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人恩 昏暗的房间内,充斥着甜蜜腻人的熏香。 精致的架子床发出一阵一阵有节奏的晃动,粉色帷幔下,隐隐看见里面一双交叠的身影。 “啊!” 身体撕扯般地疼痛让昏迷中的洛染忍不住惊叫出声。 迷离中,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刀削似的脸庞,眉目硬挺深邃,鼻梁如峰,双唇薄而凌厉,隐约中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只可惜,她现在脑袋昏昏沉沉,有些记不起来,整个人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吞噬。 而上方的男人,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叫声而停下,反而如一只成年矫健的豹子,更加凶猛。 直到许久过后,云消雨歇,最后一滴汗水落下,瞬间消失在高山雪峰之间,眨眼不见。 傅今安脸上还带着淡淡的酡红,不着寸缕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女孩,因其侧躺着,迎着月光更能看清她倾城的容貌,身上泛着瓷白细腻的光泽,某处愈加深邃。 眼神不自觉暗了暗。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大人,弄错人了。” 傅今安刚拿起衣衫的手顿了下:“说。” 门外的长影双腿发软,硬着头皮道:“里面那个,那个,不是桃红姑娘……” 天知道,堂堂锦衣卫竟也有如此马虎大意的时候,找个怡春院的姑娘解毒都能弄错。 傅今安也只是愣了一下,冷飕飕道:“自己去领罚!” 回头看愣在床上的洛染,眉头轻皱:“你是谁?” 四目相对,洛染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她环顾屋子一圈,被刻意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一点点浮出水面。 十五岁那年,她刚刚从江南回到京城,元宵节那日跟府中的堂姐妹们相约出来逛花灯,却被人迷晕了扔进勾栏之地。虽然及时被救出,但总归是坏了名声。 哪怕她后来嫁入靖国公府,也摆脱不掉一辈子的污名,以致成亲多年夫君也不肯碰她一下。 直到那一日,她刚刚伺候完瘫痪在床的靖国公府的老夫人,身上还沾着难闻的排泄物,脸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的夫君,如今的靖国公却嫌弃地站在几米远外的地方,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递给她一封休书,道: “洛染,当初成亲本不是我意愿,如今六年已过,我们不必再纠缠下去了,这是休书,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转眼间,是她疼爱的二堂妹,挺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告诉她:“姐姐,你占了六年的世子夫人和国公夫人的位置,如今该还给我了。姐夫从始至终爱的都是我,他从未喜欢过你……” 一眨眼,好像又到了一处广袤无垠的草原,父亲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周围是一群饿狼还在撕咬,耳边还是二堂妹的声音:“姐姐,大伯父反正也没有儿子,不如早点死了把爵位传给俊儿,也算成全我们一家。而你们一家人,也好在阴曹地府团聚!” 洛染不明白,自己一生都在妥协,却为何还落得这样的下场…… “大人,时辰差不多了。” 长影见里面久没有动静,只好再次提醒。 傅今安披上衣衫,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洛染恍然间被这句话点醒,看着面前陌生中带着一点熟悉的人,顾不得浑身酸疼,一把抓住男人衣袖:"不要!”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又为何与上一世不一样,只知道自己这样被扔下,还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我,我,我求你……” 洛染颤抖着声音道。 没错,这人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傅今安,也是她上一世夫君的兄长,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两人还…… 傅今安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冰冷,与刚刚在床上判若两人。他看了一眼抓着自己衣摆的手,轻轻挥了一下衣袖,甩开。 “别扔下我,好不好?” 洛染乞求道。 傅今安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又像没哼,迈着慵懒的步子离开。 眼看着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洛染随手抓起散落一地的衣裳裹在身上,追了出去。 出来时,马车已经动。 她只能跟在后面拼命地跑。 长影回头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踉跄的身影,迟疑地开口:“大人,如果侯爷知道……” 马车里没有动静,长影识趣地闭上了嘴。 出来得急,洛染甚至都没时间穿好鞋子,只能半个脚掌裸露在外,娇嫩的玉足血肉模糊。尽管如此,她还是追得有些吃力。实在是她小小年纪,又刚刚经过那场激烈的情/事,体力已经透支。 幸好,马车终于在一处路口停下。 长影低声道:“大人。” 直走是去往冠军侯府,右转是回靖国公府。 傅今安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这洛染也追了上来,也看到了分叉的路口,一时有些紧张:“大人……” 马车里仍然没有动静。 洛染求救地看向长影。 可是大人不发话,长影也不敢说什么。 洛染深吸了口气,道:“您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只是,只是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说到最后,声音低若蚊蝇。 实在是她上一世就知道这人有多么冷血,哪怕是身为傅家长子,同住在靖国公府,傅家的人想见他一面也是不容易的,更不要说求他做什么了。 里面仍没有声音。 洛染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握成拳,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道:“我可以答应大人一件事,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同意!!!” 傅今安似乎对这句话很感兴趣,一根袖长的手指轻轻挑开车帘的一角,声音慵懒:“说说吧,为什么非让本官送你回去?” 洛染抬头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到人的心里去,不自觉地将心里话说出来:“我想让您帮我作证,我,我不想坏了名声……” 明显底气不足。 “呵,呵呵呵。” 马车里传来似乎很是愉悦的笑声。 傅今安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将她从头打量到尾,末了停在某处,掌心向上虚虚握了一下,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大小刚刚好。” 第2章 掌嘴 长影不明白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染却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些许,顿时,本就因为奔跑而红扑扑的脸颊,更加红了,好像秋日枝头上熟透的石榴。 “双倍。” 傅今安朝长影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撂下车帘,懒懒地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长影心中苦涩,却又有些庆幸,幸好只是双倍惩罚,而不是将他赶出锦衣卫。 先是不小心让大人中了魅毒,找个人解毒还找到了冠军侯府的头上,他犯的错,足以小命不保了。 但长影还不忘安慰一旁脸色吓得惨白的洛染:“洛姑娘,您放心,大人同意送您回去了。” 马车又缓缓动。 洛染一喜,提着宽大的衣摆继续小跑着跟在后面,心里却不敢放松,脑子里将前一世的事情快速过了一遍。 马车终于在冠军侯府门前停下来。 恰好正要出门的洛德运出来,看着眼前熟悉的马车,上前询问:“原来是指挥使大人,深夜来府,请问有什么事吗?” 虽然洛傅两家有婚约,但洛德运也隐约听说,这位指挥使大人与靖国公府关系并不融洽,便刻意保持距离。 又因黑天,他一时没看见跟在马车后面那个娇小的身影。 时隔六年,再次听到父亲的声音,洛染激动得流下几行热泪。 傅今安没有下马车,只掀开车帘懒洋洋道:“侯爷,别来无恙。” 年轻人气质冰冷,眼神乖戾,年纪轻轻就已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只是,在朝中的名声一向不好。 洛德运不想与其有过多交集,但还是礼貌道:“傅大人若无急事,本侯改日再登门赔罪,现在我……” “大哥!” 李氏忽然从里面出来,看了一眼马车,虽然看不清里面的人,但堂堂指挥使大人的马车,京中无人不识。 故意压低声音道:“大哥,傅大人这么晚过来,是不是知道染……” “闭嘴!”洛德运大声喝道。 驻守江浙十余载,令倭寇闻风丧胆的冠军侯,只这么一喝,李氏顿时白了脸,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可眼神却一直躲闪地看着傅今安,让所有人都知:她此时心虚。 洛德文见妻子被当众呵斥,有些不悦,道:“大哥,佩云也是担心侄女……” 话刚说到一半,也被大哥骇人的眼神吓住。 宽大的披风下,洛染冷笑:果然是二叔一家。 上一世,她嫁进傅家后,忍辱偷生,就是怕给英名赫赫的父亲抹黑,却没想到,父亲比自己还先走一步。 再想想她死前洛如雪的话,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跟父亲一死,二叔的儿子袭了父亲的爵位,洛如雪也如愿坐上靖国公府世子夫人之位。 难怪她死之前,洛如雪敢顶着大肚子跟自己说那些话。 因为她笃定,自己不可能活着走出靖国公府。 她几步上前,宽大的帽兜下只露出一张绝色的小脸,面含微笑地看着李氏,天真地问:“知道染儿什么,二婶?” 李氏一脸惊讶,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洛染歪着头反问:“不然呢,我应该在哪?” 李氏缓过神,忙干笑两声,看了一眼马车,吞吞吐吐:“二婶听说,你被人,被人……” 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引人遐想。 洛德运眉头紧皱,拉着女儿到身边,关心道:“染儿,你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 不等洛染回话,李氏抢过话,悲戚道:“染儿,他们都说你被歹人劫持了。这可怎么办啊,好好的女儿家,清白就这么……” 洛德运气得脸都黑了,身为武将,在战场上杀敌行,让他跟内宅女子争论,真是难为他了。 “姐姐!姐姐!” 李氏这边还在垂头抹泪,又一道倩丽的身影从府中跑出来,上前死死抓着洛染的胳膊: “姐姐!他们都说你被歹人抓到怡春院去了!是不是真的?那有没有人对你,对你……” “都闭嘴!胡说八道什么!” 洛德运气得就差拔出腰间的剑了。 李氏抹了一把眼泪,伤心道:“大哥,弟妹知道你心疼染儿,可是你看看,染儿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衣裳,这,这怎么跟傅家交待啊!” 靖国公有两个嫡子。 长子便是眼前这位赫赫有名的指挥使大人,其母亲在生产时难产,不幸离世。 靖国公再娶。 次子,也就是如今的靖国公府世子,是现在的靖国公夫人所生。 因为早年洛老太爷与老靖国公关系好,定下了儿女亲事。 洛染便是未来的靖国公府世子夫人。 所以,洛染及笄后,便跟着父亲回京,两家婚期已定在明年三月,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谁知,这才刚回京,就发生这种事。 眼看着李氏母女的戏越唱越大,将府中的下人们都吸引过来了。 洛染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待觉得差不多了,刚要上前,只听马车内忽然传出一道懒懒的声音:“侯爷,下官不知,你府中竟还养了戏子?只是这唱腔,丢到怡春院恐怕都没人要吧。” 见有人出面,洛染暂时闭上了嘴。 从小就被宠坏了的洛如雪,仗着家中长辈纵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虽然眼前的这位传说中的指挥使大人骇人听闻,但她自诩貌美,一直以来,但凡身边的年轻男子,无不围着她转。 洛如雪扭动纤细的腰肢,袅袅地朝马车施了个礼:“傅大人,今日多谢您从怡春院将姐姐救出来,不然……” 想把洛染被人玷污的事情做实。 等了半晌,马车里也没有回应。 被冷落的洛如雪脸色有些不好看,刚要开口,只见长影上前一步。 “侯爷,今日我等奉皇上之命,捉拿罪犯。但罪犯狡猾,化作女装躲进翡翠阁。为了不打草惊蛇,引出罪犯,傅大人只好寻求恰巧路过的令千金帮忙,因为事出紧急,没有跟侯爷打招呼,请侯爷海涵!” “那姐姐身上的衣裳怎么回事?”洛如雪不由尖声道。 长影看她一眼,道:“罪犯狡猾,故意打翻了茶水,我们大人担心洛姑娘身体,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选了这件。” 的确,这件够大,任何一个女子穿上,都会遮得严严实实。 洛如雪还是不愿放过今天这次机会,一着急,语气有些像是质问:“当真?!” 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短暂安静过后,马车里又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锦衣卫办事,连皇上都没质疑过。长影!” “是!” 长影上前,在众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手的时候,洛如雪的尖叫声已划破云霄。 “啊!” 第3章 不是所有亲人都配称为亲人 洛如雪的半张脸,哪怕在夜色下,也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上面还带着一丝丝的血迹。 长影后退一步,淡声道:“洛姑娘,念在你是初犯,在下只用了一成功力,下一次再污蔑锦衣卫,我可就不客气了。” “娘!娘!我的脸!我的脸!” 整个侯府门前,都充斥着洛如雪尖锐的叫声。 被锦衣卫惩罚,洛如雪就算再不甘心,也不敢说什么,她现在只担心自己的脸。 万一容貌被毁,世子爷那边…… 洛如雪不敢多想,慌乱跑回府里,嚷嚷着叫大夫。 傅今安看着洛染,嘴角勾出一抹笑容。 洛染心一跳,就听对方缓缓开口:“洛姑娘,在下姓傅,傅今安,可记住了?” 尾声上挑,若在旁人做来,着实有些轻佻了。 可这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指挥使,传说中不近女色,就连洛德运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当女儿真的不认得他。 而洛染却知道,这人是在回答她刚刚在怡春院的问题。 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常,洛染对着马车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指挥使大人!” 傅今安轻笑:“洛姑娘不必客气,说起来应该是本官谢你。放心,本官不会忘记洛姑娘的,后会有期。” 马车已经离开,门前又安静下来。 洛染脊背寒凉,她不想跟这个人,或者说跟傅家再扯上任何关系,只是没有他,今日自己也不能这么轻易地躲过二婶和二堂妹的纠缠。 “染儿,到底怎么回事?” 洛德运见她站着不动,上前关心道。 洛染摇摇头,上前牵起父亲的手,柔声道:“爹爹,您跟我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洛染挥退了身边伺候之人,屋内只剩下父女二人。 洛染忽地扯掉宽大的披风,整个人露出来,柔顺的长发披在身后,衣裙有些凌乱,就连那双绣花鞋也甚是狼狈,上面似乎还沾染了血渍。 洛德运双眼睁大,不敢置信地摇头:“染儿,你……” 洛染微微一笑:“爹爹,您猜,刚刚在门口,二婶跟二妹为何那么说?” 洛德运是不善争辩,但不代表他傻。 相反,能镇守江浙十几年,令倭寇不敢来犯的堂堂冠军侯,岂能是泛泛之辈? 正是因为刚刚在门外他就看出不对劲,所以才放纵了傅今安的手下出手教训洛如雪。 只是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那可是他从小护着长大的亲弟弟,对待弟弟的几个孩子,他更是视如己出。 哪怕不能回京,逢年过节,也是一车车地往回送东西,一个孩子都没落下过。 洛染看着父亲的模样,有些心疼,上前拉着他粗糙布满厚茧的大手,轻轻道:“爹爹,不是所有人都配称为亲人的。” 洛德运心中有些酸涩,他总以为,自己能把女儿照顾的很好,这么多年,他确实也做到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才刚回京,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染儿,跟爹爹说,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洛德运的眼神有些可怕。 洛染却一点也不害怕,相反,能重新活一次,再看见爹爹,这辈子就算赴汤蹈火,她也甘之如饴。 洛染将今晚的事情一丝不落地说了一遍,当然,她跟那人的事只字未提,只说自己当时是被劫匪迷晕了,对方正欲行不轨之事时,傅今安恰巧赶到,救了她一命。 洛德运听完,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拳打在八仙桌上,上好的黄梨木桌子,顿时裂成两半。 “他们,他们怎么敢!”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洛染叹了一口气,上前牵起父亲的手,从怀里掏出帕子,一点点擦拭上面的血渍,轻声道:“爹爹,女儿跟您说这些,不是为了让您生气的。你放心,这次女儿躲过一劫,以后定会小心谨慎,绝不会让她们再害我的。” 洛德运摸摸她柔软的发顶:“傻孩子,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放心,爹爹绝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洛染摇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父亲:“爹爹,他们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想好了退路的。别说咱们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把人捉到了,他们也会有各种理由洗脱。” 洛德运一拍桌子:“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洛染轻笑:“怎么会呢?爹爹,您相信女儿吗?” 面对女儿,洛德运语气顿时软了下来:“爹爹当然相信染儿,只是如果这事就这么算了,她们会得寸进尺!” 洛染轻轻上前,紧紧地抱住父亲的腰身:“爹爹,我知道!这事就交给女儿,好不好?” 爹爹想处理二婶很容易,可这样就断了查出幕后之人的线索。不防先留着他们,等她查清了二房到底是谁指使的,在处置他们也来得及。 对上女儿像极了妻子的眼睛,洛德运再坚硬的心也忍不住软下来,他艰难地点点头:“好!爹爹相信你!只是,你要记住,凡事不可勉强自己,有需要爹爹的地方,尽管开口!” 洛染点头:“好,女儿记住了!” 送走了父亲,整个人终于瘫坐在床上。 这时才忽然想起来身边的丫鬟,忙开口唤人。 一直守在门外的又青终于听见小姐唤自己,哭着跑进来,抱着洛染哭个不停:“小姐,你到底去哪了,吓死奴婢了。奴婢今晚就该跟着你的,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死!” 洛染忍着浑身要散架的酸痛,轻轻推开又青,替她擦干眼里的泪水,笑着打趣:“好了,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又青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小姐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哭出来:“您这还敢说是好好的?您看看您这……” 声音戛然而止,又青看见了洛染衣襟敞开露出来的白皙锁骨,上面红痕点点,虽然没经过情事,但也多多少少听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说过。 又青的脸变得惨白,死死地咬着下唇。 洛染不以为意,道:“好了,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去给我打点热水来,我要沐浴。” 又青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忙点头,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问:“小姐,香梅呢?怎么没见她跟您回来?” 洛染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寒意。 又青没敢再问,忙去张罗热水。 屋子里安静下来。 第4章 一计不成,又生心思 又青今年十七岁,比她大两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是主仆,更像是姐妹。 又青为了她,是可以抛弃性命的那种,上一世,自己被傅老夫人磋磨的时候,多半都是又青挡在自己前面。 只是她嫁进傅家没多久,又青就染上恶疾,早早地去了。临死前,还拉着她的手,眼里满是不舍和担心。 至于刚刚又青口中的香梅,则是她进京后,祖母年前赏给她的丫鬟。 上一世,同样是出门前又青突然坏肚子,只好让香梅跟着她。后来,是香梅领着父亲找到自己。紧接着,二婶和洛如雪他们紧随而至。 父亲来不及阻止,事情便这么传了出去。 嫁进傅家后,香梅又口口声声说为给自己固宠,忍辱做了傅世恒的姨娘。 只是,做了靖国公府世子爷的姨娘后,香梅就像换了一个人,每日跟在国公夫人身边嘘寒问暖,完全忘了自己这个当初的主人。 如果只是这些,洛染并不恨她,毕竟,良禽择木而栖。 恨就恨在,自己被洛如雪污蔑与宋清宥偷晴时,香雪竟站出来指认,说自己没出嫁之前,就与其纠缠不清,因此坐实了她红杏出墙的罪名。 洛染收起思绪,这一世,她到现在还没看见香雪,想必是傅今安的缘故,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 在又青的伺候下,洛染脱掉衣裙,身上的痕迹更加清晰。 雪峰上红梅点点,细腰处青青紫紫,还有那双笔直修长的大腿,简直没有一处好地方。 最严重的是双脚,趿拉着绣花鞋跑了一整条街,大冬日的,脚跟已经冻得红肿。脚掌,脚趾都磨破了,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洛染眼睛落在胸前,忽然想起那人说过一句话,顿时脸红如血。 又青却没在意,她只顾着心疼小姐,从头哭到尾。 洗过澡,又青又仔细地给她涂了一遍药膏,这才将被子盖好,哭着安慰:“小姐别怕,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洛染点点头,抬手擦掉又青的眼泪,笑道:“放心吧,只是看着吓人,不疼的。” 又青皱眉:“小姐尽是安慰奴婢!怎么能不疼!好了,小姐赶紧睡吧,奴婢就守在您身边,哪也不去!” 洛染笑:“好。” 然后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刚刚重生回来,面对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局面,洛染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许是累极了,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过去。 这边安静了,靖国公府西院却一片灯火通明。 长影见大人一言不发地盯着书案上的衣衫不知道在想什么,大着胆子道:“大人,查清了,那杯酒是曹贵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端上来的,本来是给太子殿下的,却……” 却不小心进了他的口。 傅今安唇角微勾:“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了。你先把这事放下,帮我去跟皇上要一样东西。” 长影立刻打起精神:“是!” 他就说,被人暗算,大人不可能就这么放过。 傅今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一件粉色绣着梅花的肚兜,慢声道:“东西拿到之后,合着这些,一起送到冠军侯府。” 第二日一早,洛染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 “又青。” 洛染的嗓子有些沙哑,唤了一声,又青没听到。 刚要再唤,就见又青一脸气愤地进来。 许是没想到她醒了,又青来不及收起脸上的表情,便岔开话题:“小姐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洛染看看她,又看了一眼窗外,点头。 又青扶着她坐起来,又端来一杯温水。 洛染便借着她的手将一整杯水喝了干净,嗓子这才舒服些,问道:“外面怎么了?” 又青迟疑了一下,道:“没什么,小姐睡好了吗?奴婢这就让人去厨房,老爷昨晚就吩咐厨房,特意熬了上等的血燕,这会儿喝应该刚刚好。” 洛染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体有些虚弱,也不逞强。 又青见她不但将燕窝吃得干净,还另外吃了两个水煎包,一碗粥,顿时高兴不已。 从前,小姐就是吃得太少,身子骨才这么弱,京城的天气不比江南,一出门能冻死人,不多吃点怎么成呢。 洛染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胃口怎么这么好,看着干干净净的瓷碗,笑道:“或许是这燕窝好吃?不愧是宫里赏赐的,确实比咱们在江南的要好。” 又青冷笑了一声:“可不就是么,否则怎么会有人一大早上就盯着小姐这碗燕窝呢!” “到底怎么回事?” 洛染想起了早上院子里的吵闹。 又青见小姐吃完饭了,这才气呼呼地道:“还不是二小姐,不过是脸上伤了那么一点,恨不得让全府上下都得让着她!有病就去请大夫啊,吃了燕窝就能好不成?” “再说了,想吃自己去买啊!凭什么要小姐您这份!这是皇上赏赐给老爷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听着耳边又青的絮絮叨叨,洛染苦笑:就连又青都明白的道理,可笑自己死过一回才想明白。 上一世,因为二婶的花言巧语,她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洛如雪,就连知道她也喜欢自己的夫君时,自己还大度地张罗着将她纳进傅家的门。 “对了,老夫人早上也派人来过,见小姐您没醒,就回去了。” 又青又道。 洛染收起思绪,点点头,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想必洛如雪这会已经在告状了。 果然,洛染刚进宁福院,还没等进屋,就听见里面女孩委屈不已的声音。 “祖母,您都不心疼雪儿了,姐姐也不心疼雪儿了!今早我想吃燕窝,可厨房的人说那是给姐姐的,说什么也不让我的丫鬟碰!” 洛染进来,就看见洛如雪依偎在祖母怀里,祖母一脸心疼,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喊着。 李氏见她进来,故意拉了一下洛如雪的胳膊,责备道:“你这孩子,净胡说!你大姐怎么会那么不懂事,跟你争一碗燕窝呢!” “哎呦!雪儿你快看,你大姐姐这不是来给你送燕窝来了!” 洛老夫人抬起眼帘看了一眼洛染,虽是不热络,却也没那么冷淡:“你过来了,昨晚听你父亲说你受了惊,可好些了?” 洛染双膝微曲,行了一礼,道:“多谢祖母关心,现在已无大碍。” 洛如雪闻声从老夫人怀里坐起来,半张脸肿得老高,期期艾艾地看着洛染,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控诉:“大姐姐,雪儿一直都拿你当亲姐姐看,如果你也喜欢吃燕窝,雪儿,雪儿可以不吃的。” 说完,拿着帕子又嘤嘤哭起来。 任谁看了,都以为是洛染这个当姐姐的一回京就仗着身份欺负府中的妹妹。 第5章 演戏 洛染冷眼旁观,不知道自己上一世脑袋是被门挤了还是被驴踢了,李氏母女俩这么做作的表现,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真是死了一回才算长了脑袋! 洛如雪哭诉了半天,李氏话也说到份上,可屋子里的人就是看不见洛染有所表示,一时间都齐齐地看向她。 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没等说话,就见洛染忽地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正月的天,尽管屋子里生了地龙,可洛染从外面一路走来,连口热茶都没喝,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青砖上。 一双清冷的眸子眼尾泛红,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低着头,声音是拼命忍耐后的哽咽:“祖母,是孙女不好,叫您担心了。” 李氏和洛如雪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服软,一时没说话。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不等丫鬟通报,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哎呦老妹子,不是我说你,这大过年的你这院子里怎么这么安静……” 声音随着看清地上跪着的小小身影戛然而止。 洛老夫人心中暗叫不好,刚要开口,就见来人脸色一变,刚刚的笑容退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垂着头的洛染听到动静,缓缓地松了口气:终于有一样能上一世对上了。 上一世,也是自己出事第二天,外祖母因想念自己,亲自来接她去沈家,谁知遇上这种事。 那时的洛染觉得自己名声被毁,出门怕被人耻笑,哪怕是外祖母三番两次来接她,她也不肯榻出院子一步。 后来,沈家便慢慢歇了心思,两家关系也疏远了。 直到她嫁入傅家第三年,沈家卷入太子谋反一案,满门抄斩,她才在刑场上见到外祖母最后一面,只可惜,很快便天人两隔。 重活一世,乍一听到熟悉的声音,想起外祖母每封信中的殷殷思念,以及舅舅每年托人送去江南一车车的礼物,洛染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晕湿了眼前的青砖。 这一幕落在沈老夫人的眼里,比让人用刀剜心还疼,顿时顾不上什么体面,上前一把抱住洛染,悲怆不已:“染儿!我的染儿!这是怎么了,快让外祖母看看!谁,谁欺负了我的染儿!” 一旁的王氏也忍不住擦擦眼泪,冷笑着看向上面:“洛老夫人,晚辈真是不明白,我们染儿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大过年的就让她跪在地上!” 她嫁入沈家之前,就与洛染的母亲沈清音是闺中密友,嫁人之后,两人关系更加亲密。 沈氏去世后,王氏因此消沉了许多日子,那时候她就想把洛染接到身边养育。只可惜,洛家不放人。 后来,洛染两岁时就被父亲带到江南,这一别便是十三年。 看着曾经白嫩嫩的小团子如今长这么大了,王氏欣慰的同时也心疼,说出口的话就有些不客气。 洛老夫人一听,气得脸色发白。 李氏忙笑着道:“哎呦呦,好姐姐,我们也正纳闷呢,染儿一进屋就跪下了,没等问,你们这就来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洛染故意在外祖母面前给她们洛家上眼药呢。 果然,洛老夫人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洛染冷笑:我就是故意的! 王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听了李氏的话反问:“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怎么就不信,染儿无缘无故就会下跪?你是当染儿傻,还是当我们傻!” 洛老夫人皱眉,上前扶起沈老夫人:“好了,老姐姐,有什么话起来说。” 又看了一眼洛染,眼看警告:“你快说说,你到底因何而跪。佛则,你外祖母可是饶不了我这个老婆子了!” 洛染摇头,抬起头看着沈老夫人和王氏,露出一抹笑容:“外祖母,舅母,染儿没事。染儿就是看见你们,还有祖母,太高兴了!” 说着,膝行后退两步,朝着沈老夫人又磕了三个头:“外祖母,染儿不孝。回来这么久也没去看您,还劳您大冬日的过来,染儿心里愧疚!” 沈老夫人挥开洛老夫人的手,上前扶起洛染,欣慰地点头:“好好好,外祖母知道你的心意了,咱们快起来!你这孩子,外祖母知道你刚回来不久,又赶上过年,咱们前几日不是见过了,也磕了头了,可不兴磕起来没完没了的!” 沈老夫人嘴里的前几日,正是正月初六洛染生辰那日,正好赶上及笄礼,沈家不但来人了,还送来了丰厚的礼物。 也是那些礼物,让洛如雪看得眼红,所以今早才不顾自己脸上的伤,也要给洛染一点好看,谁知,竟赶上她们都来了。 这么想着,洛如雪也赶紧走到跟前,抱着洛染哭泣:“好姐姐,你别这样,我和祖母母亲看了都心疼。” “外祖母,舅母,你们也别怪姐姐,姐姐昨晚……” 话没说完,就被洛染抢过去:“妹妹,你也别生气。都怪姐姐不好,昨晚没睡好,今日起得晚了些,不知道你身边的丫鬟来要燕窝,若是姐姐知道,定是不会喝的,肯定都给妹妹送去。” 说着,又看向李氏:“二婶,您也别生气,昨日爹爹是得了许多赏赐,可那都是皇上赏的,染儿也不敢随意做主。如果二婶看上哪一样,可以跟染儿说,染儿去求爹爹就是。” 在场的都是人精,几句话就听得明明白白。 什么不知道染儿为什么下跪,不就是你们一个早上燕窝没喝成,一个想要东西么,至于难为一个刚刚回京的小姑娘? 对上沈老夫人和王氏讽刺的眼神,李氏尴尬地干笑两声:“你这孩子,什么燕窝,什么赏赐,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洛染不解地问:“刚刚染儿进来时,你和二妹妹不是还在跟祖母……” “好了!” 洛老夫人打断洛染的话,冷冷地看了李氏一眼,道:“雪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亲家来了,还不让人上茶,干愣着做什么!” “是,母亲。”李氏虽然不忿,但也不敢违逆老夫人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去了。 “老姐姐,你别听这些孩子瞎胡说,都闹着玩呢!” 洛老夫人拉着沈老夫人入座,又看了一眼洛染。 洛染的目的可不是这么简单,她假装没看见祖母的警告,故意上前挽着她的胳膊道:“祖母,染儿正好有事要跟您商量呢。正好外祖母舅母都在,你们也帮染儿拿个主意,看我想的对不对?” 洛老夫人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6章 夺回私产 王氏可不管洛老夫人心里想什么,听到洛染这么说,痛快地应下:“好啊,染儿想干什么尽管说!如果洛老夫人为难,咱们也不勉强,沈家总归还算有些用处,总不能让孩子失望就是了!” 明摆着今天要为洛染做主。 洛染心里暖暖的,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不让沈家像上一世一样。 沈老夫人也点头:“是啊,染儿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外祖母在呢!” 洛染感激地朝两位亲人行了一礼,这才看着洛老夫人道:“祖母,染儿也是刚刚听了二婶的话才有了这个想法,如果孙女哪里说的不对,还请祖母见谅。” 洛老夫人垂下眼帘,淡淡道:“说吧。” 洛染这才开口:“二婶刚刚提起皇上的赏赐,孙女是这么想的。这么多年,染儿都跟着爹爹生活在江南,对京城很多事情并不了解。但是尽管如此,婚事既已定下,染儿只能拼尽全力,不丢洛沈两家的脸面。” “只是在江南的时候,爹爹念我自小体弱,府中诸事都是由嬷嬷代管。既已回到京城,染儿就该学着管家之事,省得以后被人耻笑。” 沈老夫人赞同地点点头。 洛老夫人也觉得她说的并没有错,只是担心洛染话里有话,便没急着开口。 洛染继续道:“我母亲去世的早,这么多年多亏祖母,父亲才能安心在外面为朝廷效力。” 这句话,洛老夫人听得舒服,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洛染又道:“染儿在江南偷得清闲许久,都没在祖母跟前尽过孝,又连累祖母一大把年纪还要操持,每每想起,染儿便夜不能眠。” 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洛染摇头:“祖母如今年纪大了,虽然有二婶在旁边帮衬,但孙女却不忍心再给祖母增添麻烦。” “所以,染儿想求祖母,将母亲的嫁妆交给染儿打理。一是能让祖母清闲一些,二来,染儿也好学着管家。” 洛老夫人见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彻底松了口气。 别说洛德运如今深受皇上器重,就算只是个小官,他们洛家也不会落得霸占儿媳嫁妆的名声。 “这是应该的,本来我打算过些日子,等你休息的差不多了再提。既然你先想到了,一会儿就让杜嬷嬷带着你,清点一下吧。” 洛老夫人痛快地同意了,正好沈家人也在,做个见证,她乐见其成。 洛染:“多谢祖母体恤。还有,” 洛老夫人皱眉:“还有什么?” 洛染微微一笑:“还有就是父亲那边。昨晚父亲说,为了锻炼我,特意将他的私产都交给了我。所以,刚刚二婶提到的那些赏赐,就……” 洛老夫人皱眉。 冠军侯府一共有三房,大房和二房都是洛老夫人亲生,三房是庶出。 二老爷洛德文任国子监祭酒,从四品。每年俸禄都不够他打点官场的。 府里上上下下全都指着洛德运。 虽说祖产加上洛德运的俸禄,足够府中吃用,但皇上的赏赐,那可是占了一大部分。 这么分出去,公中用度肯定要受影响。 洛老夫人有些犹豫。 一直没说话的王氏突然惊讶出声:“什么?难道洛家老爷的私产也要充公吗?二老爷也是如此?” 此话一出,洛如雪紧张地看着祖母。 二房的私产当然不能充公! 更何况,二房哪有什么私产啊,她平日穿的戴的,大多数都是大伯得来的赏赐,如果这部分被洛染要去,那她以后出门参加宴请,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我不同意!” 洛如雪终于忍不住出声。 沈老夫人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王氏也冷笑一声:“老夫人,你们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姑娘当家了?” “我,我不是那意思!” 洛如雪白着脸争辩:“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应该分那么清楚,这样岂不是伤了情分。” 王氏大笑:“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呢,怎么,你大伯私产不上交就是伤情分,那请洛二小姐给我讲讲,你们二房是怎么重感情的?” 洛染低头偷笑:舅母出手,洛如雪算什么。 果然,洛如雪没有理,便眼泪汪汪地看着洛老夫人。 洛染轻声道:“二妹妹,你这样好像是我舅母欺负了你一样,长辈说话,小辈本就不应插嘴。若是在别人家,早就掌嘴了。是祖母念在你脸上有伤才不忍心责怪,希望你不要让祖母为难。” “我,我没有……” 洛如雪争辩。 王氏好像才看见她脸上的伤,惊讶道:“哎呀,洛二小姐这脸是怎么弄的?可看过太医了?这万一要是落了疤,以后嫁人可是难了!” 洛如雪的伤传出总归是不好听,万一被皇上知道了,治个什么罪下来,可就不是一张脸的事了,哪还敢请太医啊。 洛老夫人有些不悦,瞪了洛如雪一眼:“这里没你什么事,下去吧!” 洛如雪就算再不甘心,也不敢违逆祖母的话,只好下去,找母亲商量。 只是还不等洛如雪搬来救兵,洛德运便过来了。 行兵打仗的人讲究干脆利落,给沈老夫人行过礼之后,便一锤定音:“母亲,染儿说得对。以前儿子在江南,二弟妹帮忙管着大房,谁也说不出什么。现在皇上下旨,命我在京中待命,如果还麻烦二弟妹,传出去也不好听。不如趁此机会交给染儿,至于染儿出嫁以后,还有嬷嬷和管事。” 事已至此,洛老夫人也不好再坚持,只好点头答应。 她之所以答应,确实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李氏管家,她只安心地做自己的老夫人。 等了解后,肠子都悔青了。 洛染声称自己不熟悉,正好涉及母亲嫁妆的事,便求着王氏帮忙。 王氏高兴还来不及,哪还能拒绝。 这边,李氏听到消息后,顿时乱了手脚。 虽说洛老夫人不会打儿媳妇嫁妆的主意,但架不住管家权在李氏手里,李氏看着那满屋子的宝贝,不动心才怪。 现在听说要交出去,李氏忙想方设法补救,同时又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王氏和洛染心知肚明,也不急,搬来椅子坐在院子看着李氏一会儿接见管事,一会儿又忙着其他的事,等她实在拖不过去了,才不情不愿地打开库房。 