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莺子啊，棋不能这么下
“莺子啊，棋不能这么下。”
“你这三三点进去是干嘛的？”
“什么？弃子？这不全死里面了吗？”
“莺子啊，这棋......”
定城。
老城区的某间围棋教室，一名少年正在对一名年长他好几岁的女青年悉心教导。
教导着教导着，女青年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什么情况？”
“本来是我在给你讲棋，怎么讲着讲着，变成你拷打我了？”
“什么叫我这棋全死进去了？”
“这叫弃子取势！懂又不懂！”
“还有，莺子这外号是你叫的吗？我可是你师姐！”
女青年的反驳掷地有声，气势堪比手持弯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
时煜认真思考片刻，立刻改口：
“啊对对对，是师姐。”
“这才对嘛。”女青年一乐，喜上眉梢，顿时就觉得这个师弟变得顺眼起来。
“师姐啊，棋不是你这么下的......”
“等会？你怎么还搁这拷打我？说了是我给你们讲棋哦！”
女青年的名字叫詹莺，是这家棋社第一名成为职业棋手的学生。
对于这么一家寂寂无名的棋社而言，出这么一名高徒，可谓风光无限，老师将她视为骄傲，一天到晚莺子莺子的念叨着，十分亲切。
在老师的天天念叨下，时煜下意识也这么叫了。
“好了，莺子，你也别和师弟计较了，你好不容易定上段位，应该高兴才对。”
一名笑容满面，捧着枸杞保温杯的中年老师走过来，将手在女青年的肩膀上拍拍。
定段，对于广大冲段少年而言，是梦寐以求的成就。
几天前，詹师姐终于跨过这道门槛，成为了一名职业骑手，消息传到棋社，全体师生无不拍手叫好。
“可是定段八次这也太......”时煜那天嘀咕道。
“定段八次怎么了？谁说定段八次才成功的不算英雄？”老师当场反驳。
根据棋界习俗，但凡棋手定段成功，都得荣归故里，给棋社里的后辈讲讲棋，复盘定段时的关键胜局。
本来詹莺正复盘好好的，突然冒出一个后辈对她一顿咔咔拷打，差点没给她整不会。
略过这个小插曲，詹莺在棋盘上大手一挥：
“来，继续听我复盘讲棋，棋局行进至此，我毫无疑问已经确立了优势，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如何转优势为胜势！”
时煜看了一眼当前胜率。
“嘶——”
不禁凉气倒吸。
白棋（詹莺），当前胜率：6.8%！
不愧是詹师姐，即使深陷大劣势，也依旧乐观认定，优势在她。
棋局没往下摆多久，胜率的天秤很快颠倒过来。
对手一个失误，詹师姐胜率：15.6%。
对手两个失误：詹师姐胜率:35.7%。
三个......
翻了！
短短十手棋不到，对手就把优势送没了！
“看，我早说了吧，这局从一开始就在我的掌握之中。”
“不得不承认，对手也下得很好，通盘没有巨大失误，咱俩姑且算是棋逢对手吧。”
“但没办法，毕竟师姐我技高一筹，只好请对方回道场，再深造一年了。”
“好，下得好！不愧是我们棋社的大师姐！”老师满脸都是光彩，带头大力鼓掌。
“现在时间还早，不如请詹师姐来为大家下一盘指导棋吧，让四个子，谁来？”老师扶了扶镜框，望向同学们。
同学们集体向后退出一步。
时煜左右看看，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站前排了。
好嘛，听讲棋时，一口一个詹师姐牛逼，到了指导棋环节，就都叶公好龙了是吧？
当然这也不怪他们，哪怕受让四子，面对刚刚踏入职业段位的棋手，在座的诸位也多半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像《猫和老鼠》第五十一集的三只小猫那样，被吊在电扇上旋起来打。
老师扶着眼镜一瞅，发现就时煜站在最前面，顿时喜出望外：“时煜啊？是你想和詹师姐下一局吗？”
“啊？”
“来来来，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最近突飞猛进，肯定特别希望和高手过招。”
“我......”
【绝艺提示】
【任务修改：指导詹师姐复盘→在棋盘上指导詹师姐】
【情绪值奖励：50→120】
“对，我是铁血i莺，和詹师姐过招是我毕生的心愿，等这一天好久了。”
眼见时煜坐到自己对面，詹师姐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哟，这不是刚才想要拷打我的小师弟吗？怎么着，想亲自上啊？今年几岁了？”
“马上满14岁，学棋......学了一年。”时煜一五一十回答。
“那你现在一边读初中，一边学棋，时间应该蛮紧吧？”
“还好，我在家里有在下网棋。”
老师提醒道：“莺啊，你可得当心了，时煜最近涨棋很快，你让四个子多半拿不下来，这样吧，改为让两子怎么样？”
时煜：“其实分先下也可以......”
“什么？就让两子？还分先？”
“谁给你的勇气？难道又是那个姓梁的女人？”
詹师姐立刻不高兴了，哼的一声架起大脸盘子。
“毕老师啊，这就是你不给面子了，就算定段八次才成功，我也是个职业棋手，对付一个小师弟，怎么能就让俩子？这说出去，别人不得笑话我？”
“仨子！不能再少了！这是我的底线！”
对于职业棋手而言，身为“上手”的尊严十分重要，面对下手时，如果不做出一定让步，而是平等对局，多少有些不爽。
“啊这......时煜他最近真的进步很大，跟开窍了一样，要是让三子，你真吃不消啊。”
毕老师露出为难之色。
“没事，三子就三子，师姐我说话从来一言九鼎。”
詹莺想得很明白，像这种错过黄金学棋年龄的14岁高龄学生，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再说了！你刚才拷打老娘，这账还没算呢！
眼见詹师姐这么铁心，时煜也不好多拦。
无奈，打开棋盒，在棋盘的角落摆上三颗黑子。
根据围棋基本礼仪，他将左上角空了出来，方便对手以最短距离落子。
好比递剪刀时，尖锐的一端朝向自己。
詹师姐毫不犹豫，一手棋拍在星位上，堂堂正正。
时煜执棋，一道黑光落下。
三三，开点！
第二章 · 收手吧，外面全是黑子
“点三三？你是这么学围棋的？”
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合着我没和你分先下，你这么不服气是吧？
棋盘右上角，白棋的星位笼罩之下，黑棋的三三位置何其扎眼，像是闪着光。
时煜对这一手棋相当淡定。
如果是自己穿越前的世界，别说围棋圈早已将点开局三三当做真理，就连圈外人做游戏视频时，也会将“点三三”或“熬老太太”的梗加进去。
但对于这条世界线上的棋手而言，这一切都太过离经叛道，谁要是敢开局这么干，准挨老师的板子！
詹莺一转头，发现毕老师不仅没有掏板子的迹象，反倒一脸宽劝：
“莺啊，这棋你先下，小煜他的招法大都很奇怪，你或许不理解，但他真是在认真下。”
“开局都点三三了，这还认真下？”
“是真的，不信你问同学们，哪个没被他这样整过？”老师面带尴尬，小声嘟哝，“包括我......”
詹莺一扭头，果然每位同学都面露愤然之意。
“就是就是，时煜这厮一天到晚下这种棋搞我们心态！”
“关键的是我们都特么下不过！”
“师姐你可得帮我们出这口恶气啊！”
詹莺豁然开朗。
哦！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小子一天到晚下怪招，搞得师生苦不堪言，刚才毕老师说只让两子，并不是小看自己，而是欲擒故纵。
只有将这小子吹得膨胀起来，他才敢在面对我这样的强敌时，依旧使出这些野路子。
什么叫围棋界的野路子？
说白了，就是油腻气息，常见于网棋两三段水平的中年大叔群体，热衷于开局点天元，走模仿棋，走骗招，十分油腻。
点三三倒是头一次见，但也属于这个范畴。
小弟弟你年纪轻轻，就这么不学好了是吧？
必须得拷打！
第六手，挡下！
这是定式的正招。
任何棋类游戏都有定式存在，指在开局部，双方都能接受的最优解答。
点三三的定式自古就有，从正招到骗招，研究得明明白白，就这还能让你整出花来不成？
行棋至十三手，时煜轻盈落子——
淡定的在二路多爬一下。
詹莺懵了。
这又是什么鬼下法？
为什么你的定式和其他人不一样？
扳粘呢？
本来定式该下的扳粘去哪里了？
开局点三三，是行棋大忌，这样会让对手过早形成外势，而根据棋理，外势出现得越早越厉害。
爬二路更是大忌，棋盘那么空旷的地盘你不去抢占，非要往这阴沟里扔棋子，这不是有毛病？
最离谱的是，这两者居然可以同时出现！
詹莺越想越气，一怒之下——
脱先！
脱先，指脱离局部战场，在棋盘上其它位置行棋，是一种相当大局观的行棋思路。
但此刻，时煜并没感受到大局观，只感受到了脑血栓。
【来自詹莺的情绪值+7！】
每当对手的情绪产生强烈波动时，时煜脑内都会响起相关提示。
至于是负面情绪，还是正面情绪，就不得而知了。
时煜希望是正面情绪。
毕竟，围棋这么有意思，当然得微笑着下才行啊！
棋盘上的气氛迅速焦灼起来，棋子之间相互纠缠在一起，呈搏杀之势。
毕竟是让三子的棋，作为让子的一方，必须要将局面导向激烈复杂的战斗，才有可能将三子的天然劣势扳回。
能战则战，不能战也要战，哪怕是相当无理的棋也要下。
第三十八手！白棋，打入！
面对黑棋的阵势，詹莺毫不犹豫选择打入。
除了要利用自己身为职业棋手的强大中盘战斗力之外，同样也得利用心理优势。
面对实力强劲的上手，下手方往往选择退让的行棋思路，战斗能避就避，只要老老实实守住让子优势，最后确保胜利即可。
但越是这种避战心理，往往越容易遭到利用，被不断切香肠。
第三十九手！时煜不假思索，镇头，正面应敌！
詹莺再次麻住了。
好家伙，合着你不仅不避战，还挑最狠的下是吧？
【来自詹莺的情绪值，+3！】
继续行棋，时煜继续反击。
【来自詹莺的情绪值，+5！】
——杠上了是吧？来让你见识下，什么叫中盘力量！
——咦？这骨头这么难啃？没事，换个地接着战斗！
——冷静，我还有机会！
——下波我一定能......
盛夏，午后的围棋社鸦雀无声，只有吊扇发出呼呼的噪点。
以及棋子在棋盘上敲出的空灵之声
老师和同学们的目光紧紧落在棋盘上，偶尔扫两眼对局者的表情。
除了棋局本身外，棋手们的表情与动作往往也是一大看点。
有的棋手全程严肃，有的棋手则热衷于揪头发，弄一大堆头皮屑干扰对手。
还有的棋手下着下着，会一耳光突然抽自己脸上。
而时煜......
这厮居然在微笑！
他的表情正呈现出淡淡的愉悦，十分享受棋局。
这欠扁的笑容，看得人想留几个鞋印上去。
大概是两个月前，他忽然有了这见鬼的习惯。
此等诡异的表情，加上他那野到不行的棋路，每个与他对局的同学都留下了心理创伤，嚷嚷着再也不和他下棋。
没办法。
这是他前世的下棋习惯，想改都改不了，只好委屈同学们适应一下。
至于詹师姐那边——
红温了。
执棋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莺啊。”
毕老师凑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爱莫能助道。
“毕老师，我我我我......”詹莺抬起头，一脸有苦说不出。
“收手吧，你看这白的外面，全是黑子。”
棋盘上，已然尸横遍野。
她被点三三所形成的那道“外势”，正被时煜当成竹鼠一样，闷在锅里，一顿乱杀。
其余的棋子加在一起，拢共凑不出十目棋，不是在被攻，就是在被攻的路上。
面对这样的局面，结果不言而喻，只能投子认负。
“怎么样，我说你让不动时煜三子吧？”毕老师亲切地笑着。
“老师，您……”
“嗯？”
“您......您管这叫只学了一年棋？？？”
“鬼才信啊！”
【来自詹莺的情绪值+10！】
第三章 · 艾玛，这下真成莺子了
这大局观。
这中盘战斗力。
这搞人心态的野路子。
你跟我说只学了一年棋？
这他妈是是八岁·jpg？
“毕老师！这人啥情况啊？说好的欲擒故纵呢？”詹莺叫苦不迭。
“欲擒故纵？我都跟你说了只让两子，你非不听啊。”
“感情这不是客套话啊！”
詹莺加速崩溃。
同学们也很失望，没想到被他们给予厚望的大师姐就这么折戟沉沙，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棋局结束时，时煜缓缓伸了个懒腰：
“来，莺子，复个盘，我教你下点三三定式……哦，是詹师姐才对。”
詹莺听得一哑。
艾玛，这下真成莺子了！
“快，和我讲讲，你这三三点定式是什么思路，为什么不按照定式下？”
被橄榄到这个份上，詹莺也不好意思以师姐自居了，赶紧厚着脸皮请教。
如果不把这个问题搞明白，今晚这觉准睡不好，梦里全是时煜那精神污染的招法。
时煜推开棋盘上的棋子，空出一角，重新摆棋：
“正常的点三三定式，强调最后的二路扳粘，但这样一来，会把对手的外势撞得铁厚。”
“所以，我们把这个步骤省略不走，直接二路多爬一个做活。”
“就这样。”
詹莺听完呆住了。
“就这？讲完了？”
原本以为时煜会长篇大论一番，来向这个古老的定式发起挑战，结果你三言两语就讲完了？
大道至简啊这是！
“嗯，讲完了，剩下来的靠詹师姐你自己领悟。”
詹莺浑然蒙圈之际，毕老师再次发话：
“时煜是个特别有想法的孩子，这段时间和他下棋，我何止是受益匪浅，简直是大开眼界……我有预感，他这套搞不好日后真要流行起来。”
“毕老师，你也觉得他这套有道理？”詹莺眨巴两下眼睛。
“那当然，要不你们两个再下一盘？这次只让两子，他继续用这套对付你。”
一听要被这套再整一次，詹莺一个哆嗦，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先让我缓缓，改日再战改日再战……”
她算是看明白了，毕老师这是捡到宝了。
搞野路子就算了，关键是这人中盘战力确实有一手，毫不怯战，好几次局部斗力，詹莺明显感觉自己处于下风。
这中盘力量绝对有业4......不，业5的水平！还是强业5！
可想而知，如果再来一盘让两子的局，虽然不至于这么惨，但被干掉是大概率的事。
但身为职业棋手，只让先肯定有损风度，思前想后，既然你不避战，那老娘避战！这总行了吧？
“成，既然詹师姐累了，那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毕老师挥挥手，结束今天的课程。
.......
