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岁月宝鉴 夏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古代世界。 这个世界有一剑开天的剑客,有一拳断山的武者,当然,还有更多吞风饮雨、碌碌无为的百姓。 他不是剑客武者,也不是农民摊贩。 他是大宁国的七皇子。 母妃宠溺,父皇纵容,他整日声色犬马,放浪形骸。 这样的他本该与皇位无缘,谁料机缘巧合下,居然继承了大统,成了剑客、武者和千万百姓的主人。 金銮殿的龙椅冷硬,未央宫的晚风湿寒,他收起玩心,亲理政务,夕寐宵兴,勤勤恳恳。 百官赞他是千古明君,一定会带领大宁走向富强! 第二年,国亡了,他自挂歪脖树。 大宁国积重难返,他继位太迟,政治手段也远谈不上高明,回天乏力。 更何况,起义军有一个用兵如神、修为绝世的领袖。 梦的最后,他以晴天娃娃的视角,见到了那位起义军首领。 歪脖树插在皇城后山的崖边,已是黄昏,日轮如同龙椅上的金珠,向漆黑的地面坠落,天际一抹浅黄色的云,一如系在他颈下的绸缎,风吹动他的身体,绸缎摩擦他的脖颈和枝头,声音干哑刺耳。 一个披银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山道上。 血糊了夏远的双眼,将夕照投下的橙光染成绯色,这是天地为银甲铺下的赤毯,她踩着胜利的大红到来。 她在夏远的身前站定,天际的残曛将她的影子拍在夏远的身上。 夏远眯起眼,凝望自己的催命人。山脚下,皇宫的大火映在他的眸中,灼烧银甲人的影像,但怎么烧,也无用。 银甲缓缓取下头盔。 盔顶的红缨扫过深秋的寒气,也扫过了夏远的胸膛,他眨一下眼,看清了宿敌的面庞。 落日的残照同皇宫的火焰一齐熄灭了,月轮洒下清辉,驱散了血与炎、呻吟与嚎叫,夏远第一次感觉到夜的静谧。 宫里的太监常将他比作白昼,讨他欢喜,现在,日轮坠下了,白昼结束了统治,月轮升起,长夜——就在他的眼前。 他不是白昼,带不来光与热,升不起辉煌的大日。他的身躯不够壮硕,双眉不够威严,眸中没有足以焚尽天下的光。 而面前的女人,无疑是长夜的化身,她让月轮悬于太虚之上。 晦暗是她的长发,月光是她的肌肤,群星隐在她淡紫色的瞳孔中,静谧是她的目光。 “摘下来,挂在城门上。” 她的声音像泉水滴落,清澈、寒冷。 就是这样的人,灭了他的国? 夏远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影。 在这最后的最后,他的念想不再以家国天下为纲领,也没有落于死的苦痛和不甘上,他回到了继位前,回到了那个百无禁忌,纵情声色的岁月。 “陛下,他还有气!”摘夏远的叛军向自己的女皇汇报。 银甲女人缓步向前,侧耳向夏远嗫嚅的嘴唇,听这前朝皇帝的遗言。 夏远吐出最后残思:“看看腿儿。” 银色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浸红了黝黑的土,他咳几口血,扯几声干笑,意识沉入远方的夜。 …… 猛地从床上起身,夏远一手摸向脖颈,一手摸向胸膛,没有勒痕,没有血洞,没有疼痛,一切只是梦境——吗? 他看看床边的帘子,瞧瞧身上的丝绸睡衣,瞅瞅过于白皙修长的双手,再扯扯脑后乌黑的长发。 我的床什么时候装了帘子?我的睡衣什么时候这么高档了? 坏了,真穿越了? 一阵惶恐从胸口涌出,慌的不是穿越本身,而是—— 我的双手怎么这么好看?我怎么变成长头发了? 我不会穿越成了女人吧! 他一脚踢开被子,扯开睡袍,长舒一口气。 虚惊一场。 “殿下?”帘外,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 夏远隔着帘子,望向声音的方向,一团记忆从意识深处浮现,那是这具身体的过往。 帘外的是此身的侍女。 “无事。”他用平常的语调说道。 “殿下可是经了梦魇?”侍女没有离开,又问。 记忆中,侍女的的姓名浮现,——含月,他儿时取的名字。 这个长他三岁的女人,自他五岁时便陪伴着她,虽是侍女,情感已浓过大部分亲人。 “嗯。”他坐起身。 金色床帘间,一只白皙的手臂探进来,撩开一道空隙,含月钻了进来。 即便已从记忆中得知了侍女的容颜,夏远依旧目光一怔,被那美貌所迷。 那是与梦中银甲女人,与那长夜的清冷同样惊艳,却又截然不同的气质,像凛冬的日轮,柔和而温暖。 她在床边坐下了,扶夏远的肩膀,引他舒适地枕在自己腿上。 她将两手伸入自己怀里,捂热了,轻轻搁在少年的耳边,为他按压脑袋。 “殿下梦到了什么?”她问。 “梦到了过去和未来。”夏远已经理清了情况。 梦是真的,他的确穿越到了异世界,成了大宁国的七皇子。 梦也有遗漏,他并非取代了七皇子,地球的夏远是他的前世,七皇子夏远是他的今生。 他只是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并得到了未来的粗略讯息。 而导致他觉醒记忆,预知未来的,是一个他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东西。 闭上眼,以冥想的感觉窥视自身,他在一片黑魆魆里,见到了一枚鹅黄色的镜子。 镜面迷蒙,背面和柄上刻着神秘的符文,密密麻麻,却不显的杂乱,反而有种玄妙的美感,似乎蕴含着未知的规律,看久了,仿佛心神被吸了进去。 前世,他曾无数次使用这面镜子,——在游戏里。 岁月宝鉴,开放世界冒险游戏《飞升》中的重要道具,被玩家们戏称为小黄镜。 3.1版本推出,一开始只能在剧情任务中使用,可以照见NPC前一天的行踪,用于破案。 到5.3版本,小黄镜进一步解锁出了照见前世今生的功能,在剧情任务外也能使用了。 功能听起来很妙,但就和所有号称剧情丰富的游戏一样,除了一些主要NPC,其他NPC的前世今生大同小异。 新鲜了两个小版本后,夏远便将这面镜子丢进了仓库。 在游戏里,这枚小黄镜有意思,但不多。 不过,玩家们对这枚小黄镜的期盼很高。 一些考据大佬,根据游戏中的蛛丝马迹推测,小黄镜不只拥有窥视他人过去未来的功能,还有穿越进去的能力。 不少考据党断言,再过几个大版本,玩家就能通过这枚镜子,去往NPC的过去未来了! 然而在夏远死前,游戏已经更新到了7.2,也没有这方面的官方消息。 没想到,他居然带着这枚岁月宝鉴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小黄镜有什么用? 第2章、姐姐嫁我 “过去和未来有什么可怕的?” 含月的手指轻轻揉按他的脑袋,柔嫩的掌心不时滑过他的耳廓,像春日里的雨丝,撩人心痒。 “过去不可怕,但是未来很可怕。”抬起眼帘,夏远想去瞧这个姐姐般的女人的脸,却被两轮圆月遮住了眼。 含月含月,果真没有取错的名字。 不过,这名字还不够贴切。 他动动鼻翼,嗅到淡淡的芳馨,那是草原上小黄花般的味道。应该叫香含月,或者月含香才是。 “陛下逼殿下习武了?”含月好奇地猜。 “比这严重多了。”夏远一动心思,调脑海中的岁月宝鉴,照向了脑后的人儿。 正好试试这枚小黄镜。 镜面中,一位青色罗裙的美人儿活灵活现,这是成功的证明,接下来按手柄的LB是查看过去,RB是查看未来,现实倒不用这么麻烦,夏远稍微一想,镜面就动了起来。 一段段定格的画面在镜面闪过,那是未来的片段。游戏中,随画面会响起简短的解说,现实里,夏远没听到声音,但一串串由记忆和情感组成的信息,在他的脑海流淌。 他看到一年后,在自己厚脸皮的拉扯下,含月将羞涩烫作绯红,拢在颊上,钻进了他的被窝。 他看到五年后,自己忙于寻花问柳,她将失落隐在眼底,沉作冷酷,帮自己管理王府。 他看到十年后,自己批改奏折直到深夜,她在一旁守着,在自己闭眼小憩时,还是这般为自己揉按脑袋。 他看到十一年后,宁国覆灭,离国新立,自己的尸体被吊在城门上,不得瞑目,她深夜来盗,被一箭射穿胸膛,扑在自己身上。 濒死之际,她没去管胸膛的疼痛,也没去理会士兵的喧嚣。她将被秋风吹冷的双手伸进怀里,用一捧鲜血焐热,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 他得以瞑目,她却再没机会闭上眼睛。 夏远被岁月宝鉴传来的情绪困住,含月左等右等,不见他继续往下说,以为是故意卖关子。 “倒是会吊人胃口。”她嘟囔着,轻轻扯他的耳朵。 夏远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掌,少年时期特有的火热烫在她的心上,她吓一跳,刚准备抽回手,少年说话了。 “是比父皇逼我练剑更可怕的梦。”夏远幽幽说道。 他拉过含月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前,心脏透过胸膛,撞在这温暖的手掌上。 少年心跳比以往更快,更炽热。含月缩回手,察觉了一份愁绪,于乐天散漫的七皇子而言,这是极不寻常的变化。 她按夏远头侧的手指,更加轻柔了。 “是什么?”她温和地问。 “我梦到姐姐嫁了人。” 红云浮上含月的双颊,因为夏远叫她姐姐,一个侍女如何当得起皇子的姐姐?这是小时候夏远对她的爱称,她已有近十年没有听到了。 白雾随即掩去了红霞,因为话的后半句的含义,那是分别的意味。 她轻咬嘴唇:“我永远是殿下的侍女。” “不嫁人?” “不嫁。” “嫁给我也不嫁?” 两轮满月压成了半月,含月看向夏远的脸,那澄净的眸子里哪有忧愁,明晃晃带着揶揄和调笑。 心中的不安散去了,她露出笑,轻轻戳夏远的脸颊,作为报复。 “和我便罢了,殿下莫要和别人开这样的玩笑,那些愚笨的当了真,可是会闹出祸事来。” “我说的是真话。” “好好好,等殿下娶了王妃,我就嫁给殿下。” “……?” 虽然答应了,但这语气怎么像是哄小孩? 不过,这具身体才十六岁,又整日玩闹,的确是个小孩儿。 夏远不再解释,日后含月自会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定个大目标,和侍女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在这个大目标之前,他需要完成一个中目标和一个小目标。 自己和含月的死相在他的脑海闪过,他合上眼,思索破局的方法。 他要扭转大宁国的灭亡,从解决起义军领袖,那个有着淡紫色眸子的女人开始。 没有那个女人,起义军起码少掉一半的力量。 现在不是十一年后,各地虽有叛乱,还在可控范畴,对方的修为也远没有那么厉害。 只要找到对方,提前杀掉…… 那张灿若星河的脸颊在夏远的眼前掠过,让他踌躇。杀掉太可惜了,还是把她收入府中吧。 让她捏肩捶背——不对!甩去脑中的桃色想法,夏远反思,远啊远,你怎么变成了这么肤浅的人? 一定是这一世七皇子的记忆影响了他,让他从一个正人君子,变成了一个好色之徒! 盯着头顶的玉盘瞧一会儿,他的心渐渐安宁了。那反贼女人的容貌的确绝世,但自家姐姐也不逊色,那铠甲下的小小月牙儿,岂能媲美这皓皓大月? 他再去想如何处置那个女人,心中理智多了。 除了让她捏肩捶背暖被窝外,还要让她领着大宁的军队,去讨伐各地的起义军! 让反贼头子去讨伐反贼,想想就有些刺激。 可是问题来了,那反贼头子在哪呢? 夏远回忆梦境,皱起眉。 用岁月宝鉴照含月时,见到的画面如同PPT,他的未来虽然没有这般粗糙,但同样只是个大概,没有细节。 他只知道反贼头子的名字,唤作颜冷秋。 颜冷秋,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他思索片刻,没能找到熟悉感的来源,索性放下不管。 正事要紧,先用小黄镜收集反贼头子的信息。 他心念一动,心湖中的岁月宝鉴照入自身。 细一些,再细一些。 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清晰流畅,从幻灯片变成了小电影,他在自己和含月的新婚夜停留片刻,来到继位之后,翻阅反贼的档案时。 颜冷秋……疑似已迈入景神境……祖籍江中云州……十岁被姨娘卖身迷竹亭……被詹事府符丞季廷和长女赎买…… 到这里,信息已经齐全,足以找到对方,但夏远没有停下,他惊疑不定,继续催动岁月宝鉴。 ……季廷和卷入付阳案,满门抄斩……颜冷秋领季廷和之女落草为寇…… 一道刺痛感传来,如同凛冬的风,掀开头骨,直入大脑,画面戛然而止。 岁月宝鉴的运转并非没有代价,夏远一阵晕眩,精神消耗殆尽。 他以手掩面,不让含月注意到自己失控的表情,这纯属多虑,含月只能瞧见他的下巴。 “殿下?” 他的动作惊了含月。 “该起了。”夏远扯开话题。 “我去拿衣裳。” 将夏远的脑袋轻轻搁在枕上,含月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夏远坐起身,敲敲疼痛的脑袋,愣愣地望向前方。 结合三份未来,他发觉了两件事。 一是岁月宝鉴的未来并非一成不变,三份未来都有所不同。 可是,在这三份未来里,他都没有见到岁月宝鉴的影子。 没有岁月宝鉴的妙用,在这三份未来里,他没有知晓自己的命运,也没有想起前世,他只是有了一种玄妙的预感,预感国之将亡,所以做了一些准备。 这有限的准备,当然不能更改故事的结局。 二是他认识颜冷秋。 他曾经细细打量、细细把玩过颜冷秋的身体,——在游戏里。 卖身为奴,落草为寇,揭竿而起,黄袍加身,这不就是《飞升》第一个大版本的最终BOSS,离国永夜女皇的剧情吗! 黑夜般的长发,紫罗兰般眼眸,月光般的铠甲,不就是永夜女皇颜冷秋的样貌! 怪不得颜冷秋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这可是《飞升》第一个大版本里,玩家公认的第一美人,第一老婆啊! 难怪小黄镜在我身上,原来我是穿越到了游戏里! 夏远喜不自禁,作为《飞升》的忠实粉丝,目前版本里全收集全成就的玩家,还有什么比来到这个世界更加令人兴奋? 可惜他来早了。等到十多年后,颜冷秋建立离国,游戏剧情才会开始。他来早了十多年。 不,这不是早,是正正好! 十年后的永夜女皇修为绝世,他难以降服,而此刻,小永夜女皇刚被卖入永宁城,是个很好拐骗的小女孩! 妙啊! 含月卷起床帘,为夏远宽衣解带,宁静的眸子扫过他嘴角的笑意。 “何事如此开心?”她问。 夏远轻薄地揉一把她的脸,指尖的软腻更让他欢喜。 他道:“姐姐马上要有个妹妹了。” 含月歪过头,疑惑小主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3章、嬷嬷帮我 穿好衣裳,用完早膳,夏远走入庭院,在池水旁的八角亭里躺着。 早春的阳光并不耀眼,他却觉得有些目眩,半是因为岁月宝鉴的消耗,半是因为两世的记忆还在纠缠,尚未融洽。 含月的手掌适时探来,揉圆了精神,揉散了记忆。 夏远将手臂搁在她的腿上,虚搂她的腰肢,不安往往源自孤独,现在,孤独远去了。 他半眯眼,回忆此世的信息。 大宁王朝是寻天大陆东部数一数二的强国,已传承千年之久,现任皇帝是夏远的生父,这是个废话,现任皇后不是他的生母,他的生母是贵妃之一的淑妃。 作为一个仙侠世界,这里当然有控制自身生育的法门,作为一个王朝的掌控者,宁帝当然需要并会使用这个法门。 宁帝育七子、五女后,便不再生养。 夏远不是最幼的孩子,但是最幼的皇子。 最小的儿子,往往备受宠爱,在帝王家也不例外。 淑妃与皇后是竹马之交,两方家族多有联姻,一荣俱荣,早早将一切压在了皇后所生的太子身上,对七皇子夏远没有丝毫期待。 对太子,他们不苟一笑,严词厉色,恨不得劈开太子的脑袋,把文渊阁里的所有典籍,藏剑阁里的所有功法,都塞进去,再用针线缝上。 对夏远,他们和颜悦色、姑息纵容。功课?功什么课,远儿来瞧瞧,这机关马好不好玩?修行太累?那便不修了,日后自有高手驱使。 犹记得小时候,夏远去皇后殿里玩耍,太子伏在案上练字,只是瞧了瞧他,走了神,就被皇后狠狠敲了脑袋。 太子脸上的委屈和怨念,至今仍保留在夏远的脑海里,每每想起,都感到欢快。 今天也不例外。 如今,太子早早搬出了宫,已娶了太子妃,有了一个小女儿。 未来太子还会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但都死在了那次动乱中。 血与雨的画面在夏远的眼帘下闪过,迷茫和哀痛顺着雨丝洇入他的躯体。 “殿下吉祥。” 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夏远的幻梦,他将搁在含月腿上的手臂收回,用衣袖掩去紧握的拳头。 来人是王府的供奉,半年前,他被封作楚王,得了这间王府。 他从躺椅上起身,扶起了跪着的老妇人,引她进入书房。 消瘦、老迈、凶厉,这是他对老妇人的第一印象。 瘦源自老人可见骨骼轮廓的脸和手掌,老源自老人松垮的皮肤和满脸的褶皱,厉源自老人鹰一般的双眼。 老人本是宫中掌刑罚的宫女,夏远出宫时,淑妃不放心温和散漫的皇儿,让老人跟在夏远身边。 老人已一只脚跨入了洞玄境,就算在皇宫里,也可以称得上高手了。 这个世界的修行层次主要分作两大境界,前面养气、蜕凡、采霞、抱丹称为下境,后面洞玄、涅槃、景神、紫府称为上境。 在游戏里,每个境界蕴含了10个经验等级,这八个境界就是第一个大版本的全部内容。 永夜女皇颜冷秋,便是紫府境,80级的顶尖BOSS。 十年后,她携起义军攻破永宁城时,还未修行圆满,只到了景神境。 现在,她更是弱到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左右,被卖做了奴仆。 夏远唤老妇人过来,便是为了颜冷秋。 “荣嬷嬷,我想请您找一个人。” 看含月合上了书房的门,夏远单刀直入。 “是谁?可是得罪了殿下?”荣嬷嬷眼中凶光闪过,窗边嬉闹的麻雀猛一激灵,扑棱棱向天空逃去。 夏远心中亦一惊。 原来荣嬷嬷刚刚已经收敛了凶样,原来游戏里对洞玄境的描绘是真的——洞玄可以鼓动自身情绪来影响旁人。 见影响了四周,荣嬷嬷忙收敛心神。 她又道:“殿下放心,老奴一定将他拿来,剥皮充草,不得超生!” 日轮悬于苍穹,光芒洒满四周,荣嬷嬷身上却拢着一股阴冷湿寒之气。 “非是仇人。”夏远苦笑,荣嬷嬷明明是入过宫的正统修行者,却比魔修更像魔修。 一想到她的成名兵器还是飞针,夏远更感觉画风诡异。 放在影视剧里,荣嬷嬷这样貌和气质,起码是个不小的反派。 她的专属剧情夏远都想好了。女主意外被捉,落入荣嬷嬷之手,被银针刺得浑身瘫软、香汗淋漓、双目无神、口角垂涎……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总之荣嬷嬷给人的感觉,便是这样可怕。 小时候,淑妃没少用荣嬷嬷来吓唬夏远,食人、点天灯之类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夏远出宫这半年,一直安安稳稳,没吃含月和诸多侍女,没有出入花柳之地,全靠荣嬷嬷的威吓。 在未来的记忆里,直到一年后,他才走出阴影,明白荣嬷嬷只是长得凶,其实内心——更加恶毒。 若常人是七分善,三分恶,那么荣嬷嬷便是一分善,九分恶。 这九分恶留给了夏远的敌人,仅有的一分善毫无保留地留给了夏远母子。 荣嬷嬷是淑妃的乳娘,亲眼看着淑妃长大,又看着夏远成长。 十年之后,夏远在一个雨夜遭遇了一场暗杀,是荣嬷嬷舍身救了他,她也因此重伤不治。 想到这里,夏远的目光中带上了亲近,此身遗留的畏惧消泯。 “有嬷嬷在,谁敢得罪我。”夏远说道。 荣嬷嬷本就笔直的腰更直了些,身为家奴,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好的赞赏? 笑在她的脸上短暂浮现,又迅速沉没。 “老奴听说,镇南王世子忤逆,不尊殿下。”她目光狠厉,“镇南王有权有势,动了那个小畜生怕是会让陛下怪罪殿下。不过老奴早些年得了一门厌胜之术,虽然威力不大,但施展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可为殿下出气!” 镇南王。夏远眯起眼,未来大宁覆灭,便有镇南王一份功劳。 他又想镇南王世子曾子施,对方的结局还不如他,镇南王谋反后,宁帝斩了曾子施的头颅,送给了镇南王。 曾子施同样是个纨绔子弟,与七皇子互相看不顺眼,在玩物上有几次不大不小的争夺,各有胜负。 夏远摇摇头:“厌胜之术偏离正道,遭人破解便会反噬自身,曾家小儿值不得嬷嬷犯险。” 听到第一小句,荣嬷嬷心中揣揣,等夏远说完,得知皇子在忧心自己,心中感激涕零,但这感动现在脸上,却成了皮笑肉不笑的怪异模样。 “不知那厌胜之术威力如何?”夏远倒不是想用,只是好奇。 游戏里也有厌胜之术,因为过于诡谲,容易产生bug或破坏游戏平衡、影响游戏体验,只能在剧情任务里使用。 “老奴只见旁人用过一次,可致孕妇流产,想来用在男子身上,也能致胸腹绞痛。” 荣嬷嬷扯出笑,声音低了低:“殿下日后在外风流,有不知死活的窃龙种,闹事端,可唤老奴分忧。” 夏远:“……?” 第4章、娘娘误我! 荣嬷嬷知道这句话不好回应,立即扯到别处:“不知殿下想找之人是谁?” 夏远张张嘴,想要解释。他真不是那样的人!不至于残害未出生的小生命! 但这话题只是提及便很不正经,有辱他的形象,他只能放下,接过荣嬷嬷的话。 “一个女孩,不知姓名,不知样貌,十岁上下,祖籍江中云州,有一个姨娘,已被或将被卖入迷竹亭,亦有可能在詹事府的季廷和家里。” 颜冷秋是未来的名字,淡紫色的眼眸是修行功法染色而成,能用的情报只有以上这些。不过,足够找人了。 迷竹亭是宁国知名的糕点铺子,皇都永宁城里一共开了两家,伙计不多,很容易排查。 荣嬷嬷面露疑色,寻常找人,或是凭借名字,或是凭借身份,又或是凭借长相功法,哪有这般找的? “殿下放心,老奴一定将她捉来。”她将疑惑埋在心底,不再想,不去问。 “寻的时候隐蔽些,不要伤到她。若出了事端,以她为重。”夏远嘱咐。 拿一个小女孩儿,本来不该如此麻烦,动用荣嬷嬷这样的高手,但夏远想到小说和漫画里,反派要拿女主,却因为不够上心,被主角劫了的剧情,因此格外谨慎。 他还未出动全力呢,要是事情有变,他就入宫找母妃,找皇后,不信还不能将未来的永夜女皇弄上床……不对,是弄到手! 该死的七皇子,色心乱我! 荣嬷嬷火急火燎地出了书房,完成少主人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她性子急、心眼浅,不擅长打探情报,好在此事不难,找个机灵的家奴就能完成。 书房里只剩下夏远和含月,夏远坐在书桌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为什么我把自己想象成了反派?我可是正大光明的七皇子! 而且这个世界哪有什么主角来对抗我!我才是主角,要杀尽那些乱臣贼子! 都怪荣嬷嬷,她往我身后一站,我的阵营都变了! “殿下今日不怕嬷嬷了?”含月走到夏远身后,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嬷嬷也没有母妃说的那般可怕。”夏远回过头,“姐姐为何离我这般远?倚翠她们可都是只离我半步。” 含月脸上微红,她为何比别的侍女多半步,殿下岂能不知? 若是顶到了殿下的后背,多么不成体统? “殿下这般,怕是很快就要劳烦嬷嬷了。”她叹口气,半是揶揄,半是不舍。 等殿下有了相好,她便不再是殿下最亲近的人。 夏远闻言一窘,羞恼地将含月扯进怀里,抱在腿上。 含月低呼一声,顺从地倚在小主子的胸膛上。 四周倏然沉寂,像泛波纹的湖面忽然停了风,水平如镜,更能照见自我。 夏远想到小时候,他常倚在含月怀里,贪恋那柔软安宁的拥抱,直到一次被镇南王世子曾子施瞧见,笑他是个没断奶的孩子,他从此离了这片温软,与含月也生分了些。 说来有趣,幼时长大的证明,是离开女人的胸怀,化作少年后,再想要成长,又得回到女人怀里去了。 他探手向那儿时贪恋的地方。 “殿下。”含月握住了他的手腕,轻柔、但很坚决。 “姐姐不愿?”夏远不解。 他原以为他与含月的关系已然明朗,意外遭了拒绝,失落感从僵硬的手上窜入心房。 含月转过白皙的颈项,双颊的绯红是羞涩,眼中的柔光是宠溺,手上的力道,是不容分说的阻拦。 她红润的嘴唇微张,轻语道:“娘娘说,要等殿下有了王妃。” 原来那个便宜老娘在多管闲事! 夏远在心中谋划,等淑妃老了,要用什么样的姿势来拔她的氧气管?这当然是玩笑话。 淑妃的用意夏远猜得到。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必定贪婪无餍,日日夜夜,不能自拔。在这热情期,一起双排,一起上分的两人,好感度和默契度一定蹭蹭上涨。 等到了倦怠期,便只余操作,没有情感了。 让王妃来给他开……呸,让王妃来做他的新手期队友,能有效促进他们的婚后感情。 当然,淑妃也可能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皇儿还没到时候。 他叹口气,手臂老实地环在含月腰间,须臾又感到不忿,拍在那圆润的大腿上。 含月将手掌覆在他的手上,静静靠在他的怀里。 夏远嗅着她的体香,心中的烦躁渐消,心思回到被荣嬷嬷打断的部分,继续思考自己的未来。 “殿下,嬷嬷很关心你。”含月忍不住说。 这句话她曾经说了无数次,但贵妃娘娘吓唬殿下时说得太过,荣嬷嬷的气质又太凶厉,殿下总闯不开心里那关。 “我晓得。”夏远用额头点点她的脑袋。 他的话语真诚。含月想,这次殿下似是真晓得了,心中欣喜。 她说起另外一件事:“殿下让嬷嬷去寻的,就是早膳前说的妹妹?” “嗯。” 书房中又沉默下来,窗外传来麻雀的叽喳,似是在帮夏远驱赶略微沉重的气息。 沉重是含月的愁思。 她有万般疑惑。 作为殿下的贴身侍女和青梅竹马,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少年,事实证明她还不够懂。 殿下说的妹妹是谁,为何要找那个妹妹,甚至请了他最怕的荣嬷嬷出手? 含月忧心自己有所疏忽,就像殿下六岁某天,忽略了他望向游鱼时好奇的眼,导致他落水受惊。 她想要问。 但她不能问。 哪有侍女追问主子的道理? 想通了这一点,她不再踌躇,唇合上了,优美的颈项垂下。 她对自己和殿下的这份关系感到沮丧,对自己注定无法更加知晓、更加亲近殿下这件事感到难过。 “怎么不问了?”夏远拍拍她的腿。 她转过头,望来的眼中带着忐忑和惊喜。 “殿下准我问?”她确认。 “不论何时,不论何事,姐姐都可以问。” 她立即吐出心中的困惑:“殿下从哪里知道了那个妹妹的事,又为何要找她?” “不告诉你。” 望着含月呆愣愣的双眸,夏远笑着捏她的脸颊。 “殿下消遣我呢!” 拨开他的手掌,含月跟着露出笑,不觉得气恼,也不觉得哀伤。她怎么能恼殿下?她反而觉得欢喜。 不能问与问了不回答,虽然结果相同,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便是贵妃娘娘问这问那,殿下也总不回答呢! “倒也不是一点儿都不能说。” 夏远凝望那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春水般的眸子明媚起来之后,整个人儿都显得生机盎然,撩动了他压下的情丝。 “殿下有什么条件?”含月猜到了夏远的心思。 “哪有什么条件。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我又有点儿困,走,我们去卧房,我细细与你说。” 第5章、小女皇到手 含月没有随夏远去卧房,小永夜女皇也没有跟着荣嬷嬷回来。 季家宅子里没有她,迷竹亭里也没有他,荣嬷嬷让几个家丁盯着,一有消息就回来通报。 头两天,夏远的忧虑不深,对这个世界的新鲜感和含月的陪伴冲淡了愁绪,两天之后,他渐渐心焦。 他用岁月宝鉴不断探照自身,窥视未来。没有前世记忆和小黄镜的今生的他,将自己对永夜女皇的执着,当做了一场迷梦,以为自己在找梦里的人儿,并不上心。 夏远一共探查了四次未来,有两次找到了小女皇,两次没有找到,没找到是因为今生的他等得不耐烦,撤去了找人的命令。 他不会撤去命令,找到永夜女皇十拿九稳,但人没到手上,还是觉得不安。 含月瞧出他的烦躁,约他去府外散心。 走过永宁城的石板路,夏远望着四周景色,双目无神,神在心中,思考永夜女皇。 这个世界绚烂多彩,却也危机四伏,就是前世他玩游戏,角色也因为疏忽大意死了许多次。 他因此缺乏安全感,担心事情有变,自己少了一个妃子……不对,是担心大宁国少了一位镇国将军,多了一个恐怖的反贼头子! 他回想永夜女皇的资料,十年景神,十多年紫府,这份天资,即使放在7.0版本之时,也是顶尖! 如果这样的人儿成了他的敌人,就算他有岁月宝鉴,就算他知道游戏中的许多机遇和秘辛,他也不敢说能够保住大宁国,只敢说能够保住自身和身边之人。 今世这具躯体的资质太差,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资质,——不然长辈们也不会如此纵容他。 若是资质好些,他未必不能在十年后,与永夜女皇一较高下。 小黄镜目前的效用也有限,夏远这些天照了许多人,发现自己只能照见下四境和没有修为的凡人的未来。 若对方是上四境,他便无法探查,若对方在未来到了上四境,画面会在此中断。若强行驱动,他会头痛难耐。 这是他的问题,就算岁月宝鉴再神妙,也不能无视这么大的境界差距。 他才修行到第二个境界,蜕凡境。 以他的资质,这个年纪达到蜕凡境,全靠皇家资源丰厚。 《飞升》中并不缺乏改善资质的灵丹妙药,只是近期能入手的不多。 一是因为时间,现在是游戏剧情的十多年前,好多秘境还没出土。 二是因为势力,他能动用的高手太少,荣嬷嬷半步洞玄普通时候够用了,动手去抢一些上古丹药有些勉强。 他在心中叹口气,望向一旁的河水。 温暖的日轮悬在中天,春光明媚,照过永宁城中最美丽的清水河,照入河岸边杨柳的倒影,也照过那些或忙碌或悠闲的过客。 老爷公子携着侍女小厮漫步,小贩杂工望着铜板欢笑,一派祥和。 杨柳青是天上春,过客笑是人间闹。 春闹是他们的。 大宁的现状正如这天气,风微寒,水还暖,永宁城的百姓都以为活在春光里,即将到来的是更加繁华的夏。 夏远却知道,夏季早已过去,这是深秋最后的回暖。 凛冬将至。 永夜女皇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不只是为了保住大宁,还为了他自己。 培养永夜女皇,再以永夜女皇为打手,去烧杀抢掠……不对,是去除魔卫道,寻找有缘的宝物,增强自身。 望着在绿水上嬉闹的灰鸭,夏远满心是永夜女皇的身影。 他坐在河边的木楼上,这是王府的产业之一,原是一家老字号酒楼。 这一世的他觉得这边景色不错,但食客太吵,于是散了厨子伙计,简单修整,充作自己观景歇脚的居所。 在未来的记忆里,他没少在这栋小楼颠龙倒凤,对象有含月,也有另外众多女子。 想到这儿,他心情一松,伸手向一旁的含月。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没有恼,能让手下敢在这时候打扰他的事,不多。 含月离开他的怀抱,打开房门,门外的侍女轻声汇报,她听完折返,将消息转述给夏远。 “殿下,那女孩找到了!”含月欢喜道。 这几天,她看着殿下茶不思饭不想,心疼得很,现在可算放下了心。 “好!”夏远激动地在含月脸上掐一把,“走,回府!” 来时阳光正好,走时天色已暗,马蹄扬起灰尘,车轮滚过斜阳。 夏远撩起马车的帘子,望这黄昏景象,想到了歪脖树上的那一幕。 那时的他落魄狼狈、万念俱灰,那时的她超尘脱俗、气宇轩昂。 如今天地倒转,他坐在太师椅上,心定神闲,她跪在冷硬的青砖上,惴惴不安。 “起来吧。”夏远放下手中的茶,望向下方的女孩。 女孩懵懵懂懂,呆在原处,含月小声将夏远的话重复一遍,她才明白过来,撑着地面起身。 “来,到我这里来。”夏远向她招手。 女孩又望向含月。 “殿下让你去你就去,你看别人做什么!”旁边的管家骂。 女孩是管家同荣嬷嬷一起带回来的,荣嬷嬷去了住处休息,管家等着夏远回府邀功。 女孩挨了骂,反应快了些,小步走到夏远身前,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站着。 夏远细细地打量这个曾经喜爱过,曾经痛恨过的女子。 女孩身上半分瞧不见未来的影子,黑色的短发杂乱,棕色的双眸暗淡,神情麻木,表情僵硬,脏脏的小脸儿呆呆的,倒是能瞧出些可人来。 “几岁了?”夏远问。 女孩不敢看夏远,死死低着头,盯着砖缝,夏远问话后,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刚刚离得远,夏远没注意到这一点,原来女孩不是反应慢,而是在恐惧。 “殿下问你话呢!“管家又嚷。 女孩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夏远皱起眉,望向一旁的老管家。 “王管家先下去吧。”他说道。 “殿下,老仆还有事情要报。” “明日再报。”夏远挥挥手。 管家知道自己遭了厌,往门外走去,出门时又多嘴道:“殿下,这种下贱的奴才只受得了打骂,您和她客气,她反倒听不懂人话的!” 说完,他迈过门槛,从檐廊走了。 第6章、妈妈哄哄 夏远揉揉额头,这楚王府不如改名叫恶人谷罢了,怎么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 “快十一岁了。”女孩缩着身子,怯怯地回答。 快十一?也就是小学五六年级。 夏远看她矮小的个子和瘦小的躯干,怎么也不像有小学快毕业的水平,回来路上,瞥见的一只黑狗都比她壮硕些。 他不清楚这个世界小孩的发育水平,但这副身躯无疑过于瘦弱。 嗯,矮和平这一点,倒是和未来一样。 他的目光太灼热,女孩心中忐忑,缩缩脖颈,往后退了半步。 “退什么,过来。”夏远道。 他的话语严厉了些,女孩打了个颤,快速往前踏了两步。 这次怎么不发愣了? 夏远一时恍惚,竟觉得老管家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温言细语只会让小女皇发呆,只有严词厉语才能让小女皇听话。 这么想来,他应该将小女皇关在地下室,用皮鞭和蜡烛……不不不,这是楚王府,不是恶人谷啊! 夏远甩去脑中的危险想法,女孩明显是受了磋磨,惯了打骂,才会如此反应。 他应该更加温柔,用爱的暖洋包裹这在极地海域冻了数年的小小躯体。 伸手搂住女孩的肩膀,夏远将她扯到怀里,在女孩的脸上搓揉掐弄,将那张带着病态白的小脸儿,弄出道道红印。 这不是爱的暖洋的一部分,而是夏远的汹涌的私欲。 让你灭我国! 揪你小脸儿! 女孩呆愣愣地睁着双眼,像被掀翻在手心的麻雀,一动不动,思维停滞。 别说是她,含月也吓了一跳。 荣嬷嬷从迷竹亭弄来女孩,立即遣人去清水河传信,女孩刚被带到王府不久,夏远便回来了,因此,侍女们没来得及给女孩沐浴更衣,脸都没擦! 女孩还穿着原本的衣服——一件缝缝补补、破破烂烂的布衫,手上、脸上和脚上全是污渍,简直像块小抹布! 殿下居然把这么一块小抹布抱在了怀里! 含月想去阻拦,但为时已晚,只能和小抹布一样呆在原地。 小抹布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瞧过被她脸颊和手掌碰过的华贵的长袍,上面印了道道污痕。 她眨眨眼睛,泪珠从眼眶滚落,卷过脸颊的尘灰,划出两道白皙的痕迹。 夏远一惊,坏了,把小女皇玩哭了怎么办? 他在脑中搜寻解决方法,前世,他把那些侄子侄女玩哭了是怎么处理来着? 答案是——丢给她妈! 可小女皇父母早亡,现在用招魂术或养尸术也已经晚了。 夏远的目光快速扫过屋子,落在含月身上,双目一亮。 含月本能地察觉到不妙,后退两步。 退什么退,你也是小抹布?决定了就是你了,月妈妈! 他站起身,将掉小珍珠的小女皇塞到含月怀里。 “本王有要事要办,她就交给姐姐了。” 说完,不待含月回应,他大步跨出屋子。 溜了溜了。 含月瞧瞧殿下的背影,又瞧瞧怀中的泪人儿,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能说什么,能对谁说。 除了殿下,她没有照顾过别的小孩啊! 她慌乱一阵,哄小抹布说不哭不哭,小抹布却哭得更厉害了,眼看就要从干抹布哭成湿抹布儿。 好在含月机敏,很快跳出哄小孩的思维,意识到了女孩哭泣的源头。 她揉揉女孩的头发,温和地说道:“不碍事,殿下不在意你弄脏了他的衣服,不会怪罪你。倒是你倏然哭起来,把他吓得不轻,都吓跑了呢!” 看小抹布的泪珠缓了些,注意到她偷偷瞥自己衣裳的眼,含月笑:“我也不怪你。走,我们洗个澡,给你换身干净衣裳。” 日轮沉入天际的暮色,白日里喧嚣热闹的城市,瞬间寂静安宁,与黑夜相融。王府不吝啬灯火,可星星灯火怎么照得尽茫茫夜色。 含月顺着昏暗的檐廊,走入夏远的卧房,合上门。 夏远在窗边坐着,披一条薄毯,借蜡烛的火光,看手上的书卷。 他抬头瞥一眼含月,目光又落回书上。 “她睡了?”他问。 “嗯,洗澡的时候就脑袋点了又点了,强打精神吃了点东西,睡在我房里。” 含月走到夏远身后,伸手探了探窗缝,确认没有野风漏入,又掖掖夏远身上的薄毯,去给他泡茶。 夏远忽然笑起来。 含月困惑地瞧他手上的书,书是《丘山笔谈》,一部游记。 她翻过这本书,写了些大江大河、风土习俗,文字沉稳优美,没有逗趣的部分。 “殿下为何发笑?”她在茶壶中撒入茶叶,拎起小炉上的水壶,挽着袖子,浇上茶叶。 夏远等她倒完水,将水壶放回炉子上,解释道:“刚刚的对话,好像一家三口。” 含月心思一转,明白了夏远的意思,刚刚的对话,可不就像丈夫在问妻子女儿睡了没? 她手掌一颤,差点儿没能拿稳手上的茶饼。 “殿下尽喜欢说笑。” 垂下头,她不去看窗边的少年,优雅地将茶壶、茶杯放在托盘上,端到殿下的桌上。 青玉茶壶中,天青色的茶水垂落,于白玉茶碗中汪作一潭。 夏远端起茶碗,白碧如天,香气宜人,呷一口,口齿生香。 “好茶。”他眯起双眼,点头赞叹。 含月掩住樱唇,被殿下装模作样的话语和动作逗笑。 “这茶殿下喝了几个月了,之前从没夸过,怎么今天称赞起来了。”她笑道。 “之前没注意到,泡茶的人儿原来这般好看。”夏远牵住了她的手掌。 含月没料到,说茶也能说到自己身上,闹了个红脸,低着头,不接话。 夏远轻轻拨弄她细嫩的手指,像在抚一把优雅的琴,忽然叹: “茶好喝,人好看,书也妙,只是这椅子,方方正正、冷冷硬硬,实在靠不舒服。” 