幸好,缺少的大部分李氏都用自己的嫁妆填不上了,只有小部分对不上。 最后,李氏没办法,只好装晕。 王氏看着被抬走的李氏,摸着洛染的头道:“做人不能赶尽杀绝,差不多就行了。” 洛染也明白这个道理,点头:“染儿明白,今日多谢舅母。” 送走了外祖母和舅母,洛染刚要回自己的院子,就被祖母叫住了。 第7章 阻珠丸 洛老夫人坐在上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想要回你母亲的嫁妆直说便是,我还能拦着你不成?何苦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家人难堪,难道你忘了自己姓洛不姓沈吗!” 啪! 洛老夫人的手拍在罗汉床的扶手上,厉声呵斥。 洛染面上平静,抬起头盯着洛老夫人的眼睛道:“祖母难道就不问问孙女昨晚遭遇到了什么吗?” 洛老夫人皱眉:“不是说锦衣卫抓人,你帮了个忙吗?” 洛染轻笑:“如果只是那样,祖母觉得,他们会让我一个弱女子,大晚上了独自跑了整整一条街?” 说着,洛染敛起裙摆,露出包扎严实的双脚。 因为伤的重,包成馒头一样的双脚无法穿进绣花鞋,小半个脚跟露在外面,也幸亏裙摆长,刚刚沈老夫人她们没看见。否则,又会是一场麻烦。 洛老夫人目露惊讶:“这,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洛染放下裙摆,见祖母的神色并不像作伪,便淡声回复:“爹爹没捉到凶手,说什么都没用。只是昨晚孙女回府时,恰好遇上二婶和二妹,她们站在侯府大门外,口口声声说孙女是被歹人捉住,迷晕了扔进怡春院,哪怕有指挥使大人作证,二妹仍然不信,所以,指挥使大人的手下才出手教训了二妹妹。” 洛老夫人皱着眉,昨晚的事情她倒是听说了,至于洛如雪的脸,她们只告诉自己是洛如雪不小心说了锦衣卫一句,就被一向残酷霸道的指挥使大人命人打了。 因为傅今安的名声一向如此,哪怕被冤枉,也只能吞进肚子里,只因为皇上对其尤为信任宠爱。 现在看来,原来里面还有内情。 洛老夫人看了洛染两眼,缓了语气道:“好了,你这么多年没回来,祖母也是念着你的。回头让杜嬷嬷开库房,你看看喜欢什么尽管选几样,明年就要嫁人了,安下心来学习管家,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洛染知道,祖母这是摆明了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花钱让她闭嘴,同时又拿婚事威胁她罢了。 只是,上辈子她是清白之身嫁入傅家尤受到那等对待。这辈子她却是真正的……,再嫁傅家,那不是等于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么。 这些,她不打算跟任何人说,下一步,要想想怎样才能把婚事解除。 从宁福院出来,迎面就碰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洛染站定,目光警惕地看着对方。 长影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要知道,双倍惩罚,若不是他底子好,早就去跟阎王爷报道了,现在怎么还能来冠军侯府。 “洛姑娘,这是我们大人让转交给你的。”长影捧着一个长条漆盒,在洛染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洛染看了一眼盒子,道:“这是什么?” 长影摇头:“属下不知,属下只是按照大人的吩咐,来给姑娘送来。” 洛染抿唇:“我不要,你拿走吧。”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长影闪身,挡在她面前,道:“洛姑娘,我们大人说,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请你收下的好。” 洛染听出来他话里的威胁,气得手有些抖:“又青!收下!” 长影松了一口气,将盒子交到又青的手上,有些歉意道:“洛姑娘,请见谅。” “不必!以后都不用再见!” 洛染快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又青捧着盒子,有些不知所措:“小姐,这……” “扔了!” 洛染看也不看,随后拿起母亲的嫁妆单子,假装在看。 又青点点头,转身要出去。 洛染忽然道:“等等。” 又青站住,看着她。 洛染皱眉,想了想烦躁地随手指了一下:“放那吧,你先出去!” 又青将盒子放下,转身出去,同时又将门带上。 洛染想了又想,这才起身走到盒子旁,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脸顿时如火烧般,如果某人现在在跟前,洛染真恨不得上前给他一刀! 只见上等的雕花漆盒中,女子的小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里面,洛染拿起旁边的剪子,三下两下就把那件小衣剪个细碎。 这时才看见下面还有一封信,烦躁地撕开,忽然掉出一个比拇指盖大不多少的珐琅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颗褐色的药丸,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洛染不解,拿着药丸反复看了两遍,又拿起信封,果然,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阻珠丸。 一开始,洛染还不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待看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大概是药丸的成分:麝香,藏红花…… 洛染这才明白这颗药丸的作用。 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感谢那人。 没再犹豫,就着手边的茶水,将药丸服下,也算避免了日后麻烦。 靖国公府。 长影站在书房外:“大人,东西送到了。” 里面淡淡地应了一声,又问:“吃了吗?” 长影:“吃了,没有怀疑。” 傅今安挑眉:还算聪明。 长影又道:“只是……” 傅今安:“说。” 长影想了想,道:“只是洛姑娘一开始看见衣裳很生气,拿剪子都剪碎了。” 傅今安停下笔,看看自己的手掌,指腹轻捻,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只有淡淡的墨香。 门外的长影心中同情洛染:好好的一个姑娘,清白就这么没了。如果换做旁人,娶回去也就算了,只可惜她运气不好,遇到的是大人。 大人与世子爷是亲兄弟,无论嫁给谁,她今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长影还在胡思乱想,就听里面又问:“那个人呢,招了吗?” 长影打起精神,道:“招了,没两下就招了。只是她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按照洛二小姐的吩咐,故意跟人走散了。” 傅今安又拿起笔,沾了沾墨汁:“送去给洛德运,其余的就不用管了。” 帮她一次,也算两清了。 洛染这边忙完,见天色已经暗下来,便提着食盒去了父亲的书房。 刚走进院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第8章 以前不懂事,现在懂了 “大小姐,您来了。” 洛德运身边的小厮青山见她过来,忙行礼问安。 洛染点点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爹爹在忙吗?” 青山刚要回话,门从里面打开,洛德运阴沉着脸从里面出来。 手上拿着上等的蚕丝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手指,上面沾满血渍。 洛染心一紧,忙上前:“爹爹,您的手怎么了?” 洛德运躲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别碰,脏。” 又看向青山:“把里面那东西收拾了。记得,扔掉之前跟老夫人打声招呼。” 青山应下,转头进入书房。 洛染探着头去看:“爹爹,什么东西啊?” 话落,洛德运没来得及捂上她的眼睛,就见青山拖死狗一般从里面拖出一个人来。 下台阶的时候,那人脸上的盖布忽然被风吹掉,露出一张肿胀的脸。 哪怕只有一眼,洛染也认出来了:香梅! “她……”洛染惊恐地捂着嘴,香梅怎么会在爹爹这里。 洛德运不满地看了一眼青山。 青山忙将人又盖好,扛在肩上,几步跃上墙头,消失不见。 洛德运担心地看了一眼女儿,只见她眼里只有惊讶,并没有害怕或者对他不满,暗自点点头,道:“你跟我进来。” 洛染这才知道,原来香梅真的是落在傅今安的手里,折磨一通之后,他便将人还了回来,同时还有香梅的口供。 出于小心,洛德运自己也重新审问了一遍,与纸上所述并无二样,便出手解决了香梅。 又跟洛染解释道:“无论她受谁指使,背主的东西都留不得。就像你说的,仅凭几句话,你二婶不会承认。不如处理干净,同时也让你祖母知道,省的她以后因为这个婢女跟你产生嫌隙。” 洛染笑笑,转身走到水盆前打湿了帕子,亲手替爹爹擦干净手上的污渍,低声道:“爹爹,谢谢你。” 谢谢你什么都替女儿想的那么周到。 她不怕祖母跟她生嫌隙,也不在乎二房,她只想让爹爹这辈子好好的。 洛德运抬手,想摸摸女儿的头,看看自己的手又停住了,笑道:“傻孩子,我是你爹,说什么谢不谢的。” 洛染不顾爹爹躲闪,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爹爹,你给我娶个继母吧。” 洛德运皱眉:“说什么胡话!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染儿,你……” 洛染摇头:“爹爹,您听我说,我没听别人说什么,是我自己想的。” 她想让爹爹辛苦一天回来,房里有个嘘寒问暖之人,也想让他们大房后继有人,而不是让爹爹拼命挣来的爵位,最后便宜了别人。 洛德运欣慰地点点头:“好了,爹爹知道了。你现在别想这么多,先安安心心待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洛染垂下眉睫,她没说,她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尤其是傅家! 自打这日过后,李氏病了,老夫人也病了。 李氏是心疼银子病的,老夫人是着实被青山吓病的。 两人的病都没法对外说,只好说感染了风寒。 还没出正月,府中无人主持不行,只好将待产的三夫人请出来,洛染在旁协助,总算将正月糊弄了过去。 第二天便是二月二,过完二月二,这个年才算彻底过去。 洛染帮着三婶去厨房叮嘱明日要准备的吃食,又嘱咐嬷嬷们该注意的事项,觉得没什么落下的了,才转身出来。 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十几日不见洛如雪站在花园的小路上,明显是在等自己。 洛染神色如常地过去,要经过洛如雪身边时,被拦住。 她看着那只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又抬头看向那张脸,笑道:“几日不见,二妹妹的脸倒是好了许多。” 洛如雪摸摸自己的脸,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撒娇地晃着:“大姐姐好狠心,这么久也不来看我,雪儿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呢!” 洛染微笑,故意道:“怎么会呢,妹妹这么可爱,有谁会不喜欢妹妹呢?” 洛如雪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一如从前般亲密:“好姐姐,我是来问问,下个月是我的及笄礼,姐姐可要尽心哦!” 洛染将胳膊慢慢抽回来,淡淡地道:“妹妹多虑了,祖母和二婶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妹妹的及笄礼自然有二婶,旁人怎么能放心呢。” 洛如雪一愣:“有母亲在更好,这样姐姐就不用那么累了。” 洛染点头:“既然妹妹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姐姐!” 洛如雪又拦住她,欲言又止。 洛染也不问,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最后,洛如雪无奈,只好道:“姐姐,过年的时候我看你戴的那支红宝石金钗很好看,你能送与我当及笄礼物吗?” “不能!那是皇上赏赐的,不能随便赠人。” 洛染干脆地拒绝。 洛如雪显然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当众被拒绝,一时脸色有些不好。 “之前姐姐不也将皇上的赏赐送给我了,为什么这次不行?” “你也说那是以前。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长大了,既然妹妹提起,那便将东西都还给我吧。” 洛染看着洛如雪眼中含泪,果然跟上一世一眼,但凡有一点不合她心意,她便像现在这样,要哭不哭的,仿佛天底下她最委屈一样。 现在再看,洛染只觉心中一阵畅快:“又青,一会儿你跟着二小姐去一趟,将东西都拿回来吧。” “别到时候传出去,说妹妹眼皮子浅,盯着姐姐的东西不放。” 洛染转身便要离开。 谁知,洛如雪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抓着洛染的手腕不放,没头没尾地喊道:“姐姐,我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洛染皱眉,只觉自己的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来不及想那么多,本能地挥开:“松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接着就听洛如雪尖叫一声,整个人如一只蝴蝶,手臂在空中划过一抹优美的弧度,然后跌坐在地,不顾身上的狼狈,还在痛心劝说:“姐姐,我真的是为你好啊!” 洛染心一跳,果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身边掠过,飞奔到洛如雪跟前, “雪儿,你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 “雪儿!你流血了!” 因为担心,声音都有些颤抖。 而一旁的洛染,却被那人经过时不小心撞了一下,若不是腰间及时出现的那只大手,她早就跌进一旁满是荆棘的树丛,想想都后怕。 第9章 那人是他 洛染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见他的手还没拿开,微微皱眉往旁边让了两步。 腰上那股灼热终于消失,呼吸都通畅了。 傅今安将手负在身后,笑着看向她。 洛染转过头,看向另外两人。 只见洛如雪故意用自己受伤那只手抓着男人的衣袖,紧张地解释:“世恒哥哥,姐姐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姐姐。” “雪儿,你不要替她说话了,走,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说着,傅世恒便转身弯腰,要背起洛如雪的意思。 洛如雪脸蛋红红,一脸急切地看着洛染:“姐姐,你不要误会,世恒哥哥只是看我受伤了,你要相信他,他是在乎你的。” 傅世恒这才抬头看向洛染,眼里微微有些不满:“洛染,你不要闹了,你是姐姐,雪儿还小!” 洛染差点笑出声来。 她是姐姐,洛如雪小? 洛如雪只比她小不到两个月好么! 再说了,他哪只狗眼睛看见自己闹了?自己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不是么? 反而差点被他撞进树丛,如果不是旁边这人,今天她不是腰被扎断就是腿被戳穿,现在可倒好,倒打一耙! 傅世恒见洛染嘴角毫不掩饰的讽刺,似乎刚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激动了,耐着性子解释:“洛染,你……” 洛染忽地往旁边侧开一大步,紧挨着路边站定,同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世子爷,二妹妹,你们请!” 傅世恒皱眉:“洛染,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染无辜地眨眨眼:“不明显吗?给你们让路啊!” 洛如雪见傅世恒的视线始终落在姐姐身上,有些不高兴,哽咽道:“世恒哥哥,你别生姐姐的气。姐姐只是心情不好。” 又看向洛染道:“姐姐,你也消消气,我娘病了,祖母也病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让人听来都会认为是洛染气病的。 傅世恒的眉头皱得更深:“洛染,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呵呵。” 洛染突然笑出声。 既然他们认定自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 只见洛染两个大步上前,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扬起手,啪啪两下,洛如雪左右两边脸瞬间都肿了起来。 “洛染!你在干什么!” 傅世恒一把揽过洛如雪在怀里,仿佛看敌人一般看着洛染。 洛染轻轻转动发酸的手腕,淡淡地扫了紧紧搂抱在一起的两人:“如你所见,我这才叫欺负她!” “又青!我们走!” “对了,二妹妹,别忘记把之前你从我这里借走的首饰还回来。否则,我不介意把欺负幼妹这条罪名做实!” “泼妇!粗鲁!”傅世恒指着洛染的背影,气得有些手抖。 洛如雪则躲在他怀里哭泣。 这回是真哭,因为洛染那两巴掌可谓是拼尽了力气,一点情面没留。 她刚刚好的脸颊,这回恐怕又要严重了。 “呵。” 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傅今安,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洛如雪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人,羞怯地从傅世恒的怀里钻出来,忍住哭朝傅今安行了一礼:“民女见过指挥使大人。我姐姐被家人惯坏了,让大人见笑。” 傅今安挑眉:“你把我当成他?” 洛如雪与傅世恒面露不解。 傅今安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弟弟,轻嗤一声:“耳聋眼瞎的废物。” 转身扬长而去。 半晌,洛如雪才缓过神,轻轻地拽动身旁之人衣袖:“世恒哥哥……” 傅世恒忙回过神安慰:“雪儿妹妹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实在不行,就让侯爷进宫去请太医!你放心,一定不会留疤的!” 洛如雪心中苦涩,上次她脸伤的那么重,大伯都没说给她请太医,还不是因为自己那日在门外说了实话。 这次,有洛染在旁边怂恿,大伯肯定还不会去的。 都怪洛染那个死丫头! 原来大伯最是疼爱自己,哪回宫里的赏赐,大伯不是都分给自己一半? 现在可倒好,一想到刚刚那个死丫头说都要回去,她的心就忍不住滴血。 回去的路上,又青气得根本停不下来:“小姐,您早就该这样!咱们这才会来多久,二小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恶心死人了!” “还有那个世子爷!” 又青突然止住,世子爷可是小姐的未来夫君。 世子爷不帮着小姐也就算了了,还跟二小姐抱的那么紧!她一个丫鬟都看不下去了。 更何况,世子爷口口声声都在责怪小姐。 “小姐,您别伤心,您刚回来不久,世子爷还不了解您,等他……” 又青想劝她,又觉得有些违心。 洛染并不在意,她现在心里想的是,怎么能把这门亲事退了。 思虑间,没注意到又青的表情,等缓过神时,眼前已经拢下一大片阴影。 洛染后退两步,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之人。 傅今安双臂抱胸,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小腹:“药吃了?” 洛染不自觉地将双手放在小腹上,眉头紧皱:“傅大人,请问你来洛家有何贵干?” 傅今安收回视线,轻笑:“洛姑娘,刚刚本官帮了你,难道你不应该说声谢谢吗?” 洛染忽然冷笑一声:“傅大人下次出门前,记得看好自家的疯狗!别让它出来乱咬人!” 傅今安挑眉,看着前面窈窕的身姿,转过身,果然见傅世恒背着洛如雪往这边过来。 刚刚洛染那句话,故意没有压低声音,一字不落的听进傅世恒的耳朵里,顿时气得脸色通红。 “大哥,你今日怎么这么闲,还有功夫闲逛?”傅世恒的口气有些不好。 傅今安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锦衣卫办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听到这句话,洛如雪忽然感觉脸颊又疼了几分,忙催促道:“世恒哥哥,我疼,咱们快走吧。” 另一边,洛染已经回到了凝香院,见又青仍未从震惊中缓过神。 她叹了一口气,这种事能瞒过任何人,身边的人总是瞒不过去。 尤其那日自己身上的痕迹,又青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没问罢了。 关上房门,又青一把搂住小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洛染好笑地拍拍她的后背:“刚刚不是还说解气么,这会儿怎么又哭上了?” 又青摇头。 刚刚小姐跟那位傅大人的对话她都听明白了。 尽管两人的话听起来所问非所答,驴唇不对马嘴,可是她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了。 “小姐,那,那人是他,对不对?” 这是又青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今日终于问出口。 第10章 我要退亲 安抚好又青,洛染有些累,想睡一会儿。 又青也心疼主子,扶她上床,细心地盖好被子,这才转身出来。 刚出来,就见老夫人身边的杜嬷嬷来了。 又青嘴角冷笑,笔直地站在廊下。 杜嬷嬷见状微微一愣,笑着上前:“又青姑娘这是在干什么?” 又青板着脸,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大小姐累了,我怕有那不长眼的东西扰了小姐清静,特意在此看着点。” 杜嬷嬷脸色有些难看。 又青故意伸脚在地上踢了一下,骂道:“哪里来的死虫子,大冬天还冻不死你,跑到这来恶心人!” 杜嬷嬷强忍住怒气,笑呵呵道:“又青姑娘,麻烦您进去跟大小姐通报一声,就说世子爷来了,老夫人请她过去。” 又青叉着腰,夸张道:“呦呵,世子爷?哪位世子爷啊?请我们小姐过去干什么?” 杜嬷嬷干笑两声:“你这丫头,还能有哪位世子爷。当然是靖国公府的世子爷,咱们大小姐未来的夫君了!快去叫人,别让世子爷久等了。” “我们小姐未来的夫君?” 又青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笑够了才直起腰,看着杜嬷嬷道:“敢问杜嬷嬷,哪家小姐未来夫君会背着未过门妻子的妹妹满园子转悠?两人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刚刚成亲的小两口呢!” “又青姑娘,休要胡说八道!” 杜嬷嬷喝道。 又青却是不怕的,挺直腰板道:“我胡说八道?嬷嬷可以去府里随便打听,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难不成还敢不承认?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么!” “呸!不要脸的东西!” 又青狠狠啐了一口。 杜嬷嬷见说不过,又没法硬闯,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屋内的洛染,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待人走了,才缓缓下床,招呼又青为她更衣。 又青一改刚刚的厉害,眼眶有些酸涩。 洛染看着镜中的她,脸上看不出丝毫伤心,笑道:“好了,别总耷拉着脑袋。放心吧,你们小姐不会那么没用了。” “去,把聘礼单子拿好,我们去宁福院。” - 洛德运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说洛傅两家有婚约,但说起来,自打洛老太爷和老靖国公先后离世后,两家疏远了许多。 洛德运原本想着,如果傅家不提起,今年回京后他也是要主动提起的。 只不过他提的话,多半是退亲。 靖国公府门槛高,里面关系复杂,更何况傅家还出了眼前这么一个人。 虽然传说中这位指挥使大人与靖国公府所有人都不甚亲近,但他实在舍不得千娇百宠的女儿嫁过去受累。 只是没想到,去年母亲一封家书,连带着送去的还有当年两家交换的定亲之物。 洛德运知道,这门亲事想退,难。 “傅大人今日前来,到底是因何事?” 洛德运见其始终不说话,只好先开口。 傅今安漫不经心地摇着手里的茶盏,悠悠抬起头:“侯爷不必紧张。皇上不过是听说江浙一带在侯爷的治理下,倭寇不敢进犯,百姓安居乐业,圣心大悦。便差下官来问问,侯爷可想要什么赏赐吗?” 洛德运双眼微眯,朗声道:“为朝廷效力,是本侯应该做的。更何况,皇上已经赏赐过了,实在不敢再贪心。” 傅今安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侯爷客气了,皇上赏的,您收着便是。俗话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难不成,侯爷想抗旨不成?” 语气陡然一变。 洛德运连忙起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行礼:“微臣不敢!” 傅今安伸出右手,虚虚扶了他一下:“侯爷不必当真,下官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洛德运垂眸,余光忽然看见年轻人白皙的手腕上一排清晰的牙印。 牙齿小而整齐,应该是女子所留。 傅今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叹了口气,左手轻轻抚上牙印,宠溺地笑笑:“让侯爷见笑了。小女子,被下官惯坏了,竟喜欢咬人。” 提及闺房之事,他脸上没有丝毫不自在,仿佛只是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落在洛德运的耳中,却忍不住老脸一红:这年轻人也太不守规矩,什么话都说! 宁福院。 洛老夫人死死地盯着手上的单子,再看看笔直跪在地中间的身影,气得脸色涨红,敲着拐杖骂道:“你,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洛染声音平静:“回祖母的话,孙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祖母成全!” 帘子忽然被掀开,一道身影跑进来,抱着洛染的身子低声哭泣:“姐姐,姐姐不要跟世恒哥哥退亲。是雪儿不好,雪儿以后不见世恒哥哥了,这辈子都不见了,求姐姐不要生世恒哥哥的气。” “世恒哥哥,你快来哄哄姐姐,姐姐只是太喜欢了,所以才会跟雪儿生气。” 洛如雪一边哭,一边看着傅世恒。 眼里有委屈,有不舍。 傅世恒看着心疼极了,上前扶起洛如雪:“雪儿,你不必这么委屈自己,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或许是太过伤心,洛如雪脚下不稳,忽然跌进傅世恒的怀里,傅世恒紧紧地揽着她的腰,愤怒地看着地上的人,仿佛是她推了洛如雪。 洛染抬起头,讽刺地看向洛老夫人:“祖母,您都看见了?” 李氏这时也过来了,见到屋里的样子,忙道:“染儿啊,不是二婶说你,你这心眼也太小了。你二妹妹跟世恒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就是,染儿快起来,别气你祖母了。世恒对雪儿好,不也是重视咱们洛家么,你合该高兴才对,怎么还这么不懂事,闹起来没完没了了呢!” 三夫人曹氏也跟着李氏附和。 洛染冷笑,没等出声,就听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我倒不知道,京城里什么时候有这等规矩!” 洛德运大步进来,皱着眉看了一眼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上前扶起女儿,道:“古人言,男女七岁不同席,亲兄妹尚且如此,更何况还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简直是伤风败俗!” 傅世恒一见洛德运进来,慌忙推开怀里的洛如雪,拱手行礼:“洛叔父。” 第11章 大人的东西,别人碰不得 洛染看见父亲来,刚要松口气,就见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脸色一白,低下了头。 傅今安仿佛到了自己家一样,进来看也没看旁边那群人,径直走到洛老夫人下首的位置上坐下,端起手边的茶盏闻了闻,皱皱眉又放下了,似乎很是嫌弃。 见大家都在看自己,这才漫不经心地挥挥手:“你们忙你们的,本官不过是奉皇上之命,来探望侯爷。顺便,讨杯茶喝喝。” 洛老夫人忙陪着笑脸:“原来是今安啊,许久不见,近来还好?” 傅今安勾勾嘴角,仿佛没有听见老夫人的话,反而惊讶地看向地中间:“原来二弟也在。” “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说完,便不再说话,端起茶盏轻晃,仿佛真的只是来喝茶而已。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染总感觉有一道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浑身不自在。 但是她现在顾不得那么多,既然话都提起来了,不说明白岂不是浪费。 “祖母也看见了,世子爷与妹妹在花园里搂搂抱抱,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如果还坚持这门亲事,到时候,被耻笑的不只是我,还有整个洛家!” 洛染又看向傅世恒:“世子爷,这是聘礼单子,麻烦您过目,看看还少什么,这些一直都是二婶收着,二婶,麻烦您帮着世子爷清点一下。” 李氏没想到这把火到底还是烧到自己头上了。 当初傅家送来聘礼的时候,洛染父女俩还在回京的途中,老夫人便做主让她暂时帮忙收着。 谁知,前些日子洛染坚持要回大房的私产,李氏想着反正洛染明年才嫁入傅家,这些聘礼她便挪用了一部分填补上那些空缺。 这时候,再退亲,她去哪里弄这些东西啊! 于是,李氏拉着洛染的手好言好语地劝道:“染儿,你可不能一时用气啊。雪儿她只是把世恒当哥哥,如果你不高兴,二婶以后不让雪儿跟世恒来往就是。” 洛如雪本来听说洛染要退亲,心里还一阵高兴。 她刚刚也不过是演戏给祖母看罢了,可这会儿她见母亲眼里不像作伪,有些着急,轻轻扯扯傅世恒的衣袖,可怜巴巴道:“世恒哥哥,都怪雪儿不好。” 傅世恒低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心疼,再看看对面的洛染,仿佛是一颗不屈不挠的小草,柔韧而强劲,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若说今日之前,他对这门亲事也是不满意的,相比那个从未见过面,自幼没了母亲的洛染,他更喜欢眼前娇俏可人的洛如雪。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见了洛染之后,他有种预感,一旦答应了退亲,自己肯定会后悔。 “退亲,我不同意!” 傅世恒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了一下。 “哦,瞧我这脑子,险些把正事忘了。” 一旁喝茶的傅今安忽然出声:“洛姑娘,上次你帮了本官,皇上知道后很高兴,夸你巾帼不让须眉。特意让本官来问问,洛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吗?” 洛染对上他玩味的眼神,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臣女多谢皇上厚爱,臣女什么也不需要。” 傅今安仿佛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洛染说不要,他便也没坚持。 傅世恒看了一眼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尽管自己平时很不喜欢他,但此时却希望他能站出来帮自己说句话。 可傅今安只进来时看他一眼,然后就将他当成了透明人。 洛德运眉头皱起:“世恒,我知道你本来也对染儿无意,只是……” “洛叔父,您不必劝我,这个亲我是不会退的!如果叔父执意要退,就与我父亲说吧!晚辈还有事,就不打扰叔父了。” “老夫人,保重。” 傅世恒见大哥不肯帮自己,自己又孤立无援,索性逃似地离开。 见没热闹可看,傅今安也起身告辞。 经过洛染身边时,故意小声道:“洛姑娘,刚刚在花园,本官可是出手帮了你,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洛德运此时正在说服老夫人,一时没注意这边。 洛染看了他一眼,淡声道:“难道傅大人不是担心这事传出去坏了傅家名声?” 她没说“这事”是何事,两人却心知肚明。 傅今安冷漠的眸子眯了眯:“傅家名声?与我何干!” 洛染愣住了。 须臾,死死咬着下唇,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今安挑眉,什么也没说,大笑着离开。 一直等在门外的长云,见大人心情很好地出来,好奇地问长影:“大人怎么这么高兴?” 长影看了一眼某人背影,低声警告:“想活命就别打听那么多!” 长云缩缩脖子,果然不再问了。 长影却叹了一口气。 他忽然想起来十几年前,那时候大人也才六七岁,第一次随皇上去西山狩猎。 大人一眼就看上了一只幼鹿,为了活捉,六岁的大人,带着当时七岁的长影,在深山里足足跟了两天两夜。 就当皇上以为两人死在山里的时候,大人终于牵着小鹿完好无损地从山里出来。 只有他知道,那两天两夜,他们经历了什么。 大人非常喜欢那头幼鹿,恨不得吃饭睡觉都要看着。 有一天,皇上宣大人进宫,四岁的傅世恒不知怎么就溜进了大人的院子,抱着小鹿玩了半日。 大人回来后,绕着小鹿走了一圈,突然拔出匕首,一刀插进小鹿的脖颈,亲眼看着小鹿一点点血尽而亡。 又亲手将小鹿卸成一块一块,丢去喂狗。 至今想起来还忍不住胆寒。 从那天起,长影就知道:大人的东西,别人碰不得! 洛德运从宁福院出来,又来道洛染的院子里。 见她神情平静,正在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心里总算放心了些。 “爹爹,您怎么来了?怎么不进来?” 洛染抬头看见父亲,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 洛德运定定地看着女儿有些恍惚,当年那个还没有自己胳膊长的小婴儿,转眼间已亭亭玉立,竟是到了嫁人的年龄。 他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去世的妻子,喉咙有些沙哑:“染儿,爹爹对不住你。” 洛染歪着头看着父亲:“爹爹,您如果是为今日退亲之事,大可不必。这事是女儿自己决定的,与爹爹无关。” 洛德运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有些后悔:“如果爹爹早些退掉这门亲事,现在也不会这样了。” “不过你放心,既然你决定退亲,爹爹一定会帮你!” 第12章 这亲,非退不可 送走了父亲,洛染让又青继续收拾东西。 既然要在京城住下去,她就不会委屈自己。 刚回京时,二婶给她收拾的院子只是表面上好看,比如摆在明面上的花瓶瓷器,看起来都是好东西,可却不实用。 相反,那些总用到的日常之物,反而都是旧的。 前一世,她被二婶和二妹的话糊弄,真以为侯府的日子艰难,便想着能省则省,绝不给家人添麻烦。 后来才知道,二婶只是让她和爹爹节俭,他们二房却拿着爹爹赚来的银子挥霍。 不说别的,就说洛如雪用来洗脚的盆,据说里面掺了足足好几斤黄金,冬暖夏凉。 而她却要捡别人不用的浴桶。 重活一世,洛染决定不再亏待自己。 里里外外换了个遍,都是自己平常喜欢、用惯了的东西,她的心也舒坦了。 凝香院动静这么大,府中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了。 洛如雪扑进李氏的怀里哭得厉害。 “娘,我不要那个破铜盆!还有,那个青花瓷的花瓶,是我最喜欢的!你都把它们还给我!” 李氏也心疼,但没办法。 她只好安慰女儿:“别急,总有那个死丫头哭的时候!” 洛如雪从李氏怀里抬起头,惊喜道:“娘,您有办法吗?” 李氏眼里闪过一抹凶狠:“现在那个死丫头不是要退亲么,那咱们就让她退!等她名声坏掉了,看她还怎么得意!” 提起这个,洛如雪的面目也有些狰狞:“上次都怪那个指挥使大人,肯定是他救了那个死丫头!否则,她早就成了万人骑的烂货了!” 不过,她还有一处想不明白:“娘,世恒哥哥说,那个指挥使大人连国公爷都很难见到,为什么他偏偏帮助那个贱丫头?” 李氏冷哼一声:“没准两个人早就有了苟且!” 洛如雪睁大眼睛,激动道:“娘,那我们还等什么!去告诉靖国公啊,这样世恒哥哥肯定同意退亲!” 李氏拍拍女儿的手:“不急,我们慢慢来。现在退亲,那些聘礼我们还得补上。得想个办法,既不用咱们掏银子,还能让那个死丫头自己把银子吐出来!” “小姐,二夫人和二小姐往老夫人院子里去了。” 又青去厨房取晚饭,回来跟洛染讲。 洛染笑笑。 又青撇撇嘴:“老夫人就是偏心!” 洛染不在意,能不偏心么。 自古父母就对小儿子更加偏疼一些,尤其李氏还是祖母的娘家侄女,亲上加亲,不偏才怪呢。 “不用管她们,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咱们去看外祖母。” 若说洛染重生回来最想干什么,就是护住父亲,提醒外祖家免于前世那场灾难。 其他的,她都不放在心上。 第二日,没等洛染出门,老夫人就派人过来请她,说靖国公夫人来了。 洛染意外,没想到靖国公府动作这么快,只是不知道今日来目的是什么。 上一世,她因为嫁进傅家之前毁了名声,一向不喜欢她的靖国公夫人更加讨厌她。 不但让她每日去伺候瘫痪在床的傅老夫人,每日晨昏定省,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一次都不落下,变着花样地折磨她。 后来靖国公去世,她斋戒百日守孝,连滴油水都没碰。 三个月后,整个人瘦得都脱了相,最后却换来一纸休书。 后来她才知道,靖国公夫人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只是碍于两家早有婚约,不得不应下这门亲事。 洛染到宁福院的时候,二房三房的人都在。 洛如雪正在给靖国公夫人斟茶,态度那叫一个亲昵。 靖国公夫人方氏也不吝啬,一个劲地夸赞:“哎呦老夫人,您可真有福气,有这么可心的孙女,换成是我,晚上睡觉都得笑醒呢!” 洛老夫人陪着笑,一脸谦虚:“国公夫人过奖了。雪儿顽皮,要是有明月一半懂礼节就好了。” 傅明珠是傅世恒的亲妹妹,方氏所出。 听到夸奖自己的女儿,方氏的脸上也一阵得意。 洛染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孙女给祖母请安。见过靖国公夫人。” 又朝李氏,曹氏微微点头问好。 方氏的脸立刻冷了下来,端起茶轻轻吹着,仿佛没看见洛染。 洛染也不在意,行了礼便自顾自起来:“祖母,您唤孙女来,有什么吩咐吗?” 洛老夫人看了方氏一眼,淡声道:“国公夫人刚刚说,念在你年纪小,一时做错事也是情有可原。你现在就给国公夫人认个错,过去的事不提了,两家的亲事还作数。” 这时,方氏忽然放下茶盏,起身拉着洛染的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好像亲昵的长辈:“好孩子,伯母知道你昨日受委屈了。世恒那孩子嘴笨,不会哄女孩子高兴。 昨日他回去,我跟国公爷已经都说过他了,今日伯母来,是特意跟你赔不是来的。两家的婚事是老国公爷和洛老爷子订下的,咱们做晚辈的,怎么能说退就退呢?” 洛染狐疑地看着方氏。 上一世她明明不喜欢自己,按理说退亲她应该很高兴才对。 无论如何,她都坚持退亲:“洛染不敢当夫人如此爱戴。洛染福薄,与傅家无缘。” 方氏见她不松口,态度也冷了许多,轻轻咳了咳,转身坐回椅子,端起茶,悠悠道:“要退亲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洛染:“只是什么?” 方氏放下茶盏,冷笑着看向洛染:“靖国公府百年世家,几代人就没被人退过亲。今日如果洛家退亲,以后我们靖国公府还有何颜面在京城立足?所以,” 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希望洛姑娘能当着全京城的人说,是你妇德有亏,不配为我傅家媳。而且,退亲之事还要我靖国公府提出!” “做梦!” 洛德运迈着大步呼呼进来,门帘子差点被他甩掉,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还是第一次见侯爷发威,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都离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无辜。 洛德运冷脸看着方氏:“国公夫人莫非还没睡醒?青天白日就开始做梦!” 方氏何时见过这么粗鲁之人,被气得满脸通红。 刚要开口,又被洛德运打断:“今日我就告诉你,这个亲,洛家非退不可!而且还是由我洛家提出!国公夫人若是有何疑问,尽管让靖国公那老家伙来找我!” 摆明了一副不想与妇人说话的态度。 方氏指着洛德运的鼻子,抖了半天才道:“你,你也就仗着现在对皇上还有用,竟敢不将靖国公府放在眼里!” 洛德运挺直了胸膛:“对,我就是仗着皇上的势了!有本事你让靖国公也如本侯一般,立了功再来说话!” 