时煜并未马上回家，而是趴在二楼的窗边，眺望外面的风景。
这家棋社位于老城区的一条街道上，两侧种满梧桐树，密集的电线将晚霞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像是彩色的画卷。
虽是傍晚，但暑气并未消退，夜市一一露头，烧烤的香味四处浮动。
在四周霓虹闪烁的环境下，棋社的招牌显得有些破旧，但这么多年办下来，口碑一直很好，家长很乐意将孩子送过来，打发周末和寒暑假的闲暇时段。
棋社二楼是教室，一楼则是成年人切磋的地方，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包烟，一杯茶，瓜子壳磕得遍地都是。
这是全国大多数围棋馆的真实写照，既赚家长的钱，又赚附近棋油子们的钱。
许多围棋天才，最初的启蒙地，也都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棋馆。
“已经两个月了啊。”
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他莫名感慨。
在原来的世界线，他曾无数次路过这家棋社门口，但并没产生过一探其中究竟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那时的他对围棋不感兴趣。
后来产生兴趣，还是大学社团招新，他本来想参加动漫社，于是下意识走向那个穿女仆装，戴犬耳的小姐姐身边。
结果一问，才发现这居然是围棋社团的摊位。
对此，那位学姐解释道，女仆装与围棋颜色相同，按照阵营九宫格的定义划分，多少算围棋大家族的一员。
至于戴犬耳，是因为阿尔法go的大火，导致后来的所有围棋人工智能都被戏称为“狗”。
既然是狗狗，当然要戴犬耳啦！
况且，这还不是普通的犬耳，是最聪明的犬类，边境牧羊犬的犬耳。
而边牧的颜色刚好也是黑白二色，依旧是围棋九宫格大家族中的一员。
于是，女仆装+边牧犬耳＝围棋的公式，成立了！
时煜顿时大彻大悟，开始了对围棋的第一次尝试。
在犬耳女仆......呸，在社团学姐的教导下，他明白了一子四气的基本规则。
学会了下杀子局。
也学会了正确的执棋手势。
那是相当美丽的手势，仿佛侠客握着剑，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竟如丝竹般美妙。
相较之下，有些电视的错误手势，难看得甚至不能叫“拿”，而叫“啄”起一枚棋子。
就这样，黑白的胜负世界一旦踏入，便无法回头。
觉醒的不止有兴趣，还有天赋。
只可惜，20高龄的他，与职业围棋这条路已经无缘，只能自个拿着AI慢慢学习，下下网棋算了。
没想到命运给了他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让他来到了另一条世界线上。
在这条世界线，自己已经在家附近的棋社里待了一段时间，但也许是因为缺少犬耳女仆的教导，一直没能对围棋产生兴趣，导致涨棋速度很慢。
此外，这条世界线的围棋，也比前世繁荣许多。
在原来的世界，直到战老出圈，围棋才拥有了继聂圣之后的又一波关注。
而如今，围棋本就是热门运动，虽然达不到篮球足球的高度，但也绝对称不上冷门，无论是奖金池，还是受众规模，相比前世都有了大幅度提高。
这是下围棋最好的年代。
“煜啊，跟你说个事。”
毕老师将一个塑料凳子拖过来，一屁股坐下，俨然是长篇大论的施法前摇。
“说吧，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高兴咱们棋社又出了你这么一个高徒，没想到哪怕是刚定上段的职业棋手也让不动你三子......搞不好连两子也让不起。”
“我现在已经教不动你了。”
“别说教不动你，最好连棋也别和你下，免得把你也下成臭棋篓子。”
“对于你这种情况，我通常会登门劝说，让家长同意你前往道场深造，走职业棋手的道路。”
“但你的情况有点特殊，尤其是你这年龄......”
说到此处，毕老师面露难色。
时煜知道毕老师的意思。
14岁，似乎是正值青春，一切皆有可能的年龄。
但对于走上职业棋手这条道路来说，已经很晚了。
第四章 ·这棋你慢慢下，场子帮你暖好了。
无论在哪个世界，围棋都是个竞争空前激烈的领域。
普通人在一个领域中投入10000个小时，方可成为大师。
然而在围棋的定段赛上，却有一大堆6岁开始学棋，学到14岁，就已经累计超过了20000多小时的怪物。
换句话说，别人这个年龄都已经定段成功，在赛场上崭露头角了，你这个时候才想着打职业，和49年入国军有什么区别？
“唉，要是你能早点来学棋就好了，这样的话，一切就还来得及。”
毕老师的叹息一个接一个。
“没事，我已经决定好了，要走职业这条路。”时煜意味深长地点头。
这事两人之前也聊过一阵子了，这次不过是做最后一次确认。
他想得很清楚。
曾经，自己因为20高龄而被阻拦于职业棋手之路的门外，露出泣不成声......呸，无可奈何的表情。
如今，自己重返14岁，人生的选择权就在眼前，他必须思考这是否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这不仅是他的兴趣所在，更是他的天赋所在，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与其黯然而逝，不如燃烧殆尽。
“行，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这个当老师的自然全力支持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提。”
道完别后，时煜回到了家中。
他家位于棋社不远处的一片老小区里，楼层不高，最高也就五六楼，有些房子的墙皮已经脱落斑驳了，上面覆盖满绿油油的爬山虎。
虽然陈旧，但好在地处清幽，周末睡懒觉也不会被吵醒，更何况这里还是老城区，指不定哪天就有拆迁的好事落在头上。
“我回来了。”
推开门，回到自己房间，却发现电脑前已经有人了。
那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秀发齐肩，额头上别着小猫发卡，小脸紧贴在屏幕上。
“眼睛别离那么近，小心近视。”时煜淡淡飘了一句。
“老哥别吵，没看到我现在正忙着下棋吗？”女孩将身子更近一步，像是要钻进屏幕似的。
女孩正在下网棋，软件叫做弈狐，是时下最主流的围棋平台，由鹅厂出品，中日韩三国棋手通用。
当前局势，女孩的黑棋正被白棋全盘蹂躏，处处需要补棋，但目数又极为吃紧，根本抽不出空去补，只能玩命硬撑着。
“边下棋边和我玩成语接龙吧，为所欲为，该你了。”时煜淡定坐在一旁。
“为所欲......等等，再接不还是为所欲为吗？玩我呢这是！”女孩一恍，感觉自己被骗了。
“还有，为什么我要和你玩这个啊？”
“反正你都这局势了，哪怕是你的对手和我玩成语接龙，你都翻不了，所以不如你和我玩，输快点，我要用电脑。”
“呸呸呸！我才不会输呢！这混蛋嘲讽我，必须得干掉！”
时煜扫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聊天框，发现对方的确全程在嘲讽：
“好好回去多学几年吧，你这棋太臭。”
“快下啊，这么久不落子，是故意的吗？”
“你这局部，亏大发了啊。”
诸如此类。
看得出，这人是个标准的棋油子，除了招法油腻之外，还喜欢用“聊天流”这种更加油腻的盘外招。
就算举报，也得等一会才会有反馈，根本不解气，唯一的办法就是现在将他干掉，携胜利之威狠狠嘲讽回去。
“打字：让你一手，然后点‘停一手’。”时煜慢悠悠道。
“为什么啊？我都这局势了，再停一手不是找死吗？”
“干不干？不干的话，我不帮你。”
一听这话，时欣彤急眼了。
她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老哥棋力突飞猛进，现在只有他才能救自己。
思忖再三，她鼓起勇气打字：“让你一手......”
再点击界面下方的“停一手”。
咔。
“好！场子已经暖好了，老哥，该你上了！”
“好！场子已经暖好了，棋你慢慢下，我去厨房帮忙做饭了！”时煜扭头就走。
“啊啊啊！你这个魔鬼！是你让我停一手的，好哥哥！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时欣彤一把扑过来，拽住时煜的胳膊，泪眼汪汪。
时煜终究还是被拉了回来，坐在电脑桌前，握住鼠标。
时欣彤所担心的自己停一手，大龙忽然暴毙的情况并未发生。
因为对手也停了一手。
这也是时煜早就算计好的。
在网棋中，“停一手”可是相当重的挑衅，像这种喜欢嘲讽的棋油子肯定不会甘于受此屈辱，也跟着停一手。
这就属于给你脸，你不要脸了。
第79手，断！
咔嚓一声，白棋的连接处被黑棋一为二，反击开始。
棋从断处生，这是围棋的基本口诀。
断点永远是一块棋最薄弱的部分，这意味着它随时会被分成两截，被迫爆发激战。
面对突然变强硬的棋风，对手也很倔强，反打上去，正面迎战。
试探清楚态度后，时煜立刻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81手，长出！
第83手，再断！
白棋的腹地中，连续两个断点被切开，虽然作战不利，但时煜表示没什么压力。
毕竟，对手的弈狐等级也就9K。
在围棋的实力划分中，最广为人知的是段位划分，从一段到九段。
然而这只是职业的划分，职业之下的业余领域，则以阿伯拉伯数字表示，最高为业余7段。
在段位之下，还有等级划分，从1到18。
1级，也就是1K，为最高级，普通孩子听课稍微认真点，一年半左右就能到这个层次。
至于9K是个什么水准......不清楚，没见过这么菜的。
这就好比前世，洁老师第一次直播，表演小号捕鱼，面对2段棋友，第一反应是“这人会不会下棋？不会下，那我乱下了啊。”
如今，时煜也是同样的心情。
刚接受完职业棋手的高强度指导过，再下这种9K鱼苗局，竟有种说不出的幸福。
见到断点？断！管它作战有利还是不利，先给它分成两块棋再说。
见到孤棋？杀！先把它封锁住，管它是不是活棋，没准就算是活的，这人也莫名其妙走死了呢？
咦，还真走死了？
时煜莫名其妙杀了对手一条龙。
这局也随之索然无味地结束。
原本以为这人输一局后，应该会很不服气地再开下一局，结果他直接退了。
看得出，这人的道心已经灰飞烟灭，估计这段时间别说看到围棋，看到黑白二色的东西都会犯PTSD。
【情绪值+1.......】
时煜叹了口气。
毕竟对手太菜，又是网棋，能加个1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想获取更多的情绪值，还是得挑莺子......呸，詹师姐那样的肥羊下手。
第五章 · 绝艺，启动！
“干得漂亮，老哥！今晚要是有炸鸡，我把我的那份都给你！”时欣彤露出开心的笑颜。
“今天怎么忽然想着下网棋？”
“社团老师的作业，要求我们放学回家后必须赢一盘。”
时煜忽然记起，在这条世界线上，除了自己于一年前开始学棋外，犬妹也加入了学校里的围棋社团。
这也没什么，毕竟这个世界的围棋很流行，如果有业余5段的证书，高考还能加分，无数父母都趋之若鹜。
但时煜家那两口子显然没意识到，业5也已经是佼佼者了，一群人争得头破血流，最后依旧只有天赋拔群的那批人才能拿到。
指望一个14高龄的初二生赶在高考来临之前获得业5证书，不如指望犬妹慧根开窍，一举怒上清华。
有一说一。
虽然这个决定是父母一拍脑门做出的，但貌似真要被自己执行好了。
自己受让三子暴打职业棋手，这水平怎么着也有业5了。
不过，执行好的，只有前半段，父母计划中的后半段，时煜并不想照做。
求取学业，固然是最不会出错的道路，但如今有更加正确的路摆在自己眼前。
都什么年代了，还传统高考？
围棋高考，冲锋！
“好了，快出去，我要开始认真学习了。”时煜开始赶人。
“老哥你根本就是在偷偷下棋吧，我每次趴在门上偷听，里面都是啪啪啪，根本没有沙沙沙。”
“差不多，学棋就是学习。”
“老哥你不会想走职业棋手的路子吧？”时欣彤张着小嘴，吃惊道，“你一把年纪了都！”
呵呵，这小姑娘可真会说话。
“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老哥你想要送我？我想想看哦......送我猫吧，英短蓝白的，我好给它起名叫汤姆。”时欣彤眼睛亮晶晶的。
“没问题，到时候我拿到世界冠军了，就给你买。”
“喂！你真买呀？”时欣彤一惊，“那我不要猫了，我要玛莎拉蒂！”
“观棋不语的下一句是什么？”时煜问出围棋经典入门口诀。
时欣彤不假思索道：“是落子无悔......耍赖！老哥你耍赖！”
“好了，这事别跟爹妈说，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事瞒住父母干很有必要。
虽然他俩老人家对业余围棋的困难缺乏认知，但对职业之路有多残酷还算有着清醒的认知。
要是这两口子知道被寄予厚望的长子关在房间里不是在学习课程，而是在高强度下棋，准要咆哮半天。
好比父母以为你在认真复习考公，结果你在偷偷写网文一样。
既然如此，就只能先瞒着，到时候给他俩一点小小的围棋惊喜。
打发走这小丫头后，时煜坐回电脑前，登上自己的弈狐账号。
段位：5段。
网棋的段位含金量很低，弈狐5段的水平换到现实也就堪堪3段，远不符合他现在的水平。
这倒不是他故意开小号捕鱼，而是自己接手这号之前，也就1K的等级，经过一大波连胜才达到这个段位。
要说现代围棋和古代围棋最大的不同之处，那自然是互联网。
哪怕在中日围棋如叱咤风云的那个时代，中国棋手想找一张曰本头衔战的最新棋谱都很困难，更别说充足的对局训练。
而在互联网环境下，棋手对局的量很快就会被堆起来，所以才有“四千局方知潜龙真姓名”的佳话。
如今，他已经彻底从那间小棋社里毕业了，短时间内没人能教他棋，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
不对，好像也不仅仅只是靠自己......
“绝艺，启动！”
一声挂来，绝艺随之启动。
对于前世的棋界而言，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
自阿尔法go退役以来，它便是围棋AI中的王者，用冰冷的胜率，审判着人类古往今来的每一张棋谱，每一手棋。
对于前世的普通棋友，想使用绝艺得花费5积分，但在时煜这里，情况变了。
他要使用绝艺复盘，居然需要花费“情绪值”。
人在下棋过程中，会产生大量情绪，有欢愉，也有愤怒与痛苦。
而所有的情绪，都将通过棋局，转化为时煜的数值库存。
一开始，时煜还觉得这个设定过于抽象，但想了想，围棋不本来就是门抽象的艺术吗？
棋盘广大，棋子众多，很多时候根本算不清所有变化，只能凭着棋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去行棋。
这抽象设定，搭这抽象围棋，绝配！
刚才与詹师姐的一局，除了任务完成的120奖励之外，还有她在对局过程中释放的情绪值，一共180点。
不愧是正经职业棋手，一盘棋下来，居然能释放60点情绪。
要知道，和同学、老师，以及棋社楼下的大叔棋友们下棋，一局最多也只能获得10点不到。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不对等的情况，一是棋力差距，和越强的人对局，所获得的回报自然也会更丰厚。
另一方面，自然也是詹师姐身为职业棋手，对棋局更加专注，思维更加活跃，每一手棋背后都有着大量的深思熟虑，以及情感倾注。
也就是说，想要获得更多的奖励，只有向更高处攀登，与更厉害的棋手对局才行。
“消费50情绪值，购买【学习沙漏】。”
一个灰褐色的小沙漏出现在时煜手边。
这是绝艺面板中的兑换道具。
效果是提升学习效率，促进知识与经验吸收。
当它被安置在桌上，沙漏缓缓流逝的一刻，如春天般的暖意笼罩了整个房间，顿时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立即进入心流状态。
在诸多可兑换道具中，【学习沙漏】相当讨人喜欢。
唯一的缺点就是小贵，50点情绪值并非那么容易就能获得。
尤其是附近一带的棋友，从同学到毕老师，都被时煜刷麻木了，无论他用尽何等搞人心态的招式都没用，个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么一想，愈发感谢詹师姐的雪中送炭了。
决定了！要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薅住她，多爆几次金币！
一切准备就绪后，点击右下角的极速匹配，开始今天的网棋之路。
第六章 ·木下野狐
晚上九点半，正是主播们纷纷露头的时间段，围棋主播也不例外。
B站，围棋人气主播，木下野狐的直播间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
“好了，屠龙中盘获胜，我就说我有弈狐8段的水平，你们还不信？”
一场酣畅淋漓的屠龙爽局过后，他立刻开启吹逼模式。
弹幕A：“讲个笑话，弈狐8段不敢开大号，只敢在5段鱼塘里捕鱼。”
“嘿！你们这群弹幕，我开大号下，你们说没有节目效果，我开小号你们又说我捕鱼，没完没了是吧？”
木下野狐操着富有磁性的嗓音反驳。
弹幕B：“作为十年老粉，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我从没见过小狐在8段下一盘棋。”
弹幕C：“下还是下过，不过一盘没赢，耻辱下播。”
“去去去，别搁这里乱几把胡说，我赢的8段局可多了去，只不过恰好你们都没看见。”
不论是电竞还是围棋，捕鱼局永远是最具节目效果的，只有在低烈度的对抗下，主播才有空开口吹逼。
再说，弈狐5段也算是有一定实力了，并非能够轻松拿捏的对象，用电竞的术语来讲，这顶多算低分局，根本谈不上捕鱼。
“行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打波广告后咱们下播吧。”
紧接着，木下野狐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广告词——
“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便是现在。”
“围棋是你一旦爱上，就再也离不开的东西。”
“木野狐围棋网校现在......”