含月觑殿下一眼,小声说:“殿下坐不舒服,可以去床上躺着看。” 夏远摇摇头,目光灼灼,投向她的脸颊:“床板太平,抬不起脖子,不好看书,不好看人,更不好喝茶。” 含月哪里还不知道夏远的意思,这是要她作靠背,当枕头呢! 她轻轻点了点头。 第7章、姐姐喂我 今生七皇子十多年的记忆,还是敌不过前世二十多年的习惯,夏远很晚才睡下,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用早膳的时候,含月带来了小女皇。 昨日的问话还未完成,还有两件重要的事夏远没有说。 “给殿下请安。”女孩跪在夏远身前,怯怯地说道。 含月教了她些礼仪,安抚了她的情绪,今日见她,虽然还有些缩头缩脑,但比昨日好多了。 “起来吧,日后不用跪了。”夏远放下手上的元宵,擦一擦手掌,向她招招手。 含月推她一下,她小步走到夏远面前,紧低着头。 夏远探出手,勾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脸。 含月给她穿了一件浅绿色的罗裙,裙子的尺寸大了些,更显得她娇小。 黑发梳得整整齐齐,扎一个小丸子——她齐肩的短发只能扎一个小丸子 女孩的眼神慌张,眼瞳左转右转,不敢直视夏远,倒显得灵动了些。 十年后威压一国,雍容华贵的永夜女皇,居然是这么一个小可怜儿。 “不错,可以瞧见风采了。” 夏远松开手,女孩松口气,忙又将头垂下,却不想腰间一紧,脚下一空,又坐在了夏远腿上。 夏远拨拨她脑后的翠色步摇,想到记忆中的紫色眼眸,吩咐含月:“从库里拿几卷紫布,给她裁几件衣裳。” 含月愣片刻,点头回应。 大宁王朝以黄色为尊,但紫色同样是贵重颜色,一些小国国主为表谦卑,都穿紫色。 就是含月,也只有一件娘娘赏下的浅紫色衣裳。 她瞧向女孩的眸中,于是带上了些羡慕,不是羡慕衣裳本身,而是羡慕女孩能让殿下在意她的穿着。 女孩不清楚色彩的含义,她垂着脑袋,一双纯洁无瑕的眸子,大半时间盯着自己的手掌,小半时间偷偷往旁边一瞥,扫过桌上的元宵和莲花包。 “你叫什么?”夏远问。 他知晓小女皇未来的名字,但不知道她现在的名字。 一旁的含月抬起手,掩唇轻笑。 夏远疑惑地瞧她一眼,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直到女孩给出回答。 “小毛儿。” “……?” 未来的紫府高人、天榜第三、离国女皇、第一大版本的最终BOSS、大宁王朝的终结者、千古圣君的催命人,居然叫这么一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 夏远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名字,同未来的永夜女皇联系起来,只能安慰自己,还好,不是狗蛋儿。 “日后,你就叫冷秋。”他给女孩改了名。 小冷秋眨眨眼,想要抬头望少年,她忍住了。 不可直视贵人,这个规矩她记得尤其清楚,随着规矩浮现在脑中的,还有鞭子的火辣。 她不解,冷秋是母亲给她的名字,殿下怎么取得这般巧。 “你就跟着含月。”夏远又说。 这是将女孩安排在他房里,做贴身的侍女。 等养几天感情,就让她开始修行。 “是。”冷秋懵懂地答应下来。 自进入王府,她整个人就一片迷糊,穿了从未穿过的漂亮的衣服,睡了从未睡过的柔软床铺,洗了从未洗过的热水澡,还见了从未见过的倜傥少年郎。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那碗里的元宵,迷迷糊糊、软软糯糯,咬一口黏在齿上,甜在嘴里。 她舔舔嘴唇。 含月没饿着她,一早就喂她吃了酥饼,但她食量大,那酥饼又太小,只在她的胃里铺了层底儿。 夏远早注意到了她往桌上瞥的眼,捏起瓷勺,舀一个元宵,往她唇边送去。 “张口。”他说。 小冷秋唇稍张,软糯的元宵一下子滑入了她的口中。 含月看着眼热,殿下从没有这样喂过她。 一碗元宵已被夏远吃了大半,碗底只剩两个,喂完,夏远没有过瘾,小冷秋也没有吃饱。 他捏起碟子里的莲花包。 莲花包不是包子,而是馒头,用小剪细细剪出朵朵莲花瓣儿,刷上一层粉,点上一粒红,蒸出来如同盛开的莲花,极其美艳。 王府中的大厨手法绝妙,莲花瓣剪得栩栩如生,那一层粉更是浓浅有致,看着不像吃食,更像木雕玩物。 小冷秋真以为那是木雕,一直在心中琢磨,一只木雕怎么散发出馒头的香味? 等夏远将莲花包抵在她的唇上,她才意识到这就是馒头。 元宵她见过,莲花包她从未见过,知道珍贵异常,不敢像吃元宵那样放肆。 她小小张开贝齿,咬了一口边边,半个瓣儿。 夏远莞尔:“这些都是你的,不用拘谨,大口吃!” “真的吗?”小女皇不敢相信。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夏远交谈,少年摸摸她的头发。 “当然是真的。” 话音未落,夏远眼前一花,手上一空。 “……!” 我A罩杯大的莲花包呢? 他盯着女孩浅红的唇瓣,想不通这么小巧的嘴巴,怎么能够一口吃下那么大的莲花包。 他不知道,冷秋若没有这项本领,在此前的人生中,根本无法将肚子填个半饱。 囫囵嚼两口莲花包,咽下肚子,小女孩看看他的手掌,又看看剩下的莲花包。 “吃慢点儿,一口只许半个!细细嚼!” 夏远将剩下的莲花包慢慢喂给女孩,让侍女领她下去。 含月为他重新端来一份点心。 “姐姐喂我。” 夏远的要求让含月哭笑不得,明明对小冷秋各种关怀,到了她这里,就是各种撒娇了。 她捏起贵妃饼,送到夏远嘴里。 “冷秋那边是怎么回事?”夏远搂住含月的腰,一边吃,一边问。 “父母早亡,被吃了绝户,姨娘领着她嫁了别人家,那家人拿她当下人使。” 姨娘就是小妾,能有小妾,冷秋原本的家境还算富足,若父母还在,也可以称一声小姐。 “头发呢?” 寻天大陆修为为尊,倒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依旧存在,少有人会剪短头发。 “烧了的。” 屋中沉寂下来,夏远敲敲桌面:“哪户人家?” “一个商户。那姨娘倒是个好的,改嫁的条件是好好对待那孩子,谁知道那商户只是哄她,成婚后又不好和离,于是在迷竹亭托了人,半卖半送,让那孩子离开。” “交给嬷嬷处理吧。”夏远道。 “是,我今天与嬷嬷说。” “我去说,正好瞧瞧嬷嬷。” 含月拿出手绢,擦擦夏远的嘴唇,送他离开后院,返回来忙碌。 第8章、嬷嬷教她 王府有两个管家,一个管王府前院,一个管府外产业,后院则由含月负责。 后院的事不多不少,之前她十分轻松,可这些天殿下格外缠她,她只能抽空去处理事务,倒是忙碌起来了。 她忙得欢快。 抄假山近道穿过庭院,踏上檐廊,她脑中还想着喂食殿下的情景,脸上不由绽出笑,与分管事务的侍女说话时,也添了喜悦。 侍女传递来的消息,让她的笑止住了。 “昨日里,迷竹亭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王管家清早就在问殿下醒了没,像是要告荣嬷嬷的状。” …… 夏远往荣嬷嬷的住所走去。 楚王府很大,大过其余五个皇子的府邸,只比太子府小一毫,距离皇宫也比其余府邸近一些。 由此便能瞧出皇帝对他宠爱,作为皇子,简直是完美的开局! 可这是一个修行世界,一个个人力量可以主宰世界的世界,作为修行者,他资质普通,噩梦开局。 所以他需要颜冷秋,需要天人之资的永夜女皇,需要听他话的永夜女皇,协助他布局谋划,改善天资,才能在日后攀登巅峰,无敌天下。 现在,最关键的永夜女皇已经就位。 为他带来了小女皇的荣嬷嬷,劳苦功高。 他于是决定去看看嬷嬷,一是赞赏和拉近关系,二是说说小冷秋修行的事。 府中荣嬷嬷的修为最高,他想让小女皇先跟着荣嬷嬷修行,等过些时日,再给小女皇寻一个真正的师傅。 顺便说说小冷秋家的事情,狠辣的荣嬷嬷一定可以给他想要的结果。 昨日他便打算与荣嬷嬷说这些,只是不知为何,嬷嬷没等他回来,就回去休息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疑,随后一惊,想到用岁月宝鉴照过的未来里,出现过的一场插曲。 莫非是那件事? 他加快步伐,不等家丁引路,便进了荣嬷嬷的小院。 老妇人坐在太师椅上,面颊苍白,咳声阵阵,院子里一个少女守着火炉石锅,锅中飘来道道药香。 见夏远进来,荣嬷嬷忙从椅上起身,要俯身下跪。 夏远快步来到她身侧,搀住她的胳膊,推她坐回在椅子上。 “嬷嬷不必起身。” 他开门见山地问:“可是镇南王世子伤了嬷嬷?” 荣嬷嬷惊诧:“王管家与殿下说了?” “他昨日大约想说这件事,我没理他。” 夏远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荣嬷嬷唤来门外的女徒,给他上茶。 “是怎么回事?”夏远问。 在岁月宝鉴照见的未来里,有一次荣嬷嬷在迷竹亭遇到了镇南王世子。 作为七皇子的老冤家,镇南王世子不放过任何找夏远麻烦的机会,他与荣嬷嬷抬价,要买小女皇,两方僵持许久,荣嬷嬷凭借半步洞玄的实力,强硬地带回了小女皇。 在那次未来里,荣嬷嬷明明没有受伤,怎么这次伤到了? 镇南王世子是不差,但府上供奉也就第四境抱丹境的水平,如何伤得了快入第五境的嬷嬷? 荣嬷嬷快速讲述了当时的情况,夏远这才明白,荣嬷嬷受伤是因为他。 “镇南王家的小崽子多次得罪殿下,已有取死之道,老奴这次遇见,如何能放过它?” 荣嬷嬷扯一个阴森的笑:“老奴将殿下要的小丫头护好之后,故意挑衅那小崽子的侍卫,叫过江虫的那个刀客,激他对老奴出掌,他以为老奴会和他比拼真气,消去他的掌风,嘿嘿。” 荣嬷嬷的阴笑更加猖獗:“老奴偏偏没有挡,用后背受了他一掌,他的真气四散,掌风四起,把那镇南王家的小崽子卷得滚过了街,往阴沟里一栽!” 夏远仔细听完,摇摇头:“嬷嬷莽撞。” 荣嬷嬷的笑僵住,慌忙解释:“殿下放心,出手的是那过江虫,掌风也是那过江虫掀起的,老奴连真气都未运起,便是陛下来问,也怪不到殿下身上!” 她以为,夏远是害怕责怪。 “父皇骂我又如何?我自有母妃和母后撑腰。”夏远皱起眉,“我是说嬷嬷糊涂。” 他细细解释:“那曾子施虽然顶着世子的名头,其实就是一个质子,我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嬷嬷以身犯险,只为了落这质子面子,哪里划算?” “殿下。”荣嬷嬷羞愧得满脸通红。 她刚刚居然将殿下想得那般冷漠狭隘! 热泪从她的眼眶涌出,她扑倒在地上:“为了殿下,老奴千刀万剐,在所不辞!” 夏远扶她起身:“嬷嬷伤势如何?怎么还用火炉煎药?” 他唤院子里的女徒:“去库房里取丹药来!” “老奴只是伤了些肺,过两日就无碍了,无需浪费丹药。婷儿,你个小混蛋,给我回来!” 荣嬷嬷喊门外的女徒,女徒充耳不闻,火炉也不管了,提起脚就往库房跑。 “嬷嬷莫怪她,她也是关心嬷嬷。”夏远笑。 荣嬷嬷面色尴尬:“让殿下见笑了。老奴确实伤得很轻,那过江虫修为不如老奴,又不敢在城内全力出手,殿下若晚来两日,老奴已经好了。” “早日恢复为好。府里的疗伤丹药放着也是浪费,不予嬷嬷用,难不成我来用不成?” “殿下恩重!” 此事过去,夏远随意与荣嬷嬷唠唠家常,又将话题引到江湖传闻上,听了些修行者的八卦。 中途,他思索为何在岁月宝鉴的未来里,嬷嬷没有与镇南王世子冲突,这次却动了手。 看到荣嬷嬷眼角的泪光,他明白了。 岁月宝鉴里的他不知前世,不知未来,只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对荣嬷嬷的态度是疏远和畏惧,甚至带着一些排斥,荣嬷嬷六十高龄,哪里瞧不出来? 所以在岁月宝鉴中的未来,荣嬷嬷没有做意气之争,所以在现实里,荣嬷嬷以身犯险,只为了给他出气。 等女徒拿着丹药回来,夏远说起正事。 他让荣嬷嬷教导小女皇,让荣嬷嬷安排那些虐待了小女皇的人。 后一件事,荣嬷嬷爽快地答应了,前一件事,老妇人有所迟疑。 “殿下,老奴带那小丫头回来的时候,给她摸过骨,她的资质只算一般。”荣嬷嬷疑惑道。 “等过一阵子,嬷嬷便明白了。”夏远没有解释。 “是。”老妇人点头答应。 “嬷嬷尽快疗伤。” 告辞了荣嬷嬷,夏远缓步回屋,将打听到的江湖传闻,与脑海中的游戏信息做比对。 快入后院时,一个人影拦在了他身前。 夏远停下步子,皱眉看他。 “殿下,老仆有事要说!”管家严肃道。 第9章、杀了吧 王管家全名王长德,比荣嬷嬷小一辈,主管王府的产业。 他与迷竹亭的掌柜熟识,与季宅的管事也有交情,荣嬷嬷所以找了他,一起寻找小冷秋。 成功将小女皇带回,他也有一份功劳。 这是来汇报和邀功了? 夏远走入前院待客的书房,扶着太师椅坐下,望向老人。 对王管家,七皇子的印象不多,只知道是个手段广的,他要的新鲜玩意儿,王管家总能迅速弄来。 七皇子因此器重他,将本该两个管家分管的府外产业,都交给了他负责。 “是镇南王世子的事?荣嬷嬷已和我说了。”夏远略微停顿,思考怎么赞赏和鼓励对方。 “殿下既然已经知道,怎么还能纵容她!”王长德语气严肃。 夏远皱起眉:“不知王管家说的是什么事?” “荣嬷嬷伤了镇南王世子!” 夏远惊讶地瞧他,没想到王长德如此眼尖,居然看出了荣嬷嬷故意伤害镇南王世子的事。 “虽说是世子侍卫先动的手,可荣嬷嬷谩骂侍卫在先,世子受伤在后,她哪里逃得脱罪过?”王长德道。 原来没瞧出来,只是觉得世子受伤,引发的人都有责任。 这套逻辑放在这个尊卑分明的世界,倒不能说错。 夏远望向窗外,草地上的光芒愈发明亮,快到午膳的时间了。 他没去分辨对与错,善与恶,只思考一个问题,谁是他的人? 荣嬷嬷忠心耿耿,未来舍身帮他挡了刺客,无疑是他的人。 王管家…… 一道雀影从窗外掠过,就像记忆中那个穿夜行衣的身影,那晚上的血,与地上的阳光一样刺眼。 他没有重视那场刺杀,因为那件事发生在十年后。 他自信,十年后,他就算不入景神,也有洞玄境的实力,秘宝满身,还有永夜女皇躺在身畔,哪有刺客能刺得了他? 现在仔细一想,那场刺杀有着古怪。 十年后,太子身死,他是皇位继承人之一,身边有母族和皇族的高手,刺客为何能在这些高手的巡视下接近自己? 府中有内鬼? 从窗口收回视线,他看向王长德。 “依王管家之见,应该如何处理?”他问。 夏远思考的时间不长不短,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王长德心中慌乱,竟从面前的纨绔子弟身上,瞧见了和镇南王一样的威严。 他心中为世子讨个说法,挑拨七皇子和荣嬷嬷关系的想法,顿时消散不见,觉得今天的行为过于莽撞。 他思索补救的方法,道:“殿下与世子不合,但礼不可缺。依老仆看,应当准备一些伤药,送到世子府上。如此表面尽了礼数,内里存了嘲讽,世子虽然不痛快,还得捏着鼻子收下。殿下若有闲心,还可亲自送去。” 打伤对方,再去探望,嘲讽拉满。 “这倒是个好主意。”夏远心思,若是没觉醒记忆前的自己,一定欣喜若狂,上门狠狠嘲笑。 现在的他,早已摆脱了低级趣味,懒得去打这个昔日宿敌的脸,只想窝在家里,打打含月和小冷秋的屁股。 在此之前,得先清理一波王府,看看有没有通了外敌的。 他又问王长德:“荣嬷嬷如何处理?” 王长德看他依旧没有表情的脸,心中忌惮更深。设身处地,若他得到一个方法,能狠狠嘲笑自家仇敌,一定喜不自禁,哪里能有七皇子这般镇定? 他谨慎地说:“荣嬷嬷有明错,有暗功,罚些俸禄便是了。” “王管家这计策真是恶毒,若我是曾子施,一定会被气得吐血。” “殿下之敌便是老仆仇敌,对付仇敌,自然不能手软!” 王长德偷偷瞥夏远表情,自忖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肯定可以平安脱身。晚上立即致信镇南王,七皇子只是表面纨绔,不可轻视。 夏远未能试探出什么来,或者说,根本没有认真试探,没有扮作纨绔,套王长德的话。 有着岁月宝鉴,谁还玩那试探来试探去的把戏? 小黄镜,给我照! 王长德只是个管家,修为只有第二境蜕凡,在岁月宝鉴的照耀下,人生如同不穿衣衫的美人儿,尽入夏远眼中。 王长德,农民出生,五十一年前,北方大旱,饥荒四起,他卖身楚氏支脉,被镇南王的情报组织发掘培养,升一等家丁,入永宁城楚氏主脉,做了个小管家。 半年前,夏远得封楚王,在镇南王情报组织的运作下,母族楚家挑了他,来当夏远的管家。 往后的画面夏远迅速瞥过,十年后的刺杀的确有王长德的功劳,是镇南王主使。 宁国大大小小的起义军中,属颜冷秋一支和镇南王一支势力最大,颜冷秋占领永宁城后,镇南王主动求和,吐出全部侵占领土,又割了一半封地,颜冷秋才放过了他。 局势安稳后,王长德拿着积蓄,回到北方老家,做了一个富家翁。 镜面重归晦暗,一道刺痛感传来。 夏远忍下疼痛,沉思片刻,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 这是一种暗号。 王长德疑惑地看着桌面,不知道七皇子敲桌子是什么含义,据他观察,七皇子以前没有这种习惯。 他到死也没能明白。 阳光从左前方的窗户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拍在右后方,指节与木桌撞击的声音未散,一个漆黑的人形,从他的影子中浮出,如同从恶臭沼泽里爬出的恶鬼,用裹着黑泥的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 “杀了吧。”夏远道。 一声脆响后,王长德尸体倒在地面。 漆黑的人形缓缓沉在尸体的影子里。 王长德很幸运,窗户在前方,影子在后方,若反过来,他就会亲眼目睹这只可怕的怪物。 漆黑人形没有五官,没有毛孔,没有温度,就像一道被日光投在地面的影子。 它来自一个上古种族,这种种族生活在影子里,实力从养气到抱丹不等。 夏氏一族在千年前发现了它们,命名为影族,豢养至今,做重要子弟的护道者。 夏远这一只,是抱丹巅峰,它没有情感,缺乏神志,能力诡异,一般的半步洞玄,也不是它的对手。 “殿下!” 含月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她听说王管家拦住了殿下,怕殿下真责怪荣嬷嬷,忙来查探。 第10章、姐姐好弹 “进来吧。”夏远道。 含月推开门,急匆匆绕过屏风,见到了地上一动不动,脖颈折断的王长德。 她惊呼一声,又瞧见了尸体影子里,半沉没的漆黑人形。 夏远眼前一花,平日里温柔贤惠,宛若大家闺秀的好姐姐,已持着短刀,挡在了他的身前,英气凌然,尖利的刀刃指向影族。 “姐姐莫慌。”夏远搂上她的腰,心中咦一声。 平日里柔软的腰肢,现在提了劲力,皮肉收缩,竟更加嫩滑而富有弹性了。 不知道其它部位是否也能这样。 他想往下探手,余光瞥见含月手上的短刀,想法被刀尖挑破了。 若是普通短刀就罢了,含月手上这把古朴陈旧,弯弯的刀尖像是杀猪时用的血钩子,刀刃没有光芒,光芒都隐在刀身里,等捅进对手的躯体,才会沾着鲜血亮起。 这是一把制造了无数亡魂的草原短刀,是含月父亲的遗物。 “它是我的宠物。”夏远草草解释,注意力全在那柄刀上。 他假装责备:“姐姐怎么随身带着这把刀,快收起来。” 含月打量一会儿那古怪的生物,见它安安静静地沉没到影子里,手腕一转,短刀消失不见。 “你把刀藏在哪了?” 夏远假意寻刀,在那高山、平原与河谷探查。 含月红着脸,去拦殿下的双手,因为怕伤到他,怎么也拦不住。 短刀再次出现在她手上,夏远立即缩回了手。 “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怎么还掏刀了?”夏远小声抗议。 含月一怔,随后欢笑。她只是想掏出短刀,给殿下演示一遍如何藏在身上,不曾想殿下当做了威胁,还心甘情愿地受了威胁。 她将短刀收起,看地上的尸体:“殿下,发生了什么?” 夏远重新挽上她的腰,果然,平常状态下的腰肢,要比刚刚软得多。 “王长德意图袭杀本王,被本王当场击毙。” “殿下莫哄我。” “姐姐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含月没理会他的口花花,猜测道:“殿下该不会是嫌王管家嘴碎,便杀了他吧?” 想到夏远平日里的不着调,含月忧心忡忡,除了这个,她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 王长德是楚氏那边的管家,为人方正,不懂变通,常常说出一些殿下不爱听的话,莫说殿下,她也烦这个家伙。 往日里殿下并未在意,今日可能气急了,唤出那黑色人影弄死了对方。 “是又如何?”夏远把玩含月的腰肢。 含月微蹙眉头,将注意力从腰上的手掌,转到事情的善后上来。 她倚在夏远怀里,说出想法:“娘娘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怪罪殿下,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更是会责罚殿下。” “没错。母妃虽然宠我,也不可能宠到这个地步,父皇更是严厉。”夏远点点头。 他俯下脸,埋在含月的长发里,发丝轻抚他的鼻梁,发香敷在他的脸上。 “所以得瞒下来。”含月握住腰间的手掌,“我去找嬷嬷,处理一下尸体,再寻个替罪羊打杀了。” 她越说越顺:“就说那替罪羊与王管家争执,痛下杀手,殿下一怒之下,让嬷嬷打死了凶手。这样死无对证,娘娘和陛下就算起疑,心偏殿下,也不会追究。” 夏远点点头,好,不愧是名为楚王府的恶人谷! 他瞧怀中的可人儿,感叹自己怕是在反派的道路上一去无返。 他沉默的注视如同银针,刺入含月的胸膛,扎入鲜红的心脏。 含月面庞发白,垂下颈项:“殿下可是觉得我心狠?” “不,我是在想,姐姐和我真般配。”夏远用脸颊贴住含月的脸颊,“我要去和母妃说说,明日就把姐姐嫁我。” “殿下总说这样的玩笑。”含月心中的石头放下了,闭上双眼,安静地依偎在夏远的胸膛。 这温存只持续了几个呼吸,她又睁开眼:“殿下,事不宜迟,我现在去安排。” 夏远摇摇头:“不必,他的死因是私通镇南王。”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停滞了含月的思维,她随即紧张地摸殿下的身体:“王管家袭击殿下了?殿下可有伤着?” “无事,我先下的手。” 夏远握住她的手掌,看她惊慌的眉眼,回想她拔出短刀,护在自己身前时绷得紧实的腰,回想她苦思冥想,帮自己逃脱罪责时抿得发白的唇,回想儿时的怀抱,回想未来那捧血。 他的心湖微微荡漾,要不是王长德的尸体还横在地上,他想要永远这么抱着怀里的人。 “叫下人来收拾吧,就按我一开始说的,王长德袭击我,被当场击毙。等母妃或父皇遣人问我,我再告诉他们。” 夏远拍拍含月的侧臀。 “殿下现在就入宫吧,镇南王如此猖獗,该早点儿告诉娘娘,让娘娘多派些高手来保护殿下!府中不知道有没有镇南王的残党,让锦衣卫好好搜查!” “不用。我估计,母妃和父皇都不会过来问。” “殿下的意思是,娘娘和陛下早就知道?” “王长德走的路子太刻意了。母妃和父皇就算不确定,也有着猜测。他们多半是觉得,与其让镇南王在我身边插个隐蔽的,不如让这个已经查出来的跟着我。” “这样不是不顾殿下的危险!”含月握紧了手掌,“如果王长德真的刺杀殿下怎么办!” “身为皇子,处在权力的中心,怎么能不冒一点风险?” 夏远抚摸她的长发,心想,王长德在未来还真参与了刺杀。 那时候,宫中一片混乱,粘杆处情报网直接断裂,知道王长德身份的人怕是死绝了……不,恐怕是那些好兄弟们,为了除掉自己这个竞争对手,故意隐瞒了消息! 为了那个位置,居然对亲兄弟都如此心狠! 夏远心中微寒,对自己的计划更加重视,只有拥有力量,才能扭转一切。 等家丁收拾了王长德的尸体,他唤来王府仅剩的外院管家,递去一份名单。 “都打杀了,莫逃脱一人。” 这是从王长德记忆中得知的名单,上面是他在王府里发展的眼线,这些眼线虽然不知道王长德的身份,但都出卖了王府的消息。 外院管家还未从王长德的死中回过神,又得了这么一张死亡名单,恐惧地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颤。 “是、是!小的一定把他们全部处理干净!” 他手脚并用地站起身,慌张往外走。 “等等。”夏远又叫住他。 “小的在!”管家又扑在地面。 “不忙杀,先抓起来,送到荣嬷嬷院子里,让嬷嬷问问,是谁露了迷竹亭的事。” 为什么这么凑巧,荣嬷嬷正好在迷竹亭外遇到镇南王世子? 夏远之前没有细思,现在一想,多半是府里有人通风报信。 第11章、我负责吃喝玩乐 半日,荣嬷嬷传来消息,王长德发展的那些眼线里,没有漏了迷竹亭消息的人。 夏远又让她在府中调查,前院查完,还是没有,又查后院,揪出一个粗使丫鬟。是她被镇南王府的人收买,漏了夏远身边的消息。 被抓时,丫鬟正在夏远院子里清扫,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额头磕出了血,求他宽恕。 含月打了她一耳光,丢给家丁压走。 “我这王府,简直就是个筛子。”夏远向含月感叹。 “是奴婢管理不严。”含月面色发白,后怕不已,愧疚得连自称都变了。 后院是她管理,那丫鬟她还起用过。 “这里哪有什么奴婢。”夏远拉过她的手,“后院的丫鬟,除了母妃给的那几个,其余都是我点了买来的。” 半年前,王府新立,按照惯例,皇族或是夏远母族那边会送教好的下人来,七皇子夏远拒绝,非要自己挑选。 起因是他从评书里听了一个故事,说前朝太后出于私欲,挑选妃子宫女,尽选歪瓜裂枣。 皇帝无心生育,膝下无子,百官不安,许多投靠了王爷,架空了皇帝。 有没有孩子,被不被架空不重要,七皇子夏远只担忧侍女丑陋,扰他兴致,不敢让母妃派,铁了心自己挑。 这不就给了安插眼线的人机会? 想到这里,夏远按按脑袋,有些头痛,感叹这一世的自己内心戏真多,母妃怎么可能尽挑歪瓜裂枣给…… 等等,以母妃那性格,还真有可能干出这事! 不过,他已有了含月和小女皇,别的侍女长相如何,倒是不在乎了。 “你说把下人全换一遍怎么样?”夏远看向含月。 “啊?” 含月被这想法吓到,可仔细一想,的确是个法子。可谁能知道新换来的那些,是不是府外的眼线呢? 她很快想到答案:“殿下准备向娘娘和陛下讨仆从?” “再说吧。”夏远想了想,摇摇头。 若是换了父皇或母妃派来的人,岂不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父母的监视下? 正当他踌躇的时候,一个侍女小跑进了院子,向他禀报: “殿下,太子爷来了!” 灵光掠过脑海,夏远双眸一亮,对含月道:“送家仆的人来了!” 他不敢要母妃和父皇的人,但敢要太子那边的人。 父母赐的下人,有父皇和母妃做后台,漏他的消息给父母天经地义,他发现了也责备不得,太子那边的人可没有这样的条件。 何况,他与太子关系要好,太子为人光正,于情于理,都不会逾越。 等太子送来人,再用岁月宝鉴稍微照一照。 他倒不是不想把府内的人都照一遍,可岁月宝鉴驱动一次就如同欢愉一夜,若是想看的详细些,更是头痛难耐。 希望在他修为精进后,消耗能小一些。 至于修为何时精进,那得看他什么时候能把小女皇培养起来。 无需太久,他这些天想到一处灵宝秘境的位置,那灵宝正适合小女皇。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前院走。 待客的前堂里,太子已在椅上坐着,品一杯茶。他穿一身纯白儒衫,举止优雅,神态宁和。 “大哥。”夏远迎上去。 太子名为夏无涯,是嫡子,也是长子,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未来,若不是他遇袭横死,根本不会有争位之乱。 不过,就算他坐上皇位,还是打不过小冷秋的起义军。 七位皇子里,夏远和夏无涯关系最为要好,两人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风格,都能互补。 夏无涯负责悬梁刺股,他负责吃喝玩乐。 还在皇宫里的时候,夏无涯常弄来新奇玩意,丢给夏远把玩,夏远投桃报李,也常弄来古籍玄碑,赠与夏无涯研习。 每次夏无涯收到他的礼物,笑容中都带着几分愁苦。 “七弟。”夏无涯没有客套,身子都没起,兴奋地向他招招手,从衣袖中取出一枚拳头大的玉石。 夏远在他身旁坐下,接过玉石把玩。 玉石呈青绿色,色弱而不通透,里面斑斑点点,表面坑坑洼洼。 “这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他疑惑。 “这是萤光石。” 萤光石,即黑暗处能发出光芒的石头,光芒同萤火虫一般微弱,远不如夜明珠。 在普通人家,萤光石是个宝贝,在皇宫里,并不珍惜。 “这石头有什么玄奇?” “你看。”夏无涯撩长袖掩住石头,罩一片昏暗。 萤光石上,微弱的青光亮起,将石内的斑斑点点,照得明亮洁白,刚刚丑陋的石头,现在竟像是白云朵朵的青空了。 “还没完呢!” 夏无涯手腕转动,白点重合,居然拼出一只白鹿,青空化作草场,白鹿立于其中。 夏无涯又以特定频率摇晃萤光石,白鹿在草场上跑动起来了。 “妙!”夏远赞叹。 就算经历过网络时代,瞧过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夏远也被这石头所吸引了。 “我昨日得了这块石头,今日便给你送来了!”夏无涯放下袖子,将石头塞给夏远。 看着七弟喜悦的模样,他也觉得欢喜。他与七弟情同手足,七弟玩过,相当于他玩过了。 玩过,便该用功了。他回忆一遍日程表,确定自己还有半个时辰空闲。 他又问夏远,之前送的几样玩意如何,夏远细细说了把玩手感,又说了些自己找的玩意。 夏无涯大感过瘾,过瘾到感觉罪过,今日玩得太多了,晚上加半个时辰功课吧。 玩乐说完,两人短暂沉默。 夏远想,大哥怎么还没问王长德的事,他不问,自己怎么说要换掉全府的下人。 这个大哥出现的时机太巧,肯定是母后或是父皇,遣他来打探消息。 夏无涯正在组织语言,这个弟弟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诘问。都怪母后,她不想惹七弟厌,就让他来当这个恶人。 做好被嫌弃的准备,他开了口:“我听说,你府上的管家王长德,被你杖毙,尸体丢在了乱葬岗喂狗?” 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七弟不只没有气恼,而且神情稳定。 “王长德是镇南王的奸细。” 夏无涯眉头一跳,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他放下茶碗,严肃地问:“你如何知道的?” “他那些眼线已经招了,我特意留了两个没杀,大哥可以问问他们。”夏远说,“审他们的是荣嬷嬷。” “既然是荣嬷嬷审的,那错不了。”夏无涯听过荣嬷嬷的威名,宗人府那边有难缠的犯人,便会向宫中借荣嬷嬷。 他想到王长德的来路,皱起眉:“王长德是母妃家……” 合上嘴,他没继续往下说,要是让七弟明白过来,恐怕会闹翻天。 第12章、七弟真会玩! 夏远却不愿停下,这次谈话是个好机会,可以刷新刷新自己的人设,为自己以后的举动做个铺垫。 他可不打算做一辈子的纨绔子弟——其实很想继续做,每天左拥右抱,醉生梦死,简直是神仙生活。 但父皇和兄长不给力,居然把国给造亡了,只能他这个最小的皇子出手了。 他端起茶碗,衬托自己的风轻云淡:“王长德心眼浅,不够稳重,让他过来的确不错。” 夏无涯惊愕:“你居然知道!” 知道了还不闹腾?起码能从母妃和父皇那里闹来一座庄子或一所园子。 他猛地想起,自己还忽略了一件事,杖毙在前,审讯在后,七弟如何发现王长德是镇南王的奸细? 镇南王的谍报组织既然选中王长德,一定有做相关培养,轻易不会露馅。 夏远一句话,解决了他的两个疑问。 “一周前,我做了一个梦。”夏远放下茶碗,凝视大哥的眼睛,“梦到十一年后,国破家亡,我被吊在城门上。” “不可能。”夏无涯立即反驳,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他道:“有我在,有父皇在,怎么可能让你出事!” “父皇九年后病毙,你继位前遭遇袭杀,太子府付之一炬。”夏远透露了些未来讯息。 说着,他一展岁月宝鉴,照向对方,想获取更多的信息。 夏无涯初入抱丹,在岁月宝鉴的照耀下,人生化作画册,展开在夏远的眼中。 他往后翻去,画册中的时间止于七年后,夏无涯入了洞玄,无法继续翻阅。 这七年内的画页多处模糊,看不真切,似乎是涉及到了夏远目前无法查探的东西。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大哥和父皇一起,正谋划着什么宝物。 他又往前翻阅,这种画面污染在五年前就存在,这件事已经持续了五年,并将继续持续十年,直到——宁帝病毙、太子身亡。 就是那样东西导致了大哥和父皇的死亡?夏远推测。 他继位后,完全没有见过这方面的消息,是被掩盖了? 收起心中的疑惑,他没有多问。既然父皇和大哥没有告诉他,就是不打算与他说,就像他藏着岁月宝鉴一样。 不管父皇和大哥在秘密谋划什么,都没有关系,那秘密再大,宝物再妙,能大过能妙过他脑海中的世界秘辛和奇珍异宝吗? 惨剧九年后才会发生,他的时间充足,或者说,小冷秋的时间充足。 前世,小冷秋自己摸爬滚打,十年入了景神,这次有他培养,九年紫府起步,紫府已是《飞升》第一版本的等级上限,足以解决任何事。 应该能到紫府吧?夏远略有迟疑,谨慎一些,这些年再搜刮些天材地宝,神兵利器。 话说,九年后,小冷秋也完全长成了。 想到未来的银甲少女,游戏中的永夜女皇,夏远的心跳快了些。 十一年后,就算挂在了歪脖树上,他也在馋永夜女皇的双腿。 前世游戏里,他专门建了一个小号,将主线剧情停留在剑斩永夜女皇前。 每隔几天,他就登录小号,去瞧瞧自家老婆,从各种角度卡bug,窥探裙下风光。 闲暇时候,他还写过永夜女皇的小黄…… 夏远这边色心渐起,夏无涯那边惊疑不定。 夏无涯刚刚的反驳只是下意识的抗拒,他和父皇早知道现在的宁国暗潮涌动,七弟所说的未来,并非不可能发生。 因为做了那样可怕的梦,所以七弟收敛了些玩心,端正了些性格?发觉了王长德的不对? 他很想告诉夏远,天塌不下来,放心玩闹。 但他不会撒谎,对自家人不会。 面对这种可能性,他心如火烧,羞愧万分,喝一口清茶缓缓,那茶水却如同火油,点燃了他的肺腑。 他是太子,居然没有护住皇弟的能力!他浑浑噩噩,双目迷茫。 须臾,往日里从书籍、从父皇老师处习得的道理,化作坚毅,守住了他的身躯,任由心炎灼烧,巍然不动。 “我和父皇不会让那个未来到来。”他的话语坚定,这不是否定,而是承诺,竭尽全力的承诺。 夏远从永夜女皇身上收回思绪,脑子里白花花的,已忘了在说什么,过了会儿才想起来。 “但愿如此。”他冷漠地说。 说出这个未来,是为了让大哥和父皇更加警惕,换句话说,就是泼冷水,狠狠打击他们。 夏无涯低下涨红的脸,慢慢饮手上的茶水。 他问:“在七弟梦里,是谁灭了大宁?” “七皇子的王妃。”夏远回答。 夏无涯目光一滞,七皇子不就是七弟?王妃不就是七弟的妻子? 七弟这是把敌方的女皇娶了? 那这结局也不算坏啊,这天下还是他夏家的! 可七弟怎么说,他被吊在了城门上?不是已经把反贼头子娶了? 莫非…… 夏无涯双耳发烫,心跳不已,正派的他夜里的姿势也很正派,这种房中嬉闹对他来说太刺激了。 只是吊便算了,居然还在城楼上! 不愧是七弟! 他心中羡慕,却不敢如此放肆。他是太子,是大宁的未来,背负着皇族和万万百姓的命运。 他想,七弟玩过了,便相当于他玩过了,心中舒畅多了。 回去后多留意些美人儿,给七弟送来。 七弟已有了草原荒人侍女,本国的也不缺,他可以在别的国家寻寻。 正想着,怀中的玉佩一抖,这是时间到了,提醒他温习功课。 脸上的热已经消下,他抬起头,问最后一件事:“听说你和曾子施在迷竹亭争抢一个小女孩?” 他只问女孩,没问镇南王世子的伤。伤了活该,谁敢怪他七弟? “梦里见过她,所以带回来了。” “这梦居然和现实映上了?”夏无涯惊讶,“倒是好缘分!” 他不认为夏远梦是真的,只当作一个警示。 “我早早让荣嬷嬷守着迷竹亭,府中有人漏了消息,引来了曾子施。”夏远继续铺垫。 “不是王长德那伙的?” “不是。” 夏无涯的眉头蹙起。 “我想将府中下人都换一遍。”夏远暗示。 “好啊,原来是想打我秋风。”夏无涯瞬间明白了,笑着指夏远。 他答应下来:“我从府上挑一半给你送来,再从母后那给你讨一半。” “多谢大哥!” “放心,侍女都给你挑年轻貌美的!” 嗯?我没说要好看的啊? 夏远心中疑惑,但送来的美人儿,哪有不要的道理。 第13章、什么品种的小笨蛋 太子为人儒雅温和,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 第二日早上,太子府先送来了一批机灵稳重、能管事的下人,摸清了楚王府的事务,下午将剩下的送来,跟着原来的下人熟悉事务,傍晚将楚王府的下人领走。 只用一日,就完成了全府的更换。 更换途中和之后,夏远没有感觉到任何不便,不由惊叹。 虽然各家王府的事务都差不多,下人们本就可以快速上手,但陌生的办公场所、重构的团队、心态的变化,绝不是容易克服的东西。 太子府送来了一位管家,母妃新派来了一位管家,夏远将自己仅剩的管家也留下了。这三个管家都用岁月宝鉴照过,没有问题。 后院里,太子送来的侍女果然都年轻貌美,数量比楚王府原有的还多一半。 这多出的一半,一半能歌善舞,一半抚琴弄画。 夏远新鲜了两日,便腻了。 含月不放心新来的侍女们,忙着四处考察,常常在夏远身边待一阵,消失一阵,像穿堂风,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殿下可是要小解?” 清晨,夏远醒得早了些,窗外蒙蒙亮,含月误以为是起夜,要去外屋拿壶,伺候他放水。 这对夏远来说有些刺激,有种剥离了生育功能,只剩生理功能的阉割感,往日里娇羞扭捏的含月,这时候却落落大方了。 他觉得有必要让含月瞧瞧自己的厉害,更正她的观念。 “嗯。”他点点头。 含月拿来瓷壶,壶嘴宽大,形如漏斗,壶内垫着带香味的干草。 她撩开床帘,递过夜壶,忽地红了脸,慌慌张张地退出去。 “殿下!”她嗔怪地瞧帘后的少年。 夜壶是平放的,不是竖放的! 帘后传来得意的笑声。 将瓷壶放回原处,含月在水盆里浸了双手,拍拍脸颊,将双手的寒气与双颊的热气中和。 脸上的红消去了,心跳一时缓不下来,那画面一直在眼前闪。 