枚莲子炸裂。 李伴峰剥下莲子,莲子炸裂之后,出现了两枚通体赤红的丹药。 两枚? 当初炼化了金丝眼镜和虎羔子,一个人只出了一枚丹药。 这次炼化了楚云龙一个,为什么出了两枚丹药? 金丝眼镜和虎羔子属于入了道门,没有层次的修者。 楚云龙出的丹药多,难道是因为楚云龙的修为比他们高? 也就是说楚云龙很可能是个一层修者。 可这个一层修者的实力不怎样啊! 难道是因为我没给他发挥的空间? “云龙兄,对不住了,等下次,下次一定让你好好发挥一下。” 李伴峰把散落一地的布片扫到了屋子角落,躺在床上接着思索对策。 既然短时间内回不去越州,还得想办法在药王沟生存一段时间。 钱是不缺的,至少吃喝不成问题。 居住条件要尽可能改善一下,还得多添置一些家具。 这两天尽量不要出门,楚云龙死了,安正门的人肯定在到处找我。 可不出门也不行。 我这修行可怎么处理? 每天要走五十里路,这是旅修一层的必要条件。 要不就在这小屋子里走? 李伴峰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踱步,对李伴峰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力道稍微控制的不好,就会以二十多迈的速度直接撞墙。 按照李伴峰的估算,他在随身居里来来回回至少走了五个小时,撞得鼻青脸肿。 腿脚基本控制住了,但李伴峰有感应,他的修为没有丝毫的增长。 总在一个小屋里溜达,显然不能得到自身的认可,走再多步,也不算旅者的修行。 可现在不适合出门! 要是当初能做个纯粹的宅修该多好! 没办法,这座宅子生不出宅灵,宅修的修为注定上不了层次,今后还要以旅修做主导。 当然,李伴峰也记得货郎的嘱托,宅修和旅修之间的差距不能超过三层,等回了越州,得尽快买个房子,哪怕小点,也得把宅灵孕育出来。 这都是后话,眼下必须把旅修的基础修行应对过去。 李伴峰出了随身居,在废弃农舍的瓦砾堆里取回了钥匙。 穿着一身米黄色的西装,戴着一顶黑色礼帽,李伴峰压低帽檐,在荒野中一路疾行。 天色已晚,荒村空旷无人,李伴峰起初极力克制脚步,等走出荒村,来到一片原野,李伴峰再无克制,撒脚如飞,肆意奔跑。 跑,对于旅修而言,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荒野之中没有道路,可对李伴峰来说,到处都是道路,肆无忌惮的狂奔,会带来由内而外的满足和宣泄。 跑了一个多钟头,接连经过了几座村子,李伴峰的修为有了感应,今天的基础修行足够了。 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前狂奔。 倒不是因为没跑尽兴,是因为他饿了,得找东西吃。 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因为他记得道路,他记得经过的每一个地方。 走到一座村子口,李伴峰看了看村口的石碑,上边写着三个字,长留村。 村里还有一户人家亮着灯,李伴峰走到门前,准备向主人讨口吃的。 准确的说,不能叫讨,应该叫买。 这是秦小胖教给李伴峰的方法。 平静心绪,李伴峰仔细感应一番,没有察觉到危险,他叩响了房门。 PS:诸位读者大人,多给沙拉留言啊! 第四十三章 深山老宅 李伴峰敲响了房门,开门的是一名男子,三十五六的年纪,身材不高,还算壮实,穿着一件坎肩,一条长裤,一身上下,补丁连着补丁。 黝黑的脸颊,粗长的眉毛,厚实的嘴唇,整个面相透着淳朴和老实。 小胖曾经告诉过李伴峰,在药王沟,只要出了里沟,饭馆会变得非常稀少,路上肚子饿了,想找地方吃饭,可以到别人家里要口饭食,三块五块,给顿饭钱就行,一般人家都不会拒绝。 李伴峰道明来意,男子热情的把李伴峰迎进了家中。 男主人衣衫素朴,可这家院子不小,就看这前院的尺寸,和一个篮球场差不多大。 院子里有三间瓦房,还有一间仓房,房子有些老旧,但拾掇的非常干净。 之所以说这是前院,是从房子的围墙和格局来判断,应该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后院。 作为一名宅修,看到一座宽敞整洁的宅院,李伴峰还真有一点羡慕。 “家里还剩点米饭,没什么菜,你凑合着吃。”男子在院子里点上了油灯,一名女子端上来一碗米饭,一小碟腌黄瓜。 那女子穿着一件斜襟布衫,衣服上也满是补丁,看年纪,应该是这男子的妻子,李伴峰没有多看,也不该多看。 摆好碗筷,女子匆匆回了屋子。 李伴峰先掏出来三十块钞票,塞到了男子手里,男子连连摆手道:“要不了这么多。” 李伴峰摆摆手:“收下吧,这么晚来打扰,我也过意不去。” 米很糙,有不少稻壳,李伴峰没在意,他是真饿了,就着腌黄瓜大口扒饭。 男子攥着钞票,表情很是愧疚,好像欠了李伴峰什么。 他悄悄回了屋子,不多时,屋里走出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手里抱着一只酒坛,来到李伴峰面前,面带笑容道:“小伙子,尝尝我们自家酿的高粱酒。” 李伴峰摇摇头:“老人家,我不会喝酒。” 倒也不是客气,而是李伴峰实在喝不惯这里的酒。 对于这样的穷苦人家,一坛酒十分珍贵,老太太都惊动了,李伴峰既然不喜欢,就不该糟蹋人家的好东西。 可老太太还是坚持给李伴峰倒上了一碗:“小伙子,喝一碗吧,不是什么好酒,你也别嫌弃,我儿子收了你的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老太太都亲自倒上了,李伴峰不好再拒绝,拿起酒碗喝了一口。 还别说,这酒香醇,比包子铺里的酒要好喝。 一碗米饭吃光了,腌黄瓜也吃光了,酒碗也见了底,李伴峰打了个饱嗝。 老太太笑道:“小伙子,找到宿头了么?要是没找到,就在我家住下吧。” “宿头有了,我这就走了,多谢款待。” 吃完饭,赶紧走人,李伴峰正在被江相帮追杀,不能连累了这老实人家。 刚一起身,李伴峰忽觉头晕目眩,母子两个的身影在眼前上下飘荡。 这是喝多了? 不对! 这是中毒了! 老太太笑吟吟的看着李伴峰:“小伙子,别乱跑了,我看你还是住下吧。” 什么情况? 李伴峰转身往门外跑,忽见那男子的媳妇挡在了门口。 女人抬起头,一拳打在了李伴峰的下巴上。 李伴峰想要躲闪,身子不听使唤,没能躲开,扎扎实实挨了一拳。 这女人好大力道! 李伴峰倒退两步,摔倒在地。 他仔细看了看那女人的脸。 烛火之下,这次他看的很清楚,那人嘴唇周围有一圈青黑的胡茬。 这是个男人。 这是家黑店! 不可能,我刚才没有感知到危险! 李伴峰扶着额头,揉了揉眼睛,用手擦了擦口鼻上的血迹,瘫软在地,慢慢闭上了眼睛。 眼睛闭上了,可他没晕过去,神智还清醒,周围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面相憨厚的大儿子看向老太太:“娘,对付这么个白羔子,还用得着浪费了我一坛子好酒?有那碟腌黄瓜就够了。” 原来腌黄瓜里也有毒! 李伴峰心头恼火,苦雾山都熬过来了,在这阴沟里,居然翻了船! 奇怪了,我能感知恶意,在车站的时候,我能感知到楚云龙的恶意,为什么吃饭的时候,完全感知不到这家人的恶意? 难道这一家人的修为都出奇的高? 这么高的修为,还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老太太笑道:“傻小子,你看仔细点,这可不是白羔子,他走路的姿势有古怪,这是个旅修,还是上了层次的旅修。” “旅修?”大儿子挠挠头皮,“这个还真没见过。” 老太太道:“没见过,今天就好好长长见识,旅修脚步快,这人有平地生风的本事,证明他上了层次, 只是刚上了层次没多久,还没学会收放自如,要不是用酒毒倒了他,他一转眼就能跑没影, 而且旅修知晓凶险,若不是我出手,他进门的时候就醒攒了。” 醒攒儿,黑话,意思是被骗的人醒悟了过来。 原来是这老太太提前出手了,让我没能感知到他们的恶意。 这老太太是什么层次的修者? 她用了什么段位的能力。 大儿子闻言,有些得意:“娘,我这酒是不是越酿越好了!” 老太太哼一声:“前年你就上了一层,这都过去一年半了,要是连个修为相当的都放不倒,你还有什么脸面吃这碗饭?” 从老太太这番话里,李伴峰听出这男子是个毒修,修为和他相当,都是一层。 李伴峰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实在太沉,试了几次都睁不开。 假扮成女人的二儿子道:“娘,既然他不是白羔子,不如趁他倒了,直接摘瓢。” 二儿子也没见过旅修,但他觉得有修为的秧子,还是杀了的好。 一听这话,李伴峰心头一紧。 就目前这个状态,他能反抗的手段不多。 但手段不多也得拼一回,不能就这么死在这! 老太太拿拐棍捅了捅李伴峰,看对方毫无反应,老太太吩咐两个儿子:“把他身上的东西拾掇干净,把手脚锁了,送进秧子房,等子时再动手。” 二儿子不理解:“娘,为啥非得等子时?” 是啊,为啥非得等子时?李伴峰也不是很理解,他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难道他们想趁我松懈的时候下手? 这是她想多了,我不可能松懈。 “让你们等到子时,你们就老实等着,先把他身上拾掇干净!”老太太呵斥一声,两个儿子上前从李伴峰身上搜走了镰刀、铲子和钱夹,连李伴峰藏在衣服内衬里的辣条都被收走了。 可他唯一没收走一件东西。 李伴峰刚才擦拭口鼻的时候,把钥匙藏进了嘴里。 他刚才本想立刻打开随身居逃走,可在三人的注视之下,李伴峰没有把握把钥匙藏起来,甚至都没有把握顺利转动钥匙。 老太太现在确实不想杀李伴峰。 