这句话,无疑像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方氏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你,你等着!” 方氏撂了句狠话,气呼呼地走了。 第13章 洛染挨打 方氏走后,李氏叹了口气,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洛德运,道:“大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伤了两家和气……” “二婶!” 洛染打断她的话,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送到洛老夫人眼前,道:“前两日我让杜嬷嬷帮忙核对聘礼单子,发现上面有很多东西对不上。问了管事才知,这些平日都是二婶管着。如今既要退亲,还请二婶弄清楚些才好,免得被人家捉了短处。” 李氏的脸一白。 洛老夫人看看单子,又看看李氏,一个茶盏飞过去,贴着李氏的额头落地,顿时茶水溅了她一身。 老夫人指着李氏的脸骂道:“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侄女的聘礼你也敢动!洛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洛德运在旁,洛老夫人就算再偏心李氏,也不得不做做样子。 李氏跪在老夫人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母亲,媳妇也是被逼无奈啊!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大伯和染儿刚回京,我又怕他们住的不习惯,怕染儿受委屈,这哪里不需要银子啊!” 洛如雪也帮着母亲哭诉:“祖母,您不要怨母亲了,母亲也是为了咱们府里好。为了让大姐姐住的舒服,母亲把她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了!” 洛老夫人指着这母女俩,一副痛心不已的模样:“你们就算为了染儿,也不能动她的聘礼啊!这传出去,洛家还要不要脸面了?雪儿还嫁不嫁人了?还有俊儿,难道你都没想过吗?” 李氏:“母亲!染儿她从小就没了娘,我不忍心她再受委屈啊!” 三人抱成一团,又是哭又是骂,曹氏也挺着大肚子在一旁劝说,转头看见洛染安静地站在地中间看着她们。 曹氏一愣,招手:“染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劝劝你祖母,你二婶也都是为了你啊!” 洛染忍不住笑了:“二婶,您口口声声是为了我,那咱们不妨算算。” 李氏止住哭声:“算什么?” 洛染坐下,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算算二叔一年俸禄多少,算算府里一年进项几成,算算父亲这么多年为家里又添了多少银子。还有,” 洛染的声音陡然提起:“既然二婶说我和爹爹回京花了不少,那咱们就请祖母去看看。看看这些日子我跟爹爹两个人吃了多少,用了多少,房间里又都摆设了什么!” “不说旁的,就是我沐浴那只木桶,想必二婶身边的嬷嬷也看不上吧。今日索性咱们就一笔笔算,看看到底这银子都花去了哪里!” “还有,二妹妹说二婶为了这个家才用了自己的嫁妆,可我怎么听说,是二婶见我母亲的嫁妆不够了,才填补的呢?至于母亲的嫁妆为何少了,还请祖母仔细查个明白,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李氏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她根本不敢让人来算,只要一算,这些年她贪墨公中的银两岂不就藏不住了? 用在洛德文身上的也还说得过去,就怕到时候查出来她都填补了娘家,恐怕到时候第一个饶不了自己的就是老夫人吧。 李氏只能装糊涂,哭诉着自己这么多年的不易。 洛德运被吵的头疼,挥挥手:“好了!别哭了!” 又看向洛染,放缓了语气道:“染儿,跟你二婶三婶先回去,爹有事跟你祖母说。” 李氏巴不得赶紧离开,匆匆行礼后带着洛如雪赶紧走了。 曹氏也识趣地离开。 洛染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祖母是不会给李氏没脸的。 所以, 她也不在乎祖母是否偏心,只要最后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不少就成,剩下的就是李氏自己的事了。 她看了一眼父亲,见他朝自己点头,便转身出来。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见院门口忽然出现一道黑影,还没等看个清楚,来人就像一头小牛犊似的朝自己奔来。 此时躲已经来不及,洛染被结结实实地撞倒在地。 手掌被地上的石板划破,肚子刀绞般的疼痛,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捂着肚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洛鸿俊站在院中间,得意地挺起胸脯,指着洛染的鼻子骂道:“你个小娼妇,胆敢欺负我娘和我二姐,看我不撞死你!” 刚走到门口的李氏脸一白,赶忙回来拉住他:“俊儿!” 洛鸿俊平日里被惯坏了,根本不听李氏的话,口中还在骂骂咧咧:“我告诉你,洛家是我们二房的,还轮不到你一个没娘的死丫头指手画脚!” 洛染缓过劲,忍着痛冷笑一声:“洛家是你们二房的?” 洛鸿俊看洛染的眼神更加凶狠,抬起脚又朝着洛染的脸踹去:“就是我们二房的!就连你,我想弄死就弄死!” 眼看着那只脚朝自己的面部袭来,洛染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也没感觉到疼痛,睁开眼一看,就见洛鸿俊落在几米远的地方,背后是一颗一人抱的大树,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发不出一点声音。 洛德运如杀神一般站在洛染面前。 “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敢动染儿一根毫毛!” 李氏嗷呜一声,疯了一样扑过去:“俊儿!我的俊儿!” “弟弟!” 洛如雪也跟着扑过去。 “你!”洛老夫人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副景象,差点站不稳。 刚要开口,对上洛德运吃人般的眼神,不自觉声音矮了下去:“俊儿还是个孩子,你何必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洛德运看也没看他们,弯腰心疼地抱起洛染,堂堂大男人,声音竟有些沙哑:“染儿,哪疼,告诉爹爹。” 洛染强忍着痛,摇摇头,露出一抹艰难的笑容:“爹爹,我没事,您别担心。” 另一边,李氏也大叫着找大夫。 曹氏早就被吓得窝在一旁不敢吭声。 洛老夫人见大儿子完全不理会自己,有些不悦:“既然染儿无事,你还是先帮俊儿请个太医吧,孩子小,万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洛德运一手扶着女儿,一边转头看向洛鸿俊。 洛鸿俊被刚刚那一脚差点踹得没了半条命,此时对洛德运更加惧怕,哆嗦着身子不敢吭声。 洛德运冷笑一声,道:“你们应该祈求保佑染儿无事,否则,我定会让他陪葬!找太医?他也配!” 弯腰抱起洛染往出走,临出远门之前,又回过头冷冷道:“母亲若是还认我这个儿子,就管教好他们。否则,我不介意跟皇上启奏,哪怕丢官弃爵,这个家我也是要分的!” 第14章 小乖,今日不乖哦 听说分家,老夫人当场晕了过去。 李氏也急得够呛,可也不敢开口求洛德运找太医。 只因为洛德运的爵位,不是世袭,而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如果分家,二房不但什么都得不到,还要搬出去。 仅凭洛德文从四品的俸禄,根本就养活不了一大家子。 此时,李氏也顾不上别的了,一边张罗着找大夫给儿子和老夫人看病,一边在心里想着该怎么阻止洛德运分家。 忽然看见躲在一旁当透明人的曹氏,忍不住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帮忙!你以为分家对你们三房有什么好处吗!” 虽然曹氏心里把李氏骂了个遍,有今天还不是你们二房作的! 但李氏有一句话说得对,一旦分家,嫡出的二房都捞不着好处,更别说他们三房还是个庶出。 曹氏赶忙跟着张罗收拾烂摊子。 洛染被父亲一路抱回凝香苑。 洛德运刚要拿出腰牌,吩咐身边的小厮进宫去请太医,被洛染拦住了。 “爹爹,不用。” 洛德运眉头拧死:“你都这样了,怎么还说没事?染儿乖,听话,太医一会儿就来了!” 洛染拼命地摇头,她不能让太医来! “爹爹,我真的没事,现在好多了,真的,我没骗您。” 洛德运见女儿坚持,只好退一步:“既然不请太医,那咱们找个别的郎中过来,好不好?” 洛染依然摇头,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没事:“爹爹,您看,这会儿都不怎么疼了。您放心,我万一感觉到不舒服,肯定会让您请太医的。” 见父亲还不放心,洛染继续道:“爹爹,您想想,如果这个时候找太医或者郎中,那别人就都知道咱们府里的事情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就好了,没必要给别人添笑料。” “糊涂!” 洛德运皱着眉训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最重要!什么名声,什么声誉,通通都不重要!” 无论此时洛染心里是如何想的,现在首先要稳住父亲。 这大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请的。 她苦口婆心,可算让父亲相信她没事。 待父亲一走,洛染顿时瘫在床上,疼得连手指都动不了。 又青红着眼睛不解:“小姐,您为什么不让侯爷请太医呢?” 洛染没说话,解开束腰,掀开里面的小衣。 只见白皙的皮肤上赫然一片青紫。 轻轻一碰,钻心般的疼痛。 又青忙拿来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忽然想起什么,脸色惨白:“小姐,您这个月的,月事……” “放心吧,我查过医书了,吃了药之后可能会有一两个月月事不稳。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底形成一片阴影,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这也是洛染为什么不让父亲请大夫的原因,她怕被大夫看出来自己吃了药,到时候没办法跟父亲解释。 又青抱着她,伤心死了:“小姐,你这是遭的什么罪啊!那些人,就该千刀万剐!!!” 洛染拍着她后背安抚:“好了,香梅不是已经死了。这事我们烂到肚子了,以后就好了。” 又青却不这么想:“小姐,一定是二夫人和二小姐!她们不想你嫁进傅家,所以才这么害你!” 洛染认真地看着她:“所以啊,又青,我希望你能帮我。” 又青用力地抹了一把眼泪:“小姐,您要又青做什么,又青都听你的!” 洛染轻轻一笑:“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现在,我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等她们一点一点露出马脚。” “好!又青明白!” 上过药,疼痛减轻了些,她也累了。 又青将床幔放下,蹑手蹑脚出了屋子。 靖国公府西侧的一处院子,占地极大,门口的侍卫一个个面容严肃,里面安静得只能听见偶尔的鸟叫声和风声,不同于靖国公府主院这边的热闹繁华。 “大人,夫人从冠军侯府回来了。” 长影站在廊下,低头汇报。 傅今安将拈起一小撮橙黄的谷子放进鸟笼。 一只通体雪白,戴着淡黄色顶冠的鹦鹉啄了两下,扑棱着翅膀叫道:“坏人!坏人!” 傅今安笑着屈指轻轻弹一下它的头:“谁是坏人?” 鹦鹉歪着头又叫:“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傅今安挑眉:“说下去。” 长影愣了一下,确定大人这是在跟自己说话而不是那只鸟时,才继续道:“夫人让洛姑娘跟全京城的人说自己妇德有亏才同意退亲。夫人走后,” 傅今安抬头看了他一眼:“长影,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留一半说一半了?” 长影腿一软,想起前些日子挨的板子还没好利索,再也不敢耽搁,倒豆子似的吐了个干净:“夫人走后,洛家二房的公子踹了洛姑娘一脚,后来冠军侯回来了,也给了洛少爷一脚,洛少爷当场吐血。” 傅今安嘴角依然带着笑,给那只鹦鹉顺着羽毛,也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长影越发摸不清大人的心思。 若说大人不在意,可昨日去洛家,分明是给洛姑娘撑腰去的。 若说他在意,现在听到洛姑娘受伤,他又无动于衷。 总之,主子的想法,他们做属下的不敢随意揣摩,也揣摩不明白。 长影离开前,隐约听到:“小乖,你今日有些不乖哦。” “不乖挨打,不乖挨打!” 那只鹦鹉,名字叫小乖。 之前它没有名字,前些日子大人才给取的。 休息了两日,洛染总算感觉身体好多了,除了还有些乌青,已经不那么疼了。 沈家那边已经派人来过两回了,应该是听说了退亲之事,怕她一时想不开。 今日身体好了,洛染一早就跟洛老夫人打过招呼,吃过早饭,便带着又青去了沈家。 沈家是文官出身,沈老爷子在世时,官居一品,任内阁首辅。 老爷子去世后,沈家大老爷,也就是洛染的嫡亲舅舅沈博礼,继承父亲衣钵,一路从秀才考到状元,如今任文华殿大学士,专门辅导太子。 虽说不如其他勋贵之家位高权重,但谁都知道,沈博礼如今不到四十,便已是三品大员,不出意外,下一任的内阁首辅非他莫属。 可洛染知道,上一世就是因为舅舅是太子的老师,这才卷入那场战争,以致整个沈家都陪葬。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要护住沈家! 第15章 沈家 下了马车,沈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一早等在门口,没等洛染下马车,人就迎了上来:“小小姐,您可算来了,这一早上,老夫人都念叨了无数遍,奴婢耳朵都出茧子了!” 洛染看着芳嬷嬷,眼中有些酸涩。 上一世因为自幼丧母,外祖母总比别人多疼她一些。 但碍于洛家,又没法将其接到身边教养,只好隔三差五就命芳嬷嬷去洛家看望她。 哪怕她到了江南,快五十岁的芳嬷嬷竟也不顾路途遥远,去了两趟。 非说不亲自见一面,没法跟老夫人交差。 洛染知道,芳嬷嬷一辈子没成亲,没有孩子,是把母亲当做亲生女儿带大的,对自己,也跟亲外孙一样。 “嬷嬷!” 两世再看见芳嬷嬷,洛染没忍住,扑了上去。 芳嬷嬷只当她是退亲后伤心,也跟着心疼不已,搂着她不禁眼泪就下来了、 “奴婢的小小姐哎,快让老奴好好看看,高了,瘦了,却更好看了。” 沈家最近也听说了洛染要退亲的事情,只是还不知道得很详细,怕她伤心,芳嬷嬷故意没有提起。 她口中的老夫人指的自然是沈老夫人。 洛染自然知道芳嬷嬷的好意,抱着她关心地问了她的身体,还有府中诸人。 芳嬷嬷不停地应着:“好,好,一切都好。小小姐不用惦记。” “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洛染还在跟芳嬷嬷说话,门口传来一声男人儒雅清亮的声音。 洛染忙整理好衣裙行了一礼:“染儿见过舅舅,舅舅这是要去哪里?” 沈博礼文人出身,哪怕年过三十,为官十几载,身上依然没有其他某些官员身上那种大腹便便之态。 身量清瘦却挺拔,眉目温润坚定,看见洛染眼中尽是柔和:“我回来取些东西,这会儿要去宫里。染儿多陪陪你外祖母,待舅舅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沈博礼依然把洛染当做小孩子哄。 洛染心里暖暖的,歪着头认真回道:“那好,染儿等着舅舅。” 如果可能,她想早一点提醒舅舅。 等见了外祖母,果然又是抱着她一阵心疼。 沈老夫人问了洛染退亲的事情,洛染犹豫了一下,没说那么多,只说傅家如今不同意。 王氏叹了口气:“哎,算了,退了也好。本来这门亲事我也不觉得多好。也不看看那靖国公府,都乱成什么样了。父不父,子不子的,放着嫡长子不立世子,偏偏把继室所出的当个宝!退了更好!退了咱们给染儿找个更好的婆家!” 沈老夫人一听,确实是这个理,也跟着安慰洛染:“别怕,听你爹的,退亲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到时候也让你舅舅帮忙想想办法。总不会不顾你的意愿把你嫁过去,那样岂不是害了你一辈子!” 洛染眼睛有些酸涩,抱着外祖母不说话。 “表妹!表妹!” 外面一阵清脆的叫声。 没等看见人,洛染的嘴角已经高高扬起。 真好,重活一世,能看见这么多曾经对自己好的人。 “表妹,我听说洛鸿宇那个混蛋打你了,是不是?” 洛染来不及阻止,沈夕晴人未到,声已至。 跟在沈夕晴后面的沈聿知,本来步伐悠闲,听到妹妹的话,脚步一顿,伸手揪住她的衣领,声音发冷:“你刚刚说什么?谁打了染染?” 沈夕晴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大哥,刚要挥开他的手,就看见祖母和母亲都一脸疑问地看着自己。 而旁边,表妹拼命地朝自己眨眼,摇头。 沈聿知淡淡地看了洛染一眼:“表妹,你眼睛不舒服么。” 洛染叹了口气,这个表哥,性子一点不像舅舅。 用表姐沈夕晴的话,沈聿知浑身上下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比整个沈家的人加起来还多。 可就是这么聪明护着自己的表哥,最后也没逃过那场灾难。 “染儿!到底怎么回事!” 沈老夫人脸色有些冷,洛染看了都忍不住害怕。 王氏心疼地牵过她,上下查看:“伤到哪了?看过大夫了没有?大夫怎么说?” 洛染叹了口气,瞪了沈夕晴一眼。 沈夕晴缩缩脖子,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沈聿知却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双臂环胸,冷笑了一声:“沈夕晴,你上次偷拿父亲的墨宝……” 话没说完,被沈夕晴一把捂住嘴。 转头又见母亲和祖母都看着自己,只好朝洛染歉意地笑笑,开始坦白:“我也是刚刚听说的。昨天我上街,正好遇到了染染的三堂妹,她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我听到的。说洛鸿宇那个混蛋踹了染染一脚,后来又被姑丈打了,说是都吐血了。” 沈老夫人才不管谁吐血呢,她只听到洛染被打,顿时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快过来,快给外祖母瞧瞧!天杀的,十几岁的孩子脚多重啊,姑娘家家哪经得住啊!” 因为沈聿知在场,洛染拼命地压着自己的衣裙,缺不小心碰到了腹部,又差点疼出眼泪,好在忍住了。 沈聿知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出去。 沈老夫人这才掀开洛染的衣裙,待看清那片乌青时,捂着脸无声哭泣。 王氏和沈夕晴看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将洛家上上下下骂了个遍。 洛染一边哄外祖母,又一边跟舅母和表姐解释,证明自己现在已经好了。 “好什么好?不知道女儿家最是娇贵吗?这万一伤着了里面,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沈老夫人坚持要去请太医。 洛染又费了一番口舌,总算劝住了。 又青也在一旁跟着解释:“老夫人,夫人,表小姐,你们放心吧,我们侯爷已经惩罚了大少爷,他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洛染也跟着点头:“是啊,外祖母,舅母,你们放心吧,若是不舒服,我肯定会跟你们说的,绝不逞强!” 沈老夫人和王氏,这才稍稍有些放心。 门外的沈聿知,看了房门一眼,转身离开。 第16章 表哥 宫门外,正是下朝的时候。 武官骑马,文官乘车,宫门外停满了各个府邸的车马。 沈聿知看了一圈,对身边小厮低语两句。 小厮转身离开,走到一个马车跟前,跟车夫攀谈起来。 沈聿知双手负在身后,闲庭信步般走到那辆马车跟前,趁人不注意,摊开手掌,几息后,再若无其事地离开。 只是刚转身,沈聿知就看见不远处一个身影看向自己,嘴角带着玩味。 沈聿知面色不改,上前拱手道:“原来是指挥使大人。” 傅今安看了一眼他身后,低头整理袖摆,淡声道:“这个时节,苦马豆并不好寻。” 沈聿知挑眉:“怎么,指挥使大人今日这么闲,不去办案倒研究起草来了?” 傅今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沈聿知也唤小厮离开。 “长影。” “属下在。” 傅今安坐在马车上,透过车帘看着沈聿知的背影。 淡声道:“换条路回府。” “最近工部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路中间出了那么大坑竟不知道找人修,万一伤了腿脚有他们受的。” 长影心领神会:“是,属下明白,下午便找工部的人去修。” 下午的时候洛染便听说,二叔下朝回府途中,不知为何,马突然发疯,洛德文从马车上掉下来,又不小心跌进路中间的坑里,小腿当场折。 “活该!现世报!” 沈夕晴拍手叫好。 一向对女儿严厉的王氏,破天荒没有骂她,反而赞同地点头。 洛染看了一眼坐在那里静静喝茶的表哥,似乎明白了什么。 又想起上一世这一年的秋季,表哥高中探花。 原本状元非他莫属,只是大殿之上,也不知谁说了一句:多少年殿试也没出现这么俊俏的少年郎了。 皇上大笔一挥:沈聿知为探花。 自古以来,探花非模样俊俏者不能得。 就这样,原本的状元郎变成了探花郎。 洛染忽然觉得,与其提醒正直不阿的舅舅,还不如提醒心思活泛的表哥。 这么想着,洛染坐到沈聿知的身旁,双手托着小脸,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沈聿知不由苦笑:“表妹,你再这么看着我,容易让我误会。” 洛染不解:“误会什么?” 沈夕晴过来将手搭在洛染的肩上,撇嘴道:“还能什么,肯定以为你有事求他!总觉得自己很厉害,谁都得求着他似的!” 沈聿知挑眉:“哦,那好啊,希望你以后别有求于我!” “哥哥!” 沈夕晴跺脚,忙献媚似的双手奉茶:“好哥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小女子一般见识好不好?您是天底下第一聪明第一厉害的人!” 沈聿知不为所动。 沈夕晴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好一通忙乎,看得洛染笑不可支。 沈老夫人见几个孩子关系融洽,欣慰地点点头。 王氏叹了口气:“娘,您放心吧,有咱们在,总不会让染儿受委屈的。您也累了,我扶您进去歇歇。” 沈夕晴为了逃离哥哥魔爪,忙跑过去与母亲一起扶祖母回去休息。 屋子里只剩表兄妹二人。 沈聿知:“表妹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洛染想了想,才道:“有件事我不大明白,想着表哥最是博学,便来讨教。” 沈聿知屈指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笑着斥道:“跟你表姐不学好,净学一些油腔滑调!” 沈聿知知道小姑娘娇气,所以那一下并没有用力,洛染却学着沈夕晴的模样,捂着额头夸张地皱着小脸:“我若是表姐,这会儿若是没有百十两银子,这事儿是没完的!” 说完,兄妹俩不约而同笑起来。 沈聿知:“说吧,什么事。” 洛染收起笑容,小脸写满认真:“前些日子,下面的人搬来一盆迎客松。造型奇是奇,可我实在不喜欢那伸出来的枝干,便想着修去。可是有人告诉我,下面的奇石与之呼应的同时,也有支撑枝干作用,如果我把那伸出来的枝干剪去,那下面的石头便也没用了。” 沈聿知点点头:“没错,一盆出色的盆景,它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有深意,毁掉哪一方,都会影响整个盆景的美观。只是,你为什么非要剪去那个枝干呢?” 洛染皱着眉头道:“可是,就算我现在不剪去那个枝干,等时间一久,它长大了碍事了,或者死了,那下面的石头不还是一样没用被丢弃吗?” 沈聿知摇头苦笑,刚要说话,就听洛染话锋一转,道:“人也是如此。常言道,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好比我,如果我一门心思嫁入傅家,表哥觉得,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一个小女子如此,表哥亦是如此,舅舅更是。” 沈聿知眉心微皱:“表妹,你想说什么?” 洛染天真地眨眨眼:“没想说什么啊,就是那盆迎客松啊,我实在不喜欢。” 沈聿知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洛染强壮镇定:表哥实在太过聪明,她不敢说得再多。 最后,沈聿知拱手:“多谢表妹提醒。至于那盆迎客松,表妹若是真的不喜欢,丢了也罢,改日表哥送你一盆更好的。” 洛染开心地点头:“一言为定!” 晚些时候,沈博礼命身边的小厮带回来一盒宫里的糕点,专门给洛染的。 又让人传话,今日宫中有事,他一时走不开,让洛染不要生他的气。 洛染已经给表哥提过醒,心里一块大石头也稍微放下,表示过些日子再来看舅舅。 提着食盒便准备回去。 沈老夫人本想留她多住些日子,洛染一再承诺,等天气暖和了,她就陪老人家去庄子上住一阵。 沈老夫人这才放人。 最后,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道:“染染,有什么事尽管来跟外祖母说,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洛染点头:“嗯,染染记住了,外祖母放心。以后我会经常来吵您的,到时候外祖母可不许烦我。” 沈老夫人哈哈大笑:“外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烦你。” “表妹,我送你回去。” 沈聿知站在门口。 沈老夫人看了他一眼,点头:“也好,这样我也好放心。” 洛染没有拒绝外祖母和表哥的好意。 京城有名的醉仙楼二楼,一处雅间的窗户半开,只露出一只瘦削略显麦色的手,手背上青筋明显,手指修长,一看就不是文人握笔的手,倒像是常年握兵器的样子,只是比爹爹的手白皙纤细一些。 洛染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第17章 不过是个玩意儿 沈聿知站在马车旁,一只手稳稳地托着洛染手臂,另一只手放在她腰后,以防她站不稳。 待洛染站稳后,他才笑道:“你在马车上等着便好,我已命人提前打过招呼,还能少了你最爱吃的板鸭不成?” 原来,出门前沈聿知才告诉她,特意在醉仙楼给她订了一些吃的,让她带回府中。 正好路过,便亲自过来取了。 洛染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指着旁边的铺子道:“我是来看铺子的。” 前些日子要回了母亲的嫁妆,她还没倒出时间看看呢,正好醉仙楼旁边的首饰铺子就是其中之一,她也不过是顺便进去看看。 沈聿知自然知道那个铺子是姑姑的嫁妆,刚刚跟她开玩笑而已,嘱咐又青:“照顾好你家小姐,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醉仙楼二楼,陆久臣看着下面几人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含笑地看着对面之人:“怎么,咱们堂堂指挥使大人竟要开窍,开始关注女子了?” 傅今安轻轻捻着茶盏的边缘,瓷质细腻温润,好像少女的肌肤,语气轻描淡写: “不过是个玩意儿,也值得你猜来猜去?” 陆久臣撇撇嘴,显然不信。 傅今安也没解释。 这边洛染一进铺子的门,掌柜的赶忙朝店小二使个眼色,然后才笑着迎上来:“哎呦,原来是东家,来怎么也没事先打招呼呢?” 洛染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只看了一眼悄悄从后门离开的店小二,淡淡地回道:“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这个规矩了,倒是我的不对,还请徐掌柜见谅。” 徐掌柜见洛染的脸有些冷,连忙赔笑:“东家言重了,小的只是担心不小心怠慢了东家。” 洛染抬手打断他的话:“无事,你该忙忙你的,我就随便看看。” 徐掌柜看看她,只好点头:“那好吧,小的去给东家上茶,您慢慢看。” “哦对了,”洛染忽然道:“麻烦徐掌柜顺便把账簿拿过来,我看一眼。” 徐掌柜笑容僵在脸上。 洛染挑眉:“怎么?很为难?” “不不不,不为难,小的这就去拿。” 徐掌柜连忙道,同时对旁边另一个店小二摇摇头。 店小二识趣地上来,跟在洛染身后,时不时地解释两句。 洛染也听得认真。 临近傍晚,铺子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两位不知哪个府上的千金在看玉钗,时不时地还望向这边两眼。 洛染看了一眼,只觉有些眼熟,却没什么印象。 等了一会儿,徐掌柜还没出来,洛染有些不耐烦,对身后的店小二道:“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店小二离开,没一会儿,徐掌柜便出来,手里还捧着一摞厚厚的账本,满头大汗。 “哎呦,让东家久等了,实在是账本太多,找起来麻烦。” 说着,将账本重重地放在桌案上,震起一阵灰尘。 又青忙扇着帕子道:“徐掌柜您慢点!” 徐掌柜嘿嘿一笑:“姑娘不好意思,实在是小的不知道东家来,否则一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洛染摆手,用帕子拂去账本表面的灰尘,也没看,只一本本地擦着。 徐掌柜摸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只好一脸紧张地站在旁边。 洛染擦了两本,扔下手里的帕子,随意抽出压在最下面那本,道:“又青,把这些都搬到马车上。” 又看向他:“等回头我看完了,有问题再找你。” 徐掌柜刚要松口气,就见洛染翻开那本看起来很“脏”的,看看日期:新的。 洛染嘴角露出一抹笑,轻轻打开。 徐掌柜额头上立马浸上一头冷汗,垂在身后的手摆了摆,最先离开的那位店小二藏在门口,看见手势,转身消失。 洛染看着账本,随意念着:“宣元十二年腊月初三,支出白银一千两。宣元十二年腊月二十,支出白银五百两,金银首饰合计两千两。宣元十三年正月初五,支出白银三百两,玉簪一支,手镯一副,合计白银八百两……” 越往后念,徐掌柜腿越抖,到最后,终于忍不住跪下来:“东家,请您明察啊!” 洛染合上账簿,脸上人看不出生气,语气依旧淡淡的:“短短一个月,银子首饰加一起,一共支出近万两。徐掌柜,你是自己说呢,还是等着官府来问?” 徐掌柜跪在地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东家,这,这……” “这没什么好说的!大姐姐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是,何必为难别人!!” 洛如雪忽然掀开里面门的帘子,气呼呼走过来。 洛染抬起头,笑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又青走到刚刚那两位小姐跟前,福身道歉:“两位姑娘对不住了,今日我们铺子里有事,提前打烊。这两样小东西,权当给姑娘们道歉。” 说着,又青拿出洛染刚刚选的两副珍珠耳坠,交到二人旁边的丫鬟手中。 “没关系,你们忙,我们改日再来。” “对对对,我们也是随便看看,就不打扰你们了。” 二人识趣地离开。 洛如雪有些不忿:“大姐姐想说什么,难不成害怕外人听见不成?” 洛染:“如果二妹妹不介意,我是无所谓。” “又青,将大门打开,让大家都看看,有些人是怎么监守自盗的!” “你,你敢!” 洛如雪脸色惨白,指着洛染道。 洛染起身,轻轻拨开她的手,对一旁的徐掌柜道:“徐掌柜,你还没回答我呢?” 徐掌柜看了一眼洛如雪,只好硬着头皮道:“回东家的话,这些都是二夫人和二小姐用的,小的也说过得有东家您的手谕。可二小姐说,洛家的东西她能做主。” “洛家的东西?” 洛染冷笑,微微上前一步,紧紧地贴着洛如雪的耳朵:“我母亲的嫁妆,何时姓洛了?” 洛如雪强壮镇定,挺着胸脯道:“嫁入洛家,就是洛家的人!难不成还能是别人家的不成?” 第18章 大人,那是女人戴的 洛染不欲与其争辩:“现在给你两条路,一,三日之内,补齐所有银两和首饰,否则我就报官。” 洛如雪忍不住问:“二呢?” 洛染轻轻一笑:“第二条嘛,现在就去报官。让衙门来评评理,看看这个铺子到底是姓沈还是姓洛。” 洛如雪不自觉后退两步。 今日她是算好了洛染去了沈家,所以才趁机过来,想着再拿些首饰。 谁知道运气这么不好! 无论如何,也不能报官,一旦报了官,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最重要的是,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填补?母亲的嫁妆已经拿出大半,再拿出来,等她嫁人,可是真的就没什么了! 想到这,洛如雪一改刚刚的强硬,忽然哭得梨花带雨:“大姐姐,是我不对,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我一般计较好不好?爹爹受伤了,我是出来给他抓药的。” “我们是一家人,对不对,大姐姐……” “洛二小姐既然是出来抓药,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沈聿知将东西放在马车上,见洛染还没出来,便过来看一眼,没想到却听见洛如雪这么不要脸的话。 “表哥……” 洛如雪怯怯地唤了一声。 沈聿知温润地笑了。 洛如雪一喜,只见沈聿知面上谦谦公子,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据我所知,洛二夫人姓李,我父亲姓沈,母亲姓王,不知洛二小姐这声表哥,是从何而论?” 看着洛如雪色彩纷呈的脸,洛染忽然想起前一世,她命人将自己关进猪笼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掌柜的,这么早就关门,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几人正在僵持间,铺子门忽然又被人推开,进来一位身着锦衣的男子。 洛如雪认出了长影,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过去那么多天,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原来洛姑娘也在,您也是来选首饰的吗?” 长影硬着头皮明知故问。 没办法,谁让小王爷不知抽的什么风,非说自己少个束发的簪子,放着自己身边的人不用,非让他来这家铺子买。 而且,大人也没拦着,他只好照办。 洛染微微点头:“有点私事,说完就好。大人请自便。” 所谓来者是客,尽管洛染不想再与他们扯上关系。 长影朝沈聿知点点头,去一旁专门卖男子玉簪的地方,认真挑选起来。 徐掌柜看了洛染一眼,转身亲自去招待。 锦衣卫的服饰,整个京城谁不认识。 又见这位大人进来率先跟东家打招呼,徐掌柜做生意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得罪不起。 眼前的这位锦衣卫大人,就是得罪不起,还要高高供着的人。 洛染看了一眼洛如雪,道:“二妹妹,可想好了?” 洛如雪看看沈聿知,又看看不远处的长影,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洛染:“妹妹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大点声。” 洛如雪指甲抠进掌心,咬牙道:“我说,我选第一条!”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洛染笑笑,回身拿起账本:“表哥,我们也走吧。” 沈聿知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账本,轻声道:“灰大,给我吧。” 洛染也没争,递给他,朝长影点点头,起身离开。 离开前,沈聿知指指长影的手,又指指自己的头,微笑道:“大人,你拿的是女人戴的。” 长影低头一看,立马烫手般放了回去。 马车到了冠军侯府,沈聿知亲自把洛染送进院子,站在院门口轻轻拍拍她的头顶:“小丫头,别逞强,有什么事让人去告诉我。” 洛染点头:“嗯,我记住了。表哥,你也别忘了答应送我盆景的事情。” 沈聿知笑笑:“好,不会忘的,遇见好的,肯定给你留着。” 洛染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沈聿知并没有直接离开,反而去了洛德运的书房。 两人说了什么无从可知,洛染只是发现,这次祖母并没有找自己,二婶也很快将从铺子里拿走的银钱和首饰补上了,包括之前拿过的那些。 日子总算消停了一些。 洛染也趁着这段时日,将母亲的嫁妆和父亲的私产从头捋了一遍,发现还是缺了一些。 但也就像舅母告诉她的,做人不能赶尽杀绝。二房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了。 此事便就此作罢。 一转眼,已经重生回来快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洛染终于将属于大房的财产都握在手里,下一步,该是想着怎么尽快将亲事退掉的事了。 这日早上刚用过早饭,又青便进来道:“小姐,老夫人那边请您过去呢,好像是商量二小姐及笄礼的事情。” 下个月初二,是洛如雪的生辰,也是十五岁的及笄礼,眼看着也没几日了。 洛染不明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想着这些日子父亲都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理由,特意让祖母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舒服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出去走走了。 洛染到的时候,李氏正在跟洛老夫人商量着什么,看见她便停下了。 洛染只当什么也不知道,一一行礼问安。 洛鸿俊这些日子都在养病,一直没见他出来过,病了一阵的李氏最近却好了许多,又开始张罗起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李氏看了一眼坐在安安静静坐着的洛染,笑着道:“染儿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说下个月雪儿及笄礼的事情,你也帮忙看看。” 示意身边的丫鬟将名单递过去。 洛染拿过长长的名单随意翻看两眼,合上还回去,笑笑:“我哪里懂的这些,祖母和二婶决定便好。” 李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染儿啊,你也别觉得是二婶偏心,实在是这些年你不在京城,要好的小姐妹也没有几个,下了帖子人家不来,倒显得咱们家跌了身份。雪儿不同,雪儿性子活泼,京中那些府中的千金都跟她关系亲近,请了这个不请那个,会让人家说咱们府里小气。等日后你再定亲,二婶指定给你办得热热闹闹的!” 话里话外,还是说洛染人缘不好,不得别人喜欢。又提起亲事,无非是在提醒她,一个退了亲的姑娘,就别指望再找什么好人家了。 洛染并不在意这些,一笑而过:“二婶多虑了,我本也不喜欢热闹。二妹妹喜欢,尽管高高兴兴的就好,不用顾及我的。” “还是染儿懂事。” 李氏破天荒夸道。 洛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第19章 姐妹争执 “祖母,您快看,我这个玉镯好不好看?” 洛如雪伸出雪白的皓腕,一只颜色鲜艳的血镯露出来,显得她皮肤更加白皙。 洛老夫人自打上次病好后,神情总是有些恹恹的,但对这个最喜爱的孙女,还是打起精神应付:“好看,咱们雪儿皮肤白,自然戴什么都好看。” 又青忍不住偷偷翻两个白眼,心里忍不住腹诽:就她还算白?连小姐的脚后跟都比她手嫩! 洛如雪还在炫耀她的镯子,半天没听到洛染的声音,故意大声道:“是啊,外祖母也说这个镯子配我!除了这个镯子,外祖母还差人送来好多吃的呢,回头我都拿过来给祖母尝尝!” 李氏的父亲是洛老夫人的亲哥哥,早些年间因病去世。 李家如今只有李氏的母亲和哥哥一家,居住在延庆州,距京城不过百余里,时常书信往来。 提起娘家人嫂子,洛老夫人也忍不住有些想念,笑道:“你外祖母总是最疼爱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 “外祖母和舅舅也想念祖母呢!” 洛如雪趴在洛老夫人怀里撒娇。 忽然转头看向洛染,大声问:“大姐姐,你及笄礼的时候,沈家老夫人送你什么了,怎么没见你说过呢?” 洛染轻轻笑了笑:“没什么。” 洛如雪却不放过她,继续道:“不会什么都没送吧?亏得他们口口声声说想着你,却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有,你看看我外祖母,送来整整一车东西。” 洛染心中忍不住嗤笑:李家唯一做官的就是李氏的哥哥,还只是个从五品的知州。这么多年,没有洛家帮衬,他们恐怕连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 说起那一车礼物,别以为她不知道,来的时候是一车,走的时候可是拉了足足辆大车。也亏得那是祖母娘家,否则依照祖母的性子,李氏早就被休了,今日还能坐在这里? 洛染并不想争论这些,但不代表她能忍受别人随意污蔑沈家。 “外祖母是没给我送镯子,也没有送吃的。” 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眼见着洛如雪更加得意。 洛染这才缓缓道:“外祖母不过是送了我两个铺子。一个是城东的暗香阁,一个是九华街上的玉香斋。祖母若是什么时候缺了胭脂水粉,或者想吃蜜饯了,倒是可以跟孙女说,叫人送来便是。” 洛染口中这两个铺子,大家都有所耳闻,那可都是位于京城最好地段,暗香阁的胭脂水粉和玉香斋的蜜饯,深受京城夫人小姐们的喜爱。 洛如雪有些不信:“我怎么从来没听姐姐说过?” 