她又拍拍额头,念一念清心咒,将记忆浅浅埋起来。 她卷起帘子,去给殿下更衣。 春日的早晨尚有些寒冷,含月刚刚的反应撩人心痒,夏远贪恋被窝的温暖与可期的未来,琢磨片刻,有了计划。 “把桌上的石头拿来,大哥送的那个。”他对含月说。 含月送来石头,他一手握着盘转,神神秘秘地说道:“姐姐可知道这块石头的神奇之处?” “不知。”含月盯着石头,左瞧右瞧,瞧不出什么奇特,反而觉得有些丑陋。 太子不会送一块普通的石头来,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这块石头的玄妙,要在黑暗处才能瞧见。” 说着,夏远望向窗户,含月跟着看去,朝阳的光芒已很明亮,驱散了屋中的黑暗。 “姐姐来我被窝,我们遮住光。”夏远循循诱导。 含月向前两步,坐在床边,探身进那漆黑被窝的前一刻,反应过来了。 她隔着被子,点点夏远的腰,笑道:“殿下还是留给王妃看吧!” 诱骗失败,夏远拒绝起床,含月笑一会儿,出去查看他的早膳。 早膳到之前,隔开内外屋的门帘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 小冷秋看着床上的少年,眨巴眨巴双眼。她没有说话,话语顺着目光,直接进入了夏远的脑海。 殿下,该起来喂我啦! 几日相处,或者说几日喂食后,小女皇与夏远的关系亲近多了,也活泼多了。 活泼是相对而言,女孩能主动掀开门帘,朝夏远眨眨双眼,已经是最大的亲昵。 夏远倒不沮丧,和他眉目传情,总比用长剑捅他胸膛,把他吊在城门上好。 游戏里,永夜女皇被玩家们戏称为渣女,因为她不主动,不靠近,不负责,小冷秋倒是已经有了未来高岭之花的气质。 他向小冷秋招招手。 小女皇挤开门帘,小跑向床榻,儒裙淡紫色的衣带飘飘荡荡,像一对翅膀。 夏远捏捏她的小脸,将被子往上一掀:“来我被窝里,我……” 他还没有说完,女孩已经踢掉鞋子,缩在了他的胸前。 她可爱的脸颊上没有表情,情绪都在愈发明亮的眸子里,酝酿期待和疑惑的光。 被这双眼眸瞧着,夏远心一颤,感动不已。 他精心设计,耐心诱导,含月姐姐不为所动,他顺手招一招,饵都没撒,冷秋妹妹就主动上门了! 他将心中的含月踢出,换上小冷秋。含月什么时候答应钻被窝,他什么时候换她回来。 “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夏远将被子放下,盖住外面的光亮。 漆黑的空间里,一道青色的光芒亮起,依稀照亮了一大一小两张脸颊。 “看,白云蓝天!” 小女皇没有表情。 “再看,绿茵云鹿!” 小女皇眨了眨眼睛。 “必杀技,云鹿飞奔!” 小女皇看看他,再看看夜光石,试探着抬起双手,拍了两下。 谢谢你捧场。 夏远悲痛,拥有这种新奇玩具的最大乐趣,就是看到别人羡慕、惊讶的目光,小冷秋虽然配合,但完全没有情绪反馈! 他意兴阑珊,将夜光石塞给女孩:“送你了。” 小冷秋盯着石头看一会儿,青光映在她的眸中,照出打量、疑惑和跃跃欲试。 没等夏远明白她双眸的含义,小女皇张开双唇,咬在了夜光石上。 “……?” 这不是吃的啊! 含月闻声赶来,捏着手绢,擦女孩磕破的嘴唇。 还好她用力不大,牙齿完好无损。 夏远戳她的脑袋:“你是什么品种的小笨蛋,石头都吃!” 小冷秋瞧瞧桌上的点心,再看夏远。 莲花一样的莲花包能吃,海棠一样的海棠酥能吃,黏土块一样的豌豆黄能吃,红黄绿的水饺能吃,我哪里知道石头就不能吃了? “不要狡辩,”夏远敲她的脑袋,“那些点心是放在碟子里让你吃的,我哪里让你吃石头了?” 可是它看起来很好吃。 “日后不是碟子里的东西,吃之前要问一问。”夏远叮嘱。 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拐来的永夜女皇,死于食物中毒。 小冷秋点点头,目光看向碟子里的正经糕点。 夏远捏着喂她。 嘴上的伤丝毫没有影响小女皇的发挥。 她将自己那份糕点一扫而空,又吃了夏远碗里的两个桂圆,往荣嬷嬷院子里跑去,没忘了带上那块不能吃的石头。 “殿下真是宠她。”含月瞥一眼桌角,夜光石刚刚就放在那里。 “姐姐吃醋了?我也送姐姐一样东西。”夏远搂住含月。 “是什么?”含月将手掌覆在他的手上。 她刚刚只是感叹,并无索要礼物的想法,可殿下许诺,她不免心动。 将她搂到怀里,夏远嘴唇贴在她的耳边,笑道:“一个小王爷怎么样?” 屋内倏地安静下来。 耳后的气息滚烫,如同草原野火滚起的热浪,殿下贴在她腹上的手掌,如同烧红的火钳,热量透过她的皮肤和肌肉,要在她的肉体深处留下火红的烙印。 殿下近日来总是戏弄她,她已经习惯,可以自然地用姐姐般的身份,用宠溺和关怀去化解那些亲昵和调戏,可这次的话语太赤裸,她一时消解不了,只能匆匆逃离殿下的怀抱。 “我去给殿下泡茶!” 她逃到院子里去,在火炉旁,将灼热的心,泡在清水壶里。 这壶水因此烧得格外快,她磨磨蹭蹭地回到屋子,给殿下倒上茶水。 递茶时,夏远搂住她的肩膀,将一支簪子插在她的头发上。 原来这才是礼物。 含月有些失落,随后浑身轻松。 “我去嬷嬷那边瞧瞧。”夏远站起身。 第14章、因为殿下想要 荣嬷嬷正在教小女皇筋脉和穴位的术语,还有行气经过时的注意事项。 正如一个外行人拿到一篇学术论文,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看不懂了一样,一篇功法秘籍,也需要先了解相应的词汇和定义,才能学习。 寻常村夫走贩,就是意外得到了绝顶神功,也只能瞪着双眼发呆。 见到夏远,荣嬷嬷和小冷秋眼中都一喜,荣嬷嬷的喜悦随即平静,小冷秋的喜悦化作忐忑,瞧向了别处。 这是发生了什么? 荣嬷嬷让女徒代课,走出屋子,向夏远行礼,请他上座。 “冷秋学得如何?”夏远接过茶碗,抿一口放下。 他已被含月灌了好几杯,实在喝不下了。 “她本就认识字,脑袋也好,已经学了七七八八了,剩下没记住的,翻翻笔记也能查阅明白。” 荣嬷嬷的评价很高,脸上却没有喜悦。主子得了这样聪慧的侍女,她应该高兴才是。 夏远略一想,明白了原因,荣嬷嬷还在纠结冷秋资质的事。 “她家那边呢?”他扯开话题。 “那户商人家,查出几桩被掩盖的血案,关进大牢去了。”荣嬷嬷答道,“冷秋父母家那边的人,也找由头罚了银子,打了板子,抓了两户。” “她姨娘呢?” “安置在府外的院子里了。” 夏远点点头,假装抿茶,荣嬷嬷欲言又止,焦躁不安。 他放下茶,叹口气:“嬷嬷教了冷秋功法?” 荣嬷嬷松了口气:“殿下明察。老奴将自身真气渡入冷秋体内,引她运转功法,发现她经脉晦滞,灵台满尘,于修行上资质普通。” “和我比起来如何?”夏远好奇。 荣嬷嬷没有回答,笑得尴尬。 好啊,他这具身体,资质还不如小冷秋表现出来的。 没错,是“小冷秋表现出来的”,而不是实际的。 在《飞升》的背景设定中,只有拥有命星的人才能踏上修行路,命星有千万种,但常见的种较少。 寻天大陆的人们看不到命星,将命星不同导致的修行难易不同,认为是资质不同。 命星常会影响骨相,上古以来,修行者们通过总结骨相,整理出了一份骨相图,骨相与图谱上相似的,一定可以修行。 骨相图的准确度一般,漏了许多偏僻的命星。 这些漏下的,平民家的算他倒霉,贵人家的,可以用功法试一试。 用功法试依旧不准确,因为一些命星普通功法试不出来。 荣嬷嬷摸了小冷秋的骨,又用真气引着她运行了功法,确定了她的天资有限。 她因此疑惑,为何她前些日子说女孩骨相一般的时候,殿下让她等等,说过些日子她就能明白。 “荣嬷嬷修行的功法是什么品阶?”夏远没有回答她的疑惑,而是抛出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话题。 “主修的是一门上品,蝴蝶针。”荣嬷嬷回答。 上品吗?够是够了,但还不够好。 “嬷嬷的伤好了吗?”他问。 “有殿下的丹药,早就好了。” “那就好。有一门传承即将现世,嬷嬷可愿意陪我走一趟?”夏远的目光扫过荣嬷嬷,又扫过自己的影子,觉得够了。 “殿下有令,老奴哪敢推辞!”荣嬷嬷点头答应。 她没有问夏远哪里来的情报,也没有问夏远那门传承的品阶、品类,这是夏远满意她的一点。 又与荣嬷嬷说了些话,夏远起身要离开,看到右侧屋帘后,一只小眼睛睁大着,向他看。 “功课做好了?在那听什么呢!出来!”荣嬷嬷厉声呵斥。 帘后,两个女孩老老实实地站出来。 “奶奶,冷秋学完了。”荣嬷嬷的女徒解释道。 “背完了?”荣嬷嬷瞪向小冷秋。 她目光阴翳,小冷秋打个哆嗦,僵硬地点点头。 荣嬷嬷出了三道题考她,见她回答得不错,点点头,挥挥手,让她随夏远回去。 今天就是最后一课,修行的基础,荣嬷嬷都教给了她,剩下的,就是找一门功法修习了。 得了荣嬷嬷的准,小女皇拔腿跑到夏远身后,跟他离开小院。 有着杖杀管家和家丁的威名,仆人们都不敢靠近他,远远跪下行礼。 他所过之处,一片安宁。 迈入王府花园,夏远往后瞧了眼,女孩离他六七步,不远不近。 往日里,小冷秋虽不会贴在他的身上,但也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最多离他两三步的距离。 他转了方向,踏过花树中的小径,来到池水旁的亭子里,坐下身。 他向女孩招招手。 小女皇的人贴过来了,心没有跟过来。 她垂着脑袋,像雨打过的芭蕉,有些憔悴,又像暴晒过的水果,有些蔫吧。 “怎么了?”他问女孩。 女孩没有答,视线像坠了石头,死死落在地面上。 她从袖子里摸出夜光石,递给夏远。 “都送你了,还给我做什么?”夏远拉住她的手,将她拥在怀里。 几点清凉落在夏远腿上,他伸手去抹女孩的泪眼,更多的泪珠滚落了。 夏远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感受她小小背脊的抽搐,轻轻道:“是因为嬷嬷说你没有资质?” 女孩点点头,又洒下数滴泪,落在灰色的地面上。 “嬷嬷骗你呢。”夏远摸摸她的头发。 “嬷嬷没有骗我。”女孩哽咽着说出第一句话。 “小冷秋就这么想修行?” “没有。” “那你伤心什么。” “殿下想让我修行。”女孩抬起头,露出梨花带雨的小脸,望夏远一眼,又垂下了。 “我没有想让你修行。” “殿下骗人。” 啧,直觉和游戏里的一样精准。 夏远转过小女皇的身体,让她面朝自己,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 “你的资质很高。”他说出没有对荣嬷嬷说出的解释。 女孩抬起脸,眼眶红红的,小鼻子一抽一抽,双眸呆呆的。 她感觉殿下说的不是谎话,所以很迷茫。 “小冷秋的资质高到荣嬷嬷看不见的高,就像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句话让她更加困惑。她隐隐觉得这是很大很大的赞赏,但很小很小的她如何配? “快的话一周,慢的话一个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夏远安慰她。 最迟一个月后,他就能得到那门传承,那门比上品更高的玄品传承。 然后以那门传承为凿子,凿开小女皇的惊世之资、无上命星——混沌未开。 何谓混沌未开?盘古开天辟地之前,便是混沌未开。 这样的命星,代表着绝世的资质,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命星,导致了永夜女皇儿时的苦难。 摸骨之术摸不出这种命星,这种命格难以修炼普通的功法——普通的凿子如何能凿开混沌? 若不是后来被卖入季宅后,因为季家小姐的关系,得了季家的一门上品功法,永夜女皇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当个丫鬟。 游戏里没有细说永夜女皇小时候的事,这是夏远结合现实做的推测。 拥有那门上品功法的永夜女皇,花了一年时间,从自己混沌未开的命星中,凿出了两个副命星。 剑心通明和紫电青霜。 这一世,夏远以一门玄品的剑法传承为凿子,一定可以更快更好地让小女皇成长。 然后替他杀掉镇南王。 夏远的脑海中闪过王长德,闪过那个侍女,闪过未来火烧的田野,血染的村庄。 若不是镇南王谋反,宁国起码不会崩溃得那么迅速。 永夜女皇已在他的怀中,只要再杀掉镇南王,宁国就没有了覆灭之忧! 他也可以耐心地等待十年,等小冷秋长大,步入景神或紫府,再去拨乱反正。 但一个动乱之后的宁国,不是他想要的宁国。 十多年后,《飞升》的主线剧情才刚刚开启,一个统一富强的宁国,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东西。 第15章、出宫采办(bushi(感谢薇拉的白银盟!) 作为《飞升》全收集全成就的资深玩家,夏远熟悉这片大陆的一草一木。 这当然不可能,记忆会模糊,会遗漏,就算是游戏开发者,也不可能熟悉游戏里的一切。 但夏远有岁月宝鉴。 遇到记不住的,就用岁月宝鉴照一照,重温一遍。 待在王府的日子里,他没有完全沉迷在含月和冷秋的温柔乡里,每夜躺在床上,他会用一次岁月宝鉴,回顾游戏里的信息,直到大脑疼痛。 偶尔,他也会回顾到别的内容上。 都怪七皇子,色心太重! 另一边,他向荣嬷嬷打听了许多江湖上的事,与游戏中的信息对照,印证。 《飞升》是个开放世界网络游戏,就和许多开放世界网游一样,它也有着副本模块,叫做洞天。 这些洞天或是景神以上修行者的造物,或是上古时期的遗留,又或是天然形成。洞天有大有小,有强有弱,有的只现世一次,有的会一直打开。 唯一不变的是,其中一定有着宝物——如果没被别人取走的话。 在距离永宁城不远的白麓县外,就有这么一个洞天,即将开启。 白麓洞天是新手教程的洞天,夏远印象深刻。 游戏剧情开始时,白麓洞天已被搜刮干净,可恨的是,洞天的宝箱里,还留着以前的宝物清单。 前世玩到那里,夏远拿着清单,悲愤不已,痛恨游戏的恶趣味。 现在,回到洞天现世前,他终于可以取回清单上的宝物! 在游戏记载里,白麓洞天开得仓促,动静微弱,初次登入此洞天的十五人里,修为最低是0,最高是30,换做境界,最低是普通人,最高是采霞巅峰,即将迈入抱丹。 夏远有一只抱丹巅峰的影族,一个半步洞玄的荣嬷嬷,进入这样的洞天,十拿九稳。 他遣了一名管家,到白麓县秘密打探,管家不久带回了消息,白麓洞天的地点找到了。 他带上了含月,带上了荣嬷嬷,也带上了小冷秋。 含月有采霞境,足够自保,小冷秋是必要的钥匙。 洞天大部分是前人遗留的传承,既然有传承,当然也有考验,只有具备相应的资质,才能拿到宝物。 一切准备就绪,他向宫中递了消息,说要出门,也不等宫中回复,拿上箱子里的一堆腰牌,乘着马车,离开了王府。 夏远撩开马车的帘子,望一路的风景,含月与冷秋也好奇地望外瞧,一个坐在他的怀里,一个趴在他的背上。 夏远觉得,自己怀揣着明珠,背担着高山——还是两座。 出了内城,街道两边明显不如内城繁华,出了外城,道旁的农夫走贩,虽然没到面黄肌瘦的地步,但也能瞧出营养不良来,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尚不如小冷秋来时穿的。 皇城边已是这样,在偏远地方,又该如何? 夏远放下了帘子,这就是生产力低下的时代。 马车前套着的两匹奔马,都是掺着异兽血的宝马,脚程很快,日轮快坠下时,他们见到了白麓县。 县城边缘,一所一进院已经收拾好,等待四人入住。 简单用了晚膳,夏远躺在床榻上,靠在含月怀里,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怎么没有劫匪来袭?”他遗憾没有遇到小说中的经典剧情。 含月梳着他的头发,轻声道:“白麓县临近永宁城,就算有劫匪,也被剿灭了。” “何况,”她往隔壁房间瞧一眼,笑起来,“就算有劫匪,见到荣嬷嬷,也不敢出来放肆。” 夏远回想荣嬷嬷的样貌,的确。出发前,荣嬷嬷变了装,用缩骨功增了身高,用易容术在脸上贴了一道自上而下的刀疤,还穿了一套男装,变声作了老头的声音。 这样一打扮,尤其是添了一道刀疤后,荣嬷嬷居然——变得和善了些! 不过以荣嬷嬷的底子,就是和蔼了些,也消不去身上的阴森气息。 夏远三人没有易容。含月常年在宫中,夏远身为皇子,根本没有画像流出,小女皇比起刚入府时,已经容光大变。 被认出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能在白麓洞天开启前,不能引来别的注意。 白麓洞天开启的具体时间未知,夏远只能确认是这个月,快的话,几天后就能进入。 拿到宝物,得到剑法传承,然后——甩掉这个小电灯泡。 夏远扭头看身旁的小冷秋。 前几天,小女皇伤心自己不能完成夏远的期望,夏远在亭子里安慰了她。 对他的解释,小女皇半信半疑,心安了些,但没完全安下。 她还在担忧自己真的没有资质,被殿下抛下,所以一直跟在殿下身后。 夏远让她离开,她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掉眼泪。面对这么一个小可怜,夏远只能任由她贴在自己身边。 因为她在,含月矜持多了,往日里还能搂搂抱抱,调戏调戏,现在稍微亲昵些,那巍峨的山峰就远离了他。 他只能安慰自己,现在让小冷秋养成贴贴的习惯,等七八年后,他就有福了。 女孩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他的唇边。 糖葫芦是在路上买的,夏远咬一颗,山楂酸得他牙疼,趁小女皇移开视线,忙吐出来,丢到床底下。 含月笑着他们。 夜深了,含月抱着小女皇,睡在外间的窄榻上,夏远一个人占一张大床,用岁月宝鉴再次回顾一遍白麓洞天。 游戏里只说了当年进入洞天的人数和修为,并没有说人名,但白麓县只是一个小地方,采霞境界的高手不多,问问就能知道。 去哪里问比较隐蔽和稳妥? 清晨,光芒照入屋子,夏远在含月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去往白麓县最大的酒楼吃早茶。 白麓县还算繁华,两层的酒楼坐了大半,一楼中央有个说书人,在讲由上古传说编成的故事。 夏远进入二楼雅间,打开窗户听一会儿,摇摇头,错漏百出。 早茶倒是还不错。 吃到一半,说书人讲完一个故事,换了一件近期的江湖传闻讲述。 “……那过江龙余严非已进入抱丹境五年,哪里是一个采霞境的小辈能撼动的,只见他……” 过江龙?不就是打伤了嬷嬷的过江虫? 荣嬷嬷凝神听一会儿,咦一声,对夏远道:“那说书的,应该说的是一年前过江虫杀上一个山寨的事,居然把过江虫的修为和功法说的大差不差。” 夏远心中一动,用岁月宝鉴照去。说书人的人生中,居然有极小的一部分和太子一样,是一片马赛克,但没有太子那边糊得厉害。 要比较的话,太子那边是厚码,说书人这边是薄码,透过薄码,勉强可以看清画面。 他是情报组织的人员?那马赛克大约是接触了遮掩天机的宝物,品阶很高,看样子是核心人员。 第16章、我长大也帮殿下杀人(感谢批评猪的盟主) 只是运转了一会儿岁月宝鉴,夏远的脑袋就昏沉起来,说书人有采霞境了,比普通人消耗大一些。 他没有仔细辨认,让荣嬷嬷带话下去,请对方上来。 荣嬷嬷撒了十两银子,领来了说书人。 夏远打量他,四十岁左右,长脸、消瘦,背有些驼,是个放在人群里就寻不见的人。 说书人同样在瞧他们,越瞧心越惊,在桌上坐着的三人,容貌都是绝佳,前面领他来的老人,则是阎王在世。 白麓县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群人? “说说白麓县的势力划分,详细些。”夏远开门见山。 “公子说笑了,小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匠,浅浅说说还行,哪里知道详细的?” 夏远没有废话,从含月手里接过一堆腰牌,往桌上一丢。 “你是哪个?自己挑吧。”他喝口茶,风轻云淡地说。 说书人眉眼抽抽,心中吸一口凉气。 这桌上腰牌有十三个,木的铜的玉的石的都有,不同形制,不同花纹,分别代表着不同的组织,有粘杆处、锦衣卫、太子府、大将军府……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 他陪着笑,指了指锦衣卫的牌子:“小的是这个。不知大人是?”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荣嬷嬷——现在是荣爷爷了,冷冷地瞥他一眼。 说书人讪笑着缩缩头。 “按规矩,还得对个暗号,还望公子勿怪。” 说书人有意挑了一句比较偏的暗号,含月没有丝毫迟疑,流畅地说出了下半句。 说书人放下心来,与夏远细细说了白麓县的势力构成。 白麓城主要有三处势力,一处是衙门,一处是李家,还有一处是黑虎武馆。都有采霞境巅峰的高手。 武馆可以看做门派,朝廷、世家、门派,三家分立,是很标准的势力构成。 “总捕头沙金虎是黑虎武馆出生,在上一任县令大人的运作下,黑虎武馆几乎成为了衙门的附庸。” “只是,这一任县令偏向李家,黑虎武馆近年来不断衰弱。” 说书人顿了顿,瞥了眼桌上的牌子,继续说道:“公子来得正巧,这些天,李家在踢黑虎武馆的场子,想要逼老馆主出手,若老管主输了,县里就要李家肚大了。” 夏远一蹙眉,他只是来寻个洞天,居然碰到了这种麻烦。 随后,眉头松开。大宁暗潮涌动,实力斗争各处都有,只不过势力名称不同罢了。 他琢磨说书人话外的意思,是想要他去管一管这件事。 他无心管这件事。 门派和世家都是朝廷的敌人,都该死。前任县令在黑虎武馆有利益,所以倾向黑虎武馆,现任县令在李家有利益,所以倾向李家,没什么不同。 只要他们没有损害到朝廷的利益,就随他们斗去。 “现任县令为什么帮李家?”他拿起青团,喂身旁的女孩。 “李家大小姐是镇南王世子的小妾。” 夏远一挑眉,将一整个团子塞到冷秋嘴里,回头看说书人。 居然和镇南王世子有关? “听说那小妾颇为得宠,去年回家探亲,身边跟着过江龙余严非。” 还和过江龙有了关系。 夏远没有忘记,就是那过江龙伤了荣嬷嬷,意图争抢自家小女皇。 他又想,过江龙是抱丹境,年纪不大,有望半步洞玄。 有仇怨,有利益冲突,暂时不能除掉镇南王,杀了这条狗腿也不错。 一个想法快速在夏远脑海中成型,他看说书人: “如果黑虎武馆出了个高手如何?” 说书人一愣:“公子想要帮黑虎武馆?这条路恐怕行不通,李家背后站着镇南王世子,就算李家输了比试,镇南王还能派过江龙过来,那可是抱丹境的高手!” 过江龙过来正好。 夏远摆摆手,荣嬷嬷丢给说书人一片金叶子,送他出门。 说书人回到一楼,不忘掩饰自己,说楼上贵人点了另外一篇故事,过江龙的故事下次再说。 夏远听完故事,回到宅子。 “殿下是想引来过江虫?”荣嬷嬷问。 “顺手除掉他。” “殿下,老奴不值得……” 夏远打断她的话:“不只是为了给嬷嬷报仇,还为了大宁,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剪除镇南王党羽的机会。” “可李家与黑虎武馆是光明正大的比武,若老奴在比武台上杀了过江虫,镇南王会借此向陛下发难。” “谁说要在比武台上。”夏远摇摇头。 “过江虫成名于江上,轻功不差,警惕心很强,老奴想要袭杀他,不免会闹出动静来。” “只要没人看见就行了。” “没人看见?”荣嬷嬷惊疑地看夏远。 “比如在洞天里。” “洞天!?” 荣嬷嬷目光惊愕,洞天是世界之外的小空间,若在洞天里袭杀对方,自然不怕动静。 只要没有目击者,怎么编造罪名都可以。 到时候,就说过江虫大骂殿下,不行,还是大骂陛下吧。 就算镇南王知道这是诬陷,也没有办法。大宁是夏氏的大宁,只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镇南王只能盘着。 可是,白麓县哪里有洞天?就算有,又怎么让过江虫自己进去? “嬷嬷午后就去拜入黑虎武馆吧。”夏远瞧她凶恶老头的打扮,“这副伪装倒是正好,不怕过江虫发现。” “是。”荣嬷嬷点头。 确认殿下考虑完全,她放下了心。 袭杀过江虫吗? 她摸摸后背,被过江虫打伤的地方已经痊愈,但仇怨还在,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 等她离开房间,在墙角装木头人的冷秋重归血肉之躯,贴到夏远身边。 她拉拉夏远的衣摆。 “嗯?”夏远瞧她。 小女皇看看荣嬷嬷离开的方向,又看向他,小脸上神情坚定。 等我长大,也帮殿下杀人! “那一天不会太久。”夏远捏捏她的脸颊。 女孩用力点头。 “不过,我还想小冷秋在另一个方向努力些。”夏远忽然来了兴致。 他捏起一块点心,诱惑女孩:“来,和我念,我长大以后,要嫁给夏远哥哥!” 小冷秋看看他手上的糕点,又看向房门的方向。 夏远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 含月端着洗脸盆,面色复杂:“殿下,冷秋还小。” 我说的是长大后! 第17章、人偶女孩 午膳后,夏远躺在榻上小憩。 含月坐在他的右手边,缝一件灰色大氅,冷秋枕着他的左臂,眼眸半闭,看起来睡了,其实在运转功法。 女孩要帮夏远杀人的话不是戏言,不是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长大后上清华上北大”、“给爸爸找十个妈妈,给妈妈找十个爸爸”的许诺。 荣嬷嬷教她心法后,她一直努力修行,就是吃点心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用意念运转体内那股气。 一心二用不难,但整日里一心二用,还不出差错,不只需要天赋,还需要毅力。 女孩的大部分心神都用在了行气上,只有小部分用来吃点心,用来寻路到殿下身边,因此小脸上更加缺乏表情,瞧起来呆呆的,像个人偶娃娃。 唯有那明媚灵动的双眸,证明了她的身份。 夏远曾劝她,现在努力事倍功半,可以先停下,一个月后再努力,她点点头,听见了,但拒绝听从。 这小丫头和记忆中的一样倔强。 夏远翻了个身,小冷秋立即睁开眼,看向他。 还挺警觉。 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吸两口,夏远闭上双眼。 阳光透过纸窗,在床边投下方块形状的光斑,尘土飘在光斑上,反射太阳的光芒,密密形成一道光柱,那是光尘组成的银河。 含月看看床上两人,打个哈欠,放下氅衣,也躺在了夏远的身侧。 屋中空气流动,尘光星河随之流转,给床榻上的三人带去美梦。 他们在家悠闲,荣嬷嬷一个人在黑虎武馆忙碌。 她以刀疤老头的扮相,加入了黑虎武馆,表露出采霞境的实力,使拳法和刀法,自称金毛虎王,是上一任馆主的私生子,来给黑虎武馆助拳。 李家派来采霞初期的长老,被六拳打下擂台,又派来采霞中期的供奉,被七刀削了头发。 现场一片安宁,李家惊慌失措。 李家修为最高的大长老到来,先以利诱,愿奉上白银千两,一柄上等利器,请金毛虎王离开白麓县。 荣嬷嬷不答应,李家大长老又用镇南王的名头威胁,荣嬷嬷冷冷一笑,直接跃下擂台,一刀砍向李家大长老。 李家大长老以剑迎击,两回合后,退到了擂台上。 上了擂台,哪还能躲?金毛虎王桀桀大笑,魔音灌耳,阴风阵阵,台上台下,都以为来了魔道妖人,惊得面无血色。 李家大长老被这气势夺了心神,一身实力发挥不出六成,十多刀后,就被采霞境的金毛虎王劈下了擂台,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他一直逃到县衙,请县令捉拿那魔道邪修。 县令问在场的捕快,金毛虎王无论行的招,还是运的气,都是正派路子,只是不知为何,在他手上如同魔功。 拿不准金毛虎王的来历,县令不准备插手,安抚了李家大长老,让他写信向镇南王世子求助。 另一边,他遣人过来小院,邀金毛虎王来府上吃宴。 以上信息,五成是荣嬷嬷汇报,四成是说书人送来的信笺里说的,还有一成,是县衙过来的小厮补充。 “老爷听闻金大侠拳败李三德,刀退吴英才,又十多招败了李一展,赞叹不已,特派小人来请,不知金大侠明个晚上可方便?”小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望面前的人。 他路上还在想,那金毛虎王左右不过一个脑袋两条腿,能可怕到哪儿去,李家大长老养尊处优惯了,太过胆小! 真瞧见了金毛虎王,他才晓得什么叫名不虚传,那金毛虎王一瞪眼,他就两腿战战,哆嗦着跪下了。 “老夫会在白麓县待一个月,一个月后,自会上门拜访。”荣嬷嬷按照夏远的吩咐回答。 “小的明白了。” 小厮结结巴巴地应下,撑着地面要起身,想了想,又磕一个响头,手脚并用,朝屋外逃去。 夏远从帘后走出,啧啧称奇:“不愧是荣嬷嬷。” 含月掩唇偷笑,小冷秋站在夏远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殿下莫笑老奴。”荣嬷嬷从椅子上起身,苦笑不已。 虽然她内心凶恶,但她真没想长得这般凶。 顶着这张凶脸,平白让敌人心生警惕,若是有个善相,就能在别人背后捅刀子了。 “接下来,就等那过江龙过来了。”夏远坐在椅子上。 “那小畜生身边只有两个抱丹,其中一个是镇南王那老畜生派的,不听他话,只有过江虫能差遣。”荣嬷嬷盘算,过江龙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来不来都没有关系。我们的目的是洞天,埋伏过江虫不过是个闲棋。” 谋略如同下棋,重要的并非进攻,而是守住自己的阵势,徐徐壮大自身,等待机会。 过江龙来了,皆大欢喜,过江龙不来,也没有损失。 已经从岁月宝鉴中,看到过江龙到来的夏远,如此说道。 “若过江龙要来,李家那边应该会送来战帖,定下比试的时日。”荣嬷嬷琢磨。 “若没有战帖,嬷嬷就领着黑虎武馆的人,去李家宅子叫阵,逼逼他们。”夏远接着说。 “殿下英明!” 月落日升,两天过去,没收到战帖的金毛虎王,领着黑虎武馆的人去李家叫骂。 李家屋门紧闭,任由奚落。 永宁城中,李家小姐收到消息,使尽浑身穴窍,伺候镇南王世子,终于得了承诺。 第四日,一张战帖由李家下人送来,将比试时间定在两天后。 一日后,过江龙余严非踏入了白麓县。 又过一日,日期到了,白麓洞天却没有开启的迹象。 黑虎武馆的弟子于是送上金毛虎王的书信。 洋洋洒洒上千字,一半夸赞过江龙,一半夸赞李家大长老,末尾说自己此前能快速获胜,是运了舍身的功法,受了内伤,希望将比试推迟一周。 李家大长老正愁自己的闻风丧胆的名声怎么破,拿到书信后喜笑颜开,让家丁往外散布。 既然散布了书信,自然不能趁人之危,他向过江龙奉上小孙女,请他休息五日,然后回信金毛虎王,准他再疗伤五天,并附赠一瓶伤药。 夏远阅读回信,瞧李家大长老得意洋洋的文字,露出嘲笑。 “这家伙,还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荣嬷嬷冷哼一声。 “只是委屈了嬷嬷。”夏远放下信。 “委屈的是金毛虎王,与我蝴蝶针荣嬷嬷有什么关系?”荣嬷嬷与夏远的关系近了,也敢说些玩笑话了。 第18章、洞天开启 简单回顾了过程,荣嬷嬷赞叹:“殿下计策高明,先让老奴速败李家人,落了他们面子,又送那书信去,还他们面子,不然,他们怕是不会答应等一等。” 她又忧愁:“只是不知道,那洞天能不能在这五日开。” 夏远拉起含月的手掌把玩,消解心中的烦闷,他已通过岁月宝鉴知道了洞天开启的时日,烦的是还要再等几天,白麓县无聊得很。 早知道先待在王府,等日期近了再来。也怪七皇子,在岁月宝鉴的未来中,他只顾吃喝玩乐,导致夏远收集不到详细信息。 “若没开?”荣嬷嬷问。 “若没有开,就上擂台,打死不能,断他四肢还不能?”夏远安慰荣嬷嬷。 “殿下英明!”荣嬷嬷不善夸人,说来说去,只有这一句。 送去李家的书信,还是由夏远代笔,里面塞了许多后世的彩虹屁,将过江龙和李家大长老拍得心花怒放。 快读,五日过去,洞天还没有开启。 过江龙上了擂台,金毛虎王没有赴约。 李家人去宅子寻,屋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影。 所有人都以为,金毛虎王不敢与过江龙比试,已经跑了。 直到深夜。 今日的夜空格外晦暗,不见月亮,也不见星星,乌鸦在枝头喳喳,鸣虫在草丛叽叽。 夏远躺在另一所宅院的榻上,枕着含月,抱着冷秋。 荣嬷嬷立在一旁,心神不宁。 明日过江龙就会回永宁城。虽然可以再让金毛虎王出山,挑衅李家,逼过江龙回来,但太过刻意,恐怕会让他有所警惕。 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至今,过江龙也不是个傻子。 她叹气:“明日老奴就上门,打断他的四肢!” 夏远正要安慰,扭头瞧向窗外,发现鸦叫虫鸣都不见了,露出笑:“不用了。” 三更天,县中一片寂静,黑夜如墨,在大地上浓浓涂抹。 县外,一道光芒猝然亮起,直冲云霄。 这是浓郁的灵气压缩成的光芒,非修行者不可见,随着光芒出现的,还有灵气的躁动。 一股灵气浪潮扑向了白麓县,如天崩,如地陷,城中蜕凡境以上的修行者如同溺水之人,纷纷惊醒,大口喘息,惊愕地望向那片天空。 心生恐惧者不敢靠近,心怀贪婪者纵身追去,踌躇不定者错失机遇。 夏远四人最先到达了那片湖,随后是两个在附近夜狩的猎人,再然后是李家人。 李家来了五人,一是采霞境的大长老,一是采霞境的少主人,还有两个蜕凡境的家仆,最后一个,就是过江龙余严非。 衙门来了两人,一男一女,一对捕快,都是蜕凡境。 黑虎武馆来了三个人,一采霞,两蜕凡。 最后是四个散修。两个蜕凡来自县城方向,是白麓县人,一采霞一蜕凡来自县外方向,是外来者。 白麓县里的其余高手没有来。 他们或是在踌躇,或是觉得有过江龙余严非在,有好处也捞不到自己手上,不如让他先探一探。 “余大人,金毛虎王在那!”李家奴仆指向夏远四人。 余严非瞧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全部目光,全部贪婪和火热,都倾注在前方的湖面上。 四下无光,湖面黑魆魆一片,唯有一米长宽的一块,扭曲着散出微光。 透过那段湖面,他们看到了一片雪地,一场风雪。 湖面下本该是湖水,却显现出一个狂风暴雪的世界! “洞天秘境!”黑虎武馆的采霞惊呼。 洞天秘境很少现世,在场的谁也没有见过,但他们都知道这个词的含义,都晓得洞天秘境代表了什么。 宝物!功法!灵药!足以改天换命的大机缘! 所有人的目光都和余严非一样,燃起灼灼欲火。 “看样子,里面是一个风雪世界。”李家家奴看向大长老。 “去拿冬衣来!” 现在是春季,众人身上的衣服都很单薄。 “来不及了!”余严非盯着水面,光影在快速缩小。 众人目光焦急,但谁也不愿意以身试险。 “诸位慢慢等,我们先走一步。”夏远走到湖边。 他搂着含月,荣嬷嬷抱着冷秋,一齐跃入光影中。 岸上的人瞧着,触到光影的瞬间,四人身上亮起白光,一眨眼,白光消隐,四人没了踪迹。 “他们在那!” 光影中的风雪里,隐约可以瞧见两处黑点。 “他们明明是一起跳进去,却分开了!” “必须身体接触才能在一起?还是只能两个人在一处?” “来不及了,跳吧!” 光影已缩到了半米,除李家外的十一人争先恐后,跃入洞天内。 李家家奴想要阻拦,被少主拦住:“书上说,洞天内危机四伏,留他们探路。” 说完,他们也跃入了光影中。 等第二批修行者赶到湖边,光芒早已消散,哪里还有洞天的影子! 洞天内,二十人分散各处,第一反应是冷。 雪没过腰间,像银针,风呼啸袭过,像刀子,寒气逼人,钻心剜骨。 夏远和含月落在一片枯树林里,四周一片白茫茫,风雪直往衣服里钻。 含月快速打开背包,取出前些日为殿下缝的灰色大氅和虎皮斗篷,裹在殿下身上。 夏远自己戴上斗笠,给含月披上冬衣。 “殿下,我们与嬷嬷冷秋分开了!”含月环顾四周,高声道。 风雪狂啸,唯有加大嗓门,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我不是早说过了!”夏远拉过含月的身子,贴在她的耳边说道。 白麓洞天只能两人一起,所以夏远搂了含月,荣嬷嬷抱了冷秋。 “我、只是有些不安。” 含月出生草原,不畏风雪,但身边有着殿下,担忧自己能否照顾好他。 她喊道:“我会保护好殿下的!” “你忘了我的抱丹境小宠物?”夏远点点她的额头,“快把手套和围脖戴上!” 两人将包裹中的装备穿戴整齐,颈项挂上暖玉,风雪虽大,再也冻不伤两人。 荣嬷嬷和冷秋那边,也有这么一个包裹,足以抵御风寒。 至于其他闯入者,修为高的可以硬扛,修为低的,不能快速找到御寒之物的话,必死无疑。 “殿下,那边是往上!”含月仔细辨认了地势,指着左侧道。 白麓洞天以一座雪山为核心,不管想要退出还是想要获得宝物,都要往山上去。 若是想不明白这点,往山下走或是四处乱转,只会迷失方向,丧失体温。 他紧紧斗篷,在鞋底绑上木板,踩上积雪,往山上去。 第19章、给殿下用用 《飞升》的设定十分严谨,就连游戏的基础功能,都能自圆其说。 比如所有游戏都有的导航功能,《飞升》没有很生硬地直接嵌入,而是包装为一门叫做“寻气术”的法术,法术能力是追踪目标,显示目标的方位。 新手教程里,玩家使用寻气术,就能发现雪山上零星分布的道观,进入道观,可以恢复体温,稍作休整。在道观里翻箱倒柜,还能发现宝藏。 夏远有备而来,冬衣和暖玉足够支撑他到达山顶,用不上去道观休息,但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去瞧瞧。 道观宝箱里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但作为一个资深的玩家,开箱子和捡垃圾是刻在习惯里的技能。 正好可以在道观里,尝试与嬷嬷冷秋会合。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如何在茫茫风雪里,找到道观? 玩家得到寻气术的那个洞天,要十多年后才会开启,现在的他并没有导航功能。 游戏里的地图比现实中简陋,也无法用作参考。 好在他有岁月宝鉴。 他抬起脚,在地上画下一个箭头,指向右前方。 含月不解地看他,他楼过少女的颈项:“待会儿拉我往箭头的方向走!” 含月更加困惑,殿下想往箭头方向去,直接去就是,怎么要她拉。 夏远没有解释,驱动脑海中岁月宝鉴,照向自己。照自己的消耗少一些。 镜中未来的他,没有前世记忆,没有亡国记忆,只有今生作为纨绔子弟的记忆,贪玩懒惰,不堪大用。 用来当小白鼠尚可。 岁月宝鉴中,他和含月走向了箭头方向,走到白雪裹上夜色,依旧没有发现道观。 