她说等到子时,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感知不到这里的危险? PS:各位读者大人,多留言。 第四十四章 借我用用 李伴峰被铁链捆住手脚,关进了秧子房。 所谓秧子房,就是人质房,这母子三人靠下药害人的生意过活。 就在今天,在李伴峰被害之前,还有一对母女也落在了他们手上。 这对母女,母亲叫肖叶慈,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一袭大襟长衫,脸上满是污泥和伤痕,但难掩五官的标志和俊美,尤其是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读书人独有的知性和端庄。 她的女儿叫陆春莹,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与母亲相似,却没有那份读书人的气质。 看到李伴峰被扔进了秧子房,女儿很好奇,上前碰了碰李伴峰。 母亲肖叶慈赶紧把女儿拉了回来,在女儿耳边反复叮嘱道:“囡囡,不要乱动的呀,听妈妈的话,什么都不要乱动的呀。” 秧子房不大,只有七八平米,房子中间有一堆木柴,李伴峰被扔到了柴堆左边,肖叶慈抱着女儿躲在柴堆右边,尽量和李伴峰拉开距离。 过了将近一个钟头,夜渐渐深深了,女儿在肖叶慈的怀里睡着了,肖叶慈的眼皮也越发沉重,不时的打盹。 李伴峰倒是攒了点力气,趁着这母女都在睡觉,李伴峰用牙齿咬住钥匙,慢慢做旋转之状。 咯咯~咯咯~ 钥匙上传来了一阵滞涩感,这证明已经和随身居起了感应。 可李伴峰的脖子能活动的角度有限,转三圈的动作不那么容易完成。 手臂动不了,因为被铁链锁住了,李伴峰只能用牙齿和舌头控制着钥匙,慢慢的旋转。 牙齿磕碰在钥匙柄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小姑娘陆春莹睁开眼睛,偷偷看向了李伴峰。 李伴峰把钥匙吞回到嘴里,恶狠狠瞪了陆春莹一眼。 陆春莹吓得一惊,赶紧收回了视线。 这丫头真是多事,看特么什么看! 她这一眼看过来,李伴峰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了。 身上的毒药还在发作,李伴峰的体力所存无几,他刚要把钥匙吐出来,小姑娘又转脸偷看。 还看! 李伴峰的眼神更加凶恶,仿佛随时要吃人一般。 陆春莹赶紧扭过头,等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不见了! 他刚才还在这里,怎么突然不见了。 “妈,那个人他……” “不要乱动的呀,不要乱说话哈,”肖叶慈没有睡醒,还在喃喃呓语,“囡囡,听妈妈的话,咱们肯定不会有事的呀。” 李伴峰回了随身居,进门之前,把钥匙吐进了柴火堆里。 在随身居里躺了片刻,李伴峰开始大口呕吐,把晚上吃下去的饭食,连同黄胆水,一并吐了出来。 吐过之后,李伴峰浑身痉挛,涌出了大量汗水。 汗水带着一股腥苦之气,闻着这股气息,李伴峰又有呕吐的冲动。 这汗水和呕吐物一样,都是身体排出来的毒素。 他在迅速排毒,这是宅修的特性,但这一次和苦雾山中毒的情形不一样,不只是通过呕吐排毒,还通过流汗排毒。 为什么排毒的方法不一样? 是因为毒性不一样,还是排毒的手段提升了? 李伴峰想把脸上的汗水擦去,可手脚被铁链捆住了,动弹不了。 有汗珠正在往眼睛里流,李伴峰的眼角感到一阵阵剧烈的灼痛。 不行,得赶紧挣开锁链,得把身上的汗水擦掉,避免再次中毒。 可怎么才能把铁链挣开? 现在的李伴峰恢复了一部分体力,但想靠蛮力挣脱开比麻绳还粗的铁链,实属天方夜谭。 随身居里有工具么? 有,有钳子和扳手,用来修理唱机的。 工具就在唱机的底柜里,李伴峰爬到唱机旁边,手臂和手腕都不能动,但手掌可以活动,他艰难的把工具盒拿了出来,用钳子剪了半天,铁链没有丝毫变化。 修理唱机的工具太精巧了,不适合干这种粗活。 汗水越出越多,李伴峰的眼睛睁不开了,灼痛之间,开始肿胀起来。 该不会变成瞎子吧? 炼丹的时候,楚云龙的衣服变成了满地碎布,李伴峰也没去清理,他现在想用碎布蹭蹭眼睛,可在地上找了半天,一片都没找到。 他爬到床边,用床单蹭了蹭眼睛,可蹭过之后不管用,反倒有不少汗水被蹭到了眼皮上,灼痛变得更剧烈了。 水,得找水! 赶紧把眼睛洗干净! 李伴峰有一只水桶,平时就放在床边,只要一有机会,李伴峰就会把水桶灌满。 桶里的水很干净,平时都是用来喝的,当天喝不完,第二天再用来洗漱。 水桶呢? 李伴峰在床边找到了水桶,一头扎了进去,直到额头碰到了桶底,李伴峰也没感知到水的存在。 水桶是空的? 不可能,我走的时候,水桶还是满的! 蒸干了? 哪能这么快! 李伴峰心里焦急,越焦急汗水越多。 还有办法么? 还有么? 有! 只要挣脱开铁链,就有办法。 李伴峰想到了一件东西。 他像蚯蚓一样,凭着记忆在地面上蠕行,慢慢蠕动到了房间的角落。 他扭转身子,碰到了房间角落里的眼镜盒。 还好,这东西还在。 李伴峰费尽力气打开了眼镜盒,从里边拿出了一枚锈丹。 手心传来了阵阵刺痛,李伴峰无暇顾及,把锈丹放在了铁链上。 铁链迅速锈蚀。 等了十几秒钟,李伴峰猛然发力,手上的铁链被挣断了。 李伴峰拿着锈丹来回涂抹,不多时,身上铁链全被李伴峰挣开了。 挣脱了铁链,手掌随即裂开,带着锈迹的血水流了出来,李伴峰在排毒。 眼睛依旧在剧烈的灼痛,李伴峰收起锈丹,无暇顾及正在流血的手,迅速离开了随身居。 他刚一出门,唱机嗤!嗤!嗤!冒起了蒸汽。 唱片转动,歌声响起。 唱机唱的是《天涯歌女》,但是把词给改了。 “天涯呀,海哎哎角, 一身汗水,郎莫怕, 进了眼睛,也就疼几下, 郎呀,你这眼睛绝对不会瞎啊啊~” 李伴峰又回到了秧子房里。 他脚步很轻,没出动静,忍着剧痛,睁开眼睛,先从柴堆里把钥匙拿了回来。 环顾四周,李伴峰看了看秧子房的构造。 有一扇门,门上有锁。 有一扇窗,窗很小,有铁栅栏,窗外是后院。 窗外传来阵阵水声,李伴峰听见了! 有水! 李伴峰大喜,再次打开随身居,进门之前,把钥匙扔到了窗外。 等李伴峰再次从随身居出来,他已经到了秧子房外边。 这里是后院,后院有一口井,老太太的二儿子正在井边打水磨刀。 刀已经磨的差不多了,二儿子想再打一桶水,准备冲洗一下, 他刚把一桶水提到井边,就被李伴峰抢了过去。 “水借我用用,谢谢了。”李伴峰很有礼貌的道了谢,还鞠了个躬,顺手抱住了二儿子的膝盖,把他掀进了井里。 李伴峰把头扎进水桶,清凉的惬意,立刻缓解了双眼的剧痛。 其实是李伴峰过于紧张了,汗水对眼睛的杀伤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洗过之后,疼痛退去大半,李伴峰把一桶水都淋在了自己身上,把满身汗水冲的干干净净。 就在李伴峰洗脸的时候,二儿子从井里爬了上来,抓着井沿,悄无声息的看着李伴峰的背影。 二儿子是个武修,是个要强的人,跟着他娘和他哥做了十几年的生意,还从来没让秧子(人质)给耍了。 刚才怎么会没有防备? 连点脚步声都没听见? 他没打算喊他娘,也没喊他哥,趁着李伴峰没有防备,他要亲手弄死这秧子。 李伴峰放下水桶,二儿子两臂发力,准备跃出井口。 李伴峰看见了地上的刀,那把快被二儿子磨好的刀。 他把刀从磨刀石上拿了起来,回头对二儿子道:“刀也借我用用。” 说完,李伴峰割了二儿子的喉咙,又把他推回到了井里。 掉进井水里的二儿子,仰脸望着井口的天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想到旅修出手居然这么快! 他没想到李伴峰出手之前居然毫无征兆。 他没想到,李伴峰看似在专心洗脸,其实一直留意着井口。 他想喊他娘,还想喊他哥。 可他满嘴是血,满鼻子是水,什么都喊不出来。 PS:各位读者大人,周末愉快,多给沙拉投票留言! 第四十五章 悍妇 老太太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正在屋子里打盹。 铛铛铛…… 老座钟响了九声。 老太太一阵心悸,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刚刚才九点,离子时还早。 可这心里为什么这么难受? 咔哒!咔哒!咔哒! 老座钟的钟摆来回摆动。 锃亮的钟摆上,渐渐出现了些许影子。 秧子房! 刀子! 血! 家里出事了! 老太太立刻下了床,朝着秧子房跑了过去。 进了秧子房一看,肖叶慈和陆春莹母女俩老老实实待在秧子房里,没动地方,但李伴峰却不见了。 “德才!德茂!快来,都给我过来!” 老太太招呼两个儿子,不多时,大儿子德才来了。 “德茂呢?” 德才揉揉眼睛道:“好像去后院磨刀了,咱家那口老刀不好磨,一个钟头都未必能磨好,我说买把新刀,你又不让……” 老太太回头抽了德才一记耳光:“还特么说刀,你特么瞎么?人都跑了你都看不见!” 德才捂着脸,这才发现李伴峰已经跑了。 他上前揪住肖叶慈的头发,喝问道:“人跑哪去了?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肖叶慈嘶声喊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陆春莹在旁哭喊:“别打我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人来了,我们没跟他说过话,我们睡着了,他就走了……” 这小姑娘比她妈有胆量,她能把事情说清楚。 可说清楚了有用么? 