弹幕A：“行了，这广告词都念多少遍了？每次都是种树，能换个词不？”
弹幕B：“种一棵树的最好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不种。”
弹幕C：“再下一盘睡觉局吧，不然不听你种树。”
更多的弹幕：“再下一盘，再下一盘。”
作为围棋主播，开班培训才是主要收入来源，不过既然大家如此热情，那木下野狐也不太好推脱：
“行，再下一盘，赢了就继续听我打广告，让你们看看弈狐8段的真正实力。”
斗志昂扬点下极速匹配，木下野狐很快匹配到了对手。
“谁啊，这是？”
看到对手ID的一刻，木下野狐愣住了。
对手ID：用点力啊。
“不是，这ID也太欠扁了吧！”
在这个嘲讽意味十足的ID面前，木下野狐硬了。
指拳头。
在这条世界线上，还没有那么多抽象网红出现，围棋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一门高雅的竞技运动。
虽然低段位池塘里有许多棋油子素质很低，爱公屏嘲讽，但眼前这人好歹也已经5段了，怎么还让人血压拉满？
这ID咋过审的？
“这人的头像又是什么鬼？《围棋少年》？”
在这条世界线上，《围棋少年》也算一部流传度很广的动画，主题曲的开头两句可谓朗朗上口，人人都会背。
尽管如此，木下野狐也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拿它当头像。
难道是个小朋友？
如果是小朋友的话，取这么嚣张的ID就情有可原了，毕竟年龄小不懂事。
然而——
将头像点开，看清头像的具体细节后，这个想法彻底被打消。
这是从《围棋少年》某一集截下来的画面——
【黄昏之下，大明棋圣林心诚手握一块板砖，若有所思，对方丈低声说道：
“围棋不是打打杀杀。”】
木下野狐看呆了。
这......
这哪是不懂事啊！根本就是懂得太多，太社会了吧！
这段“围棋不是打打杀杀”的字幕，很明显是后来P上去的。
可搭这一幕也太传神了吧！
为什么大明棋圣林心诚会摸一块板砖到手上？
这一幕究竟出自几集第几分钟？
自己小时候看了那么多遍《围棋少年》，对这段咋完全没印象？
木下野狐越品，越觉得这头像有股奇妙的生草感。
弹幕们也get到了这个头像难以言喻的槽点：
“这兄弟有点意思啊。”
“找到了，这个镜头出自第一季第15集8分02秒，就只持续了一秒。”
“好家伙，就只出现的一秒的镜头，愣是被他捕捉了P图时机是吧？”
“兄弟，你这么快就能找到这个镜头，你也不是啥正常人......”
“这人也太抽象了吧！”
……
时煜一直都对他的ID和头像相当满意。
ID是前世围棋第一人，洁老师第一次直播时，用来炸鱼的小号。
这能叫嘲讽吗？当然不能！
这叫帮对手激发斗志，从而获取更好的棋局体验，十分有德，比林有德还有德。
头像则是前世流传在贴吧的一张梗图，第一次见到它，时煜就，觉得做这张图的肯定是人才。
这条世界线上的棋友并没发掘出这张图的妙味，时煜索性捷足先登，打开b站《围棋少年》，自行将这一帧截下来，再P上文字，用作头像。
“这人是主播？”
时煜忽然意识到这点。
进入对局室的一刻，右下角的聊天框里忽然涌入一大堆观战账号，纷纷刷道“小狐，妈妈爱你”。
只有人气主播，或者职业选手才有这种观战号召力。
既然被称作小狐，那就只能是木下野狐了。
狐这个字眼，与围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古时，围棋的雅称之一就是“木野狐”，指围棋如同狐狸幻化成的少女一样变化万千，摄人心弦。
它原本带有一定贬义，指围棋好比红颜祸水，令人玩物丧志，但如今人们只会说......哦，这该死的狐狸，真甜美。
不管怎么说，这好歹是个来炸鱼的主播，实力肯定不止弈狐5段，时煜索性将评论区屏蔽，集中精力对付这一局。
系统分先完毕，时煜执黑，木下野狐执白。
双方备用时间：一分钟。
3次20s读秒。
相比动辄能下四、五个小时的正规比赛，野狐极速匹配的棋局堪称超快棋中的超快棋，15分钟就能锤完一局，相当考验对局者的爆发计算力。
总结，对老年人很不友好。
双方平稳开局，黑棋布下星位小目，白棋则应以二连星。
第五手，时煜鼠标一晃——
“小目加大跳？这是什么鬼开局？”木下野狐一愣。
第七章 ·围棋不是打打杀杀
继这搞人ID，以及这搞人头像后，短短一分钟之内，木下野狐第三次心弦颤抖。
小目方向的守角，通常都是小飞构成无忧角，或者小跳一路。
可这上来一记大跳是什么鬼？
好怪哦，这棋。
“棋友们要注意了，下网棋一定要稳住心态，不要被对手的怪招干扰到，我们平稳应一个就行。”
棋手在下棋时当然不能说话，但是主播必须得开口解说，这样才有节目效果。
虽然这人从盘外到盘内都透着一股抽象气息，但木下野狐并未太在意。
毕竟，这人的战绩不太好看，负场很多，不像是捕鱼的高段棋手，更像是5段原住民。
这种程度的对手，完全能一边与弹幕聊天，一边将其斩于马下。
开局慢悠悠进行，像是一辆老式火车框框开动，沿途的田园风景缓缓从窗外流过。
布局阶段是这样的，子力互不接触，主要以比拼大局观和战略构思为主。
比起讨论风平浪静的布局，评论区的棋友们更热衷讨论时煜的头像，顺便对《围棋少年第三季》进行一轮正义的口诛笔伐。
时煜也很享受这种对局。
毕竟他来自一个被AI统治的时代，布局套路千篇一律，跟玩连连看似的，你会的我也会，都是一个师傅教的，谁也破不了招。
而这个世界不一样。
这里的围棋，很纯真。
为了融入这份纯真，时煜当机立断，二路小飞，慢悠悠进角——
咦？
左下角这个星位，看着怎么这么让人有钻进去的欲望？
对于从一开始就在学习ai围棋的棋手而言，看见空旷的星位就像汤姆看见母猫，果断走不动路。
算了，还是点三三吧。
第19手，啪的一个三三点进来，木下野狐差点没从座位上摔下来。
“点三三？他何意啊？”
这手棋让整个直播间都沸腾了，满屏幕的问号走过。
右下角的讨论区也是一片喧哗：
“懂了，围棋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小狐，这人情谊啊，故意送你一盘。”
“太社会了！”
根据围棋口诀，对手两翼张开时才能点三三掏角。
现在别说两翼了，一翼都没有，两条边宽阔得像是大马路，这三三点进来，不是帮对手走棋吗？
一番思索后，木下野狐笑了笑：“棋友们，要注意一定不能学习这种招式，这才几手棋啊，就点三三？
不过既然你急着帮我下播打广告，我也就只好收下了。”
抱着轻松的心情，木下野狐落子飞快，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的外势早早竖起，向整个棋盘投射威力。
第二十七手，黑棋脱先——
托！
托在上方的白棋小飞角上！
“不是，这点三三定式还能走到一半，不走的吗？”
面对此等挑衅，木下野狐第一反应是脱先，不予理睬。
但定神一想，这棋还真不能脱先，必须得跟着应住。
应完后，木下野狐悠然开口：“棋友们，这个局部我赢麻了，不仅安定了自身，还破掉了对手边上成空的潜力......”
第41手！断！
话音未落，一枚黑棋如鱼刺般卡在木下野狐自认为已经安定的角落。
犹如被电流击中，他整个人一麻。
“好棋！”
评论区里有高段棋手拍案叫绝。
时机绝佳的试应手。
所谓的试应手，好比投石问路，我不知道这个局部该怎么下，所以丢块小石头出去，根据你的反应来决定我的下一步动向。
它妙就妙在让对手做选择题，很容易就逼疯一个人的选择困难症。
据说，每步时机绝佳的试应手，都会让对手浑身一麻，跟被电疗似的。
又没走几手棋，木下野狐已经汗流浃背了。
从开局到现在，这人可谓步步紧逼，处处争先。
虽然他一再对弹幕宣称，这波是自己赚了，但局势在恍惚之间已经肉眼可见的难下了。
“小狐，投子吧，咱不受这气。”
“你看看这下面，潜力全部被打穿了，外势成孤棋了快。”
木下野狐当即反驳道：“胡、胡说！这么厚的一块棋，怎么可能成孤棋？”
外势的作用不是用来围空，而是用来进攻，这是围棋的基本道理。
而孤棋则是受攻之棋。
你说我外势是孤棋，这就好比听到“耗子扛刀满街找猫”的歇后语，怎么想都是鬼扯吧！
61手，扳头！
这一连串棋子落下来，木下野狐觉得被扳头的不是棋子，而是自己的脑袋。
入腹争正面，谁的出头速度更快，谁就能掌控制空权，将对手的棋封锁在低位。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被他所给予厚望的那道外势已经彻底断绝了通往棋盘中央的路，只能老老实实走小道回家。
我的外势呢？
我那么大一个外势，怎么真成孤棋了？
“这......这不对啊，怎么才70手棋，我就要投了？”木下野狐目瞪口呆。
时煜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能打开绝艺的话，大概会发现狐主播的胜率早入土了，自己当前盘面领先起码15目以上。
众所周知，围棋不是打打杀杀，赢棋不闹事，这是围棋的基本原则，毕竟赢一百目和赢半目没什么区别。
除非是像中国古代那样下彩棋，赢的目数越多，对手赔得越多，那再接再厉拼杀起来才有劲。
节能模式，启动！
时煜往电脑椅上一靠，放松大脑，捡最稳妥的下。
一句话，要就都给。
本着这个理念，他的每一手棋都像是胜利宣言，带着浓烈的劝降意味。
【来自木下野狐的情绪值+0.5】
【来自木下野狐的情绪值+0.7】
【来自......】
即使隔着一层互联网，时煜依旧感受到了像是小怨妇碎碎念的低声细语。
“这官子退让的，人家熟读《情商》啊。”
“围棋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懂什么，是小狐为了给我们多播一会，故意输的，对不对？”
“懂了，是小狐人情世故！”
评论区里一片阴阳怪气。
在他们看来，纯粹只是狐主播棋艺不精，惨遭高手用开局点三三这种无理手羞辱，并不觉得这套本身就是对的。
当然，这正中时煜下怀。
他之前还担心，要是自己过早暴露手段，别人都跟着学该怎么办，现在看来，纯属多虑。
啊对对对，这套是错的，你们最好都不要学，谁学谁是狗。
“再来！”
认输后，木下野狐果断点击“续战”。
本来想着赢下这一局就能打广告下播，谁曾想到竟然惨遭翻车。
还是被19手点三三这种手段打爆的。
这要是让孩子家长看见了，自己这围棋培训班还办不办了？
第二局，交换黑白，棋局紧锣密鼓进行。
第186手，时煜执白，屠龙中盘胜。
这盘棋的点三三甚至提前到了第6手，下出来的一刻，评论区又是一片喧哗。
“继续！”
听闻人气主播木下野狐惨遭高手开局点三三吊打，越来越多的棋友涌入观战室。
棋局热度逐渐上升，很快就冲到了首页位置。
下到第四盘时，一个头顶金色皇冠的ID进入了观战室。
第八章 · “啊？”
“卧槽，金冠！”
注意到这个ID的一刻，评论区一片喧哗。
在弈狐上，职业棋手的ID都经过特别标注，一眼就能看出来。
拥有特殊荣誉的棋手同样会得到高规格对待，如果是世界亚军，或者国内冠军，ID后面会跟着一顶银色的皇冠。
金色皇冠，自然就是世界冠军了。
环京市，棋圣道场，古色古香的办公室内。
曾经的世界冠军，俞克九段，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局棋。
虽然有世冠荣耀加身，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的他早已从一线退居幕后，干起了道场老师的工作。
前一阵子是定段赛，忙的不仅是学生，还有他这个老师。
尤其是那个叫詹莺的女棋手，这次可算是给她送出去了。
要是她第八次定段再失败，道场这招牌非砸了不可。
长时间的忙碌后，俞克九段终于有时间闲下来，趁着下班前看看网棋了。
由于这盘观战人数过多，属于是热门对局，因此被顶到了首页，老先生随手一点，就戳了进去。
一看，俩菜鸡5段互啄，正想退出去时，刚好目击到黑棋第5手直接进三三的一幕。
“现在的低段位棋友们这么在下棋吗？”老先生眉头一皱。
如果是他的学生这么下棋，他非得动手打人不可，但本着放松神经的心态，他还是决定看看再说。
很快，他的目光定住了。
看上去黑棋开局无理，招招怪诞，但实则行棋如风，效率极高。
短短数十手下来，仅在布局阶段，白棋就已经大幅度落后。
接着是激烈的中盘战斗，黑棋发挥依旧出色，招招生猛。
之前那是像是乱拍的棋子，忽然发挥了作用，搞得对手极为头痛。
俞九段入神了。
作为高段棋手，在看棋时自然会代入进去，想象如果是自己面对这个局面该怎么下。
由于是20秒一次的快棋，对老头......呸，对老年人不太友好，但从直感来讲，他觉得白棋应得没问题，可怎么就这局势了？
恍惚之间，这局就结束了，双方紧接着开始第五局较量，当前比分0：4。
俞九段懵了。
由于刚刚代入过深，他感觉刚才输掉的不是白棋，而是自己。
那些令人难受的的招数仿佛都打在了他自己身上！
“不行！我今天必须得看到这人输一次！”
俞老爷子骤然横下一条心。
身为辅导年轻棋手冲段的专业老师，当然不会容忍这种无理的行棋方式，但他身为世界冠军也不好亲自下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另一边。
结果很快落定——
木下野狐，再卒。
比分0:5。
“这......”
俞九段的内心防线逐渐动摇。
这个叫“用点力啊”的棋友这局依旧行棋无礼，别说开局点三三了，他甚至早早撞在了对手的小目上。
木下野狐应对得也十分得当，每手棋都挑不出毛病。
可结果依旧脆败了，通盘呈现出被当崽吊起来打的无力。
俞九段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上，可能也好不了多少，除非自己重返年轻巅峰。
“难道说，围棋真能这么下？”
还没反应过来，第六局开了。
挂角，尖顶！
“俗手！这是俗手！”俞九段忍不住喊道。
俗手，顾名思义，介乎于本手和恶手之间，低于一般平均水平，但又不至于立刻崩盘。
挂角尖顶，就是传统围棋观念中的经典俗手定式，标准的“师见打”。
除非有额外子力接应，才可以这么下，否则就是得不偿失。
可如今，这个叫“用点力啊”的棋友，还真就这么下了，一点子力配合也没有。
结果——
木下野狐又双叒叕卒，比分来到0:6。
第七局......
第八......