停下岁月宝鉴,他擦去地上箭头,重新画一个。 这次还是没见到道观。 试完五次,他想着是否应该换个起点,最后照第六次,终于见到了目标。 “走!”他拉上含月,顺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渐昏暗,白茫茫的雪变得灰蒙蒙的,像雾中的沙,就算裹着结实保暖的冬衣,坠着能散发热量的暖玉,夏远仍觉得有些寒冷。 他和含月挽着对方手臂,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前行进。 每走十来步,含月就抬起颈项,环顾一遍。雪落积在她的斗笠上,夏远轻柔地帮她拭去。 又一次抬头,她惊喜地指前方喊:“殿下,你看那边!” “嗯。”夏远右脚一抹,将雪地里伸出的一截手掌掩埋。 这是两个猎人之中的一个,早早死在了风里,埋在了雪中。 他倒向道观的方向,是瞧见远处的希望了吗?那抬起的手掌是在渴求什么? 夏远继续向前,脚步没有迟疑。 两个猎人没有丝毫修为,被贪欲冲昏了头脑,自愿扎入这危险的洞天,没什么值得惋惜的。 朝道观走了百多步,含月发现了另一具尸体。 那是另一个猎人,直挺挺站在雪地里,双手缩在胸前,下巴低着,似乎只是在途中小憩。 这具尸体身上,穿着两件麻布衫,套着两条裤子。 “殿下。” 含月看向夏远,从他平静的眼眸中,知道他早已明白会发生这样的事。 只是不知道,另一个猎人死于被扒光衣服前,还是被扒光衣服后。 从尸体身边路过,爬上一处小坡,他们清晰看到了道观。 那是一个只有一间房的小道观,墙壁是青砖,屋顶是灰瓦。劈天盖地的风雪中,道观一尘未染,雪落在上面,倏然消隐,如同被未知的存在吞噬了。 只是近了道观,身子便暖和多了,走进道观里,更是有些炎热。 夏远和含月脱下斗篷,摘下斗笠和手套。 屋内狭窄,左右各摆了两张窄床,中间放一张半人高的柜子,柜子上是一支蜡烛,火焰微弱,却清晰照亮了四周。 蜡烛上,是一幅画。 画上是一只火红的大鸟,或者说,是名为朱雀的,传说中的神兽。 画像并不逼真,画工甚至可以说很拙劣,给夏远纸笔和颜料,他都能画得更好。 但这幅画上蕴含着神秘的力量,只是看着画,便觉得身子火热。 “这朱雀画就是热源?”含月好奇地问。 “是的。” “那拿着这幅画,就不用怕外面的风雪了?” “离了这间屋子就没什么用了。” 画和道观结合,才能散发热量。 “殿下知道得真多!”含月感叹。 她扭头看殿下,那个曾经缩在她怀里,要她哄着才肯睡的男孩,已经长得比她还高,那肥嘟嘟软绵绵的小脸,也变得俊逸硬朗。 她喜悦,因为殿下的成长,她也沮丧,因为自己越来越没有用处。 不,也许她还有一个功用,这是只有在殿下长大后,才能用的事。 她的脸有些热,都怪这墙上的朱雀。 “我去放烟花。”她匆匆逃离。 屋外,光芒已经消泯,风雪仿佛是从幽暗中诞生的霉菌,又像黑夜的触手,肆意拉扯着她的衣摆,拍打她的脸颊。 这样大的雪,就算在夜里,烟花也照亮不了太远。 希望荣嬷嬷和冷秋就在附近。 她拿出信号棒,一转底座,火星点燃了引信,呼的一声,后坐力传来,一道火红的流星直冲天空,在黑夜里炸开。 回到道观,她和夏远立在门后,静静等待。 夏远唤影卫在影子里警戒,以防过来的不是荣嬷嬷,而是过江龙余严非。他的头已有些沉,暂时不愿使用岁月宝鉴。 若是来的是余严非也好,早早解决了他,专心登山,去拿那门传承。 顺着烟花过来的,不是余严非,也不是荣嬷嬷,而是黑虎武馆的两人。 一老一少,老的头发花白,年近古稀,少的也不少了,勉强算是青年,三十岁模样,身材魁梧。 老的是黑虎武馆的老馆主,中年时有采霞巅峰的修为,因为没能进入抱丹,守不住灵台真气的流失,六十岁后修为一路下滑,现在大约只有采霞中期。 青年人是老馆主的孙子,黑虎武馆的接班人,蜕凡巅峰的修为,对比李家已步入采霞境的接班人,落后很多。 第20章、姐姐的刀 一日风雪,老馆主尚能维持体温,青年馆主面色发白,四肢僵硬,半日内找不到御寒之物,就要伤到经脉肺腑,两日内不能缓解,就会化作冰雕。 老馆主扛着接班人,用轻功飞掠而来,这是鲁莽的做法,在这冰天雪地里,应该尽量保存真气。 因这鲁莽,夏远倒是高看了老馆主一眼。老人是担忧肩上的孙子,才如此莽撞。 近了道观,见到门前的夏远和含月,老人一惊,停下脚步。 他原以为,发出信号的会是李家人,已做好了降服李家的准备,没想到,屋子里居然是金毛虎王的两个小辈。 金毛虎王自称前馆主弟子,他并不相信,只以为对方是李家仇人,借着黑虎武馆来找李家麻烦,所以谈不上交情。 “可是虎王在此?”老馆主不敢贸然靠近,运转真气,远远喊。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让开了大门,老馆主犹豫片刻,放下肩上孙子,扶着他走入屋内。 一进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老馆主大惊,以为是有人突袭,使出了火属的掌法或是拳法,慌张后退,退到雪地里,才发觉是个误会。 他是个老江湖,面皮厚得很,呵呵一笑,重新踏入屋子,左右扫视。 他很快锁定了目标,墙壁上的朱雀画! 他又环顾屋内,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少年躺在床上,枕着少女的腿。 看两人相处的神态,有些像姐弟,又有些像主仆。大约是嫡子和庶女,或是真传师弟和记名师姐,庶女伺候嫡子,记名师姐做真传师弟的童养媳,在江湖上很常见。 他的目光又扫过两人身上,两人穿着的大氅和床边放着的斗篷让他有些困惑。 他抱拳行礼:“老夫崇大虎,这是老夫孙儿崇小虎,谢过两位少侠收留。没想到这风雪如此寒冷,老夫这孙儿差点儿撑不住。” “谢过两位少侠,两位不吝惜异宝,真是高风亮节。”崇小虎缓过来了,跟着道谢。 他们拿不准对方的实力,也不愿节外生枝,上来先一阵示弱。 “嗯。”夏远微微颔首。 这回应毫不客气,甚至有些轻蔑,爷孙俩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崇大虎走到另一张床前,搬起床铺,摆在夏远身旁:“得少侠收留已是幸事,不敢占用床榻,我们得一块空地便好。” 他们在另一侧门边,席地而坐。 夏远抬起眼皮,瞥他们一眼,这爷孙俩倒是懂事。 以这爷孙的江湖经验,一定瞧出了那朱雀画是道观本就有的,却丝毫未提,那孙儿说“不吝惜异宝”,是默认了朱雀画归夏远所有,他们只想跟着沾沾热气。 夏远知道朱雀画出道观就没用了,爷孙俩不知道,靠着意志克制了贪欲。 当然,也有可能两人是在麻痹夏远,等着深夜袭杀。 夏远心念一动,用岁月宝鉴照向崇小虎。 他见到众人齐聚雪山之巅,见到了过江龙和李家人的尸体,见到崇小虎出了洞天,带领黑虎武馆继续与李家争锋,却还是争不过。老馆主葬礼过后,黑虎武馆覆灭。 崇小虎离开白麓县,去了北境边疆,参军入伍,在宁国动乱时期四处讨伐叛军,入采霞,成巅峰,封千户,最后死在与镇南王叛军的交战中。 成就不高,但以身报国,是个好儿郎。 他想了想,开口道:“那柜子里有些东西,你们拿了吧。” 爷孙俩诧异地起身,拿不准夏远的意思,崇大虎小心地打开柜子,道道金光差点儿闪瞎爷孙俩的眼睛。 老馆主还算镇定,青年人直咽唾沫。 柜子里,是一堆金锭! 粗略一估计,足足有五十两! 五十两金子,能换五百多两银子,是五六十万铜钱! 用江湖之物来衡量,五十两金子足以买一把不错的利器,黑虎武馆扎根白麓县数百年,才两柄利器! 这一笔横财,给普通人家,足以称做暴富! “谢过两位少侠!”老馆主快速将金子收拾好,塞到青年人怀里。 看着乐呵呵傻笑的两人,夏远又叹,知足而乐,不思进取,怎么斗得过贪得无厌,不择手段的李家? “姐姐练到第几重了?”他转过头,握住含月的手问。 含月是草原荒人,十年前,荒人部落入侵云国,被云国大将军击溃,云国军队挺进草原,一支荒人逃到大宁,含月就是其中一员。 儿时的夏远一眼瞧中了她,缠着母后母妃,哭着闹着要她,宁帝无奈,将含月给了他。 身为荒人,含月修行的是荒人自古传下的荒经,荒经没有具体的境界名称,只用一二三重天这样的称呼,每一重,对应中原功法的一个境界。 “快摸到四重天的门了。”含月回答。 快摸到,就是还没有摸到,是三重天后期。 也就是采霞境后期,居然已经比那老头厉害了! 夏远有些惊讶,他早知道含月修为不弱,十一年后,含月在离国守卫的监视下,硬生生抢到了他的尸体,虽然最后没能逃脱,但足以证明她的修为。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姐姐的修为居然这么高,采霞后期,放在一流宗门里,也是真传弟子了。 “既然如此,就由姐姐出手吧。”夏远从含月腿上起身。 崇小虎还在茫然,崇大虎已经反应过来,他看向紧闭的木门,只听砰地一声,门板飞出,两道黑影如同铁球,横撞进来! 崇大虎一拍腰间长刀,刀光唤醒了崇小虎,爷孙俩左右合击,拦住一个黑影,还有一个冲向夏远身前! 袭击者已在雪夜听了一会儿,确定床上的夏远是核心人物,所以直奔对方而去。 那侍女拦在前方,他依仗轻功,身子一转,便绕了过去,他的手掌已伸到了少年的脖颈边! 他贪婪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朱雀画,扫过眼前少年的锦帽貂裘,也扫过了那个侍女。 宝物、冬衣、美人儿,他的运气竟这般好,一次性凑了齐! 只要扭断面前少年的脖子。 他怎么还没有扭断面前少年的脖子? 脖子好痛,为什么? 身子好冷,为什么? 少年怎么越来越远了? 黑,好黑! 第21章、闻闻姐姐 门边,另一个袭击者骨颤肉惊、肝胆欲裂! 他那同伴已在蜕凡巅峰待了许多年,经历过大大小小,上百场厮杀,更是刺杀过一个初入采霞的高手! 这样的同伴,居然一个照面,就被那声娇体柔的侍女划破了脖子! 看同伴倒地时迷茫的模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麓县哪里来了这么一个年轻的高手! 他哪里打得过这么一个高手! 破门时的贪婪尽数化作恐惧,在他眼中,握着短刃的女人就是催命的恶鬼! 他扭转真气,运行舍身法门,吐一口黑血,一掌击飞崇小虎,一掌击退崇大虎,脚尖一点,往雪夜里掠去! 逃! 屋外他厌恶的严寒和黑暗,现在成了他所希冀的温馨家园,他张开双手,向家园扑去。 白雪接住了他的残躯,黑夜蒙上了他的双眼,真气随着血液散在风里,寒气冻住了他脑海中的最后一副画面。 那是立在雪夜里的倩影,以及如同黑夜一般,悄无声息又无比迅速的一柄草原短刀。 他觉得自己愚蠢,既然是恶鬼,黑暗才是主场,他怎么能躲入黑夜里? 风雪搅散了他残留的意识。 含月跨过他的尸体,回到屋内。 门边,崇大虎和崇小虎猛地一激灵,匆忙让开空间,后背紧紧贴在墙壁上,汗如雨下。 他们看着少女在少年身旁坐下,继续给少年揉按脑袋,姿态娴静,像慈母,又像贤妻。 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若不是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他们绝想不到那看起来温柔体贴的少女,身手居然如此狠辣! 那蜕凡境就罢了,门外那个,可是能和他们爷孙俩纠缠并占据上风的高手! 崇大虎估摸着,对方有采霞中期,并且在采霞中期中也是好手,居然也被一刀夺走了性命! 作为曾经的采霞巅峰,他能避开雪夜里的那一刀吗? 没有防备的话,他的结局会与地上的尸体一样,有着防备的话,他可以死得慢几秒,摆一个更豪迈的死亡姿势! 她到底是什么人!宁国哪里有这么快的短刀! 那短刀的样式——是草原荒人? 大宁和草原关系尚可,两边商贸频繁,崇大虎年轻时也见过荒人,但那些荒人的刀,远没有这般恐怖! 是荒人中的贵族子弟? 这样尊贵的荒人高手,为什么服侍着一个中原少年? 崇大虎可以肯定少年是中原人,虽然荒人部落这些年在中原的影响下,多了些礼仪,但本质上还是野蛮人群落,行为粗俗,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能有这么一个荒人近侍,少年是什么身份? 他咂舌感叹,自己这爷孙俩,到底遇到了什么大人物! 好在进来之后,他们保持了恭敬! 崇小虎见识浅薄,没想太多,他收拾了地上的尸体,丢入雪地里,又将两人身上摸来的银票丹药、暗器毒针,连着柜子里那份金子,恭敬地放在夏远床边。 崇大虎弯腰赔笑:“两位少侠嫌这些粗鄙之物麻烦,就由我们爷孙俩代为搬运,等从这洞天出去,再送到两位府上。” 虽然少年说了金子给他们,但瞧瞧雪地里的尸体,他们哪里敢要! 夏远在含月腿上翻个身,瞧向自己的战利品。 虽然不是他自己搜的,但也算他第一次摸尸了。 他一指地上的竹筒:“这是什么?” “回少侠,这是一罐毒药。您瞧,这边有个小机关,只要拨一下,毒液就会流出。一般是抹在暗器兵刃上,若双手练了硬功,或者毒药奇异,也能抹在手上。” “这个呢!” “少侠慧眼!一般人瞧见这东西,定然当做普通物件!这是……” 夏远将物品检视完,满足了好奇心,挥了挥手:“都给你们了。” “谢少侠赏赐!” 确定夏远真不在乎这些,崇大虎放了心,美滋滋地收下包裹。 发了,这次洞天有了这些,已经血赚了! 两人殷勤地修好门板,向夏远抱拳:“雪夜之中,不知是否有着危险。两位少侠刚刚辛苦了,请在屋中休息,我们去屋外守夜!” 道观外,两步之内,也有着热量,没有屋内暖和,但足够维持体温。 守夜是个借口,崇大虎和崇小虎知道,那些世家贵族子弟不喜欢与别人一个屋,漂亮女人除外。 他们显然不是漂亮女人,也不是漂亮男人,所以找个理由,自觉地出去。 这个理由不能太直白,要委婉、正当。 世家子弟就喜欢绕绕弯弯,杀人不说看你不爽,而说除魔卫道;夺宝不说贪婪垂涎,而说与我有缘;采花不直接威逼强迫,而说姑娘我中了春毒你快走,姑娘真走了,就说姑娘你中了春毒我来助你。 夏远并非那样虚伪的人,他想要采花,直接入宫找母妃母后,求一道懿旨就能上门要人。 不过,他的确不喜欢与别人待在一个屋。 他丢去一个包裹:“把两条被褥也拿去吧。” 崇小虎接过包裹,打开一看,是两块烧饼。 饿了一天的他惊喜万分,得了两条被褥更是喜笑颜开。 他刚刚还在想,要从尸体上扒衣服的取暖,现在不用了,将被褥一裹就好。 谢过夏远,他们退出屋子。 四周只剩下风声,蜡烛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印在墙上。 夏远扭头看墙壁,见到自己的脑袋上,又长了一个“脑袋”,笑起来。 含月用指尖戳他的耳垂。 “姐姐把那爷孙俩吓走了。”夏远握住她的手,将身子往外挪了挪,终于瞧见了她的脸。 “明明是殿下要我出手的。”含月轻声道。 她知道殿下是在逗她,心中轻松了许多。杀完人后,她惴惴不安,怕殿下嫌她凶恶,疏远了她。是她多虑了。 “那柄刀呢?怎么不见你擦擦它?” “凶牙不沾血,不用擦。” “凶牙?确实很凶、好凶、大凶!”夏远盯着上空,用力点了点头。 “没个正经。”含月又戳少年的脸颊。 “那就说点正经的,姐姐什么时候嫁我?” “等殿下娶了王妃。” “我娶冷秋去。” “那可由不得殿下,娘娘已经在寻了。” “什么?!” “大约是世家之女,或者哪个将军家的女儿。娘娘说,她先选一遍,再安排殿下见一见,挑一挑。” “还是别提这个了,说说荣嬷嬷和冷秋吧。”夏远揉揉额头,怎么穿越了还要应对父母安排的相亲? 封建婚姻害人害己!回去后,他一定要严肃地拒绝! 女方和大含月小冷秋一样可爱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荣嬷嬷那边哪有什么可担忧的。”含月一抖斗篷,披在夏远身上,“睡吧,殿下。” 说着,她就要起身。 夏远搂住她的腰:“屋里有血腥味,扰我心神,我要闻着姐姐才能睡。” 含月脸微红,屋内的确残留着血腥味,就算用雪仔细清扫地面,也无法去除。 她踌躇片刻,躺在了夏远身边。 第22章、走,开宝箱去 洞天内,昼夜时长与现实无异,雪蒙蒙亮起的时候,夏远醒来,在含月怀里温存片刻,坐起身。 含月将雪化开,给夏远洗漱。 崇家爷孙走进来,向夏远请了安,汇报了昨晚的情况。 他们在道观后方见到了烟火,那是自家武馆的信号,信号应该是他们一同进来的同伴发射的。 他们随后发出了信号,却未见同伴过来,黑夜里,他们不敢离开道观,同伴的信号也并非紧急信号,所以等到天明。 他们现在要过去瞧瞧。 道观后方是上山的方向,夏远正要往上走,寻思凑凑热闹,跟着他们一起前往。 爷孙俩背了金子和两个袭击者的遗产,夏远装上了朱雀图。 虽然朱雀图离了道观就无用了,但来都来了,当然要带点特产回去。柜子上那支照明效果格外好,一直烧不尽的蜡烛,也进了含月身后的包裹。 崇大虎是老江湖,方位判断精准,不久,便找到了烟火的地点。 那是一处枯树林,林里有一个大坑,坑里有尚未燃尽的火堆。 昨夜里,有人在土坑里烧火取暖,现在已经离开了。 崇大虎和崇小虎在四周转了一圈,忽然一声哀嚎,一齐跪在雪地里。 夏远走近,见到了一具尸体。 那是黑虎武馆进入洞天的第三人,比崇小虎小几岁,是个女弟子,样貌清秀。 她浑身赤裸,埋在雪里,白皙的身子上,都是青紫和血痕,显然生前遭了虐待。 “一定是李家人干的!只有李家人干得出这种事!” “是李家的摧心掌。” 崇大虎站起身,总结情况:“倩倩她找到了这片树林,发信号希望我们过来,却没想到,引来了李家的杂种!” “李家人一定也瞧见了我们发的信号,但不敢过去。他们是那两个家奴!” 爷孙俩片刻锁定了凶手,脸上杀气腾腾。 “山上是洞天核心,继续往上走,总能遇到他们。”夏远道。 他只瞧了尸体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雪地上,干不了那种事,凶手完全是在行虐,满足自己的残暴欲望。 他又叹,岁月宝鉴的未来太粗略、太跳跃,他根本没瞧见这一幕。 爷孙俩埋了尸体,砍一棵小树,立了碑。 “我要杀了他们!”崇小虎握紧双拳。 这不是气话,他的语气平稳,双眼坚定,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崇大虎欲言又止,脸上虽有悲痛,但夹杂着畏惧、退缩和麻木。 李家家大业大,他黑虎武馆哪里斗得过?洞天之内,又没有证据,如何能找李家家奴的麻烦? 夏远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摇摇头,又点点头。 崇大虎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年纪也大了,崇小虎热血未消,重情重义,正值壮年。 身为七皇子,他也该寻一寻自己的班底了,这崇小虎就不错,未来也当了千户,是个可塑之才,可以送入军中去。 他们继续向上。 越往上,风雪越大,天是白天,却像黑夜,只能看清四周。 在这白夜里,一点明光愈发耀眼。 他们朝着那道光走去。 近了那道光,风雪渐渐小了,走到光芒下,雪成了小雪,气温渐暖。 光芒是一颗白珠,脑袋大小,镶在一个高耸的石柱上。 白珠的光芒渐暗,天色也渐渐暗了。 “这珠子就是洞天里的光源?”崇家爷孙惊愕。 “嗯。”夏远点点头,“一共有三颗,分别立在三处。” 崇家爷孙更惊讶了,他们的询问只是表示诧异,没想到夏远真能回答出来。 他居然了解这个洞天? 两人心头一惊,这一行人进入白麓县,莫非就是为了这个洞天? 他们早就知道洞天会开启? 想到这里,两人眼中的敬畏更深。 崇小虎起了好奇心,想要问夏远,这洞天里究竟藏着什么宝物,他及时压下了这份好奇。 “走,开宝箱去。”夏远提步向前。 托明珠的珠子,立在一个高大的宫殿上,宫殿通体白色,屹立在风雪中,如同雪山的一部分。 进了宫殿大门,崇大虎忽然喊一声:“小心!” 他拔出长刀,门后两个人影,同样铮一声亮出刀刃。 看清双方面貌,两方都松了口气。 那是两个捕快。 “原来是赵大人和钱大人。”崇小虎向两人抱拳。 “是崇馆主和小崇馆主啊。”两个捕快笑道。 他们收起刀,看向夏远两人:“不知这两位?” “是金毛虎王的后辈。”崇大虎简单介绍,并不多说。 夏远看着他们互换情报。 两个捕快运气差,在风雪里冻了两天一夜,才找到了这个宫殿,得了喘息机会。 他们为防宫殿中有危险,没有急着往里探索,准备先在大门处打坐,恢复真气,化解寒气。 看看夏远两人身上的冬衣,又看看崇家爷孙身上的被褥,最后看看自己单薄的长衫,他们眼红得厉害。 瞧瞧人家,再瞧瞧自己,要不是运气好,就冻死在雪地里了! 崇家爷孙说了他们的遭遇,包括昨晚遇袭的事。 “那两个袭击者,应该是鲍山二盗,他们在江北刺杀了鲍家嫡子,逃到这里。”两个捕快沉思道。 “居然是鲍山二盗!”崇家爷孙面露惊讶。 那两个人还挺出名? 夏远回想荣嬷嬷讲过的江湖传闻,里面没有采霞境这种低档次的。 “能杀鲍山二盗,两位少侠功德无量,等出洞天,衙门一定奉上银两。”捕快看向夏远二人,神色比刚刚恭敬多了。 一行人在门口休整片刻,天全暗了,宫殿中却还亮着,发光的是屋顶的石头。 四人对视一眼,若宫殿里没有收获,就挖天花板去。 他们往里行进。 夏远心中期待,道观里的宝箱只是个添头,到这里,才算开始。 他回想游戏里的宝物清单,猜测这个宫殿是哪一个,里面有什么。 一路上,崇家爷孙和两个捕快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十分谨慎,却没有见到任何动静,心渐渐放松了。 不久,他们到了最深处,一抹彩光倏然亮起,像长虹,似泡沫! 除了夏远和含月,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座金山! 金银珠宝在前方堆成了一座一人高的小山,珠光宝气如同蒸腾的水雾,迷了四双眼睛,拖着四双腿投向它的怀抱。 崇家爷孙忍住了,两个捕快还在向前。 “小心陷阱!”崇小虎喊。 两捕快的眼神清醒了些,但依旧热切、焦急,有了这些珠宝,谁还干什么捕快! “有尸体!”崇小虎又一指金山脚下。 两具尸体躺在那里,身躯僵硬,表情贪婪。 “真有陷阱!”两个捕快可算回过了神,四处扫视。 夏远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行动。 含月凑到他身边,悄悄问他:“殿下,这些珠宝有寒毒?” “没有。”夏远露出笑。 他认出这是哪个宫殿了。这宫殿很有意思,游戏里,他的第一次死亡和第一次惊吓,就是在这里。 “那他们是死于机关?”含月又问。 “也不是。”夏远摇摇头,“他们是死于敌人手里。” 含月心一惊,短刃从袖口滑出,握在手心,四处张望。 四周除了柱子,就是雕像,哪里有敌人? 是那些雕像?她很快想到了一点。 第23章、会合,《活死人经》 “等最后姐姐再出手。”夏远捏捏含月的手掌。 他想到自己在游戏中受的惊吓,打算让四人也体验一番。逛游戏论坛最快活的,就是看到有人和自己吃一样亏。 四人正环顾四周,两个捕快瞧地上的尸体,崇家爷孙瞧金山四角的四座雪雕。 两方人都大吃一惊。 两具尸体趴在金山前,皮肤发青,肌肉发硬,眉毛和头发上,凝着冰雪。 这两具尸体他们认得,正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两个本地修行者! 四座雪雕立在金山四角,成人大小、成人模样、栩栩如生。 它们并非宫殿的卫士,卫士应该背朝金山,它们面朝着金山,双手抬着,表情贪婪,好像下一刻就要扑到珠宝里去! “许是珠宝有寒毒!”两个捕快说着,用刀鞘去拨金山。 崇家爷孙有心阻拦,但慢了一步。 一锭金子被刀鞘拨动,滚落在地面上,咚地一声,温暖的宫殿里倏然刮起一阵寒风! 他们猛一激灵,拔出长刀,精神紧绷,却不知道敌人身在何处! “雕像。”夏远的声音传来。 崇家爷孙不假思索,朝最近的雕像扑去,两柄刀一齐斩向雪雕的脖子。 刀刃撞在雪雕上,铮一声脆响,只砍进去一小截,两虎抽出刀,又奋力一击,砍在同一处。 崇大虎斩断了雪雕的脖子,崇小虎却只砍穿一半,一道黑血从中涌出,随着腥臭,浇在他的身上,他咬紧牙齿,又斩一刀,终于将那头颅斩下。 两个捕快不信任夏远,挥刀慢了一步,他们惊愕地看到雪雕表层破裂,如同夏蝉脱壳,两具青黑的尸体,朝他们扑来!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其中一人手忙脚乱,被尸体一爪擦到了胸口,顿时感觉寒气入体,血液凝固。 死掉的两个修行者,原来不是在珠宝上中了寒毒,而是被雪雕袭击了! 好在雪雕的实力不高,只相当于蜕凡境,崇家爷孙过来帮忙,尸体很快授首。 黑色的血水在白色的地砖上流淌,没了脑袋的四具寒尸,真正成了尸体。 四人对视,松了口气。 “还有两具呢。”夏远幽幽道。 四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金山旁趴着的两具修行者尸体,猛地睁开涣散的眼,从地上跃起,向他们抓来! 雪雕就罢了,洞天里原本就有的东西,地上那两具尸体,生前与他们都有过交情,此刻尸变复活,让他们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又慌乱地将两具尸体斩首,崇家爷孙向夏远处退去,他们觉得此处危险,要先脱离战场。 两个捕快利欲熏心,见所有尸体都解决了,扯下尸体的衣服,裹着双手,去拿珠宝。 两只青黑的爪子,猛地从珠宝中伸出,握住了他们的手腕! 两个捕快亡魂大冒,心胆俱裂,一具深青色,两米高,巨猿般的寒尸,从金山中站起,张开獠牙,咬向他们! 崇家爷孙大步向前,想要救援,但两条腿再快,又哪里快得过獠牙的张合! 就在四人想着要完的时候,一道无声无息的白影,掠过崇家爷孙的肩膀,划过一名捕快的发冠,直直插入了寒尸的脑门。 寒尸倒下,两个捕快手脚并用,爬到崇家爷孙身边。 含月脚步轻点,滑到寒尸身边,拔出了短刀。 在四人没瞧见的角度,她的手掌点过寒尸的腰间,将一卷书册藏进了袖子里。 回到夏远身边,她表情如常,眼眸深处却压不住那股兴奋。 寒尸古怪玄妙,那本书册一定也是个宝贝。 等有空和殿下一起看。 两个捕快终于缓过神来,匆忙向夏远和含月致谢。 崇家爷孙跟着抱拳。 若不是夏远两次提醒,他们就算能打赢那几具寒尸,接连三次猝不及防,一定会身受重伤。 崇小虎偷偷瞥夏远一眼,两个捕快以为夏远火眼金睛,临场发觉了不对,他却觉得,夏远早就知道了金山的古怪。 明明知道,却等他们遭遇了才提醒,再结合那少女及时救援的一刀…… 这是等着看他们笑话呢! 他苦笑,这少侠真是心如菩萨,性如顽童。 “看看金山里有什么吧。”夏远说道。 游戏里,他来时,遇到的场景与四人基本相同,先是雪雕活了,然后尸体活了,最后金山里冒出一只手,将他折磨得不轻。 那时候,金山只剩下单纯的金山,现在,里面应该还有一些宝贝。 当然,最宝贝的,是含月拿走的书册。 那是一门异术——《活死人经》。 顾名思义,是让尸体活起来,供自己驱使的法门,通俗些说,是养尸、炼尸、控尸的秘术。 这门秘术养出的尸体没有真气,虽然可以加持火毒寒毒之类的东西,增加攻击和防御,但还是弱点明显——尸体无法用轻功,不能追击敌人,只能用在小空间里做埋伏。 回去丢给荣嬷嬷,她的气质正适合这种法门。 金山旁,两个捕快心有余悸,不敢靠近,崇家爷孙在里面翻找,找到了一柄刀、两柄剑。 他们用寒尸尝试,一刀一剑可以斩破寒尸皮肉,最后一把剑,轻易削了寒尸的手掌。 “两把利器,一把名器!”崇小虎羡慕地瞧过三把兵刃,捧到夏远身前,“当归两位少侠。” 一柄利器,起码值上百两,上等的更是千两不换,而一柄名器,没有万两白银,根本购买不到。 夏远没有客气,让含月收下了三把兵刃。 两个捕快欲言又止,扭头扑到了金山里。 宫殿探险到此结束,四人装了珠宝,往宫殿大门返回。 天已全黑了,含月拿出信号弹,发射焰火。 一炷香不到,一道风声呼啸而来。宫殿四周雪小风弱,不该有这样的声音。 一个人影从黑夜中走出,近了宫殿。 是老头打扮的荣嬷嬷,抱着小冷秋寻来了。 “公子,老仆来迟了。”荣嬷嬷走到夏远身前,恭敬道。 一旁还有别人,她按商量好的,用公子称呼殿下。 “伯伯辛苦。”夏远接过她怀里的小冷秋,摸一块桃酥戳女孩的脸。 小女皇咬住桃酥,紧紧抱住夏远的脖颈。 两天没见夏远,还和最害怕的荣嬷嬷待在一起,她心慌得厉害,此刻抱住夏远,终于放松下来。 荣嬷嬷瞥女孩一眼,笑道:“离了公子,她连点心都吃得少了些。” “是吗?”夏远又取一块玫瑰饼,“那可得好好补一补。” 两日不见,他也很想念小女皇。 “伯伯从哪边过来?”含月问荣嬷嬷可曾发现什么,譬如宝藏,譬如过江龙余严非的踪迹。 第24章、冷秋也可以! “我从那边来,路过一处和这里一般的宫殿,为防变故,没有进去。”荣嬷嬷指向黑夜里。 她简单讲述了两天的遭遇,望向一旁的四人。 崇大虎和崇小虎是熟人,只是心头一凛,两个捕快没见过“金毛虎王”,被那阴森的虎目一剐,身上汗毛耸立,吓得拔出了长刀。 崇大虎忙将他们的兵刃按回去。 夏远看看他们,瞧瞧外面的黑夜,心想,既然已经和荣嬷嬷会合,该忙正事了。 先去荣嬷嬷说的那座宫殿,看看有什么宝物。 在这之前,还要埋下一个引子。 他望向崇小虎:“少馆主修为稍弱,性格和头脑却都不错。” 崇小虎先是一喜。 他已认定,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侠,一定是大世家或大宗门的子弟。得了贵人夸赞,他颇为得意。 随后,他疑惑,这少侠怎么忽然夸起自己来了? 崇大虎想明白了,他脸上阴晴变幻,不知道应该阻拦,还是应该支持。 夏远继续道:“以你的能力,待在白麓县可惜了,可愿入我府中,为我驱使?” 崇大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如此,这是要拐走他的宝贝孙子! 崇小虎惊得愣住。 夏远的话语毫不客气,“为我驱使”,地位分明,但崇小虎知道,对方有这样说的底气。 采霞境后期的侍女,采霞巅峰的老仆,就是李家攀上的那镇南王世子,出门也就这个排场了吧? 不过,镇南王世子还有过江龙这个抱丹。 就算面前的少侠比镇南王世子差一些,也是他毕生碰不到的贵人了! 对方如此了解这个洞天,家族或宗门一定底蕴深厚! 跟着对方,前途无量! 要答应吗? 他的脑海中闪过爷爷期盼的眼、闪过师门兄弟姐妹的容颜,闪过祠堂中的祖先牌位。 黑虎武馆是崇家祖祖辈辈的事业,武馆里还有兄弟姐妹在等着他…… 他扑通跪下,朝夏远磕三个响头:“黑虎武馆乃是祖业,小虎走后,无人维持,还望公子恕罪!” 崇大虎松了口气。 “好大的胆子!” 荣嬷嬷大怒,身上真气四溢,殿内狂风四起。 四人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吹灭了屋顶的光明,倏忽天昏地暗,风呼鬼啸,一只无形冷手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荣嬷嬷屈指成爪,看向崇小虎的目光冰冷血腥。这小崽子敢拒绝殿下,已有取死之道! 那三人是他的同伴,也该下去陪葬! 夏远抬起手,拦在荣嬷嬷身前。 黑暗退去,阴风消散,四人躺在地上,心脏恢复了跳动,他们满身大汗,惊魂未定。 “不用急着回答。”夏远留下这一句,抱着冷秋,踏入了黑夜中。 荣嬷嬷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巨锤,砸在崇小虎的胸口,他面色一白,咳出血丝。 含月睨四人一眼,眸中也是不满。 宫殿的门合上了,四人回忆刚刚感受,心中波涛汹涌。 那金毛虎王到底是什么境界! 出了宫殿范围,风雪渐大,小冷秋捧着夜明珠,照亮四周,却照不亮道路,雪如同帘子,将天地遮掩的严严实实。 无人说话,雪夜寂静,小冷秋看看身后,摸出半块桃酥,递到夏远嘴边。 “冷冷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夏远咬住桃酥,拨开斗笠的纱帘,掐掐她的小脸。 小女皇捏起小拳头,安慰殿下:“等冷秋厉害了,把他抢来给殿下。” 夏远哭笑不得:“我要那泥水捏的男人做什么?” 他又看含月和荣嬷嬷:“你们也是,崇小虎又不是府中家奴,当然有拒绝的权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上的人,当然也都是殿下的人。”荣嬷嬷道。 “殿下对他那般和善,他却敢拒绝,真是不知好歹!”含月应和。 夏远叹口气:“你们这话说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怎么觉得我成了故事里的反派人物?” “殿下自然是世上最正派的人。” 夏远想起一个经典的反派剧情,问道:“如果我逛街时看中了一个漂亮女人,你们怎么办?” 荣嬷嬷冷笑:“若从了就好,若不从,老奴将人绑到殿下床上。” 含月思索片刻:“是寻常人家,递个折子,让她父亲把人送来。是权贵人家,找娘娘下旨。” “若那女人已经有了丈夫呢?”夏远又问。 啊?含月一惊,没想到殿下居然有这样的癖好。 她想了想:“让他们和离。” 和离,就是离婚的意思。 荣嬷嬷赞叹:“不愧是殿下,老爷年轻时候也喜欢熟妇!若她有了丈夫,老奴就夜夜将她绑来,和殿下私会,清晨再送回去。” “……!?” 夏远嘴角抽搐,怪不得未来的自己沉迷声色犬马,原来是有你们这样姑息纵容的近侍! 你们甚至没有劝我一句! 而且,荣嬷嬷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老爷?应该不是指父皇,是指外公吗?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外公! 他有意刁难两人,又道:“若那妇人已经有了身孕呢?” 含月和荣嬷嬷面面相觑。 荣嬷嬷反应快些:“殿下喜欢怎样,老奴就怎样。说起来,老奴早些年还得到过一道求子秘方。” 含月用小指在掌心划了划,心想,只是私通就罢了,怀着孩子私通……恐怕能答应的不多,容易闹出事来。 殿下若是喜欢大着肚子的,还是在王府里自己造好一些,太子送来那些侍女,容貌都很周正。 若殿下觉得那些侍女普通,那、那她也可以…… “冷秋也可以。”小女皇拉拉夏远的手。 只是不知道,她说的是含月那种可以,还是荣嬷嬷那种可以。 夏远苦笑,荣嬷嬷和含月就算了,一个在后宫中斗过,出淤泥而全染,一个来自草原,没受过儒家观念的涂抹,怎么出生书香人家的小冷秋也这样了? “嬷嬷说,殿下要的就抢来,殿下不喜欢的就杀掉。”说到杀字,小女皇并指为刀,在空中快速一斩。 荣嬷嬷点点头,挺直腰杆,为自己的教育成果而欣慰。 原来你就是罪魁祸首! 夏远停下讨论,他真没想当反派,这个楚王府到底是怎么回事,尽出恶人! 他将话题拉回原处:“正是因为那崇小虎不会答应,所以我才觉得他不错。” 荣嬷嬷疑惑:“殿下此话怎讲?” 她想,莫非殿下此处也和老爷一样,喜欢霸王硬上弓? 含月机灵,很快明白了:“崇小虎不是轻视了殿下,而是为了武馆。” “愚蠢!”荣嬷嬷不屑,“不过,的确不错。” 她琢磨一会儿:“殿下,老奴在绿林里也有关系,可以联络一地劫匪,烧了黑虎武馆,杀了他的师门兄妹,如此,他就能归顺殿下了!” 夏远脚步一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老仆! “不用管他。”他挥挥手,“我早知道他这时候不会答应。等着吧,不久之后,他就会自己过来了。” “自己过来?”荣嬷嬷看向含月,含月也很迷糊。 夏远没有解释,总不能说他偷看了未来。 第25章、小僵尸也很可爱 三颗明珠亮起,照亮了整个洞天,夏远一行人来到了另外一座宫殿。 白麓洞天的三个宫殿,分别是寒尸殿、机关殿和雪兽殿,这一座是机关殿,殿内一个入口通往地穴,地穴里机关重重。 游戏里,寒尸殿送一笔启动资金,顺便让玩家知晓江湖险恶,机关殿则是一篇教程,让玩家体验游戏里的解谜部分。 重重机关如何防御,如何开启,夏远熟得很,但有着荣嬷嬷,谁还解谜? 不会真有人喜欢在开放世界里玩解谜游戏吧? 荣嬷嬷以半步洞玄的实力,横冲直撞,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取出了洞穴内的宝物。 “一篇功法,两瓶丹药。”荣嬷嬷将东西交给夏远。 “五虎断门刀,失传已久的刀法。”夏远将秘籍交给含月收起,又看两瓶丹药,“养气丹和洗尘丹。” 荣嬷嬷接过,仔细辨认:“居然是养气丹和洗尘丹! 养气丹,和修行第一境养气境一样的名字,只这一点,就能看出丹药的不凡来。 这是辅助修行的丹药,洞玄之前都可以使用。 洗尘丹,洗尽尘心的意思,是增加资质的丹药,在游戏里,可以增加命星的等级经验。 “恭喜殿下!”含月心中喜悦,有了洗尘丹,殿下的资质可以增加一截。 夏远摇摇头:“洗尘丹我又不是没吃过,效用不大。” 真正能脱胎换骨,更改天资的宝贝,还在别的洞天里埋着呢。 他们在宫殿里稍作休整,含月将《活死人经》交给夏远,夏远又递给了荣嬷嬷。 荣嬷嬷叹:“居然还有这样的秘术!可惜,炼尸的材料难得,不然,炼上十万尸兵,定能所向披靡!” 夏远揉揉额头,抱紧了怀里的冷秋。 拿到《活死人经》的时候,他幻想未来,荣嬷嬷一挥手,地上棺材板飞起,十来具炼尸围住敌人。 现在看来,这个幻想保守了。荣嬷嬷一挥手,何止十来具,十来万炼尸组成尸潮,足以把敌人淹没! “这门异术无需资质,高阶炼尸还能反哺自身,真是稀奇。”荣嬷嬷仔细看了《活死人经》,“咦,还能将自身炼成飞尸?这法门比上品功法还要难得!” 无需资质?自炼飞尸? 小冷秋听到关键词,从夏远怀中抬起头,双眸发亮。 夏远忙将她的小脑袋按下:“你不需要那个。” 他可不想永夜女皇变成飞尸女王。 虽然小僵尸也很带感。 小女皇低下头,眸中暗淡下来,很失落。 她觉得她可以要。有了这个,她就能变强,像荣嬷嬷一样帮殿下强抢民女了。 夏远摸摸她的头发:“等拿上最后一座宫殿的宝物,我们就上山顶,那里有一门剑法,适合冷冷修行,比《活死人经》高明多了。” 小冷秋点点头,将脑袋埋在夏远胸口,她没有修为,一天一夜的路途让她困得厉害。 “睡吧。”夏远拍拍她的后背。 休息了半个时辰,夏远抱上熟睡的女孩,与荣嬷嬷和含月一起,前往最后的宫殿,雪兽殿。 雪兽殿是游戏战斗部分的教学,里面有十来只形似雪人的怪物。 按正常顺序,应该是先雪兽殿,后机关殿,最后寒尸殿,夏远正相反。 雪兽殿里的雪兽还挺可爱,夏远想着,要不要捉两只,带回府上养着。 他的想法落了空,雪兽们的尸体散落在宫殿里,宝物已经被别人取了去。 “这掌法,一定是过江虫!”荣嬷嬷检查了现场,怒气升腾。 她没去找弄过江龙的麻烦,过江龙居然偷了她家殿下的宝贝!真是罪该万死! 一行人退出殿外,荣嬷嬷又发现,宫殿柱子上的照明珠子也被动过。 这珠子如同朱雀图,离了柱子就没了功效,过江龙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没有取走。 “殿下放心,老奴一定宰了他,夺回殿下的宝物!”荣嬷嬷脸颊抽搐,目光比风雪更阴冷。 “嬷嬷消消气。”夏远安慰她。 除了寒尸殿,其他两殿的宝物无关紧要,何况,过江龙就在山顶,追上去即可。 夏远原想休息一阵,可看荣嬷嬷咬牙切齿的模样,不杀了过江龙,怕是不得安宁,于是继续往上走。 又一天过去,他们在路边遇到了崇小虎。 近了山顶,如同近了三大宫殿,风雪渐渐衰弱,此刻,已经和南方的风雪没有差别,只不过脚下的积雪厚了些。 见到夏远一行人,崇小虎苦着脸行礼。 含月和荣嬷嬷对视一眼,看崇小虎这样子,还真如殿下所说的,自己送上门来了? “两日未见,少馆主怎么如此愁苦?”夏远笑问。 崇小虎苦笑:“少侠觉得,人生在世,什么东西最重要?” “少馆主这是要参禅还是修道?” “少侠莫取笑我。”崇小虎将心中积压的苦闷一一说出。 三日前那具同门尸体,是崇小虎的师妹,黑虎武馆的嫡传,他原以为,杀人者是李家的两个家奴,发誓要杀掉他们,给师妹报仇。 在他的坚持下,崇大虎同意袭杀那两个家奴,并成功在一日前,于寒尸殿里守到了那两人。 却不想,他们的估计出了错。 那两人里只有一人是家奴,还有一人是李家少主!李家一窝蜂跳进了洞天,少主运气差,和家奴分到了一处。 就算是李家少主又如何?崇小虎没有犹豫,李家少主只是初入采霞,不是他爷爷的对手,复仇必定可以成功! 他抽出长刀,直奔两人,却被崇大虎拉住了手臂。 李家少主发现了他们,不只不怕,还吊儿郎当地靠近。 崇大虎死死拽住崇小虎,谄媚地与李家少主交谈。 崇小虎动不了手,高声问师妹的事,对方没有承认,还说他师妹是冻得糊涂了,自己脱了衣服。 何其可恨! 崇大虎跟着对方,往山顶去了,崇小虎趁爷爷不备,脱离了队伍,站在路边迷茫。 他不明白,为何爷爷要这样做! “那李家势大,我黑虎武馆也不弱,金虎师叔是衙门的总捕头,有采霞巅峰。那混蛋虐杀了我师妹,我为何连报仇都不能!” 崇小虎握紧双拳,指甲狠狠插进肉里,滚出血珠,在雪上滴出血洞。 第26章、决战山巅 师妹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不停翻滚,他已一整日不得安宁。 他又想到一件事情,说道:“金虎师叔天资卓越,本该是武馆的继承人,十年前,不知道爷爷和他说了什么,师叔忽然就加入了衙门!” “你还能不知道?你爷爷是要把黑虎武馆留给你呢!”荣嬷嬷插口道。 “金虎师叔也是黑虎武馆的一员,给他又如何!”崇小虎头痛得厉害。 他的确察觉到了爷爷的想法,不只是这一件事,武馆里处处有着他不愿去瞧的龌龊。 小时候,他崇拜爷爷,拿爷爷当做英雄,可是越是长大,他越是感觉到,爷爷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 现实冲击着他的幻想,让他饱受折磨。 “杀了李家少主后,你要如何?”夏远考他。 “掩盖痕迹。出去后立即告诉金虎师叔,请他帮忙。若是掩盖不掉,就解散武馆,离开白麓县,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去处!” “你有没有想过,解散武馆后,你的师门兄妹怎么生活?”夏远又问。 崇小虎诧异:“他们有武艺在身,何愁生计?李家野蛮,却也不会为难他们,大不了和我一样,离开白麓县。” “若他们舍不得黑虎武馆的威风呢?一人闯荡江湖,哪里有聚成一团好处多?他们也劝你放弃报仇,你怎么做?” “如果他们真的那样想,我与他们恩断义绝!” 夏远心中满意,荣嬷嬷暗暗颔首。 “其实有一个完美的方法。”荣嬷嬷说道。 “什么方法?”崇小虎精神一震。 “你若是抱丹,别说杀了李家少主,灭了李家满门又如何?” 崇小虎失魂落魄,的确如此,一切都怪自己不够强大,都怪自己修行不够认真,都怪自己花费了太多时间在喝酒上。 抱丹不敢想,若他入了采霞,爷爷哪里拦得住他! 力量才是世间一切的根基! “你既已明白,还不跪下!” 荣嬷嬷的话语很轻,却如同一道惊雷,在崇小虎心头炸开。 霎那间,春雨瓢泼,洗去迷雾,青绿的种子在黑暗的大地里生根发芽,直冲云霄! 崇小虎跪在雪地上,磕下头颅:“求公子收留!” 黑虎武馆太小,黑虎刀法太弱,他要更强的刀法,更锋利的长刀! “不错。”夏远一笑,“跟在后面吧。” 崇小虎站起身,觉得天高云阔,这些年被黑虎武馆的龌龊死死压住的豪情,猛地冲破了牢笼,游荡在天地间! 他体内真气流转、聚集、收缩,席卷灵台,在浑身经脉中吹起一道清风! 采霞境,成了! “不用丹药,自行突破采霞,不错,你现在三十岁,抱丹还是有希望的。”荣嬷嬷夸赞。 既然已经是自己人,荣嬷嬷的表情和蔼多了,只是她愈和蔼,愈吓人。 崇小虎咽一口唾沫,小声嘀咕:“我今年二十八。” “拿着。”夏远丢去一个包裹。 崇小虎接过,打开,是《五虎断门刀》和一柄利器级的长刀。 “五虎断门刀是上品功法,长刀应该不用老身介绍。”荣嬷嬷道。 长刀来自寒尸殿,是崇小虎捧着献给夏远的。 “上品功法!”崇小虎惊喜地看着秘籍。 上品是统称,天下武学,分为一到九品,江湖中,将一二三称作上品,四五六称作中品,七八九称作下品。 他黑虎武馆的绝学黑虎刀法,不过六品,手上这本秘籍,居然是三品以上? “不是你们江湖人说的上品,”荣嬷嬷觉得将这门刀法给崇小虎有些浪费,“不到一品,怎么能称‘上’?” 皇城中,上品单指一品,是能以书籍承载的最高功法。 崇小虎又跪下了,从六品到一品,足足上了五个台阶,有了这门刀法,洞玄之前的路途当畅通无阻! 一品功法,是大宗门核心弟子的主修功法了。李家卖了女儿,也只从镇南王世子那里得了一门三品剑术! 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路上好好看,李家人就在上面。” 夏远迈开脚步,向山顶走去。 崇小虎惊讶,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家人就在上面?在上面又怎样? 当然是在上面等死! 崇小虎眯起眼,将身上那柄长刀丢下。这柄刀虽然也是利器,但在利器中垫底,斩寒尸时已有了豁口。 他握紧了夏远给的长刀,这柄刀在利器中,可算上等,比他原来那把好出十倍! 就是李家少主身上,也没有这么好的兵刃! 他要用这柄刀,杀掉对方! 前所未有的豪气酝酿在他的胸口,他翻开手上秘籍,上面刀招大开大合,正合他的性情。 山顶比预料中还要远一些,天暗了,夏远感到困倦,进入路边的道观休息。 崇小虎拿着刀,在雪地上练习招数,荣嬷嬷闲着无事,在一旁指点他。 《五虎断门刀》里,或者说,大部分刀法剑法拳法里,都有纳气行气的法门,可比普通的二三品内功心法,崇小虎没有急着改修纳气法,先熟悉行气杀敌的部分。 冷秋羡慕地看向门外,她已运转功法一个月,还没能迈入养气境,无法修行招式。 “快了。”夏远按按她的脑袋。 的确快了,天从下方亮起,一行人走半天,便到达了顶峰。 峰上的雪只到脚踝,风却很大,卷起地上积雪,在天地间游弋。 “两位少侠、虎王阁下、少馆主。”两个捕快向他们行礼。 “小虎!”崇大虎立在李家的队伍里,看向孙儿的目光复杂。 崇小虎目光同样复杂,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他和爷爷竟立在对立面! 他猛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静如止水。 山顶上,一个百来步的平地里,静静矗立着一尊雕像,那是一个握着长剑的女子。 雕像粗看来普通,工艺粗糙,细细看去,却觉得那粗糙的刻痕里,蕴含着未知的讯息。 李家四人立在雕像旁,正研究出路,过江龙抱着长刀,站在一旁。 见到夏远一行人,他扯出笑:“把宫殿的宝物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金毛虎王,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李家大长老得意地摸着胡须。 一道雪风,在两方人之中刮过。 “这句话,该老身来说才是。”荣嬷嬷缓步上前,双手垂在腰侧,十指张开。 崇小虎担忧地看着金毛虎王。 崇大虎忐忑地看着过江龙。 寒尸殿分别时,金毛虎王表现出远超采霞境的威势,他们都猜测,对方已经到了抱丹境。 这是两个抱丹的战场! 可过江龙是成名已久的抱丹,未闻姓名的金毛虎王,真的是他的对手吗! 第27章、过江死龙 过江龙和荣嬷嬷拔地而起,交上手的同一刻,立在夏远身侧的两个捕快,对视一眼,一拳一掌,向夏远和冷秋袭去! 他们没有拔刀,拔刀的速度太慢!他们必须在过江龙拿下那金毛虎王之前,送上自己的投名状! 他们快,含月更快,短刃早就握在手中,等着割破他们的喉咙。 但已不用她出手了。 崇小虎长刀一转,割下了一颗头颅,一只手掌。 鲜血喷涌,染红了雪,两个捕快根本没有想到崇小虎会出手,而且如此狠辣。 “饶命,饶命!”活着的捕快捂着断掌,痛哭流涕。 崇小虎看向夏远,夏远遥遥望过江龙和荣嬷嬷的交手,没有命令。 没有命令,也是一种命令。 崇小虎一刀割破了捕快的喉咙。 两具尸体下,纯白的雪化作一片猩红。 李家四人立在雕像旁,没有行动,捕快只是他们用来试探的棋子。 见崇小虎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两个捕快,加上从捕快口中听说了含月的厉害,李家人决定等一等。 等过江龙击败金毛虎王,由他这个抱丹境出手。 危险的事由别人去做,他们李家人只要等着收获就好。 他们算盘打得精细,却没见到,算珠已隐隐有了裂纹。 过江龙用一柄长刀,荣嬷嬷没用飞针,只用一双肉爪,两人交手数十招,平分秋色。 “你居然已经到了抱丹中期!果然留你不得!”荣嬷嬷眯起眼,杀心愈重。 荣嬷嬷心中惊讶,过江龙余严非心中的惊愕更深。 他皱眉问:“你到底是谁!” 他已用上了全力,居然打不过对方的一双肉爪?这么一个高手,怎么可能籍籍无名! 他已有了退意:“不知虎王来自何处?洞天宝物,我们平分便是,何必伤了和气?” 荣嬷嬷阴森一笑,身上骨骼收缩,脸上刀疤剥落,两手一翻,八根暗绿色的长针,夹在了她的指缝间。 她将双臂交叉在胸前,长针散着,遮住满是褶子的脸,幽绿的光芒映在那张恐怖的脸上,如同恶鬼在世,修罗转生! “你再看看,我是谁?”荣嬷嬷大笑,尖利的声音在风中震荡。 “蝴蝶针!”过江龙霎那间面无血色,猛地一点地面,身子向山下急退。 “哪里逃!” 荣嬷嬷双手一挥,一根根毒针如同蜂群,嗡嗡飞过风雪,朝过江龙扎去! 一阵金鸣,过江龙用长刀挡了脑袋和胸前的大半,任由剩下两根针扎入肩膀,速度不减,转身往山下逃去。 荣嬷嬷纵身去追,路过李家四人,打出一掌。 李家大长老亡魂大冒,以剑迎击,利剑崩裂,掌风打在他的胸口。 他吐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 荣嬷嬷不敢耽搁,过江龙才是主菜! 两个抱丹一前一后,消失在山下的雪里。 荣嬷嬷的阴笑,残留在山顶的风中。 崇小虎觉得梦幻,他刚刚还在担心金毛虎王能够打得过过江龙,没想到过江龙见了金毛虎王的真容,竟落荒而逃了! 李家四人同样梦幻,崇小虎的梦是美梦,他们的梦是噩梦! 显然,过江龙不是那金毛虎王的对手,或者说,不是那蝴蝶针的对手。 本以为大好的局势,猛地变成了大凶! 等那蝴蝶针回来,他们岂不是死定了? 李家少主扶起地上的大长老。 荣嬷嬷忙于追击,那一掌只是普通一掌,击碎一柄利器,又被大长老身上的软甲一拦,重伤了对方,没能致死。 李家大长老又吐一口血,经脉伤了,真气运转晦涩,脑袋运转却还算迅速。 他抓过家奴腰间的剑,指向夏远:“拿下他们!” 蝴蝶针他们打不过,只有拿下人质,才能有一线生机! 含月出手,拦住了李家大长老和两个家奴,李家少主冲向夏远,被崇小虎持刀挡住。 修行者战斗的胜负因素里,境界占一部分,经验占一部分,功法占一部分,心态也占一部分。 在洞玄之前,强力功法带来的优势,足以抹平几个小境界的差距。 《荒经》的原本是草原至宝,含月部落所得《荒经》虽不如原本,但也属草原中的上乘,足以抹平采霞后期和采霞巅峰的差距。 何况,李家大长老身受重伤,心神不宁。 不到十个呼吸,两个家奴的尸体就躺在了雪地里,李家大长老的胳膊上,也添了一道新伤。 若不是防着采霞巅峰的舍身技,含月已经将短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另一边,崇小虎迎上李家少主,以黑虎刀法迎击,险象环生。 他才入采霞,李家少主已在采霞待了一年,黑虎刀法也远不如李家从镇南王世子那里获得的剑法。 “我来帮你!”崇大虎跃来。 他旁观了整个形势变化的过程,此刻终于找到了弃暗投明的机会。 “不用你帮!”崇小虎倔强道。 他分了心,长剑在他的小腿上割开一道血口子,雪花飘落,火辣辣地疼。 他咬紧牙关,尝试在黑虎刀法中,插几招还不熟练的五虎断门刀。 崇大虎听出孙儿的决心,握着长刀,呆立在雪地里。 他知道,这个孙儿已不再是黑虎武馆的继承人了。 “崇大虎,拿下那两个人!”李家大长老喊道,“这不是在帮李家,而是在帮镇南王世子!余大人回到镇南王府,一定为你请功!” 崇大虎不为所动。他跟着李家,委曲求全,只是不想黑虎武馆覆灭而已。 利诱不成,李家大长老改为威逼:“崇大虎!你想清楚了!等余大人逃出去,向世子汇报,你黑虎武馆上上下下,就连看门的那只大黑狗,也要被砍咯!啊!” 最后那一声惨叫,是含月削去了他的一只耳朵。 崇大虎摇摇头,丢下了手中的刀。孙儿和他离了心,黑虎武馆已经亡了。他若是真投靠李家,只会害了孙儿。 他看着步入采霞的孙儿,看着逐渐掌握要领,失误渐少的崇小虎,露出笑,笑容很苦涩。 “崇大虎!你不要不识好歹!余大人……” “余什么?”荣嬷嬷回到山顶,丢下一具尸体。 第28章、岁月宝鉴的新功能 尸体在雪地上翻滚两圈,面朝上躺着。那沾了雪水、青黑一片、死不瞑目的脸,正是过江龙余严非! “啊——!” 李家大长老魂惊胆落,手上剑法一乱,含月的短刃抹过了他的后颈。 “大爷爷!” 李家少主悲愤欲绝,手上剑法原有些畏缩,此刻怒长胆气,狠辣起来,水平上一个台阶。 含月没有出手,荣嬷嬷没有出手,所有人都在看着崇小虎,这是他崇小虎的对手。 “放我走!我是李家少主,我姐姐是镇南王世子的小妾!”李家少主叫喊。 “你杀我师妹时,可曾想过放她走!” 崇小虎的真气和体力都已到了极限,一年的差距一天怎么补得了?他想起五虎断门刀里的一式险招,有了决断。 “那你也去死吧!”李家少主手上剑法更加凌厉。 崇小虎没有回答,回答的是他手中的刀。 长剑刺破了他的胸膛,被肋骨拦住,他的长刀划破了李家少主的小腹,哗啦啦一团血肠滚出,散在雪里。 最后一具尸体倒在雪里。 崇大虎忙去扶自己孙儿,荣嬷嬷先他一步,拉过崇小虎的身子,拔出长剑,给他敷上伤药。 山巅静了,只有风和雪落的声音,崇大虎觉得寒冷,裹紧了身上的被褥。 洞天开启时,除夏远一行外,一共十六人进入。 两个猎人,冻死在雪地里。 两个外来的大盗,在道观里袭击夏远,被含月割开了喉咙。 黑虎武馆的师妹,意外引来李家少主,被折磨致死。 两个白麓县的本地修士,在寒尸殿里,被寒尸袭杀。 两个衙门捕快,投靠李家,偷袭夏远,被崇小虎杀死。 李家大长老和两个家奴,围攻含月,死。 李家少主,与崇小虎正面搏杀,死。 过江龙余严非,望风而逃,被荣嬷嬷追上,死。 一十六人,只剩下两人存活! 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蔓延的血迹,回顾一路的艰险,众人都在感慨。 除了夏远。 夏远在研究岁月宝鉴。 荣嬷嬷提来过江龙尸体的一瞬,岁月宝鉴便起了反应,像夜深寂寞的小夏远,梦见了燕语莺啼、宠柳娇花,压不住地躁动。 他于是运转宝鉴,朝过江龙照去。 一本厚厚的人生画册,在夏远面前展开。 【余严非,原名胡燕飞,生于江北渔村。】 【五岁,生父死于帮派仇杀,生母携他逃难,委身船帮小头目余大山。】 【七岁,加入船帮,得余大山培养,修习船帮功法,资质上佳。】 【八岁,入养气境。】 【十岁,入蜕凡境。】 【二十岁,入采霞境,为父复仇,改名余严非。】 【三十一岁,采霞后期,杀船帮头领,自立帮主。领船帮覆灭县中其余帮派,一家独大,人称过江鱼。】 【三十五岁,无高人指点,无高品功法,修为不得寸进。】 【三十六岁,泅水解闷,于水中尸体处摸得长绢一卷,上绣一品功法《九重浪》。】 【四十岁,入采霞巅峰。】 【四十一岁,留船帮于长子,闯荡江湖。】 【四十三岁,拜入镇南王世子名下。】 【四十九岁,得镇南王府相助,入抱丹。镇南王赐称号,过江龙。】 到这里,是过江龙的过去,夏远已从荣嬷嬷那里听说了,再往下,却不是入白麓洞天,身死其中的剧情,而是他本该经历的剧情。 【六十二岁,感大宁国风雨飘摇,镇南王与朝廷或将对立。深夜,盗王府宝物,逃往云国。】 夏远心呼好家伙,这过江龙走的真及时。 稍晚一步,镇南王在南疆造反,宁帝就会血洗皇城的镇南王府,将镇南王世子和一府之人,全部杀死。 他继续往下看。 【七十九岁,耗尽所盗之物,入抱丹巅峰。】 【九十三岁,灵台蒙尘,旧伤复发,弥留之际,悟《九重浪》真意,触洞玄之门,因无养神秘法,神魂耗尽,一命呜呼。】 到这里,过江龙余严非的一生结束,画册却又往后翻了一页。 一颗和过江龙一模一样的石质棋子,出现在书页上。 【姓名:余严非】 【称号:过江龙】 【修为:抱丹巅峰+】 【命星:乘风兴浪】 【功法:《九重浪》】 这是什么?棋子?难道是鬼棋? 鬼棋,夏远重生前,内鬼爆料的《飞升》版本新玩法,听说可以将自己斩杀的高手封印到棋子里,和别的玩家玩棋子对战。 没想到,鬼棋功能居然连在岁月宝鉴上,岁月宝鉴能看到过去未来的功能,原来是用于制棋! 这是游戏尚未开放的功能,夏远也不了解。 他看着棋子,这玩意现在有什么用?没有别的玩家能和他玩棋子对战啊! 凝结念头,他戳了戳脑海中的棋子。 霎那间,他的大脑一空,只觉得所有念头,都涌入了那细小的棋子里。 棋子刻的是年迈垂死的过江龙,夏远觉得自己成为了年迈垂死的过江龙,不甘、恐惧、解脱、愤怒……种种情感如同浪潮,向他涌来。 同时,刀、浪、江、海,《九重浪》的种种感悟和使用经验,杂在情感里,扑向他。 他在这股浪潮里旋转,颠簸,四周似乎一片漆黑,又似乎全是光明。 “殿下,殿下!” 含月的声音将他唤醒,天上黑漆漆的,洞天内的明珠灭了,他已站了半日。 含月轻轻唤他,冷秋焦急地瞧他,荣嬷嬷和崇家爷孙在研究雕像,怀疑是雕像大逆不道,害了他。 “无事。”夏远拍拍含月的手掌,揉揉冷秋的头发。 他拿过含月腰间的长刀,握在手上,闭上双眼。 《九重浪》不是刀招,而是行气的法门,以任何兵器甚至拳脚都能施展,不过,过江龙更擅长搭配长刀使用。 他将意识重新埋入过江龙的棋子里,调用对方的武学感悟,挥出了三刀。 这三刀轨迹相同,不快不慢,单看其中一刀,平平无奇,三刀叠起,声势惊人,前刀跟着后刀,后力连着前力,如波涛涌动,力道绵延不绝。 “好刀法。”崇小虎惊叹,若那一招向他袭来,他没有自信接住。 “好刀法。”荣嬷嬷赞叹,“没想到,殿下的刀法已经精妙到了这个地步!” “只是,”她困惑地看向过江龙的尸体,“这刀法怎么这么像……” “一点奇遇而已。”夏远收起刀,丢给含月,没有多说。 老年期过江龙本来可以使出九刀,他修为不足,只能用三刀,而且,这三刀将他的精神几乎抽空。 他头疼得厉害,眸底的光彩却十分明亮。 那内鬼透露少了,鬼棋不只是棋子对战,而且可以与使用者进行连接,将命星、功法和经验都转嫁到使用者身上。 大约是《飞升》官方觉得,天下武学那般多,玩家只能修行其中几门,太过浪费,所以弄出了这个武学体验功能。 这对玩家来说,只能用于娱乐,可对夏远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功能! 他资质的问题可以解决了! 命星等同于资质,鬼棋可以转嫁命星,也就是说可以转嫁资质! 第29章、姐姐,手冷 冷秋捧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雪花明闪闪的,裹在风里打着旋儿,像初次泛舟的孩子,把不住方向,四处乱窜,撞在含月的胸前、落在冷秋的头上。 夏远拍去小女皇头上的雪,望向山巅的女子石雕。 过江龙只是添头,石雕才是此行的目标。 他拍拍女孩的后背:“去吧,去看那座雕像,用你的直觉。” “直觉是什么。”小冷秋歪头。 “就是不要去想,感觉到什么,就是什么。”夏远回答。 女孩瞧向含月腰间的包裹,里面有没吃完的点心。 她感觉有点饿。 倒不是她贪吃到这个地步,而是心中紧张,要用食欲来缓解。 虽然不知道雕像的作用,但她意识到,自己能否帮殿下强抢民女,就看此刻了。 夏远拿过包裹,取出最后一包糕点,递给女孩。 揭开裹着的油纸,造型有些破损的枣花酥露出来,女孩捏一个,咬下两瓣,含在口中,枣泥的甜味在舌尖漫开。 她抬起头,凝望前方的雕像。 夏远连上过江龙的棋子,运转乘风兴浪的命星,立在冷秋身后,也往雕像看去。 这座石雕,是一门真意级别的剑法传承。 一到九品的功法,可以记载在纸张上,供无数人观摩修习,而一品之上,涉及“意”的功法,无法用普通文字和图画来描绘,必须使用别的载体,通过别的方式来承载。 白麓洞天的主人,用石雕来承载了自己的剑法。 这工艺拙劣的石雕,乃是用剑削砍而成,剑中意念,残留在一道道刻痕上。 在游戏的记载中,第一批进入白麓洞天的十五人,都没能参悟石雕上的剑法。 小冷秋可以吗? 有了“乘风兴浪”命星的自己可以吗? 夏远一直盯到双眼酸涩,只看出雕像女子的腰挺细,腿挺长,胸脯远不如含月。 其他什么门道都没有瞧出来。 再看小冷秋,手上的枣花酥掉落在了地上,双目神采被石雕所夺,明显已有收获。 “乘风兴浪”的命星,比起“混沌未开”还是弱了许多。 而且,顾名思义,乘风兴浪更适合与风和水有关的法门,石雕的剑法与风水无关。 至于小冷秋的混沌未开,当然是什么法门都可以。 顺便一提,在游戏里,玩家的命星是璞玉未琢,可以随着修行的功法变化,大约是混沌未开的平替版。 夏远揉揉眼睛,放弃观摩,扭头看其余人。 崇家爷孙待在远处,崇小虎练刀,崇大虎看。他们猜到雕像是宝物,可没夏远的许可,不敢去瞧。 何况,在夏远制作过江龙棋子的半天里,他们已经将雕像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荣嬷嬷一只脚踏入了洞玄,掌握了蝴蝶针法的些许真意,之前便感觉石雕有异,现在见了冷秋模样,终于明白过来。 “真意传承。”她喃喃道。 真意传承虽然珍贵,但一个能以毫无修为的躯体,体悟真意传承的人,更加珍贵! 一般修士,只有到了抱丹境,才有资格触碰真意,从抱丹到洞玄的最大门槛,就是领悟真意! 她盯着小冷秋,心中火热。不知道女孩能领悟传承中的多少真意,只要有一毫,就代表女孩通往洞玄境的门槛大大降低! 把这座雕像搬回去,让女孩天天观摩,洞玄境几乎板上钉钉! 殿下真是捡到宝了! 不,殿下早就知道女孩是宝贝,是她愚昧,以为女孩资质平庸。 荣嬷嬷心想,小冷秋大约是某种偏僻体质,只有遇到特定功法,才能有所成就。 荒人的祖先荒帝就是如此,飘零半生,一事无成,意外得到《荒经》,不到百年,登顶天下! 不愧是殿下,早早认出了真金! 荣嬷嬷又想,冷秋资质如此好,不能放养,贴身侍女的关系有些薄了,得想办法,加深加深,让殿下更能拿捏对方,让对方死心为殿下效力。 纳为妾?娶为妻? 再生养一两个,应该就稳了。 只不过,女孩的年纪还小,想要生养,要用些特殊手段。 正好,她早些年得的双修秘法里,就有这么一道特殊手段。 荣嬷嬷低着头,已开始为夏远谋划未来,夏远这边,正在享受现在。 松软的斗篷铺在雪地上,夏远躺着,枕含月的大腿。 他叹息,没把带火炉和茶壶进来。雪山之巅,温酒煮茶,红袖添香,多快活。 不过,雪山之上也有一点不好。 含月穿得太厚了。 摸起来丝毫没有手感,不只不解馋,还愈加心痒。 他瞥一眼另外四人,将身旁的夜明珠塞到了斗篷下面,黑夜化作帘子,遮住了他们的身形。 翻个身,他趴在含月腿上,扮作可怜:“姐姐,我手好冷。” 含月脸微红,知道他又要使坏。 山顶比山下温暖许多,怎么山下手不冷,上来反而冷了? 她的沉默,对夏远而言,就是一种默许。 须臾,两只微凉的手掌,钻过衣摆缝隙,游到了少女的腰侧。 夏远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块软玉,柔嫩、细腻,不用嗅,就知道自己的手掌上,一定沾了好闻的香气。 “姐姐看过石雕了吗?”夏远问。 “看过了。”含月抬起头,羡慕地望冷秋。 女孩能参悟真意传承,一定会备受殿下重视,说不得娘娘会赐下旨意,让女孩嫁入王府。 殿下几日前说,要娶冷秋为王妃,兴许也许能够成真。 她轻抚殿下的头发:“我身上流着荒血,除了荒经外,修行不了别的功法。” 普通荒人,可以丢弃荒经转修中原功法,但有着荒血的草原贵族,注定了只能修行祖先功法。 《飞升》剧情开始的时候,荒人已经衰落,成了一个流浪民族,但十多年前的现在,荒人还占据着草原,有着众多人口。 夏远不怎么了解荒人,游戏里也没有出现过荒人高手,他不禁好奇,这个好姐姐是什么命星? 随着他的念想,脑海中的岁月宝鉴转向了含月。 【姓名:含月/托娅】 【称号:隐藏】 【修为:隐藏】 【命星:四荒八极】 【功法:隐藏】 一个虚拟的棋子,浮现在镜面上。 夏远吓了一跳,忙停下了岁月宝鉴。等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那只是棋子预览,不是要把他的大大老婆做成棋子。 他重新催动岁月宝鉴,阅读上面的信息。 三个隐藏项目,大约是因为含月还活着,所以不予开放。 唯二展露的是姓名和命星。 托娅,是含月原来的名字吗? 四荒八极,这命星的气场是不是有些大? 这个姐姐,莫非有成为高手的潜质? 话说,岁月宝鉴居然还能照出这个。 再照照别的试试。 第30章、剑心通明 【姓名:冷秋】 【命星:混沌未开、剑心通明(形成中)】 这是小冷秋的姓名和命星,其他写着隐藏的三项,夏远自动忽略了。 【姓名:马玉蓉】 【命星:蛇口蜂针】 这是荣嬷嬷,真名……挺微妙,命星倒是符合她的气质。 他又照向崇家爷孙。 照到崇大虎时,岁月宝鉴毫无反应,照到崇小虎,镜面上形成了一枚棋子轮廓,轮廓尚未变得清晰,就消散了。 这两人都没有资格形成棋子。 最后,夏远照向自己。 【姓名:夏远】 【命星:金玉其外】 “……?” 拳头硬了。 金玉其外是什么意思?败絮其中是吧? 狠狠揉了揉含月的腰肢,夏远平静下来。 他安慰自己,往好处想,命星承认他貌若金玉,四舍五入,就连天道也在夸赞他的帅气。 他好受多了,贴在含月怀里,用力吸一口,惹来两朵红霞,飘在少女双颊。 换回平躺,他闭上了眼睛。 大脑隐隐作痛,制作了过江龙的棋子,又使用了触碰真意的九重浪,他的精神几乎被掏空。 临睡前,他思索这个新的棋子功能,可以给他带来什么。 现实中的太阳爬得很慢,从日轮探头到跃上高空,要半天的时间,洞天里,三颗明珠从发光到完全明亮,虽然也有一段过程,但比慢腾腾的日轮快得多。 含月搓热手掌,捂在夏远的眼上,不让光芒打搅他的睡梦。 夏远翻个身,赖一会儿床,蹭一蹭含月的腿,坐起身。 小冷秋还在雕像前站着,荣嬷嬷守在一旁,崇家爷孙坐在雪地里小憩。 夏远蹙起眉,有些担忧,已经一夜过去,怎么领悟还没有结束? 他走到小冷秋的身边,发现女孩的脸一片苍白,此前樱色润湿的小嘴唇儿,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一双眸子,愈发明亮。 夏远看向荣嬷嬷,老妇人脸上也满是担忧。 她小声向夏远报告:“殿下,她天亮前醒来一次,又盯着继续瞧了。” 相比用于战斗的意,真意传承中的意十分温和,基本不会造成伤害,但就像做多了数学题,会两眼昏花一样,勉强自己看太久传承,也会耗空脑力。 夏远伸手,蒙住了女孩的双眼,搂她在怀里。 冷秋猛地一惊,右手捏作剑指,以从石像里悟来的剑招,去拦夏远的手臂。 “是我。” 夏远的声音抚慰了她的精神,她的手臂垂下了,被意志关押的疲惫趁机出逃,涌向她的身体。 她甩甩小脑袋,还要起身去看雕像。她要变得更强! “先睡一觉,我把雕像带回去,你慢慢瞧。” 蹲下身,夏远将女孩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左手扶着她的后背,右手托起她的小屁股,抱她起身。 咔—— 石像的腰间和额头,倏然裂开几道细纹。 荣嬷嬷大喜:“恭喜殿下!” 真意传承的观摩次数有限,能让石像崩解,说明小冷秋领悟了许多! 崩裂声还在继续,散在风雪里,格外清脆。 这次裂开的是手指,雕像握剑的大拇指断开,露出里面的一截空洞。 含月取出空洞里的丝绢,小心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绣着小字和人像。 《冰心剑咒》 这是石像传承的图文版本,不含真意的部分。 含月将丝绢递给夏远,夏远卷一卷,塞进小冷秋的怀里。 至此,此行的目标全部达成。 “走吧。”夏远看向荣嬷嬷,“劳烦嬷嬷了。” “殿下何必与老奴客气。”荣嬷嬷将石雕抱起,扛在肩头。 他们往上看去,一片空间裂开,露出幽暗的夜,星光在夜幕上荡漾,像是湖水中的倒影。 就是湖水中的倒影。 本来,白麓洞天一周才会开启一次,因为冷秋得了最重要的传承,洞天提前打开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冰天雪地,回到莺莺燕燕、温馨舒适的楚王府了! “走!”夏远提气纵身,抱着小冷秋,跃入裂缝之中。 含月和荣嬷嬷紧随在他的身后,崇家爷孙也急忙跟上。 噗通! 夏远抱着冷秋,立在了湖岸,荣嬷嬷和含月立在了湖岸,崇小虎手忙脚乱,湿了鞋子,也立在了湖岸。 唯有崇大虎,意识到将与孙儿分别,心神不宁,没想到出入口是在湖上,狼狈地落入了水中。 上千人目睹了他的狼狈。 湖边,一千着甲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是附近军营的精锐。 在宁国的土地上出现的洞天,自然也是宁国的财产,这些士兵,已在这里等了好几日了。 若是普通修行者,进入洞天辛辛苦苦得了宝贝,以为自己将要一飞冲天,出来一瞧这个架势,心中大起大落,免不了悲痛一生。 当然,宁国也没有霸道到全都要的地步,金银珠宝不收,功法秘籍准你抄一份带走,其它兵刃之类的宝贝,用银子收购,至于收购价格……就看双方实力了。 除了士兵,湖边还围了吃瓜人士和参赛者家属,或许应该说,是遇难者家属。 领兵的将领披着厚甲,腰挂长刀,威风凛凛地向夏远一行人走来。 荣嬷嬷往前一步,丢出了自己的腰牌。 将领拿在手上,仔细一瞧,原本笔直的腰杆,顿时低了下去。 “原来是宫中的大人,卑职失礼了。只是这规程还要走一走,不知大人可否留下一人配合?等事情结束,卑职再将他送回大人府上。” 将领双手捧着腰牌,递还给荣嬷嬷,心中咂舌。这腰牌可是宫中大人物才有的,这洞天的油水,他们摸不到了。 “你们是哪个营的?”夏远问。 “回大人,是京营。”将领的腰更低了。 他早瞧出来,这里面最华贵的就是抱着女孩的少年。 “崇小虎,你跟他们走一趟。问完让他们把你送到楚将军手下,好好努力。”夏远说道。 “是!”崇小虎毫不迟疑地应答。 夏远又看向崇大虎:“老馆主可愿陪着孙儿?” 崇大虎大喜过望,跪地磕头,溅出一片水迹:“谢大人!” 他不在乎黑虎武馆了,能待在孙儿身边,已是最好的结果。 士兵的包围圈外,凑热闹的过客大失所望,出于心中阴暗的嫉妒,他们希望见到夏远一行人被士兵拿下,搜走宝贝,和他们一样一无所获。 李家人挤上前,高声问:“我家少主和大长老呢!还请大人给个信。” 他们的话语虽然客气,神态却带着高傲。 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不认为自家少主和大长老会死在洞天里,过江龙大人可是抱丹境! 他们还目光短浅,以为镇南王世子已是天上人,不可能出现比世子更高贵的存在,包括面前让将领客客气气的一行人。 夏远扭过头,心想,差点儿忘了李家。 第31章、母妃的召唤 “衙后街、甜水巷。”夏远报出三个地名。 将领不明所以,李家人面色大变。 这是夏远用岁月宝鉴照了李家大长老,获取的信息。 这两个地点,藏着李家通匪的证据,他们是边境匪徒销赃的一环。进入白麓洞天的两个大盗,不是路过,就是来投奔李家的。 “还有小青山里。”夏远将一枚腰牌丢给将领,“带兵去搜一搜。” 将领结果腰牌一瞧,竟然是自家将军的信物,再看李家人,面如死灰,浑身颤抖,眼中尽是恐惧,他哪里还不明白,李家犯了大事,自己得了大功! “逃!”李家人大喊。 “哈哈,哪里逃!” 将领将对方擒下,兵分两路,一路去李家,一路去小青山。他从李家人的表情判断出,小青山更重要些。 白麓县县令瞧见这一幕,感觉不妙,他不知道李家犯了什么事,但他给李家行了许多方便,一定也牵扯进了里面。 他要回去消抹痕迹,可两个士兵,已站在了他的身侧。 围观的人群中,锦衣卫的密探瞠目咋舌。 他的任务就是李家。前些天遇到夏远,他想要借助夏远的力量搅搅水,让他浑水摸鱼,谁知道夏远直接下了网子,把他的鱼都捞上来了! 看李家人惊恐的模样,那三处就是罪证所在,他的任务居然被截胡了! 你到底是谁,怎么比我这个专业的还快! 今夜无月,星光点点。 白麓县居民的眼睛,如同天上星光,在黑夜里明亮地眨着,看将士奔波,看李家覆灭。 夏远四人没理会李家的哀嚎、将士的兴奋、白麓县居民的欢喜。 他们乘上马车,连夜返回永宁城。 夏远和小冷秋坐在马车里,含月驾车,荣嬷嬷扛着石雕,在一旁跑。 守城的士兵见了这诡异的组合,无不眨眼揉脸,以为自己陷入了睡梦。 含月亮出牌子,从偏门进了城。 白麓县乱了两天,县令和李家下狱,京营暂管县中事务。 荣嬷嬷于第三天,向夏远说明了情况。 “殿下,那李家真是胆大包天!私通匪徒就算了,将士们居然从小青山里,发现了军械!” 通匪的罪名很大,但与倒卖军械相比,倒成了一件小事。 “可惜,没能查出那军械要运往何处。”荣嬷嬷叹。 夏远心想,还能运往何处,在这时候积极筹备造反事项的,只有镇南王。 李家不是气运好,攀上了镇南王世子,而是运气差,被镇南王选中,做了运输工。 “曾子施来问他的过江龙了吗?”夏远喝一口茶水。 白水没有味道,茶水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饮料了。 “倒是没有。”荣嬷嬷说道。 “哦?” 居然没问,知道问了也没有用?还是说,因为军械的事情,不敢来问? “那李家大小姐,三日前吊死在了镇南王府外的一个院子。”荣嬷嬷心中有着猜测,但不好明说。 她自认不是个机灵的,自己知道的事,殿下肯定早知道了。 “白麓洞天呢?”夏远又问。 “陛下将洞天划给了京营,勇毅伯说,要练练雪地行军。” 勇毅伯不是人名,勇毅是号,伯是爵位。勇毅伯楚怀仁,是夏远的舅舅,楚家的接班人,掌京营军队。 洞天划给京营,相当于划给了夏远,不用担忧过江龙死亡痕迹的事了。虽然荣嬷嬷已在洞天里处理了痕迹,但这个世界还有奇门异术,若是还原了真相,虽然没什么大事,但也有些麻烦。 “崇小虎那边如何了?” “勇毅伯说他是个天生的将士,带在身边教导了。至于崇大虎,做了个小教头,教教刀法。黑虎刀法大开大合,似乎出自军伍,正适合将士们用。” 夏远放下茶碗,有些意外。 楚怀仁这个舅舅从不说客套话,他夸赞崇小虎,带崇小虎在身侧,看来崇小虎真不错。 “还有一件事。”荣嬷嬷笑道,“娘娘让殿下下午过去一趟。” 夏远点点头。白麓县发生的事情不可谓不大,宫中现在才唤他,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了。 “小冷秋怎么样了?”他站起身,今天的事务已处理完,该去找自家美人儿快活了。 “冷秋姑娘已完全领悟了冰心剑咒,迈入了养气境。”说到这里,就算荣嬷嬷已半步洞玄,眼中仍闪过羡慕。 在白麓洞天里,她觉得小冷秋能领悟一丝真意就算不错,能领悟一成就足以嫁入王府,如今,女孩居然将全部真意都领悟了! 她已暗示了小姐,只是暗示,没有透露太多消息。她现在是殿下的近侍,小姐若想要更多消息,得看小姐自己的本事。 她继续道:“早上,含月领着冷秋姑娘去看她姨娘,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回来了。” 冷秋生父的家族和继父的家族,都有亏于女孩,已被荣嬷嬷整治了,只留下一个对她不错的姨娘,养在府外的院子里。 昨晚,含月和夏远说起姨娘的事,夏远同意了今天的探亲。 “我看看去。”夏远站起身。 走出前院书房,他穿过花园,惊几条游鱼,近了自己的小院。 跨过门槛,隔着影壁,舞剑的风声传来。 小女皇拿着比她还高的一柄长剑,在院子里练习冰心剑咒上的剑法,小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眸子迷离在剑影中。 听到夏远的脚步,她收起剑,迷蒙的眸子瞬间亮起。 长剑被丢在了地上,女孩跑到夏远身前,在夏远按下手掌前,就眯起了眼睛。 夏远揉揉她的头发,抱起她,往卧房走去。 “见到姨娘了?”夏远问。 女孩点点头:“多谢殿下。” 夏远一笑:“不愧是见过姨娘的,这么有礼貌了?” 更有礼貌的还在后面,小冷秋磕磕绊绊地念:“殿下宅心仁厚,救我们母女于水火之中,煌煌恩情,如日在天,如龙在海,断不敢忘。我母女二人人贱体卑,能得殿下垂怜,如野草得承天露,虫豸得……” 夏远转过头,小女皇话里说得动人,脸上却没有一丝表露,语气平缓,像前世影视剧里的小鲜肉,没有技巧,也没有感情。 定是那姨娘让她背下的。 他在太师椅上坐下,捏一块红豆水晶饼,塞到女孩嘴里,打断了她的吟唱。 女孩鼓着小嘴巴,快速嚼完了饼,要继续往下背,可中途被打断,怎么也记不得背到哪儿了,下面是什么,只能张着小嘴,愣愣地回想。 第32章、小含月 夏远又捏一个红豆饼,女孩摆手拒绝。这段话姨娘千叮万嘱,要好好和殿下说,她要专心回想,认真背诵。 “吃甜食有利于记忆。”夏远拨开她的手掌,将红豆饼送到她的唇边。 是这样的吗?