洛染不以为意:“不过是两个铺子罢了,外祖母说送给我玩玩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众人一听,纷纷看向李氏。 人家沈家一出手就是两个日进斗金的铺子,还只是送给大小姐玩玩的。 哪像是李家…… 娘家被比下去,洛老夫人脸上也不好看。 垂下眼帘:“我一个老婆子,还抹什么胭脂水粉,牙口也不行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洛染也并不是真想送她,不过是客气罢了,不要更好,省银子了。 洛如雪眼珠子一转,晃着祖母的手臂撒娇道:“祖母,您不喜欢,可是我喜欢啊,还有三妹妹,四妹妹,你就让大姐姐破费一回,好不好嘛。下个月是我及笄礼,咱们洛家女儿漂漂亮亮的,您也有面子不是?” 洛老夫人一听,也是这么个理,便对洛染道:“既如此,你晚上就让人送一些适合女儿家的胭脂水粉过来吧,再送些蜜饯,正好宴席上也让大家伙尝尝。” 洛染乖巧地应下,侧头吩咐又青:“你去跟下面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多送一些来,直接送到二婶那里就行。” 李氏的嘴刚露出一抹弧度,就听洛染又接了一句:“哦对了,别忘跟店伙计说,这是咱们自家人用,按成本算就行,账单也给二婶。” “凭什么我娘掏银子?” 洛如雪忍不住道。 洛染眨眨无辜的大眼睛,道:“刚刚不是祖母说的吗?” 洛如雪涨红着脸,一时语塞。 坐在下面始终没吭声的洛如蝶小声道:“一家人难道也要银子吗?” 洛染笑着看向这个透明人一样的三堂妹,道:“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我已经叫人按成本价算了,三妹妹还想怎么样呢?难道要让那些下人搭银子吗?他们也要养活一家老小,生活已经很艰难了,我们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洛如蝶是庶出,姨娘又被李氏压得死死的。 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捡洛如雪剩下的,根本不敢得罪洛如雪。 这会儿被洛染接连质问,心中也有些不忿:“大姐姐刚刚说既然是沈家送你的铺子,那就是你的,我还没听过哪家铺子东家用东西,还要给钱的。莫不是大姐姐觉着咱们洛家银子多,好糊弄?” 洛染气笑了,盯着洛如蝶反问:“三妹妹也说那是东家,可你是吗?” 洛如蝶脸腾地红了。 洛染却不想就这么算了,继续道:“如果按照三妹妹的说法,二婶也有自己的嫁妆铺子,三婶也有,那是不是以后咱们谁缺了什么短了什么,都可以随意去铺子里拿,不用给银子?毕竟都是一家人嘛 !” 洛如珍今年九岁,是曹氏所出,平时最看不惯洛如蝶跟在洛如雪屁股后面阿谀奉承。 本来在母亲旁边坐着吃糕点,顺便看热闹,谁知道这火说烧就烧到三房头上了。 洛如珍顿时不高兴了,拍拍手上的糕点渣子,扬起小脑袋脆声道:“三姐姐,你若不想花银子就直说,别扯上我们大家!你姨娘没有铺子,你当然希望去别人家的铺子里白拿!有本事,你让你姨娘也买个铺子,到时候看看你还敢不敢说这话!” 洛染低头掩去眼中的笑意。 这个四妹妹果然没让她失望,别看年纪小,嘴可是不饶人。 庶出,是洛如蝶心里最尖锐的一根刺,事事要强的她就是不想让别人一提起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身份。 这会儿被洛如珍大咧咧说出来,顿时胀红了脸,话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你还说我,三叔不也是庶……” “够了!” 洛老夫人一巴掌拍在软塌扶手上,一脸厌恶地看着她。 洛如蝶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双眼含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20章 你叫春雨 最后,洛如蝶被洛老夫人罚抄女则,洛如雪及笄前不许出院子。 从宁福院出来,洛如蝶几步追上洛染,揪着手里的帕子,咬着唇看向她。 洛染站定:“三妹妹找我?” 洛如蝶忍了忍,道:“大姐姐这回高兴了?” 洛染挑眉:“我有何可高兴的?” “因为你被罚?” 洛染不等她开口,接着道:“三妹妹怕是想多了,我还没那么多功夫。如果三妹妹没事干,还是想想怎么快点把女则抄完吧,否则可能二妹妹及笄礼,你也出不来。” 说完便要离开。 洛如蝶忽然伸出手拦住她:“大姐姐以为,你一个人能跟整个侯府作对吗?” 洛染渐渐失了耐心,皱着眉道:“三妹妹到底想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侯府作对?” 洛如蝶:“如果大姐姐还想在京城待下去,最好去跟祖母和母亲道歉。” 说完看了一眼不远处。 洛染也看过去,就见洛如雪正好看着这边,见自己看她,连忙转身离开。 洛染轻轻笑了:“我看三妹妹的脑子是有问题了,最好找大夫看看,别等严重了无药可救!” 说完,洛染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洛如蝶站在原地愤愤不平。 “哼!马屁精!” 洛如珍恰巧路过,故意大声骂了一句。 洛如蝶死死地盯着两个人的背影半晌才离开。 “小姐,您别跟那种人生气,犯不上!” 又青担心劝道。 洛染微微一笑:“知道,她不过是做给某些人看的。对了,明日咱们上街一趟。” “干什么去?” 又青问。 洛染想起前一世陪在自己身边几年的春雨,微微有些愣神。 嫁入傅家不久,又青就不明不白地没了,后面那些年,都是春雨陪在自己身边,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又漆黑的夜晚。 这一世,她想早一点见到春雨,也想让她早一点脱离苦海。 上一世见到春雨的时候是两年后,那时候她也刚嫁进傅家一年。 又青死后,她身边也曾有过一个小丫头,只是那是靖国公夫人的人,说是伺候她,其实跟监视也没什么区别。 有一次两人上街,碰巧遇到春雨正在挨打。 不知为何,那时候自身都难保的她却一时心软,救下了春雨。 也是因为那一次善举,让以后艰难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 只是不知道她死后,春雨如何了。 按照洛如雪的性子,跟她有关的一切应该都会千方百计的抹去吧。 第二日,阳光很好,只是风有些凉。 洛染穿了一身梅粉色的衣裙,外面加一件月白色披风,上面绣着淡粉色梅花,与里面的衣裙相应,整个人素雅出尘。 “小姐,我们今日去哪里?” 又青替她将帷帽戴好,扶着她上了马车。 “桂花巷。” 洛染说完,又青跟车夫都愣了一下。 车夫福伯是洛家的家生子,自来忠心。 他看了一眼又青,犹豫道:“小姐,桂花巷……” 洛染知道他要说什么,桂花巷可以说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当然,也是最乱的地方。 三教九流均聚集此地,上次她被人迷晕扔进的怡春院,就是在桂花巷。 “没关系,走吧。” 洛染轻轻道了一句。 又青点点头,福伯只好扯动缰绳,往桂花巷去。 或许是来得早,桂花巷的人还并不是很多,马车还可以进来。 洛染也没说去哪里,只让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就要到走到巷子尽头,街上基本没什么人了,洛染才喊停。 她扶着又青的手下了马车,在一处宅子门前停下,抬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又青刚要说话,就听见里面忽然传出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一个婆子骂骂咧咧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阵闷响,好像什么打在身上那种。 “你个小贱蹄子,就知道吃吃吃,老娘花钱买你回来是只让你吃的吗!” 又是一阵闷响。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干活?去,这些帕子卖不完今晚别想吃饭和睡觉!” 咣! 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肥胖黝黑的婆子看见洛染愣了一下,紧接着手一抬,一个瘦削的身影飞出来,落在洛染前方不远的地方。 黑胖婆子只看了洛染一眼,又嘭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洛染抬步上前,将散落一地的帕子一条条捡起来。 “小姐,奴婢来。” 又青赶忙去捡帕子。 洛染点点头,走向那个身影。 是个瘦弱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刚刚可能撞到了头部,等洛染走到她身边了,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洛染伸手想要扶她,手还没碰上对方的胳膊,就被突然躲开了。 小姑娘揉揉脑袋,看着洛染那只手,摇摇头低声道:“别弄脏了您的手。” 又青将帕子都拾起来,又拂去上面的尘土,整整齐齐地放进她身边的篮子里。 小姑娘感激地朝又青点头:“多谢这位小姐。” 又青笑:“可别叫我小姐,这才是我们家主子。” 小姑娘似乎很害怕洛染,慌忙起身,头快低到了胸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着您的。” 洛染摇摇头:“不用紧张,你并没有吓着我。你叫春雨,对吗?” 小姑娘和又青同时惊讶地看向洛染。 洛染笑笑,指着她身旁的篮子:“你不是要去卖帕子吗?走吧,我们先帮你把帕子卖掉。” 其实,她完全可以买下这些帕子,但是她知道,春雨别看年纪小,实则可倔强了呢。 更何况,这些帕子都是她熬夜秀的,洛染不忍心看着她的辛苦白费。 记得在靖国公府的时候,那时候她的嫁妆都被方氏哄骗了去,她又不想让爹爹担心,只能自己忍着。 后来还是春雨偷偷趁着她睡着了,没黑没夜地绣帕子换银钱,然后给她改善伙食抓药。 “走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洛染走了两步,见又青跟春雨都站着不动,忍不住催促。 “好!走,咱去卖帕子!” 又青一咬牙一跺脚,反正小姐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她都是要跟着的! 春雨见两人不似在说笑,连忙提着篮子跟上去: “小姐,您怎么知道我叫春雨?” “小姐,您为什么帮我卖帕子?” “小姐……” 第21章 你胆子倒是大 洛染不只是说说,是真的想帮春雨把帕子卖掉。 但是等到了街上,她发现,自己还是天真了。 刚刚来时,一是时辰尚早,街上还没那么多人,二是她坐在马车里。 现在哪怕戴着帷帽,这身衣裳,这个身段,在这种鱼龙混杂的街上一走,顿时引来一片注意。 还有那等醉汉,朝着她打口哨,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洛染和又青有些不知所措。 春雨却习惯了,在路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醉汉扔过去:“滚!再不滚姑奶奶挠瞎你的眼睛!” “还有你,死瘸子,是不是又赌输了?活该你瘸!” 洛染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春雨。 上一世,自己发现春雨的时候,她浑身脏兮兮地躺在路边,一条腿已经断了,浑身都是伤,正被一群乞丐欺负。 哪怕鞋子被扯掉,衣裳被抓烂,她怀里仍死死地护着那些一尘不染的帕子。 后来,洛染替她赎身,将她买了回去。 从此,春雨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所以,她还没见过春雨这样厉害鲜活的样子。那些醉汉和乞丐一看见春雨,一哄而散,显然都是认识她的。 “这些帕子该怎么卖啊?” 又青一边护着小姐以防被人撞到,一边为难地看着春雨。 春雨嘿嘿一笑,指着路边一处阴凉的地方:“你们两个就在那里等我吧。” 转身没入人群。 小小的身躯,声音洪亮,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扬起帕子:“丝帕丝帕,全桂花巷最好最便宜的帕子!” “公子,给你家娘子买个帕子吧!” “大叔,给您闺女也来一条吧!” “大娘,用了这个帕子,保管您年轻十岁!” …… 又青看着这样的春雨,忍不住笑道:“没想到她干巴巴的,声音倒是洪亮。” 洛染:“是啊,胆子也大。” “你胆子也不小,竟敢来这种地方。” 洛染话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僵住没动。 “小姐……” 又青自打猜道小姐被那个人糟蹋,心里早就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可真看到了真人,对方只一个眼神就吓得她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强鼓起勇气,将洛染护在身后。 “原来是指挥使大人。” 洛染收起笑容,眼帘微垂,轻轻福了福身子。 没听到那人回应,洛染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人的眼睛似乎盯着自己的小腹看。 她微微移了一下身体,借旁边的树挡住了某人视线。 傅今安若有似无地轻笑一声,看了不远处一眼,饶有兴致地问:“洛姑娘这算是故地重游?” 洛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怡春院的姑娘们已经站在二楼上,花枝招展地朝着男人们挥舞着香帕。 脸一白,冷声道:“想必傅大人是有公务在身,小女子就不打扰了。又青,我们走!” 尽管洛染今日穿着厚实,但仍掩盖不住她窈窕的身姿。 细腰不盈一握,如春天的柳枝摇摆妖娆。 傅今安舌尖轻轻扫过唇角,手指轻捻:“长影。” “是,属下在。” 长影心里暗暗替洛染捏了把汗:小祖宗,你去哪不好,非要来这种地方凑什么热闹。 “去问问卖帕子那个丫头谁家的,买下来。” 长影看了一眼春雨:…… “怎么,有问题?” 傅今安收回落在某处的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长影。 长影一凛:“是,属下这就去办。” 另一边,洛染转过一个街角,后背的视线终于消失了,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又青也心有余悸:“小姐,我们要不回去吧。” 洛染点点头:“你去告诉福伯,让他去春雨家,不管花多少银子,都把春雨的卖身契赎回来。” 忍了一路,又青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从前认识春雨?” 洛染点点头,撒了个谎:“嗯,元宵节那日,我被人迷晕之前,她帮了我一下。只是后来对方人手太多,她也没办法。” 又青还是不解:“可是,刚刚奴婢见她似乎并不认识小姐啊。” 洛染眼神闪了一下:“天黑,我又带着帷帽,她认不出也是对的。” “哦,也是。”又青这才放心。 春雨果然没一会儿就将帕子卖没了,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笑嘻嘻道:“姑娘,我帕子卖完了,一会儿还要去码头看看有没有活干,您还要跟我去吗?” 刚刚洛染只是说好奇,想跟她过来看看。 洛染看着她额头上的汗水,笑道:“你每天都干这些吗?” 春雨点点头,后又看了一圈,神神秘秘道:“猪婆子不知道我还去码头干活,我只跟她说帕子不好卖,每次都要一天才卖得完。不用回去吃午饭,她倒是高兴,也没怀疑。” 洛染问:“猪婆子?” 春雨嘿嘿一笑:“就是刚刚打我那个。” 洛染:“她是你什么人?” 春雨脸上的笑容消失:“我爹死的早,娘后来也死了,没钱下葬,我就把自己卖给了他们家当童养媳。谁知道,猪婆子的儿子命短,去年春天就死了。猪婆子就把我当下人用了。” 洛染点头,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又问:“那你为什么还去码头干活?” 春雨:“攒银子啊!攒银子赎身,以后自己开个铺子,或者再去别的府里找个不挨揍的营生。总不能让猪婆子打我一辈子吧。” 洛染垂下眼帘,她没告诉春雨,就因为她不识字,猪婆子当初骗她签了死契,就算她干一辈子,也是赎不了身的。 上辈子是借靖国公府的势,又多花了银子才替她赎身。 这辈子,相信只要有足够的的银子加上冠军侯府,猪婆子应该也会同意吧。 谁知,没一会儿的功夫,福伯就回来了。 只是脸色有些不对。 洛染看了他一眼,道:“去马车上说吧。” 转头又对春雨道:“你也跟过来吧。” 春雨看看福伯,又看看洛染,不明所以地跟过去。 马车停在一处安静的小巷子里。 福伯道:“大小姐,老奴去的时候猪婆子一家正在搬家。说是有贵人给了他们大把银子,让他们离开京城。” 第22章 物是人非 洛染听了福伯的话,精致的眉头拧紧:“那卖身契你可拿到了?” 福伯忙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平整的纸递过去:“拿到了。他们好像知道老奴要去,老奴没等说话,猪婆子就把卖身契给老奴了。” 洛染也感到奇怪,接过卖身契看看,并没有什么问题,转手交给春雨:“你看看,是不是你当初签下的那张。” 春雨还没从他们的对话中缓过神,颤抖着伸出双手,刚要碰到那张纸,又烫手般地缩回来,使劲儿在身上蹭了又蹭,吸了吸鼻子,才接过卖身契看了一遍又一遍。 又青有些着急:“怎么了?难道是假的?你等着,我……” 春雨一把拉住又青,带着眼泪笑道:“真的,是真的!” 又青:“你确定?” 春雨用力地点头,指着那个鲜红的手印道:“你们看,我的手指上有个疤。” 又青一看,果然如此。 洛染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这卖身契你收好吧。” 春雨低头,一只脚在地上无意识地蹭着,灰扑扑的布鞋鞋尖已经破了,大拇脚趾露在外面,低声道:“可是,可是我现在还没攒够银子……” 洛染微微一笑:“刚刚福伯不是说了么,猪婆子并没有要银子,所以是咱们捡着了!” 春雨是不信的,她摇摇头:“就算猪婆子没要银子,那也是因为小姐的原因。所以,这卖身契我不能收!” 将卖身契往洛染怀里一塞,仰起头气昂昂道:“从今以后,小姐您就是春雨的主子!等我什么时候存够银子,再跟您赎身!” 又青刚要说话,被洛染一个眼神止住了。 “好。”洛染笑道。 “那你是现在就跟我走还是……” 春雨点点头:“我本来就是个孤儿,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 “小姐在上,请受奴婢一拜!” 春雨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 又青忍不住笑:“好了,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啊,既然你要跟着小姐,要先过我这一关!” 春雨皱眉:“要比武吗?” 又青哭笑不得:“我们又不是侍卫,比什么武啊!是学规矩,要想保命,不给小姐惹麻烦,就得好好学规矩!” 春雨不怕没命,可一听会连累小姐,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我学!我肯定认真学!” “好了,我们现在回去吧。” 洛染见事情处理差不多了,转身上了马车。 上马车之前,她又四周看了一圈,没看见那道身影,微微皱眉。 她有一种预感,春雨的卖身契这么容易拿到手,肯定跟那人有关。 春雨说什么也不进马车,坚持跟在外面。 洛染也不勉强。 又青看了一眼跟在马车旁一步不落的春雨,放下帘子笑道:“这个春雨,体力倒是好得很。” 洛染点头。 想了想,又青又道:“小姐,您为什么没告诉她那卖身契是个死契?” 洛染看着裙摆上梅花,轻声道:“又青,不只是她,你也一样。如果有一天,你们有自己好的归宿了,跟我说,我会将卖身契还给你们,另外给你们一笔银子,置上一点田地或者做点小买卖,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 又青急急道:“小姐胡说什么!奴婢才不会走!奴婢要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 洛染笑笑,没说话。 她刚刚说的是真心话,如果有可能,她希望她们都好好的,不会像上辈子那样…… 本来洛染还想去两个铺子里去看看,可因为遇上了傅今安,她心里总有些不安,有些害怕再与那人遇到,便让福伯直接回府。 “小姐,到了。”福伯轻声道。 春雨看着高高的门楣,忍不住跑上前去摸石狮子的头部:“一,二,三……” 越数眉头皱的越深。 福伯见了忍不住笑道:“春雨姑娘,你在数什么呢?” 春雨挠挠头:“我听别人说,狮子头上包包数量代表官阶。一品官员是十三个,从一品是十二个,可是,这个怎么会有这么多?” 又青噗地一声笑出来,自豪道:“我们侯爷是皇上亲封的冠军侯,在百官之上,不论品的!” “又青,不得胡言乱语!” 又青吐吐舌头,故意学着她的口吻道:“知道了,小姐喜欢低调!” 说着,跳下马车,转过身将车帘挽好,伸出手去扶。 只见一只白腻的小手搭在又青的胳膊上,手指纤细无骨,指甲粉嫩,泛着荧光,紧接着,一道窈窕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女子眉目如画,鼻梁小巧挺立,唇瓣水润,好像一只熟透的桃子,让人恨不得上去咬上一口。 “染儿……” 一声低呼。 洛染心一紧,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又青的手臂。 春雨这才发现狮子旁的属下竟站着一个人,因为树的遮挡刚刚没发现。 她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个男人,快步走到马车旁,与又青并肩站在一起,将洛染牢牢地护在身后。 “染儿,我等了你许久。” 男人上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深情地看着洛染,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就连春雨,都忍不住要溺死在他的眼睛里。 春雨忙晃晃头,暗骂自己一声。 又青看清来人,惊喜道:“宋公子?” 宋清宥微微点头,看着洛染:“染儿,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洛染心里叹了一口气,她险些忘记了,上一世宋清宥也是这个时候进京的,为了三月的会试。 那时候她的名声已坏,只是不知傅家为什么竟然没有提出退亲。父亲以为傅家是念及两家曾经的情分,对其更是感激涕零。 而宋清宥,见到自己的时候,虽然满眼心疼,可他却始终不信自己是清白之身。 那时候,洛染已经知道傅世恒不喜欢自己,而喜欢二妹。 所以她就想,如果宋清宥肯相信自己,她就跟傅家退亲,嫁给他。不为别的,只为两人十几年的感情。 可是他说什么? 他说:“染儿,虽然你我共同长大,青梅竹马。可是这世间总有不如意之七八。你放心,如果傅家对你不好,我定会为你出头。” 六年里,洛染看着他高中状元,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一路高升,而自己苟且于傅家内宅,没与他再见过一回面。 最后一次,就是洛染被洛如雪陷害致死那一日。 那一日他说:“染儿,跟我走。” 她等了六年的话,再听到时,早已物是人非。 第23章 你愿意跟我走吗 洛染收起心中思绪,浅浅一笑:“原来是宋公子,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怎么没进去呢?” “又青,去看看爹爹在不在。” 宋清宥拦住又青:“不必了,我刚从府中出来,洛伯父在呢,我是特意在这里等染儿妹妹的。” 宋清宥人如其名,虽然身上只着一身月白色竹文长衫,但眉宇间温良淡雅,面冠如玉,只这么单单站在这里,就好像从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叫人忍不住侧目。 又青是打心里喜欢这位宋公子,觉得他才是小姐的良配。 两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宋公子向来对小姐有求必应。幸好小姐要跟傅家退亲了,到时候,这个宋公子可就是小姐的夫君。 这么想着,又青对宋清宥更加热情:“小姐,咱们别站在这里了,快进去吧,宋公子一路从江南过来,想必是惦记着您呢。” 洛染:“又青,宋公子芝兰玉树,还未定亲,不许胡说八道,坏了宋公子名声。” 又青只以为小姐这是护着宋公子呢,忙点头附和:“是是是,小姐说的对,是奴婢欠考虑了。” 宋清宥贪婪地看着洛染。 天知道他刚刚听洛伯父说洛家要与傅家退亲时是多么激动。 所以他才不顾洛伯父阻拦,不顾千里奔波的劳累,迎着寒风站在门口等她。 只想她第一眼就能看见自己,也想早点看见她。 洛染实在受不了他如此炽热的眼神,只好道:“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哎,好!” 宋清宥微微侧开身子,让开路。 洛染只好在他的注视下,带着又青跟春雨入府。 宋清宥落后两步,视线落在那抹身影上,忽然想起什么,快走两步追上。 从怀里掏出一包似乎还带着体温的油纸包,一点点打开,眼里满是笑意:“差点忘记,染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洛染转头看去。 宋清宥显得有些激动:“还记得吗,这是城西那家铺子的,你最喜欢的猪肉铺!” 不知为何,洛染一听到猪肉铺三个字,胃里一阵翻涌,忙转过身去干呕。 又青连忙拿出帕子递过去:“小姐!您怎么了?” 没了那股猪肉味,洛染觉得好多了,摇摇头:“没事儿,可能早上出来得急,胃里不大舒服。” 又青:“奴婢扶小姐回去,一会儿让人去请大夫。” 洛染摆摆手:“没事儿,回去喝点热水就好了。” 宋清宥也紧张地问:“染儿,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走近,那股肉味又扑鼻而来,洛染再一次忍不住干呕起来。 宋清宥愣在原地。 又青比洛染大两岁,知道的也多一些,尽管心里有些猜测,但实在太过骇人,让她不敢往下想。 洛染不想在外面这么狼狈,只匆匆道别。 宋清宥欲言又止。 没办法,洛染只好回身,轻声问:“你还有什么事?” 宋清宥笑着摇头:“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最近可能忙着科考,等科考一结束,我再来看你。” 洛染迟疑了一下,匆忙地应了一声,她怕再不走真会忍不住吐出来。 又青挥退屋里伺候的人,嘱咐春雨:“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春雨见她表情严肃,认真地点头:“又青姐放心,我有的是力气!谁要想进去,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又青来不及跟她多说,赶忙回身将门窗关得严实。 洛染深深呼吸了一下:“又青,给我倒杯茶水。” 又青转身,很快回来,将茶盏递过去。 洛染喝了一口,微微皱眉:“怎么是清水,还是泡些茉莉花吧。” 她现在还觉得自己嘴里一股子肉腥味,迫切需要什么去掉。 又青没动。 洛染抬起头,不解地看她。 又青脸色青白,忍了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问:“小姐,您会不会……” 洛染又咽了一口清水:“会不会什么?” 又青死死地咬着下唇。 洛染笑:“怎么了,想说什么说便是了。” 又青终于道:“小姐,您的月事已经过去半个月没来了。” 洛染僵住,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不会的,我看过医书,吃那药会影响月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没底,仔细听,声音都有些发抖。 又青:“要不,奴婢偷偷找个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洛染仍摇头,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我吃过药了,我明明已经吃过药了……” 话虽这么说,可一旦心里有了怀疑,就怎么也停不下来胡思乱想。 最后,又青一咬牙,道:“小姐,一会儿您让人出去请个大夫,就说奴婢病了,等大夫来之后,你就装作奴婢,让大夫把脉。” 洛染摇头。 万一她真是……这样岂不是害了又青? “不行!” 洛染果断拒绝。 又青有些急:“小姐!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万一到时候肚子大起来……剩下的话,又青没敢说。 “你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 洛染突然冷静下来。 又青出来才发现,宋清宥竟还在院门口徘徊。 见她出来马上招手。 又青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抬步上前。 “宋公子,您怎么没走?” 宋清宥焦急地看了一眼房门:“染儿到底怎么样了?你怎么不叫人去请大夫?” 又青见他脸上得焦急不似作伪,心里替小姐高兴的同时也有些为难。 万一小姐…… 哎,算了看过大夫再说吧。 屋内寂静一片,只有些许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她转头透过窗户望向太阳,有些刺眼,却也很温暖。 洛染忽然想起来自己前世死时的那一天。那天的阳光似乎也很好,只是天气有些冷,她到现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只记得,那时她好绝望,浑身如无数只蚂蚁啃咬的疼痛也不如知道父亲死时来的绝望。但虽然恨却也有种解脱。 世上最疼爱她的人都不在了,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手轻轻覆上小腹,不知为何,就算没看大夫,她似乎也能确定,她的腹中真的有了小生命。 只是这个孩子,终究是与自己无缘。 洛染再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风又冷了起来。她朝着院中那抹身影走去。 宋清宥高兴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光芒。 走近了,洛染终于忍不住再问一次:“清宥哥,如果让你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你会跟我走吗?” 这回,换成她问他,算是给自己一个死心。 第24章 喜脉 宋清宥微微一愣,不解道:“去哪里?” 阳光下的少女周身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她的声音好像夏日泉水,甘甜清冽: “去哪里都好,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要做你的状元郎,我也不要做侯府千金,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宋清宥皱了皱眉:“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呢?等你跟傅家退了亲,我定会说服我娘亲来跟侯爷提亲。如果你不喜欢京城,那我就申请外放,带着你跟我娘……” “宋公子!” 洛染仿佛从梦中惊醒,敛去眼中酸涩,再抬头,面上一片平静:“是我唐突了,给宋公子道歉。” “染儿!”宋清宥有些心慌。 洛染微微一笑:“宋大哥,对不起,刚刚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你应该也刚到京城吧,下个月就会试了,我先祝你金榜题名!” 宋清宥仔细看着她的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出,只好又问起她的身体。 洛染摇摇头,谎称自己累了,便让又青送客。 宋清宥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多年后,宋清宥时常想起这一日,心如刀割。 如果时间能够倒回,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他愿意!哪怕天涯海角,他都愿意陪着她,什么也不要,只要她。 又青回来后,欲言又止。 洛染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面上依旧如寻常般淡然。 “好了,你去准备准备,天黑后我们从后门出去。” “另外,让春雨守在门口,无论谁来都不见,就说我累了,早些歇息了。” 刚刚小姐跟宋公子的话,又青都听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怨宋公子,但是有一个人,她是记在了心里! 冬日的太阳总是落得比较早,刚刚申时,天就已经暗了下来。 洛染将自己包裹严实,披了一件墨色披风,戴上鸦青色帷帽,与夜色融为一体。 还没到宵禁的时候,街上仍有人来来往往。 洛染本想去一个偏僻一点的医馆,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安全,最后,还是选择了母亲嫁妆里的一个铺子,叫回春堂。 好巧不巧,醉仙楼就在去回春堂的必经之路上。 “小王爷,奴家敬你一杯。” 身着清凉的女子,端着一杯清酒仰面饮下,白嫩的大腿一抬,整个人坐到男人的怀里,奉上红唇。 陆久臣面部驼红,狭长的眸子神色迷离,笑容颠倒众生。 慵懒地半躺在榻上,衣襟大敞,露出白皙精壮的胸膛,大手揽上女子的细腰微微一用力,女子跌入其怀抱,笑得花枝乱颤。 尽情享受着美人的伺候。 一杯酒饮尽,余光扫过敞开的窗户,愣住。 “小王爷,你看什么呢,难道比奴家还好看吗?” 怀中女子轻纱落地,露出一副美好胴体,蛇一般缠绕上陆久臣的身体。 “滚!” 陆久臣忽然坐起,一把推掉身上的女子。 女子不明白刚刚还一副享受至极的男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虽然有些不甘,但面前这人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无人敢惹。 女人捡起地上的薄纱,灰溜溜出去。 陆久臣看着街上熟悉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洛染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盯上,带着又青很快到了回春堂。 为了安全起见,洛染特意装扮了一下,又戴着帷帽,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来。回春堂里没什么客人,因为快打烊了,店里只有一个坐诊大夫和一个店小二。 店小二看见来人,马上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小姐,是看病还是抓药啊?” 又青掀开披风的帽子,露出脸。 店小二愣了一下,忙道:“原来是又青姑娘,快请进。” 前些日子,洛染带着又青特意走了一遍大房名下所有的铺子,把那些铺子里有二夫人的人都摸了个仔细,只是还没倒出功夫清理。 或许回春堂只是个医馆,并不是很赚钱,所以李氏也就没在这里安插人手。 大夫和店小二都是沈氏还在时的老人,忠心还是有的。 “又青姑娘,可是侯爷和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坐诊的大夫问道。 又青道:“老先生您好,实不相瞒,这是我远房表妹,特意来投靠我,只是身子不适,请老先生帮忙看看。” 胡子花白的大夫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姑娘请坐吧。” 又青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老先生,我这位表妹面皮薄,咱们能不能进去看?” 大夫又抬头看了一眼洛染,心下了然,既然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面子总是要给几分的,便转身进了里面。 又青大声道:“表妹,这回你就放心吧,这是我们家小姐的铺子,最是可靠了。” 隔着一道帘子,洛染只露出一截皓腕,整个人坐在帘子后面。 大夫拿出脉枕,丝帕…… 半晌,大夫才缓缓收起东西。 又青忙问:“大夫,我表妹的身体如何?” 大夫淡淡地回道:“姑娘身体康健,无碍。” 又青松了口气。 洛染刚要起身,就听大夫又道:“夫人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行动切勿小心。” 洛染身体一晃。 又青:“大夫,您刚刚说什么?” 大夫这回看也没看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又青姑娘,老夫劝你一句,你是冠军侯府的人,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大小姐。切勿给大小姐抹黑。” 态度完全不似刚刚热情。 心中猜疑确定,洛染反而松了一口气,道:“走吧。” 又青只好扶她出去,临走前,又青回头看着大夫和店小二,冷声道:“今日之事,我希望你们二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传出去……” 大夫淡淡地回道:“姑娘放心,老夫在沈家医馆十几年,还不用你来教老夫如何做。” 又青这才扶着洛染离开。 只是两人刚离开不久,回春堂门前又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面白如玉,目似繁星,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直到前面的背影消失不见才缓缓收回视线,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门楣上的“回春堂”三个字,抬脚入内。 店小二刚收拾好,抬头见又来了客人,立马又迎了上去。 “公子,抓药还是看诊啊?” 第25章 这个孩子留不得 洛染回到府里,一进院子,春雨就迎了上来,紧张道:“小姐,刚刚有个丫鬟,自称是二小姐的人,非要见您,被奴婢赶走了!” 洛染点点头:“嗯,你做得很好。” 又青也拍拍春雨肩膀:“继续看着,我进去服侍小姐更衣。” 春雨虽然不知道两人出去干什么了,但却知道,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挺起胸脯道:“又青姐放心,这里有我!” 又青这才跟着进屋,关上房门,身子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相反,洛染却出奇地镇定。 又青缓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小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洛染褪去外面的披风,刚要开口,就听门外春雨大喝一声:“谁!谁在外面鬼鬼祟祟!” 又青愣了一下,忙道:“小姐别怕,奴婢出去看看。” 洛染点头,快速走到屏风后面换衣裳。 又青出来,就见春雨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厉声喝道:“再不出来,姑奶奶一棒子打死你!” “春雨!” 又青忙唤了一声。 春雨回头的功夫,树后面突然窜出一个身影,朝着又青跑过去:“又青姐姐!快救救我!这里有个疯子!” 春桃死死地抓着又青的胳膊,半个身子躲到她身后,警惕地看着春雨。 春雨见她认识又青,放下棍子,一手叉腰,一手拄着棍子:“你说谁是疯子?姑奶奶告诉你,若我真是疯子,打死你官府都不会管!” 大晋律例有规定,癫狂之人犯罪可以不受处罚。 春桃身子抖了抖,小声问:“又青姐姐,大小姐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人?” 又青没回答她的话,拨掉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回头冷冷地看她:“你刚才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春桃撇撇嘴,道:“我是奉二小姐之命,想请大小姐去一趟玲珑苑。我们小姐有事跟大小姐说。” 春桃是洛如雪身边的一等丫鬟,洛染没回来的时候,洛如雪赫然是侯府第一嫡女。 洛染回来后,尤其是将大房的私产及大夫人的嫁妆要回去后,府里这些人,一个个趋炎附势,都开始巴结大房。 连带着她地位也不如从前。 又青皱眉。 春雨却快人快语:“虽然我不懂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规矩,可就在我们寻常百姓家,也都是年幼的来拜见长姐长兄,怎么到了你这里,竟还让我们小姐去见你们二小姐?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春桃脸一红,原本一个又青就已经够麻烦的了,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一个疯丫头。 “那,那是因为二小姐身体不舒服!大小姐体恤体恤妹妹,难道不应该吗?” 春桃辩驳。 “哦……原来如此。” 春雨故意拉长的音调。 春桃刚一得意,就听春雨又道:“可惜不巧哎,我们大小姐身体也不适,总不能让我们大小姐拖着病弱的身体去见二小姐吧,传出去对二小姐名声也不好啊!” 春桃气红了脸:“你,你简直强词夺理!” “哦,是谁在我的院子里强词夺理啊?” 洛染一身家常衣裙,婷婷站在廊下,眉目如画,身姿曼妙,月光下好像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不似凡人。 她看了一眼春雨。 刚刚在屋里,她已经将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 让她意外的是,前世小心翼翼的春雨,今生竟是这样鲜活。或许这就是自己努力过好自己的理由吧。 只有她好了,身边的人才会好。 春雨见小姐看了一眼自己,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忙低下了头,习惯性地用脚尖蹭着地面。 她今日才跟小姐进府,一来小姐就让又青把自己没穿过的新衣裳新鞋子拿出来给自己,可自己却给小姐惹了麻烦。 春雨都懊悔死了。 洛染看出了春雨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春雨,你做得很好。以后再有那不懂规矩,在凝香院外鬼鬼祟祟之人,尽管打了再说!出什么事,本小姐给你做主!” 