没用,这一点小姑娘不明白,但肖叶慈很清楚。 这一家是恶人,跟恶人说什么都没用。 老太太回身吩咐大儿子德才:“去把德茂叫来,先把这两个骚货宰了,那个旅修肯定跑不出去。” 一听这话,肖叶慈的声音当即变了调:“大姐呀,您老人家开恩呐,你把我怎么都行,你饶了我孩子一命呀,我求你啦,我求你啦!” 肖叶慈一遍一遍,苦苦哀求,老太太看都不看一眼,可老大德才还真就动心了:“娘,不是要等子时么?” 老太太怒道:“都特么出事了,还等什么等!” “娘,这么水灵的娘们,还有个这么水灵的丫头,你都不让我们兄弟试试滋味,就把她们给……” 啪! 老太太又抽了德才一记耳光:“我特么平时怎么教你的?两句骚话就让你忘了规矩?快把你弟弟给我叫来!” 德才不敢多说,赶紧出了秧子房。 他早就馋上了这对母女的身子,可他娘一直不让碰。 不光这次不让碰,以前绑来了花票(女人),老娘从来不让他们碰, 他们一家人从来不留活口,不管男女老幼,只要进了这个门的秧子,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可花票却一个都没睡过,多摸一下都不行,多说句话都不行,老娘总说做这种事情坏了帮门里的规矩。 可帮门里的女人,老太太也不允许他们兄弟接触,每次有女人上门,老太太都让他们兄弟回避,兄弟俩平时提起女人,都会被老太太教训一顿。 德才拍了拍脸颊,觉得自己也有点奇怪。 今天这是怎么了?平常就是想,也从来都不敢跟老太太说,可今天怎么就说出来了? 这女人不一般呐! 德才看了看肖叶慈,悻悻的走了。 肖叶慈对着老太太磕头:“老人家,老姐姐,我们身上的钱都给你了呀,您老积德行善,就把我闺女放了吧, 你把我留下,做佣人,做牛马,剁碎了做肉馅都行的呀,我求求你了老姐姐,我求求你了老人家!” 这一段话,在秧子房里不停萦绕,渐渐出了回声。 不等回声散去,肖叶慈又重复一遍,真声和回身交叠在一起,一字一字,都砸在了心头上。 老太太一把揪住肖叶慈的头发,狞笑一声:“你们娘俩一对骚蹄子,在我儿子面前放骚没放够,还敢在我面前放,当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心眼么? 你是个嘴修,在男人面前放两句骚话,男人的魂魄就被你勾去了,在我这,赶紧把你那骚话收一收,我让你死的痛快点,不然我把你们娘俩的一身贱皮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嘴修? 还有这种道门? 这个道门有什么特长? 肖叶慈哭道:“老夫人啊,我这点修为不敢用在您身上的呀,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的呀,您千刀万剐我都行的呀,你放我孩子一条生路。” 老太太冷笑一声:“就冲你这句话,我得先送你这小骚蹄子上路!” 说完,老太太揪住了陆春莹的头发。 陆春莹哭的凶,可手上不闲着,对着老太太又挠又打。 这小姑娘真有几分胆色。 肖叶慈还在哭求:“老夫人,我说的真是实话呀,我求求你,饶我孩子一命啊。” 老太太冷笑一声:“当娘的都死了,还让孩子活着做什么?留她一个人在世上不是受苦么,不如跟你一块上路。” 说完,老太太一脚踹翻了肖叶慈,手上加了一分力气,紧紧拽着陆春莹的头发,回身喊道:“德才,把刀拿来!” 小姑娘喊道:“妈,救我!” 肖叶慈再次扑向老太太,又被老太太一脚踹翻。 “德才,刀呢!” “娘,救我!” 呃?谁在说话? 老太太回身一看,她儿子德才满脸是泪站在了门口,胸前伸出了一截刀尖。 李伴峰站在德才身后,笑吟吟道:“老太太,刀在这呢,我给你送来了。” 见儿子胸前插了一把刀,老太太的眼睛当即充了血。 德才是一层的毒修,修为和李伴峰相当,可李伴峰有旅修的速度,还有宅修被忽视的特质,德才被李伴峰偷袭了。 “放了我儿子!”老太太揪住陆春莹,咆哮道,“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李伴峰没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你想杀她就杀呗,不用跟我说,她又不是我孩子。” 老太太咬牙切齿道:“你当我跟你说笑话?” 李伴峰更不明白了:“你说了什么笑话?有什么好笑?你不是要杀人么?咱们一块杀,我也凑个热闹。” 说完,李伴峰捏着刀子,接着往德才脊背里捅,从胸口透出来的刀尖越来越长。 老太太一把甩开陆春莹,冲上来救自家儿子,李伴峰抬起一脚,直接踹向了老太太的膝盖骨。 这脚很阴毒,对迎面冲来的敌人极其有效,如果踹中了,能直接把对方踹成残废。 可李伴峰没踹中,老太太躲过去了,抬手打了李伴峰一拳。 这拳打的结实,李伴峰踉踉跄跄,险些倒地。 不可能,这老太太什么修为? 她的速度比旅修还快? 而且这力气还大的惊人! 不由李伴峰多想,老太太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向了李伴峰的眉心。 李伴峰蹲下身子堪堪躲过。 老太太心下冷笑,这是个不会武的。 要是会武艺,看到簪子扎过来,要么后撤,要么仰脸,要么用兵刃招架。 你蹲在地上,这不是等着挨打么? 老太太举起簪子,刺向了李伴峰的头顶。 她错了。 李伴峰可没想等着挨打。 从小到打,他从来不缺欺负,经常被人打蹲下。 可蹲下了,不代表不能还手。 他蹲在地上,一拳打在了老太太的脚踝上。 这一拳有功夫,正常情况下,能让对方踝关节脱臼。 老太太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却没有脱臼。 她只是打了个趔趄,没有受伤。 也多亏这一个趔趄,簪子刺空了,没刺到李伴峰的头顶。 这老太太到底什么道门?打得快,出手狠,还能扛得住。 是食修么? 不像啊,小胖不管吃多少饭,也绝对没她这样的速度。 不光速度比不上,力气也不如这老太太。 更要命的是,老太太每次出手,李伴峰完全感知不到凶险,也没法做出预判。 靠拳脚肯定不行,李伴峰绕到德才身后,想把刀抽出来。 以老太太的身手,她杀那对母女,完全可以不用刀。 她非让德才把刀拿过来,证明这把刀必定不寻常。 李伴峰想拔刀,老太太根本不给李伴峰机会,抬起一脚又把李伴峰踹到了门外。 李伴峰飞出几米远,没等起身,老太太突然出现在了李伴峰面前。 瞬移? 这又是几层修为的本领? 砰! 老太太又是一脚,踢得李伴峰原地翻了个跟头,趴在了地上。 李伴峰这次没起身。 以这样的速度差距,起身只有挨踹的份。 他干脆四肢并用,疯狂往墙下爬,这次他一点没控制,把平地生风的本领发挥到了极限,爬到墙下,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爬上了墙头。 李伴峰正要跳到墙外,院子里一颗大柳树,挥舞枝条,啪一声,把李伴峰给抽了回来。 操控柳条打人? 这老太太还会法术! 这到底是什么道门? 李伴峰重重摔在地上,意识有些模糊。 这老太太这么强,当初为什么还要用毒药放倒我,直接对我下手不就完了么? 老太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番厮杀,对她的消耗很大。 她不年轻了,如果有更稳妥的手段,她也不想跟李伴峰来硬的。 老太太蹲下身子,举起手里的簪子,准备给李伴峰来最后一下。 神情迷离的李伴峰,突然抬脚,踹在了老太太的肚子上。 如果是踹头,动作要明显的多,老太太很可能会有所察觉。 但踹肚子这一脚,动作十分隐蔽,老太太毫无防备,被打得一阵痉挛,本能的张开了嘴。 趁着她张嘴这一下,李伴峰掏出了一枚锈丹,打进了老太太的喉咙里。 五米之内。 从不失手。 第四十六章 我不忍心看他受苦 李伴峰把锈丹扔进了老太太的喉咙里。 恰逢老太太肚子上被李伴峰踢了一脚,痉挛之间正在吸气,这一口气,却把锈丹吞了下去。 灼痛感袭来,老太太知道自己中了毒,连忙呕吐。 李伴峰不给她吐的机会,他趁机到德才身后,把短刀拔出来,冲着老太太的脑袋一刀接着一刀往下砍。 老太太起初躲的还顺畅,可等毒性迅速发作,喉咙里如同着火一般,带着铁腥味的酸水不断的向上翻涌,不仅疼痛难忍,还严重影响了老太太的呼吸。 厮杀之间,老太太热汗直流,汗水呈红褐色,老太太那一张脸上斑斑点点,就像生了锈一样。 这个过程,李伴峰很熟悉! 这老太太在排毒! 虽说不能呕吐,但她还有别的排毒方式,这方式还和李伴峰非常相似。 她是个宅修! 宅修能够隐藏自身气息,让对手忽视其存在,车夫曾经说过,旅修感应不到宅修的凶险,因此李伴峰一直感知不到老太太的恶意。 可老太太的两个儿子不是宅修,他们下毒的时候,为什么李伴峰也感知不到? 李伴峰很快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要从事发地点说起。 事发地点就是这座宅子。 这座宅子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这是老太太的宅子,是宅修的宅子。 宅修在自己的宅子里,受宅灵庇佑。 老太太一眼看出李伴峰是旅修,用宅修的力量,屏蔽了自己的恶意,也屏蔽了两个儿子的恶意。 她的层次有那么高么? 她的力量可以影响到两个儿子? 她的层次没那么高,一层宅修而已,如果她到了二层,李伴峰也活不到现在。 以她的实力,在宅子外边肯定无法影响到两个儿子。 但在宅子里边,在宅灵的助力之下,老太太的技法被强化了,这也造成了她比旅修快,比武修狠,比体修能扛。 有宅灵是真好! 这可真把李伴峰羡慕坏了。 如果我把这老太太弄死了,这宅灵是不是就归我了? 货郎说过,无主宅灵可以被下一任主人接管。 