女孩张开嘴。 一个,一个,又一个。 她很快沉溺在红豆馅的细腻甜软中,脑海中的词句统统化作调料,搅在了红豆里,裹在水晶饼皮中,进了她的小肚子。 吃完一碟红豆水晶饼,她没忘自己要说什么,但具体说什么词句,忘得一干二净。 小小的嘴唇吧唧许久,只吐出两个字:“好吃!” “好吃就好。”夏远用手绢擦擦她的嘴唇,“姨娘还和你说什么了?” 小冷秋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夏远若不问,她已经忘了。 她抬起手掌,搭在肩膀上,纤细的手指勾住紫色儒裙的衣领,往下一拉。 娇小的肩膀露出来,白皙得像春日的嫩藕,诱惑人去咬一口。 夏远:“……?” 小冷秋又踢掉了脚上的布鞋,拨开脚上的袜子,两只白嫩的脚丫像游鱼,裙摆是紫色的荷叶。 涟漪片片,荷叶摇晃,两条小鱼儿忽隐忽现,调皮可爱。 夏远:“……!” “姨娘就教了你这个?”他戳戳女孩的肩膀。 小冷秋用力点头。 “她有没有说,下面怎么办?”夏远期待地问。 “姨娘说,下面殿下让怎么办就怎么办。”女孩扭头看他,双眸清纯得像泉水。 “下面,等冷冷长大之后再干吧。” 夏远提好女孩的衣服,心有些痛,但凡女孩大个四五岁,他都不会纠结。 说起来,他这具身体也还小。 这么一想,含月岂不是…… 夏远心中啧啧感叹,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含月! 这种含月就立在门口,手上拎着午膳,眼中情绪复杂。 夏远弯腰给小冷秋穿袜子,发现了她。 “你从哪里开始看的?”夏远的双手僵住。 “下面怎么办开始。”含月走进来,将午膳排在桌上,没去打扰殿下的娱乐——给冷秋穿鞋袜。 这不是最容易误会的节点吗!你怎么每次都来这么巧! 夏远揉揉脸,算了,债多了不愁。 他对冷秋说:“冷冷想姨娘吗?要不要把她接来,和你一起住?” 经过上面一件事,他觉得冷秋的姨娘乖巧懂事,可以带进王府来。 这里的事指的是冷秋的捧读! 绝不是莲藕和小鱼儿! 女孩摇摇头:“嬷嬷说,要想练成绝世武功,不能沉迷父母怀抱。” 她失落地低下头。她喜欢殿下,也喜欢姨娘。 “那就让姨娘住到荣嬷嬷那边去。”夏远搂住她的肩膀,“正好,荣嬷嬷那院子空得很。冷冷想去见她,就去荣嬷嬷那里。” “嗯!”女孩抬起头,露出淡淡的笑。 “吃饭啦!”含月摆好桌子,抽出椅子,饭菜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 桌上有七道菜,这已经是精简的结果,原先,七皇子用餐有数十道菜,一桌摆不完,边吃边撤。 夏远对口腹之欲没有爱好——也不能说没有爱好,他的视线扫过两轮圆月儿和两条小鱼儿,应该说,他的口腹之欲技能点,点在了别的领域,所以缩减了菜品数量。 餐桌上还有一道规矩,侍女不能同食。主子吃完,侍女才能拿上剩菜,去自己房中食用。 这规矩当然困不住夏远,冷秋和含月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身侧。 他先将所有菜夹一遍,他没动过的菜,两女不伸筷子。 用完午膳,夏远休息半个时辰,看了会儿冷秋舞剑,宫中的马车来了。 他和含月一起,坐上马车。 从楚王府到皇宫是一条直道,道平且宽,加上特制的马车,坐起来不比前世的轿车差。 夏远躺在含月怀里,吃一碟水果,皇宫便到了。 今日值班的守卫是楚家子弟,草草检查了马车,就放了行。 马车又在朱红高耸的宫墙下行驶一段,得一路宫女太监的跪,近了贤淑宫。 贤淑宫的宫女远远就知道是七殿下来了,能在皇宫里坐马车的,除了龙椅上那位,只有三人,分别是镇南王、太子和七殿下。 镇南王远在南方,太子谦逊,陛下喜坐轿子,都不用马车,剩下的,只有七殿下了。 马车在贤淑宫门前停下,含月撩开帘子,扶夏远下来。 宫女们给夏远行了礼。 夏远扫视一圈,这些宫女容貌上佳,比太子送自己的那批还要好些,不禁心中腹诽,这个老爹真不像话。 “殿下,娘娘在寝宫等您多时了。”一个宫女走到夏远身前。 她二十七八,穿一身浅绿色的裙子,容貌端庄,带着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也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稚气。 她叫碧心,是淑妃的贴身宫女。 夏远小时候,由她和含月一起照顾,如果说含月如姊,那么,碧心则带着些母亲的气息。 “劳烦碧心姐姐带路。”夏远笑嘻嘻的,伸手去摸她头顶的簪子,“这步摇真漂亮。” “殿下,注意言行!”碧心避开夏远的手掌,无奈地看他。 对夏远的亲近,含月会欣然接受,碧心则古板得多,什么礼仪道德,说的夏远头疼。 为防触发说教,夏远没有继续放肆,安静跟在碧心后面,穿过宫殿,来到母妃的寝室。 “娘娘,七殿下到了!”碧心隔着帘子喊。 “进来吧,小含月也进来。”帘子后,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碧心撩开帘子,夏远和含月走进去。 淑妃是贵妃,楚家是豪门,这贤淑宫里的寝室,因此格外豪华。 不论是墙壁上的雕刻,还是摆放在四周的家具,都出自皇室工匠里的大家之手,随便拿出一个,丢到宫外去,都足以让一户人家从此不愁吃穿。 其中最华贵的,当属中央的拔步床,如同一座雕梁画栋、丹楹刻桷的屋中之屋。 淑妃不在拔步床上,她躺在窗户边的罗汉床上。 如果拔步床是繁的代表,那么罗汉床就是简化身,像一个木制的小沙发。 身穿金黄长裙,发着诸多首饰的淑妃,懒懒的躺在那里。光从窗口照进来,映出一阵珠光宝气。 这些珠宝中,最耀眼的是淑妃的容颜。 夏远心想,面前的美人怎么也和淑字扯不上关系,应该封妖妃才是。三十多的人了,还像二十出头的少妇,可不就是妖妃。 “小含月,来,到我这里来。”淑妃第一句不叫夏远,反而向含月招手。 含月朝罗汉床走去,欢喜中,带着一丝愁苦。 第33章、母妃,可爱 虽然有着一张妩媚妖艳的脸,淑妃在待人处事上温柔和善,能与下人打成一片。 宫里的宫女,没有不喜欢她的,但面对她轻浮的传唤,也没有不紧张的。 含月到了罗汉床边,淑妃坐起身,抓住她的手掌,拉到自己怀里。 含月穿一身浅绿,在宫里,浅绿是最谦卑的颜色。这一身绿,撞在一片黄里。 淑妃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掌,缀着翡翠戒指,如同白绿相间的游蛇,灵活地拨开含月的手臂,在绿篱笆上钻一个空隙,扑入蜜瓜田里。 含月小小惊呼一声,目光慌张地扫过夏远,垂向地面,双颊红了。 “小含月又大了啊。”淑妃啧啧称叹,“明明十年前还是个鹌鹑蛋,现在已经比鹌鹑大好几圈了,看来得叫你大含月了。” “娘娘!”含月小声抗议。 她忍住羞,求助的目光投向夏远。 夏远转过头,研究身旁的拔步床,这床真晃,晃得他头晕。 “真好啊,要是我有含月你一半,远儿也不至于孤身一人,没有兄弟姐妹。”淑妃叹息,柳叶眉皱着,惹人哀怜。 有孩子的嫔妃里,要么儿女双全,要么双儿双女,只有淑妃,只得了夏远一个。 含月刚要安慰,淑妃脸上的愁苦忽地变成了嬉笑,一条游蛇窜向别处。 “小含月准备生几个?让我看看,远儿偷吃了没。”淑妃快速探查,“咦,居然还真没吃?” “娘娘!”含月抓住了她的手。 见到含月真生起气来,淑妃讪笑着抽出手掌,小声嘀咕:“远儿摸得,我摸不得?小气鬼!” 含月哭笑不得,匆忙起身,躲在夏远身后。 淑妃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躺回在罗汉床上,侧着身,手臂托着脑袋,朝夏远招手。 “远儿,来,让娘瞧瞧。”她笑道。 夏远继续观赏一旁的拔步床,丝毫不理会母妃的呼唤。 “好啊,一个个都翅膀硬了,和本宫生分了!”淑妃先是双眉挑起,怒气冲冲,随后双眸低垂,目光楚楚。 她看向门口的侍女:“碧心,你看看他们!” “娘娘,请自重!”碧心的话语很冷。 “连你也这样!”淑妃先是往床上一躺,随后蜷缩身子,滚到最里侧,背朝三人。 隔几个呼吸,见三人没有反应,她说道:“一个个的,都是负心汉!以前娘娘长娘娘短的,往我怀里钻,现在腻了,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又隔一阵,再叹:“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 夏远三人还是没有反应。 淑妃又开始回忆过去,细数三人小时候的事情,妄图唤起他们的愧疚。 这一招很好用,但用多了,效果直线下滑。 夏远三人已听得够多,有了免疫力。 这样闹一阵,得不到效果,淑妃转回身,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神情姿态,一如三人进来之前。 “礼物。”她伸出手,向夏远讨要,“出城玩不带我,礼物总该有吧!” 这是要谈正事了,从出城入手。 夏远取出一个两指粗的玉瓶,放在淑妃手上。 “这是什么?”淑妃用指甲挑开瓶盖,放在眼底一瞧,又放在鼻下一嗅,喜悦地坐起身。 “养颜丹?”她看夏远。 养颜丹,顾名思义,温养容颜,延缓衰老的丹药。养颜丹的品阶不高,但其中一味主药在十多年前绝迹,从此成了绝丹,就算是贵妃,也难以找到一瓶。 “在洞天里找着的,母妃要用,先遣太医瞧一瞧。”夏远解释道。 养颜丹放在白麓洞天的雪兽殿里,被过江龙拿了去,荣嬷嬷杀了过江龙后,又回到了夏远手里。 除了养颜丹,雪兽殿里还有一卷云蚕丝,一本《云玉功》。 云蚕丝是布匹的名字,轻盈柔软,穿着像被云包裹其中,是名贵稀少的布料。除此外,云蚕丝水火不侵,刀剑轻易伤不了,这些倒是添头了。 《云玉功》是九品功法,效率低下,但有养颜润体的功效,能与其他功法同修,倒也算是一门奇功。 这雪兽殿的奖励,估计是白麓洞天的主人,从一个爱美的修士那里抢来的。 云蚕丝夏远留下了,《云玉功》抄了一份,放在袖子里。 他觉得,这母妃根本用不到养颜丹和云玉功,她的容颜已经足够艳丽。但女人这种生物,总有就算无用,也要攥在手里的执念。 欢喜地收起养颜丹,淑妃又伸出手,她总是这样贪心。 夏远又将《云玉功》给她。 淑妃第三次伸出手,这次,上前的是含月。 在白麓洞天里,夏远一共获得了两柄利器、两柄名器,五篇法门,四瓶丹药,一卷布,一座石雕。 两柄利器源自寒尸殿,都是刀,给了一柄崇小虎,还有一柄丢在王府库房里。 两柄名器,一刀一剑,刀是过江龙的,丢在库房里,剑是寒尸殿的,早上冷秋舞剑,用的就是这一把。 五篇法门,分别是《活死人经》、《五虎断门刀》、《云玉功》、《九重浪》、《冰心剑咒》。 四瓶丹药,养气丹给了冷秋,助她修行,洗尘丹也给了冷秋,助她完全演化了剑心通明的命星。养颜丹不用说,还有一瓶青玉丸,内伤药,来自过江龙,丢在了库房里。 一卷布就是云蚕丝,托了永宁城里手艺最好的女裁缝,为含月和冷秋各做两套衣服。布卷不长,没有淑妃的份。 一座石雕,是《冰心剑咒》的真意传承,冷秋已完全领悟了一次,石雕半损,估摸着还能领悟半次。 含月交给淑妃的是两篇功法,《五虎断门刀》和《冰心剑咒》。《活死人经》他留下了,这门异术玄妙,说不定有别的用处。 《五虎断门刀》虽然失传已久,但只是普通一品,未曾听闻以前有练出真意的。 《冰心剑咒》是实打实,可以练出真意的功法,就算在大宁皇室,这样的功法也只有寥寥数本,最多十多本。 淑妃简单翻一翻,往一旁一丢:“一本上品,一本可通真意,没意思,你该送你父皇去,他肯定高兴得很。” 夏远惊讶,这母妃稍微一翻,就知道功法的品阶了? 他驱动脑海中岁月宝鉴,向淑妃照去。 对照不照母妃这件事,他之前有些踌躇,一方面,一个贵妃能知道多少东西,另一方面……这岁月宝鉴可是还有个别名,叫做小黄镜啊! 要是照到激情场面,他是看还是不看? 很快,夏远发现,自己想多了。 淑妃的影像在岁月宝鉴上一闪而破,宝鉴震荡,夏远的大脑短暂刺痛。 他居然照不出淑妃的人生! 这种影像溃散的情况,他只在荣嬷嬷身上遇到过,荣嬷嬷半步洞玄,这个母妃也摸到了洞玄? 第34章、相亲了解一下 急,发现母妃是隐藏大佬怎么办? 不怎么办,宁国在十一年后覆灭,母妃十年后,和宁帝以及后宫诸妃一起,死在那场大火里。 洞玄还不够。 他又转岁月宝鉴,照向碧心,迂回查看淑妃的人生轨迹。 碧心出生贫苦,八岁时,被生父卖入宫中,十岁时,被淑妃选中,成了她的宫女。 十四岁,夏远出生,淑妃性子跳脱,照顾小皇子的事几乎全交给了碧心。 十八岁,小皇子撒娇打滚,闹得了含月,这个荒人之女细心机灵,替她分担了大部分工作,淑妃让她管理宫中杂物。 二十岁,拒绝了出宫嫁人,成为贤淑宫的掌事宫女,从此一直跟着淑妃,平平稳稳。 三十七岁,她感觉到淑妃的不安,陛下的忧愁。宁帝频频招淑妃和皇后到养心殿,宫女都在传,陛下喜欢三人同行。 三十九岁,一场大火从养心殿燃起,守夜的宫女叫醒她,她匆忙披上衣服,往养心殿赶,淑妃娘娘还在那里。 刚出院子,她却见到娘娘立在门前,正抬头望被大火映红的天空。 那张妩媚的脸上,没有往日的跳脱,只剩浓浓的哀愁。 她从未见过这副表情的娘娘,娘娘眸子里映出的火,比养心殿的火更加令她心慌。 她去拉娘娘,大火即将蔓延到贤淑宫,太监总管嚷着赶快撤离。 娘娘推开了她的手。 “夏乾尧已经死了。” 她太过慌张,没意识到娘娘说的夏乾尧是谁,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宁帝的名字。 说出这句话时,娘娘的脸上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失望和无奈。 她觉得怪异,但没有在意。 她忙着拉娘娘离开,那具纤细的身体却如同一棵老树,牢牢扎在地面,任她怎么扯,都巍然不动。 她焦急地喊:“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娘娘露出笑,伸手轻抚她的脸颊,那只手掌冰冷一片,和那笑容一般,没有温度。 “从镇南王反了那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娘娘推开了她,“告诉远儿,不要争皇位,带着小含月,离开宁国,去草原吧,你也跟着去,含月会照顾好你们的。” 她用力摇头,想再去拉娘娘,可她一转身,院子里哪里还有娘娘的身影? 叫来两个稳重的宫女,她让她们去找七殿下,传达娘娘的旨意。 而她自己,用水浇湿了身子,迎着火光跑向养心殿,她觉得娘娘一定会在那里,她要拉着娘娘,和七殿下一同去草原。 在岁月宝鉴的最后画面里,她冲入养心殿,被一根烧断的梁木砸中,压在火焰里,她呼唤淑妃的声音,随着火星一同迸裂。 夏远从岁月宝鉴中抽回意识,脑袋一片刺痛。 “怎么了?突然看着碧心发呆。”淑妃捂着嘴唇偷笑,“一个含月满足不了你,还想要我的碧心?” 夏远没有回答,未来画面里,碧心的悲伤情绪一时抽离不去。 他从自己的未来记忆里,寻找那段未来的信息。 十年后的那场大火,烧了小半的皇宫,一日后,将士们找到了宁帝的焦尸,找到了淑妃的焦尸,找到了各个嫔妃的尸体,唯独没有找到碧心,或者说,完全忽略了这个普通的宫女。 淑妃让他去草原的讯息,也没有传到他的耳中。那两个传信的宫女,可能死在了火中,也可能在送信途中被拦住了。 多半是后者。两个普通宫女,怎么可能轻易见到他,她们必然要先将消息告诉别人,申请许可。 而他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不希望他去争皇位,那两个“胡言乱语”的宫女,自然被处置了。 “怎么不说话了,真被我说中了?呀,碧心你怎么看?”淑妃还在插科打诨。 碧心不为所动。 “碧心姐姐同意的话,我自然是要的。”夏远收敛情绪,笑看碧心。 “多谢殿下厚爱,奴婢还是想待在娘娘身边。”碧心拒绝得很干脆。 “没想到,远儿的第一次求爱不得,居然是在这里。” 分出小半注意力,夏远与淑妃说着俏皮话,心中还在思索那场火,思索淑妃说的话。 “从镇南王反了那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果然,导火索是镇南王! 镇南王在五年后反叛,他还有五年的时间。 镇南王是洞天境,只要手段得当,除掉一个洞天境不成问题。 可是,镇南王已多年不入永宁城,一直龟缩在南境大本营中,杀入南境十分困难。 五年,小冷秋可以到达什么境界?能杀穿南境吗? 夏远又想,在寻天大陆,混沌未开这样的命星独一份,但比混沌未开稍逊的命星很多,他可以利用棋子,夺取一份绝世命星。 他们两人一起,说不定可以杀穿南境。 这样的命星去哪里寻?何人拥有这种命星? 夏远略一思索,发现可选之人虽然不多,但并不是没有,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些。 他顺手又照淑妃,看她的命星。 【姓名:楚晚香】 【命星:返本还源】 返本还源?听起来挺不错,但没有在游戏里见过,不清楚是什么层次。 他又照碧心,碧心资质普通,不能形成棋子。 先加紧培养冷秋吧。 “我想要两枚洗剑池的牌子。”夏远望向淑妃。 洗剑池是皇室的宝地,灵气浓郁,在池边修行,纳气极快。所有皇子都有进入洗剑池的权力,夏远要牌子,是为了给冷秋和含月。 “好啊,我说你这么乖巧,还知道给我带礼物,原来是有所图谋!”淑妃来了兴致,“我不给,你想要的话,就撒泼打滚给我看。” 夏远抬起脚,往门外走去。 “站住!你去哪!”淑妃察觉不妙,支着床板起身。 “去找母后要。”夏远脚步不停。 “停停停,给你就是了!”淑妃气鼓鼓的,“你是我生的,怎么总和皇后亲近!” “什么时候给?”夏远停下脚步。 “过会儿就让碧心找陛下要去。” 得了许诺,夏远回到原来的位置,在太师椅上坐下。 这个母妃虽然不靠谱,但言而有信,说给的东西,从没有少过。 “你要牌子给谁?”淑妃又问,“小含月和你那个小冷秋?” “嗯。” “你倒是懂事起来了,知道修行的重要。”淑妃指指一旁的卷轴,“不过,现在你需要操心的不是修行,而是这个。” 第35章、慈姐、软妹和严母 含月抱起那一摞卷轴,放在夏远身边。 卷是画卷,绘着一个个美貌的少女,虽然比含月和冷秋差一截,比碧心也差稍许,但也是难得的美人了。 放下画卷,他疑惑,母妃拿女子画像给他做什么? 他想到白麓洞天里含月的话,表情一僵。 真相亲啊? “都是大家女子,我粗略选了一遍,你喜欢哪个,就定下吧。”淑妃躺回床上,话语慵懒。 “都不喜欢。” “将就将就吧,这些已经是嫡女里最好看的了,总不能娶庶女吧?” “不将就。” “娶了王妃,你就可以对含月动手了哦!等王妃怀孕,我还附送碧心哦!” 碧心情绪稳定,早习惯了娘娘的口花花。 “我还小。”夏远暂时不准备成婚,镇南王还没有死,灭国的未来常常在他脑中回放。 而且这些女子里没有特别好看的。 “还小?”淑妃的目光很不礼貌地往下探去,“那,娶你那个小冷秋怎么样?” 先不提为什么小就要娶冷秋,冷秋还是个孩子啊! “过几年吧。” “你也不小了。太子像你这么大,已经搞大了太子妃的肚子。” “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镇南王身死。” 细尘在阳光中盘旋,屋内一片寂静,碧心惊讶地看他。 镇南王的身份和太子一样尊贵,是宁国的柱石,她不明白,夏远为何会提到镇南王,又为何要镇南王死。 淑妃收了笑容,神态难得严肃起来,此刻,她真有些了母仪天下的气质。 她不置可否,转而问另一件事:“听太子说,你梦到国破家亡。” “是。” 淑妃垂下眼帘,又沉寂许久,再次扯开话题:“你发现的白麓洞天倒是不错,没有修为限制,就算洞玄也能进入,你……” 她的声音渐低,如同水雾,被太阳的热量蒸干,思绪化作心中的一道叹息。 闭上眼,揉揉额头,她摆摆手:“本宫乏了,你们下去吧。” 碧心领着夏远和含月,从寝室出来。 她的心情,因娘娘的沉默而低沉。 她意识到,即便是古灵精怪的娘娘,心中也埋藏着不为人知的愁绪,就像游手好闲的七殿下,也有着她所不知道的志向。 镇南王吗? 碧心此前,从未认真思考过镇南王的存在,就像她从不思索陛下和太子一样。这样尊贵的人,怎么能放在她卑下的脑海里? 现在她不得不想。 为什么七殿下要镇南王死?为什么娘娘没有责备,反而隐隐赞同? 梦到国破家亡又是什么事? 她扭头看七殿下,却见到七殿下的手掌,正搂在含月腰间。 光天化日,还在娘娘宫中,成何体统! 她立即投以严厉的目光,驱走了七殿下的咸猪手。 这一幕没有加深她的忧愁,反而让她心安、欢喜。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在现在,七殿下还是那个七殿下,春光还是那片春光,宁国强盛,后宫和谐。 如果七殿下没有将手伸到她的腰上,就更好了。 “殿下,您已经十六了,男女有别,主仆有别。”她拨开夏远的手掌。 “我还以为刚刚的目光是邀请呢。”夏远又在碧心腰间摸一下,才老实收回了手。 在他见过的诸多的美人中,含月、冷秋和母妃是独一档,下面就是碧心和皇后她们。 含月纵容,冷秋依从,都不会拒绝夏远不算过分的接触,唯有碧心,总是拒绝。 若说含月是慈姐,冷秋是软妹,那么碧心就是严母了。 “奴婢去替殿下讨洗剑池的牌子,殿下是坐在宫里等,还是先回府?”碧心谈起正事。 洗剑池不在宫中,在永宁城后山的深处,由御马监管理。御马监是宫内太监组成的武力部门,直属宁帝。 想要洗剑池的牌子,要向宁帝申请,再去御马监取,流程麻烦,一来一回,起码半天。 夏远懒得等,他和含月坐上马车,回楚王府。 等碧心要来,再送到他府上去。 送别夏远,碧心又被淑妃叫去,携了三篇功法,往养心殿去。 淑妃的预言很准确,看到《五虎断门刀》、《九重浪》和《冰心剑咒》,宁帝露出笑容,令身旁太监,带碧心去御马监拿牌子。 “看看,你七弟带回来的。”宁帝将三门功法排在桌上,得意地瞧一旁的太子。 “恭喜父皇。”夏无涯扫过宁帝的脸,觉得他像炫耀孩子学堂成绩的父母。 “这一门送到军中,这一门送到御马监,这一门,放到藏剑阁吧。”宁帝很快分配完三篇功法。 送去不代表就能随意修习,需要用功劳兑换。虽说将好功法无条件发放,可以有效提升门下高手的实力,但没了这些功法吊着,那些高手何必为王室效力? 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可惜,南境的人心已经散了。 宁帝脸上的笑容散去:“关于那个梦,远儿还说了什么?” “儿臣没有细问。”夏无涯回答。 碧心来之前,他刚将夏远说的国破家亡的梦,告诉了父皇。 “父皇,我大宁真的……”夏无涯忍不住问。 宁帝抬起手掌,制止了这个问题。 他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 “多半是一门卦术传承。”他扯开了话题。 卦术,又称算术,可推演天机,窥视未来。这是一门名声极大,但修成之人极少的异术。 “父皇是说,七弟得了一门卦术传承?”夏无涯惊讶,“那他的梦……” “未来并非一成不变!”宁帝打断他。 “听说卦术难修,全看机缘,七弟真是好气运。” 宁帝笑道:“挺好,你看,本来最不着调的家伙,居然会立功了。” 他拿过一边的折子,摊开:“得了一个不错的洞天,杀了过江龙,发现并切断了镇南王走私军械的途径。” 夏无涯心中一动,跟着夸赞:“白麓洞天空间广阔,无修为限制,能驻扎军营,守卫永宁城;过江龙算是镇南王在永宁城的门面之一,他那称号也是大不敬的;军械走私虽然不大,可揪出了兵部的一个叛徒。七弟此行有大功。” 宁帝斜他一眼,明白了他的小心思,不点破,问:“你说,奖你七弟什么好?” 夏无涯的话,是在为夏远邀赏呢。 第36章、冷秋突飞猛进 “儿臣听说,胡人新献了一批舞姬,能歌善舞,美艳异常。”夏无涯点到为止。 宁帝轻抚胡须,那些胡姬的确不错,他已连着三日唤她们来献舞,正打算封领舞的做贵人。太子让他送出去,他有些舍不得。 “父皇,胡姬不过玩物,何必迟疑!”夏无涯催促。 “行,给了。”宁帝心痛地摆摆手。 “七弟上个月新收了一名侍女,于白麓洞天中,领悟了真意传承。”夏无涯又说,“洗剑池的牌子,应该就是为她准备的。” 夏远没瞒着小冷秋的天赋,但也没有完全透露,宁帝他们只知道小冷秋领悟的真意不少,但不知道,她领悟了一整份。 “吩咐洗剑池那边,修行的丹药不限。”宁帝点点头,又摇摇头,“若早二三十年就好了。” 早二三十年,那侍女一定可以迈入洞玄。 “早三四年也好。”夏无涯跟着叹,“三四年,进入采霞,就能参加紫藤花宴了。” 他又道:“七弟那草原侍女,天资似乎也不错,听说粘杆处早些年从草原中得了《荒经》的一些篇目。” “你抄一份给他。” “七弟似乎不打算久居王府,但行走在外,难免遇到危险。” “拿一件宝甲给他。” “我听说,煅兵处给父皇打造了一件可比名器的软甲。” “那是打给你爹我的!” “父亲的,不就是儿子的?” “……拿走拿走,你也走!” “父皇,儿臣还有话说。” “滚!” 夏无涯狼狈地走出御书房,让随从带上东西,交给碧心,一齐给夏远送去。 宁帝和太子觉得快活,镇南王和世子却快活不起来。 镇南王府中,世子曾子施跪在地上,身后老仆扬一条皮鞭,卷着辛辣的风,抽在他的后背。 老仆身体瘦小,双目灰白,眼力和臂力毫不含糊,鞭鞭到肉,抽得世子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十鞭抽完,老仆垂下手,用沙哑的声音传达镇南王的话语。 “王爷说,你不该与七皇子斗气。” 镇南王以为,夏远去往白麓县,以及管家的暴露,都是曾子施的错。 是曾子施买楚王府的消息,在迷竹亭拦截荣嬷嬷,让夏远发觉了府中有内鬼,拔出了管家。 是夏远为了找回面子,找曾子施身边人的麻烦,才会到白麓县,才会盯上李家——李家是曾子施宠妾的娘家。 管家的事不重要,他是个明棋,但李家很重要,李家牵扯到了军械,牵扯到了兵部的一个暗子。 “王爷还说,白麓县洞天的消息传出后,你该马上转移那批军械,抹除痕迹。” 曾子施昂起头:“上千士兵围在白麓县,我怎么转移!” 又一道响鞭,在他的后背炸开。 “王爷说,回嘴就加一鞭。” 曾子施咬紧牙关,后背的刺痛尽数化作他心中火焰的给养。 他恨李家,恨过江龙,恨身后的老仆,恨南境的父亲。 他嫉妒夏远。 为什么,他被父王和母妃丢到永宁城做质子,受尽打骂责难?为什么,夏远被宁帝和皇后宠爱,享尽人间繁华? “这些天,世子就待在王府吧。”老仆放下一瓶伤药,“这次紫藤花宴,圣子会过来瞧瞧,王爷让你用心接待。” 房门合上了,曾子施在黑暗中摸到伤药,忍痛涂抹在后背。 他又想到夏远,为什么这个纨绔子弟,可以有这么好的运气? 夏远不相信运气。 前世,他没少玩那些氪金抽卡游戏,他从那些游戏里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不要相信自己的运气,要用算保底的思维,来计算每一件事。 在算计命星上,他也是如此。 碧心一周前送来了洗剑池的牌子和父皇的赏赐,夏远忍痛丢下胡姬,带着含月、冷秋和荣嬷嬷,来到皇城的庄园。荣嬷嬷作为半步洞玄,早早得了洗剑池的牌子。 洗剑池不大,只是一口深山清潭,但影响的范围很广,浓郁的灵气从池底溢出,散在四周。 待在洗剑池附近,视功法、体质和天资,纳气一天等于两到十天。 可限制修行者修为精进的,往往并非纳气这一环,而是突破灵台关隘这一环。 就像跑步,前面跑得再快也没有用,还是会被一扇扇境界之门卡住,原地踏步,被后来者追上。 冷秋天资卓越,前面种种关卡一触即破,一周时间,已到了养气巅峰。 夏远看着,愈发想要一个好的命星。 在这个时代,在宁国附近,有三个好命星存在。 一个在北方,一个在云国,还有一个在南境。 其中最适合的,是南境金蝉宗圣子的命星。 金蝉圣子的命星是正大光明,只是,他的性格和功法,都与正大光明没有关系。 游戏剧情开始后,这圣子已经当了宗主,表面正气,私下里无恶不作,离国许多血案都与他有关。 他的命星因此蒙尘,修行速度远不如年纪比他小的永夜女皇。 游戏剧情刚开始,他只有洞玄巅峰,后来随着游戏剧情突破到了景神,被玩家所杀。 在宁国破灭的未来记忆里,也有金蝉圣子的存在。金蝉宗是南境的大宗,整合了南境修行界,支持镇南王的叛乱。 若杀掉金蝉圣子,可以有效打击到镇南王一方。 夏远还知道,金蝉圣子不久后就会来到永宁城,如果调集高手,围杀他的话…… 不行,金蝉圣子修行的是金蝉转生法,这门秘法涉及魂魄,结合金蝉宗秘宝和异术,遇到危险可以抛弃肉身,神魂出逃,在另一具化身上复活。 虽说这样的消耗很大,以金蝉宗全宗之力也只能支撑三次,但夏远无法伏击金蝉圣子三次。 禁锢神魂的法门也有,但短时间无法获得。 唯一的方法是,让金蝉圣子进入洞天,洞天会隔绝他和金蝉宗秘宝的联系,让他使不出转生法。 可金蝉圣子狡猾谨慎,哪里会进入洞天去? 景神倒是可以直接攻击神魂,可宁国没有景神。 宁帝调用传国玉玺,国运加身,虽然可以短时间媲美景神,但用不出景神境的玄妙,难以拦截神魂。 为了一个金蝉圣子,宁帝也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南境还没反叛呢! 想到这里,夏远叹一口气,伏在含月怀里,寻求圆月的安慰。 “殿下。”荣嬷嬷抱着冷秋走入小院,脸上满是惊喜,“冷秋姑娘迈入蜕凡了!” 第37章、喜欢冷冷,还有大家 夏远躺在小院树下的竹榻上,含月坐在他的身后,将他的脑袋搂在腿上,作他的靠枕。 这是洗剑池外侧的小院,只有外侧能有单独的院子,到内圈,即便夏远是皇子,也只能有个稍微大点的屋子。 荣嬷嬷和冷秋,正是从内圈回来的。 荣嬷嬷在夏远身前十步处停下了,小冷秋继续向前,立在竹榻边。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不是激动,虽然她的确有点兴奋。她脸上的红晕,是养气突破到蜕凡,气血蓬勃的影响。 “蜕凡了?”夏远向她招招手。 “嗯!”女孩踢掉布鞋,爬上竹榻,躺在夏远的臂弯里。 往日里,都是夏远主动去搂她的腰或是肩膀,今日,女孩自己拉过夏远的手臂,扶在自己腰上。 她觉得自己有这样做的资格了! 夏远拍拍她的腰侧,露出笑。 荣嬷嬷看着,轻蹙眉头,欲言又止。刚刚练完功,还没沐浴呢,怎么就往殿下怀里钻? 夏远并不在意,原味的女孩也很好闻。 不管是冰心剑咒还是云玉功,都是清身净骨的功法,女孩身上只有点心的甜味儿。 而含月身上,则是带着些草原小黄花的芳馨。她偏爱故乡最常见的小黄花,屋子里养了许多。 闻闻含月,嗅嗅冷秋,夏远的心情好了许多。 说起来,《飞升》里还有许多能影响容颜的奇异功法。 比如《香典》,可以让修行者身上散发各种香味;比如《化兽大法》,大成后,可以拥有兽瞳、兽耳;比如诸多媚功,会更加敏感;更是有《天母心经》,能自孕,理论上可以一直保持在十月怀胎的状态。 不过,这些功法都要练到深处才有作用,谁没事把宝贵的时间放在这些功法上? 《天母心经》除外,这功法还挺强。 想到功法,夏远又想到修为,想到修为,命星又在他脑海中闪过,刚放下的关于如何获取命星的纠结,又将他的思绪卷成一团乱麻。 他看怀中的冷秋,比起第一次见面,女孩不管是气质还是容颜,都好了许多。 当初的小抹布,已经变成一朵梨花了,素净淡雅,俊俏可爱,就是表情总冷冷的,带着些呆。 小女皇的修为也后来居上,达到了蜕凡境,和夏远一个境界了,超过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颗好的命星,的确十分重要。 冷秋昂头看他,轻轻拨拨他的手掌:“殿下喜欢哪个?” 夏远一慌,还以为小女皇无师自通,领略了争风吃醋的要领,问他喜欢她还是含月。 他稍一想,明白过来。 “冷冷问这个是要做什么?”他问。 “冷秋去帮殿下抢过来。”女孩双眸坚定,她没有忘了之前的承诺。 荣嬷嬷欣慰地点点头。 夏远哭笑不得,捏捏女孩的脸颊:“我喜欢小冷冷。” 女孩眨眨眼,陷入“我如何抓我自己”的哲学沉思中,片刻,她摇摇脑袋,甩去了这个难题。 “还有呢?”她问。 抓自己不好抓,还是抓别人去。 “还有大家。”夏远道。 大家太宽泛,小女皇想要的是具体的对象。接连两个难题,让她觉得这条路径太复杂,果断换了一条道路。 “殿下想杀谁?” 强抢民女搞不懂,还是杀人简单一些。 被殿下买来前,她最擅长的做的就是杀鸡杀鹅,猪和羊也杀过不少,这项工作简单快捷,不需要多余的沟通,提起来,捅一刀,放干血就完事。 夏远的确有想杀的人,比如镇南王,比如金蝉圣子。 但这些,都不是小冷秋现在能解决的。 “暂时没有。”他轻抚女孩的头发。 “殿下骗人。”女孩翻个身,趴在夏远的臂弯,一双黑夜般的眸子,盯着夏远的眼睛。 她新得了剑心通明的命星,对杀心和敌意格外敏感,捕捉到了夏远眼中的凶光。 迟疑片刻,夏远道:“……最近想杀的,的确有一个。” 小冷秋手撑竹榻,要起身去拿剑。 夏远按住她的背:“不是现在的冷冷能杀的。” “什么修为?” “应该是采霞,也可能是抱丹。” 采霞境,比蜕凡高一个大阶层,抱丹更是在采霞之上。 “现在就要杀?”女孩又问。 “在一个月内。” 冷秋攥紧双拳,低下了头。 “没关系,冷冷以后会比他厉害得多,到时候再杀。”夏远轻抚她的后背。 “冷秋姑娘杀不了,老奴可以代劳。”荣嬷嬷插进话来。 夏远摇摇头:“嬷嬷也不行。” “老奴不行,还有娘娘,还有陛下。” 荣嬷嬷没有问为什么自己不行。 殿下想要杀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采霞或抱丹,身后一定有着势力,她一个半步洞玄,对付二三流势力可以,一流及以上还不够。 夏远没有多解释,忽略了这个话题,拿起桂花糕,喂怀中冷秋。 冷秋含住糕点,没有咀嚼。 “冷秋去练剑。”她爬起身,往小院外跑去。 夏远挥挥手,让荣嬷嬷跟着女孩。 来时,一老一小高高兴兴,走时,一老一小心事重重。 黄昏昏黄的光芒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树的影子,风吹动树叶,响声沙哑,树影阴森。 夏远后悔,他不该提这件事。命星过些年再寻,或者先寻一个普通天才品质的也可以。 含月纤细的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动:“殿下要杀镇南王世子?” 镇南王世子也是采霞境。 “不是。”夏远抚上含月的手掌。 含月没有再问,荣嬷嬷无能为力,她更做不到什么。 在荣嬷嬷和冷秋过来前,她便发觉了殿下心情沉郁,想着两人可以让殿下高兴些,没想到,殿下眼中的郁结更深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腿上的殿下。 抬起头,她瞧瞧四周,院墙高耸,院门紧闭,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动静。 天际的绯霞飞到了她的脸上。 她拉起殿下手。 昼夜交替,日月同天,落日在夏远手中,明月也在夏远手中。 淑妃前几日闯入的蜜瓜田,今日自己打开了篱笆上的窄门,迎夏远进去。 夏远抬起头,只见日月,见不到含月的脸,但从手心的颤动中,可以窥见少女的紧张。 “除了冷冷,也喜欢姐姐。”夏远知道少女是为了安慰自己,心中温暖。 “嗯。”含月的声音也在颤抖。 第38章、姐姐的限时体验 不论是排解郁闷、空虚还是悲痛,色心都是又快又好的特效药。 可再好的药也有副作用,一旦得到了满足,此前退去的负面情绪,就会卷土重来,变本加厉。 夏远试图重走淑妃的道路,探一探含月的底,被早有预防的少女拦住,倒是不愁副作用了。 天完全暗了,日轮沉到了地平线下,明月升到了夜空之上,夏远用了晚膳,再去捞那日月,却怎么也捞不到了。 居然是限时体验! 深山中的夜,又静又寒,夏远早早躺在被褥里,看含月修行。 《荒经》是内外兼修,以外为主的法门,有些像少林的金钟罩,修行不是单纯地打坐,运气行脉,还要配合相关的姿势。 荒人们相信,使用这些姿势,可以沟通大地,从大地中获得力量。 夏远对这些传说没有兴趣,让他感兴趣的,是含月摆出的姿势。 这些姿势有点儿像瑜伽,讲究筋肉的伸展,锻炼身体的柔韧,修行时,不可避免地会展露身体的曲线。 夏远不知道其她荒人练起来如何,至少在含月身上,如同一段充满诱惑的舞蹈。 失了日月的他,磨了含月许久,才得了参观舞蹈的机会。 起初,少女羞涩,遮遮掩掩,练了一盏茶的时间,入了神,忘了夏远的存在,动作大胆多了,神情却很宁静,纯洁而又诱惑。 夏远一边瞧,一边继续想金蝉圣子的事。 杀死金蝉圣子,并非没有可能。 因为将金蝉圣子引入洞天里,并非没有可能。 没有修为限制的洞天,金蝉圣子当然不敢进,但有修为限制的洞天呢? 前代高手留下洞天,大部分是为了留下自己的传承,他们常会设置一个修为上限,只有上限以下的修行者,才能进入洞天。 毕竟,修为高的修行者基本有了自己的道路,不会转修别人的传承。 白麓洞天没有修为上限,所以宁帝才会那么欢喜。 金蝉圣子大约是采霞巅峰的修为,如果有这么一个洞天,只有采霞境及以下才能进入,那么,金蝉圣子的警惕性就会下降。 如果,这个洞天还是金蝉宗的友方拿出来的,金蝉圣子的警惕又会下降一分。 如果,进入洞天可以得到想要的宝贝,金蝉圣子的警惕心,又会被贪欲削减一分。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 在《飞升》剧情中,玩家会在前期任务中,遇见金蝉圣子的一个手下,手下喝醉后透露,他在十多年前的紫藤花宴上,得到了金蝉圣子的赏识,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紫藤花宴,宁国周边最大的宴会,已存续千年。 近五百年来,紫藤花宴由镇南王和宁帝一同举办,主要项目是比武,凡是十六岁以下的修行者,都可参与,获得头筹的,可以得到镇南王和宁帝的赏赐,拜入宁帝或是镇南王麾下。 紫藤花宴六年一次,游戏剧情的十多年前,正是一个月后开始的这一届。 也就是说,金蝉圣子秘密来到永宁城,参观了这次宴会。 夏远原本想,在紫藤花宴外伏击金蝉圣子,现在一想,为何不能在紫藤花宴上?在比武过程中? 金蝉圣子今年十六,和他一般大,正满足紫藤花宴的参赛条件。 如果宁帝拿出宝物,惹金蝉圣子心动,对方多半会隐藏身份,下场争夺。 历届紫藤花宴的最终战场,都是在洞天之中,上一届紫藤花宴,出洞天是宁帝,这次,该轮到镇南王府了。 金蝉圣子若下场,一定会让镇南王府拿出一个限制修为的洞天,作为金蝉宗圣子,在同年龄层里,没有可以与他抗衡的存在,至少宁国附近没有。 他一定会觉得,这次比试十分安全。 