春雨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大声道:“是!奴婢定会替小姐看好院子!绝不叫一个臭虫鼠蚁进来!” 洛染点点头,这才看向春桃,道:“你回去告诉二妹妹,我今日累了,她若是有什么事,明天再来找我吧。” 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子。 春桃没办法,只好耷拉着脑袋走了。 经过春雨身边时,就听春雨道:“跟你名字差不多,真晦气!” “你!”春桃瞪着她。 别看春雨瘦,气势却不输,踮起脚仰起头:“我怎么地?不服吗?不服就打一架!” “粗鲁!” 春桃硬生生挤出两个字,跑了。 又青笑得肚子都快疼了,拍着春雨的肩膀道:“没想到你还这么厉害呢!” 春雨得意地晃晃头:“那当然!要不是猪婆子手里有我的卖身契,我才不怕她呢!你去桂花巷打听打听,谁敢惹我春雨!” 又青点点头:“好了,在这看着些,我进去看看小姐。” 春雨认真点头。 又青关上门,低声唤了一句:“小姐。” 洛染正坐在榻上,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又青唤她,缓缓抬起头,脸上茫然的好像几岁孩童。 又青心一疼,上前轻轻抱住她:“小姐,别怕,奴婢会一直陪着您。” 洛染点点头。 半晌,又青犹豫了一下,还是狠心问道:“小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洛染双手覆上小腹。那里平坦如初,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过了一会儿,又青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又青,这个孩子留不得。” 不知为何,又青忽然想哭,别过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洛染缓缓道:“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拼了命我也会生下他(她),保护他。可是,”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又青,眼神坚定又执着:“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一旦生下这个孩子,爹爹的一辈子就会毁在我的手里。我不能……” 又青心疼极了:“小姐别怕,有又青在。奴婢明日便出府,让大夫给您开一副管用的药,保管您不疼……”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如果有可能,她愿意替小姐承担一切的苦难。 第26章 洛家不配 靖国公府西院。 傅今安从练武场回来,刚刚沐浴过后,身上随意地穿着一件玄色长衫,大冬日的也不怕冷,只松松散散系了腰间的带子。 从浴房出来,便看见一个男子歪靠在外间的榻上,一腿平放,一手搭在曲起的膝上,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妖冶地朝自己笑。 傅今安嫌弃地皱眉:“一大早从哪个脂粉堆里爬出来的,滚去洗干净了再来!” 被骂陆久臣也不生气,好脾气地坐起身,暧昧地朝内室扬了扬下颌:“用你的浴房?” 傅今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视线下移,落在他的腰腹:“你确定要做下面的那个?” 陆久臣忙用双手捂住,大叫一声:“休想!” 傅今安转身坐到他对面,冷笑:“那就滚!” 陆久臣起身气呼呼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回头朝他眨眨眼:“我沐浴可是很慢的,希望你别着急。” 傅今安低头倒茶,没理他。 陆久臣耸耸肩,转头离开,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吟诵: “几度春风戏帏帐,残红落处映碧桃。十月孕成文武相,与君再戏芳草源……哈哈哈……” 傅今安端着茶盏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放到唇边,掩盖住轻轻勾起的嘴角。 陆久臣沐浴回来,见这人还在稳如泰山地品茶。不禁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真的不着急?” 傅今安淡淡道:“还能跑了不成?” 陆久臣撇撇嘴,又没骨头似的瘫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身旁的人:“啧啧,你猜我昨晚为什么睡在醉仙楼?” 傅今安把玩着手上的茶盏,顺着他问:“为何?” 陆久臣忽然侧过身,坏笑道:“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她身边那个小丫鬟,今日一早可是又去了回春堂。” 傅今安抬起头扫了他一眼。 陆久臣嘴角上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可是特意去问了,那个小丫头抓得可是堕胎的药。” 啪。 上好的琉璃茶盏瞬间被捏得粉碎。 傅今安拿起旁边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茶渍和碎片,表情阴鹜。 陆久臣则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我可是守了一晚上,你说说怎么谢我吧。” 傅今安扔掉帕子,淡声道:“你想要什么。” 陆久臣想了想,坏笑道:“就你后院的妙颜姑娘吧,虽然长相一般,但那两只小兔儿着实喜人。” 傅今安:“长影,把人送到庆王府。” 长影:“是。” 陆久臣心满意足。 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到底怎么想的,不会是真想给自己留个后吧?” 傅今安慵懒地靠在迎枕上,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截蜜色凌厉的锁骨,冷笑一声:“想生我的孩子,洛家也配?” 这时,丫鬟上来收拾茶盏的碎片。规规矩矩,连眼睛都不敢乱看。 陆久臣看了两眼就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待小丫鬟出去,他才问道:“你想干什么?别想像上次一样打发我!” 傅今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瞥了陆久臣一眼,道:“你说,如果以此做交换,洛德运那个莽夫,会不会将水军战略图交出来?” 陆久臣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傅今安轻笑:“不然呢。” 陆久臣撇撇嘴,悠悠道:“我还以为你终于要开始报仇了呢。” 当年洛老爷子跟老靖王沆瀣一气,以至于这人小的时候受那么多折磨,虽说与当年那件事有关的当事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可还有活着的不是? 只是,从一个女子下手,一向怜香惜玉的陆久臣竖起大拇指,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够畜生!” 傅今安挑眉:“我若是畜生,你是什么?” 陆久臣一噎,竟无言以对。 这边,洛染因为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起来便晚了一些。 待又青抓药回来,她才刚刚梳洗完。 又青见春雨守在门口,低声道:“小姐,药奴婢抓回来了。只是现在人多眼杂,等晌午大家都歇晌的时候奴婢偷偷去熬。大夫说了喝下两三个时辰就会有反应,那时候正好是天黑。” 洛染眼帘微垂,浓密的睫毛掩去了眼中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又青以为她在害怕,安慰道:“小姐放心。大夫说了,胎儿时日浅,不会有事。而且,奴婢还抓了其他温补止血的药。” 洛染又点点头。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 上一世,她不明不白地被毒死,重活回来,对洛如雪和傅世恒都恨到了骨头里。可现在想想,她马上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跟他们又有何区别呢? “小姐,” 洛染正沉浸在无尽的愧疚中,春雨忽然进来小声地唤了一句。 又青问:“怎么了?” 春雨指指院子:“侯爷派人过来了,说请小姐有时间的时候过去一趟。” 洛染点点头,收起思绪,用了早饭,这才往父亲的院子去了。 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两个丫鬟打扮的人站在一旁。 “父亲,您找女儿来是有何事?” 洛染行了礼,问道。 洛德运站在书案后,指着旁边的两个丫鬟道:“这两个人你先领回去用着,观察一阵你再决定是留是不留。” 又对那两个丫鬟道:“这是大小姐,以后你们要尽心伺候,如果被本侯发现你们有二心,本侯绝不留你们苟活于世,听见没!” 能号令千军万马的人,威严自然不敢小觑。 两个丫鬟忙跪下:“是。奴婢定当竭心尽力伺候小姐,绝无二心。” 又转过身朝洛染磕了个头: “奴婢紫竹,” “奴婢紫芙,” “参见大小姐。” 洛染高兴地点点头,朝父亲感激地笑笑。 李氏为了为难她,故意说过年期间侯府人手不够,可是年过完了,也不见李氏给她安排人手。 她身边伺候的人也只有从小到大的又青。其余就是院子里粗使的婆子,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 这下好了,父亲的人肯定信得过。 洛德运见女儿高兴,他也高兴,又道:“你先让她们做二等丫鬟,等以后熟悉了再说。另外,你出门尽量带着她们一个,她们会些拳脚功夫。省的再被人欺负!” 想起那日他没在身边,女儿挨得那一脚,洛德运就想杀人。只是洛老夫人护孙子护得厉害,到现在也没说让洛鸿俊给洛染道歉。 当然,洛染也不在乎。 洛德运送洛染出来,想摸她的头,又觉得女儿大了,行为不妥,便收回了手。 “好了,你先回去歇歇吧,爹爹还有事要去出去一趟,晚上回来陪你用晚饭。” 洛染笑得眉眼弯弯:“好,染儿等着爹爹。” 样子乖巧极了。 第27章 塞人不成反被打 洛染带着紫竹和紫芙回了凝香院,只是还没等走近,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院子门口,还有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们又想干什么!” 又青听到有二夫人的声音,气得跺脚。 洛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要继续往前走,就见紫竹和紫芙忽然上前一步:“大小姐小心,奴婢们先走。” 洛染也想看看两人的本事,正好是个机会,便跟在两人后面。 走近一些,听得更清楚了。 春雨的声音:“我管你是二夫人还是三夫人,我们小姐没在,任何人不得入内!” 李氏气得鼻子差点歪了,她自打嫁进洛家,就没受过这种气。 大夫人那个短命鬼,生下洛染没几个月就去了。 老夫人虽然张罗着给侯爷娶个继室,可侯爷情深,说什么也不同意。 说急了就带着几个月大的女儿去了江南,一走就是十五载。 这十五年,冠军侯府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操持。 出门做客,谁不当她是侯府主母供着,就连宫里的皇后娘娘见了她,也亲切有加。 可这一切忽然就都变了,从他们大房两个多月前回京开始,先是洛染那个小贱蹄子让自己损了那么多银子。 后又儿子被打得吐血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不敢吭声。 现在更甚,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丫头也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李氏哆嗦着手指着春雨,大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死丫头给我捆起来,乱棍打死!” 两个健壮的嬷嬷就要上前,春雨一闪身,灵巧地躲开,一脚踹在其中一个婆子屁股上,抡起手中的竹竿就打:“你们就是打死我,也休想进院子一步!” 李氏气得头昏眼花,大叫着:“打,给我往死里打!这冠军侯府,还没有我想去而去不了的地方!” “哦,是吗?” 洛染平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我今日倒要看看,二婶是怎么进我的院子的。” “紫竹,紫芙!” “是!” 紫竹紫芙拨开人群,三下两下,没等众人看清楚怎么回事呢,两个婆子就被一人一脚踩趴在地上。 “大姐姐好大的威风!” 不知什么时候洛如雪也来了,走到洛染身前,冷笑着道:“我母亲为侯府操劳半生,你竟如此目无尊长,难道大伯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洛染轻轻将风吹起的鬓发别在耳后,泰然自若:“父亲是如何教导我的妹妹不用管,我倒是想知道,哪家府里的婶婶会无缘无故带着这么多人来硬闯侄女的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洛染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呢!” 洛如雪一噎,硬声道:“我娘这是担心你身边伺候的人不够,特意来给你送丫鬟来了,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亏了我娘整日担心你回京不习惯,你却……”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母女俩哭作一团。 不知道的,真都以为洛染不懂事,二夫人百忙之中还惦记着她这边伺候的人不尽心,却没想到被如此顶撞。 洛染看了一圈周围窃窃私语的人,朗声道:“那我倒要谢谢二婶了。只是回京这两个月,二婶说过年附中忙碌,剥不开人手给我,我也不好麻烦二婶。 这不,又青是忙里又忙外,可算将这个年过去了。刚刚爹爹叫我,特意送了两个人给我,就是怕麻烦二婶。这下二婶可以放心了,我这里不缺人了。” 她没想到,李氏的消息这么灵通,爹爹前脚送人,她后脚就跟上了。 只是她看看李氏口中那两个所谓的丫鬟,看着还不到十来岁,就妖妖艳艳的,一个个眼珠子乱转, 也不知道是来伺候自己的还是给自己添堵的。 李氏停止了哭声,看看仍压着婆子的紫竹和紫芙,又看看春雨,深深叹了口气:“还是侯爷想的周到,怪二婶错怪你了。既然都是你院子里的人,那以后就要懂些规矩。这样吧,” “哦,对了,还忘跟二婶说了。” 洛染打断李氏的话,道:“外祖母前些日子说要给我送个嬷嬷过来,据说是宫里出来的,规矩一顶一的好。到时候又青她们都跟着学,如果二婶也想整顿身边的人,到时候可以问问嬷嬷,方不方便。” 这事她并没有说谎,前世外祖母就说过。 只可惜那时候她一心怕连累沈家,自觉断了与沈家来往,所以也没接受外祖母的好意。 李氏脸上的笑容消失:“那倒不用了,我院子里的人都规矩的很。” 洛染认真点点头:“哦,那就好!以后可别再闹出硬闯侄女院子这么没规矩的事就好。既如此,我就不留二婶和二妹妹了?” 李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能跟她硬碰硬,见塞人不成,扭头离开了。 洛如雪看了一眼紫竹和紫芙,也走了。 “好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又青挥退人群。 洛染走到春雨旁边,掀开她的衣袖,上面一条清晰的红痕,隐隐渗出血丝,不禁脸一冷。 春雨忙将手缩回去,笑嘻嘻道:“嘿嘿,奴婢一开始不小心,被一个丫鬟抓了一把。不过小姐放心,您没回来之前,奴婢已经还回来了,没吃亏!” “真的!” 生怕洛染不信,又加了一句。 洛染笑笑,没说话,转身进了院子,让又青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她站在廊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最后,才缓缓道:“又青,今日护院有功之人,这个月月例银子翻倍。春雨,另外多赏十两!” 得到赏赐的都笑成了花,纷纷行礼谢恩。 洛染又接着道:“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罚月银三个月,如果不服,尽可以去找祖母,离开我凝香院!” 受到罚的,虽然脸色不大好,但也不敢吭声,最后也都行礼谢恩。 经过今日,她们也算看明白一些。 之前她们就想,总归大小姐几个月后就出嫁了,这个家还是二夫人说的算。所以当差也不尽心。 可今日才发现,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哪怕嫁人,她也是侯府的千金。而且,她们隐隐听说,大小姐张罗着退亲呢。这样一来,以后还是要指望着大小姐的。 于是,一个个都打起精神,不敢再向从前般蒙混了。 洛染又让又青介绍紫竹和紫芙给大家认识。 又青仍是凝香院的一等丫鬟,春雨紫竹紫芙暂时为二等丫鬟。 处理好院子里的事,眼看着也要晌午了,又青轻声问:“小姐,奴婢现在去……” 洛染摆摆手,看了一眼门外:“先等等。” 又青刚想问等什么,就听门口的婆子来回话:“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洛染轻轻一笑:“你看,这不就来了。” 又青气道:“肯定又是二夫人和二小姐告状去了!” 第28章 罚跪 门口的小丫鬟见洛染过来,连忙掀起了门帘。 洛染朝她微微点头,刚迈进一只脚,一只茶盏迎面飞来。 紫竹手快,一伸手便稳稳接住。 洛染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侯府到底有多少银子经得住祖母这么摔,这才几日,已经被摔了第二次了。 抬头又看见二婶和二妹妹母女俩都在低头抹着眼泪,仿佛没看见自己进来。 身子福了一半,还没等说话,就见洛老夫人气急败坏地指着她:“滚!滚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洛如雪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洛染起身,离开,出奇的干净利落。 洛老夫人指着她的后背骂道:“你们看看,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母亲,您切勿动怒,身体重要啊。” 李氏关怀的声音。 “祖母,姐姐她刚回京,还不习惯,您别怪她。” 洛如雪在说洛染没规矩。 “小姐,地上凉。”又青赶忙脱下外面的夹袄,要铺在地上,被洛染制止了。 她规规矩矩跪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很刺眼,不得已眯起眼睛。她喜欢这种阳光下的日子。 “可是您的身体……” 又青急得团团转,可这时侯爷不在府中,她不知道该找谁。 洛染拍拍她的手:“又青,我没事的。” 她轻轻覆上小腹,如果这个时候孩子掉了,也算是老天爷成全她。 又青忽然懂了她的意思,不免震惊:“小姐!” 这可是关系到以后的身子啊! 洛染却不觉得,反正她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嫁人的准备。 等跟傅家退了亲,她再求外祖母帮父亲续弦,生下几个孩子,提醒沈家免受于难,然后自己就找个庄子清淡地过完下半生。 “染染!” 一声惊呼。 洛染回头:“表哥,表姐。” 沈夕晴快步上前扶起她:“大冷天的,你怎么在这里跪着?” 洛染苦笑了一下,对上沈聿知阴郁的眼神时,低下了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要来。” 是的,如果知道他们来,她绝不会让二婶她们得逞,因为她不想让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哎呦,原来是沈公子和沈小姐,快请进。” 老夫人身边的杜嬷嬷听到动静出来,笑着迎接二人。 沈夕晴紧紧挽着洛染的胳膊没看她。 沈聿知深深看了一眼洛染,这才抬步入内。沈夕晴扶着洛染紧随其后。 “聿知给老夫人请安。” 沈聿知行了一礼。 “原来是聿知啊,快请起,你祖母可好啊。” 洛老夫人对沈聿知忽然很热情。 沈夕晴站着没动。 沈聿知温润地笑了笑:“回老夫人的话,祖母身体还好,劳您记挂。” 仿佛并没有意识到妹妹还没有行礼。 李氏狐疑地看了一眼老夫人,也没弄明白老夫人这态度怎么转变的这么快。 沈聿知又开口:“老夫人,染染自幼离开京城,与姑丈相依为命,每每想起这些,祖母总是夜不能寐。 所以,还请老夫人看在祖母以及逝去的姑母份上,待染染宽容一些。染染不善言辞,但却心地善良。有的时候,她只是不想长辈伤心,便自己抗下所有。” 不等别人开口,沈聿知就严肃地对洛染道:“染染,你这么多年不在京城,是洛二小姐替你在老夫人面前尽孝,所以无论二夫人和二小姐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应该拿出侯府嫡女的心胸,宽容一些。” 洛如雪脸一白,焦急地看向母亲。 什么叫她替洛染尽孝? 为什么要对自己和母亲宽容,怎么听起来好像她跟母亲蛮不讲理、容不下刚刚回京的洛染似的! 洛染唇角微勾,怪不得人家都说,表哥成为探花郎,完全是他的容貌太盛,否则状元郎非他莫属。 “是,表哥教训的是。染染记住了。” 又转身看向老夫人:“祖母,是染儿的错,染儿没有说清楚,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又对李氏行礼,对洛如雪点头:“还有二婶,二妹,下回你们再去我院子,别说硬闯送几个人进去,就算拆了烧了,我也绝无二话。” 老夫人一听,不悦地看向李氏:“什么硬闯?什么塞人?” 刚刚李氏明明跟她说,洛染当着全府下人的面,命人打了她身边的婆子,还出言不逊。老夫人这才生气罚了洛染。 李氏脸一白,慌忙跪下。 沈聿知却没给她辩驳的机会:“又青!你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应该知道事情始末,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有所隐瞒,或者胆敢说谎,我立刻让表妹发卖了你!” 语气严肃,吓得又青慌忙跪地,但却言语清晰,将刚刚发生之事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中间没有添油加醋,更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末了,又青发誓:“奴婢所言千真万确,如果有一个字说谎,天打雷劈!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叫其他人来问,当时很多人都在场!” “娘,娘!您怎么了?” 洛如雪忽然扑到“晕倒”的李氏身上,哭得伤心欲绝。 “祖母,娘每天操持府中诸事,天天累得觉都睡不好,她也是因为担心姐姐,一时着急才……” “做不好可不做,难道冠军侯府没有其他人了吗?” 沈聿知淡淡地道。 见老夫人面露犹豫之色,又道:“所谓家有家法,国有国规,如果老夫人觉得实在为难,晚辈可以让父亲禀明皇上,派人替老夫人来管。” “你!” 老夫人面色难看。 最后咬牙道:“雪儿,既然你母亲身体不好,从今日起,便让她在院子里静养吧。什么时候身体好了,什么时候再说。” 她警告地看了一眼洛如雪。 洛如雪只好道:“是,雪儿知道了。雪儿会照顾好母亲,不然祖母担心。” 老夫人看了一眼洛染,又道:“从今日起,府中诸事暂由大小姐……” “祖母!” 洛染忙阻止道。 她可不想收拾李氏留下来的烂摊子,更不想给别人做嫁衣。 “孙女刚回京,对许多事情都不熟悉。前些日子是有三婶在旁协助,这才没出了乱子。如今三婶临盆在即,孙女是万万不敢逞强的。” 老夫人见她不是谦让,是真的不想管,便也没坚持,便让杜嬷嬷代劳一段时日。 从宁福院出来,沈聿知叹了口气:“染儿,你受了委屈为何不与我们说?” 第29章 老夫人的打算 洛染听到表哥这么问,淡然地笑笑:“你们就算不来,我也不会跪很久的。表哥,表姐,你们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沈聿知看着她,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小丫头表面看着柔柔弱弱,实则倔强得很,便也不再勉强她,转而道:“对了,上次答应你的盆景,我寻了一些,总算有些眉目,等过些日子找到了,就给你送来。” “什么盆景?我怎么不知道。” 沈夕晴插话道。 洛染明白表哥的意思,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道:“前些日子表哥答应我的。” “哦,原来如此,不过盆景有什么好看的。我今天可是给你带来一个好东西!” 说着,沈夕晴拉着洛染迫不及待地往她院子里去。 沈聿知看着两个女孩的身影,微微一笑。 洛染走后,杜嬷嬷端了茶放到老夫人手边,苦着脸道:“老夫人啊,您这可是给奴婢找了个好差事。” 杜嬷嬷从小就服侍在老夫人身边,说起话来比别人更自在些。 老夫人端起茶盏吹了吹,道:“你别也谦虚,你什么本事我还是知道的。” 杜嬷嬷笑了笑,盯着老夫人的侧脸道:“老夫人,这下个月就是二小姐的及笄礼了,您这个时候禁了二夫人的足……” 老夫人轻哼一声,将茶盏又放下,半靠向软塌,道:“今日幸亏老大不在,否则你以为老二家的现在只是禁个足这么简单?” 杜嬷嬷心一惊,点头:“那倒也是。可是,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罚大小姐呢?” 老夫人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杜嬷嬷,又半垂下眼帘,语气淡淡地道:“不罚她,她怎会知道这是在京城,不是在江南。这府里主子奴婢上上下下百十余人,岂能还是她父女俩原来逍遥自在的日子?” 杜嬷嬷点点头:“还是老夫人英明。”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英明有何用,她不还是自己张罗着退亲。” 提起这门亲事,杜嬷嬷不禁问道:“那刚刚您为何对沈公子那么……” 老夫人笑了一下:“你也看出来我对聿知那个孩子不同了?” 杜嬷嬷眼神微闪,试探道:“难不成老夫人是想等大小姐退了亲,再跟沈家亲上加亲?” 老夫人摇摇头:“不可。” 杜嬷嬷:“为何?” 半晌,老夫人都没说话。 就当杜嬷嬷以为老夫人不会再说的时候,就听到她又缓缓开口:“雪儿那孩子喜欢世恒,可是世恒却不适合她。” 杜嬷嬷:“为什么?” 老夫人:“靖国公府如今虽然看着光鲜,但自打老国公起,已经三代没有出色的人了。虽然有那么个人,可你看看,他哪有一点是向着靖国公府的?这么下去,不出两代,靖国公府就会在京城权贵中慢慢被淹没。 可是沈家不同。你别看沈家是个清贵之家,但是百年世家读书人的气节却不是说没就没的。沈博礼虽然现在只是从三品,可那也算太子半个老师,下一任首辅非他莫属。 而且你再看看今日聿知那孩子,哪怕是在我面前,也丝毫没有胆怯,反而句句在理,让老二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回去受罚。 最重要的,沈家老夫人和王氏,也不是那磋磨媳妇的人。雪儿性子娇,任性,只有到了宽厚之家才能包容她。靖国公夫人,不行。” 杜嬷嬷听了,也跟着感叹:“老夫人果然还是惦记着二小姐的。” 老夫人自嘲地笑了一下:“都说我偏心,可人心本来不就是偏的?一个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一个却不把我放在眼里,换成谁都会这么做的。” 杜嬷嬷又道:“可是,大小姐退了亲,奴婢看沈家的样子,定会选大小姐的。” 老夫人眼里闪过一抹凌厉:“所以,不能让她退亲。” 洛染这边回到院子,就看见院子里放着一个竹笼,里面铺着软软垫子,上面窝着一团雪白毛茸茸的东西。 “那是什么?” 洛染惊喜地问。 姑娘家,就没有不喜欢小动物的,何况是那么雪白那么软糯的小东西。 沈聿知温润地笑笑,上前打开笼子,一只手捏着小东西的后脖子拎起来。 忽然的动作,让小东西忍不住“喵”了一声。 洛染忙紧张道:“表哥,你轻点!” 沈聿知笑笑没说话,将猫儿抱在怀里。 小猫似乎感觉到了,身子动了动,窝在沈聿知的怀里继续大睡。 “这是送我的?” 洛染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沈夕晴笑道:“当然,不然我们抱这来干什么?” 沈聿知将小猫儿轻轻递给洛染,柔声安慰:“别怕,你像我这样,对,抱这里。” 冬日很冷,小家伙身上却热乎乎的,抱在怀里很舒服。 洛染低头看看小猫,又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少女脸颊白皙粉嫩,有着江南少女般的柔弱,杏眼弯弯,颊边还有一对若隐若现的梨涡,比她怀中的猫儿还要撩人。 沈聿知心头一震,正在收回的手不小心碰上了女孩儿手,那么软,那么暖。 他别开视线,看向那只猫儿,道:“据说这是波斯那边弄过来的,京中很是少见,我也只是偶然间遇到的,想到你会喜欢,便给你送了过来。” “嗯,我喜欢!” 洛染迫不及待道,又想起什么,转身看向沈夕晴:“表姐呢,表姐也有吗?” 沈夕晴却不在意地撇撇嘴:“算了吧,让我玩一会儿还成,养它我可是没耐心。” 洛染知道这个表姐的性子,她说不喜欢就一定是不喜欢,便开心道:“那好,我养着。表姐什么时候想看了就过来!” 沈夕晴也觉着这样好:“嗯,行!” 沈家兄妹又陪洛染逗弄了一会儿小猫儿,一起用过午饭才离开。 人都走后,又青看着小姐仍爱不释手地抱着那只小猫,忍不住提醒:“小姐,那药……” 洛染原本愉悦的心情忽然冷了下来,眼神暗了暗,垂眸道:“晚上的吧。” 又青点点头:“也好,现在人多,晚上更方便些,只是咱们早些喝,省的……” “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洛染忽然有些心烦,打断了又青的话。 第30章 不听话,活剥了你的皮 冠军侯府西院--梧桐院,二房如今居住的院落。 原本梧桐院不叫梧桐院,是洛德运带着洛染去了江南之后,李氏不知从哪请来了一个道姑,说是原本院落的名字与老夫人相冲,对其身体不好。 恰好那一阵老夫人总是缠绵病榻,于是便请了高人,重新取了这个名字。 此时,洛如雪正在母亲房里哭诉:“娘,祖母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帮着外人欺负您呢!” 李氏也不大明白姑母的意思,但她相信,老夫人绝对不会关她太久,于是安慰女儿:“你别担心,或许你祖母只是碍于沈家的面子,不得不做做样子。你放心,无论如何,娘也不会耽误你及笄礼的,娘会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及笄礼。” 把洛染那个死丫头压下去。 洛如雪还是有些担心:“可是万一沈家总这么来掺和怎么办?” 李氏眼睛转了转,道:“不会的。” 洛如雪止住哭声,好奇地看向母亲:“娘,您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李氏抱着她,笑了笑:“如今你大伯父没娶亲,他们沈家自然总有借口上门,可一旦你大伯父娶了妻子,洛染势必会跟继母不合。如此一来,沈家自然也对洛家不满,到时候他们还会再登门才怪呢!” 洛如雪皱紧眉头:“可是娘不是说过,万一大伯父娶了妻子,这个家不就大伯母说的算了吗?到时候您岂不是要把管家权都交出去?” 李氏哼了一声:“所以啊,咱们就让你大伯父娶一个听话的。” 洛如雪:“听话的?” 李氏勾唇:“对。” 随后唤来身边的张嬷嬷:“嬷嬷,你去给我嫂子送封信,就说我为她表妹找了个好人家。” 天色渐渐暗下来,又青趁着大家这个时候都忙着用晚膳,便偷偷熬好了药。 洛染去宁福院请安回来,又青忙挥退了院子里闲杂人等,又让春雨守好门口转身进屋: “小姐,外面奴婢都安置好了,就连紫竹紫芙也让奴婢打发了。一会儿您喝了药,奴婢哪也不去,就守在您跟前,别怕。” 又青有些紧张,声音都有些发抖。 洛染看着面前整整一大碗黑漆漆的药,仿佛旋涡,人一旦被吸进去,就会万劫不复。 她慢慢端起碗。 又青死死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姐,您,您慢点喝,别烫着。” 洛染闭上眼睛,粉润的唇瓣沾染上浓重的药汁,好像一朵娇花被污染。 “小姐!” 又青忽然唤道。 药汁很苦,苦的洛染只沾了一点,眉头就拧在了一起,回头看又青:“怎么了?” 又青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小姐,要不,要不咱们不喝了。大不了,大不了咱们以后不让人发现……” 洛染摇头苦笑,低头看看平坦的小腹:“藏得过一时,以后呢。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难道让父亲,让沈家都因为我蒙羞吗?” 似是心中做了决定,再看那碗药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药汁入口,洛染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端起碗,索性要一口气喝个干净,只是唇瓣刚碰上碗边,外面忽然一声巨响,吓得差点打翻了药碗。 又青忙看向外面:“小姐,你别急,奴婢去看看。” 一出去,就看见春雨脸色惨白地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 “怎么了?” 又青关上门,转身之际,余光看见原本放在廊下的那只竹笼,也跟着脸色一变,只见中午表少爷和表小姐送来的那只小猫不见了。 原本又青打算等小姐吃了药,就在厢房找个地方安置的,却没想到这么大会儿功夫,猫就不见了。 “怎么回事?” 又青问道。 春雨这才指着外面道:“刚刚我守在门口,就听见外面一声巨响,便下来看看,谁知,没等我走到院门口呢,猫儿忽然从我背后窜出来,往那边跑了!” 又青看看春雨指着的方向,回头看看屋内,道:“你先等一会儿,一会儿……” “还是先去找猫吧,那是表哥费了好大力气弄来的,别浪费了他的心意。” 又青跟春雨说话的功夫,洛染已经出来,显然听到了她们刚刚的对话。 又青有些担心,低声道:“可是那药……” 洛染道:“没事儿,你们去找,剩下的我回头就喝了。” 又青点头:“那好吧,小姐趁热喝,等奴婢回来收拾。” 洛染:“嗯,快去吧,省的一会儿跑远了,天又黑,不好寻。” 又青这才把紫竹紫芙,加上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婆子都叫出来,大家一起绕着凝香院的周围开始找猫。 “喵喵……” “喵喵……” 洛染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屋去把剩下的药喝完。 刚进屋,整个人便僵在原地。 屋里只有一支昏黄的灯烛,明明暗暗照在男人的脸上,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洛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傅今安坐在刚刚洛染坐过的地方,面前还放着洛染喝了一半的药汁。他低着头,神情那么专注。 洛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团白绒绒的团子舒服地趴在他的怀里。 傅今安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猫咪的脖子,猫儿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坐吧,愣在那里做什么。” 洛染这才意识到有人反客为主。 看看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再看看他怀里的猫儿,一向性子温吞软弱的泥人,也有了三分气性。 “谁让你私自进我的院子的?难不成又是奉了皇上之命办案吗?” 傅今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轻笑:“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皇上又如何?” 这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他可以横行无忌,洛染却不能。 她站在原地没动,问:“那请问指挥使大人,天色这么晚,未经他人允许,擅自闯入女眷内宅,所为何事?” 傅今安手指捏着猫儿的脖子微微用力,猫忽然尖叫一声,刚要伸出爪子,对上男人的视线,又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傅今安看着有意思,又用了些力,猫儿浑身颤抖,却不敢伸爪子了,只呜呜咽咽朝洛染可怜地叫着。 傅今安松了手,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这才乖,再不听话,把你皮活剥了做手炉。” 洛染一阵胆寒。 第31章 爷对你好吧 傅今安抬头看了洛染一眼,又看看面前的那只药碗。 在洛染的注视下,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药碗放在鼻尖闻了闻,锋利的眉峰皱起,很是嫌弃地别过头。 只见他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捏着猫儿的后脖颈,拇指与食指微微用力,猫儿被迫地张开嘴。 或许是受到惊吓,原本安静的猫忽然挣扎起来,四肢不停地蹬在男人的手上。 傅今安却毫不在意,将大半碗药汁灌进猫儿的嘴里,雪白的毛瞬间脏乱。 直到碗里最后一滴药汁落下,傅今安这才松了手。 终于得到解放的小猫蹭地一下贴着洛染脚边跑出去。 洛染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猫弄脏的裙摆和鞋尖,眼前忽然模糊一片。扶着旁边的门框才堪堪站稳。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洛染颤抖着声音问。 傅今安看着手腕上刚刚被猫挠出的红痕,有几处已经渗出了血滴,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条雪白的丝帕,一点点仔细又认真地擦拭。 直到再没有血渗出,才缓缓开口:“游戏开始了,不是你说结束就结束的。” 洛染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她稳了稳心神,又问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今安将帕子随意扔到一旁,看了一眼她的小腹,道:“两条路。一,我可以给你傅夫人的体面,但孩子不能留。” “第二条呢!” 洛染的指甲抠进掌心,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嫁傅家。 傅今安懒懒地掀开眼皮,慢条斯理道:“第二么,孩子你可以打掉,傅家你也可以不嫁,但是,我要看到你父亲的水军战略图。” “你做梦!” 洛染原本五官就精致,生气起来非但没有显得狰狞,反而更加鲜活。 傅今安意外地挑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洛染没有心思琢磨他眼神里的意思,整个人被气得脑子发蒙:“孩子是我的,我想留便留,不想留便不留,与你无关!至于我爹爹的水军战略图,你想也别想!” 被拒绝,傅今安并未生气,反而笑得如沐春风:“那好啊,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没有爷的同意,你能不能悄无声息地弄掉你腹中的孩子。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生下他,只是我劝你还是先想想清楚,你父亲和沈家能不能丢得起这个人。” “你,你无耻!” 洛染脸色惨白,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傅今安不以为意,起身走到她跟前,忽然弯下腰,贴着她的耳畔,热气扑在她的脸上,低声道:“别急,慢慢想。离生产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我有足够的耐心。” 男人的声音低沉,很好听,身上的味道似青竹又似松柏,凛冽清香,可这一切落在洛染身上,就像毒蛇,紧紧缠绕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 傅今安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上次吃的那个阻珠丸,那可是保胎秘药,整个大晋也就一颗。爷给你弄来了,爷对你是不是很好,嗯?” 尾音上挑,眼神略过某处,发现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大了些。 傅今安眸子暗了暗,转身离开。 洛染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站了多久,直到脚麻了,外面响起又青她们的声音,她才微微回神,一点点挪到榻边,身子一软,跌坐在榻上。 就听又青站在廊下不知道对谁说:“赶紧把猫抱下去清洗干净,这可是表少爷费了好大力气弄来给小姐的,你们都仔细照顾着,万不可叫它再跑了!” 一进屋又青就不自觉看向炕几上的汤碗,见碗底干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故意用轻松的口气道:“小姐,猫找回来了,说来也奇怪,荷花塘那么厚的冰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掉下去的,幸亏大家发现得早,不然就会被冻死了。” 洛染缓缓抬起头,她知道又青在宽她的心,可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累了,想睡会儿。” 洛染的声音里都透着疲惫。 又青拿起药碗:“是,奴婢就守在门口,小姐若是有不舒服就唤奴婢。” 洛染点点头。 又青出去后,洛染熄了屋内仅有的一盏灯,放下床幔,和衣躺在床上。她有些冷,浑身止不住颤抖,裹紧了被子,还是冷。 起身又将旁边的被子悉数盖在身上,沉甸甸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来气,可洛染却觉得出终于有些安心了。 