李伴峰越想越激动,极尽全力和老太太互殴。 在宅灵的帮助下,老太太不停出汗排毒,但锈丹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出汗的排毒效率又太低。 李伴峰正想亲自做个试验,一个身处宅子里的宅修,能否抵挡锈丹的侵蚀? 当然了,亲自做实验,不代表要用自己做实验,最重要的是态度,要本着科学的态度,来看待实验的结果。 从今夜的实验结果来看,在不能顺畅呕吐的情况下,一层的宅修抵挡不住锈丹。 按照李伴峰的估算,在不超过两分钟的时间里,老太太的战斗力下降了一半以上。 又过了两分钟,老太太的身手越发迟缓,速度甚至不及常人,关节之间出现了诡异的摩擦声。 李伴峰躲过老太太的簪子,一脚踹中了老太太的肚子。 老太太咳喘一声,居然咳出了一大口红褐色的碎末。 她生锈了,整个人生锈了。 李伴峰迅速远离老太太。 他不确定这种锈病会不会传染。 老太太朝着李伴峰一步一步走来,一边走,一边恶狠狠的咒骂:“小杂种,你别走,你过来, 只要你不跑,老娘就让你死的痛快点,你再敢跑一步,老娘非把你千刀万剐不可! 你跑不了,这是我的宅子,嘿嘿嘿,来了这,你别想走,你这辈子都别想走!” 这番话说的狠毒,但老太太心里很害怕。 她的身体上每一处都像被浇了铁水,把她的皮肉烫化了一层又一层,还不断的往身体里渗透。 她儿子是毒修,她见过不少毒药,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毒药。 剧痛虽说难忍,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疼痛过后的麻木。 她感觉身体在疼痛之中正在迅速失去知觉。 除了嘴里又腥又涩的锈沫子,她几乎感知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就算呕吐也于事无补。 她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想听到老座钟的声音。 可现在若是回房,她的儿子必死无疑。 老太太向前走了几步,越走越慢,越走越艰难。 她的身上掉着锈粉,口鼻喷吐着锈沫,花白的头发根根发黄,寸寸碎裂,渐渐变成绣渣,随风飘散。 咔吧! 老太太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断裂在地上的半截小腿,看到了锈断了的腿骨和已经锈成了渣子的血肉。 这根骨头她看见了。 还有很多骨头也断了,她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得到。 她的身体快崩碎了。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屋子,院子里最大的那间屋子。 她期待钟声能够响起,哪怕只响一声。 可始终没能听见钟声。 她看到了躺在地上,抽搐挣扎的德才,她想到了不知去向的德茂。 怎么会出了这种事? 怎么会死在了一个秧子手里。 不,不光是这个该杀的秧子,还有那一对不要脸的贱蹄子。 从她们进门之后,就该把她们杀了,就不该让这两个贱蹄子勾引我儿子。 儿子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一辈子都是我的…… “你,饶了我儿子,我,给你一件好东西……”老太太看着李伴峰,语气里带着些许哀求。 李伴峰看了看挣扎中的德才,叹口气道:“我也不想杀人,可是我不忍心呐。” 老太太摇摇头:“你想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怎么能听不懂,”李伴峰拿着短刀,来到了德才身边,“当娘的都死了,还让孩子活着做什么?留她一个人在世上不是受苦么,不如跟你一块上路, 这话,不是你刚说的么?” “杂种,你敢动我家里人,我是江相帮的人,江相帮绝不饶你……”老太太嘴里发出阵阵嘶吼。 又是江相帮。 江相帮的面子得给呀! 李伴峰当着她的面,砍了德才的脑袋。 “娘,救我……” 德才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到德才的人头落地,老太太身子一直在抽动。 她想起了之前杀别人家的孩子,那些当爹娘的,身子也在抽动。 眼前点点红斑,不知是锈迹还是血迹。 她的意识消失了,随着她的身体,变成了一坨锈渣。 一阵冷风吹来,将老太太那一大坨碎渣,吹得到处都是。 肖叶慈看着李伴峰,脸上带着敬佩,心里满是恐惧,双手一直捂着女儿陆春莹的眼睛。 老太太死了,德才也死了。 虽然肖叶慈在心里早就想杀了这一家恶人,看他们真的死了,肖叶慈打心里觉得恐惧。 她不知道眼前的李伴峰是什么来历,也看不出这人是什么道门和修为。 他身手好快的呀,是旅修吧? 可老太太生锈了又是怎么回事的呀? 他救了我们,应该会放我们走吧! 要是不放我们走,又该怎么办的呀? 李伴峰的神情有些沮丧,似乎在为老太太感到惋惜。 肖叶慈看出了李伴峰的惋惜。 为恶人感到惋惜,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或许他还能再帮我们一把…… 看着满地的锈渣,李伴峰神色凝重,长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可惜! 可惜了! 本来可以拿回去炼丹的。 第四十七章 侠之大者 少了一具炼丹的尸体,李伴峰非常遗憾。 他认真的遗憾了一分钟的时间,开始寻找宅灵。 宅灵,是李伴峰当前最迫切的渴望,没有之一。 有了宅灵,宅修就能增进,这是解决旅修和宅修差距的唯一可能,这是关乎李伴峰性命的所在。 当然,有了宅灵,也就意味着李伴峰从此要住在这座宅子里,每天要保持一定程度的远行,维系旅者的修行,还要记得及时回家,保持宅修的基础。 听起来非常矛盾,可李伴峰相信自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宅灵长什么样子? 应该是人形吧? 都说是灵了,肯定是人形的。 院子里有三家瓦房,一间仓房,那间仓房就是秧子房,里边只有一堆柴火,这里没有人形生物。 去了东边的房间,里边有不少瓶瓶罐罐,还有药杵砂锅。 这应该是德才的房间,这些都是炼制毒药的用具。 宅灵在这里? 李伴峰还是没有看到人形生物。 走出德才的房间,李伴峰看到了一个人形生物。 “恩公啊,我们还没向你道谢的呀。”肖叶慈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伴峰。 适才看他杀人的样子,肖叶慈心有余悸。 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人,她的女儿陆春莹怯怯钻出头来,看了李伴峰一眼。 “不必客气。”李伴峰没空理会这对母女,绕开她们,直奔中间的瓦房。 “恩公啊,你在找什么东西?”肖叶慈跟了上来。 “我找钱夹,钱夹被他们拿走了,”李伴峰随口敷衍一句,“你们也被抢了不少东西吧,赶紧找找,找到了赶紧走。” “恩公啊,这个屋子最好不要乱闯的,有宅灵的。” 她知道这屋子里有宅灵? 李伴峰没有急着开门,假装一无所知的问道:“你刚说什么宅灵?” “宅灵就是宅修养出来的灵呀,那老太太是宅修,恩公是知道的吧?” “什么是宅修啊,我是不知道滴呀!”李伴峰接着装糊涂。 “宅修就是在蹲在宅子里的道门呀,这个道门离开了宅子不算厉害,在宅子里可是不得了的呀, 刚才那个老太太,都那把年纪了还那么能打,恩公打不疼她,我也说不过她,其实她应该也是个一层,可在她宅子里边,二层都未必打得赢她,这全是靠宅灵帮着她的呀。” 这女子貌似阅历不浅,李伴峰忍耐着强烈的求知欲,不动声色问道:“宅灵长什么样子?” “这个说不好的啦,有的宅灵宅灵长得像个水缸,有的宅灵长得像个饭勺,有的宅灵长得像根房梁,还有的宅灵长得像看门的老黄狗哟。” 李伴峰愕然道:“有没有宅灵长得像个人的呀?” 肖叶慈想了片刻:“这倒是没听说过的呀。” 李伴峰盯着肖叶慈看了片刻,问道:“你见过宅灵么?” 肖叶慈摇头道:“没有的呀。” “没有见过你就胡说八道的呀!你这个嘴修也太过分的啦!”李伴峰不想再理会这女人。 肖叶慈脸颊一红:“恩公啊,嘴修是骂人话的啦,我们这个道门其实是叫文修的呀, 因为我们有口吐莲花之术,所以常被人叫成嘴修的啦,刚才跟你说的那些,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呀。” 陆春莹从身后探出头道:“我妈看过很多书的,我妈可有学问了,她的嘴巴功夫厉害的紧!” 李伴峰随意应了一句:“是,紧的都厉害。” 原来这个女子是个文修,文修都有哪些技能? 没等李伴峰发问,女子主动解释起来:“修炼我们这个道门,是要看很多书的,只有书看得多了,才知道遇到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遇到什么样的事做什么样的应对。” 李伴峰很认真的问道:“遇到这个老太太,你做出什么应对了?” “恩公笑话我了,”肖叶慈低着头道,“本来我口吐莲花之术学的还是不错的,可我没遇到过宅修,也没想到这老太婆软硬不吃的呀, 但是他那两个儿子都被说动了呀,要没有那个老太婆,那两个儿子一定会放我走的呀, 她那个小儿子叫德茂,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哟,是他告诉我他娘是宅修的,还说宅灵就在他娘的屋子里呀。” 