夜晚缓缓流逝，凌晨0:00之后。
助理推开俞九段的书房，惊讶道：“俞老师，你怎么还没下班啊？身体不要紧吧？”
“快，帮我把这个人的所有棋谱都给我打印下来，我要一手一手，慢慢细品！”俞九段一把握住助理的手。
“啊？”助理发出了下棋人很爱说的一句话。
“不，不仅将他的棋谱都打印下来，我还得联络到他，让这个小朋友来我的班上学习，我要亲自教导他！”
这几盘棋看下来，对他的震撼可谓巨大。
第一盘看完，他只觉得这什么鬼扯淡？赶紧抬走。
第二盘看完，他依旧觉得很离谱，但竟生出了些想继续往下看的动力。
第三盘看完，他已经剧烈颤抖了，严肃思考其中一些招法的合理性。
第四盘看完......
第五第六......
直到现在。
整个人，敞亮了。
虽然他依旧无法认同这离经叛道的开局，但已无疑经被这位棋友的创造力，以及飘逸灵动的棋风所打动。
说到底，围棋是一门艺术，需要大量的灵感去浇灌。
如今中国围棋正处在追赶韩国的关键截点上，正需要这样才华横溢的棋手站出来，给予韩国棋手迎头痛击。
俞九段断言，只要这个人静下心来，学习一些名门正派的招式，就一定能够获得世界冠军！
“俞老师，你是怎么知道这人是小朋友的？”助理汗颜道。
“看他头像啊，这不《围棋少年》吗？”俞九段想当然道。
如果用《棋圣的工作》当头像，可能是个花季少年。
如果用《棋魂》当头像，则大概率是个杰出青年。
可如果用《围棋少年》当头像，怎么想，都只可能是10岁以下，每天按时蹲在央视动画频道前的小朋友。
这不正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吗？
助理凑过来，瞟了一眼时煜的头像。
“啊这......俞老师，您真确认这棋友是个小朋友吗？”助理愣住。
这大明棋圣......
这板砖......
这生草的配字......
这哪是什么看热衷看国产动画的无知小朋友啊。
根本就是快30多岁的社会老油条吧！
“行了，现在不早了，这件事得尽快办好。”俞九段打着哈欠说。
“我最近还要出席一场规模不算大的青少年业余比赛，没太多时间处理其它事。”
......
另一边。
木下野狐瘫躺在电竞椅上，整个人呈现出燃烧殆尽后的灰白色。
当前比分，0：11。
别说搁围棋了，就算搁乒乓球里，都算不讲武德的，居然连一小分也不放。
之所以止步于这个比分，是因为对手跳段了......
第九章 · 鹿思竹
胜场达到一定场次，就能升段，可如果是连胜的话，就能够跳段，从5段直接跳到7段。
而自己则被打至4段。
由于有段位差，就算赢了也不算胜场，所以对手干脆拒绝了第12次邀请。
这下心态彻底崩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暴打倒也没什么，捕鱼时遇到鲨鱼也是常有的事。
可这被暴打的方式也太耻辱了吧！
那开局，简直像是在下让子指导棋，故意让你一些利益，等到“难度刚刚好”的时候，再奋起直追。
“这是职业棋手！这肯定是个职业棋手在开小号！”
木下野狐大声辩解道。
“小狐再见，你的破防视频我已经保存下来了。”
“准备好明天上棋圈热榜吧。”
“话说，俞克九段全程观战了这几盘棋，他老人家这么能熬么？”
在弹幕的阴阳怪气下，木下野狐耻辱下播了。
毫无疑问，今天狐主播惨遭薄纱这事，明天会在整个业余棋手圈子里传开。
另一边，时煜也缓缓从对局状态中调整过来。
一口气将同一个人连砍11盘，这事在网棋中也挺常见。
毕竟“棋瘾”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
一旦输上头，整个人就会像中了降头一样，疯狂点击“续战”，硬生生送对手跳段。
也难怪在古代，围棋会被冠以妖狐的蔑称，这玩物丧志劲，堪比红颜祸水。
但好在有【学习沙漏】的存在，鏖战十一局后，他也并未多头昏脑涨，反倒感觉意外舒适。
“好，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刚退出对战房，惊讶发现角落有一大堆未读信息。
好友申请+30！
嗯？
什么情况？
我一战扬名了？
想想也是。
这个世界的围棋虽然很火热，但职业棋手大多内敛，不善面对镜头，因此基本不涉足直播界。
毕竟不是每个棋手，都有战老那样的抽象先天圣体。
这个世界的围棋直播行业基本都是业余棋手在做，而木下野狐身为围棋主播界的榜首，在大庭广众之下爆锤他，当然能收获许多关注。
说起来，时煜也经常看这人的围棋视频，还经常投币点赞，多少算半个粉丝。
唉，难受，偶像被薄纱了，宁愿被薄纱的是我。
时煜没想太多，也没细看到底有哪些人添加自己，索性点统一接受了。
这样一来，自己对局时，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至于来不来观战，就是他们的事了。
“绝艺，再次启动！”
花费5点情绪值，兑换复盘功能。
对刚下过的棋局进行复盘，这也是涨棋的必要环节。
翻开与木下野狐对战的这十一局，胜率曲线图果然和自己想得差不多，对方基本在四十手不到时，胜率就跌至了10%以下。
再往后走，虽然胜率曲线稍有波动，但基本超不过45%，可谓每一局都输得毫无脾气。
不过相较于其他弈狐5段的对手，狐主播表现已经算出色了，对得起他弈狐8段的招牌。
唉，可惜，不能帮偶像澄清事实，告诉大家，他真有弈8的水平。
简单的复盘后，已经凌晨两点了。
时煜关闭绝艺，准备睡觉，明天还得上学——
“你有新的对局申请。”
弈狐界面跳出新的窗口。
时煜不假思索点击拒绝，都这个点了，没空应付这群游手好闲的夜猫子——
等等？
这怎么是个9段？
光靠系统匹配，9段的邀战当然发不到7段手中。
唯一能想到的，是对方一直在观战。
想来应该是这人见证了自己用这套前所未见的棋路暴打狐主播后，他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跃跃欲试。
既然是9段，那没事了。
里面请，里面请。
时煜欣然接受对局。
弈狐9段换算到现实里，起码拥有业5的实力，而且看这人最近战绩不错，最近20局里居然赢了16盘，看样子应该有强业5，甚至业6的实力。
要知道，毕老师也就业4，这突然冒个业6出来，谁不想拿他试试手？
真正的棋手，从不拒绝强者的对弈请求。
“请用刚才那种方式和我下棋。”
对方忽然在评论区里打字道。
时煜愣住了。
都业6了，还兴聊天流这一套？
这算是请求，还是挑衅？
再结合这人的死宅头像，时煜判断对方的年纪不会很大，大概也就是一14岁的小毛孩子。
咦？自己好像也只有14岁？
那你没事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穿越前太老了，连22大寿都过了，以至于这具年轻的身体正承受着它本不该承受的年迈。
棋局迅速开始，时煜并未因为对方是同龄人而手下留情，相反更加来劲。
毕竟前世流传着某综合棋牌第一名拳打9岁未来女子第一人，脚踢57岁过去女子第一人，堪称时间刺客级操作的黑话......呸，佳话。
如今我对着同龄人拳打脚踢，总称得上有才有德吧？
十五分钟过去——
棋局行至第128手，中盘战斗俨然进入白恶化。
忽然。
这人掉线了。
下棋掉线也是常有的事，3三分钟如果连不回来，就自动判负。
1分钟。
2分钟。
3分钟......
结果这人还真就没连回来。
棋局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
即使意犹未尽，时煜也只好叹气。
不愧是业6水平的强手，比狐主播强了好几个档次，这一百多手棋下来，时煜明显觉得吃力许多，当前局面优劣难以判断。
所以还是开AI复盘吧。
打开绝艺，再次花费5情绪值，这盘棋的胜率图随之出现——
果然，相当焦灼。
开局依旧是自己的优势，但进入复杂的中盘战斗之后，胜率曲线图就跌宕起伏了，看得人心惊胆战。
好消息是截止最后的第128手时，胜利的天平正在朝自己这边倾斜，胜率高达77.9%，且有进一步上升的势头。
姑且算是自己赢了吧。
时煜心满意足躺上床的一刻，一场夜雨不期而至。
雨水汇聚在玻璃上，又四散分流，仿佛迷离的蛛网，雨声格外动听，催人入眠。
于此同时，远在定城不到200公里。
环京市，棋圣道场，女子宿舍区。
寝室里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里还亮着些许灯光。
鹿思竹并未入睡，而是裹着一床厚棉被，抱着屏幕发光的手机，仿佛捧着坚果的仓鼠。
“超时告负。”
她呆呆地看着这行字体。
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因为......她刚才断网了。
等到重新来网时，不仅棋局已经结束，对手也已经下线了，ID是灰白色的。
窗外一片沙沙的雨声，格外宁静。
她发了好一会呆后，才接受这个令人不甘的结果。
缓缓躺下来，阖上眼睛。
回想刚才的对局，鹿思竹轻声呢喃道：
“有趣的人。”
听着同一片雨声，她也睡着了。
第十章 · 不！我立志成为职业棋手！
“号外！木下野狐捕鱼翻车，怒涛十一连败，耻辱下播！”
“神秘对手究竟是谁？或系职业棋手？”
“得了吧，人家职业棋手的时间宝贵得很，还跟你连下十一盘？”
“懂了，是韩国那边的职业棋手，为了斩断中华龙脉，特意借来小号阻击小狐，禁止小狐开班教棋！”
“话说有人注意到吗，昨晚俞克九段全程围观，都十二点了还不睡。”
......
和时煜想的一样，木下野狐惨遭暴打的事很快在围棋论坛里传开了，无数棋友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嘲笑。
不过波澜也仅此而已。
毕竟只是业余棋圈的新闻，还只是网棋，自然引不起更高层面的注意。
当然，时煜也不太在意这些。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他的头像，正式传开了。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这张围棋不是打打杀杀，便迅速登上贴吧热门，用过的人都说好。
这样才对嘛。
点三三这么无聊的下法，你们就不要学了，老老实实玩梗，这不挺好吗？
围棋的胜负固然关键，但对大多数人而言，围棋的最大功能是娱乐，既然如此，就应该多多造梗，好让大家看比赛的时候，有东西可刷。
......
课间，时煜刷着手机，除了回顾昨晚的战果，也在思索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
虽然有绝艺傍身，但想要成为职业棋手，最好的办法还是进入道场，和同龄人一起相互竞争。
毕竟，他现在的绝艺，目前只有复盘功能，并不提供对局指导。
下网棋当然能将量很快堆起来，但在质方面往往较差，没多少复盘的价值。
只有面对面，下长达两个小时以上的正规棋局，才能够让绝艺的复盘效果最优化。
除此之外，对手也最好是同级别，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
只有亲身前往道场学习，才能满足这几点。
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最难办的还不是棋力问题，而是经费。
围棋冲段可是门十分烧钱的事。
不仅烧钱，还十分苦，连带着家长一起苦。
家长们为了孩子能够专心学棋，往往会辞掉工作，陪孩子一起前往大城市的道场旁租房子，专心负责孩子寝居。
在成本投入如此高昂的情况下，定段依旧是件难事，八定才过关并非失败案例，而是成功案例，真正失败的是那些被迫中途放弃，而转入普通学业的家庭。
虽然不指望自家父母能有如此高的觉悟，但时煜估摸着一听要这么高费用，他俩肯定会望而却步，支支吾吾起来。
因此时煜有个大胆的想法，这钱，最好由自己全盘支付。
商机他都想好了。
在如今这个异时空的世界线上，什么行业是即将大火的明日之星？
vtuber！
到时候，他只需搞一个像雪糕老师那样穿黑白旗袍，戴犬耳的妹子人设，再搞个夹子音变声器，就能开班赚学费了，不仅赚家长的，还赚宅宅的，这爆米速度不快到起飞？
正当时煜谋划着套皮出道的大业时，值日委员冷冷的声音传来：
“时煜，今天的课间值日你怎么没做？”
“有人帮我做了。”时煜不动声色，光速收起手机。
“你自己的值日不好好做，还甩给其他同学去做？”
“那位同学和我下棋输了，我接下来一个月的值日都归他做。”
正常情况下，一个普通中学里会下围棋的人往往屈指可数，但如今是围棋的最好年代，一个班都可以凑出好几人。
“哟，你下棋还学会赌东西了是吧？”值日委员叉着腰，皮笑肉不笑道。
“这很正常，我在棋社里经常帮老师应付朋友，也是有赌注的，小点就一瓶水，大点也就一顿饭。”
某种程度上，围棋和打麻将一样，不赌点什么总觉得没劲，如果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坐上棋桌，对手大概率懒得和你下。
有时候，面对老友造访，毕老师懒得应付，就派时煜上阵。
当然就算输了也没关系，水是毕老师掏钱，饭也归他请，和时煜一点关系也没有。
如果赢了，那水自然归时煜，饭也带着他一起。
值日委员磨了磨牙，措词片刻才开口：“有什么出息！围棋下得再厉害，能下过韩国人吗？”
“有，前几届三星杯，洛九段赢了姜九段，打破了姜昌浩的不败神话。”
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但那次胜利确实大涨士气，一扫中国棋坛的阴霾。
值日委员被噎得更厉害了，脸颊涨了涨：“那、那也不过是偶尔一两次！长期来看，韩国人在围棋这个领域中就是呈压倒性优势！”
他顿了顿：“从我接触围棋时，就是如此。”
时煜大概明白了。
和传闻中的一样，值日委员以前也是学过围棋的，不过没学出什么成果，反倒被打得道心破碎，从此逢棋必反。
本来时煜和他没什么交集，但最近一段时间，时煜的棋艺突飞猛进，打遍校内无敌手，得到了许多懂棋老师的好感，这自然也就招致了他的不满。
“说到底，围棋不过只是玩物丧志的东西，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只不过由于现代有游戏这个电子海洛因挡在前面，围棋才显得没那么扎眼。
还是说，你是立志于成为职业棋士的男人？”
“不！”时煜斩钉截铁，“我立志于成为职业棋士！”
值日委员脑子一嗡，半天没反应过来。
好家伙，文字游戏还能这么玩的？
“时煜！”犹如遭到戏弄，他有些气急败坏。
“就这么跟你说吧，就你现在这水平，根本打不了职业了，我是过来人，我比你门清！
别以为在学校里得个第一很了不起，外面有的是高手，出了这校门，你根本......”