一觉醒来天微微有些亮,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又青。” 刚刚醒来,洛染的声音有些沙哑。 一夜不知进来看了多少趟,听到声音总算松了口气。 可同时又有些气愤:“这个老大夫,开的这是什么药啊,一点都不管用!小姐您别担心,一会儿奴婢再去……” 洛染就着她的手起身,摇摇头:“算了。” “算了?” 又青不解。 洛染垂着眼帘,淡声道:“那个药我没喝。” “可……” 又青还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 吃过饭,照常去宁福院请安。 因为李氏和洛如雪还有洛如蝶都在禁足,洛鸿俊的伤也没好,洛德文因为腿伤也跟衙门请了假,整个二房也就只有芳姨娘带着一双子女在。 若是平时,姨娘们只需给一房主母请安,是没资格来宁福院的。 可李氏又担心自己不在落了什么,便让芳姨娘过来了。 芳姨娘性子泼辣,尤其得洛德文喜欢,不然也不可能在李氏的打压下,还能将一双儿女带在身边养这么大。 洛家子嗣不算丰厚,三房孙子辈加起来拢共也就五女四男。 洛染看了一圈,行礼坐下。 洛如珍看了一眼坐姿笔直的大姐姐,偷偷撇撇嘴,故意道:“大姐,二姐和三姐都没来,你可是高兴了?” 曹氏在一旁喝茶,假装没听见女儿的话。 洛染看了洛如珍一眼,道:“四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他们来与不来,于我有什么关系吗?” “母亲说都是因为大姐姐,所以她跟二姐和三姐都被禁足了。” 六岁的洛如萱年纪小,还不懂那么多,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一旁的莲姨娘连忙拉过女儿呵斥:“胡说什么!夫人和二小姐那是身体不好,需要休息!大小姐,您别跟小五计较,她小,不懂事。” 洛染没说话,看了一眼苦着小脸的洛如萱转回了头。 洛如珍冷笑:“什么时候洛家小姐轮到一个姨娘训斥了!真是没规矩!” 莲姨娘忙起身认错。 洛染本来没睡好就有些头疼,这会儿被她们吵得更加烦躁。 第32章 挠了某人一手血 洛染刚要起身告辞,就见杜嬷嬷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求你可怜可怜奴婢吧。老奴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使,这第一天处理府中事物,早上就差点误了各院主子们的早饭。这么下去,老奴怕是都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老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竟是胡说八道,不过就让你管几天,你就叫苦连天的,老二家的管这么多年,也没……” 突然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也罢,幸亏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两年,你们就可着劲的造吧。还有什么事没做,一会儿你都拿过来吧。” 杜嬷嬷忙道:“老夫人,您这身体也不好,前儿个大夫不还嘱咐你要少思多歇着么,这万一您再累个好歹,这府里的顶梁柱可就塌了!” 老夫人无奈地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这一大家子人饭都吃不上吧!” 杜嬷嬷赔笑道:“老奴倒是有个主意。” 老夫人:“哦,你说说,我听听。” 杜嬷嬷看了一眼洛染,道:“三夫人如今快要临盆,咱们也不好让她劳累。几位小姐年龄也都小,所以,大小姐,奴婢能不能求您帮个忙?” 洛染见两人戏唱的差不多了,终于扯上自己了,笑笑道:“祖母也说过,我自幼长在江南,对府中和京中的情况都不熟悉,实在不知道能帮上杜嬷嬷什么。” 她把当初要回大房私产时老夫人说她的话还了回去。 杜嬷嬷假装没听出来,笑呵呵道:“大小姐这是谦虚了。老奴可是听说了,您将侯爷的私产还有大夫人的嫁妆,可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洛染挑眉:“哦?杜嬷嬷是听谁说的?这些日子忙,我还没来得及见那些管事呢,没想到嬷嬷消息倒是比我还灵通。” 杜嬷嬷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就被绕了进去,幸好洛染也没揪着不放。 最后老夫人直接道:“这样吧,染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管家了。正好趁着这时候锻炼锻炼,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杜嬷嬷,或者来问我都成。” “是,孙女全凭祖母吩咐。” 这一次洛染没再推辞。 只是在杜嬷嬷提出让她管厨房时拒绝了。 因为厨房可动手脚太多了,她可不想一不小心就给别人背了锅,而至于开支,她相信祖母肯定不会放手。 恰好要到春季府里主子下人换春装的时候了,索性便领了这个差事。 其实每季度每年,主子下人们的衣裳都是有定例的,只需要到时候命人将东西送过去,再将她们提出的不过分要求记下就好了。 从宁福院出来,又青还有些担心:“小姐,您现在的身体实在不宜劳累。” 洛染:“无妨,只是到时候你要多跑几趟腿了。” 还没开始,洛染就已经想到,肯定会有人趁此机会为难她。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什么也不干,那些人就会放过自己吗? 并不会。 所以,也无需顾虑那么多,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况且,洛染想到什么,道:“你放心吧,我管不了几日的。” 又青也想到了,点点头:“也是,下个月就是二小姐的及笄礼,老夫人才不会关她们那么久呢。” 洛染笑笑,没说话。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按照前世来看,过几日就会传来消息:李元亮高升,举家入京了。 李元亮,也就是李氏的嫡亲哥哥,老夫人的亲侄子。 祖母才不会给自己家人难堪。 只是这一世,从自己一重生就不一样,已经让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只是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她的目的却是不会变的。 回道凝香院,一直雪白团子忽然朝她跑过来,围着她的脚踝就开始蹭,最后竟还在地上打起了滚,四脚朝天的。 春雨跟出来一看,顿时气得大声道:“你个小东西!刚给你洗完澡,见着小姐你又开始撒娇!弄得一身脏,看小姐抱不抱你!” 洛染看着脚边肚皮朝上躺着的猫儿,还时不时朝她喵呜两声,似乎在求抱抱。 一看见它,洛染就能想起昨晚那个男人抱着它坐在灯下的样子,浑身忍不住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疙瘩。 又青见她抱紧双臂,忙道:“小姐可是冷了,咱们赶紧回屋吧。” 指着地上的猫道:“春雨,你再给它擦擦吧,省的弄脏了软塌。” “哎。” 春雨应下抱着猫走了,没一会儿又抱回来。春雨很喜欢这只猫,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它不松手。 可这猫也奇怪,越喜欢它的它越不爱搭理,反而是对它冷冷淡淡的洛染,它倒是想尽办法讨好。 不是贴着洛染的小腿蹭,就是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她叫个不停。 最后洛染无奈,只好抱起它,心里还在不停地安慰自己:春雨已经洗过了,已经洗过了,没有那人的味道了。 不放心,洛染又低头闻闻,果然,只有一股皂角的香气。 她这才放心地抱着它。 猫儿便赖在她的怀里呼呼大睡。看着毛茸茸白乎乎的团子,洛染的心终于软了下来。 春雨笑道:“小姐,咱们也不能整天猫儿猫儿的称呼啊,总该给它取个名字吧?” 洛染抬手轻轻捋顺猫儿的毛,猫儿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很是享受。 “你们说叫什么好?” 洛染顺口问道。 春雨歪头认真想了想道:“它这么白,不如叫雪球吧。” “不可。” 又青突然道。 春雨:“为什么?” 又青看了一眼洛染,道:“跟二小姐的名讳冲突,传出去不好。” 春雨刚来没几日,一时把这茬忘记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洛染不在意:“无妨,再想一个就是。” 于是,春雨想的又青觉得不好,又青想的,春雨又不喜欢。 最后两人齐齐看向洛染:“小姐,还是您来吧。” 洛染低头看着小猫,想起昨晚小东西亮出爪子挠了某人一手血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道:“就叫将军吧。” “将军?” “将军?” 又青跟春雨都不理解。 两人齐齐看向又白又软的小东西,心里一阵同情。 洛染却很喜欢:“对,将军!听起来多威风!希望它以后如名字一样,多抓几只臭老鼠!” 老鼠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第33章 升了 陆久臣一脸坏笑地看着对面之人,用下巴指指他的手:“怎么,昨晚钻了哪个姑娘闺房,看样子还是个泼辣的。” 经过一晚,挠痕已经开始结痂。 傅今安略过一眼,没说话。 陆久臣也不在意,忽然讽刺地笑道:“对了,听说官员又有变动,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傅今安表情终于动了动,道:“这与你何关?” 陆久臣撇撇嘴,给自己倒满了酒,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品了一口,眯着眼陶醉其中。 过了一会儿才道:“跟我当然没什么关系,我的任务就是花天酒地,做一个合格的纨绔小王爷。倒是你,” 陆久臣继续道:“听说皇上驳回了靖国公的折子,连靖国公想给你那个便宜弟弟谋个城门史的差事也没成。你猜,这是为什么?” 对上陆久臣打量的眼神,傅今安却显得平静许多:“看来你最近胆子是真的大了,连圣心都敢揣测,也不怕庆王知道剥了你的皮!” 陆久臣撇撇嘴:“没意思,开不起玩笑。算了,我还是去找我的桃红姑娘了。” 又倾着身子凑到傅今安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怡春院新来个姑娘名叫桃红。豆蔻年华,还没开苞,长相那叫一个水灵。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哪个冤大头,出了一千两银子要给小娘子破瓜,谁知道最后是那家伙不行还是怎么地,竟临阵脱逃了,反倒便宜了我。” 陆久臣盯着傅今安坏笑。 “滚。” 傅今安从薄唇轻启,轻轻吐出一个字。 陆久臣哈哈大笑,一边往外走一边挥手:“兄弟,谢了啊!” 陆久臣刚走不久,就见靖国公黑着脸过来,长影刚要进去通报,被一脚踢开:“那个畜生呢?” 话落,便看见一道身影站在自己面前,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靖国公的气焰顿时矮了一截。 - “老夫人,大喜!大喜啊!” 杜嬷嬷因为激动,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门槛上。 洛如珍捂着嘴偷笑。 洛染垂下眸子,嘴角轻轻扬起。 “老夫人,大喜啊!” 杜嬷嬷站稳了,又朝老夫人笑着道喜,脸上的褶子都深了两分。 曹氏瞪了女儿一眼,笑着开口:“到底是什么喜事,嬷嬷倒是说啊,这把我们看得这个着急。” 曹氏如今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大夫看过,约摸着还有十几日差不多就临盆了。 本来按照她的想法,就不想每日过来晨昏定省了,孕妇总会嗜睡一些,尤其是大冬天的,谁乐意从被窝里爬出来在这干坐着呢。 可是嫡母不说话,她自己又没法提。 让丈夫来说,洛德成又是见了嫡母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性子,只好每天强打起精神过来。 此时见杜嬷嬷高兴成那样,心里也有些看不起。 老夫人也笑着道:“你这个老家伙,什么事给你高兴成这样,快说吧,别让这些孩子们看你笑话。” “哎!” 杜嬷嬷兴奋地一拍大腿:“老夫人,升了升了,表少爷升了!” 老夫人刚要高兴,一想不对:“可是听说是哪个妾室生了,生的男女啊?” 杜嬷嬷忙纠正:“哎呦老夫人,您想哪去了!老奴是说,表少爷升官了!正五品的给事中,过不了几日,全家就都搬京城来了!” “啊!真的吗!” 老夫人惊喜地站起身。 洛染轻轻笑了一下,总算有一样跟上一世能对上了。老夫人这上半辈子,若说最大的心病,恐怕就是娘家了。 跟洛老爷子这么多年,虽然没得个诰命,却也做了官夫人。后来儿子争气,自己挣了个爵位回来,她跟着水涨船高,得了个二品诰命夫人。 只是李家这些年,除了李氏的兄长李元亮做了个五品官,其他的根本都上不了台面。 给事中虽然也是五品,只比之前升了一级,可架不住是京官啊。俗话说,天子脚下好当官。 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升呢! 老夫人开始关心侄子一家什么时候进京,住处可安排好了,从头到尾问了个遍。 杜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夫人请放心,报信的人就在外面呢,老奴这就把人请进来。”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老夫人催促道。 不一会儿,一个嬷嬷打扮的妇人进来,自称是秋嬷嬷,也是一脸喜气。 秋嬷嬷言语爽利,几句话就把老夫人关心的问题说清楚。 老夫人一听,侄子一家二月末就能进京,又是一阵高兴,还道:“正好赶上雪儿及笄礼。” 秋嬷嬷笑着应:“可不是么,我们老夫人也这么说。” 她口中的老夫人也就是李氏的母亲,老夫人的寡嫂。 老夫人听秋嬷嬷说侄子一家打算先租个宅子,顿时不高兴了,转头吩咐杜嬷嬷:“你去把东边的院子打扫出来,他们刚进京,出去租宅子算怎么回事。总归家里地方大,先住着吧,什么时候看好了宅子再搬也不迟。” 秋嬷嬷自然高兴不已,连连谢恩。 又说了会儿话,老夫人才叫杜嬷嬷带着秋嬷嬷下去休息。 人走后,老夫人的嘴还合不拢,一直念叨着自己的寡嫂这么多年多么多么不容易。 曹氏在旁边跟着附和。 洛如珍撇撇嘴,不知什么时候挪到洛染跟前,小声道:“我看那个秋嬷嬷故意的,什么租宅子,分明就是想住咱们家!” 洛染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个才九岁的四妹。 不得不说,就连这个四妹都比上一世的自己聪明多了。 上一世失了清白后,她每日都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就连晨昏定省也省了,只待一年后匆匆出嫁。 那时候她还感激祖母呢,后来才知道,祖母是根本都不想看见自己。 所以外面发生什么事,她都后知后觉,包括李家,在搬进来住了许多时日后,才因为某件事知道他们已经在侯府住了那么久。 洛染正听洛如珍吐槽李家有多落魄呢,就听见有人唤自己。 抬头看过去:“祖母,您刚刚说什么?” 老夫人的脸冷了一下,但又想到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没跟她计较,又说了一遍:“过几日你李家表哥表妹们就来了,他们虽然在延庆,离京城不远,但总不如京城繁华。” 洛染认真地听老夫人铺垫,最后铺垫得差不多了,老夫人才道:“正好这几日换春装,回头让秋嬷嬷把尺寸报给你,给他们每人也都做两套吧。” “是,孙女听祖母的。” 洛染乖巧应下。 老夫人见她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满意地点点头:“嗯,总算有侯府大小姐的样子了。” 洛染浅浅一笑。 第34章 春装风波1 出了院子,洛如珍几步追上洛染,趾高气扬地道:“大姐姐真虚伪!” 洛染皱皱眉,亏得之前她还觉得这个四妹妹聪明,现在发现也有点讨厌。 “四妹妹觉得我如何虚伪了?” 洛如珍撇撇嘴,模样像极了曹氏:“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但不喜欢二伯母,连带二伯母的娘家你也不喜欢。不喜欢你还答应给她们做新衣裳,不是虚伪是什么?” 洛染气笑了,回头看了不远处假装闲逛的曹氏,几步走到她跟前,道:“三婶如果继续放任四妹妹不管,以后吃亏的是你们!当然,这与我无关,只是如果再有下一次,我绝不轻饶!” 曹氏不以为意,捏着帕子笑道:“珍儿还小不懂事,你这当姐姐的可不得让着点么。” 洛染冷笑:“孩子不懂事,难道大人也不懂事?以后四妹妹闯祸时,希望三婶也能用这句话帮她开脱!” 说完,便转身离开。 曹氏哼了哼:“一个没娘的孩子,神气什么!好好的婚事不同意,非闹着退亲,整日赖在府里,真是丢人!” “娘,祖母给她那些穷亲戚都做了新衣裙,我岂不是就少了?我不干!我要先挑料子!” 洛如珍娇蛮道。 “好好好,到时候娘让你先挑!” 曹氏哄着女儿回了三房的院子。 此时二房也刚刚接到消息。 洛如雪迫不及待地跑到母亲院子里,高兴道:“娘!舅舅升迁了!我们是不是就不用禁足了?” 李氏也笑得合不拢嘴,娘家好,她的底气更足。洛染那个死丫头为什么敢这样,还不是仗着沈家么! 现在好了了,哥哥一家进京,以后她也是有娘家撑腰的人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伤的,两个被禁足,整个二房都被一个臭丫头压得喘不过来气。 洛鸿俊也从屋子里出来,听到姐姐和母亲的对话,轻嗤一声:“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小官,你们至于那么高兴么!” 李氏一听,顿时不高兴了,轻轻拍打一下他的胳膊:“你个死孩子,有你这么嫌弃你舅舅的么!” 洛鸿俊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娘,你之前不是说想把我过继给大伯么?怎么没见你跟祖母说啊?” 虽然这是李氏的意思,但听到儿子主动提起,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舒服:“怎么,你这是急着管别人叫爹娘呢?” 洛鸿俊一看母亲生气,忙过去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娘,您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过继的事情不是您先提的么!” 洛如雪也跟着劝:“是啊,娘,就算俊儿过继给大伯,还不是跟您亲。那个死人就剩个牌位了,您说您跟个牌位吃什么味呢!” 李氏一听,心里那点不舒服顿时烟消云散,道:“我可不是就想过完年跟你祖母说的么,谁知道洛染那个死丫头接二连三搞事情,弄得我焦头烂额,一时把这事忘了。你们别急,等你外祖母来了,正好趁着大家都在,一起劝你大伯,这事差不多就成了。” 洛鸿俊本来一想到自己挨的那一脚,现在还忍不住哆嗦。只是想到以后自己就是冠军侯世子,过几年大伯死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冠军侯,多挨几脚都不在意了。 果然,没等到晚上,洛染就听说二房都被放出来了,包括之前被罚的洛如蝶。 又青气道:“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做做样子也不至于这么短时间就把人放出来了吧。” 洛染笑笑,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可值当生气的。她翻着手上的单子,这是往年府上换季时各个院子里的衣裳单子。 没有意外,按照惯例即可。 只是上午的时候老夫人说把李家人这一季的衣裳也加进去,这个单子里却是没有的。 晌午过后,秋嬷嬷便迫不及待地把单子送了过来,李家大大小小主子二十几人,每人两套,加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 只是不知道是杜嬷嬷忙得忘记了还是故意的,又青去账房领布料和银子的时候,账房说新单子在杜嬷嬷手里。为了不耽误事,先按照原来单子领,等杜嬷嬷的单子送来之后,再把剩下的补上。 又青当场就觉得不对劲,可临来时小姐却嘱咐她,无论账房说什么,照办就是。所以又青只能气呼呼地把东西领回来。 回来忍不住问道:“小姐,杜嬷嬷和账房这是明摆着坑咱们,想让咱们搭银子给李家人做衣裳,您怎么还任由他们欺负呢!” 洛染微微一笑,道:“今日就算你在账房闹开了,你信不信他们还有一万个理由搪塞你。最后有可能你一点都领不回来。” 又青道:“领不回来就领不回来,咱们去找老夫人评理!” 洛染摇头:“你以为祖母不知道?没准到时候还要说我这点小事也做不好,更甚至影响了全府上下所有人的春装,到时候我可就是罪人了。” 又青有些急:“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您掏银子吧?” 洛染抬头:“掏我自己的腰包让她们做好人?你家小姐就那么傻么!” 又青嘿嘿一笑:“奴婢这不是也担心您吃亏么。” 洛染将单子都叠好放到一起,道:“放心吧,轮不到咱们掏银子。” 果然,李氏解了禁足没一会儿,就往凝香院来了。 洛染听说的时候,对又青道:“你看看,这不来了!” 又青撇撇嘴,出门迎接:“奴婢给二夫人,二小姐请安。” 李氏淡淡地应了一声。 洛如雪俏眉一竖:“我大姐呢!” 又青福了福身子:“回二小姐的话,小姐在屋呢,二夫人二小姐请进。” 洛如雪刚要开口,被李氏一个眼神制止了,故意大声道:“没关系的,我进去看看染儿。” 让大家都以为,洛染不敬长辈,竟要长辈主动去见她。 又青嘴也不是闷葫芦,顺势道:“多谢二夫人体恤。前些日子大少爷那一脚,我们小姐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早上强忍着去给老夫人请安,这会儿刚吃了药。” 四两拨千斤地顶了回去。 李氏一噎,抬脚进了屋,洛如雪朝又青笑着点点头,紧随其后。 “二婶来了,快请坐。” 洛染故意整理了一下衣裙,仿佛刚刚真的擦过药的样子。 李氏脸上讪讪道:“说来也怪二婶,最近实在太忙了,竟忘记了让俊儿那个臭小子来给你赔礼。” 本以为洛染会推辞一下,没想到洛染却点点头,道:“无妨,一家人,早点晚点都没关系的,等俊儿身体好些了再来也不迟。只要知道自己错了才是最重要的。您说对不对,二婶?” 李氏愣了一下。 洛如雪连忙上前挽着洛染的胳膊,高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不说那些不高兴的。大姐,你听说了吗,我舅舅升迁了,月底就要搬来京城了,正好赶上我的及笄礼呢。” 第35章 春装风波2 洛染笑着看着天真娇憨的妹妹,忽然想:自己前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只知道自己拿过傅世恒递给她的休书后,洛如雪便挺着大肚子到她跟前,亲口告诉她父亲已死,并且死无全尸。 当时的她太过伤心,根本就什么都不在意了,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才感到五脏六腑剧痛,直至吐血而亡。 中毒?可是她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啊。 垂下眼帘,接着洛如雪的话道:“听说了,恭喜二婶。” 李氏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李氏这才开口:“我刚刚去你祖母那里,知道你祖母把春衫的事情交给你了,还说既然我好了,就不要麻烦你了。可是染儿你也知道,不巧这一阵子事情太多,二婶也真是忙不过来,所以过来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帮二婶忙过这一阵。” “你放心,只要雪儿及笄礼一过,二婶保证不再麻烦你了。” 洛染嘴角轻扬,看来是老夫人跟她说了料子和银子的事,这是都打算着让自己出血呢。 “那好吧,只是染儿有什么做得不周的地方,还请二婶见谅,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孩子嘛,出了错误总是在所难免。” 这是李氏和曹氏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李氏愣了一下,转而和蔼地笑笑:“你啊,真是个孩子,放心吧,只要不耽误事,二婶不会怪你的。” 看,还是有条件的。 洛染假装没听出来,又问洛如雪:“二妹呢,今日来可是有事?” 洛如雪扭捏了一下,又抱着洛染的胳膊撒娇:“姐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那日在花园,我真不知道世恒哥哥也在,不然我不会……” “二妹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洛染歪着头看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洛如雪干笑两声:“姐姐大人有大量,是妹妹想错了。” 洛染点点头:“嗯,是。” 弄得洛如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李氏在一旁笑着接道:“染儿不生气就好。这几日你妹妹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就担心你生她的气呢。” 说着,宠溺地点了一下洛如雪的额头:“你看,我就说你大姐有侯府嫡女的样子吧,才不会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洛染垂下眼帘,没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李氏打破安静,道:“对了,雪儿她不好意思跟你说,她是想问问你及笄的时候那支簪子在哪里买的,这眼看着就要到三月初二了,雪儿对这些簪子都不太满意呢。” 原来如此。 洛染就说她们母女没事绝不会一起来她的院子么。 稍微思索了一下,道:“二婶说的是那支簪子啊,我也不知道,是我外祖母送的。我听说李家老夫人过些日子就进京了,没准就会送给你一个呢。毕竟她老人家那么喜欢二妹妹。” 李氏脸上有些不好看。 谁不知道李家日子并不好过,不然也不会因为两套衣裳这么算计,还要住在别人的府里。 李氏跟洛如雪目的没达成,有些不高兴地离开了。 春雨一脸诧异地进来,道:“小姐,这是侯府的夫人吗?这脸皮厚的跟猪婆子没什么两样啊!” 一句话,逗得洛染和又青笑个不停。 笑过后,洛染吩咐又青:“明日一早,你拿这个单子去账房领银子和布料,不要跟他们废话,给就给,不给你就回来。” 又青认真应下。 第二日,又青去账房领剩下的料子,果然如洛染所料,各种借口,总之就是银子没有,布料不够,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又青气得脸都红了。 “小姐,他们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洛染抱着“将军”,替它捋顺毛发。 过了一会儿洛染才道:“一会儿你带着紫竹和紫芙,去各个院子走一圈。把刚刚账房管事跟你说的话跟他们说一遍,然后再说,今年因为府中银子和布料不够,原本做下裙的,都改成了对襟上衫。做长袍的,都改成单层直裾。 如果料子有剩余,到时候倒是可以给大家加上一件比甲,至于是长的还是短的,只能依料子而定,就不让大家挑选了。” 又青一听,兴奋地叫上紫竹和紫芙,雄赳赳去了各个院子。 后果么,自然是一阵鸡飞狗跳,叫苦连天。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闹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小姐,二夫人三夫人,还有几位小姐,都去了宁福院。” 又青忽然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做过头,给小姐惹了麻烦。 洛染将怀里的将军放在榻上,起身道:“伺候我更衣吧。” 刚换好衣裙,就听春雨进来说,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请她过去。 没等进屋,洛染就听见里面一片热闹的声音。 洛染叹了口气,掀开门帘进去。 迎面就看见老夫人一张拉得老长的脸。 “孙女给祖母请安。” 洛染福了福身子。 不等老夫人开口,就见洛如蝶忽然朝着自己扑过来,洛染一个闪身躲开了。 洛如蝶扑了个空,差点跌倒,索性顺势跪坐在地,泪眼迷蒙地看着洛染:“大姐姐,妹妹知错了。您怎么罚我我都认,可是你不能牵连无辜啊。传出去,人家怎么看待咱们侯府,岂不是大牙都被笑了去?” “是啊,大姐姐,你若是缺那几匹料子你就直说,何必这么埋汰人呢!” 洛如珍一如既往地点火就着。 洛染抬眼看了一圈,除了李氏和曹氏,竟有几个姨娘也来了,坐在那里默默地抹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三妹妹、四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几时罚你们埋汰你们了?” 洛染也没用老夫人开口,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这些日子,三妹妹,四妹妹几番为难,我都念在你们年纪小不与你们计较。可俗话说得好,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呢,我虽然长在江南,对京中规矩不大熟悉,却也没见过哪家妹妹整日盯着长姐说三道四的。” 说到这,洛染也掉了几滴眼泪,任由它挂在脸上,转头看向老夫人:“祖母若是不喜欢我,看我不惯,也请祖母担待些日子。待我退了亲,自然会找个庵堂了结一生,绝不给祖母添麻烦!” “胡说!” 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低喝一声。 如果传出去,岂不是落了一个容不下嫡亲孙女的名声! 洛染这才擦掉眼泪,看了一圈道:“那谁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让你们如此这般?” 第36章 内讧 洛染看向洛如雪,洛如雪假装没看见,依偎在老夫人身边,孝顺地抚着老夫人的后背。 六岁的洛如萱年纪小,本来每日听姨娘在耳边念叨,也不喜欢这个刚回来的大姐姐。只是现在看一圈,她们二房有嫡母,姨娘,有二姐姐和三姐姐。 三叔那一房有三婶、四姐姐。而大姐姐却只有一人。 小姑娘抿抿唇,小声道:“她们说大姐姐克扣府里的银子和布料,不给大家做裙子。” 话没说完,就被芳姨娘一把捂住了嘴。 芳姨娘讪讪地笑了笑:“大小姐别往心里去,这个死丫头就知道胡说八道。” 一旁的洛鸿辉今日身体不适,没有去学堂,见有热闹看就跟着姨娘过来了。 见姨娘捂着妹妹的嘴,轻嗤一声:“你们刚刚说的可是比这热闹多了,怎么妹妹说一句就不成了。” 芳姨娘一巴掌打在洛鸿辉的头上:“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洛鸿辉捂着脑袋道:“没有我的份,难不成还有你的份?” 芳姨娘愣了一下,转而捂着帕子哭泣:“你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到头来你却嫌弃我,你若看不上我,你觉得谁好就去找谁当娘!何必整日在我眼皮子地瞎晃悠……” 李氏额头直突突,她故意将人都弄来把事情闹大,就是想逼着洛染掏点银子出来,谁知道还没说到正事呢,自己人先吵起来了。 “好了,都别吵了!鸿辉,再怎么说芳姨娘也是你姨娘,有你这么跟亲生母亲说话的么!” 李氏喝道。 洛鸿辉却一点不怕这个嫡母,梗着脖子道:“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你不是巴不得我与我姨娘生份么!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把大哥过继到大伯父名下,好袭爵,然后又让我给他做垫脚石……” 啪! 李氏浑身气得发抖,因为太过用力,手掌都麻木了。 “辉儿!” 芳姨娘尖叫一声,一下把洛鸿辉抱在怀里,摸着他的脸,心疼道:“快让娘看看,疼不疼?肿了!大夫,快叫大夫啊!” 洛鸿辉一把推开芳姨娘,大吼:“我不用你管!” 转身跑了出去。 “你,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半晌,李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一圈人道:“一个个的,你们这是要诚心气死我!” 洛染局外人似的坐在那里,仿佛屋子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上一世,父亲过继洛鸿俊是在她出嫁后。那时候洛鸿俊没有打她,在父亲眼里他还是听话只是有些淘气的侄子。 后来,也不知道祖母是如何说服了父亲,想必类似没有兄弟撑腰,染儿也不好过这种话吧。 过继了洛鸿俊后,父亲更是绝了再娶的心思,一门心思扑在大晋海防上。 这一世,从一开始她重生,所有的轨迹都发生了变化。没有她的同意,父亲不会过继洛鸿俊,可现在父亲却被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盯上了。 思及此,洛染手不自觉地放在小腹上,她盯着手里的茶,多么希望这里是一剂猛药,喝了之后孩子就没了。 也没人再可以威胁父亲。 “染儿!” “大姐!” “小姐……” 又青轻轻碰了碰洛染。 洛染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又青忙道:“老夫人跟您说话呢。” 洛染这才转过头:“祖母,您刚刚说什么?” 老夫人又气了个倒仰叉,合着自己说了这么半天,人家根本一个字都没往耳朵里去。 洛染歉意地道:“对不起祖母,昨日因为布料和银子的事,孙女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所以没睡好有点头晕。” 洛染揉了揉额头,继续道:“既然府中如今如此艰难,孙女那两套衣裳就不要了,看那个妹妹急需,先可着她们吧。” 李氏好不容安抚好了芳姨娘,这会儿听洛染这么一说,见自己的主意要打水漂,立马接话道:“染儿你这是什么话,堂堂侯府,怎么会连两身衣裳都做不起,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洛染道:“可是账房管家……” 刚开口,就被杜嬷嬷接道:“大小姐,您是不是算错账了。府中每季布料和银子确实有定数,但昨日老夫人发了话之后,老奴特意命账房管家将李家主子那份多算了出来,又青姑娘当时一并取走的啊。”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洛染要么没算清楚,要么就是贪污了银两。 洛染看看杜嬷嬷和李氏,又看看祖母,忽地笑了。原来她们这是联手挖了坑等着自己呢。就算她把账房管事都叫来,到时候他们也会一口咬定是又青拿走了。 至于单子,什么忘了, 想必他们一早就算计好,弄了份阴阳单子,就算自己找出来杜嬷嬷手里那份。想必与自己手中的也不同吧。 不过他们想的也太简单了吧,或者说把她想的太没用了吧。 就算她性子软弱,就算她十五年没回京,但是在江南,府中的一切可都是她打点的。从她十岁起,父亲就把几个铺子交给她,有意锻炼她了。 只不过她没说而已,或者说前世也根本没给她管家的机会。 洛染笑了笑,道:“又青。” 又青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单子递给她。 洛染打开看了看,又递给杜嬷嬷:“杜嬷嬷您看,当初送到凝香院的,可是这份单子?” 果然,杜嬷嬷接过,假装仔细看了看,摇头:“回大小姐的话,这不是老奴送过去的,老奴送的那个单子上比这多了三分之一的布料和银子。” 洛染点点头,神色不变:“既然如此,麻烦嬷嬷把那份单子拿出来,咱们对一下吧。” 杜嬷嬷刚要开口,洛染又道:“千万别说找不到了哦,下人领取东西,向来都是两份,主子那里一份,账房一份。如果找不到,那可就是嬷嬷的失职了呢。” 杜嬷嬷笑笑:“怎么会,大小姐多虑了,老奴这就叫人去取。”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又青有些紧张,那张单子明明就是杜嬷嬷送来的,可她现在不承认。东西银子是小,可是小姐的名声是大啊! 如果被冠上私抠公中银钱,以后就算嫁了人,到了夫家,也是被人诟病的。 洛染不知道又青的担心,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她笑着看向李氏,道:“二婶,刚刚三弟说的过继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听爹爹说起过呢?” 第37章 不同意过继 李氏愣了一下,刚要否认,就听老夫人轻咳了两声。 洛染转头看过去。 就见老夫人垂着眼帘,淡声道:“这是我的主意。” 抬头淡淡地看了洛染一眼,继续道:“当年你父亲为了你,宁可顶撞于我、背井离京也不肯续弦。如今他年岁渐大,你这个当女儿的,总不能人心看着他百年之后,连个磕头的人都没有吧!你这样对得起他这么多年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这话说的,好像今天她若是不同意父亲过继洛鸿俊,她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 洛染缓缓起身,走到地中间跪下:“是孙女不孝,让祖母本该颐享天年的年龄,还要为我们担心。” 老夫人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既然你也没意见,那就回头请人看个好日子……” “我不同意!” 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染脆声打断。 她似乎没听清,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洛染抬起头,直视老夫人的眼睛,道:“我说,我不同意爹爹过继俊儿。” 老夫人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训斥,就听洛染又道:“祖母您别急,听染儿慢慢说。” 老夫人看看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洛染这才道:“鸿俊今年已经十二岁,二叔二婶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如果这个时候过继给爹爹,二叔二婶会怎么想?” 李氏连忙笑着道:“染儿你放心,咱们都是一家人,无论俊儿管不管我叫娘,只要都在这个府中,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你二叔也是心疼兄长,纵然万般不舍,但也不会反对的。” 洛染摇头:“二叔二婶大义,可外人不会这么想。别人会说爹爹抢了弟弟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如果遇上心术不正的,还会说二叔是觊觎爹爹爵位,如此,岂不是伤了爹爹与二叔的兄弟情义?” 李氏脸一白。 老夫人也忍不住喝道:“谁敢!我倒要看看,谁嫌的没事乱嚼舌根,被我发现,乱棍打出府去!” 洛染笑道:“祖母能管住府中诸人之口,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老夫人脸色一冷:“那你是什么意思?真想让你父亲孤独终老不成?” 洛染微微一笑:“当然不是。其实孙女也正想跟祖母商量这件事呢,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总是一拖再拖。既然今日二婶提起来这个事了,孙女便将心中的想法说一说,如果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祖母见谅。” 老夫人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 洛染道:“这些年染儿跟在爹爹身边,每每看见别人家妻女齐全,而爹爹总是孤零零一人,这心中就万分难过。衣裳破了没人补,从战场回来身负重伤,也只能偷偷让小厮为他上药。尤其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总是看见爹爹一个夜下独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这些,洛染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她真心话,是两辈子对父亲的心疼。 就连老夫人,也忍不住别过身子偷偷擦去眼泪。 她虽然有些偏心,但那也是洛德运常年不在他身边的缘故,试问,哪个母亲不疼自己的孩子呢?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洛染继续道:“所以,这次回京,孙女还想请祖母为爹爹定一门亲事。染儿不需要继母样貌多么出众,家世也不用多显赫,只要她懂爹爹,能在爹爹累了的时候为他端一碗汤,倒一杯茶,烦闷的时候能陪他说说话就好。” 这几句话,不得不说,确实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里。 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道:“好了,起来说吧,也难为你有这份心思,说明你父亲这些年没白疼你。” 洛染起身,态度谦卑:“爹爹也时常教导染儿,说祖父走得早,留祖母一人支撑着整个侯府,辛劳至极。爹爹总是因为不能在祖母跟前尽孝而自责。” 老夫人欣慰地笑笑,与有荣焉:“自古忠孝难两全,你父亲也是为了保护大晋,我这个老婆子辛苦些倒没什么,只要你们都听话,有出息,等我死了,在洛家的列祖列宗跟前也好有个交代。” 洛染安慰了几句,道:“所以染儿刚刚才不同意过继俊儿之事。到时候新人进了门,总是要为爹爹添丁进口的,如果这时候过继俊儿,到时候俊儿的身份岂不是尴尬?再者,但凡差不多的人家,总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还要面对一个隔房的继子吧?这样岂不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老夫人也觉得她说的对,点点头:“可是,你父亲同意再娶了吗?” 