这个计划的问题就在这里,金蝉圣子太安全了,宁国附近,哪有同龄人可以击败他? 再远些的国度倒是有,但太远,一个月都来不及赶路。 集结一些年轻高手围攻?集少了,不够,集多了,金蝉圣子会果断放弃下场,他就是这般狡猾。 夏远叹,岁月宝鉴照出的未来里,是只擅长花天酒地的今世夏远,所以他无法看到计划能否顺利实施。 含月的修行结束了,她走到床边,正要告退。 “睡吧。” 夏远搂着她,无赖地躺下了。 含月看着腰间的手臂,只能躺在他的身侧,等他真睡着了,再小心地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夏远利用“乘风兴浪”的命星修行,卡了许久的蜕凡初期关隘,居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冷秋两日不见踪影,夏远遣含月去瞧,含月回来说,女孩忙于修行,连心爱的点心都不吃了,每日服用辟谷丹。 第三日,荣嬷嬷抱着女孩,慌张地回来,女孩运功太急,出了岔子,伤了经脉。 洗剑池的女医过来检查,告诉夏远:“冷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心神有亏,大约是修行太过急躁,日夜不休的缘故。” 她取出丹药:“一日一粒,三粒后就该无事了。” 含月送她出门,夏远坐在床榻边,安抚了不安的荣嬷嬷,看向昏迷的女孩。 三日不见,女孩的短发有些毛糙,凌乱地散着,这是修行出了问题的体现。 这杂乱的头发,反而显露出女孩的性格来,——倔强、坚韧,像野草,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夏远想起游戏里的事,第一个版本中期,玩家在永夜女皇手下当了一阵子差,那时候,永夜女皇也是这般,认定一件事情,马不停歇,绝不退缩。 包括玩家斩杀永夜女皇前,她面对死亡,还是那样顽固。 让荣嬷嬷退下,夏远伸出手,轻抚女孩的脸颊。 “嬷嬷走了,起来吧。”他说道。 他早发现女孩在装睡,不然,那修长的睫毛为何一颤一颤的。 冷秋睁开眼,愧疚地转向一旁,不敢看他。 夏远点点她的额头:“怎么这般不要命?发现身体不舒服了,不知道停下?” 冷秋眨眨眼,小心地瞥一下夏远,伸手拉开上衣领子,露出细嫩的肩膀。 “色诱也没用!”夏远用力戳女孩的额头,“给我说话!” 挨了这么一下,女孩倒是心安多了,她小声说:“冷秋想快点儿到采霞。” “我已经说了,你不可能杀得了他。” “阿母以前说过,不能因为不可能就不做了。” “你倒教训起我来了?”夏远扯住她的脸颊。 “就算这个打不过,下个肯定打得过的!” 女孩坚持让夏远感慨,他松开手:“其实不一定打不过。” 小女皇双眸一亮,直起身要仔细听,却岔了气息,一阵咳嗽。 夏远将她抱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不过这样做的话,冷冷要十分辛苦,而且要冒些风险才行。” “冷秋不怕。”女孩将脸伏在夏远的胸膛上。 “一个月,你要在一个月里,到达采霞境,而且,能稳稳地斩出真意剑招!” 第39章、冷秋泪汪汪 明月卷着黑夜织成的长裙,跃入迈地平线下,晨光熹微,朝云叆叇。 冷秋的伤好得很快,荣嬷嬷拿来了宫中的秘药,运功为她疗治,半日,她微损的经脉就恢复如初,又歇半日,养养精神,也就是神魂。 “殿下。”女孩从含月房中跑出来,立在院子里,看竹榻上的夏远。 她疑惑,今日殿下怎么起得这般早。 她忐忑,不知道殿下准不准她去修行。 看出女孩眸子里的心思,夏远感叹,若他前世有女孩一半执着,何愁不能功成名就。 他揉揉女孩的头发:“这几日你跟着荣嬷嬷,我回去一趟。”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衣袖被女孩攥住了。女孩小巧的脸蛋上蒙了阴云,水汽在双眸里酝酿,就要下一场无声的冷雨。 “我去给你找一个师傅。”夏远捏捏她的脸颊,“你自己练,一个月怎么可能够。” 听到不是抛下自己,小冷秋松了口气,却依旧不安,父亲和母亲也说过不会抛下她。 “冷秋和殿下一起走。”她抓着夏远的手臂。 “不修行了?”夏远问。 女孩看看洗剑池的方向,又看看夏远,难住了,她想要跟着殿下,也想要好好修行帮殿下杀人。 她的犹豫让夏远欣慰。虽然才短短一个月,女孩已如此依赖自己。 等小冷秋长成真正的永夜女皇,他就能躺在凤床上吃软饭了! 有事冷秋干,没事…… 不不不,夏远啊夏远,你怎么能如此怠惰! 吃冷秋的软饭像什么话! 要吃也得多吃几个啊! 《飞升》里又美又强的女角色很多,明明有一整片树林,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不过,其她女角色的软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她们不是软包子,而是杀伐果断的凶人,若没有一点实力,会被她们抓起来,关到小黑屋里独享。 前世,《飞升》3.1版本的情人节活动,就有这么一段地下室剧情。 还还得修行! 先杀了金蝉圣子,将他制成棋子,夺取他的命星! 他中止了浮想,冷秋也做出了决定。 女孩松开了夏远的手:“冷秋等殿下。” “之前你三日不归,怎么没这么不舍?”夏远笑道。 听他这么一说,冷秋疑惑起来了。是啊,为什么? 她没意识到,那三日她知道夏远在小院里,随时可以回来,趴在少年腿上,而这次夏远离开,她哪里寻得到?只能等待。 “很快的,可能一两日就行了。”夏远站起身,“走,我送你去洗剑池。” 荣嬷嬷和含月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不去打扰。 等冷秋进了池边的小楼,夏远简单交代荣嬷嬷两句,和含月一起,回到了永宁城。 他直奔太子府。 收下太子新收集的小玩意,夏远直奔主题:“大哥,清水河旁,是不是住着一个厉害的老太太?” “你怎么知道的?”夏无涯惊讶,“金刀帮前几日还和我说了这件事。” 金刀帮是永宁城的一个帮派,一直充当着皇室的探子。遇到摸不清底细的人进城,金刀帮就会上门去收保护费,顺便打探消息。 “那老太太还挺凶,一年前,金刀帮第一次找上门,她一掌打得一个帮众重伤,今年那条街换了个小头目,又上门,被一掌废了。” 夏无涯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金刀帮传来消息,问我那老太太可有来路,他们正集结帮众,准备找回面子。” “查到来路了吗?”夏远又问。 “我让锦衣卫去瞧了瞧,都不认得。”夏无涯摇摇头,“看她出手的气势,可能已经摸到了抱丹境。” “可不是摸到了,是已经跨过了。”夏远笑道,“好在我来问了一句,不然大哥这金刀帮怕是要覆灭了。” 夏无涯皱起眉:“那老太太是谁?” “两忘庵的净我师太。” “两忘庵?净字辈?” 两忘庵是云国的门派,不比金蝉宗弱,掌门净空在洞玄境内也算高手。 净我,净空,同样是净字开头,那老太太和掌门一个辈分? “是那个弃徒?”夏无涯想起了对方的名号。 两忘庵是佛门的一支,讲究清心灭欲,偏偏三十年前,出了一个大绯闻,——掌门首徒与青阳山庄继承人私奔了! 青阳山庄虽然不比两忘庵,但是云国皇族的偏支,历代庄主都有着王爷的爵位。这样两个云国顶尖门派的绯闻,迅速传遍了整个寻天大陆。 两忘庵和青阳山庄都派出高手,擒拿两人,两方人马还斗了几回,一说尼姑勾引了世子,一说世子哄骗了尼姑,闹的沸沸扬扬,直到现在,两方势力还不太对付,遇到了少不了争斗。 在这个绯闻的结尾,世子回归家族,尼姑不知所踪。 “怪不得锦衣卫查不到来路。”夏无涯叹。 云国人,失踪了三十年,锦衣卫哪里认得出来。 他朝夏远敬茶:“多谢七弟了,不然我这金刀帮要元气大伤。” 他又问:“那净我过来永宁城做什么,能招揽吗?” 不愧是太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纳入麾下。 夏远放下茶:“青阳山庄的负心汉出关了,估计今年云国领队来紫藤花宴的,就是他。” “这到不好办了。” 夏无涯思索片刻,又问夏远:“七弟问她做什么?” “给冷秋找个剑道上的师傅。” “净我师太当年的确是剑道高手。”夏无涯点点头,“师弟你看,能不能把她留在我们大宁?” “得看冷秋的。”夏远没把话说满。 夏无涯这才意识到一件事:“七弟准备让冷秋参加紫藤花宴?” 不然,为何现在急着去找净我师太?该先观望观望,等净我解决了和那个负心汉的事才是。 “嗯。” “让冷秋参加参加,长长见识也好。”夏无涯没幻想冷秋可以拿到名次,这句话是重在参与的意思。 说到紫藤花宴,他趁机向夏远倒苦水:“七弟此前可能没关注,之前四届紫藤花宴,南境拿了两次头筹,云国拿了一次头筹,草原拿了一次头筹,这一届我瞧着,南境有可能,云国有可能,草原也有可能,就是我大宁没有可能!” “大哥从国子监挑人去,不就有希望了?” 朝廷的少年天才,都在国子监里修行。 “也只是有希望而已,如果他们输了,那更说不过去了。”夏无涯摇摇头,“父皇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这一届让我来主持。我是不怕输的,一时胜败而已,可百姓不这么觉得,世家宗门还在借此诋毁朝廷。” 说完,他没等夏远回复,夏远能有什么办法?他移开了话题:“七弟过来,不是单为了净我师太的行踪吧?” 夏远有太子府的牌子,直接问金刀帮就行了。锦衣卫那边也有备案。 “还想要一坛美酒。” “为了净我师太?我记得她以前不爱饮酒。” “那个负心汉喜欢,所以她也喜欢了些。” “啧,情字这一关……” 夏无涯摇摇头,唤来管家,不一会儿,十坛酒水摆成了一排。 “让七弟失望了,我府上只有这些普通名酒,五弟府上倒是有绝妙的,不过想和他要,有些难。” 五皇子和夏无涯不合,和夏远也不合。 “父皇那边呢?”夏远思忖,普通名酒恐怕不够。 “父皇那也没有,你要是要美人儿,父皇那倒是有许多。”夏无涯嘴碎地刺一下宁帝。 “五哥现在在哪?” “在洗剑池修行。” “多谢大哥了,我再想想。” 夏远离开了太子府。 没让他想太久,五皇子自己找上了门来。 第40章、有美人吗 夏远遣管家,将太子送的十坛美酒,送去了清水河畔的小院。 一个老仆收下了酒,什么话也没有留。 这是礼还不够。 回到洗剑池,夏远唤来冷秋,琢磨如何从五皇子手里得到好酒。 五皇子和二皇子是一母所生,二皇子是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母族是四大世家之一,若不是太子地位太稳,少不了一番争斗。 如今尽管没斗起来,双方关系很差。 五皇子性子急,脾气爆,是七个皇子里,最容易看穿的一个。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的性子,他在将门子弟和江湖人士中混得很开,修行天赋也不错。 他比夏远大一岁,已经是蜕凡巅峰,夏远还卡在蜕凡初期。 因为关系不好,所以求是不可能求的,用东西换也懒得换,夏远打算找个由头,上门寻事,敲诈美酒。 正思索用什么由头,五皇子自己上门了。 与性格一样,五皇子夏武极是个膀大腰粗的汉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他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吃了荣嬷嬷上的茶,对夏远道:“为兄想要《云玉功》,皇弟开个价吧。” 云玉功? 夏远心中困惑,这五哥不是个留恋花丛的,怎么还瞧上云玉功了。 照下看看。 岁月宝鉴一闪,五皇子的人生展露在夏远面前。 夏远先瞧了最近的部分,明白了五皇子上门的理由。 是淑妃干的。 后宫都是女人,而且是有着竞争关系的女人,气氛自然谈不上好,虽然不至于动手,但言语打压,物质攀比是少不了的。 淑妃得了夏远的养颜丹和云玉功,办了一个茶会,向自己的好姐妹们炫耀,得了一圈嫉妒。 只是攀比不过就算了,云玉功的效用看着众嫔妃眼馋,谁不想要一具美丽的肉体?说不定还能得个八皇子呢! 这不,德妃唤去五皇子和二皇子,给两个皇儿施压,让他们想办法弄来云玉功。 二皇子找了宁帝,以为宁帝那一定有功法备份,谁知道夏远根本没往养心殿送。 宁帝也在想云玉功的事,让二皇子得了功法,给他也送一份。 母妃的任务,一下子变成了母妃和父皇的任务。 二皇子没有办法,让弟弟五皇子来夏远这里讨。 夏远心中啧啧感叹,果然美容是一项暴利的行业,一个最下等的九品功法,因为有了养颜的效用,引得妃子、皇帝和皇子纷纷下场。 这倒是方便了他。 不急着开口,夏远继续运转岁月宝鉴,瞧向十年后。 十年后,五皇子助二皇子争位,失败,双双逃离了永宁城,一个去了西边封地,一个去了东边封地。 五皇子在东地,刚上任不久,封地势力受镇南王暗子挑拨,举起叛旗,他血腥镇压,杀得人头滚滚,平了叛乱,也失了人心。 镇南王的大军到来时,手下割了他的脑袋,打开了城门。 他是个不错的将领,但是个失格的王爷。 人生画册缓缓合上,没有生成棋子。 抿一口茶,夏远回想画册上的信息,暗暗点头,还不错,不完全是个草包。 不过云玉功是不可能给的,不提他们本就关系不好,若是夏远给了,淑妃一定会和他唠叨。 他的沉默,让五皇子感到不安。想到自己几个月前,还和夏远针锋相对过一次,他更觉得难熬了。 他腹诽着,不知道这个废物七弟哪来的狗屎运,去白麓县找曾子施的麻烦,居然碰上了一个洞天!还偏偏得了这个母妃和父皇都想要的功法! “听说皇兄新得了一个随从?”夏远开了口。 “皇弟还是提别的条件吧。”五皇子目光警惕,以为夏远要和他抢随从。 他那新随从皮肤黝黑,国字脸,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猛将之资,他喜欢得紧。 “皇兄误会了。”夏远一瞥旁边的冷秋,“我这侍女也是新收的,前几日刚蜕凡,不如比试一场?” 蜕凡了?五皇子惊讶。他认得冷秋,领悟了真意传承的天才。二哥告诉他时,对方还是养气境,现在就蜕凡了?天资竟如此优异! 可惜,细胳膊细腿的,还是个女的。 “云玉功就做彩头?”五皇子惊喜地问。 那侍女虽然是个天才,但只是初入蜕凡,而他的随从,已经在蜕凡打磨了一年,到了蜕凡后期。 而且,他那随从出生江湖,小小年纪,已经历过数场厮杀,蜕凡巅峰也战过几次,有胜有负。 这次比试,他赢定了! 这废物七弟居然提出这样的比斗,是脑子坏了不成? 难道说,是想要白送云玉功? 想到这里,五皇子心中愧疚,七弟如此大方,称呼废物有些不妥,下次就叫废材好了。 “皇兄出什么彩头?”夏远问道。 “一本上品功法如何?” “我们皇子哪里缺少功法?” “皇弟想要什么?” “听说皇兄府上美酒不少。” “我刚得了一坛火云烧,云国的顶尖好酒!” “再来一坛。” “行,还有一坛草原的黄花酒。” “再来点灵石。” 灵石,灵气聚集而成,洞玄境可以制作,自然中也有生成,十分稀缺,主要用于蕴养灵药和布置阵法,也可用于修行,但太过奢侈。 “行,来十枚。”五皇子不以为自己会输,大方得很。 “有美人吗?”夏远又问。 “我没有,二哥有,二哥刚得了一个戏班子,都是小娘们。” “添上!” 五皇子迟疑一瞬,自己的东西就算了,那戏班子是二哥的。而且,夏远这么往上加,莫非有诈? “皇弟要派出的,是旁边那位小侍女?”他进行着确认。 “没错。” “好,我做主,添上。”五皇子一挥手,“皇弟还有什么想要的?” 夏远原准备停下了,见五皇子邀请,又添了几瓶修行用的丹药。 奖品敲定,比试就在院子里进行。 五皇子从洗剑池的小楼里唤来了随从,夏远揉揉冷秋的头发,给她打气。 人生第一场比试,小女皇的脸上没有慌张,她持着长剑,走到院子里,看向自己的第一个敌人。 “聂山,十八岁,蜕凡后期,擅长拳法和刀法。”五皇子介绍道。 “冷秋,十岁,蜕凡中期,练过几日剑法。”夏远跟着介绍道。 居然不是初期,而是中期?五皇子惊讶。 不过,十岁和十八岁,后期和中期,不管是身体还是修为还是经验,都相差极大。 领悟了真意剑法是很恐怖,但在蜕凡境,灵气还在蕴养身体,哪里使得出真意剑法?就算到了采霞,使用真意招式也会反噬自身,伤人伤己。 “开始吧。”夏远道。 第41章、冷秋的第一战 “用拳头!”五皇子从怀中摸出一副银丝手套,丢给自己的随从。 这副手套用特殊金属打造,属于上等利器,在硬度上,可以抵抗不以真气驱动的名器。 他的目光扫过冷秋手上长剑,一眼瞧出那是一柄名器,而且在名器中也属于上等。 聂山本准备拔出身后长刀,听了主子的话,戴上手套,改用拳法。 他知道,主子觉得自己在年龄和修为上占了便宜,所以让他使用拳头。采霞境以下,拳脚总比兵器弱。 他瞧着面前的对手,那矮小的身子,纤细的手臂,娇嫩的脸蛋,应该在七皇子的臂弯里或床榻上撒娇,而不是举着剑,和他拼杀。 但他不敢因此小瞧对方,作为江湖人士,他清楚地知道真意传承代表了什么,对方未来的成就,一定比他高。 只是不知道现在如何。 “请。” 话音未落,他跨步向前,一记横拳,向女孩打去。 女孩用剑来拦,他心中一喜,改拳为爪,抓向剑刃。 若让他抓住,女孩要么和他角力,要么放弃长剑,不管哪一项,都对他有利。 女孩也明白了这一点,手腕一翻,避开了他的手指,脚尖一点,往后退去。 他没有去追,心中复盘刚刚的战斗,女孩使剑的手法娴熟,对敌的经验一塌糊涂,他戴着银丝手套,怎么能用剑来拦他的拳头? “皇弟这侍女,果然只练了几天的剑。”五皇子摇摇头,心中欢喜。 他扭头看夏远,却发现这个皇弟一片平静,再看场中的侍女,小脸上居然一点儿慌乱也没有。 “倒是镇静。”他点点头,既是说夏远,也是说冷秋。 夏远当然镇静,小女皇虽然才练剑几天,但有着剑心通明的命星,这命星在《飞升》里,是最适合战斗的剑道命星。 而且,女孩还没用出全力呢。 场上,聂山想好了对战方案。对方对敌的经验不足,他便用些不常见、反直觉的奇招怪招。 他估摸,再来十招,就能将对方拿下。 他在思考,冷秋则放弃了思考,将自己用于运转纳气功法,用于体悟真意的那部分精神,解了绑。 女孩本有些呆的神情,顿时现出灵性来。 聂山冲拳上前,冷秋没有用剑去拦拳头,而是一剑刺向聂山的小腿,逼他后撤,收起拳头。 这才是正确的打法,剑比拳长,在拳头打来前,剑就能染上鲜血! 十招过后,聂山不只没能拿下冷秋,反而被女孩逼得后退了两步。 “悟性不错,不愧是领悟了真意的。”五皇子夸赞女孩,仍不认为随从会输。 聂山又转方案,不再以女孩为目标,一双手掌,抓向那柄长剑。 女孩果然左支右绌,但很快适应了这种打法,一开始犯过的错误,再不会犯第二遍,甚至举一反三,破了他还没用过的怪招。 聂山越打越是心惊。百招后,攻守易势,长剑与手套锵锵交击,聂山疲于去拦刺向自己身体的长剑。 又十数招,左支右绌的成了他。 五皇子再没了刚刚的愉悦,紧皱眉头,看场上情况。 “皇兄的随从本事也不错。”夏远适时开口。 他的夸奖怎么听都是嘲讽,一个成年人,在十岁女孩手下狼狈不堪,这也能叫本事不错? “用刀!”五皇子握紧拳头。 聂山甩去额上汗水,松了口气,忙伸手向后背长刀。 冷秋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剑光更密,招招奔向要害。 聂山支撑一阵,心一横,用左肩受了一剑,剑光带出一片血,他的右手也成功握住了刀柄。 刀光亮起,与剑交击,聂山的压力一扫而空。 他没能放松太久,冷秋只是几招,便适应了长刀。 冰心剑咒本就是讲究料敌先机的剑法,剑心通明又有判断他人气机的功能,再加上混沌未开自我演化能力,三者相加,冷秋可以快速适应对手的打法,提升自己的招式。 汗水浸湿了聂山的后背,他又换方案,长刀大开大合,这是军中的破甲刀法,招式简单,全凭力道。 他虎背熊腰,蜕凡后期,力道远远大过女孩,因为刀招简单,难以破解,女孩只能与他硬碰硬,如此,优势在他! 他忽略了一件事。 便是硬碰硬,也有着技巧发挥的空间。冷秋的长剑每每点在他的力道薄弱处,他起十分力,只能用出六分,既别扭,又难受。 好在六分力也足够了。 他身上汗如雨下,女孩的鬓角也被汗水浸湿,那一双眼瞳渐渐失了光彩。 感觉对方剑上的力道越来越弱,聂山咬紧牙关,不理会疲乏的手臂,刺痛的左肩,长刀的力道又增一分。 要赢了! 与喜悦一同闪起的,是一道剑光。 剑光升在他的眼中,击碎了他的喜悦,卷起死亡的恐惧! 长剑卡在他旧力将近,新力未生之际,破开了他的长刀,直指他的眉心。 剑光迷了他的双眼,他仿佛见到寒风呼啸,雪水成凌,锋利的冰凌携着寒气,夹着寒光,朝他刺来! 这是有了真意雏形的剑法! 再看女孩双瞳,哪里还有刚刚的黯淡,她竟是在对战中,悄悄酝酿了一式带着一丝真意的剑招! 完了。 聂山心如死灰,这一剑他拦不住,女孩也收不住!他能感觉到,长剑寒锋已经抵达了自己额前的皮肤! “躲开!”五皇子伸手向腰间长刀,要去阻拦,但哪里来得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夏远向前一步,从五皇子手里夺过了长刀,沟通岁月宝鉴中过江龙的棋子,使力一挥,刀鞘脱出,撞在聂山的小腿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聂山的腿断了,身子一偏,长剑划过他的额头。 冷秋来不及辨别刀鞘来自何处,心中一派空明,只有一个念头——击败对方。 如何击败?对方死了,自然就败了。 她挽一个剑花,剑尖又奔向地上男人的心脏。 “我认输。”聂山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翻滚躲开长剑,匆忙叫喊。 冷秋不闻不问,长剑横扫,直奔对方腰间,长剑锋利,足以将他腰斩。 荣嬷嬷告诉过她,认输和投降之类的话等于放屁,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求饶,再砍下尸体的脑袋,才能放过对方。 “好了,停下吧。” 夏远的声音传来,女孩的剑停在聂山腰侧。她提起剑,往后退去。 她还在提防地上的对手。 聂山不知道该苦笑还是该感到荣幸,女孩居然觉得他还有一战之力。 “胜负已定?”夏远将手上长刀交还给五皇子。 “我输了。”五皇子愣愣地接过刀。 他没想到聂山会输,更没有想到,自己救不了的危机,夏远能轻易救下。 不只是聂山输了,他也输了。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脑海中冷秋的印象,他不得不更改脑海中对废柴七皇弟的看法。 “皇兄慢走,东西下午送去我府上就好。”夏远驱客。 搀着断了一只腿,脸上肩上满是血的聂山,五皇子麻木地走出去。 跨过院门,他才想到,比试有着彩头。 他不只没拿到《云玉功》,还输了两坛珍藏的美酒,十颗贵重的灵石,几瓶价格不菲的丹药,还有——二哥的美人。 什么大方地送《云玉功》,完全是他自作多情,这么多宝贝,全没了! 而且,二哥的美人他要怎么说? 对失败的惊愕,对宝贝的心痛,对冷秋和夏远实力的不解,对二哥的愧疚,种种情绪绕在他的心间,让他心乱如麻。 “属下对不起殿下!”走到无人处,聂山跪在地上。 他身后,血染了一路。 “唉,不怪你。”五皇子拿出伤药,敷在他的伤口。 第42章、等你长大 荣嬷嬷合上院门,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递给夏远。 夏远接过,走向冷秋。 女孩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全靠一股不服输的精神撑着,见夏远靠近,精神一松,向着石砖上栽去。 搂住她的腰肢,夏远胳膊上一片湿,女孩的紫色衣裙下,已满是汗水。 小女皇将脑袋埋在夏远怀里。不只体力消耗一空,她的头也晕得厉害,真意雏形虽然只沾一丝真意,但那一丝真意,就足以耗空她的精神。 她半闭着眼睛,嘴唇发白,娇小的身躯颤抖着。 夏远取出一枚丹药,送到女孩口中。 这是补元丹,可以补充体力,疗养身躯。 至于女孩耗空的精神,只能由她自己恢复了。 夏远自己头也疼着呢,本来用了一次岁月宝鉴就接近极限,又动用了过江龙的刀道经验,疼痛只比小女皇浅一分。 早知道不在五皇子面前显圣,用什么过江龙棋子,直接召唤荣嬷嬷多省事。 说起来,《飞升》里有养神的秘法和宝物,得想办法弄些来。 “恭喜殿下,恭喜冷秋姑娘。”荣嬷嬷笑道,“这一剑既得真意雏形,也不至于伤到根基,可以称作抱丹下第一杀招了。” “这一剑叫什么?”夏远问怀中冷秋。 女孩使出那一剑时,他仿佛回到了白麓洞天的雪山。 “腊月八,只用出了一小点儿。”女孩抬起手,比划了半个指甲盖的长度。 “倒是个好听的名字。”夏远揉揉她的头发,“记得不要轻易用这招。” “嗯。”小女皇往夏远怀中挤了挤。 补元丹缓解了她身体的疲乏,撑过一阵头疼后,精神也好了些,但她不想起身。 她喜欢待在殿下怀里,那厚实的胸膛和温柔的目光,让她身心宁静,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她也这么靠在阿父的怀中。 含月姐姐的目光也像阿母,可阿母没有那么大,那么软弹。 她抬一半脑袋,朝夏远身后看去。 含月缓步走来,轻声道:“殿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冷秋浑身是汗,夏远身上也沾了汗水,两人都要沐浴更衣。 含月准备了两个一人高的木桶,一个摆在正屋里,一个摆在偏屋里。 夏远将怀中冷秋递向含月,要由含月带她去偏屋洗。 小女皇抓住了夏远的衣袖。身体愈是虚弱,愈是贪恋温暖的怀抱,她也是如此。 她看夏远:“冷秋和殿下一起。” 夏远戳一下她的脑袋:“等冷冷和含月姐姐一般大吧。” 女孩转过头,看两轮圆月,有些畏缩。要这么大的吗? “由老奴来给冷秋姑娘洗吧,正好老奴有一套舒缓筋肉的指法。”荣嬷嬷伸手接过冷秋,“含月姑娘还是伺候殿下去,总不能老奴来为殿下沐浴更衣。” 小女皇有心拒绝,但不敢反抗可止小儿夜啼的荣嬷嬷。 夏远和含月进了正屋,荣嬷嬷也抱着她,进了偏屋。 房屋隔开了阳光,荣嬷嬷袖子一挥,最后透入光芒的木门也合上了,屋内一片昏暗。 荣嬷嬷满是褶皱的手掌在冷秋身上一抹,衣裙尽落,再一抛,女孩沉在了温水里。 冷秋缩在木桶角落,不敢动。 “你啊,不该多说那一句。”荣嬷嬷道。 冷秋抬起头,没有表情的小脸上带着疑惑。 “对,就是这感觉。”荣嬷嬷给女孩搓洗身体,“想不想和殿下再亲近些?” 女孩点点头。 “那就记住,不要说‘冷秋想和殿下一起’这样的话,你只要用小拇指勾着殿下的衣袖,再楚楚可怜一些,盯着殿下瞧就可以了。” “你含月姐姐的要点在诱惑,她就是坐着不动,也能诱惑到殿下,你的要点是纯洁可怜……” 作为被楚家派去后宫,辅助淑妃的侍女,荣嬷嬷不止修为高,对男人心理的把握也不差。 在楚王府,她收了一个漂亮的女徒,准备借此拉近自己和殿下的关系,没想到女徒没用上,殿下自然而然地与她亲近了。 她在喜悦的同时,有些遗憾,遗憾自己的本事没有用武之地,现在瞧见冷秋,见猎心喜,想要教一教女孩。 她还想要教含月,可惜含月有小姐的禁令。 小姐也是管得宽,老爷在这个年纪,已弄大了好几个侍女的肚子。 夏远也觉得淑妃管得宽。 又一次邀请含月共浴失败,他草草换上新衣,躺在少女腿上,享受少女手指的揉按。 “殿下想让冷秋参加紫藤花宴?”含月猜出了少年的目标。 “可惜姐姐大了一轮,不然也能参加。”夏远感叹。 含月已经十九岁,紫藤花宴要十八岁以下。 含月对紫藤花宴没有兴趣,确定了殿下的目标,她又问到别处。 “殿下何不向他多要些?” 这里的他,指的是五皇子,作为夏远的侍女,含月虽然不至于像荣嬷嬷那样,直接谩骂夏远的仇敌,但也没有好语气。 “已经够多了。”夏远拍拍她的手掌。 “殿下宅心仁厚。” 夏远一时不知如何回复,他骗得五皇子大出血,含月居然说他宅心仁厚? 含月从不对他撒谎,看来他真的是宅心仁厚。 原本有一丝愧疚的心,顿时轻松下来了。 不知道五皇子准备得什么样了,什么时候把他的东西给送来。 “走,回王府看看去。”他一拍含月的大腿,坐起身。 …… 五皇子正在二皇子府上,汇报刚刚的行动。 “什么,聂山败给了那个丫头?她刺出了蕴含真意雏形的一剑?夏远的修为可能比你高了?”二皇子愕然。 一连三件大事,冲击他的心脏,让他一阵晕眩。 他扶住座椅把手,琢磨一阵:“那丫头的天赋可能比我们以为的还要高些,也可能父皇悄悄给了夏远什么,助了那丫头。哼,他一向偏心!” “至于夏远的修为,应该不可能比你高。”二皇子端起茶,“他能一刀鞘救了聂山,是因为熟悉那丫头的剑。” “被他摆了一道!灵石和丹药就算了,我藏了两年的酒也没了!”五皇子心中悲痛。 “没事。”二皇子安慰他,“两坛酒罢了,身外之物。” 五皇子听了,小心地瞥皇兄,低声道:“其实还有一样。” “还有一样什么?” “夏远问我有没有美人。” “你哪来的美人?” “我说皇兄有。” “……你说的哪一个?” “那个戏班子。皇兄,你别冲动,一个戏班子罢了,身外之物、身外之物啊!” 第43章、私奔与背叛 二皇子的美人戏班子的确不错,灵石和丹药也没有错漏,火云烧和黄花酒两坛美酒,连荣嬷嬷都听过。 夏远留下了黄花酒,遣管家将火云烧送去了清水河畔。 依旧是一个老仆收下了酒,依旧没有别的言语。 夏远并不意外,在《飞升》里,号称疯尼姑的净我师太,就是这么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但相比荣嬷嬷由内到外的恶,净我师太的恶劣只是表象。 在游戏剧情里,净我师太是玩家前期的“奇遇”之一。 凡是练过剑的玩家,都能遇到这么一个落魄老妇人,若是问她问题,她会恶言驱赶,若是给她银两,她会平静收下,毫无谢意,隔日再去瞧,发现她全买了酒。 再给老妇人银两,她无声拒绝,给她带酒,她欣然收下,如此送三趟酒,她就会教玩家两招剑法,并报出一串酒的名字,都是美酒,玩家得了美酒,就能在她这换剑招。 剑招里,有两忘庵的剑法,也有青阳山庄的剑法。 第一个大版本的末尾,老妇人和玩家一起踏上反抗永夜女皇的道路,被皇城护卫斩于宫门下。 游戏里,她能做玩家的老师,现在,自然也能做冷秋的老师。 游戏里,她一直待在清水河畔,现在,她还待在清水河畔。 考据党早已扒完了这个剑术导师的背景,她是两忘庵弃徒,年轻时与青阳山庄继承人云立苍私奔,后被抛弃,浪迹天涯。 游戏剧情十多年前的那届紫藤花宴后,她袭杀了负心汉云立苍。 青阳山庄震动,云国震动,云立苍虽因私奔之事,丢了山庄继承权,但依旧是当代庄主的哥哥,云国皇帝的远亲。 两忘庵出面保净我,付出诸多代价,护住了她的命,但有云国高手偷袭,坏了她的根基,让她的修为永远停留在了洞玄初期。 想到净我师太的人生,夏远心中感叹,不论是净我还是那个负心汉云立苍,都是当年的天之骄子,大派继承人,最后却落入那样的境地。 还好,大宁风气开放,他夏远想娶多少娶多少,用不着私奔。 女方家长要是不同意,就让宁帝出手,在游戏剧情开始前,景神应该就是最高战力。 这么一想,他更得好好维系宁国。万一未来岳父打上门来,或者未来老婆们黑化,关他进小黑屋,宁帝还能救救他。 想要维系宁国,就得先除掉镇南王。 他此刻没有这个能力,但可以先给镇南王找找麻烦,比白麓县李家更大的麻烦,会影响到南境稳定的麻烦。 ——袭杀金蝉圣子,嫁祸镇南王府! 他的脑海中闪过《活死人经》的口诀,只要将金蝉圣子制成炼尸,就能让他“活着”离开紫藤花宴,随后在镇南王府暴毙。 这其中的细节还有待研究,比如金蝉圣子暴毙后,如何销毁尸体,不留破绽,不过框架已没有问题。 想要将金蝉圣子制成炼尸,首先需要杀死金蝉圣子,想要杀死金蝉圣子,首先要提升己方实力,从冷秋开始,从给她找个师傅开始。 收回发散的思绪,夏远饮一杯茶,掐一把冷秋水嫩的脸蛋,揉一把含月圆润的大腿,惹的冷秋歪头,含月无奈。 “走,去清水河畔。”他站起身。 春意正浓,阳光大好,碧水倒映着蓝天,鱼儿在云中游弋,飞鸟钻入乌篷船底,两岸杨柳婀娜妩媚。 清水河两畔,一畔是热闹繁华的长街,一畔是错落有致的民宅。 净我师太住在民宅区里。 楚王府出了双倍的价钱,买下了她隔壁的小院,简单修整,更换了家具,迎七皇子夏远入住。 含月猜到隔壁就是殿下要给冷秋找的师傅,没有再问,冷秋压根没有多想,小院是一进院,她觉得离夏远近了些,有些欢喜。 搬家当天,夏远领着冷秋,扣响了隔壁的院门。 一个身材富态,六七十高龄的老头开了门,他就是净我师太的老仆。 夏远送上自己府里的酒水,问:“不知师太可在?” “公子有何事?”老仆接过酒坛,说话倒是客气。 “想请师太教她一个月剑法。”夏远将手掌搭在冷秋头上。 老仆打量女孩片刻:“请公子稍候。” 院门合上了,夏远听到老仆拖着脚步往里走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随后重新出现,近到跟前。 院门打开,老仆面带愧疚:“师太说她不在。” 冷秋抬起头,眨眨眼,觉得老仆的话有些怪,但又想不通怪在哪里。 夏远心思,这剑术导师和游戏里一样,难以触发。 好在他还有一个方案。 他笑道:“既然如此,便不打扰了。” 说完,他牵着冷秋的手掌,往回走去。 老仆缓缓关上院门,却不知道,他的影像已被夏远照入了岁月宝鉴中。 老仆的人生画册,在夏远脑海中展开。 鲍申侯,江北鲍家支脉,少时脱离家族,加入绿林,占山为王,拥匪数百,只劫富,不济贫,逍遥快活。 后山寨被私奔二人组讨伐,他跪地求饶,云立苍欲杀他,净我怜他,放他一条生路,他从此爱上净我,追着两人的足迹。 半年后,云立苍抛下净我,回青阳山庄闭关思过。 鲍申侯追上净我,陪着失恋的女人,净我上山,他也上山,净我出海,他也出海。 十年后,没了两忘庵净我,多了一个没有姓名的师太,没了匪徒鲍申侯,多了一个富态的老仆。 人生继续向前,又二十年后,云立苍出关的消息传出,他跟着净我,来到永宁城住下。 紫藤花宴后,净我拦住云立苍,两人大打出手,他帮净我,云立苍一剑穿透了他的喉咙。 人生画册到此结束,没有棋子产生,鲍申侯止步采霞巅峰。 夏远心想,怪不得在游戏里没有见过这个老仆,原来,他一个月后就会死在云立苍剑下。 其他方面,与游戏中考据党的调查一样。 回到自家院子里,夏远对冷秋道:“练剑吧。” 净我师太除了好酒,还好才,游戏里有一个隐藏机制,只要玩家的剑道天赋超过70,她就会送玩家一份礼物,——她创造出的真意剑招。 现在是十多年前,心还未伤透、人还未落魄的净我师太,还不是那么在意酒,但对剑道天才的欢喜,应该不少几分。 酒和才双管齐下,不怕她不乖乖就范。 第44章、姐姐害我! 练剑不是一件安静的事,就算小孩舞个棍子,都能虎虎生风,何况修行者? 冰心剑咒讲究快和准,剑刃破开空气的声音没有舞棍那么杂乱,也没那么气势汹汹,反而有些静,像腊月的湖面,伴着微小的声音,凝出冰霜。 夏远看一会儿,没等来隔壁的噪音投诉,知道这件事稳了。 他回到屋子里。 含月在窗边的椅子上坐着,读一本册子,那是碧心送来的《荒经》段落。 草原上,真正《荒经》早已不知踪影,各个部落间流传的版本都不相同,掺了各高手的理解。 碧心送来这本,与含月部落中的版本有很大不同。 她看得很认真,没有发觉夏远的靠近。 天色渐暗,窗外照入的光芒渐弱,夏远拿起火折子,晃出火焰,点燃了蜡烛。 烛光扑到书页上,惊动了坐着的少女,她忙站起身。 “姐姐坐着吧。”夏远按住她的肩膀。 “哪里使得。” 推开夏远的手掌,含月走向茶柜,为他泡茶。 柜子还有几碟糕点,含月取出一碟驴打滚,即豆面卷子。驴打滚的颜色像驴儿打滚扬起的灰尘,吃起来又黏又甜。 含月将点心和茶水一同端到窗边桌上。 舞剑声停下了,小冷秋站在窗前的黄昏里,看看点心,再看看夏远,不说话。 夏远捏一段驴打滚,伸出窗子,送到女孩嘴边。 桃花瓣一样娇小的唇张开,含住了点心和夏远的手指。 驴打滚不同于别的点心,太软,太散,若不想它落到地上,就得完完整整,一口吞下。 小女皇多吞了一段,夏远觉得一只细鱼在指尖游过,卷走了饵料,留下湿润的钩子。 他再撕一片,女孩吃完,满意地回去练剑。 含月拿出手帕,擦拭夏远的手指。 “姐姐也吃一口。”他捏一片递向含月。 含月矜持,只咬了一个边,夏远松手后,点心断开,落在她的胸前。 那两座高耸的山,同窗外的天一样,蒙上了尘灰。 若是冷秋或是淑妃,就该掉落在地面了。 捡起的糕点,含月用手帕擦擦胸口,一阵地动山摇。 夏远看得口渴,想要将少女搂在怀里,但想到母妃的禁令,现在搂着,不仅不能止火,而且是火上浇油。 他喝一杯茶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坛黄花酒呢?”他问。 含月将酒水翻出,以为殿下是想用这最后一坛美酒,来诱惑隔壁的高人。 她没有想到,夏远合上窗户,揭开坛口封盖,倒酒在两个茶水杯里,递一杯给了她。 夏远在杯口一嗅,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抿一口,柔和绵密。 “居然不辣。”他惊讶。 “黄花酒是祭祀上,献给荒帝妃子的酒,所以柔和,一般是女人和孩子喝。”含月拿起杯子。 淡黄的酒水映出了她的眼眸,小黄花的香气让她想起小时候,她坐在皓月下的草地,篝火烘得身子热乎乎的。 酒水微凉,唇间弥漫花香,仿佛化身白羊,囫囵嚼了一片小黄花。 “那正好,我还小。”夏远给自己和含月满上。 黄花酒只是柔和,不是寡淡,含月的脸红了些,容颜更加美艳。 她心想,可不小了。 脑海中闪过伺候殿下沐浴更衣时,一瞥而过的画面,她的脸更红了。 她忙移开话题:“小时候,我常喝这个,不过,不如这坛这么好。” “那就好,送你了。”夏远将酒坛往含月的方向推了推。 他揉揉发晕的脑袋:“劲还挺大。” “后劲还没完全上来呢,就是草原上的孩子,一次也只能喝一口。”含月放下瓷杯,手掌贴在夏远脸上。 两只微凉的柔夷,短暂驱散了夏远脸上的燥热。 察觉到意识的断续,知道自己托大,喝多了,夏远站起身,晃到床榻边。 含月坐在床边,将少年的身子搂进怀里。 夏远觉得自己枕上了云,又像浮在午后温暖的河水上。 往日里,他很难倚到这对好东西。 来不及细细体会,酒意上涌,联合之前使用岁月宝鉴消耗,捂住了他的眼睛,蒙上了他的意识。 草原的酒果然不得了。 等他睡熟了,含月脱去他的外衣,给他盖上薄被。 一旁合着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条小缝,缝后是冷秋的眸子。女孩看看桌上散发香味的饮品,再看看床上的夏远。 含月将夏远的杯子递给冷秋,里面还有一半酒水。 片刻,女孩涨红了笑脸,和夏远一起,躺在了被窝中。 