时煜默默开的绝艺的听歌功能，播放《综合棋牌第一名》，用洗脑魔性的旋律对抗外来杂音。
身为真实年龄22的大学毕业牲，他当然不会和初二生一般见识，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的同时，也真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坏，习惯就好。
“同学们，打扰一下，请问哪位是时煜？”
循声望去，站在门外的居然是校长。
一看是校长，值日委员立刻缩了。
初二生是这样的，哪怕没犯什么事，见到老师校长一类的人，都会立刻夹紧尾巴。
毕老师在课堂上也问过，你们最怕什么，几乎所有同学都回答老师，唯独时煜回答毕业论文，这让他又背负了一份本不该承受的成熟。
“我是时煜。”时煜淡定举手。
校长走过来，将一份荣誉证书交到时煜手中，继而向全班同学宣布：
“恭喜时煜同学，在一个月前的定城青少年围棋竞赛中获得第一，大家掌声鼓励！”
第十一章 · 那个谁，值日交给你做吧
在校长的鼓动下，全班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万分不真切，随即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值日委员傻眼了，愣愣看着时煜从校长手中接过这份荣誉证书。
“同学，这棋下得好啊，以后再接再厉。”校长大力拍着时煜的后背。
“一定一定。”时煜谈笑风生道。
定城青少年围棋竞赛，是一个月前，由定城体育局牵头的一场区域性比赛。
也不费事，毕老师挑个周末带时煜来参赛，两天就下完了整个赛程。
由于对手仅限于定城的青少年，这一路锤过来，难度也就砍瓜切菜，一边端着杂酱面赶赛场，一边轻轻松松拿下冠军。
这种小比赛没有奖杯，也不会有段位证书颁发，但好在有本荣誉证书寄到学校，让校长亲自给你颁奖。
“你......校外参加比赛了？”值日委员睁大着眼睛。
“是啊，小比赛而已，得个第一也就那样......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我走出校门，就根本不行还是怎样？刚才没听清楚。”
时煜若无其事地回应。
“这......”值日委员看着对方手中的荣誉证书，半天吐不出字。
时煜这段时间棋艺猛涨，这事他倒知道，可他以为对方顶多只能在校内横横，出了校门就什么也不是。
感情这人在校外还这么厉害？
校长哈哈道：“时同学真是太谦虚了，他这次拿第一可不是普通的拿第一，而是A组拿第一。”
“A组？”值日委员再次愣住。
通常情况下，这些打着青少年为名号的比赛，实际上参赛者的年龄囊括整个十八岁以下，共分为ABCD。
A组，指的是15岁-18岁这个区间，也就是大人们口中的“大孩子”。
这个年龄区间的参赛者，棋力自然高于B组的12-15岁。
结果你现在跟我说，时煜这小子拿的第一不是B组第一，而是含金量更高的A组第一，这？？？
“时同学，来一趟我办公室吧，有事和你聊聊。”校长热情道。
对于大部分普通学生而言，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都是件相当恐怖的事，更别提被校长叫了，跟被请去卢比扬卡大酒店喝茶是一样。
但此刻，这显然是件好事，不是陪校长下下指导棋，就是喝喝红茶，都是莫大的殊荣。
“我还有事要做。”时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什么事？”校长也诧异，究竟是什么大事，比这份殊荣更重要？
“我还要做值日。”时煜说。
一听就这么大点事，校长立刻笑了笑：“行，那位同学，你帮个忙，把今天的值日做了吧。”
校长指了指一旁站着的值日委员。
“我？？？帮他做值日？？？”
“是啊，我进门时，看你们两个聊得挺火热，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时煜点头：“嗯嗯，我们之间的关系很铁。”
“你？？？”
“那就好，你帮好朋友做个值日吧，时煜还有事。”
值日委员：“......”
就这样，时煜跟着校长离开了。
值日委员默默看着教室角落的清扫工具，总觉得哪里不对。
本来是他撵着时煜去做值日，怎么到最后，变成我帮时煜了？？？
可既然校长都发话了，他一个值日委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乖乖拾起扫帚，认真干起值日工作。
校长办公室。
一进来，校长就倒好了茶水，一人一杯。
校长果然是个老棋迷，棋盘早就准备好了不说，一旁的书架上也还摆放着诸多围棋定式书籍。
以及一把由职业棋手签过名的折扇，上面写着聂岚——1984。
看来校长和大多数人一样，是在中日围棋擂台赛那一年入坑围棋的。
“你的情况，我已经听老毕说了，是想走职业这条路吧。”校长发话道。
“您认识毕老师？”
“当然认识，别看他那棋社破破烂烂，其实里面人脉可广了，一大堆退休的老干部都到他那下棋。”
这话听得时煜汗流浃背。
确实，根据前世的记忆，每个二线城市老城区的小棋馆，都是一片卧虎藏龙之地。
没想到，自己家门口的小棋社同样逃不过这定律。
这段时间，他可没少和棋社一楼的那群棋油子下棋，次次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胡须打颤。
什么嘛，原来是领导，这事早点说呀。
我可尊敬老人家了，保证给每块棋留两个眼成活。
“听说你下定决心要走这条路，老毕立刻发动了他的人脉，看看能不能给你找条捷径，没想到还真找着了。”
说着，校长翻出一张比赛宣传单，递到时煜面前。
“这是最近即将在海浦市进行的一场中学联赛，据说有道场的职业九段会在现场看棋，物色好苗子，到时候你表现好点，说不定就被看中了。”
时煜有所顿悟。
对啊。
比起凑足学费，走正门进道场，干嘛不直接博得道场的赏识，一步到位呢？
好消息：这下钱省了一大笔。
坏消息：套皮出道的梦碎了。
“可是海浦市的中学联赛和我有什么关系？”
海浦市与定城相隔一千多公里，都够放好几个通辽了，怎么想这都轮不到他。
“你可以当外援啊，办事不能太死板，要学会合理利用规则。”校长笑着说，“好了，你就安心参加比赛吧，剩下的事让我们这些大人来办就行！”
这事谈起来轻描淡写，但校长知道，这事一点都不轻松。
这其中出力最多的自然就是毕老师，是他厚着脸皮，给他所谓的“人脉”挨个打电话，才打听到了这件事。
打听到消息的一刻，他开心得像是年轻了几十岁，连带着校长也变年轻了。
年轻的像是他俩最初学棋时的模样。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艰难又快乐的时光。
当然也很残酷。
校长学棋没多久就退出了，成了一名旁观者。
毕老师在冲击职业段位屡屡失利后，也退而求其次，成为一名老师，继续为行业输送人才。
虽然自己捧起世界冠军奖杯的梦已经碎了，但多少可以指望一下自己的学生吧？
校长叹了口气。
老毕，让我看看，你所给予厚望的孩子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吧。
几天后，浦海市。
比赛正式开始。
第十一章 ·这棋下的，腰酸，得扶着墙走
相较定城的草台班子比赛，浦海市的比赛明显正规不少。
起码场地不是退休干部福利中心，而是正儿八经的酒店，红毯从门口一路铺到大堂，四面八方都是西装革履的侍者。
在如今这个围棋十分火热的时代，这样的配置恰到好处。
“时煜，加油啊！一定要对得起你这段时间的努力！”
毕老师目送着时煜踏入赛场，边喊边挥手。
尽管时煜再三强调，让自己一个人来参赛就行，但架不住毕老师斗志昂扬，硬是要以监护人的名义陪同。
表面上，他的说辞是不能让你一14岁的毛头小子独自跑那么远，实际上时煜明白，单纯只是老师坐不住，想用自己的双眼见证这一切。
时煜也挥挥手，步入酒店的正门。
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下，整齐的棋盘依次摆开，选手们也一一就坐。
表面上这里安静得如同图书馆，实际上早在棋局开始前，心理上的博弈就已经开展得轰轰烈烈。
每个人都在用余光悄悄打量对手，判断其强弱。
稍微外向一点的棋手，干脆直接了当向对手发问，你几段了。
然而，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伎俩。
真正的高级战术是赛前聊天流，漫不经心地和对手聊天，装出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来使对方降低警惕。
尤其是比赛第一场，这种战术格外奏效。
因为第一场的时候，大家往往还没进入状态，很容易就被对手的三言两语所麻痹，一个不留神就被四两拨千斤了。
“兄弟，学棋多久了啊？”
坐在时煜对面的人亲切问道，满脸阳光灿烂。
什么，赛前聊天流说来就来？
时煜看了一眼桌上的人名牌，得知这人的所属学校是浦海丘桐中学，姓黄。
“一年左右。”
“有拿到段位吗？”
“还没定段，目前弈狐 7段。”
时煜回答得十分实诚，表情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有一说一，这是真话。
之所以直到现在还没上 9段，是因为没时间。
每次放学回家，点击极速匹配时，都会被不久前那个有业 6水平的棋友邀战，一直下到睡觉，根本没时间打升段赛。
不得不说，和业6下棋，劲就是大。
哪怕沐浴在【学习沙漏】的光环中，连下好几盘棋之后，头都是晕的，腰也很酸，得扶着墙走才行。
至于胜率，倒也还好。
也就6成往上吧，不算太多。
一听对手只有弈狐 7的水平，黄同学尽可能掩饰住心中的庆幸，装出一副赞许的表情：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换算到现实，得有个业余 4段的水平吧？”
时煜：“差不多，等一下记得手下留情哈。”
黄同学：“害，瞎谦虚什么呢，我还指着你手下留情呢。”
谈笑风生之余，比赛正式开始。
相互点头后，棋子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
......
俞克九段一下车就得到了十足礼遇，浦海市围棋协会主席亲自将他请进屋内，四处观摩。
“俞老师啊，这次办这个比赛，除了促进咱们青少年围棋事业发展外，还有一个目的，希望您能听听。”协会主席陪笑道。
“是姚群山的儿子吧，我已经知道了。”俞克叹了叹气。
姚群山是围棋圈内有名的煤老板赞助商，酷爱下棋，但更讨厌输棋。
和他下指导棋的职业棋手们都得殚精竭虑输出去半目，既满足姚老板的虚荣心，又不至于太假。
如果一不小心赢了他，免不了要被狠狠瞪一眼，甚至故意被拖欠对局费。
虽然他的名声都不怎么样，但他的小儿子姚宇航据说十分有天赋，很小的年纪就受让 4子赢了职业棋手。
这次联赛，姚群山是最大的赞助商，不过这次他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俞克九段能来一趟现场，看看他儿子的水平究竟怎样。
俞克是个明白人，当然知道其中的意思。
“俞老师您意下如何，愿意将姚宇航收入门下，以入室弟子的标准，倾囊相授吗？”
俞克九段摇摇头。
“这位姚同学，如今也有15岁了，早过了涨棋的黄金年龄。
更何况，他的棋谱我也看过，有一定水平，但暴躁易怒，关键处却优柔寡断。
这种棋手，当不了胜负师。”
对于俞克这样以培养世界冠军为己任的道场老师而言，年龄可是道大门槛。
果然，还是那位用《围棋少年》当头像的小棋友更符合老夫心意。
“这事之后再讨论，我们先讲棋吧。”
在左右的陪同下，俞克步入酒店七层的宴会大厅，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讲解室，许多人都坐在下面的位置上，等待着棋局讲解。
这些人大多都是学生的家长，也只有他们关心自家孩子在比赛上的表现。
当然，也有诸如毕老师这样的培训老师，要是自家学生的棋能被摆在大棋盘上讲解，并且还赢了，那将是十分不错的广告效果。
俞克九段进入宴会厅的一刻，闪光灯咔咔亮起，无论是家长还是老师，都乐于向这位德高望重的棋界前辈打招呼。
将外衣交给助理，俞克九段来到大棋盘前，拿起磁铁棋子往大棋盘上开摆。
第一局，自然得讲解姚宇航的那盘，不然就是不给赞助商面子。
现在离棋局开始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正是中盘战斗酣畅淋漓的时刻，一盘棋的讲解也往往会在这时进行。
“77手，姚宇航执黑，中盘屠龙获胜。”
俞克摆下最后一枚棋子。
流程意外很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浦海市的中学围棋水平总体较高，但第一轮总会遇到臭鱼烂虾，战斗往往一触即溃，光速投子。
和预期的一样，姚宇航的确水平不错，至少打这种级别的对手十分无情。
“时间还早，不如再讲一盘吧。”助理建议。
俞克同意了，喝口水润润嗓子，随手接过助理递来的一份棋谱，光速浏览起来。
“嗯？这棋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俞克九段差点没给一口水呛着。
第十二章 ·可持续性竭泽而渔！
俞克用颤抖的目光仔细审阅这份棋谱，确认上面的每一手棋。
这挂角尖顶......
这尖冲小飞守角......
这狂压五路......
错不了！这就是当天晚上在弈狐上看到的棋路！
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可塑之才，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俞克忽然振奋，但很快又诧异起来。
根据他的猜想，这人应该是个小朋友才对，可现在这不是一场中学生联赛吗？
难道有学校请外援，请到小学里去了？
俞克心里乱糟糟的。
不管！
就讲这局棋了！
“这里发现了一局很有意思的棋，对局双方分别是来自第丘桐学的黄牧军，以及视觉艺术中学的时煜。”
俞克提前贴个“很有意思”的标签，免得接下来的棋局把各位吓到。
“好！”毕老师站起来，一拍巴掌，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在公众场合这么来一下，多少过于显眼，丘桐中学那边的围棋老师低声笑笑：“像是乡下来的。”
俞克则远远朝坐在台下的毕老师露出笑容。
显然，对局者的双方，有一方是这位老师的学生，听到要讲学生的棋，身为老师当然得高兴。
俞克身为道场教育工作者，对这点深有体会。
大棋盘上的棋子逐一变多，很快四角占据完毕。
很快——
挂角尖顶！
尖冲小飞守角！
“棋还能这么下？”
台下懂棋的老师们开始坐不住。
挂角尖顶，是标准的俗手，尖冲小飞又是什么？帮对手走厚角部吗？
这种水平的棋手，是怎么被选为代表，出战联赛的？
中学生的水平固然参差不齐，但好歹这里是浦海，敢报名参加的学生，棋力至少要有业余一、二段吧？
可看着这盘棋的开局，给人的感觉好比聚贤庄群英开会，一个叫祁六的龙套也吆喝着要和乔峰喝一碗，这不自寻死路吗？
丘桐那边的老师这下安心了。
自家学生的水平，自己心里还是挺有数的，除开姚宇航之外，他可是全场最有力争夺第一的棋手。
“可乐呵着吧，等下时煜就让你们笑不出来。”毕老师嘀咕道。
抱着轻松的心态，丘桐中学的老师看完了布局，直到二十手过后，第一次进行子力接触，才略微认真。
局面发生了变化。
原本以为这个叫时煜的少年要么避战，要么被打崩，没想到他的局势居然撑住了。
不，不仅是撑住，甚至还......微微占优？
“第44手，白棋挡下。”
落完这一手后，俞克九段稍微退后了一步。
只有拉开距离，才能纵观整张棋盘。
“原来如此，最开始尖冲小飞守角的那两手棋发挥作用了，帮助白棋在右下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模样。”
俞克忍不住赞叹。
这些天以来，他一直都在认真研究时煜账号上的过往棋谱。
这种忽然脱先，回来抢占一手大场的连招，他已经看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每看一次都觉得神奇不已。
难道说，这位叫时煜的少年，真的是那位将《围棋少年》当头像的棋友？
“这有什么，时煜还没点三三呢......”毕老师依旧在碎碎念。
棋盘对面，黄牧军从未觉得如此绝望。
一开始见时煜那么下棋，黄牧军心想这算毛的弈狐7，顶多2、3K，于是稍微松懈了一下。
可怎么忽然间，下着下着，反倒是我越来越不利了？
为什么？
怀着复杂的心情，黄牧军发动了经典盘外招——看对手表情。
当你对形势判断不清的时候，不妨试着看看对手表情，如果严肃，说明他局面不利，如果轻松，就说明他很有优势意识。
此刻黄牧军发动此招，主要不是为了判断形势，而是想好好看一眼这人下棋时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妈耶。
为什么这人在笑啊！
这到底是胜券在握，还是笑我这棋下得太幽默了？
看着这表情，再联想他最开始的无礼招数，黄牧军越想越气。
第49手！打入！
面对白棋在棋盘右下方构筑的茫茫阵势，黑棋如同跳水运动员一样，一个猛子扎向深处。
【来自黄牧军的情绪值+5！】
时煜更加满意了。
一口气加5点，说明对方已经进入状态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更快乐地体验围棋了。
时煜轻轻落子，白棋对黑棋的进攻开始了。
攻击在围棋中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学问，讲究一个攻而不杀。
不杀，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因为有风险。
棋子的生命力可相当顽强，如果强行攻杀，势必得动用险招，一旦没杀到，前期的投资就全打水漂了。
所以还是进攻好，通过进攻来巩固实地，一点点扩大优势。
这正是时煜最擅长干的事。
根据在棋社里刷同学的经验，如果用力过猛，把对方的大龙一口气砍死了，反倒爆不出多少情绪值。
相反，如果采取怀柔态度，将大龙不断放生，逼迫它向外逃出，则能收获不断。
通辽奥义——可持续性竭泽而渔！
宴会厅的大棋盘上，丘桐中学的老师眼睁睁看着爱徒的大龙像玩贪吃蛇一样，越跑越多，可就是跑不到终点。
“这样也行？”他目瞪口呆道。
俞克对着棋局连连摇头叹气：“太惨了，这龙被攻得太惨了，好几次明明可以杀棋，但愣是被放过了......是我的话，早投子认负了。”
毕老师在台下，笑着对左右解释道：“时煜这孩子是这样的，心善，见不得大龙暴毙，都是把它们一路打回家。”
很快，棋局毫无悬念的结束。
俞克站在大棋盘前，竟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如今，他看这种棋已经不难受了。
以往他总是代入时煜的对立面，看着那一招招无理手得不到惩罚，难受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现在他想通了，既然打不过就加入，老夫代入另一边了！
果然，你就是老夫梦寐以求的那位小棋友！
毕老师同样也很得意，与家长们大谈围棋教育理念，聊得十分投机。
他的学生刚刚战胜强敌，身为老师，当然有资格骄傲。
没想到丘桐中学的老师却忽然站起来，大踏步向他走来。
“是谁？”丘桐中学的老师眼睛里泛着血丝。
“什么是谁？”
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的步伐，毕老师一怂，心说不会还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赛后物理互动环节吧？
“谁让他下围棋的！”
“？？？”
第十三章 · 师徒
送上门的大龙不杀，愣是用这种搞人心态的手段放活了，这对局者究竟是什么精神状态？
还有人这样下棋的？
得亏这世上下棋的只有人类，否则高低得举报一波，严查这人成分，看看是不是魔族的卧底！
“懂什么，这叫不得贪胜，你难道没教过吗？”
毕老师义正严词反驳道。
“再说了，给你放活大龙，你还得感谢咱们呢！万一给你徒弟杀到道心破碎，从此不碰棋了怎么办？”
“这......”