原来是她从德茂嘴里套出来的话,看来可信度很高。 “他有没有说,这老太太的宅灵长什么样?” 肖叶慈摇头道:“他不敢说的,他说宅灵会听到的,他只是说,那是个不算大的物件。” 不大的物件? 李伴峰想起了老太太的发簪,又想起了那把短刀。 如果宅灵是类似的物件,是不是可以随身携带? 如果能随身携带,宅修和旅修的矛盾是不是就彻底解决了! “如果宅灵可以带在身上,就算出了这宅子,宅修依然有宅灵庇佑,那宅修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把宅灵带出宅子?这种事可不敢做的呀!”肖叶慈瞪大了眼睛,“恩公啊,你是一点都不晓得宅修的呀, 宅灵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大部分宅修自己都不知晓的,哪敢把他们带出去呀!” “带出去会怎么样滴呀?” “有的书上讲过,宅灵其实就是恶灵,在宅修的宅子里,恶灵是被铁链拴住的,出了宅子的恶灵,就没有铁链了, 一旦没有了铁链,恶灵会做出什么事情,又有谁会知道? 我从没听说过有宅修把宅灵带出宅子,倒是听说过有宅灵成了气候,跑出宅子的,那恶灵是见人就杀的呀,附近几座村子都被杀光了呀, 那宅修带着一家东躲XZ一年多,最终还是难逃一死的呀,满门上下,被宅灵杀的一个不剩的呀。” 李伴峰笑道:“不能带出去就好,否则下次遇到宅修,我都不知该怎么应对他们。” 嘴上是这么说,李伴峰心里怅然,宅修和旅修这一对水火不容的道门,其中的矛盾果真不是能够轻易化解的。 可不管怎么样,先把宅灵接手了再说。 但在接手宅灵之前,得先让这对母女离开,李伴峰不想让别人知晓自己的道门,更不想在接收宅灵的时候发生意外。 肖叶慈道:“恩公啊,德才跟我说过,他们抢来的东西都放在后院的地窖里,不在屋子里的呀。” 三人来到后院,肖叶慈接着说道:“他说地窖就在水井旁边的大石头下面。” 水井旁边确实有一块石墩子,李伴峰刚要把石墩子搬开,转而回头看向了肖叶慈。 我把石墩子搬开了,她把我一脚踹进地窖,该怎么办? 肖叶慈一怔,赶紧解释道:“恩公呀,我是没有骗你的呀,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说的是不是实话,暂时无从查证,但李伴峰很好奇一件事。 我为什么会相信她的话? 这就是嘴修的技能? 肖叶慈看出了端倪,赶忙解释道:“恩公啊,我这口吐莲花之术,有时候控制不住就用出来了, 你不要生疑哈,这样,我把这块石头搬开,我下去把东西拿上来哈!” 这块石墩子看着有几百斤重,李伴峰不觉得这女子真能把它搬开。 可肖叶慈很有信心:“咱们都是有道行的人,这力气肯定不是平常人比得了的,恩公啊,你看着就好了,不用你帮忙的。” 李伴峰就在旁边看着,不管她吐出什么花,李伴峰都不打算伸手。 肖叶慈现身深蹲,分开两腿,绷紧桃子,保住石墩,深深吸气。 银牙紧咬之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拼上一身力气,她还真把石墩子给搬开了。 石墩子下边确实有一道门,肖叶慈喘着粗气道:“恩公啊,我先下去看看,春莹,你在上边待着不要动呀!” 李伴峰也没谦让,就这么看着肖叶慈进了地窖,等不多时,肖叶慈从地窖爬了出来:“恩公呀,这下边有不少东西,我不知道哪个是你的呀。” “我的东西你就不用管了呀,把你自己东西拿好,赶紧上来吧!” 肖叶慈拿着个柳条箱子,从地窖里爬了上来:“恩公啊,我们娘俩的家当都在这里了,你的钱夹长什么样子呀,我再下去帮你拿。” 李伴峰垂下眼角,上下打量着肖叶慈:“你为什么要帮我?” 肖叶慈低头道:“恩公这话说的,我们娘俩欠了你一条命的呀。” “你是为了报恩?”李伴峰不相信。 “是为了报恩,但,但也有事相求的呀。”肖叶慈越说声音越小。 李伴峰面无表情:“什么事?” “我们母女两个要去药王沟的里沟,人地生疏,这一路又凶险,想求恩公送我们一程。” “不送!”李伴峰直接拒绝,“这离里沟不远,就三十多里,我可以给你们指条路。” 说完,李伴峰在地上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 肖叶慈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李伴峰,面带恳求道:“我们第一次来药王沟,这一路真是走的心惊胆战,恩公呀,送我们一程吧,我们给钱也行呀!” “给钱也不行滴呀,我要留在这里和宅灵一决死战滴呀,你们娘俩赶紧走滴呀!” 肖叶慈一愣:“恩公啊,你还要和宅灵打一场?” 李伴峰挺直腰身道:“不然呢?让这恶灵留在此地,祸害世人么? 你既是读过那么多书,却还不知什么叫侠之大者么?” PS:看看咱们伴峰的侠肝义胆,各位读者大人,留言投票啊! 第四十八章 宅灵 侠之大者! 陆春莹再度探出头来,盯着李伴峰看了好久,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特别的伟岸。 “恩公啊,你保重的呀!”肖叶慈回身抱住陆春莹,迅速离开了后院,走向了大门。 在宅修的宅子里对付宅灵? 这人是疯了的呀! 肖叶慈带着女儿陆春莹离开了后院,等到了前院门口,肖叶慈回头张望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春莹略带嘲讽道:“别看了,你姿色不够,人家侠之大者看不上你!” 肖叶慈皱眉道:“不要乱讲话的呀,没个大小了你!” 陆春莹冷哼一声:“什么叫没大小,还真当你是我妈了?等见了陆家人,我要把实话全都说出来!” 肖叶慈咬牙道:“你敢呀!你要敢说出来,咱们就一起挨饿,一起睡大街,一起被卖到窑子里的呀,看到时候哭的是谁!” 陆春莹皱起眉头道:“你想装我妈,就把那嘴里的零碎改了,我妈说话从来不滴呀,滴呀的。” “我哪有什么零碎的呀?我告诉你不要乱讲的呀!” 说话间,两人出了宅院,走进了一片树林。 陆春莹轻轻扯住肖叶慈,小声问道:“我记得来的时候,这是座村子,怎么变成树林了!” 刷拉~刷拉~呼~ 阴风阵阵,树林之中枝叶摇荡,连声作响。 肖叶慈也紧张起来,搂住陆春莹道:“状况不对的呀,先回宅子里边去!” 母女两人刚一回头,原本的宅院,居然不见了。 四周是看不到边际的树林。 “我们这是在哪?”陆春莹抓紧了肖叶慈的胳膊。 肖叶慈四下看了看,神情镇定道:“这应该是宅灵动的手脚,我们可能还在宅子里,暂时出不去的呀。” “那可怎么办?”陆春莹抓的更紧了。 “不要担心,我先和他讲讲道理,不管他是什么来历,只要能把道理说通透,他就该放我们走的呀!” 肖叶慈神情坚定,陆春莹站在她身后,心里的恐惧少去了大半。 肖叶慈开始和宅灵讲道理:“这位朋友,我不知你从何处来,但这宅子的主人已经死了,你也该想想自己该往何处去, 这宅子的主人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是她的帮凶,被判官捉到,送去阴曹地府也是要受罚的呀! 我在书中见过,罚恶司的判书我见过,地府般般刑具我也看过,那里鬼魂受过苦楚,我都见过, 以前算是你被她胁迫,所作所为都是身不由己,而今她死了,你还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朋友,放我们两个走吧,既消了一份罪业,也攒下了一份功德,何乐而不为的呀!” 刷~ 阴风渐渐平息下来,树林里的枝叶也不再那么狂躁。 肖叶慈的沟通似乎起了作用。 一路走来,确实艰险重重,这个不是母亲的“母亲”,与陆春莹之间有过埋怨,有过争执,也有过不少隔阂。 可每当危难之际,肖叶慈总是毫不犹豫的站在陆春莹的身前,陆春莹相信就是这世上最可靠的人。 “来,跟妈妈走!”肖叶慈凭着直觉,径直朝前走去,陆春莹紧紧跟在身旁。 刚走两步,一根柳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声打在了肖叶慈和陆春莹的脸上。 肖叶慈捂住脸,咬住牙没哭。 陆春莹年纪小,没忍住,眼泪掉下来了。 肖叶慈拿出手绢,擦了擦陆春莹脸上的血痕,心疼道:“囡囡不哭哈,我刚才没看准方向,我们应该往左边走的,来!跟紧妈妈!” 两人的脸上各带着一条血痕,迎着夜风,在树林之中左转而行。 走了十几米,一根柳条再次打来,依旧打在两人的脸上。 肖叶慈流下了眼泪,陆春莹哭出了声音。 现在她们的脸上不是一道血痕了,是两道。 两道血痕变成了一个×。 “妈妈可能是弄错了,咱们还是往右走吧,来!跟紧妈妈!”肖叶慈坚定的抓起了陆春莹的手。 “妈,你还是先走吧,我跟在你身后就行。”陆春莹甩开了肖叶慈的手。 她收回了刚才的想法。 肖叶慈一点都不可靠。 …… 李伴峰进了老太太的屋子,审视着屋里的每一件陈设。 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一个立柜。 陈设很简单,李伴峰逐一扫视着每一件物品,猜测着哪一件东西会是宅灵。 桌子上有个老座钟,一点灵性都没有,一看就不是宅灵。 老座钟旁边有个茶壶,看着挺有灵性的,这会是宅灵么? 茶壶旁边有个针线盒,线团摆放的很齐整,线团上的针插的也很齐整,看起来很有宅灵的气质。 针线盒旁边还有个擀面杖,擀面杖上的面粉涂的很均匀,也能看出灵性的痕迹! 到底哪个是宅灵? 李伴峰感到很纠结。 我是宅修,和宅灵之间肯定互相有所感应。 铛! 老座钟响了一声。 李伴峰看了一下表盘,九点半了。 这种传统式的老座钟,每到半点,会响一声,每到整点,会响对应时间的声音。 举个例子,就是到了九点,它会铛,响九声。 