洛染微笑:“祖母请放心,当年爹爹不肯续弦,不过是心疼染儿从小没了娘亲。如今染儿已长大,总不能看着爹爹一直孤身一人吧?况且,有祖母在一旁劝说,爹爹定不会再忤逆祖母的。” 这一点,她倒是有把握劝说父亲。上辈子他们不就是拿自己嫁人后没有亲兄弟撑腰而说服父亲的么。 这一世,她也可以。 眼看着老夫人与洛染的关系有所缓和,李氏心里万分着急,这个时候无论是阻止洛德运再娶还是再提过继俊儿的事都不妥,只能朝一旁的杜嬷嬷求救。 杜嬷嬷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故意伸头看了一眼外面,小声提醒:“老夫人,账房的管事过来了。” 此时,老夫人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甚至在心里想着,就算是洛染贪墨了银两,她也可以看在她今日表现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氏却不这么认为,就算她心里有了别的计较,但是今日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账房管事是一位年近四旬的男子,名唤胡义,面白微胖,一双豆大的眼睛透着精明。 “奴才给老夫人请安,给二夫人、三夫人,各位小姐请安。” “嗯,起来吧。” 老夫人淡淡地道。 李氏看了老夫人一眼,笑着对胡义道:“胡管事,今日找你来,是跟你核实一件事情。” 说着,又看了一眼洛染的方向。 第38章 贪墨 胡义目不斜视,朝李氏微微点头:“是,奴才来的时候已经听人说过,所以奴才特地将单子带了过来,请老夫人过目。” 说着,胡义递了一张单子给杜嬷嬷。 杜嬷嬷接过单子转身交给老夫人,趁机看了一眼,转身时微不可察地朝李氏点点头,李氏嘴角露出一抹细小的弧度。 老夫人从头看了一遍,没见她大发雷霆,只是看向洛染时,眼里多了一丝失望:“染儿,你也看看吧。” “是。” 洛染起身,接过单子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时间比老夫人看得时间长了些。 胡义接到李氏的眼神,忽然道:“大小姐,您看这张单子有什么问题吗?” 洛染这才将单子叠好,又还给胡义,道:“单子没问题,如果按照单子上记录,确实足够府里和舅祖母一家人的衣裳了。” 胡义忽然跪地,抬手在肥胖的脸上抹了一把:“老夫人,奴才在洛家当差十几年,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啊。” 老夫人轻轻皱眉:“没人说你失职,起来说话,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成何体统!” 胡义不情愿地起身,李氏在一旁道:“母亲,这也不能怪胡管事,这贪墨银两可是大忌,如果不查清楚,他这管事也不用当了。” 又看向洛染,语重心长道:“染儿你也是,缺银子就跟二婶说,或者跟你祖母说,你这刚回京,我们还能苛待你不成?” 洛染轻笑一声,歪着头问:“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氏皮笑肉不笑:“什么意思?既然你都说这单子没问题了,转过头却口口声声说布料和银子不够,那多出来的银子和布料去哪了?” 洛染认同地点点头:“对啊,染儿也想知道,那些布料和银子去哪了?” 李氏笑了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老夫人则摆摆手:“好了,算了,少的那份银子和布料就从我的私房出……” “母亲!” “祖母!” 李氏洛如雪母女齐齐出声。 在李氏看来,大房没有儿子,三房是庶出,老夫人的私房将来那都是他们二房的,从老夫人私房出跟让她掏自己的银子,有什么区别? 洛如雪则不想这么轻易放过洛染。 笑着道:“祖母,雪儿觉得还是查清楚的好,无论是大姐姐还是胡管事,冤枉了谁都不好。万一以后大家都有样学样,咱们侯府岂不是乱了套?” 洛染也点头称是:“我觉得二妹妹说的在理,祖母,还是查清楚的好。” 老夫人抬眼看了洛染一眼,洛染坦坦荡荡。 她心里一时有些狐疑,遂道:“既然如此,杜嬷嬷,你就从如何将单子送到凝香院说起,什么时候送的,有谁看见了,说了什么,务必如实报来。染儿,胡义,你们也是如此,看看到底是谁将银子和布料据为已有。一旦查出来,绝不姑息!” 于是,从杜嬷嬷开始说起,一直到最后又青领了东西回去。 每个人都有证人,只是每个人的证人又都是身边之人。 曹氏在一旁终于忍不住捂着帕子笑道:“母亲,照这么查下去,查到明天早上也查不出来啊。” 老夫人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办法?” 曹氏撇撇嘴:“媳妇能有什么办法,不过……” 看了一眼洛染道:“很明显杜嬷嬷这边有很多府里的下人看见了,是不可能说谎的。胡管事那边也是,从核对单子到开库房,那么多人看着,总不能买通了所有人吧。所以……” 所以只能是洛染和又青说谎。因为她们的证人是春雨、紫竹和紫芙,谁都知道那是洛染身边的人。 大家齐刷刷看向洛染。 洛染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道:“祖母,难道您忘了胡管事手上的单子了吗?” 老夫人:“你不是说单子没问题吗?” 洛染:“孙女是说没问题,可我的意思是照着这个单子领布料和银子没问题,可没说胡管事手上的单子就是给我东西的单子啊。” 胡管事一愣,大声道:“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能造假不成?” 洛染淡声道:“造假倒不至于,只是你手上应该还有另外一份单子,那上面才是又青领东西时的单子。” “胡说!” 胡义急忙辩解。 洛染让又青又将那张单子取过来,在大家眼前转了一圈,这才道:“祖母,染儿在江南的时候帮着嬷嬷管理府中事宜,其中爹爹曾经教过染儿,凡事经过自己手的东西务必要确认好,省得有心之人动手脚。” 老夫人点点头:“你父亲向来心细。” 洛染摇头:“其实父亲最是宽厚之人,从不以小人之心看人,只是担心染儿年纪小,被人唬了去。” “所以呢?大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如珍迫不及待地问。 洛染朝她笑笑,道:“不妨四妹妹帮姐姐一个忙。看看胡管事手上那张单子右上角的背面,是否有个梅花图案。” 洛如珍一听,不顾曹氏阻拦,哧溜从椅子上跳下来,几步跑到又青跟前抢过单子,翻过来仔细看了又看,摇头:“什么也没有啊?” 洛染点点头,又让又青拿出杜嬷嬷给她那份:“四妹妹,你再看看这个。” 洛如珍接过来一看,惊讶道:“真的有!跟米粒那么大,不仔细看都看不清呢!” 洛染起身走到胡义面前,虽然身高比他矮了一截,但毫不输气势:“凝香院所领之物,每张单子上我都会命又青领完东西后,用朱砂做此记号。胡管事若是不信,大可以回去查一查,看看之前凝香院的单子是不是如此。” 胡义腿一软,跌坐在地,缓过神忙磕头求情:“是奴才一时糊涂,把大小姐的单子弄混了,是奴才失职,请大小姐饶恕!” 洛染冷笑一声,转过头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你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这事自有祖母定夺。” 她更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祖母的参与。 李氏此时也软了腿脚,不敢吭声,生怕火又烧到自己头上。 老夫人一看李氏和胡义的样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又冷冷地看了一眼杜嬷嬷。 杜嬷嬷冷汗直流:“老夫人……” 第39章 都跟着受罚 老夫人抬手制止,知道这事李氏脱不了干系,如果查下去,肯定会拔出萝卜带出泥,便道: “胡义身为账房管事,单子丢了本应立即去找主子补救,而不是私自偷换,有失职之罪,但念在你为洛家做了十几年的份上,这次就先饶你一次,罚月例半年,再赏十个板子,以儆效尤。再有下次,直接撵出府去。” “谢老夫人恩典!” 胡义朝老夫人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又给洛染也磕了头:“大小姐,都是奴才糊涂,奴才该死,奴才多谢大小姐大人大量。” 洛染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只是一次两次她能默不作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如此下去,整个侯府恐怕没人知道爹爹才是冠军侯,以后都以二房唯首是瞻。 洛染拿起帕子按住眼角,哽咽道:“胡管事一句糊涂,却险些置我于不义之地。如若不是我平时的习惯,今日岂不是就让胡管事糊弄了去?” 转身朝老夫人跪了下去:“祖母,染儿虽然自幼没有母亲,可是爹爹丝毫没有放松对染儿的教导。经常告诉染儿,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染儿时刻谨记,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行错一步,给爹爹和侯府蒙羞。 今日之事,幸亏孙女平日习惯,不然,我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孙女受些委屈没什么,只是传出去,父亲还要不要做人?以后出门做客,别人怎么看待几个妹妹,还有俊儿他们,过两年就要参加科考,以后如何步入官场?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胡管事,你都没有想过吗?” 胡义的头低得更低,口中连连喊着自己该死。 事关自己,李氏没脸劝,用眼神示意曹氏。 曹氏一副旁观者的状态,看热闹还来不及,才不会出头。 老夫人垂了垂眼帘,道:“好了,祖母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传令下去,杜嬷嬷,也照着胡管事的来,十个板子加半年月例。并当着全府人的面,给大小姐磕头认错。 另外,老二媳妇你也不对,事情没查清楚就任由主子们哭闹,成何体统!账房又是平日你管辖的地方,奴才犯错也是主子管教不严所致,念在最近府中诸事繁忙,又临近雪儿及笄,所以罚你抄写家规十遍,你可认?” 李氏松了口气,连忙道:“是,媳妇认。今后媳妇定当以此为戒,严厉管教下人,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老夫人又看向杜嬷嬷。 杜嬷嬷也连忙磕头道:“老奴知错,老奴认罚。” 老夫人点点头:“你犯错,我也有责任。这样吧,我罚自己抄经书十遍。染儿,你可满意?” 因为委屈,洛染的声音嗡嗡的,开口道:“祖母年岁已大,染儿不敢让祖母劳累。更何况染儿也有错,如果染儿早些拿单子找祖母做主,或许就不会出现今日之事。所以,染儿愿意与祖母一道抄经书,以敬孝心。” 她说的是陪,而不是替。 老夫人自然明白她的小心思,此事就此揭过。 屋子的人都走后,只剩李氏、杜嬷嬷和老夫人三人。 啪! 老夫人摔碎了手边的茶盏,指着杜嬷嬷和李氏鼻子骂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是不是哪天,都敢一包药毒死我这个老婆子!” “姑母!” “你闭嘴!你还知道我是你姑母?你自己说说,自打你嫁进这个家,我可有一点亏待你?家让你管,老大媳妇的嫁妆你也伸手,老大的私房你也不放过。你心疼娘家,我念在那是我侄儿的份上睁一只闭一只眼。 可你自己说说,这么多年,有多少银子是用在德文身上?又有多少是用在你兄弟身上?但凡你把对你兄弟的心思用在德文身上一半,他会宠爱那个芳姨娘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也不知李氏伤心还是吓的,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 “还有你!” 老夫人又指着杜嬷嬷道:“你从小就跟着我,我信你,只要事情交到你手上我就很少过问。就算你给你儿子在外面偷偷置了一套宅院,我也念在你服侍我这么多年的份上全当不知。 老大父女回京,你跟老二媳妇亲,我不说什么,人总有个亲疏远近。可是你们别忘了,你们能有今天,是老大拼了命挣回来的!没有他,你们出门看看,还会有多少人会搭理你们!” “老夫人!是老奴的错,老奴糊涂,老奴该死,老奴死不足惜,可是您要当心自己个儿的身子啊!” 杜嬷嬷跪着爬到老夫人脚边,额头都磕破了,血肉模糊。 老夫人缓了缓气,道:“罢了,罚也罚过,骂也骂过了,以后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老二媳妇,一会儿下去你交代一下,杜嬷嬷年纪大了,让她们下手轻点。” 伺候自己这么多年,终究是不忍心。 “谢谢老夫人,老奴让您为难了!” 杜嬷嬷哭喊。 老夫人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们也别怪我狠心。今日染儿你们也看见了,先前你们怎么对她,她都忍了。是她性子软?还是她傻?都不是! 什么记号,什么习惯,她那是打从回京起就防着你们呢!也就你们自以为得意,生生跌了个大跟头!今日我若是不罚你们,等老大下朝回来,还有的闹呢!到时候,可就不是挨板子抄家规这么简单了。” 想起自己儿子挨的那一脚,李氏还心有余悸,真心道:“娘,这次是媳妇疏忽了。” 老夫人摆摆手:“罢了,你们以后好自为之吧。好了,都下去吧,我也累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挥开杜嬷嬷的搀扶,慢慢回了内室。 这边洛染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春雨过来道:“小姐,这是沈家的来信。” 洛染接过信,看完露出一抹笑容。 本来又青刚刚在宁福院气得够呛,虽然后来那些人都受到了惩罚。 可被屎恶心完了,再去怨拉屎的人,有用么! 此时见小姐笑了,也跟着放心些:“小姐,沈老夫人说什么了,您怎么这么高兴?” 第40章 过继的事情 洛染将信收好,道:“之前拜托外祖母找个可靠的嬷嬷。外祖母说找到了,过几天等人到我就去看看,觉得行了就领回来。” 又青听了也很高兴:“沈老夫人找的人,必定是信得过的。这可比让某些人趁机塞人好多了。” 洛染也点点头:“是啊,等嬷嬷来了,就让她负责院子里的事。到时候你跟春雨分别带着紫竹和紫芙轮流跟在我身边,剩下两人留在家守着院子。” 又青跟春雨点点头,表示明白。 既然这一世打算守好父亲跟侯府,就不能像上一世一样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两耳不闻外界任何事。 晚上,洛德运下朝回来,听说了今日之事,便亲自过来凝香院。 “侯爷。” 紫竹和紫芙站在门口。 洛德运看了她们一眼,问:“小姐呢?” 话刚落,屋子里的洛染慌忙将手里的束腰塞进又青怀里,嘱咐道:“赶紧藏好!” 然后转身出了屋子。 “爹爹,您怎么过来了?” 洛染笑着上前挽着洛德运的胳膊。 在江南,府中只有父女俩两位主子,规矩也没那么严。 洛染就经常像现在这样,每当爹爹从衙门回来,她都这样挽着,父女俩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各自说着觉得有意思的事。 可回到京中,许多规矩摆着,许多双眼睛看着,不允许他们再如此亲近。 洛德运经常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怅然若失。 今日见女儿又如从前这样挽着自己,连日来的疲惫忽然一扫而空,笑着问:“今日在府中都做了什么?” 洛染傲娇地扬起小脸,道:“爹爹明知故问!是不是谁又跟您打小报告了?” 说着回头看向紫竹和紫芙。 紫竹和紫芙连忙垂头道:“大小姐明鉴,奴婢今日都没踏出过凝香院一步。” “不是她们。” 洛德运无奈地道。 洛染轻哼一声:“我就知道,爹爹肯定是对我不放心,还派了旁人保护我,是不是?” 洛德运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道:“你还知道!那怎么没带着紫竹和紫芙?难道你忘了那日了?” 洛染笑着摇摇头:“爹爹放心吧,今日我有把握,所以才没带着她们。不过你放心,刚刚我都跟又青她们说过了,以后我每次出门,都带着紫竹和紫芙其中一个,剩下的帮我看着院子。” 洛德运点点头:“如此甚好。” 洛染扶着父亲坐下,又亲自斟了茶。 明媚的笑脸凑到他跟前,一副求表扬的样子:“爹爹,我今天是不是很厉害!” 洛德运看着女儿耀眼的笑容,忽然发现:这还是回京后第一次看见女儿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 不自觉地点头:“是啊,爹爹的染染最厉害了。” 洛染满意了,坐回椅子,小巧秀气的绣花鞋尖一点一点地悠荡:“爹爹又哄我。说吧,您是不是又要教训女儿?” 洛德运苦笑着摇头:“爹爹说的是真心话,爹爹也没想教训你,只是……” “你看!你看!” 洛染一副果然被她猜中的样子。 洛德运耐着性子解释:“真的,爹爹怎么会舍得骗染染呢?只是,今日染染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解决。” “换一种方式?”洛染不解。 洛德运点点头:“你想,如果今日你祖母最后也不站在你这边如何?或者胡义一口咬定,东西都给了你,你之前的单子也全不见了,你该当如何?” 洛染愣住:“这,这怎么会?” 其实她也有些底气不足,真是万一所有单子被毁,就算她之前做了记号又如何? 洛德运继续道:“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不能为了反杀敌人,而把底牌压到最后,反而让自己处于不利境地,除非万不得已。” 洛染不禁问:“那我该怎么办?” 洛德运喝了口茶,淡淡地看她一眼:“爹爹猜测,你应该早就知道那单子有问题吧?或者说,早在杜嬷嬷提出让你帮忙管家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她们不会这么轻易地把权力交给你。” 洛染不由地低下头,低声道:“我知道,她们无非就是惦记着我手上的银子,想让我不声不吭地补上那些布料和银子罢了。只是这次让他们得逞,就还会有下次,下下次,直到把我榨干为止。” 洛德运长臂一伸,隔着八仙桌摸摸她的头道:“所以一开始你就应该拒绝,自己拒绝不了可以找爹爹帮忙。如果爹爹也无法帮你推开,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洛染抬头看着爹爹笃定的眼神,眼睛一亮,抓着他的大手问道:“爹爹有什么好方法吗?” 洛德运学着她刚刚的样子,得意地一笑:“你爹爹可是统帅大晋十万水军的将军,岂能怕这些后宅手段?” 洛染却不赞同:“爹爹,您可别小看后宅,那个府里后院没点隐私?就算是皇宫,皇上不也是无能为力?” 洛德运瞪了她一眼:“胆子真是越来越大,连皇上你都敢编排!” 洛染吐吐舌头:“这不是只跟您么,我又不傻,才不会出去说。” 洛德运这才点点头,接着刚刚的话道:“你说的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后宅不亚于朝堂,只是爹爹还是那句话,能在萌芽中将敌人制伏就不要等他强大了再出手。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就把人都叫到你祖母面前,当面对质!” 洛德运是个大男人,心思本就没有女子那么多弯弯绕绕,行兵打仗厉害,可那些不适用于后宅女人。 但洛染知道父亲的好意,遂认真地点头:“嗯,女儿知道了!下回再有此事,染染一定事先告诉爹爹,让爹爹帮我。” 洛德运满意地点点头,见洛染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为难吗?” 洛染点点头:“爹爹,想必你今日也听说了二婶要过继俊儿给咱们大房的事了吧?” 第41章 束腰 洛德运脸色一冷,道:“染染放心,爹爹这辈子只是你一个人的爹爹!绝无……” “不可!” 洛染忙打断父亲的话,她的目的可不是想让父亲发誓的。如果这样,还怎么让父亲续弦?她还想着这辈子能有个亲弟弟或者亲妹妹呢。 洛德运眉头皱起,不悦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希望爹爹过继俊儿?” 洛染摇头:“当然不是。” 然后起身走到洛德运身后,小手替父亲捏着肩膀。只是洛德运自幼习武,常年行兵,身上的肌肉比石头还硬。 他转头笑笑:“好了,别捏了,当心手疼。” 洛染不干,坚持要替他按摩。 洛德运见拗不过,也就随她去了。 洛染道:“爹爹,我知道您疼我,怕我受委屈,所以宁可独自带着我去江南也不肯听祖母的话续弦。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以后我嫁了人,您怎么办呢?” 洛德运笑了:“原来你是因为这事啊。你放心,等你嫁了人,爹爹就还去江南,那些水军交给谁,爹爹都不放心。” 提起嫁人,洛德运又想起女儿的终身大事,有些自责道:“这几日靖国公那老家伙总是躲着我,我还没找着机会跟他说呢。不过你放心,既然你不想嫁,没人可以逼你。” 洛染笑笑,她并不担心自己的亲事,总有办法退的,她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洛德运回头认真地看她:“染儿,你跟爹爹说实话,你不想嫁入傅家,除了傅世恒喜欢你二妹这件事外,你是不是喜欢清宥那孩子?” 洛染脸一红,跺着脚道:“爹爹!您说什么呢!” 怕爹爹不信,又解释道:“我只当清宥哥是亲哥哥,亲哥哥怎么能娶妹妹呢?” 洛德运见她眼中并不似作伪,倒是有些遗憾,板着脸训道:“净胡说八道,你哪里来的亲哥哥。若是叫你娘听到,非半夜来剥了我的皮不可。” 洛染咯咯笑起来。 她一直知道爹爹和娘亲感情深,只可惜她不到两个月时,娘亲就去世了,除了爹爹放在书房里的画,她根本不知道娘亲长什么样子,感情跟爹爹比自然也淡了许多。 洛德运叹了口气,道:“清宥那孩子是爹爹看着长大的,为人谦逊知礼,学识也好。最难得的是从小他就护着你……” “爹爹!” 洛染眼见着爹爹越说越远,忙制止。 若说她对宋清宥的感情,上辈子还有点男女之情,可最后都在他的不信任中磨没了。 她不怨他。 只是重来一世,她只想把他当做儿时那个邻家大哥哥,希望他夫妻恩爱,儿孙满堂,但绝不是与自己。 洛德运见女儿真的有些生气了,忙哄道:“好好好,爹爹不说了。你说,你刚刚要说什么?” 洛染这才发现,差点就被父亲岔开话题,为了劝导父亲,她违着内心道:“就算不嫁傅家,不嫁清宥哥,可女儿也总得嫁人啊。” 洛德运点点头,却没发现为何原来一提亲事就满脸娇羞的女孩,现在怎么说起嫁人之事竟然这么平淡。 洛染不知父亲心中所想,继续道:“二妹妹嫁人有俊儿给她撑腰,四妹嫁人有二弟撑腰,就连五妹,也有鸿辉这么一个哥哥,可您看女儿呢,女儿除了您,什么都没有。到时候皇上派您出征,女儿有了委屈都没处说。” 不得不说,洛德运之前确实没想到过这些。 他只是想着,只要他在一日,别人就不敢将女儿怎么样。 可是今日之事他才发现,他就算再得皇上器重,女儿嫁人后,别人家的后宅之事他也没办法掺和。 不自觉地,又想起亡妻。 如果妻子还在,女儿受了委屈就可以跟娘说,娘替她做主。 洛德运忽然感受到一股无力感袭遍全身:“染染,是爹爹对不住你。” 洛染见父亲自责心里也不好过,但为了劝说父亲,她只能狠下心继续道:“所以,爹爹,您再给我娶位母亲吧。有了母亲,染染就是不是一个人了,就像今日这样,母亲一定会站在我这边,而不是染儿一人面对一大屋子的人。 还有,母亲若能再生一个小弟弟,等您百年之后,染儿也好有个念想。染儿受委屈了,也有娘家撑腰,有家可回……” 不知不觉,洛染泪流满面。 她想着,如果上一世也能早些劝父亲续弦,是不是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起码当傅世恒和洛如雪成双入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也会有人站出来对她说:“姐,我来接你回家。” 洛德运见女儿哭,立马慌了神,也管不了那么多,只不停地道:“好好好,你说什么爹爹都听你的,染染别哭,是爹爹不好,爹爹明日就去给你找个继母,然后给你生弟弟,好不好。” 洛染破涕而笑,嗔怒地瞪了父亲一眼:“爹爹!您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继母是首饰还是衣裳啊,您说找就能找着啊!” 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嫁给你一个大老粗,还带着这么大一个拖油瓶呢! 洛染心中苦涩,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谁会让好好的女儿去给人家当后妈啊。 洛德运大手互搓,嘿嘿地笑着:“爹爹这不是怕你生气,着急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日,不,一会儿爹爹就去跟你祖母说。有了人选到时候先让你看,你同意了爹就同意。” 洛染真是忍不住要翻白眼了,合着这是给谁娶媳妇呢? 不过也对,如果爹爹娶个二婶三婶那样的,还不如不找,倒是让爹爹下半辈子遭罪。 说服了洛德运,洛染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晚上,洛染对又青道:“东西呢?” 又青忙去柜子里将刚刚藏起来的一大团束腰捧出来,一边捋顺一边问:“小姐,您要这么多束腰做什么?” 洛染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人,让春雨和紫竹守在外面。 洛染这才缓缓褪去层层衣裙。 少女的胴体紧致白皙,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盈盈光芒。圆润的肩膀,山峰耸立,细腰不盈一握,一双细腿笔直修长。 真是应了那句话: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亏,纤秾合度,尽态极妍。 洛染抬手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看着镜中的自己。 然后缓缓拿起一旁的束腰。 又青:“小姐!” 第42章 我从不与畜生计较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又青低呼。 洛染面色淡然,声音平静:“既然打不掉他,只能暂时先委屈他了。” 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青,你过来帮我,勒紧一些!” 又青擦掉眼泪,抓着束腰的一端,担心道:“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过几个月,夏季衣裙单薄,那时候……” 洛染摇头:“没关系的。我想好了,这两三个月我们小心些,把该做的事情抓紧做完,然后我就称病去城外庄子上住些日子。我就不信那人能手眼通天,总有办法流掉的。”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起。 “说得好,若能手眼通天,那岂不成神仙了。” “你……” 又青刚要出声呵斥,看清来人,脸色刷地惨白,但还是壮着胆子挡在洛染身前。 洛染第一反应就是穿衣裳,可手边除了束腰别无他物,若想拿到衣裳,必须从又青的身后出去,走到两步外的床边。 短暂的惊慌过后,洛染反而冷静下来。 她拍了一下又青的肩膀,道:“你先出去吧。” “小姐!” 又青担忧地看着她,又回头怒目而视某个已经悠哉坐到榻边的男人,仿佛到了自己家一般。 洛染点点头:“无事,去吧。” 又青这才缓缓挪动脚步,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屋子。 “又青姐……” 门外春雨欲言又止。 又青摇摇头,浑身紧绷地站在门口,时刻注意里面的动静。 又青出去后,洛染强行压下心中的紧张和不安,神色淡然地走到床边,背着男人一件件穿好衣裙。 回过头,妩媚一笑:“指挥使大人,可看够了?” 傅今安丝毫不觉得自己夜闯女子闺房,撞见女子娇躯有何不妥,反而认真地想了想,道:“嗯,比前些日子确实胖了些。” “你!” 饶是洛染脸皮再厚,也抵不上这个人的不要脸。更何况她刚刚不过是硬撑着,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哪怕她现在衣裳整齐,在这人犀利的目光下,仍不着寸缕般无处遁形。 傅今安见对面的女孩一张俏脸因为生气红扑扑的,甚是可爱。 抬手指了指对面,再一次反客为主:“坐吧。” 洛染站着没动:“傅大人有话直说,说完快走,我这里不欢迎你!” 傅今安也不生气,余光看见窝在榻上睡得正酣的小猫,拎起它后脖子上的皮毛放进自己的怀里。 被打扰美梦的小猫有些不高兴,喵呜一声伸出利爪朝旁边抓去。 只是不知道是认出了那人的脸,还是闻出了他的气味,伸到一半的爪子突然收了回去,张扬舞爪的样子一下变得乖巧无比,寻了个姿势又往傅今安的怀里钻了钻,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洛染略感惊讶。 “将军”别看平日里很温顺,但却很有脾气,不熟悉的人根本就无法近身。哪怕春雨整日喂它给它梳理毛发,洗澡的时候还是会被抓破好几次。 但是对洛染还算是友好,每次一见洛染回来,先是围着她的腿蹭,然后再靠在她身边睡懒觉。 她明明记得,“将军”第一次看见傅今安的时候,将他的手挠得鲜血淋淋。 所以她才给它起了个这么霸气的名字。 谁知第二次见面,这个小东西就认贼作父了。 见洛染对猫儿露出怒其不争的样子,傅今安低头笑了笑,一边摸着将军身上的毛,一边道:“它可比你乖多了。” 洛染淡淡回道:“我从不跟一个畜生计较。” 傅今安手一顿,脸色冷了下来,但也只是一瞬,转而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慢悠悠道:“逞强可不是个好习惯。” 刚刚他的表情洛染悉数看在眼里,也有些害怕,可又不想在这人面前服软,只能强忍。 傅今安也不像刚刚脸上一直挂着笑,板起脸说起正事:“前几日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洛染吸了一口气,扬起下颌,道:“你刚刚不是听见了?我哪条路也不选!我死也不会嫁入傅家!至于我爹爹的水军战略图,你做梦!” 傅今安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染问道。 傅今安轻笑一声,两根手指轻轻捏着将军的一只脚,锋利的爪子露出来。 “小东西,爷早晚有一天把你的爪子掰干净。” 也不知他说的是猫,还是人。 洛染浑身一颤。 傅今安看她,眨了下眼,道:“别怕,没说你。” 洛染不敢再顶撞这个人。 这些日子,她也不着痕迹地打听了许多这个人的事情。 上辈子,虽然作了他六年弟媳,可却一句话都没说过,面也只远远见了那么两回。 整日圈在靖国公府后院,两耳不闻府外一切事情,专心伺候傅老夫人,所以只当这人性子冷,不愿与人交往。 可是这一世打听过才知,这人根本就是恶魔。行为乖戾,杀人不眨眼,不分善恶,是皇上手中名副其实的刽子手。 傅今安今日也是出京办事,回来时路过冠军侯府,便心血来潮过来一趟,却没想到正遇上她跟又青正在说话。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傅今安一手拎着将军的脖子扔到一旁,随手拿起洛染刚刚放在榻上的帕子自己擦着手,缓缓道:“既然你考虑好了,我也不勉强你。咱们就走着看,各凭本事,看谁能笑到最后。” 傅今安走到洛染跟前,用刚刚捏过将军爪子的手捏起洛染的下颌抬起。 头一点点低下来,在马上就要碰到洛染鼻尖的时候才堪堪停下,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交。 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凌厉的眼神,凉薄的唇一点点从洛染的额头一路向下,徘徊于其颈窝处,虽然没碰上她的肌肤,却比挨上更让人心痒难耐。 傅今安陶醉地深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嘴角上扬:“很香。不过告诉底下伺候的人,下回就不要用百合花做精油了,对胎儿不好。” 洛染忍不住地浑身颤抖,双手死死地握成拳,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人。 傅今安抬手覆上她的眼睛。 洛染本能地闭上,睫毛划过掌心,酥酥麻麻。 “想要杀我,光靠眼神可不行。” 傅今安往她耳朵里吹了口气,声音有些暗哑: “知道男人什么时候警惕性最低吗?” 不等洛染回答,轻声道: “行房时。所以,你若真想杀我,我不介意将那晚的事重来一次。” 第43章 别的勾当 人什么时候离开的,洛染完全没注意到,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怖和窒息笼罩。 待自己回神时,又青已经站在她面前,扶着她手臂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小姐,要不,我们把这事告诉侯爷吧……” “不行!” “绝不可以跟爹爹说,听到了没!” 洛染怕又青私自做主,又严肃地警告一遍。 又青哽咽着点头:“是,奴婢都听小姐的。” 这一次,在又青的服侍下,洛染很快将小腹缠好,末了试着喘喘气,除了有些胸闷,还好。 又青看着小姐的样子就忍不住心疼,问:“小姐,您若是怕别人看出来,咱们白日缠上,又何必晚上也如此呢,这样您身体可以吗?” 洛染低头道:“无碍。左右也就两三个月的事。万一晚上或者早上来不及,被看见了反而麻烦。” 而傅今安离开后,直接去了怡春院,把陆久臣从床上拽下来,道:“陪我喝杯酒。” 陆久臣睡眼迷离,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我说指挥使大人,良辰美景,你让我一个大男人陪你在这种地方喝酒,传出去我请小王爷的脸还要不要了?” 傅今安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的小腹:“你的脸要不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穿上衣服我会让长影出手帮你。” 陆久臣嗖地双手扣住跨下:“你,你无耻!” 长影在门外仰天长叹:他只是个锦衣卫,大人怎么什么事都让他干。 幸好陆久臣知道这人的性子,利索地穿好衣裳出来,这人已经自己喝了半壶了。 陆久臣挑眉:“怎么,遇上什么棘手的案子了?” 傅今安摇摇头,看着外面的夜色,忽然转过头问:“你说,当年洛老东西跟老靖王两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勾当?” 陆久臣一听,不自觉坐直身子,严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当年两人定下洛傅两家亲事,并不单单是为了阻止你……” 傅今安点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他看来,洛染并不得洛家老夫人多么欢喜,如果只是因为占了个长,依照他那个便宜爹的性子,早就同意退亲了。 这一晚没睡好的不只是陆久臣,还有洛染,早上醒来眼底乌青,涂了好多粉才遮盖几分,用过早饭便来到宁福院。 老夫人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先进去吧,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是,祖母。” 洛染无视众人,去了西侧暖阁,里面笔墨纸砚都已经准备好了。 洛染将披风脱下,交给紫芙。 又青在一旁研墨,洛染坐下后便挽起袖子执笔。 老夫人进来的时候,洛染已经写完两张了。 她刚要起身,老夫人摆摆手:“坐吧,写你的。” 走到跟前拿起其中一张仔细看了看,当朝女子大多喜欢簪花小楷,也有一少部分喜欢隶书行书的,只是像她这种写草书的着实不多。 一是草书在女子眼里,不够整齐,二是草书十分讲究心性。 洛染也正是喜欢这一点:心之所向,随手万变。 况且,她写得也确实是不错,记得前世,傅世恒唯一赞扬过她的地方,也就是她的字了。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到榻上的蒲团上坐下。 杜嬷嬷昨日挨了板子,现在伺候在身边的是一个叫夏芳的姑娘。 说是姑娘,如今也二十有三了,在老夫人跟前也伺候了十几年。 夏芳按照老夫人的习惯将笔纸摆好,弯起袖子研墨。 一晃,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中间眯了两回,每次醒来都看见洛染依旧脊背挺直地坐在那里。 终于,一卷经书抄完,也到了午饭的时候。 洛染活动活动手腕,只是几日没写而已,竟酸胀得厉害。原来在江南,她可是每日都会练上一两个时辰的。 可见,无论干什么果然不能懈怠。 一抬头,便看见老夫人正看着她。 洛染忙起身行礼:“祖母。孙女已经将经书抄写完成,回头等都写完了,会送去法华寺,恰好下个月是母亲的忌辰,孙女还想请大师再为母亲诵经,以聊表孝心。” 老夫人道:“嗯,应该的。难得你坐得住,心性也算稳当,到时候连着我这些,一起都带去吧。总归是婆媳一场,也算是尽我的一点心意。” 洛染又福了福身子:“是,孙女替母亲谢过祖母。” 老夫人摆了摆手。 洛染以为没事了,刚要起身离开,就听老夫人又淡淡地说了一句:“咱们祖孙还没单独吃过饭呢,晌午就留下吧。”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会感到受宠若惊。 毕竟,能在老夫人这里用饭的,也就洛如雪和洛鸿俊姐弟二人了。 “是,孙女听祖母的。” 洛染平静道。 老夫人又看了她一眼,让夏芳去准备。 洛染见状,也让又青和紫芙出去帮忙,屋子里只剩祖孙两个。 饭菜还要准备一会儿,老夫人便歪靠在榻上,指了指旁边:“坐吧,跟我说说江南的事情。” 洛染并没有坐在老夫人所指的地方,反而在脚踏上坐下,轻轻抬起老夫人的腿放在膝头,一下下揉捏,笑着道:“好,祖母想听什么,染儿说给您听。” 老夫人看了一眼那双纤细白嫩的手,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你这按摩的手法不错,跟谁学的。” 洛染垂着头,手上动作不停,缓缓开口:“在江南的时候,爹爹每每出征,少则几日,多则几个月也不曾回府。回来后,一身疲惫还好,经常还带着一身伤。” 或许是想起父亲的不易,洛染的声音略低了些:“爹爹怕我担心,总是躲着不肯见我。后来,我就跟着一个嬷嬷学了按摩的手法,又看了些医书,总想着能为爹爹做些什么。便假装吵着拿爹爹练手,爹爹拿我没办法这才同意。” 老夫人睁开眼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个孝顺的。” 洛染笑着摇摇头,比起自己那点孝心,爹爹这辈子的付出才是最难的。不过说起江南的日子,洛染怀念了两辈子,不自觉话就多了起来。 她说话慢悠悠的,声音不高不低,仿佛春风细雨,慢慢浸润着干涸的土地。 不知不觉,老夫人便睡着了。 洛染拿起一旁的薄被盖在她身上,然后悄悄退出屋子。 夏芳恰巧要进来唤两人用饭。 洛染轻声道:“祖母睡了,你等一会儿再叫她老人家吧,把饭菜先热上。” 夏芳点点头:“那请大小姐先用吧。” 洛染笑笑:“不了,我回去用,你进去照顾祖母吧。” 直到洛染的身影消失,夏芳才推门进了里屋。 只见老夫人神思清明,哪有睡着的样子。 第44章 见面礼 夏芳一进来,就见老夫人一双清明的眼睛看着自己。 微微愣了一下,笑着上前:“老夫人醒了,刚刚大小姐还嘱咐奴婢轻点,别吵着您呢。” 老夫人扶着她的手起身,道:“年纪大了,精神总是懒懒的,睡又睡不踏实。” 夏芳打趣道:“老夫人您这才多大啊,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等大小姐二小姐成了亲,您还得抱曾外孙呢。” 老夫人笑笑没说话,看了一眼身上薄被,忽然问:“你觉得染儿这丫头怎么样?” 夏芳略微思索了一下才道:“大小姐没有二小姐活泼,但想事做事却很主见。” 她看了一眼老夫人,又补充了一句:“大小姐刚回京不久,奴婢看得也未必准。” “无妨。” 老夫人道:“你看得很准,雪儿是被我和她母亲惯坏了,未出嫁时尚可,一旦嫁了人,两人的差距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夏芳试探道:“所以,您才坚持让大小姐嫁进靖国公府,而想让二小姐嫁给沈家?” 老夫人点点头,忽然看着她问:“你觉得侯爷怎么样?” 夏芳脸一红,支吾半晌才小声道:“侯爷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老夫人嗤笑一声:“什么英雄狗熊,家里没个女人打点什么熊都算不上。” 然后拉着夏芳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放心吧,等新夫人进了门,我就跟侯爷说,让他抬你做姨娘,也不枉你这么多年伺候我的情分。” “老夫人!” 夏芳突然跪下,咬着唇道:“奴,奴婢只想伺候您一辈子。” 老夫人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这个老婆子还能活多久,你才多大,何苦搭上你一辈子。你放心,侯爷为人正直。染儿你也看见了,是那种你不惹她她绝不招你的性子。只要你安分守己,有我在,就算新夫人也不能把你怎样。过个一两年,你再给侯爷生个一儿半女,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夏芳红着脸点头:“奴婢都听老夫人您的。” - 宣元十三年二月二十八,宜搬迁。 李家人就是赶着二月里最后一天进的京城。 一大早,老夫人不知派人出去看了多少趟,临近晌午的时候,李家一大家子人才到。 李老夫人田氏,一看见老夫人,扑过去抱着哭起来。 从骨头已经烂成灰的公婆哭到十几年前就去世的李老爷子,无非就是诉说着自己一个女人多么多么不易。 老夫人想起爹娘,兄长,自然也是一阵伤心。 等到都哭够了,开始到了认亲环节。 虽说延庆离京城也不过百余里,但除了三年一次的进京述职外,李家人也只有洛鸿俊出生的时候来过一次,过完年洛鸿俊都十二了。 田氏这辈子只生了李元亮和李氏兄妹二人,李老爷子在世时,也做到了四品官,遗憾的是到死也没熬成京官,李元亮也算是填补了父亲遗憾。 李家倒是还有两个庶子,只是老爷子一死,庶子就张罗分了家,如今还都在延庆。 所以此次进京的只有田氏和长子一家。 李元亮有一妻四妾,其中有两个妾室没生养,李元亮的夫人也就是刘氏,以刚到京城没有住处为由将她们都留在了延庆。 老夫人先是见了李家的几个孩子,三嫡两庶、二子三女。 见面礼是两个嫡出的少爷每人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三个女孩每人一套赤金的头饰,唯一的嫡女李新月,又单独赠了她一只红宝石翡翠玉簪并加一副玉镯。 