屋子里彻底静了,含月放下床帘,打开窗户,看天上的月。 月是半月,清朗、静谧,在草原上,她见到的月只有苍茫。 她喜欢此刻的月。 饮完三杯酒,她重新封上酒坛,合上窗户,撩开床帘坐下,看床上的殿下。 她真没想到,这坛酒竟是给自己的。 她不喜欢饮酒,但喜欢这份的礼物,草原的回忆不常出现在她的梦里,但她很高兴有个人记得她的过去。 褪下鞋袜和外衣,她钻入被褥,靠着殿下的肩膀,小时候,她常这么靠着阿妹们。 殿下不像阿妹,更像一个懒散、调皮的弟弟,带着少年郎都有的色心,总伸手向心爱的姐姐。 她扭头看殿下的侧脸,左手小心地往下探去,指尖触上了热铁,她猛地缩回手掌。 关于黄花酒,有一点她忘了说,现在才回想起来。 这酒女子喝了无事,幼小的孩子喝了无事,男子喝了,有那方面的效用。 草原汉子十岁后不饮此酒,只有一天例外,那就是新婚夜里。 好在殿下醉得早。 她动动手指,驱散那份火热的触感,心虚地闭上眼。 翌日早上,夏远醒来,床上只有他一人躺着。 直起身,他回忆昨晚的梦境。 那场梦格外香艳,他梦到了含月、梦到了冷秋、梦到了碧心、梦到了荣嬷嬷那个女徒,还有太子送的舞姬乐姬、宁帝送的胡姬、二皇子送的戏班子。 还好,没有梦到宁帝的嫔妃。 夏远感叹自己高尚的操守,就连梦中都是正人君子。 掀开床帘,他见到冷秋在地上趺坐,手握一颗灵石,正运行功法。那十颗灵石,就是为女孩准备的。 见夏远醒来,冷秋唤来含月,自己则跑到院子里,练起剑。 夏远在含月的侍奉下,沐浴更衣。 一夜香梦,怎么能不留污迹。 不知为何,含月的目光躲闪,一开始,夏远以为她见到污痕羞涩,仔细辨认,发现她似有愧疚。 夏远发问,少女避而不答。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身子手臂,有意无意地蹭向那大日与大月,少女没有制止,但是只管杀,不管埋。 换上新衣,夏远心痒难耐。 隔壁院子的净我师太,同样心痒难耐。 第45章、不和殿下睡 昨日下晚,老仆告诉净我,送了那坛火云烧的公子过来了,想请她教导剑术。 她没有多想,没有多问,直接拒绝。 倒不对方送的礼不够好,而是在见到那个男人前,她不想节外生枝。 不久,隔壁传来了舞剑声。 她在屋中坐着,喝那坛火云烧。到她这个境界,只是听兵刃的破空声,就知道对方耍的什么剑招,力道如何、功力如何。 她摇摇头,对方基础太差,这样舞剑,还不如她十岁的时候。 她不知道的是,隔壁舞剑的女孩,正是个十岁的小丫头。 明月升起不久,剑声停了,她喝得半醉,睡在床上。 第二日一早,鸟雀的鸣叫和着舞剑声,到了她的耳中。 她用手臂撑着脑袋,听一会儿,心中疑惑。 这次使剑的手法,有了她十一二岁的水准,是换人了?可剑招里的小习惯还在。 她从床上起来,坐在屋门口,一边用早膳,一边听。 日轮升到了高空,她又搬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听。 剑声响了一个上午,使剑的手法从她十一二岁的水准,上到了她十三岁的水平。 又一个中午过去,对方的剑招愈发娴熟,但没有精进,这是遇到了瓶颈。 她知道瓶颈处有多难,有多烦躁,仅次于想到那个男人。 她想起身去指点,屁股抬起一半,又坐下了。 隔壁一个女声响起,唤舞剑者用午膳。 半个时辰后,剑声再起,又耍了一下午,在黄昏的微光里停住,勉强精进了一些,仍未能突破。 她叹口气,回到屋子里,老仆已经准备好了下酒菜,供她借酒消愁。 正好,将隔壁的剑声也一并忘了。 “主子在意隔壁的人?”老仆打开火云烧,倒入酒碗里,递给她。 “他多大了?”净我接过,的确有些在意。 老仆猜到净我用的是他不是她,解释道:“不是那位公子,是一个女孩,瘦瘦矮矮,倒是可爱,估摸十岁上下。” “怪不得舞剑时手脚放不开,我还以为是个侏儒。”净我点点头,解了心中一道疑惑。 但她不信有人可以在两日里进步神速。 她琢磨:“大约是许久不使剑了,这两天刚捡起来,今日的剑比昨日好多了。倒是挺有天赋。” “紫藤花宴还有一个月,主子不如教教她解闷。”老仆知道净我对剑道的喜爱,浪迹天涯的日子里,没少指点别人剑术。 “算了。”净我饮下一碗酒,“等手上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老仆遗憾地叹息,他不是为夏远说话,而是想让净我转移转移注意力,不要总想着那个男人。 他拿起酒坛,给净我满上,却发觉主子持碗的手掌一颤。 净我猛地转头,瞧向隔壁。 “真意!” 酒碗碎裂,珍贵的酒水洒在地上,净我没心思心痛,身子一转,已踩在了院墙上。 天际,日轮只剩一道薄边,残曛将尽,光与热即将沉入漆黑的地底。 在这落日时刻,院落中的女孩刺出了手中的剑,刺向那最后的薄边,银色的锋芒挑破了橘色的光,天忽地一暗,卷起冷风。 净我感到一阵寒气。她闭上眼,见到湖面冻结,天穹蒙上了黑帘子。她觉得自己待在冬夜里。 这是完整的真意雏形,不,是意犹未尽的真意雏形,因为女孩的修为不够,神魂太弱,不能使出后面的部分。 “你叫什么?”净我睁开眼,问下方的女孩。 女孩剑尖一转,指向了她,一双明丽的眸子,上下打量院墙上的老婆婆。 须臾,她跑向了屋子里,说,院墙上站了一个怪婆婆。 夏远从屋内出来,瞧墙上的怪婆婆。 比起《飞升》中那个颓废的剑术导师,现在的净我师太英姿焕发,一身素色长袍,一个混元道髻,容颜虽老,眼眸锋利,可以看出往日的风采。 冷秋站在夏远身后,小手握着他的衣摆。 有着剑心通明,小女皇的直觉格外强大,刚才一瞧怪婆婆,就知道自己打不过。 “师太何不进屋一叙?”夏远邀请道。 他知道净我不会答应,这个老太太不喜欢繁文缛节,但客套话还是要说一说。 “不必了。”净我瞧瞧夏远,又瞧瞧一旁的含月,最后将目光放回在冷秋身上。 “叫我王婆婆就好。”净我说道。 王婆婆,忘婆婆,只是不知道,这个忘是忘记的忘,还是两忘庵的忘。 净我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冷秋觉得她有些凶,不想和她说话,将脸转向旁边。 夏远拍拍她的脑袋,她才低声道:“冷秋。” 净我将女孩的反应看在眼底,又瞥夏远一眼,继续问。 “多大了?” “还有一个月十一。” “有师承了吗?” 冷秋不知道师承是什么意思,猜测这是在问自己属于谁。 她贴在夏远身侧:“冷秋是殿下的。” 净我眉头一皱,能称殿下的只有皇子。 她原以为,找来的是故人,或是师门那边的人,没想到,居然是宁国皇子。 宁国如何知道她的行踪? 夏远揉揉冷秋的头发,说道:“婆婆既然已不是师太,何必再管什么师承?” 净我刚刚是在想,能不能把女孩拐到两忘庵去呢。 她三十年前与师门闹得不快,但时过境迁,如今两忘庵的掌权者,都是她当年要好的师姐师妹。 净我跃下院墙,目光扫过女孩手上的剑。 居然用名剑练习,真是奢侈,不愧是大宁王朝。 女孩刚刚用的真意剑招,也颇为不凡,恐怕不弱于两忘庵的两忘剑。 再看女孩对那少年的依赖,简直如同父女。 两忘庵没有任何优势,这剑道天才是拐不走了。 “我可以教她剑法。”她回答。 “多谢婆婆。”夏远露出笑。 果然,这个剑术导师根本拒绝不了自家小女皇。 “不过,我只会教她基础,不会教她师门传承。” “基础便够了。” 冷秋有冰心剑咒的真意传承,差的只是基础。游戏剧情里,玩家也不是一上来就能学到两忘庵的剑法。 等混熟了,还怕她不教? “还有,我观她剑法以静为重,习剑的日子里,她要独自睡一个屋。” “可。”夏远点头。 这个要求很简单,一间独立的卧室而已。只是,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怪? 净我点点头:“等她稳固了真意,凝结了剑心,不为外事所乱,你便可任意施为了。” 夏远明白是哪里怪了,苦笑道:“婆婆误会了。” “呵呵,老婆子我见过的可不少。”净我嘴角一扯,睨夏远一眼。 她可是听得清楚,昨夜三人的脚步都进了一个屋子。越是世家大族,越有如此的癖好,越是寻常人家,反而越喜欢丰腴的。 她又瞥含月,心想这个皇子癖好广泛。 “明日一早,来我院子。”她丢下这一句,消失在院墙后。 冷秋闷闷不乐,她没听懂刚刚对话的深意,但知道了,那怪婆婆不让自己和殿下睡。 好坏的家伙! 第46章、要含月还是碧心 给冷秋找个合格的老师,是计划的第一环,这是自身实力的部分。 除此外,还有两环,一环是陷阱,一环是帮手。 陷阱即是紫藤花宴,无需多少准备,唯有一样要寻找。 那就是诱饵。 要让金蝉圣子心甘情愿,跃入陷阱中去的诱饵。 什么样的诱饵,夏远心中有数。金蝉圣子作为游戏中第一个剧情BOSS,论坛上扒他信息的帖子很多,这里面,就有金蝉圣子或者说金蝉宗需要什么的清单。 只要在那清单里寻得一样,就能让金蝉圣子下场。 夏远手上没有,但皇宫里肯定有。 而且炼尸要用的材料,也得去皇宫里找。 还要和宫里通口气,相信袭杀金蝉圣子这件事,宁帝会欣然应允,甚至大喜过望。 如果说,镇南王的谋反还没有证据,那么金蝉宗的忤逆,几乎在明处。 十多年前,宁帝借着一桩案件,成功插手进了南境,得了南境南部的一座边缘城镇,派去大臣驻守。 一年后,那大臣染上了怪瘾,精神和肉体统统沦陷,败光了人力物力,将宁帝好不容易得手的那座南境城池,变成了一片荒芜,畏罪自杀。 事后粘杆处调查,那大臣是受了金蝉宗那代圣女的引诱,被采了精气,迷了神志。 宁帝向金蝉宗问罪,金蝉宗推说圣女已经叛宗潜逃,两方拉扯。 锦衣卫出动潜伏的一个密探,杀了金蝉宗一位长老,宁帝又向金蝉宗索取了大量宝物,才放下了这件事。 可金蝉宗的长老也罢、宝物也罢,哪比得上那座城池重要? 所以金蝉宗圣子到永宁城来,才会如此悄无声息。 他也怕被宁帝暗杀。虽说金蝉转生法能蜕去躯壳,魂魄转生,但一次转生,要耗费大量财力,还会拖慢修行。 一步慢,步步慢,金蝉宗还有一个圣女,宗主不是只有圣子才能当,圣女也可以。 在游戏剧情里,金蝉圣子的同时代圣女意外陨落,不然,他的位置可坐不安稳。 将种种要素于脑海中过一遍,夏远枕着含月的腿,进入梦乡。 早上,拎起不高兴的冷秋,送去净我师太院子里,又遣荣嬷嬷盯着,夏远和含月回府,稍作准备,前往皇宫。 他们先去了贤淑宫,见淑妃。 不得不去,要是被淑妃知道,他们入宫不去她那里,要闹得天翻地覆。 而且,夏远知晓了淑妃是洞玄境的顶尖高手,猜测这个看似无用的母妃,其实是宁帝的暗子,掌握着宁国的隐秘部分。 “给殿下请安。” 碧心在宫门迎迓,引着两人走入内院:“娘娘正在午歇,可要奴婢唤醒娘娘?” “不着急。”夏远伸手去勾碧心的胳膊,“先让我瞧瞧碧心姐姐。” 碧心后退一步,精准优雅地避开了夏远的手掌。 “殿下还是多瞧瞧未来王妃吧。”她拒绝了夏远的亲近。 “碧心姐姐还是这么严肃,这样将来可不好嫁人。”夏远感叹。 面对殿下的诅咒,碧心心中宁静,她早放弃了出宫嫁人。 “奴婢陪着娘娘便够了。”她说道。 “看来只能等母妃百年之后,再继承碧心姐姐了。” 百年是一生的日子,这话不怎么吉利。 含月掩唇而笑,碧心无奈:“殿下这话让娘娘听到了,又要闹个不休。” “碧心姐姐瞒下就是了。”夏远探手入怀,取出一支碧玉簪子,递给碧心。 “这就是封口费了。”他跨入了淑妃的寝屋。 碧心慢了一步,怔怔地看手中的簪子,没想到殿下居然送了她礼物。 将簪子收进袖子里,她忙掀开帘子,跟上夏远。 含月立在门旁。淑妃睡着,殿下可以进,宫女可以进,她却不好进去。 一个宫女邀她去偏殿等候,她坐在椅子上,喝一杯茶,心中既有不用见淑妃的轻松,又有没能跟着殿下见娘娘的遗憾。 她想着的殿下,正在床榻旁坐着。 淑妃在罗汉床上躺着,背朝夏远,面朝墙壁。 坐片刻,夏远发觉不对,这母妃什么时候有了午休的习惯? 他走到床头,瞧淑妃的脸,果然,那双妩媚的眼睛完好地睁着呢。 瞥过夏远的脸,淑妃翻身平躺,叹道:“容颜易老,韶华易逝。” “又怎么了?”夏远坐回凳子上,等着听戏。 “我衣衫半解,在床上躺着,碧心路过,第一次熟视无睹,第二次居然帮我穿好了衣服!唉,这败柳之躯,连碧心都诱惑不了了。” 你要是能诱惑到,问题才大了! 夏远瞧一旁的碧心,碧心眼观鼻鼻观心,熟练地沉默。 “人终有一老,母妃何必感伤。”夏远敷衍道。 “你这个混小子!” 淑妃想要的是夸赞,是否定她老了,而不是肯定的安慰。 她中止了每日的发癫,说起正事:“今日又是和含月一起来的?” “是。” “你倒是喜欢她得紧。” 刚正经两句,淑妃又作乱起来,她好奇地问:“要是她和碧心同时中了春毒,你先救谁?” “……?” “含月是荒人,轻易中不了毒。”碧心插口道。 她想要帮夏远,却引火烧身。 “这么一说,只有碧心你中毒,只能救碧心你了?”淑妃笑得狡黠,“没想到,碧心居然这么心急。也好,你今天就和远儿走吧。” 碧心碰了碰袖里的簪子,没有说话。她不擅长这种玩笑。 淑妃不放过她,扭头问夏远:“你上次的礼物我很满意,五皇子没拿到云玉功,我也很满意。” 她笑容中的坏意更浓:“就给你一个奖励吧,你说,你是要我解开含月的禁令,还是要碧心和你回家?”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夏远毫无准备。 没了那份禁令,含月就不用遮遮掩掩,不用拒绝他。 碧心和含月一样,是陪着他长大的宫女,情感虽不如含月亲近,却也远超其余人。 “只能选一样。”淑妃的视线瞥过夏远脸上的纠结,又瞥向碧心。 碧心抬头看一会儿夏远,垂下目光。 “我选碧心。”夏远回答。 碧心诧异地抬起头。 “居然不要大含月,要小碧心?虽然碧心也不算小,但果然还是含月更妙吧?”淑妃惊讶。 夏远解释:“含月是我的,碧心是母妃的。” “你倒是看得透彻。” 含月忠于夏远,因为淑妃是夏远的生母,才听她的话,守着禁令。 碧心忠于淑妃,当年因为淑妃的命令,才去照顾夏远。 “日后招揽手下,也要这么看。”淑妃坐起身,不正经的神情倏然变得端庄严肃。 碧心的心提了起来,她不知道这是玩笑还是真话。她是有些喜欢殿下,但更加喜欢娘娘。 “你出去吧。”淑妃对碧心道。 “是。”碧心没有问,怀着忐忑的心离开寝屋。 合上屋门,她在门边守着。 第47章、到母妃怀里来 夏远已记不得,上次和母妃单独待着是什么时候,母妃身边总跟着碧心,他身边总有着含月。 淑妃坐在床边,屈指点点远处桌上的茶水,夏远倒一杯,递给她。 茶水青绿,正好点缀淑妃双唇的红,茶碗莹白,和淑妃娇嫩的手掌相比,显得过于冷硬。 她穿一身金黄色的长袍,盘起的黑发上只插了一支红宝石簪子,对比其她嫔妃,可以说一句简朴。 因在床榻上翻滚过,长袍起了褶,夏远的目光扫过她的腰间,依稀记得小时候,他趴在淑妃怀里,为她抚平衣服的皱痕,因为抚到了不该抚的地方,还被淑妃扯了耳朵。 “来宫里做什么?”淑妃放下茶碗,抬起脸颊。 那红唇不再翘着或半掩着,抿得严实,像那屋门。那双眼也从潋滟的湖水,变成了深山的清潭。 往日的娇憨散去了,在夏远面前的,是端庄雍容的淑贵妃。 夏远一时踌躇,思索要不要用敬语,最终决定不用,他不喜欢太严肃。 “金蝉圣子会来瞧这次紫藤花宴。”夏远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计划。 “哦?所以你想袭杀他?”淑妃瞬间明白了夏远的想法,“你倒是杀心重,过江龙还不够你解气?” “过江龙不过是甜点罢了。” “杀金蝉圣子可以,但得光明正大。” 所谓光明正大,就是有正当理由,在规则之中。 “有金蝉转生法在,普通袭杀杀不了他。” “何必贪心,转生一次,足以让金蝉宗大出血……”淑妃念头一转,明白了夏远的意思,“你想要在紫藤花宴上,在洞天里杀他?让他用不了金蝉转生法?” 夏远没有回答,这是默认。 “他不是个傻子,不会进危险的洞天,除非那洞天是镇南王府拿出来的,除非洞天会限制修为比他高的人。” 这个计划并不复杂,淑妃一下子思索过来。 越是简单的计划,越不容易出错,但也更加考验谋划者对各个环节的掌控。 “这代金蝉圣子的天赋极高,快入抱丹了,可以说一句采霞境内无敌手,你确定能杀了他?”淑妃皱起眉。 这就相当于在一个最高30级的副本里,打一个30内无敌的敌人。 夏远知道金蝉圣子并非无敌,若在同一个起点,冷秋完胜他。 虽然短时间内,冷秋的修为追不上金蝉圣子,但女孩那真意剑法,足以威胁到对方的生命。 何况,他还会拉一些帮手。 “试试又何妨。”夏远道。 “在紫藤花宴的比试里杀掉金蝉圣子,是挺符合规矩,但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他的命?”淑妃盯着夏远,“你去白麓洞天,可不是只为了杀过江龙。” 她提醒夏远,这样做于他而言,缺乏收益。 “还是说,你是为了给你父皇出气?”她又道。 夏远心想,杀金蝉圣子当然有收益。 他可以得到金蝉圣子的命星,一跃成为修行上的妖孽,将来老婆们要是关他进小黑屋,他能反手把她们一齐锁到床上上。 靠着皇室资源,迈入蜕凡境后,他已在初期卡了一年,前些日子得了过江龙的命星,关隘立即动摇了,眼看近日就能迈过去。这就是好命星的重要。 但是过江龙的命星还是太弱,换做金蝉圣子的“正大光明”命星,他都不用努力,蜕凡中期就会自己躺在床上,邀他进入。 这一点,就不用告诉别人了。 夏远拉出挡箭牌,从怀里掏一本秘籍,递给淑妃。 淑妃一瞧名字——活死人经。 翻开书页,她越瞧越是心惊,愈看愈是欢喜。 “养尸、炼尸、控尸,好,真是一部诡谲的法门!” 合上秘籍,她看夏远:“你想将金蝉圣子做成炼尸?让他‘完整’离开紫藤花宴,然后死在镇南王府?” “给南境找点儿乱子,镇南王一定很喜欢这份礼物。” “让你做成了,你那死对头曾子施,怕是要被镇南王打死。”淑妃轻笑一声,将手按在《活死人经》上,低头沉思。 良久,她抬头道:“倒也不用让他‘死’在镇南王府,有时候,失踪比死亡更有意思。” “就听母妃的。”夏远无所谓,只要命星到手就算成功。 “你得找些帮手。”淑妃又道,“不会泄密的帮手,南境影响不到的帮手。” “我已在物色。实在不行,就从国子监要两个。” “这样有些明显了,最好是别的势力的人。” 淑妃琢磨片刻:“草原这次也会来人。你带上含月,去找他们,你父皇那边,还能派出一个没暴露过身份的,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足够了。”夏远点头。 “那么,还剩最后两个问题。”淑妃竖起两根手指,在夏远面前晃了晃。 端庄渐渐褪去,她又回到那个不着调的模样。 “一,你怎么让金蝉圣子参加紫藤花宴的比斗?” 夏远拿出一张清单:“只要奖励有这上面的一样,金蝉圣子就会动心。” 淑妃扫过,惊讶地瞥他:“你倒是对金蝉宗挺了解。” 她的食指在清单上划过,停在其中一行:“就这个吧。” 那是九华丹,一个稀少但不算太珍贵的丹药。市面上,这种丹药一出现,就被金蝉宗秘密买下。 大些的势力都知道,金蝉宗的金蝉转生法要用到牝桑树,却不知道,九华丹这个与牝桑毫无关系的丹药,也能替代牝桑的效果。 “二,”淑妃屈起一根手指,“你如何给金蝉圣子足够的安心感。” 只是限制修为的洞天还不够,因为,景神强者可以影响洞天,不说斩破,起码可以封禁,将洞天化作牢笼。 宁国没有景神,但宁帝动用传国玉玺,可以使出景神伟力。 “在金蝉宗看来,陛下发现金蝉圣子后,出手的可能虽小,但不是零。”淑妃补充道。 修行的世界,权力并非来自群众,而是来自自身。 在夏远前世,国王失了人心,会被送上断头台,而在这个世界,能约束强者的,只有同等强者或更强者。 残暴、昏庸、荒淫、无道,都不是国王下台,势力灭亡的原因,会导致灭亡的,只有弱小。 所以,这个世界的皇帝,都比夏远前世要任性许多。 “没关系,因为我也会进去。”夏远回答。 作为宁帝最喜欢的皇子,他都进了洞天,金蝉圣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淑妃没有回应,一双丹凤眼盯着夏远瞧许久,伸展双臂:“来,到母妃怀里来。” 第48章、碧心是我的! 夏远没理会淑妃的拥抱动作,低头喝茶。 “你不来,碧心可不给你了。” 淑妃往罗汉床里挪了挪身子,拍拍腿,笑道:“来。” 她知道,夏远一定会靠近。少年和她一样,喜欢漂亮的姑娘,若是那姑娘还与自己有旧情,那更喜欢的紧。 她对夏远的分析很贴切。 虽然觉得给碧心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夏远还是站起身,坐在了罗汉床边。 淑妃按住他的肩膀,拉他躺在自己腿上。 丝绸长袍的质感很滑,“枕芯”的质地软弱而具有弹性。 视线没有遮挡,馥郁的香气包裹了他。淑妃偏爱用花瓣沐浴,身上总沾着浓郁的花香。 他小时候,总喜欢蹭那满是花瓣的浴池,然后跑去含月和碧心那里,让她们闻自己泡了什么花瓣。 “炼尸有伤天和,让你父皇派人去做。”淑妃一手撑在身侧,一手搭在夏远的额头上,轻抚他的前额,拨弄他的头发。 阳光透过窗户,罩在淑妃的身上,夏远眯起眼,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按小时候的剧情来推演,下一步淑妃该动手动脚了。 果不其然,淑妃的手指划过他的额头,捏住了他的脸颊。 “一晃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一点点小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伏在我怀里蹭来蹭去找饭吃。” 夏远稍稍琢磨,才反应过来找饭吃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回应,淑妃继续问:“吃了含月的了吗?” “母妃请自重!”夏远拒绝回答。 “看来是没有,真浪费。”淑妃的手指又绕到夏远的耳畔。 她不轻不重地扯夏远的耳垂,话语里带着羡慕:“我要是有那宝贝,早把含月、碧心和那小冷秋叠到床上去了。” “母妃让碧心和我回去,我试一试。”夏远趁机索要碧心。 “你想得美,碧心是我的。不过你想她的话,我特许你来宫里见她。” 之前的许诺果然是谎言。 夏远腰一用力,要起身告辞,淑妃按住他的脑袋。 “我只说现在不给你,又没说以后不给你。”她屈起指节,敲一敲夏远的脑壳。 “那什么时候给?” “不急……” 没等话音落下,夏远又要起身。 淑妃只能承诺:“行了,等中秋,我特许她去你府上待几天,可以了吧?” 夏远没真准备离开,重又躺回去。 他嗅出来,淑妃身上的芳馨里,带着对未来的不安和迷茫,所以她才久违地让自己躺在腿上。 想到十年后的那场大火,他的心也跟着沉郁几分。 “将金蝉圣子做成炼尸,不只可以找镇南王的麻烦,还能迷惑别的势力。”淑妃看出少年的情绪,捡些喜悦的事情说。 她屈一只腿给夏远枕着,用另一只脚踢踢夏远的腰,逗弄他,继续说道: “金蝉圣子是金蝉宗大长老的血脉,大长老派是金蝉宗第二大派阀。很多时候,只要让金蝉圣子的炼尸稍微露个面,制造一些误会,就能威吓南境和外面的许多势力。” 这个世界没有卫星,没有网络,信息闭塞,难分真假。 对那些中小宗门,甚至某些不擅长情报的大宗门来说,寻天大陆如同一座昏暗的森林,他们连附近都看不清楚,更何况远处的势力。 所以,只要制造一小点儿假象,就能极大迷惑别人。 夏远没去考虑这一点,金蝉圣子的命星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拨开淑妃搁在自己腰间的脚:“全凭母妃做主。” “可不敢做你的主,你连家奴都不要我的。”淑妃脚又踢回去。 夏远还以为母妃忽略了这件事,原来是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母妃把碧心给我就好,她一个足以抵一个府。” “你想得美。” 那只脚又压在了夏远身上。 屋子里短暂寂静,淑妃在想心思,夏远在思索帮手的事。 “那净我师太还不错,你要能把她留在宁国,再用她勾搭上两忘庵,就是要你父皇赏个嫔妃给你,他也愿意。”淑妃又道,“当然,得是他没用过的。” 夏远咂舌,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无耻,一直拉着含月动手动脚,今日和淑妃聊了,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狼虎之词。 “那青阳山庄的云立苍倒是不怎么好处理,毕竟是云国皇族,要是能直接泯去恩仇就好了。”淑妃又说。 她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告诉夏远,尽量让净我师太和云立苍的冲突平缓些。 “这是紫藤花宴之后的事了。”夏远回答。 他对拉拢净我师太没兴趣,兵贵在精,只要小冷秋好好成长起来,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有着岁月宝鉴,他可以观看未来,不怕冷秋出什么意外。不然,他一定会拉着小女皇往偏僻处一蹲,直到十年后,冷秋神功大成,再出来找别的游戏老婆。 这次紫藤花宴袭杀金蝉圣子,他也会提前观看未来,若是事不可为,就直接放弃。 “该着手拉拢了,”淑妃不知道夏远还有别的依仗,“宫中没有剑道大家,让净我来教小冷秋,是最好的选择。” “母妃不用担忧,我自有打算。” 淑妃看腿上少年平静的面庞,迟疑片刻,问:“你卜到了更适合小冷秋的师傅?” 卜,卜卦,夏远早早引诱他们,将自己的异常都推到卜卦秘术上。 “嗯。” 见夏远没转移话题,淑妃放下心,伸手搓搓少年的脸颊,笑得喜悦。 卜卦秘术神秘而强大,修行者很多连亲人都不会告诉。 “在未来,是谁统一了天下?”淑妃好奇地问。 夏远没想到,淑妃居然会问这个。 在《飞升》中,的确有一个国家蚕食鲸吞,得了寻天大陆一半的领土,但要说谁一统了天下,夏远还真不知道。 等他度过十年后的死亡危机,倒是可以用岁月宝鉴照一照,去未来看看。 “卜不到。”他回答。 淑妃没有失望,卜卦要是什么都能知晓,各国的统治者应该是卦师。 她又问:“那我未来怎么样了?” 夏远没有回答。 淑妃盯着少年低垂的眼帘看一会儿,明白了:“这样啊。” 她沉默一会儿,说:“将来要是你父皇出了事,你就带着含月和碧心去草原。” 和十年后一样的话。 夏远疑惑:“为何去草原?” 刚刚说到帮手的时候,淑妃也说,带着含月去找来参加紫藤花宴的荒人,就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含月那支部落,在草原上名气不小。”淑妃答,“更重要的是,草原和南境有仇,若你想复国,只有得到荒人的支持才有可能。” 夏远还想再问,淑妃推推他的脑袋:“好了,快起来吧,这么大的人了,躺在母妃腿上像什么话。” 居然倒打一耙! 第49章、冷冷觉醒中 从皇宫离开,夏远没能带走碧心,但他临走前,淑妃拉含月到房里,不知叨咕了什么。 接下来的十天,夏远在清水河畔与王府来回,去清水河畔是为了看冷秋,回王府是瞧瞧太子、宁帝和二皇子的礼物——那些美人们。 美人儿如同核桃,不经常盘一盘,就会失了水润。 观赏美人,也能让人身心愉悦,烦恼顿消。 看戏途中,夏远成功突破了关隘,进入了蜕凡中期,得了含月的祝贺。 简单稳固了境界,他叫上冷秋的那个姨娘赵氏,一齐前往清水河。 天渐渐热了,春日将尽,炎夏将至,紫藤花宴的日子也近了。 太子那边传来消息,云国的使节、六小国的使节都已到了永宁城,只剩下草原人未至。 冷秋的修为,也已经到了蜕凡后期,剩下大半个月,突破到采霞应该不成问题。 代价是,五皇子给的十块灵石,如今还剩下七块。 进了小院,姨娘赵氏进入屋内瞧冷秋,夏远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陪净我师太喝酒。净我喝,他瞧着。 “简直浪费。”净我瞧一眼屋内,看似喃喃自语,其实是说给夏远听。 她不是说冷秋和那个姨娘放着浪费了,而是说,冷秋用灵石来修行十分浪费。 “用了又不是丢了,何谈浪费。”夏远接过含月递来的茶水杯,和净我师太干一杯。 “灵石何其珍贵。以那女孩的天资,不用灵石,修为也能快速精进。” “但是没有现在快。” “你着什么急?” “紫藤花宴快到了。” “赢了紫藤花宴,就让你做太子?” “怎么可能。” “那有什么意义,瞎折腾。”净我师太不屑。 “就像婆婆在等一个人一样,我也在等一个人。”夏远道。 净我师太举杯的动作顿住了,随后猛地灌下两杯。 酒水洒出部分,流过桌面,滴在地上,卷着灰尘溅起,脏了她的双脚。 夏远的话语刺痛了她,她反击道:“你那一大一小两个侍女,都是天资充沛的,只有你差劲得很,我看,你们日后没个好结果。” 夏远不恼,笑道:“我们和婆婆不同。若我愿意,明日娶了她们都可以。而且,婆婆看我现在修为如何?” 净我师太眯起眼,仔细感受他的气机,惊疑道:“蜕凡中期了?” 前些日,她给冷秋摸骨的时候,也摸过夏远的骨。 不同于冷秋骨相神秘,夏远的骨相很明显,那就是一个废根骨,这辈子能突破到蜕凡就不错了,想再精进是不可能的事。 结果没几天,夏远就蜕凡中期了?按这速度,采霞有望,抱丹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用了什么丹药。”净我师太不信。 “没用丹药。” “不应该啊。”她茫然。 “我的修行,可不会比冷冷和含月慢多少。”夏远说道。 “呵,含月就算了,想和冷秋一样快,你就吹吧。”净我摇摇头。 她不知道夏远用了什么方法提升修为,但废根骨就是废根骨,此生的成就有限。 夏远瞧出她的固执,起了胜负心,他并指为刀:“婆婆瞧瞧这个。” 他缓缓挥出手刀。 这肉掌并作的刀很钝,很慢,很轻,这样一刀斩下去,连一只蚂蚁都切不断。 但在净我眼中,这一刀却声势浩大,如浪如潮。她感觉一片海,卷着水沫的波浪腾空而起,劈在漆黑的礁石上,水波四溅,礁石崩裂。 咚。 夏远的手刀敲在了石桌上,桌面完好,桌上的酒坛和净我手上的酒杯里,忽地起了波浪。 他没碰到酒,酒却回应了他。 “真意雏形!”净我难以置信。 “如何?”夏远揉揉发胀的脑袋,问。 这是九重浪的真意,过江龙临死前,一只脚跨进了洞玄。 净我师太的心如同手中的酒,翻滚不息,一片混乱。她不理解,那么差的根骨怎么能突破到蜕凡中期,又怎么能领悟真意雏形。 虽说这真意不如冷秋那一剑,但从基础部分来瞧,居然还比冷秋更稳固些! 沉默良久,她叹口气:“当我没说那句话。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婆婆本也是个有福气的,只是选错了人。” “够了,你连女人都没睡过,也配教婆婆我!” 这些日子下来,净我师太解除了误会,知道了夏远还是个雏鸟。以她的性格,本该将这个发现藏在心底,但此刻,被夏远连接用话语刺,恼羞成怒,用这件事来找回场子。 这句话的攻击性很大,夏远看一旁的含月,目光责备。你看看,都怪你! 含月将脸移向别处,假装瞧不见。 “冷秋的剑法到什么地步了?”夏远回过头,扯开话题。 谈到剑法,净我师太的脸色好了许多:“进步神速。单看剑法,拿下紫藤花宴毫无问题。” 夏远心想,这次紫藤花宴不是普通的紫藤花宴,有金蝉圣子这个强敌,也就是说,冷秋的剑法还差一些。 两人正说着,冷秋结束纳气,到院子里练剑了。姨娘赵氏立在屋檐下,慈爱地看她。 夏远发现那赵氏还挺好看,尤其是看着冷秋,显露母性的时候。 瞧两眼,他的目光重归女孩身上。 到他身边后,女孩吃穿用度都是顶尖,原有些消瘦的脸颊,带了些婴儿肥,原有些枯燥的头发,也变得乌黑柔顺。 唯有那身高,根本没有变化。 在长剑的衬托下,她的身形更加娇小,一双小巧的嫩足在石板地面上轻点,夏远竟有种幻觉,女孩似乎能在他的手心起舞。 她精致的面庞,正像前世那些人偶娃娃,可以抱在怀中,任意打扮。 他在看形态姿容,净我师太在看剑法。 “不知到底是什么根骨,居然如此妖孽。”净我师太叹。 夏远心念一动,用岁月宝鉴照去。 【姓名:冷秋】 【命星:混沌未开、剑心通明、先天剑体(孕育中)】 又多了一个剑道命星! 不愧是永夜女皇! 他一转宝鉴,又照向净我师太。 【姓名:净我】 【命星:剑出无我】 剑出无我,正是净我师太杀招的名字,游戏里,需要奉上清单里的所有美酒,才能从她手上习得。 游戏里,夏远正是用这一招杀了永夜女皇。 如果说净我师太身上有什么值得窥视,那么,一定是这一记杀招。 能不能想办法,让她教小冷秋这一招? 想来也妙,游戏里反抗永夜女皇的旗帜之一,居然成了小女皇的剑术老师。 将一壶茶喝完,夏远起身,和含月离开了小院。 冷秋停下剑,望向院门的目光带着失落。 “好好练剑,才能待在他的身边。”净我拍拍桌子,“等你到了景神,直接打上金銮殿,让宁帝把他赐给你都行!” 冷秋瞧瞧她,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与荣嬷嬷把一切交给殿下的教导正相反。 但她觉得,这句话的结果很不错,她也想把殿下抱在怀里,喂他点心,掐他脸蛋。 第50章、荒人少女 又十日,管家带来太子的消息,草原的使团来了。 镇南王世子曾子施,摆下繁华的宴席,备上请帖,送给宁国、云国、六小国和草原方的参宴者。 云国去了,六小国去了,二皇子和五皇子也去了,带着宁国近半的年轻俊杰。 草原拒绝了。 二皇子和五皇子倒不是没有荒人有气节,而是因为在这个时代,没人知道南境会反叛。 虽然不论是民间还是朝堂里,都觉得南境若即若离,但还是认为应该尽量安抚和拉拢。 二皇子和五皇子亲近镇南王世子,也是宁帝的示意。 曾子施也邀请了夏远,夏远将请帖丢进了庭院的池水里。 天色已晚,不宜去荒人处拜访,夏远让荣嬷嬷秘密递去了帖子,约定明晚过去。 草草吃完晚膳,夏远躺在含月腿上。 窗外,新月本就黯淡,又有黑云遮蔽,四周暗得出奇。檐廊上一排红色的灯笼,照出的光更显幽红,像是通往黄泉深处。 “殿下在忧虑什么?”含月瞧出殿下的不安,手指轻抚他的额头。 “没什么。”夏远觉得有些痒,握住她微凉的手掌,贴在自己火热的脸颊上。 他的确有些忧虑,忧虑源自不确定性,在岁月宝鉴的未来里,他的伏杀金蝉圣子的计划都失败了。 这计划最需要的,是谋划者的运筹帷幄,而未来里的自己……啧,光顾着拉戏班子和胡姬快活了。 这种失败说明不了什么,但夏远就是觉得不安。 白麓洞天里,他有影卫,有荣嬷嬷,手上的牌很富裕,虽然岁月宝鉴里也有失败的未来,但他很确定,胜率是百分百。 这次不同。白麓洞天里,他是用强者去打弱者,这次,他要领着一帮弱者,去袭杀强者。 有着岁月宝鉴,他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没有把握一定成功。 他因此不安。 错过了金蝉圣子,再想要一个顶尖命星,不知道要等多久。金蝉圣子已是最容易获取的。 时间拖得久了,修为落后一节,他怎么把冷秋、含月和碧心以及更多的老婆们叠到床上去? 吃软饭只是开玩笑,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如果有得选,还是让少女们吃自己的软饭为好。 夏远想在上面,不想在下面,事后该是他坐在床边抽烟,而不是他躺在床上腰酸背痛。 综上所述,能否袭杀金蝉圣子,直接关乎到他未来的幸福生活,意义重大,他因此有些烦躁。 “殿下何时瞒得过我?”含月伸另一只手掌,点点他的脸颊。 “不知道这次计划能否成功,有些焦躁。”夏远又握住那只手,搁在自己的嘴唇上。 纤细的手掌擦过他的唇,像丝绸,嫩滑细腻,像牛乳,带着清淡的香气。 他忍不住,轻轻咬在这白嫩的肌肤上。 含月讶然,倒不是因为手掌上的热气,小时候,殿下常这样咬她的手臂,那是殿下喜悦或是失落的表现。 此刻殿下的情绪她摸不很清,但可以肯定,不是喜悦的那一边。 “草原上有一句话,”含月往前倾些,“当你相信你可以套到那匹马,你就已经骑在了马背上。” “我晓得,计划没有问题。”夏远松开她的手,觉得自己还是太闲,把戏班子或是胡姬叫来载歌载舞,就没心思去忧虑了。 他用不上戏班子和胡姬了,含月握住他的手掌,问他:“云蚕丝衣物送来了,殿下可要看看?” 云蚕丝是白麓洞天的收获之一,送去裁缝那边后,夏远没有问过。 “哦?这么快?不是说少一样材料,要等些时日?”夏远看着上方的圆月,疑惑道。 “做了一件袔子,送来试试感觉。”含月回答得很慢。 袔子,即是亵衣,穿在最里面的薄衫。 含月的脸颊微红,双眸躲闪,这些都被两轮圆月挡住了,夏远瞧不见。 “在哪呢?”夏远问。 “已经穿上了。” 夏远困惑,已经穿上了,还怎么让他看? 含月拉开了儒裙的带子。 夏远叹,怪不得夜空昏暗,月只剩牙儿,原来,明亮丰盈的圆月,跑到了屋子里来。 窗外,黑云遮掩了月牙儿,屋里,他的手掌就是黑云的化身。 云弄着月。 忍着羞,含月想到半个月前,娘娘拉她到屋子里,与她说的悄悄话。 娘娘说,殿下翅膀硬了,管不住了,与其让别的侍女或胡姬拔了头筹,不如让她来。 这是解了之前的禁令。 她心中迟疑,见殿下忙着赏月,已心满意足,于是收起了继续的想法。 良久,夏远满意地进入睡梦。 他梦到了云,他躺在云里,软云包裹了他的身体,贴在他的脸侧。 他又梦到了前世,梦见水球大战,他将一个个充盈的水球从桶里取出,握在手上,却舍不得丢出去。 翌日一早,他沐浴更衣,掐掐含月偷笑的脸。 在梦的结尾,在那场水球大战里,他还见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他已瞧见对方好多次,陌生是因为,每次瞧见都是在岁月宝鉴里。 那是一个荒人少女。 早上与含月待在一起,下午去看了冷秋,和荣嬷嬷、净我师太聊会儿天,晚上,他带着含月,低调地从密道出去,又进入另一处密道。 密道的出口是一间书房,他将作为暗门的书架合好,推开书房门。 门外是一座府邸,荒人府。 宁国世代与草原交好,多年前,宁帝将这座府邸赐给了他们。 荒人府比普通皇子的王府大些,比受宠皇子的王府小些。 荒人不善经营,又不信任中原人,没几年,就将一座奢华的府邸,弄得老旧破败。 书房门口本该是庭院,有假山有假水,此刻,山倒了,石头上还有拳头印子,水半干、惨绿一片,臭虫在里面繁衍。 本该种植观赏草木的部分,野草长得茂盛,几匹马吃的正欢。 “这边。”一个挎刀的荒人从黑暗的角落走出,也不等两人回应,转身往后院去。 夏远和含月跟在他身后。 走出庭院,穿过漆面剥落,刀痕遍布的走廊,他们转入了一个小院。 带头的荒人从倒塌的墙壁上跨过,这是抄了一个近道。 只是不知道,那断壁是意外倒塌的,还是为了开辟近道,硬劈出来的。 夏远没有去跨那断墙,他停在小院中央,看角落的井。 夜色幽深,井内漆黑,野风吹过,呜呜几声嚎。 一只手掌,从井内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