到了九点半,它只会铛!响一声! 刚才这一声响,打断了李伴峰寻找宅灵的思路,这让他很是不悦。 他瞪了老座钟一眼,继续扫视着房间里的其他物件。 最终他把视线停留在一直鸡毛掸子上,他觉得这只鸡毛掸子最有灵性。 首先颜色比较鲜艳,其次是羽毛比较柔顺。 李伴峰拿起鸡毛掸子,准备用宅修的天赋做一番深入的交流,忽听老座钟铛,铛,铛……接连响了十声,而且声音极大,彻底吸引了李伴峰的注意力。 响了十声? 李伴峰看了看表盘,时针和分针指向了十点。 刚才还是九点半,现在转眼变成了十点? 难道说…… 这个老座钟坏了? 刚才李伴峰还在想,随身居里缺个计时工具,要不要把这老座钟搬过去。 看这个情形,这个座钟不能要了。 李伴峰和鸡毛掸子交流了一段时间,发现鸡毛掸子并没给出回应。 鸡毛掸子旁边放着一个铁质的月饼盒,盒子脱漆严重,能看出来有些年头了,但却一尘不染,非常的赶紧。 宅灵爱干净,会不会在这盒子里。 李伴峰用力掀开了盒盖,发现盒子里只有一叠旧报纸,旧的发黄的报纸,仿佛随时会碎烂。 宅灵不可能栖身在报纸上吧? 李伴峰拿起一张报纸,还没等打开,这一次他真的有了感应。 他感觉报纸上的文字在触碰自己。 如蝇头大小的文字,似乎变成了一条条虫子,想要钻进李伴峰的指尖。 真在报纸里? 咔哒!咔哒! 钟摆的声音越发明亮,每一声都直扣心弦。 李伴峰放下了报纸,看了看金色的钟摆,钟摆衬着烛光,映出了些许影像。 起初的影像很模糊,一段时间后渐渐清晰起来。 李伴峰仿佛在钟摆上看到了一部背景昏黄的老电影。 一名穿着旗袍的俊美女子正对着镜子画眉。 一名男子出现在背后,从女子手中拿过眉笔,在那美人的眉毛上,温柔的一笔一笔勾画。 画过了眉毛,画嘴唇。 画过了嘴唇,咬嘴唇。 咬过了嘴唇,还能再咬点别的。 两个人面对面,互相咬了很久,男子绕到了女子身后。 钟摆咔哒咔哒的摆动,变得嘹亮而清脆。 男子原本抓着女子的肩膀,碰撞之间,他的左手环过了女子的脖子,右手锁住了自己的左手。 他的脸贴到女子脸上,用左肩压住女子后脑,迫使女子头部前屈。 裸绞! 这不是唱歌裸绞。 这是插眼裸绞! 李伴峰还在分析其中的技术难度,画面中的女子却不动了。 她被活活绞死了。 男子拔了出来,穿好衣服,从画面中迅速消失。 女子的尸体留在屋子里,画面似乎静止,但光与影在变换。 晨曦黄昏,昼夜交替,女子的尸体渐渐腐烂,爬满蛆虫。 直到有一天,她的尸体被发现,被移开了画面中央。 来来去去,出现了好多人,这些人不知什么来历,他们搬空了画面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大把首饰和大把钞票。 直到画面空空如也,这段故事仿佛才结束。 可这段故事说明了什么? 这台老座钟,为什么让我看到这段故事? 思索之间,李伴峰发现故事并没有结束! 空荡荡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女人,之前死去的女人。 女人正在梳妆,带着笑容梳妆。 宅子里,原本被绞杀的女人,重新出现了。 她正在梳妆。 房间里没有了镜子,她正对着李伴峰梳妆,妩媚的笑容,让李伴峰倍感亲切。 这个应该就是宅灵吧? 女人忽然消失了。 一个男人出现在了画面当中。 虽然换了装束,但李伴峰还是认出了他,他是杀害女子的凶手。 他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他在地板上仔细摸索,直到摸索到地板上的暗格,从暗格里找到了一把刀。 这把刀,李伴峰认得,这是老太太非常珍视的短刀,现在就插在他的腰带上。 男子很兴奋,他要找的就是这把刀。 他用手指轻轻拂过刀刃,却没想到刀把剧烈颤动,从他的手心挣脱出来。 浮空的短刀,悬浮在男人面前。 男人很是惊骇,用手支撑着身子,迅速倒爬。 他爬的太慢了。 短刀冲向男子,划过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出来。 男人捂着喉咙,奋力的挣扎,他的样子,和女子临死的挣扎的样子很像。 女子的身形在画面中慢慢浮现,她带着柔媚的笑容继续梳妆。 她没理会在地上挣扎的男人,她的双眼一直盯着李伴峰,眼神里有一股略带甜意的森寒。 梳妆就梳妆,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害死你的! 李伴峰想把视线挪开,忽见女子放下了梳子,拿起了一把像钥匙的东西,朝着李伴峰伸了过来。 干什么?要动手么? 如果这个女人就是宅灵,是不是要打败她,才能收伏她? 李伴峰高度戒备,却见那女子打开了一面玻璃罩,然后拿着钥匙慢慢旋转。 李伴峰仔细看了半天,发现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钥匙,那是给老座钟上发条用的钥匙。 那女子不是对着李伴峰梳妆,她是在对着座钟梳妆。 那女子的屋子里没有被搬空,还留下了一件东西,就是这台老座钟。 李伴峰并非以观众视角看到的这场电影,他是以座钟的视角看到了这一切。 女子画了眉,擦了口红,抬起头,轻启朱唇,柔声问道: “我美么?” 李伴峰第一次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她这是问座钟,还是问我? 女子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殷切的期盼。 李伴峰思量片刻,回应了一句:“美。” 女子露出了笑容,她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接下来她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李伴峰思索片刻,低头看向了铁质月饼盒。 他从月饼盒里拿出了一张旧报纸。 在这张报纸的第二版,有一条新闻,新闻上的每一个字,都在不停的颤动。 那新闻的题目是:名姝罗玉妮,惨死外宅。 女子又问了一遍:“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李伴峰点点头:“好像知道。” “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念出我的名字,我就是你的人了。”女子笑的更加甜美了。 PS:今天的两章加起来,和四章一样长,沙拉已经精疲力竭,各位读者大人,给留个言,给投张票,给沙拉一个微笑。 第四十九章 名姝 难怪这座宅子古旧之中透着独有的大气,原来这是一位名姝的外宅。 罗玉妮。 这女人就是报纸上所说的,惨死在外宅的名姝罗玉妮。 她就是老太太的宅灵? 这些报纸从何而来? 罗玉妮又和老太太有什么交集? 看李伴峰迟迟没有说出她的名字,罗玉妮似乎明白他的顾虑。 “你想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铛!铛!铛!座钟连敲了十一下,钟摆摇曳,画面切换,罗玉妮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杀她的凶手死了,尸体倒在地上。 罗玉妮坐在尸体旁边,继续认真的梳妆。 男人的尸体被收走了,可没过多久,那男人又回来了,在罗玉妮身边,拿着眉笔,想为罗玉妮画眉。 这显然不是活着的男人,这应该是那男人的鬼魂。 罗玉妮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一挥,让那男人飞出了窗外。 窗外有一棵柳树,男人就这样吊在了柳树上。 罗玉妮继续梳妆,任凭光阴流逝,她的笑容始终妩媚。 吊在树上的男人,神情痴迷,日复一日的看着屋子里的罗玉妮。 不知过了多久,宅子里搬进来一对小夫妻。 丈夫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背带裤,早出晚归,似乎有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 妻子每天忙于家务,似乎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家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一个一直对着老座钟认真梳妆的女人。 她看不到。 如果不是罗玉妮主动现身,李伴峰也看不到她。 日子平淡,却也甜蜜,直到丈夫有一天看到了正在梳妆的罗玉妮,他感觉一切没有那么甜蜜了。 他感觉自己的妻子并没有那么美丽,跟真正的美人比起来,妻子或许从来都算不上美丽。 罗玉妮面带怜悯的看向了男人,轻轻伸出手臂,把梳子递给了他。 男人无比激动。 他从罗玉妮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梳子,能为罗玉妮梳一次头,成为了他此生最值得珍视的成就。 李伴峰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无法理解那男人脸上的痴迷和陶醉。 男子反复为罗玉妮梳头,似乎不愿放过任何一根头发。 直到罗玉妮厌倦了,看了男子一眼,男子才恋恋不舍把梳子放下。 放下了梳子,男人拿起眉笔,想要给罗玉妮画眉。 罗玉妮摇摇头,身影渐渐淡去。 她走了,留下男人拿着眉笔站在原地彷徨无措。 他对着座钟终日发呆,对妻子的抱怨和哭诉无动于衷。 有一天,他用眉笔刺进了自己的太阳穴,一次一次刺进去,脸上的痛苦和笑容扭曲在了一起。 