几句铿锵有力的反驳下来，丘桐中学的老师人麻了。
合着你这么整我，我还得感谢你不杀之恩是吧？
“一派胡言！有本事的话，我们现在就下一盘！在大棋盘上下！”丘桐中学的老师急眼了。
“好呀，原来是这么个赛后互动法，我喜欢！”
两位老师从观众席上起身，径直走向大棋盘。
“两位这是要？”俞克诧异。
“麻烦俞克九段您当当裁判，我俩下快棋，很快就完事。”毕老师双拳一拱，极尽礼数。
“有劳了。”丘桐中学的老师附和。
“啊？”俞克愣住了。
......
太阳下山了。
第一天的赛程也随之结束。
从赛场走出来的一刻，时煜也如沐春风，笑容满面。
果然，下围棋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尤其是这种程度的对手。
跟在洗脚城按摩一样，力度刚刚好。
唯一的小瑕疵，是自己下后面几盘棋时没控制好力道，一不小心把龙给人家锤死了。
没办法，生长在温室中学里的花朵就是这么经不起风吹浪打，希望经受过自己的指导后，他们能树立起坚强的心理防线。
“这么看下来，还是弈狐上那业6的哥们厉害。”时煜自言自语道。
无论是中盘计算，还是胜负决心，弈狐上那业6的哥们都远超这群中学生。
如果说和这群中学生下棋叫洗脚城按摩，那和业6哥们下，则足以被称作工地推砖头车，随便几盘下来就腰酸背痛了。
经过好几天的推车训练后，他已经能游刃有余应对这群按摩班子了。
“来，开饭！这顿吃好点！”
酒店内部的食堂里，毕老师豪爽地将菜单一拍，大意是你随便点。
“您捡钱了？”
“什么话，我也赢棋了，1000多！”
和丘桐中学老师的那场对局，毕老师也赢了。
用赢来的钱吃饭，连白开水都是甜的。
“时煜，等你当上职业棋手，拿了冠军，今天这种规格的饭菜，你就随便吃了。”
几杯下肚后，毕老师整个人面红耳赤的。
“还有明天一天，这么早下定论，不太好吧？”
时煜好怕老师忽然点一打香槟过来，半场就开了。
“慌什么呢？人家俞九段对你的棋可谓赞不绝口，还和我说，这次比赛下完后，要我带你出来见见他，这显然是看中你的才华了！”
回忆起刚刚俞克九段赞许不已的眼神，毕老师觉得脸上倍有光。
时煜进道场这事，不出意外是稳了。
想到这点，看着窗外灯火朦胧的街道，毕老师的眼角居然泛起了醉醺醺的泪花。
这样的表情，看得时煜也倍有感触，仿佛见到了曾经的父母。
前世，大学新生报到那天，坐在通往学校的出租车上，他俩望着窗外，也是同样的表情。
那是看见孩子成功的喜悦之情。
沉思过去时，手机上的野狐APP忽然传来了动静——
“来下棋。”
来信人，正是那顶着死宅头像的业6哥们。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7点，以往这个时段，时煜已经坐在电脑前进入对局室了，唯独今天没有。
如此想来，对方大概也一直等在电脑前，左等右等，自己就是不上线，这才不耐烦地发起聊天。
这是两人第一次用私人频道聊天。
“在外面比赛，没空。”时煜回复。
“什么比赛？”
“浦海市的中学围棋联赛。”
“这个比赛，我们老师也去了。”
“？？？”
时煜一愣，总觉得不经意之间似乎发现了奇怪的秘密。
“你也参加了这个比赛？”时煜小心翼翼发问。
“我没去。”
这......
按理而言，来参加这场比赛的只有学生，以及学生的老师和家长。
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才会出现老师在场，而学生不在场的情况？
“冒昧问一下，您老师叫什么？”
“俞克。”
“俞......”
时煜的大脑短路半天，才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你是混道场的啊！
亏自己之前还一直诧异，为什么这人的年纪明明不大，结果却这么厉害。
既然是冲段少年，那就解释得通了。
相比普通业余棋手，冲段少年所接受的教育更为系统，也更为全面，竞争也自然更加残酷。
诚然，有许多业余6段都能赢下冲段少年，但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比冲段少年强。
关键在于胜负心。
当陷入劣势或绝境时，冲段少年们爆发的力量比业余棋手们强太多了。
而这正是决定冲段少年们一只脚踏入职业门槛的凭据。
换句话说，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与准职业棋手有来有回，甚至占据上风。
难道说......自己真有能力，分先单刷詹师姐？
时煜不禁动起了邪念。
“老毕，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啊。”
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食堂门口传来，打断了时煜的思绪。
一个穿唐装的老头，正带着一名与时煜年纪相仿的少年走过来。
毕老师看清那老头的样子后，立刻变了脸色：“易师兄？”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唐装老头走到毕老师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明明是很亲昵的动作，却透着生疏的湿冷感。
“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在教棋啊......这是你的学生？”唐装老头不紧不慢地开口，目光在时煜身上瞥过。
时煜默默地啃着盘子里的鸡腿，腮帮子一鼓一鼓。
“是啊，他的名字叫时煜，很有天赋，被我带来参加这次比赛。”
毕老师低着头说，明显不愿意与这位师兄有过多的目光交汇。
“正好，我身边的孩子也很有天赋，姚宇航，来给你师叔打个招呼。”唐装老头向身边的少年招呼道。
第十四章 · 此子，竟有一莺之力
“师叔你好，我常听师傅提起你。”
姚宇航露牙一笑，睥睨的目光扫过这位神色落魄的师叔身上扫过，还顺带把时煜也给扫进去了。
也许是徒如其师的原因，姚宇航身上同样沾着些令人不悦的气质，目光里充斥着火药味。
“毕老师和易老师之间，发生过什么吗？”时煜镇定问道。
“没什么，师兄弟间叙旧而已，非要说有什么的话，大概就是省级比赛时，我亲手把老毕你送了下去，对吧？”
犹如被提及心中的一根刺，毕老师颤了颤，但不好在时煜面前表现出来，只好笑着点头：“是啊，是我技不如人，自那以后，我就没怎么再见过师兄您了。”
“那当然，改变人生的棋局就那么几盘，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机会了。”
说到这里，姓易的唐装老头别有深意打量了时煜一眼：“小兄弟，明天的棋可得好好下，千万别出勺子啊，尤其是在读秒的时候。”
勺子，是围棋术语，指低级失误，又称打勺。
然而这只是传统的围棋术语，2023年往后，鹰之一手正逐渐取代“打勺”，成为反胜为败，化神奇为腐朽的专属名词。
这么一说，时煜立刻懂了，在那场关键的省级比赛上，毕老师最后是出了勺子才输的。
“姚同学也一样，要小心不要打勺了。”时煜阳光灿烂地提醒。
“你！”姚宇航横眉一瞪。
易老头简单摆了摆手，抚平徒弟的怒气，表情依旧充满优越：
“时同学，你今天的棋我看了，下得很有想法，但这样是不对的，明天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时煜沉默不语。
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毕老师试着转移话题：“说说您赢下那场比赛后的事吧，我记得当时你说要去浦海市发展。”
“不错，我最初依旧怀揣着成为九段棋手，代表国家出战的梦想，可到了浦海后，我发现强者实在太多了，纵然我在老家是天才，但在这里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有丝毫竞争力。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开起了培训班，当起了老师。
事后证明，这条路是对的，如果我继续在职业道路上死磕，那我将一事无成，可当我将目光转向教棋后，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了......老毕，你还是住你母亲留给你的那栋小房子吗？
算了，不谈伤感情的事，说说近况好了。”
易老头的目光再次转向姚宇航，摸着这孩子的脑袋。
“这孩子是我几年前捡到的一块宝，这段时间已经可以与刚定段的职业棋手分先下棋了，互有输赢。”
“能与刚定段的职业棋手分先下棋？”毕老师大惊。
之前他还觉得时煜很稳，毕竟以时煜的水平，完全有资格与职业棋手下让先局。
这样的棋力足以傲视这群初中生。
结果现在你告诉我，现在冒出了一个能与职业棋手下分先棋的怪物？
分先，意为公平对决，凭本事猜黑白。
让先，则代表让对方先走棋，但不用贴目。
贴目是围棋用来平衡黑白双方初始胜率的规则，中国规则贴7.5目，日韩则贴6.5目。
一旦不用贴目，则代表执黑先行的一方从一开始就拥有好几目棋的优势。
几目棋听上去很小，要知道高手间的过招，往往就是半目胜负，这要是不贴目，这棋干脆别下了。
这也足以说明分先与让先间的巨大差距。
毕老师陷入绝大绝望时，时煜则在认真判断姚宇航的实力。
有能力与刚定段的职业棋手下分先局，意味着......
此子，竟有一莺之力。
咦？怎么听上去，好像也不太算太强？
“时同学，祝你好运，我们明天赛场见。”
......
回到房间，毕老师颓在了阳台上。
街景依旧迷人，但他的眼神已经不剩喜悦，只剩麻木。
“不该喝酒的，不然的话，现在可以陪你练练。”他懊恼地拍打着后脑勺。
“哦，那您喝酒是对的。”
“嘿！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合着真拿我当臭棋篓子，和我下棋，只会越下越菜是吧？”
“说说您当时怎么打勺输掉比赛的吧，就当是给我提供反面教材。”
时煜坐在旁边，嘴里还吧唧着从食堂顺来的点心。
毕老师被噎的没半点脾气。
之前他还寻思，让这么一位高徒送出去，总觉得怪寂寞的。
现在想来，只希望赶紧来个高人将他收了，这小子噎人的本事也忒厉害了，这福分谁爱受谁受去。
沉思过后，毕老师尴尬开口：“我中了他的盘外招。”
“盘外招？”
“当时的局面是我稍好，如果不出意外，我这局就拿下了，可关键时刻他居然哼起了小调。”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时煜懂了。
在曾经的年代，棋盘外的规则并不完善，给了许多人钻空子施展盘外招的手段。
尤其是当时的韩国围棋，这种盘外招层出不穷，哼小调不过是小场面，真正的大场面，都是脱袜子，用生化手段干扰对手。
对于当时淳朴的中国围棋而言，哪怕是哼小调这种手段，都已经足够掀起风暴了，毕老师显然是头一次见这招，没防住。
哪怕没有规则禁止，这终究是为人所不齿的招数。
“在读秒的高强度压力下，我.....输出去了半目，于是我们两个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他去了大城市，而我依旧在老家。”毕老师叹息道，“那是我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围棋如此残酷。”
“人生很漫长，机会有很多，您输掉的局，我帮您赢回来就好了。”
时煜把玩着手中吃完蛋糕的塑料刀，语气没来由透出一股从容。
“你真的有信心赢下姚宇航？他可是能分先和职业选手下棋的。”
“试试吧，我喜欢的围棋漫画中有一句话，叫不考虑输的后果，有立于增加赢面......没准，它正好符合当下。”
回到房间，时煜躺靠在床头上。
老规矩，绝艺，启动！
现在启动绝艺，并非加班加点复盘训练。
现在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再怎么训练也不会有质变。
他只是来购物而已。
经过今天好几盘面对面的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后，他的情绪值一口气飞涨了100多点，跨过了1000大关。
可以升级绝艺了。
消费1000点，绝艺lv1→lv2！
升入新一级后，更多的兑换选项出现，整个面板变得琳琅满目起来。
同时，它还附赠了一个小礼物。
【永久buff：读秒怪物】
第十五章 · 多说无益，决斗！
对于围棋而言，时间是什么？
是血条。
一旦备用时间耗尽，就将进入紧张刺激的高压读秒环节。
哪怕是顶级高手，面对读秒倒计时的催促，都有可能忙中出错，瞬间葬送好局，更别提普通棋手了。
另一方面，趁着对方进入读秒，立刻发动“时间攻势”，制造复杂局面，就也成了不二之选。
巅峰时期的洁老师就是这一流派的代表人物。
经常能看到他的名局下到后半盘时，胜率已经在个位数爬了不知道多久，但仗着自己备用时间充裕，而对手在读秒，立刻发动无耻的偷袭，完成魔术般的大翻盘。
【读秒怪物】，恰恰可以用来针对此种困境。
在它的加持下，即使自己进入读秒，也依旧能保持沉着冷静。
如果将时间形容为血条，那这个buff无疑就是锁血神器！
除了免费赠送的【读秒怪物】之外，lv2的绝艺还新增了许多类似的商品，不过现在手头情绪值已经耗尽了，时煜也就是远远望一眼，并买不起。
咦？
【永不脱发】？
这玩意也能买？
好怪哦。
虽然这buff明显和下围棋无关，但就是给人一种十分实用的感觉。
围棋是个十分消耗脑力的运动，但仔细一回忆，除了极个别人之外，大部分棋手的头发都还挺浓密，不会呈现出程序员那样的趋势。
洁老师天天揪头发修天线，也没见他秃，我担心个什么劲？
洗完澡后，时煜很快就躺床上了，并不打算为明天的比赛操太多心。
区区一莺之力，搞得好像谁没有似的。
再加上新得到的buff，时煜保守点估计，算自己1.5莺吧。
已经没什么好怕了！
即将入睡时，弈狐上的那业6棋友又发来了消息——
“下棋吗？”
时煜叹息。
大概这就是冲段少年的内卷精神吧，哪怕已经10点多钟，依旧保持着十足的练棋势头。
“明天还有比赛，今天先算了。”
“明天的对手很强吗？”
“应该很强吧，今晚得早点睡。”
“加油。”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后，这人终于不再有回音。
......