李氏和曹氏也都分别给孩子们准备了礼物,男孩是玉佩,女孩也是首饰,表面上一视同仁。 几个孩子磕头谢恩。 李新月得意地看了一眼两个庶妹手上的东西,轻蔑地别开了视线。 轮到洛家,洛染带着弟弟妹妹们给田氏和刘氏行礼问安。 刘氏看了眼前大大小小八九个孩子,这还不加曹氏肚子里没出生的那个,顿时后悔自己生少了。 干笑两声,朝着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和身旁的小姑子笑道:“哎呦呦,不愧是侯府,这人丁都比咱们旺盛。” 李氏自然了解这个嫂子的意思,无非是心疼银子罢了,没搭话。 田氏瞪了儿媳一眼,笑着道对老夫人道:“人丁旺盛好,多子多福,妹妹你有福啊!” 接着便给孩子们见面礼,男孩的也是文房四宝,只是成色跟老夫人的比不了。 女孩子们也是一套首饰,只不过金子是镂空的,不过样式倒还是新颖。又单独给洛染、洛如雪和洛如珍姐妹三人每人一只实心的金镯子,分量不轻。 到了刘氏这里,刘氏拉着洛染和洛如雪的手一阵夸奖:“啧啧,看看,京城的水土就是养人。看看染儿和雪儿这皮肤,嫩得一掐就出水似的!” “舅母过奖了。” 洛染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行了一礼。 洛如雪也不喜欢这个眼皮子有些浅的舅母,强挤出点笑容。 被冷落了刘氏也不在意,回身接过丫鬟手里的东西,亲昵地给洛染和洛如雪戴上:“这是舅母的一片心意,你们好好戴着,赶明儿舅母有好东西,肯定还想着你们。” 然后又分别送给洛如蝶洛如珍,还有六岁的洛如萱。 洛染 看也没看手上的镯子,礼貌地福身致谢。 洛如雪的脸上则很难看,就连伪装的笑容都懒得露。 洛如珍年龄小,又是个炮仗脾气,当场睁大了眼睛,不禁道:“没了?” 刘氏似乎也没理解,一愣:“什么没了?” 九岁的洛如珍伸出自己的小手腕晃了晃,一根还没筷子粗、做工又很粗糙的银镯,跟她原本那只绞丝钳着红宝石的金镯形成鲜明对比。 刘氏尴尬地笑笑:“我们小地方来的,不比你们京城侯府。四姑娘可以去我们那打听打听,就这银镯子,可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呢。” 娘家人不长脸,一旁的李氏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委屈地看着母亲。 洛老夫人垂下眼帘,轻咳了咳:“四丫头,这几日你母亲身子重,你暂时留在院子里照顾你母亲吧。” 洛如珍并不害怕,不让她来,她还不稀罕来呢。 转身回道曹氏身边,扯下手上的镯子就扔给身边的丫鬟:“赏你了!” 第45章 表姐妹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刘氏低着头坐在那里,假装没看见婆婆的脸色。 她才不管呢,谁爱打肿脸充胖子谁去,有那些银子她还要留着置办个好点的宅子呢。 老夫人为了缓解气氛,刚要开口:“嫂子……” 就见洛染站了起来:“祖母,舅祖母。” 老夫人看向她:“染儿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洛染点点头,命又青将东西拿上来,满满一漆盘,单单这么一看,每一件都成色上好。 “爹爹今早临走前,说皇上有事,他可能回来的稍晚一些,让染儿代替他给表哥表姐表妹们准备了一份礼物,礼物不重,权代表爹爹和染儿的一片心意。” 虽然那是自己的娘家,可娘家人不争气,老夫人心里也不舒服。 更何况,在她心里,侄子侄女再好也比不过自己亲生儿子,侄孙女更是没法跟亲孙女比。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有这份心意,那便去吧。” 洛染点头,让又青端着漆盘从李家子弟间一个个走过,她站在又青身后,缓缓道:“事先也不知道表哥表姐妹们喜欢什么,于是便每样都准备了些,大家看着自己的心意挑吧。” 李家长子李玉堂今年十八岁,科举考了几年也没考中,别的没学会,风流才子那一套却信手拈来。 大冬天的,手持一把折扇,唰地打开摇了两下,又合上抱拳:“多谢表妹,表妹客气了。” 又青站在小姐前方,扇子带起来的风整个落在她的脸上,尽管今日人多屋子里也暖和,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洛染半垂着头、疏离地笑笑:“表哥客气。” 李玉堂又看了她一眼,这个表妹身子窈窕,肌肤赛雪,尤其是声音,或许是从小长在江南的缘故,吴侬软语简直软到了人的心坎里。 他还有意再多说两句,又青已经不耐烦地端着漆盘要离开,李玉堂赶忙随手拿了一个东西,定睛一看,是一支青玉狼毫笔,虽然不是出自大家之手,但也是一件出彩的礼物。 李玉堂拿着笔自以为风流倜傥地念了一句:“笔有千钧力,墨传千古情。表妹果然有眼光。” “表哥过奖。” 洛染又淡淡地回了一句,示意又青继续。 二公子李玉仁拿了一方砚,倒没像兄长一样,中规中矩地道了谢。 到了李新月时,她的眼睛简直看不过来,既喜欢那个喜鹊缠枝的宝石金簪,又喜欢清新素雅的玉钗,看着那对比指甲还大的珍珠耳坠也有些移不开视线。 李新月抚了抚鬓间碎发,故作羞赧道:“让表妹破费了,倒是不好意思。” 李新月过完年十六岁,比洛染大一岁,本来到了说亲的年纪。 可刘氏老早听丈夫念叨过有可能调入京城,刘氏为了给女儿找个好人家,硬是拖到了现在还没定亲。 洛染笑笑,回以与李玉堂同样的话:“表姐客气。” 李新月一双单眼皮的眼睛转了转,开玩笑般道:“刚刚表妹也没说清楚,每人可以选几样啊。” 洛染不紧不慢慢:“表姐看上的尽管挑就是,不拘数量。” 李新月眼睛一亮,若不是今日是第一次见面,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她恨不得把整个盘子都抱在怀里。 但还是矜持了一下:“既然表妹如此盛情,表姐不选倒是不给表妹面子了。” 洛染:“表姐随意。” 李新月这才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拿起那只金簪玉钗还有珍珠耳坠,想了想,又选了个琉璃珠链和金镶紫英的坠子,这才罢休。 而站在她下面的两个庶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终于见又青过来,刚要伸手,怯怯地看了洛染一眼。 洛染笑笑:“两位表妹不用客气,都是你们的了。” “谢谢表姐。” “谢谢表姐!” 李新华和李新容相视一眼,高兴地道谢。 单单这个表姐送的就比过年时的首饰好多了,再加上老夫人和李氏的,两人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京城。 洛如雪觉得舅母和表姐妹们有些丢脸,声称不舒服早早地回自己院子了,连午饭都没陪两位老夫人。 李氏也带着大家下去休息,等到晚上大家再聚一起用晚饭。 回到凝香苑,又青实在忍不住道:“这李家都是什么人啊,这点东西那个李夫人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咱们小姐赏给下人的都比她那个好上好几倍。还有那几位小姐,一见了那些首饰,眼珠子差点都掉出来了。” 春雨从小生活在市井,这些她最清楚。 笑道:“又青姐姐你也别生气,还不都是出身闹的,如果一出生都是富贵之家,想必她们也不会这样。” 又青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解释:“我,我也不是那意思,咱们都出身不好,难不成还都学那等眼皮子浅的?” 春雨道:“所以啊,咱们才这么幸运在小姐身边伺候。你想想,万一你托生成李家小姐身边的丫鬟,可有现在这么好的日子。” 又青点点头:“那倒是。” 忽然又有些同情李家那两个庶女,虽然身上的衣裳看着都是新的,可那料子和样式,一看就是几年前的,再跟李新月对比,可见李夫人也不是个大方的人。 洛染打断两人的话,对春雨道:“明日让又青和紫芙守着院子,你跟紫竹与我出去一趟,另外我还有事交待给你。” 两人应下,各去忙了。 而梧桐院,洛如雪都气哭了。 “娘!您看看今天舅母那个小气巴巴的样子,还有表姐和那两个庶女,真是给外祖母丢尽了脸!” 李氏也生气,但总觉着哪怕是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她也不想说自己娘家的不是。末了劝道:“你不喜欢不看就是,好了别生气了,后日就是你及笄礼了,去再看一遍衣裳首饰,别到时候出了岔子。” 洛如雪愤愤地抿着唇,忽然道:“对了,娘你不是说我舅母有个表妹要来么,今日怎么没看见?” 李氏晦气地叹了口气:“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舅母说昨晚今早临出发前吃坏了东西,休息几日,过两日你大表哥再去接她。” 洛如雪最后还是没忍住,临走前道:“娘,您可得看好她,别到时候掉了链子。我可不想再看见洛染像今日那样出风头了!” 李氏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洛如雪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46章 及笄礼 第二日一早,洛染请安后又跟老夫人打过招呼,便带着春雨和紫竹上街。 出来的时候李新月还暗示了几句,似乎想要跟着,洛染假装没听出来,直接从她面前走过。 惹得李新月低声哼了一句:“有什么好得意的,有你求着我的时候。” 她身边的小丫鬟杏儿不解:“小姐,她可是侯爷唯一千金,怎么还会有求到咱们的时候?” 李新月得意地笑了一下。她可是听到母亲和祖母的话了,到时候别说那几件首饰,没准铺子都是她的呢。 洛染并不知道李新月心里想什么,出了门直奔京城最有名的衣裳铺子-锦绣堂。 锦绣堂里的绣娘据说是花了重金从江南请来的,绣工好,款式新颖,很得京城夫人小姐们的喜欢。也因此一衣难求。 一个月多前,洛染就拿着她画的衣裳样子过来,单独见了绣娘,也不知说了什么,竟让绣娘破例为她赶制一套衣裳。 今天是约定好取衣裳的日子。 店小二眼睛尖,洛染进门刚摘下帷帽就被认出来,笑着迎接:“姑娘来了,快里面请,素娘等着您呢。” 洛染将紫竹留在外面,带着春雨去了里面。 绣娘名换素娘,看见洛染就迫不及待地道:“姑娘果然好眼光!上次我按照你说的做了几件衣裳,果然很受欢迎。” 洛染笑着道:“受欢迎便好,你有银子拿,也不算白帮了我一次。” 上辈子虽然拘在靖国公府内宅,但京里流行什么她却一清二楚。 因为傅世恒的妹妹与洛如雪,经常一身华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话里话外都是炫耀。 她也不过是按照记忆中的样子随便画了两件过两年流行的款式,就让素娘答应给她赶制两件衣裳。 素娘拿出做好的衣裳放在洛染面前:“姑娘看看,可是你想要的样子,不合身的话现在改也来得及。” 洛染点点头,手轻轻抚摸着桌子上衣裳。 初荷红色的衣裙,用上等的金缕缎制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似乎都能想象出,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行走于刚刚放出新绿的花园,微风拂过,衣摆轻轻飘起,如同一朵绽放的红莲,散发着婉约的光彩,仿佛是花中仙子。 “春雨,你穿上试试。” 洛染轻轻开口。 春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刚要说什么马上咽了回去,道:“是,小姐。” 拿着衣裳走到屏风后,开始换起来。 素娘也愣了一下:这种料子很是昂贵,非一般人家能用的起,虽然她知道眼前这个姑娘看起来非富即贵,可就算王府里的丫鬟,也没听说过能穿这种料子的衣裳啊。 不过,做生意之人,必须嘴严。 没一会儿,春雨很快出来,春雨年纪小,虽然瘦弱,但个子还算高挑,衣裙除了腰有些肥之外其他地方到是正好。 洛染围着她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一会儿将腰身稍微改改就好了。” 素娘也道:“这个没问题,一会儿功夫的事,姑娘坐下喝盏茶,奴家这就去改。” 春雨又回去将衣裳换下,素娘拿去改了。 洛染坐在喝茶,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春雨摇摇头:“小姐,奴婢没什么想问的,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洛染点头,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明日二小姐的衣裙跟你这个有些相似。” 春雨脊背不自觉地挺直,小脸严肃:“小姐放心,你只要告诉奴婢怎么做,奴婢保证完成!” 说实话,虽然她刚来小姐身边没多久,可早就看那个二小姐不顺眼了。 明明一大家子人都吃着侯爷用着侯爷的,反过来却总是侯爷唯一的千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衣裙改完,洛染也没在外面停留,带着春雨和紫竹便回去了。 只是洛染不知,她前脚刚走,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进了锦绣堂。 店小二刚要开口,一看见来人,立马转身去叫掌柜的。 三月初二,冠军侯府二小姐及笄。 虽然不是冠军侯的亲闺女,但京城里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 只可惜洛家大小姐正月初六及笄礼的时候,正好赶上年节,侯府并没有大办,这一次,大家可不能错过了。 还有一点就是,前两日田氏和李氏也不知怎么说服了老夫人,说李家刚进京,人脉还不算熟悉,不如趁着这次,给各个府里都下了帖子,也算为李元亮以后的仕途牵线搭桥。 这种事,老夫人到是也没计较。 所以这一天,冠军侯府门前车水马龙,以往几十年似乎都没这么热闹过。 李氏笑得脸都僵了,仍游刃有余地行走于各个夫人之间。 洛如雪一身金缕缎衣裙刚一出场,立刻引来一片恭维羡慕的声音。 洛如雪如一只骄傲的孔雀,施舍般地站在洛染跟前:“大姐姐,今日这些小姐跟我关系都很好,你若想认识谁,妹妹可以替你引荐。” 相比洛如雪,洛染今日的衣裙着实素雅了些,一身胭脂雪色裙装,上面只绣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小花,头上也只戴了一支金累丝红珊瑚步摇,加一支碧水绿的玉簪,耳朵上带着与步摇同色的红珊瑚耳坠,雕刻成小鱼儿的形状,随着走动,轻轻摇摆。 此时,小鱼儿安安静静地垂在粉嫩的耳垂下,好像睡着了。 “多谢妹妹好意,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就不用惦记我了。” 洛染淡淡地道。 洛如雪也不是真想帮她,不过是想跟她炫耀一下罢了,客气一下后就离开了。 走了一圈,洛如雪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抿唇羞赧地一笑,对身边的丫鬟道:“你在这里守着,万一有人找我,就说我不舒服,一会儿就回来了。” 然后提着裙摆跑向假山。 “世恒哥哥……” 洛如雪刚唤了一声,双唇便被堵住。 不一会儿,山洞里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雪儿妹妹,你不是说你及笄就把自己交给我吗,哥哥想死你了……” 傅世恒一边扯着洛如雪的衣裙,一边倒出功夫气喘吁吁道。 洛如雪也被撩拨得浑身发软,还不忘嘱咐道:“世恒哥哥放心,雪儿也想你了。你当心别把我裙子弄坏了,一会儿行礼的时候还要穿呢。” “好,哥哥小心些便是。你别怕,让哥哥好好疼你……”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很快响起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与山洞一石之隔的另一边,洛染眼睛都红了,死死咬着唇看着头顶的男人。 第47章 傻丫头,不会换气吗 傅今安故意压低了头,微微弯着腰,从后面看,好像将洛染整个抱在了怀里,严严实实。 “若是不想让他们发现,就乖乖的别出声。” 昨日,洛染从锦绣堂离开后,长影便随后而至,不一会儿又出来,手里还拿着洛染取走的衣裙样式。 傅今安拿在手里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愉悦:“去跟锦绣堂的人说,以后若想活命,这件衣裳的事情让他们最好忘记。” 长影道:“是,属下已经交待过了。” 所以今日傅今安看见洛如雪身上的衣裙时,便跟了过来,谁知道还真有一场活I春I宫。 洛染眼角鼻尖都被气得红红的,死死地咬着粉唇:这个人还能不能再不要点脸?明明是他自己跟过来的,现在反过来威胁自己? 生气归生气,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被人发现,否则,亲事或许可退,但今日客人太多,父亲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洛染拼命地往后靠,尽量拉开与眼前这人的距离。 谁知道,她往后退一寸,男人的身体就往前挪一寸,洛染此时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纸片人,可还是不可避免地与这人紧紧贴在一起。 洛染抬头,怒目地看他,下颌微微示意他身后,想让他往后一些,可一不小心,唇瓣碰上男人的喉结。 傅今安身体一僵,竟然真的往后分开一些,可洛染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男人的变化,闭着眼别过头不敢再惹他。 此时隔壁的声音清晰地通过石头传过来,傅世恒压抑着声音问:“雪儿,欢喜吗?” 洛如雪眼神迷离,低吟一声压过一声:“世子爷神勇威武,雪儿钦佩!” 洛染实在没想到,平日看起来那么清纯的妹妹,竟也有这样的一面。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想抬手捂住耳朵。 谁知,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抬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哪里了,只听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隔壁的动静忽然小了下来,是洛如雪有些紧张的声音:“世恒哥哥,你刚刚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傅世恒正在兴头上,被她冷不丁打断,微微有些不悦,耐着心亲亲她的小嘴:“雪儿这个时候还分心,爷可生气了!” 洛如雪终于不再分心,忙转头去哄。 另一边,洛染轻轻松口气的同时身体更加紧绷。 实在是某处实在太过明显,她想忽略都难。 一开始傅今安也感到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这么经不住诱惑。只是他是什么性子,随心所欲惯了,更不想委屈自己。 想想面前的小女人,反正都怀了自己的孩子,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加上隔壁旁若无人的话语,傅今安缓缓低下了头,朝着那处压了下去。 小女人的唇粉嘟嘟的,他一早就注意到了,也曾想过吃在嘴里是什么滋味。 今天终于尝到了,似乎比他想象中更甜、更软、更美味…… 洛染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这人怎么好端端地就亲上了。一双小手抗拒着推他。 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加上隔壁还有人,她根本就不敢用力。 反观傅今安,似乎越品尝越觉得美味,渐渐有些不满足与浅尝辄止,灵巧地敲开她的贝齿,更加肆无忌惮。 眼看着洛染小脸憋得通红,傅今安终于好心停下来,帮她渡了一口气,坏笑:“傻丫头,不会换气么。” 说完,又低头品尝,大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然后是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动静,直到人走远了,洛染忽然抬起手。 啪的一声,不止傅今安愣住了,洛染也有些后怕,但还是强鼓起勇气骂道:“你无耻!下流!” 背过身去整理散开的衣襟,只是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带子怎么也系不上。 傅今安舌尖轻轻扫过嘴角,抬手摸上被打得微微泛红的脸颊,视线扫过扫过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好脾气地道:“好了,别气了,过来,我帮你。” 洛染死死咬着红肿的唇,没理他,继续低头跟衣襟的带子较劲。 傅今安没办法,只好扳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在洛染刚要说话的时候开口:“如果不想别人知道,就乖乖的。” 不得不说,现在也就这种威胁的话对洛染还算管用。 小女人终于安静了,傅今安好心情地捏起她衣襟上的带子,仔细看着。 见他不动,洛染压低了声音道:“你到底会不会!” 傅今安挑眉:“还有爷不会的?” 说着,只见他修长的手指翻飞,很快系了一个很漂亮的结,末了还后退一步欣赏一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最后又帮洛染整理好衣裙,大手捏捏她的脸颊,宠溺道:“这才乖。” 洛染见衣裳已经整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提着裙摆跑出假山。 傅今安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腹,嗤笑了一声:“你个没用的东西。” 待到身体平复,傅今安才缓缓走出山洞,没事人般闲庭信步。 洛染一口气跑到亭子里,缓了好一阵才终于平复。 “小姐,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前一世,洛染根本就没发现洛如雪与傅世恒的苟且,天真地相信二婶的话: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 呵,谁家的亲兄妹能滚到一张床上去? 所以这一世,她早早地就定做了一套与洛如雪今日身上相仿的衣裳,想趁机把傅世恒引到一旁,让爹爹看清这人的真面目。 谁知,两个人竟这么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外面…… 难怪上一世她洛如雪每次看见自己,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用怜悯的眼神看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她更有把握今日退掉这门亲事,只是刚刚那人…… 算了,不想这么多。 “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走吧,前头该开始了。” 洛染来到前厅的时候,果然看见洛如雪又风风光光地站在人群中。 仔细看,她的唇瓣还微微肿着,眼角带着水润,脸蛋比擦了粉还要诱人。 又想起自己,仿佛现在口中还残存着那人的味道。 第48章 败露 洛染一进来,洛如雪立刻过来,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姐姐,你去哪里了啊,我到处找你呢,快点,我的及笄礼马上就开始了!” 洛染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淡淡道:“我一直就在这里,你快过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洛如雪这才高兴地离开,临走之前,又深深看了洛染一眼,故意当着大家的面道:“姐姐,刚刚世子哥哥还在找你呢!” 洛染没说话,余光看见一抹不善的眼神。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是傅世恒的亲妹妹傅明珠。 上一世她就不喜欢自己,成亲之前话都懒得跟自己说一句,成亲之后倒是总跟在洛如雪身边,想尽办法让她难堪。 这一世,她既然不打算嫁入傅家,更懒得理会她。 悄悄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站定。 只是她想安静,有些人却不想如她的意。 鼻尖忽然飘过一阵腥膻的味道,洛染忍不住有些想吐,忙拿起帕子捂住唇鼻,味道挡住了,这才感觉到好些,转头向旁边看去。 傅世恒低头看了她一眼,女孩肌肤细腻,眉眼精致,单看相貌,确实比洛如雪胜出不少。 再看她身体玲珑有致,该丰的丰,该细的细,端看那双兔儿,就比洛如雪的要巍峨不少。想必握在手中,该是何等销魂。 这么想着,刚刚发泄过后的他又感觉到身体有些燥热。 洛染突然看明白他眼中的神色,终于忍不住,捂着帕子跑出去,蹲在角落里一阵干呕。 一盆冷水泼下来,傅世恒燥热的身体瞬间冷却,黑着一张脸走到洛染旁边,语气不善:“我就这么让你恶心?” 洛染现在根本没心思理他,恶心的感觉一阵接着一阵,吐得她差点晕过去,有气无力地挥手:“求你能离我远点吗?呕……” 春雨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替洛染拍着后背,也不满地看着傅世恒:“世子爷,难道您没看见我家小姐不舒服吗?请您站得远一点好不好!” 紫竹上前挡在洛染前面,颇有一种傅世恒再不离开她就动手的架势。 傅世恒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碍于场合又什么都不能做,只好甩袖离开,临走还放下狠话:“洛染,我本想与你好好说话,是你不知好歹!” “多谢世子抬举,可惜小女子无福消受!” 洛染忍着不适回道。 直到那个身影走远了,又喝了满满一杯茶水,洛染这才感觉好多了。 加笄礼结束,便到了开席的时候。 李元亮跟在洛德运身后很是风光,内院刘氏也不像刚到京城那日上不得台面,相反,却跟那些夫人小姐都相处得很是融洽。 宴席行进一半,洛染见洛如雪又悄悄离席,便给紫竹使了个眼色,紫竹无声退下。 后花园中,洛如雪转了一圈,问身边的丫鬟:“大姐姐今日真的与世恒哥哥吵架了?” 小丫鬟点点头:“是的,奴婢亲耳听大小姐身边的春雨跟又青说的。” “你去告诉世恒哥哥身边的小厮,就说我在后花园等他。” 洛如雪道。 小丫鬟点头离开。 “表妹?你怎么在这里?” 李新月见今日客人多,特意准备了两套衣裳,这会儿正打算回去换,见到洛如雪非拉着她让帮忙配个簪子,洛如雪甩不开,只好抓了正好路过的一个小丫鬟,让她去寻自己的丫鬟。 傅世恒听到洛如雪找她,正巧在洛染那受的气还没消,想着再来一次发泄发泄,便起身离席。 只是没等到后花园,忽然看见“洛如雪”的身影一闪而过。 刚想开口唤,又怕引来旁的人,只好抬步跟上。 眼看着“洛如雪”的步子越来越快,傅世恒还想快步上前拦住她。 不知不觉便来到冠军侯府东院一处竹林,竹林深处隐约可见精致的竹楼。 傅世恒勾唇一笑,反而不急了,放缓步子慢慢跟上去。 走进竹楼,只见一抹出荷色的衣角掩映在青竹与楼脚的后面,好像一只怕生的小兔子。 傅世恒顿时兴致大发,走过去距离不足丈远的地方站定,双手微微合拢,做扑状,笑道:“雪儿妹妹你藏好了吗?世恒哥哥来了哦!” “洛如雪”似乎颤了一下,衣角消失又出现。 傅世恒故意跺了一下脚:“哥哥来了哦。” “坏丫头,我不是刚刚疼爱过你么,怎么这么一会儿又想了?” “洛如雪”这回出声了,但只是细弱蚊蝇地“嗯”了一声。 虽然只有一个字,傅世恒却浑身难耐,也没了性子再跟她玩闹,二话不说扑了上去。 一边从背后扒着“洛如雪”的衣裙,嘴还不停地往其脖颈里拱:“好妹妹,是不是那里又痒了!快,让哥哥给你挠挠。” “你是不是也觉得刚刚不过瘾,所以又找了这么清净的地?这个地方甚好,雪儿你快回头看看,看看是哥哥的玉杵棒,还是旁边的竹子壮。” “雪儿,你别忍着啊,这里没人听见,想叫就叫,你越叫哥哥越喜欢……” 哐当! 一声巨响,吓得傅世恒手一紧,差点把自己的命根子弄断。 刚要开口骂,就见怀里的人突然一个大力把自己推开,跌跌撞撞跑到门口,膝盖跪地发出一声闷响,让傅世恒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侯爷!请您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奴婢不想活了!” 说着,春雨就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幸好靖国公正出来,被春雨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向后趔趄两步才堪堪站稳。 春雨转头又朝另一边撞去,洛德运虎着脸,一伸手就将春雨拦了下来,扔在地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本侯好好说,胆敢有一个字说谎,本侯剁了你喂狗!” 春雨哆嗦着身体,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国公爷,侯爷,你们要给奴婢做主啊!” 靖国公被撞得刚缓过劲,听到这句话,又失望地看向傅世恒。 “父亲?!” 傅世恒忍不住惊讶道。 看见洛德运的时候他已经够害怕的了,再看见父亲,傅世恒都忘了自己子孙根差点受伤,慌忙上来:“洛叔父!父亲,你们听我解释……” 第49章 她,只能嫁给傅家 春雨抬头看了一眼竹楼,见里面再无别人,赶忙抢过话,悲怆道:“侯爷!刚刚大小姐担心您喝多了,便让奴婢过来看看。可是,奴婢也不知道世子爷为什么一直跟着奴婢。奴婢害怕,就使劲跑,可世子爷还穷追不舍。刚刚,刚刚……” 似乎说到难以启齿的地方,春雨犹豫了一下才道:“刚刚世子爷抓着奴婢就不放,一边喊奴婢雪儿,还一边脱奴婢的衣裳。侯爷!奴婢没法活了!请您为奴婢做主!” “侯爷!她说谎!分明是她勾引我!对,她趁着我酒醉,故意将我引到此处,企图勾引我!” 傅世恒似乎终于找到理由,指着春雨道,还想上前去抓春雨的衣领。 “混账!” 洛德运上前一脚将其踢开。 武将的脚,用尽全力能踢死一只大虫。那日踢洛鸿俊他只是用了两成功力,洛鸿俊躺了将近一个月才能下地走动。 刚刚那一脚,他也只是稍微收敛了一下,傅世恒已经躺在十几米的地方说不出话来。 也幸亏他平时也练过一些,否则肯定一命呜呼。 “洛兄!” 靖国公傅义上前,道:“好了,你气也出了,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洛德运回头冷冷地看着傅义,道:“好好说?刚才那个畜生说什么,难道你在屋里子没听清楚,用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吗?” 傅义老脸一红,想起儿子那些话,他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没敢去扶傅世恒,赶忙劝洛德运,厚着脸皮道:“都是孩子,一时闹着玩也是有的。” 洛德运气得眼睛瞪如铜铃,指着傅世恒衣衫不整的下摆道:“闹着玩有脱衣裳的?” 不耐烦的一挥手:“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明日就退亲!你若不同意,我宁可不要这张脸,也要闹到皇上跟前,让他给评评理!” 说完,大步下了台阶,走出两步回头朝春雨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看本侯怎么修理你!” 走出竹林,洛德运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不见,看了一眼低头跟在身后的春雨,淡声道:“你家小姐的主意?” 春雨点点头,又赶忙摇头。 抬头偷觑了侯爷一眼,见他真的没生气,这才小心翼翼道:“小姐只让奴婢把人引过来,说两句话就行。可是,可是……” “可是你自己又自作主张加了许多?” 洛德运哧了一声。 春雨低头,揪着衣摆:“奴婢也是怕靖国公人老耳聋听不清楚,到时候不认账,小姐岂不是白费力气了么。” 洛德运差点被她逗笑了,但仍板着脸道:“你是好意,可你知道不知道,哪怕今日没有发生什么,传出去你的名声也毁了。” 春雨抬起头,认真道:“奴婢不怕!只要小姐好,奴婢连命都不怕,才不会在乎名声什么!” 洛德运赞赏地点点头:“嗯,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是。”春雨大声道。 洛德运走后,傅世恒终于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父……” 话没说完,被傅义一巴掌打过来,顿时脑子嗡嗡作响。 傅义指着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就算你不喜欢洛染,也要把人娶回来。只要人娶回来,随便你怎么玩,我都不会管你!可你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是不是?” “还有,你说你玩谁不好?大不了洛染过门后一顶小轿抬回去。你却非要碰她的堂妹!好人家谁能干出把两个女儿嫁给一个男人的事?” 傅世恒此时也知道怕了,小声问:“父亲,那现在怎么办?” 傅义叹了口气:“能怎么办,这场亲事只能作罢!真闹到皇上那里,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傅世恒皱眉:“可是,您不是说……” 傅义抬手制止,看了周围一圈,淡淡地道:“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行,换人就是。她,只能嫁给傅家。” 傅世恒看着父亲阴沉的脸,终于没敢再开口。 竹林后面山坡上一座凉亭中站着两个人。 从那里看向这边,只能看见人影,却听不清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傅今安知道这些人刚刚的说话内容。 陆久臣轻笑一声:“这就是你那只小野猫亮出的爪子?虽然粗劣了些,但也还算好用。起码洛家的面子保住了,亲也退了。” 显然,京中出了名的纨绔竟也懂唇语,传出去肯定会惊掉一群人的下巴。 当然,除了身边亲近的几个人,不会有人知道。 傅今安手指轻撵,看着不远处的假山,傅世恒与洛如雪行事的地方。 第一次,傅今安是身中魅毒不得已,第二次是不小心撞见她在缠束腰。 即使也觉得少女的胴体很美,但却没什么想法。 今日却不同,身体竟然不受自己控制,这一点让他有些不悦。 陆久臣却不知道这些,以为他还在想刚刚傅义的话,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忽然道:“不对啊,刚刚傅义那老家伙最后一句说什么,换人?换谁,你吗?为什么傅家一定要娶洛德运的女儿?” 这句话傅今安也听到了,摇摇头,没说话。 陆久臣猜测道:“会不会是傅义也看上了洛家的兵权?毕竟按照如今靖国公府的现状,如此下去,不出两代也就完了,你指望不上,他肯定是迫不及待地要给傅家找一个牢靠的靠山。” 傅今安淡淡地道:“或许吧。” 陆久臣转过头,狐疑地看他,忽然道:“不对啊,刚刚傅义最后那句话明明是算计你的。你怎么想,不会是真要娶那个丫头吧?” 傅今安指尖微动,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细腻的触感,忽然轻轻一笑,看着陆久臣道:“有何不可?” 说完,转身下山。 陆久臣愣在原地,几息后忽然反应过来,快步追上去,攀着他的肩膀嚷嚷:“喂,你跟我说说,你刚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何不可?你当初说什么水军战略图,是不是诓我的?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长影拦了下来。 陆久臣朝着前面的背影一蹦三尺高:“喂!你能不能把话说全了?说半截话会憋死人的!” 长影叹了口气:“小王爷,你何时见过大人不想说的话别人还能问出来的?” 陆久臣停止蹦跶,瞪了长影一眼:“也就你们把他惯的!看他拽的那个样,本王现在就告诉你,有你们大人哭的那天!” 长影不信,但也没反驳。 第50章 烫伤 “小姐,侯爷带着春雨往宁福院去了。” 紫竹附在洛染耳边,轻声道。 洛染点点头:“春雨呢,还好吗?” 紫竹想了想才点头。 洛染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准备起身。 只是刚起身的时候,身后路过的小丫鬟手上的茶壶忽然一歪,一壶滚烫的茶水扑面而来。 “小姐!” “小心!” 两道惊呼同时响起,紫竹本能地抱住洛染转了个身。 只是,她后背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刺痛,还以为自己穿得厚的原因,回过头才发现,一个女子捂着发红的手,浑身颤抖,而茶壶却被她挥到了一旁。 洛染忙推开紫竹,抓起那位姑娘的手大喊:“紫竹!去找个盆来!” 春雨不在,她身边只有紫竹一个,紫竹犹豫了一下,洛染瞬间明白,道:“算了,你让别人去找大夫,你把那只茶壶带着!” 又问这个替自己挡了茶壶的姑娘:“这位姐姐,你还能走吗?” 袁书宜忍着手上火烧般的疼痛,闭着眼点点头。 洛染扶着她的胳膊,道:“姐姐别怕,你忍着点!” 周围的人也纷纷起身,跟着询问。 洛染看着严严实实的一圈人,忍不住道:“麻烦大家让一下。” 人群这才散开一条路,洛染扶着袁书宜来到不远处湖边,让紫竹下去用茶壶打上来一壶水。三月的湖水虽然没有结冰,可也冰冰凉。 洛染将帕子整个塞进茶壶,浸湿了再取出来,附在袁书宜的手上,问:“姐姐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些?” 冰凉的湖水缓解了烫伤,顿时就没那么疼了。 袁书宜刚要致谢,洛染摇头:“姐姐是为了救我,该说谢谢的是我。” 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紫竹将一块帕子打湿递过来,洛染再将原来的换下来,如此往复,袁书宜的手终于没那么红了。 周围人见状,纷纷夸赞。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切,你到底懂不懂啊!女子最怕冰,这湖水这么凉,你到底是想救人还是害人啊!” 洛染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傅明珠站在人群前面,阴阳怪气道。 洛染看看这冰凉的湖水,想起来上一世方氏和傅明珠母女就是磋磨自己的,经常在自己奉茶时故意打翻茶水,又迟迟不给她请大夫。 后来还是偶然一次,一个老郎中见她手上无法消灭的烫伤,这才告诉她这个法子。 洛染没理会傅明珠,注意力都在袁书宜的手上,幸好及时,没有起水泡。 大夫很快来了,洛染命人将袁书宜带到客房。 李氏又重新招呼大家入座,不满地看了一眼洛染,道:“染儿,不是二婶说你,你都这么大了,我就离开这么一会儿,你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洛染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李氏,没说话。 李氏是故意当着大家伙的面,想让洛染难堪,可洛染一副淡然的样子,倒让她有些心虚。 幸好旁边的夫人劝着:“算了,算了,也不怪洛大姑娘,也是端茶的丫鬟不小心。” 傅明珠冷笑一声:“主子是主子,丫鬟是丫鬟,丫鬟没规矩,难道主子也没规矩吗?” 李氏瞪了洛染一眼:“好了,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看看袁姑娘?你……” “二婶!” 洛染忽然出声,吓了李氏一跳。 只是洛染没再看她,而是转身走到傅明珠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几息后,傅明珠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皱着眉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染儿!不得无礼!” 李氏又说了一声,刚要伸手去拉洛染,被她侧身躲开,接着便拿起旁边的茶壶,悬在傅明珠的脑袋上方。 “你,你想干什么?” 傅明珠因为害怕声音都有些变了。 李氏在一旁更是被洛染刚刚那一眼吓的够呛,仿佛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话,那滚烫的热水就会倒在自己脸上一样。 洛染眼帘轻合,笑得有些讽刺:“原来傅姑娘也有怕的时候啊?既然害怕,以后就把脚放好一些,别谁不小心给你踩断了可就不好了。” 接着放下茶壶,倒了半杯茶推到傅明珠眼前,温柔道:“让傅姑娘受惊了,这杯茶就当我敬你,敬傅姑娘千万别有让我抓到证据的那一天,否则,可就不是一壶热茶这么简单的了。”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傅明珠转头看向李氏:“这就是你们洛家的待客之道吗?我一定会让我母亲进宫跟贵妃娘娘说……” “说什么啊?” 一直在不远处不说话的王氏忽然笑着走过来,亲昵地摸摸洛染的头,看着傅明珠道:“大家都知道贵妃娘娘是国公夫人表妹,可也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娘娘啊。” 又转头看向李氏,态度有些冷:“洛二夫人也真是的,我在一旁都看了多久了,你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我染儿的不是。先不说我家染儿没做错什么,就算做错了,还有她祖母,爹爹教育,再不济还有我们家老夫人。二夫人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故意抹黑我家染儿呢。” 在座的夫人一听,可不就是么。 刚刚那一幕很多人都看在眼里,确实是小丫鬟走路不小心,差点烫着了洛家大姑娘。若不是袁家那个姑娘,用手挡了一下,非得毁容不可。 就算这样,洛家大姑娘丝毫没乱了阵脚,还第一时间处理了烫伤。 没听那位大夫说么,若不是处理的及时,袁姑娘那只手可就废了。 这么一想,大家看向李氏的眼神便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谁都知道冠军侯没带女儿回京的时候,这个二夫人可是一直以侯府女主人自居,出席各个府上的宴请。 如今侯爷带着亲生女儿回来了,以冠军侯如今受皇上爱戴的程度,加上他本身也长得魁梧俊朗,娶个继室那是早晚的事。 这个时候,李氏肯定是变着法的压制大房的人。 在座的都是各个府上的当家主母,后宅这点心思和手段哪个不是门清,稍一想便明白了。 李氏的脸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