他再次看到了罗玉妮,只要一直用眉笔刺进太阳穴,他就能和罗玉妮在一起。 他拿着带血的眉笔,想为罗玉妮画眉。 妻子看到了这一幕,吓得跑出屋子,可她没能跑出院子。 挂在树上的亡魂,挥舞着柳条将她缠住,带回了屋子。 难怪这些柳树不让任何人离开宅院,这些树上挂着不少亡魂,他们都是罗玉妮的奴隶。 她的丈夫用眉笔活活把自己戳死了。 她被柳条一直捆到了深夜,然后被罗玉妮用短刀割了喉咙。 妻子死了,刀锋沾满鲜血,血液又迅速消失。 画面随之静止,罗玉妮对李伴峰轻柔的说道:“这把刀,喜欢在子时喝血,喝的血越多,就越锋利,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看出了这把刀的玄机,那老太婆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咱们初次见面,我就把这把刀的秘密告诉给了你,我这份诚意还不够么?” 罗玉妮笑得更加动人,可李伴峰注意力却不在她的笑容上。 “你撒谎,”李伴峰摇头道,“这老太太知道这把刀的玄机,她没有急着杀我,故意把我留到子时,就是为了让这把刀吸我的血。” 罗玉妮笑道:“那是因为我昨晚把这秘密告诉给了她,你难道没看出来,他的两个儿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你留到子时,因为老太婆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那老太婆就是这么蠢,如果我不告诉她,只怕她一辈子都看不透,跟她一起修行,是对我的侮辱和折磨。” 李伴峰问道:“那你为什么选中了她?” 罗玉妮摇头:“不是我选中了她,是她选中了我,她是我遇到的唯一的宅修,她叫出了我的名字, 遇到她之前,我只是个怨灵,有了她的召唤,我才变成了宅灵。” 李伴峰眼睛一亮:“怎么才能召唤宅灵?” 罗玉妮眉毛一挑:“你难道不会么?你不也是宅修么?” 李伴峰也挑了挑眉毛:“你看出来了?” 罗玉妮放声笑道:“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在这宅子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你有一座特殊的宅子,寻常人看不见的宅子,就连寻常宅灵都看不见的宅子, 但我不寻常,我能看得到,我知道你有一把钥匙能打开宅子,正因为你回了宅子,你才能迅速解了德才给你下了毒。” 听到这番话,李伴峰有了觉悟,除非万不得已,以后轻易不要进宅修的宅子。 罗玉妮柔声问道:“你想培育宅灵么?何必费那么多力气?我愿意做你的宅灵,有现成的,你为什么不要我?” 李伴峰皱眉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培育宅灵的方法?” 罗玉妮摇头:“费时费力,真的没用处。” 李伴峰垂下了眼角:“你对我有所隐瞒,就证明你对我的诚意不够!” 罗玉妮轻叹一声:“也罢,我都依着你。” 钟摆摇晃,光晕里的故事继续呈现。 那对夫妻的亡魂被挂在了柳树上,一并痴迷的看着罗玉妮。 又过了不知多少岁月,先后有十几户人家搬进了这座宅子,住不了多久,他们都死在了罗玉妮手上,一个个亡魂把院子周围的柳树都挂满了。 随着视角的切换,李伴峰惊讶于院子的面积,这座院子很大,画面中的院子比李伴峰看到的院子要大得多。 又有一户人家搬了进来,一个憔悴的女人,看着有三十上下的模样,带着两个孩子搬了进来。 老太太? 那女人进了宅子,住了几天,枯瘦的脸颊渐渐饱满起来,苍白的皮肤恢复了几分血色。 原本呆滞的目光变得有神,做家事的时候也更有力气。 她这是和宅子契合了,李伴峰有过类似的经历。 在正房里擦拭洒扫的时候,她总会到处嗅嗅闻闻,仿佛能闻到不一样的气息。 站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她会仰望四周的柳树,仿佛能感知到树上的亡魂。 她经常陷入沉思,整个宅子随着她的沉思,似乎也变得更加幽静深邃。 有一天,她拿回了几捆旧报纸,一张一张仔细翻阅。 她挑选出了十几张,仔细的看着报纸上的新闻,看着新闻里的每一张照片。 很多字她不认得,但照片她认得。 这就是报纸上的那座宅子。 深夜,她哄两个孩子睡在东边的房间,独自一人来到正房。 她点亮蜡烛,紧紧凝视着老座钟。 她屏住呼吸,屋子里一片寂静。 李伴峰仔细观察着这女人的每一个举动,他发现凝视座钟,是一个关键要素。 在女人的瞳仁里,能清晰看到座钟的倒影。 隐约听到了她渐慢的心跳,整个房子随着她的心跳一起颤动,房子外的柳树随着房子一起颤动。 她们融合了。 李伴峰能从光影之中感知到,那女人和这座宅院融合了。 这就是宅修的力量。 铛!铛!铛! 钟声响起,女人眼中的座钟变得有了灵性,她感知到了宅灵的所在。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喊出了她的名字:“罗玉妮!” 铛! 十一点半。 一声钟响。 罗玉妮的声音在李伴峰的耳畔响起:“她听到了钟声,从那时起,我成了她的宅灵。” 李伴峰问道:“你没有当面和她确认么?” 在李伴峰看到的画面中,罗玉妮从来没和那女人同时出现过。 罗玉妮的笑声响起:“整整三十年,我没让她见过我的真容,也没让她听过我的声音,我至多会给她一些提示,多看她一眼,我都会觉得厌恶, 她全心全力取悦我,挂在树上的这些亡魂,有七成是她送给我的,我从来没对她有过任何感激,况且她本来也就靠这营生过活, 和她一起修行纯属无奈,我的悟性比她好的多,我的层次也比她高的多,我可以给她更高的修为,但我只让她修到了一层,因为我厌恶她。” 这件事情,李伴峰也很好奇,老太太这把年纪了,为什么还只是一层修为:“不是说修行十年就能多一层修为么?她修了三十年,怎么还是一层。” 罗玉妮闻言,微微摇头道:“你这人很奇怪,杀人的时候像个积年,说话的时候又像个雏儿, 修者按部就班修行,没有闪失和错漏,十年才能得一层修为, 有几个修者敢说这十年间没有半点闪失?又有几个修者敢说这十年间不出半点错漏?十年之间能从一层修到二层的修者,寥寥无几。” 李伴峰问道:“那老太婆出了什么错漏,以至于三十年都修不到二层?” 罗玉妮笑道:“她的错漏出在我身上,如果宅修和宅灵心意不相通,宅灵会压制宅修,那老太婆让我恶心,再让她修行一百年,她也永远是一层。” 果真! 果真在家躺着修行也没那么容易。 货郎和马五都曾说过,宅灵是宅修的关键,如果和宅灵相处不睦,宅修的修为不会长进。 说到这里,罗玉妮长叹了一声:“你不知道那老婆子多恶心,她三十年不找男人,也不让自己的儿子碰女人,连我跟她两个儿子说上一句话,她都要发疯, 她甚至都不让两个儿子出门,非逼着两个儿子在这宅院里跟她过一辈子, 她大儿子德才自幼习武,想找货郎买药入武修,老太婆不让,到了三十五岁那年,被老太太逼着入了毒修,德才不认识几个字,拿着几本老书胡乱配药,差点把自己毒死, 二儿子德茂也习武,老太婆也不让,他还算走运,托江相帮的人偷偷买了武修的药,去年上了一层,可惜没有人指点,只能看书学了一些套路,遇到你这不讲套路的,他只有送死的份, 遇到这么恶心的人,我天天盼着她滚出这宅院,我凭什么让她长进修为?” 李伴峰点点头:“这的确恶心,听着都觉得恶心。” 可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老太婆? 不是有宅灵弑主的先例么? 这个问题,李伴峰忍住了没问。 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只剩下面对李伴峰梳妆的罗玉妮,她妩媚的笑着,对李伴峰道: “从你进了这座宅院,我就知道,我真正的主人是你, 如果我全力出手,你根本打不过那老女人,你半点胜算都没有, 可我就是中意你,喊出我的名字,我就是你的人了,来呀,我等着你,主人!” 换做别的男人,这一声“主人”会直接让他放弃所有抵抗。 但李伴峰不为所动,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罗玉妮眉头微蹙,问道:“你不想要我?” “不是不想要你。”李伴峰摇摇头。 罗玉妮思索半响,试图揣度李伴峰的心思:“你是不想要这份营生,你救了那对母女,你是个善良的人, 我也厌恶这份营生,我也厌恶了杀人的日子,我愿意驱散这宅院里所有的亡魂,只要你收下我,我愿意和你过清苦的日子。” 罗玉妮慢慢向着李伴峰伸出了手。 李伴峰没有牵她的手,他默默离开了正对老座钟的位置。 老座钟是罗玉妮的本体,可罗玉妮的魂魄未必时时刻刻都在老座钟里。 比如说现在。 从视觉上看,李伴峰正对着罗玉妮说话。 可从钟摆的倒影来看,李伴峰和罗玉妮在同一间屋子里,都正对着老座钟。 换一种说法,两人很可能坐在了同一个位置上,坐的非常的近。 此刻,罗玉妮的魂魄,就在李伴峰的身边,或是身后。 PS:今天怒更八千字,给沙拉投票留言啊! 第五十章 夺命钟声 李伴峰怀疑罗玉妮就坐在身边,甚至有可能坐的更近,甚至有可能坐在了李伴峰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罗玉妮伸手,对李伴峰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举动。 更危险的是,李伴峰感觉不到危险。 如果这宅灵没有恶意,什么都好说。 如果这宅灵有恶意,李伴峰还感知不到,那就证明宅灵的修为在他之上,而且超过了两层。 看到李伴峰躲到了远处,罗玉妮很是失望:“你还犹豫什么?