翌日。
赛程进行到后半段，今天的对手稍微强了些，但依旧停留在中学大区优秀的匹配机制范畴。
在这个大区单排，只要注意避开复杂定式，灵活抢占大场，收官时别出勺子，就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时煜对这样简单的胜利嗤之以鼻。
身为来自美苏大区......呸，身为来自高段位的棋手，除了要战胜对手，更要援助他们，指导赛后复盘。
可惜，对手们并不理解百亿补贴的好处，一听见这人要给自己复盘，纷纷吓得连忙从棋盘前跑开，退出匹配机制。
对此，时煜也只能耸耸肩，摊摊手。
他的这一切行为，也都被真正的对手看在眼里。
晚上6点过后，决赛开始。
两位对局者早已就坐，虽然一子未落，但杀气早已沸腾。
由于是冠亚军争夺，主办方专门为这局配备了裁判，连记谱员都有。
“本局采用中国规则，黑棋贴七目半，每方备用时间为30分钟，三次读秒，每次30秒。”
裁判将两个计时钟分放于对局者的左手边。
作为中学生联赛，其它桌并不配享有计时钟，足以说明这一场的正规性。
宴会厅内，各方也早已准备就绪。
俞克九段提前润好了嗓子，在大棋盘前活动着筋骨，准备以全盛之姿迎接这场强者对决。
毕老师坐在观众席的角落，局促不定。
即使昨晚时煜表现得信心满满，他还是一整夜没睡好觉。
“唉，实在不行，输就输了吧。”
易师兄那边则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态势，为了给姚宇航加油助威，整个培训机构的学生都被叫了过来，现场乌压压一片全是他们的人。
眼见气氛已烘托得恰到好处，易老头走上前去，来到大棋盘前，向俞克搭话：
“俞九段好，我是宇航这孩子的启蒙老师，叫易化成。”
“易老师好。”出于礼貌，俞克与这人握了握手。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这局过后，宇航他可就拜在您门下了，我这是将他托付给您呢。
宇航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定有世冠之姿！”
俞克擦擦头上的汗，打发道：“知道了，请先下去吧，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之所以搭这番话，一是易化成对获胜极有信心，二是为了在家长面前打一波广告。
至于针对老毕.....倒没这个想法。
如今，这个落魄的中年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值得针对的必要了。
赛场上，姚宇航先开口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蛮香的，毕老师那边就不知道了。”
“你那么乱下棋，你老师不打你吗？”
“我之前的棋，你都看过了吗？”
“当然看过了，花里胡哨的。”
姚宇航从棋盒里摸出两颗棋子，在手中捏来捏去。
时煜的目光在那两枚棋子上盯了好一会，随即也从棋盒里抓出一些棋子捏在手心里。
“他一直都挺想打我，可鉴于他一次都没赢过我，以至于他次次想打都没打成。”时煜不咸不淡地说。
“我敢保证，要是你那样和我下棋，你肯定会输得很惨。”
姚宇航的声音压得很低，可上半身却极有侵略性的前倾。
他始终都记得，对方昨晚那句过于阳光灿烂的“提醒”。
面对姚宇航的逼人态势，时煜的反应依旧不算大，只是淡然将手中的棋子罩在棋盘上。
这个动作代表邀请猜先。
“那你来试试看啊？”
多说无益，决斗！
刚好，比赛开始的广播也响起来了，姚宇航毫不犹豫将手头的两枚棋子拍在棋盘上。
忽然间，他意识到什么不对。
“不是，明明我比你大一岁，怎么是你在抓子？”
根据围棋传统，应该由年长者抓子，年少者来猜，这样才能体现出对长者的尊敬。
可现在为什么是你一个低龄者在抓子？
搞得好像是我在尊敬你一样啊！
“呀，没注意，就这样吧，反正学长你已经猜子了......刚好是双数，你猜对了，黑棋拿好。”
时煜手脚麻利地将黑棋换过去，瞬间生米煮成熟饭。
姚宇航回头瞪裁判一眼，但裁判并没有要求重新猜先的意思。
不就一中学生联赛嘛，搞那么正式作甚，给你配裁判和记谱员已经够了，猜先这种小事，你们俩小孩自己看着办吧。
姚宇航被哽得一言难发。
但既然已成定局，他也只好老老实实接受被占便宜的结果。
第十六章 · 但凡有一莺之力，都有这个出货量？
时煜对执到白棋很满意。
后世的AI已经证明，在黑棋贴七目半的情况下，白棋的初始胜率高达62%左右，天然就有优势。
这也造就了苦练猜先的名梗。
这波猜到白棋，其实也在时煜的计划之中。
他看这人拿着两颗棋子在手里摆弄，怪扎眼的，于是想着要不要偷袭一下，于是悄悄抓了一把子在手中。
没想到还真偷袭成了。
棋局正式开始，姚宇航一上来就摆了一个向小目，把时煜看沉默了。
向小目，指小目的朝向是相对的，显得边上格外宽阔，也算是常见开局的一种。
之所以沉默，是因为这人赛前放了一堆狠话，搞得时煜以为他要摆两个星位，挑衅自己点三三。
结果啪啪两个小目......
时煜不发表任何评论，应以堂堂正正的二连星。
第5手，黑棋点在边星的侧方，构筑起一个十分奇怪的布局套路。
看来是有备而来，如果不是为了针对特定对手，正常人是不会用这种偏怪的开局。
盯着棋盘凝视数秒，时煜执棋，落子。
第6手，朴实无华的高挂。
“白棋居然直接选择挂进去了？”
摆到这一手，俞克有些吃惊。
根据棋理，面对敌方的子力优势，应该选择徐徐图之，而不是直接进场。
用启蒙老师的话来说，叫那边人多，你一颗棋子冒然闯进去，会被群殴的。
这，只是传统围棋的看法。
但在AI的眼中则是另一番光景——
“什么？你子力众多，那我只用一颗棋子牵制你两颗，那我岂不是赚了？”
子效，才是AI所重视的。
第7手，黑棋托，第8手，白棋毫不犹豫顶了上去！
“雪崩？”姚宇航心中一喜。
雪崩定式，分为大雪崩和小雪崩。
之所以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是因为定式一旦开启，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凶险万分，稍有差错，局势便会如雪崩般垮掉。
大雪崩更加复杂，仿佛黑暗迷宫，里面藏着无数玄机和飞刀，被称作三大最难定式之一。
哪怕在职业赛场上，人们也不太情愿走大雪崩，更何况是在业余赛场上。
而这恰恰是姚宇航所擅长的。
可它有个问题，一旦走大雪崩变化，对方可能会从简处理。
姚宇航讨厌简单。
第11手，扳头，小雪崩！
“这下糟了，时煜这小子，最不喜欢走这种复杂定式。”毕老师一拍大腿。
小雪崩比大雪崩简单许多，但其中保不齐藏着陷阱。
关键是毕老师从没见过时煜走这种复杂定式，他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答案是应的过来。
之所以不走复杂定式，是因为在AI时代，这些令人类心生畏惧的庞然大物都被否定了，甭管是大雪崩还是小雪崩。
如果你讨厌简单的话，那不正巧了吗，AI恰恰喜欢简单。
之所以现在走这个定式，一方面是它适合当下，另一方面关乎时煜的心情。
心情，也是围棋中的重要环节。
经常能听到解说分析局势，说“这手棋已经没心情再应了”，或者“有心情的话，跟着再应一手也无妨”。
时煜也是同样的心态。
看得出姚学长对自己的复杂定式很有自信，那何不从了他，跟着走呢？
越前龙马说过，在对手擅长的领域击败他，这样才痛快呀！
28手！碰！
碰在黑棋第五手的边星上。
“居然又要在不利的地方挑起战斗吗？”
俞克摇摇头，他已经见惯了时煜这种不符合常理的行棋方式，但见到这一手依旧觉得很勉强......不，何止是勉强啊，简直是过分。
姚宇航也是这么想的，打算兑现让你输惨的诺言。
本来是这么想的。
“等等，这里黑棋扳不下来，否则会被白棋打穿。”
俞克在大棋盘上又多摆了几手，发现无法动用强手。
“嗯？”毕老师从沮丧中抬头。
刚听俞九段说这是坏棋，结果摆了没两步，这居然是一步好棋？
难道，又让这小子装到了？
“无妨，长起来，沉稳应住，没什么大不了的。”易化成皱着眉头说。
虽然他表面平静，但心中确实被这碰碰靠靠的小招数弄得烦了烦。
29手，黑棋果然长了。
没办法，棋只能这么下。
第30手，跟着贴！
这手棋下得姚宇航直犯恶心。
这才第几手棋啊，就打起了轰轰烈烈的近身搏斗，这人的棋怎么跟粘在脚底下的口香糖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呢？
倒不是说姚宇航不擅长战斗，而是很不适应，只好斥之为恶心。
【来自姚宇航的情绪值+7！】
来了！
没想到这么早，姚学长就心绪波动了，还一口气就加了这么多，都快赶上詹师姐的量了。
难道说，但凡有一莺之力，都有这个出货量？
时煜更起劲了。
“是新变化吗？真是少见的开局啊。”
“这个战斗，究竟对哪边更不利一些？”
“姚宇航已经开始长考了。”
大棋盘上的进程十分缓慢，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推演局部变化上。
“时煜，他遇到了强敌啊。”俞克感叹道。
时煜的棋谱无疑给了他很大震撼，但细细想来，那些招法虽然绚烂，但对手的实力普遍较弱，无法验证这些招法是否真的为真理。
此刻，正是验证它的时候。
棋盘之上，虽然手数不多，但双方的时间却流逝了许多。
豆大的汗珠砸落在棋盘上，晶莹剔透的棋子倒映出姚宇航绷到快裂开的神色。
他现在面临抉择，左边的三颗黑棋需要补救，右边的打吃也格外诱人，到底该选哪个？
当然是右边的打吃！
这可是绝对先手，否则的话，下一手棋罩下来，时煜通过雪崩形成的外势就会悉数阵亡。
争到先手，再回来救左边。
就这么下。
第39手，打吃！
正当姚宇航做好对方会马上老老实实应住的准备时......时煜开始长考了。
嗯？
这手棋需要想那么久吗？
姚宇航陷入深深的惊疑。
“现场传来消息，说时煜现在正在长考......天啊，这手棋还需要长考？”俞克愣在原地。
理所当然的一手棋当然不用想这么久，否则就是在浪费时间。
除非......
“难道他要把这道外势弃了？”
第十七章 · 外势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他怎么还在长考？”
“这地方真的需要多想吗？”
“是在想补棋在哪更好吗？”
台下窃窃私语起来。
漫长的等待中，俞克九段不由得汗流浃背起来。
但凡一个棋手在本该秒拍的地方迟迟不落子，那观众和解说可得小心了，这人八成要整大活。
一手棋花的时间越久，就一定是好棋？
扯呢！
长考出臭棋！
“妈呀，这孩子不会真想着弃子吧？”
毕老师一直放下的心，终于悬了起来。
没错，时煜真这么想。
棋盘之上，空气凝固成大大小小的铅块。
备用时间的缓缓流逝像是死神拖着长镰逼近。
对局者的算路在看不见的虚空中反复交锋，摩擦出激烈的火花。
时煜的目光落在右边这道“外势”上，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之所以打上引号，是因为在他看来，这块棋被第39手打吃到一下后，已经不能算外势了，而是一堆累赘。
AI对人类最大的冲击，除了布局天翻地覆外，最重要的改变，莫过于彻底颠覆了人类对于“厚薄”的理解。
在他人看来，这道由雪崩定式所形成的外势，依旧还有价值。
但对于从一开始就在接受AI教育，后来才学习人类思维围棋的时煜来说，这玩意妥妥的负面资产。
既然是负面资产，就得抓紧时间清仓。
正如张三丰教张无忌太极剑那样，全忘了，就会了，聂棋圣也说过，全弃了，就赢了。
外势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长达十五分钟的长考后，时煜果断往棋盘上一拍——
40手，左上挂角！
毕老师差点被这手棋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
“这......这块棋，他真的不要了？”
俞克甚至没用弃子这个词。
弃子，代表主动放弃，用来换取其它利益。
现在这情况，真的叫利益转换吗？
开局没多久，就平白无故死一道外势，这棋还下毛呢？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这位少年的上限岂是也就这样？
易化成抹掉额头上的汗，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看来还是宇航技高一筹啊，没想到对手居然如此怯战，为了避免复杂战斗，连这么大的一块棋都不敢要。”
姚宇航大喜过望，只要一举拿住这块棋，这盘棋就算是稳了，只要后面步步为营，哪怕对手有滔天的本事也翻不了。
第45手，飞罩！
简单处理左边后，姚宇航迫不及待将右边这块棋一抓。
将近1/4个棋盘已然沦为黑空。
带着胜利的微笑，姚宇航抬头看了一眼时煜。
没想到。
时煜的微笑更加具有胜利意味。
这笑容，惊出姚宇航一身冷汗。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人死了一块棋还笑得这么开心？
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差不多吧，基本上都在。
46手，点！
这是几乎命令式的一手，黑棋必须挡住，否则刚吃下去的白棋就会死灰复燃。
48手，再点！
又是命令手，只不过从六线转到了三线上。
被人家不断用命令手指挥着下棋，当然很不爽，但充其量也就是无关痛痒的骚扰，并撼动不了局势——
姚宇航是这么想的。
直到白棋的54手落下，淡定的小飞守角。
犹如被一片落樱掠过鼻尖，淡淡的花香让姚宇航恍然意识到，轮自己落子了。
好家伙，弃这么大一块棋，还以为要整点令人出其不意的狠活，结果就这么些不痛不痒的是吧？
一丝轻蔑的笑容在脸上转瞬即逝，正准备落子时——
等等。
自己......现在真的是优势吗？
“不可思议，得到46、48两手棋的便宜后，再简单守住角部，居然是白棋优势......不，是大优！”
俞克将视野拉高，简单判断下形势后，发现和最初预期的完全不一样。
黑棋看上去鲸吞了几乎整个右上角，可遭到白棋的连番后续操作后，立刻缩水了许多。
反倒是白棋在外面获利不少。
这么一看，这还真就是弃子，一次成功的弃子！
“精、精彩！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弃子名局了！”俞克大力赞赏。
台下的人也都称奇不已。
精华已竭多堪弃，这是一句经典的围棋谚语。
历史上的弃子名局不少，只要棋子的精华已尽，别说外势了，大龙都可以弃。
可这种开局不到50手就弃外势的，属实破天荒地。
“胡、胡扯，这算什么弃子，现在这个局面怎么看，都是黑棋更好下！”
易化成坐不住了，站起来反驳。
“你才在胡扯，仔细点点右上角才吃了几目棋，你徒弟左上角早被捅烂了。”
毕老师终于站了起来，扬眉吐气。
果然，时煜还是那个时煜，乍看之下走的都是些不可理喻的棋，可两三手过后，就能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姚宇航也判断清了局势，意识这个局部居然是自己亏了。
这角看上去这么大，结果就跟乐事薯片一样，里面全是空气呀！
意识到自己离胜利不但没接近，反而更遥远，姚宇航立刻变得烦躁起来，下意识将手插入棋盒中，搅出难听的嘈杂声。
这是相当无礼的举动，被裁判盯了一眼后，他才收敛。
【来自姚宇航的情绪值+1+1+1......】
嗯？
这人的情绪值，怎么断断续续的？
难道说，他现在心态出问题了？
时煜立刻认识到这一点，并思考该如何拿这点来做文章。
姚宇航克制着自己，认真思考对策。
现在固然是自己不利，可好在对方已经快读秒了，只要合理利用这点，就能翻盘。
第55手，左下挂角！
新的战场开辟，姚宇航果断选择启用“时间攻势”。
作为立志冲击职业的棋手，姚宇航深知这种战术对于业余棋手的杀伤力有多大。
你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时煜不慌不忙一一应住。
围棋作为一门“手谈”的艺术，很多时候，的确感受到对方每一手棋的心态。
焦虑、愤怒、急迫......还有许多类似的负面东西。
时间攻势固然是利器，可它有时也会伤到自己。
你，还太年轻了。
这棋，之后再下吧。
【读秒怪物】开始生效。
第十八章 ·原来，你连一莺之力也没有！
秒拍！
为了给足压力，姚宇航开始招招秒拍。
自己用备用时间思考的同时，对手也能思考。
既然如此，不妨大幅度缩短自己的思考时间，逼对手在读秒的煎熬中行棋。
按照过往经验，在此等压力下，对手马上就会忙中出错，臭棋连连。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丝毫不慌呢？
姚宇航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对方。
哪怕面对读秒的不利情况，这人也依旧保持着魔鬼般的微笑，淡定等到最后一秒才落子。
滴水不漏。
姚宇航懵了。
自己究竟在和什么玩意下棋？
这么多手棋过后，局面丝毫没有好转迹象，反倒是他自己也进入了读秒。
时煜加快节奏。
秒拍！
不仅秒拍，还是加大力道的秒拍，棋子落到棋盘上的响声格外清澈，令本就慌乱的姚宇航一震。
犹如惊弓之鸟。
“你......”