真就不想要我?” “我说了,不是不想要你,”李伴峰再度摇头,“我是不想要这座宅子。” 这是真心话。 李伴峰很想要一个宅灵,但在这座宅子里,他绝不会念出罗玉妮的名字。 虽说来到普罗州的时间不长,但听过马五、货郎和肖叶慈的描述,看到了老太太培育宅灵的经历,李伴峰多少摸索出了一些规律。 在这套规律里,一共有宅修、宅灵和宅子三个重要角色。 宅修能驾驭宅子,宅子能控制宅灵,以此传递,宅修才能收伏宅灵。 收伏宅灵的关键所在,是宅修与宅子的契合。 老太太的天赋确实不好,用了很长时间,才和这座宅子形成了契合。 李伴峰和这座宅子没有形成契合,至少他自己没有感知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认为自己能收伏这个强大的宅灵。 收伏不成,情况会非常危险。 他没忘了在何家老宅,被宅灵困住的陆小兰。 罗玉妮眉头舒展,妩媚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你不想要这座宅子,其实我也不想要,我在这里困了几十年,早就厌倦了, 你想要你那特殊的宅子,我也很喜欢那宅子,带我去吧,我跟你走, 到了你的宅子里,我就是你的人,我的本领是你的,我的身子也是你的。” 带她去随身居? 能行么? 李伴峰决定赌一回! 随身居是我的地盘,和我契合度极高,按照老太太的方法,点根蜡烛,凝视座钟,感知契合,念出她的名字,就能成功收伏她。 而且随身居,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她若是敢耍诈,我就把她困在随身居里! 关上一段时间,也就能成功将她驯服了。 李伴峰深吸一口气,先把短刀摘了下来,放到了一旁。 这把刀暂时不能带进随身居,太危险。 李伴峰自己无法驾驭这把奇怪的兵刃,但罗玉妮可以,一旦带进了随身居,罗玉妮突然翻脸,会给李伴峰带来致命威胁。 除此之外,李伴峰还做了一些防备,他摸了摸剩下的一枚锈丹。 罗玉妮是个亡魂,李伴峰不知道对付亡魂的方法,如果一旦出现变故,李伴峰只能对她的本体老座钟下手。 锈丹伤不了老座钟的木制外壳,但对座钟的钟摆、表盘,和内部的发条、齿轮,都有很好的杀伤力。 除了锈丹,还有镰刀和铲子,李伴峰把它们挂在了腰间,调整到最适合出手的位置。 罗玉妮的身影在钟摆上消失,她的魂魄回到了老座钟里。 一切准备妥当,李伴峰拿出钥匙,单手提起了老座钟,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随身居。 他把老座钟暂且放在地上,回身去寻找蜡烛。 奇怪了,蜡烛也不在原来的地方,火柴也找不到了。 是我健忘了,还是有人进过随身居? 李伴峰急着翻找蜡烛,他需要光亮,没有光亮,他看不到座钟,更谈不上凝视。 老座钟的钟摆上,再次浮现出了罗玉妮的面容。 这次不是倒影,罗玉妮此刻在老座钟里,在罗玉妮的身后,是清晰的齿轮和发条。 妩媚的笑容渐渐消退,一双峨眉渐渐竖起,两只杏眼随之上挑。 嘴角微翘,罗玉妮舔了舔嘴唇,脸上血色褪去,肌肤之上,满是狰狞的惨白。 李伴峰的想法没有错,方法也没有错,在正常情况下,他确实能收伏宅灵。 但他低估了一件事,双方的实力差距,就算到了李伴峰的主场,也无法逾越的差距。 按照常理来推断,一个一层的宅修,对应宅灵的实力也不会太高,应该也是一层,最多二层。 可李伴峰想错了,罗玉妮的天赋好的惊人。 在变成宅灵之前,她凭着强大的怨气,已经变成了强大的恶灵。 变成宅灵之后,历经三十年的修行,她的实力达到了六层。 六层的实力,是李伴峰无法想象的存在。 但宅灵终究是宅灵,罗玉妮受到了宅子的束缚,而这座宅子又和老太太形成很深的契合,罗玉妮有很多力量无法使用。 罗玉妮看出李伴峰对宅修了解的不多,她想利用李伴峰杀了老太太,然后帮她摆脱束缚。 她为什么不亲手杀了老太太? 宅灵不是有弑主的先例么? 这个问题,李伴峰也想过,并且据此推测,罗玉妮有很多地方没说实话。 为了获取李伴峰的信任,罗玉妮所说大部分东西都是真实的,但这件事是罗玉妮的要害,她自然不会透漏实情。 其实这件事在马五、货郎和肖叶慈的描述之中,已经有了答案,李伴峰通过分析,也有了大致的结论。 宅灵弑主,有先决条件,就是宅修和宅子的契合出现了问题。 宅修不爱惜宅子,宅子会纵容宅灵反抗,就给了宅灵弑主的机会,就像马五所说的那位极其邋遢的宅修。 宅修舍弃宅子,宅子会解除一部分束缚,让宅灵变成恶灵,在宅子里肆意害人。 老太婆和罗玉妮相处的不好,但老太婆对这座宅子的感情很深,和宅子的契合度极好。 而罗玉妮受到宅子的束缚,宅修和宅灵有契约,她可以压制老太太的修为,但杀不了老太太。 况且就算老太婆死了,只要宅子还在,宅灵依旧无法摆脱束缚,因为宅修和宅灵之间的契约没有失效,除非有其他宅修接手。 宅子是宅灵的枷锁,宅灵想摆脱束缚,只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自身足够强大。 足够强大的宅灵,可以强行挣脱宅子的束缚,马五听说过类似的先例。 罗玉妮的修为达到六层,能够摆脱宅子的束缚吗? 不能,远远不够。 二是有人带着宅灵离开宅子。 离开宅子的宅灵会变成恶灵,很少有人敢这么做。 三是破坏契约。 这很简单,另一位宅修凝视宅灵,叫出了宅灵的名字,原本的宅修没有反对,就能破坏宅修和宅灵的契约,只要宅灵同意,这就是宅灵转手的方法。 罗玉妮选择了第三种方法,破坏契约。 在老太太宅院里,如果李伴峰凝视座钟叫出罗玉妮的名字,老太太肯定不会反对,因为老太太已经死了。 罗玉妮和老太太之间的契约会遭到破坏,罗玉妮就会解除束缚。 而李伴峰没有和宅院契合,罗玉妮不会成为他的宅灵,她会立刻杀掉李伴峰。 罗玉妮一直坐在李伴峰身后,虽说力量受限,但只要能掐住李伴峰要害,就能逼迫李伴峰叫出自己的名字。 可没想到她刚一伸手,李伴峰跑了。 硬的不行,来软的,她一再勾引李伴峰叫出她的名字,本以为能够顺利得手,没想到李伴峰戒心极重,不肯叫出她的名字。 一条路走不通,那就走另一条。 罗玉妮要求李伴峰把她带进随身居。 这回,她得手了。 离开了原本的宅院,她自由了。 可随身居现在和李伴峰十分契合,如果李伴峰在随身居凝视座钟,念出罗玉妮的名字,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要凝视宅灵,感知到自己与宅子的契合,念出宅灵的名字,宅灵就归李伴峰了。 思路是正确的,可实际上李伴峰不可能成功。 因为罗玉妮不会再给李伴峰念出她名字的机会,她现在要立刻杀掉李伴峰,独占随身居。 六层宅灵,不受限制的出手,李伴峰没有活命的可能。 钟摆迅速摆动。 表盘上的分针带动时针旋转,迅速来到十二点的位置。 只要钟声连响十二下,她就能把李伴峰切成十三块! 咯咯咯~ 座钟的齿轮摩擦。 分针将与时针即将重叠,钟声即将响起,李伴峰还在找蜡烛,罗玉妮笑得越发阴森。 嗤嗤嗤~ 一束火光亮了,蒸汽喷吐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李伴峰一惊,唱机启动了。 唱机怎么会自己启动? 罗玉妮根本没有理会唱机。 咣! 一声钟鸣! 无形的利刃冲向了李伴峰脊背。 李伴峰感到一阵寒意,凭着本能奋力躲闪,这是徒劳的,他根本躲不开,这不是他能理解的速度。 嗤! 一束白色的蒸汽从唱机喷出,轻松冲散了无形的利刃! 罗玉妮双眼血红看着唱机。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有灵性? 有灵性的东西敢阻止我? 谁给它的胆子? 咣! 第二声钟鸣! 愤怒的罗玉妮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她不仅瞄准了李伴峰,也瞄准了唱机,她要把唱机一并切成碎片。 呼~ 蒸汽迅速袭来,包围了老座钟,无形的刀刃没能发射出去,直接消散在了老座钟的身体里。 咯咯咯~ 罗玉妮有些惊讶,但还不甘心,再度出手。 齿轮奋力扭转,还想发出第三声钟鸣。 第三声钟鸣没能出现,老座钟的发条被蒸汽中的无形之力卡住了。 罗玉妮连声咆哮,她还在拼命的发力。 咯咯咯~ 发条很快到了极限。 嗤~ 唱机发出一声嗤笑,带着嘲弄的嗤笑。 咯嘣! 座钟的发条,在蒸汽之中绷断了。 “啊~~” 罗玉妮惊骇不已,旋即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仿佛断掉的是她的骨头。 呼哧! 又一团蒸汽袭来。 老座钟的玻璃罩碎了,钟摆断了! 表盘被扯了下来,分针和时针在高温之下弯曲熔化。 铜制的内骨架坍塌,大小齿轮四下崩散。 咔嚓!咔嚓! 座钟的木制外壳在几秒钟间变成了一地碎木头。 一切来的太快,李伴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罗玉妮的惨叫声萦绕许久,仿佛承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 座钟之中,一道红色的烟尘,随着蒸汽一并被收进了唱机的喇叭口。 借着唱机的火光,看着老座钟的残骸,李伴峰满脸是汗,惊骇无语。 嗤嗤嗤~ 唱机的唱针自动放在了唱片上。 先是欢快的锣鼓。 接下来是欢快的笛声。 然后唱机唱起了甜美的歌曲: “送你送到小村外, 有句话儿要交待, 虽然已经是百花开, 隆格里格里格隆~隆格里格隆~ 路边的野花~~~ 你不要采!” PS:来呀,跟着唱机一起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