姚宇航被彻底激怒了，眼睛布满血丝。
他的棋子，同样重重拍在棋盘上。
“黑棋这是要玉碎啊？这也太难看了吧？”
大棋盘上，俞克摆棋都摆得触目惊心。
玉碎，指眼见局势无可挽回，而采取最极端的行棋方式。
通常棋下到这个份上，已经毫无机会了。
之所以还在下，不是觉得有赢的希望，而是气急败坏。
好比二战末期，曰本喊着玉碎的口号，用神风特工队撞美舰，这样做不仅不会撞退美军，还会得到招核父亲。
易化成眼中的血丝一点也不比徒弟少。
如果他早点投降的话，这棋多少还能好看点。
可他却用上了最极端的玉碎方式，除非对手突然换成一个2、3K选手，不然的话这棋没有任何胜算，只会越死越多。
“师傅，大师兄他......”一名学生小心翼翼开口。
“别说了！这小鬼，告诫他多少次了，臭脾气就是不改，活该丢人现眼！”
长久以来，易化成的不满也终于爆发了。
对他而言，姚宇航固然是块宝，但宝得有限，主要是他这骄纵的性格。
如果他能一直将棋赢下去，易化成当然能摆出好脸色，装出一派温和的为人师表。
可他输了，输得特惨，还千不该万不该输给了自己师弟的学生！
“第128手，白棋夹吃住两颗黑子，姚宇航投子认负。”
全盘，已然尸横遍野。
简单报个结果后，俞克带头鼓掌，露出欣慰的微笑。
全场的掌声也随之响起，献给冠军。
赛场上，时煜极有风度地收拾着棋子。
根据惯例，赛后两人应该和和气气地复盘，探讨刚才这一局的彼此得失，彰显一波棋士风度。
时煜当然欢迎这么干，但显然对手并没这方面的意思。
“昨晚，你们过来上门挑衅，也是盘外招吧？”时煜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这句话又刺激到了姚宇航，他浑身再次震动，但已经不敢抬头。
这是时煜后来才意识到的。
既然他师傅是个喜欢出盘外招的老阴比，那没准昨晚的上门挑衅，也是盘外招的一环。
企图制造赛前心理压力，搞得自己晚上睡不好觉，从而导致第二天发挥失常。
小把戏而已，《棋魂》中也有类似的段子，只可惜绪方九段没防止，被偷袭成功了。
如此想来，易化成说姚宇航能分先和职业棋手下棋，多半也有水分，很有可能是下了好几盘，才终于赢了一盘。
原来——
你连一莺之力也没有！
毕老师匆匆赶往赛场，想要和时煜庆祝，没想到易化成赶来的速度同样很快。
“重赛！他们犯规！”易化成大喊。
“犯规？神经病吧，我们犯什么规了？”毕老师跟看傻子一样打量对方。
“你们......是外援！这是犯规行为！”易化成涨红了脸，憋出这么一句。
“这比赛一堆外援，合着就我们该重赛是吧？”
虽然这是浦海市的比赛，但规则卡得并不算太死，只要不超出年龄范围，不调用职业棋手，基本就没问题。
这两天时间里，不少操外地口音的孩子们都在下棋，要重赛，那倒是让整个比赛再办一次啊！
“够了！胜负已定！就这样吧。”
俞克带着一群工作人员，气定神闲地从门外步入。
“俞九段......”易化成似乎还想辩驳些什么。
俞克摆摆手，将他打发开，径直来到姚宇航面前，语重心长道：
“孩子，你的棋下得很好，远超同龄人，可这并不代表你就能踏上职业这条路了。
职业赛道，压力可远大于业余，你不仅得技术上炉火纯青，还得有一颗强大无比的心脏。
可你再看看这盘棋，你下的是什么？你陷入劣势之后，你没有稳住阵脚，而是上去硬拼，看看你拼到了什么？
你的棋，就和你的人一样，太急躁了，可真等到关键时刻，又不敢放手一搏，这样怎么能成为职业棋手？”
“那他难道就能当吗？”姚宇航愤愤地朝时煜一指。
俞克不假思索点点头：“能够，你有注意到吗？他进入读秒之后，每一手棋都卡着最后一秒落子，但却招招不出错，这何止是职业棋手，而是大胜负师！”
姚宇航彻底无言了，但依旧倔强地抬着头，牙齿微微磨吮。
显然，俞克刚才的话他并没听进去，但俞克也不打算再多说了。
“俞老师，这样真的好吗？他的父亲可是重要赞助商，这样收场的话，恐怕不太好......我赞同再下一场的提议......”
俞克依旧摆摆手，显得风轻云淡：“说了，胜负已分，没有必要再下了。”
诚然，再下一局是个很理想的折衷建议，如果第二局姚宇航再输，恐怕他那一心想让他走上职业之路的父亲也会心服口服。
可这样一来，对时煜也太不公平了。
这比赛的外援非常多，还都符合规章制度，仅仅因为对手是赞助商的儿子，就要判重赛，这事传出去，对联赛的声誉将是不小的打击。
时煜沉寂许久后，忽然举手：“我也觉得，应该再来一盘比较好。”
“说了胜负已分，谁反对都......怎么你也同意再来一局？”俞克一愣。
“因为棋还没下过瘾......啊呸，因为我觉得作为争夺冠亚军的比赛，只下一盘棋，未免过于草率了。”
时煜差点就吐露真心了。
俞克被这孩子的格局震惊到了。
对啊，仔细一想，这都已经冠亚军了，怎么还只下一盘棋，不符合仪式感啊。
如果是别人提出这个建议，那多半是出于人情世故，给各方一个台阶下。
可时煜提这意见，就截然不同了。
这孩子的棋老夫见过，一尘不染，超凡脱俗，想必他的内心也一定和他的棋一样纯洁，丝毫不懂成年人那套察言观色。
之前他还顾虑时煜的14岁也不小了，现在看来纯属多虑。
可造之材！
助理则是另一套截然不同的想法。
好嘛，不愧是用“围棋不是打打杀杀”当头像的人，这人情世故的程度，连成年人也自叹不如啊！
“但我有一个要求，接下来一盘棋，得下快棋......20秒一步，只有一次读秒。”时煜再次提议。
第十九章 · 把每一盘都当最后一盘，然后就也不要怕输
“无备用时间，20秒一步，还只有一次读秒？”
听到这个要求，俞克当场惊呆。
这算什么快棋啊，这已经是网棋那种超快棋了吧。
对于老年人而言，这种超快棋无疑等同于要老命，也就年轻人可以试一试。
“你对超快棋很有自信？”
“主要是很喜欢。”
自打前世接触围棋以来，他从一开始下的就是这种网络超快棋，说是最拿手的老本行也不为过。
自己已经在对手最擅长的领域战胜他了，是时候反过来给对方一个机会了。
吊打这事，得正反各来一次，才过瘾啊。
“没问题！我们这边完全同意！”易化成赶紧点头。
不论怎样，既然对手给机会，那就得牢牢抓住。
姚宇航也自然不会拒绝，网棋他也经常下，胜率也还颇高。
易化成赶紧将姚宇航拉到一边，小声嘱咐：“你对20秒一步的棋有信心吗？”
“当然有，刚才我只是出了点差错，才让他在读秒时占到上风，再来一次，我肯定不怕他！”
“很好！老师相信你！”
易化成已经换上了和之前破口大骂时截然相反的嘴脸，尽显师者风范。
“听好，把每一盘都当最后一盘，然后就也不要怕输，明白了吗？”
“明白，这次我一定会放手一搏！”
“很好，三、二、一，加油！”
易化成带领整个培训班的学生给他打气。
另一边，毕老师也拉着时煜念念叨叨。
“时煜，你在干什么啊！你怎么忽然提议也要再来一局啊？”
毕老师慌得不行，生怕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出去。
“毕老师，您觉得刚才那一局算谁的？”时煜突然提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这......啥意思啊？意思是你刚才那一局难道还能算我的？”
“没错，就是算您的。”
“嗯？”
时煜轻描淡写地解释：“您不是说了吗？您因为被对手用盘外招，才输掉那场关键的争棋，现在我帮您赢回来了......接下来这局，才算我的。”
毕老师呆住了，呆呆地看着时煜说完这句话后走向棋盘。
恍然间，这个少年长高了许多，穿着成熟的西装。
“准备好了吗？20秒一步的超快棋？”
俞九段问道。
双方都点头，彼此充满斗志。
下快棋也好，天都黑了，是时候让这一切结束了。
“开始！”
一声令下，这次姚宇航学乖了，抓紧时间抢先抓子，尽到自己身为年长者的权力。
时煜猜错，再次执到白棋。
开局占角，双方落子如飞，旁边的人也看得惊心动魄。
20秒的快棋，安排解说已经毫无意义了，解说摆棋的速度准赶不上两人落子的速度。
索性不如像普通棋馆那样，大家在棋盘边上一围，按最接地气的来。
第五手，姚宇航果断落子——
啪！
居然是点三三！
此棋一出，四下皆惊，时煜也不例外。
这几天的比赛下来，时煜没少点三三，观众们已经见怪不怪。
没想到到了最后一局，居然是对手这么干。
姚宇航露出阴谋得逞的笑意。
昨天晚上，他可没少研究时煜在这个比赛上的棋谱。
他至今依旧不知道时煜为什么要这样开局，但本着还施彼身的做法，他决定也点个试试。
来吧，让我看看，你会怎么应付自己最擅长的招数！
时煜不慌不忙，淡定落子。
白棋挡住。
黑棋跟着爬。
第8手，时煜变招了。
小飞！
飞刀出鞘！
相比起点三三，这手小飞才是真的让周围一震。
“这是什么棋？点三三还能这么走？”
四周小声议论道。
哪怕不看他们的表情，时煜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惊讶。
对于目前世界的棋理而言，点三三已经足够惊世骇俗，更没想到被点三三的一方，居然还能这么应付。
这玩意真的是围棋吗？怎么和我们之前学过的截然不同？
时煜能够理解他们。
点三三已经足够领先版本了，而这手小飞的版本居然更先进。
这是属于人类的智慧。
有人说AI的出现杀死了定式，至此之后，再不会有新的定式出现，结果芈氏飞刀应声降临。
飞刀，是围棋中极具魅力的东西，好比电竞比赛中的“大招”。
它往往披着普通定式的外衣悄然逼近，可却在关键时刻变招，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你应对了，不过小赚。
一旦应错，将中刀崩盘。
按照时煜的构想，如果自己能在赛场上连战连捷，那么总有一天，自己的三三也会被点。
这时就轮到芈刀出鞘了。
飞刀第一次出鞘，威力自然无穷。
第二次出鞘，才会稍打折扣。
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早。
在他踏上职业赛场之前，就有人点进来了。
其实也没差。
作为一场业余比赛，所引起的关注并不大，下一次在职业赛场使用芈刀，依旧是初见杀，没有人能逃得掉。
那么，姚学长，这招初见杀，你应得住吗？
棋盘对面，姚宇航盯着这手小飞，眼睛都直了。
前所未见。
不可名状。
跟看见大章鱼头怪物似的。
难道，这家伙真对这个局部有研究？
不，绝对不可能，这小子说穿了也就是个14岁的业余仔，何德何能挑战人类流传千百年的定式？
这一定是他在临场发挥！
9手！黑棋，托！
在20秒一步的巨大压力下，来不及细算，但很明显，如果这手棋顶上去，将落一个后手。
他要局部争先，不仅此处要争先，更要处处争先，下出一盘行云流水的好棋!
10手，时煜满意地下扳！
恭喜你，选择了最复杂的变化。
11手，顶！
12手，长！
“我的天啊，这俩少年在下什么？”
俞克，毕老师，易化成，三人齐齐目瞪口呆。
对于局部出现的新变化，围棋术语往往用“下出新手”来指代。
可这玩意也新过头了吧？
它不仅新，而且似乎新得有理有据，黑白双方好像都能接受。
难道这两业余少年，凭空创造出了一个新定式？
第15手，姚宇航咬了咬牙，狠狠断在白棋的两颗子上。
芈刀定式，彻底成型！
第二十章 · 翻了翻了！姚师兄他翻盘了！
这手断，姚宇航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走下去。
算不清。
根本算不清。
既然如此，那你肯定也算不清！
没错。
在短短20秒内，时煜也算不清这个复杂的变化。
可问题是......
劳资早把这定式背熟了，根本不用计算。
这就好比你一个砍柴的，和一个放羊的坐河边聊半天，结果太阳下山了，人家的羊吃得要多饱有多饱，你的柴呢？
16手，不假思索，二路小尖！
“等等，为什么他落子这么快？他真的算清楚了吗？或者说，他真的有在计算吗？”
俞克诧异不已。
时煜的表情依旧和往常一样，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坐落在教堂中的圣像，注视世间的眼神中透着愉悦，以及慈悲。
不得不承认，姚学长确实有一定实力，哪怕他每一步都耗尽读秒，用颤抖的手指落子，但基本应得大差不差。
但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分水岭要来了。
26手，飞罩！
这手棋极具视觉效果，放着外面一大堆断点不去补，却用十分粗暴的手段封锁黑棋，无理得叫人拳头发硬。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断点，场外的每个人都心惊胆战。
这种行棋方式无疑是走钢丝，这个少年能走好吗？
“不，黑棋的气很紧，搞不好这么下真行！”俞克九段睁大双眼。
走钢丝的不止时煜一个，姚宇航也在这条钢丝线上，一不留神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27手，断.....
28手，粘！秒拍！
29手，第二个断点......
30手，长！依旧秒拍！
31手，尖顶......
32手，扳进角内！还是秒拍！
时煜的气势已经完全压倒了对方。
相比起姚宇航的每一手棋都颤颤巍巍，卡着最后一秒落子，时煜招招秒拍，颇有种赶着下班的急切。
这正是姚宇航期望中的时间攻势，招招秒下，彻底逼垮对手。
没想到这局实现了。
只是攻守之势异也。
棋下到这个份上，算是彻底明白了。
时煜这小子，对这局部确实有研究。
俞克敢打赌，这种复杂的局面，哪怕是顶尖高手过来，都得花上起码20分钟才能摸个大概轮廓。
结果这小子招招秒拍，用实际行动，赤裸裸地向对手，也向观众宣布，这棋我都会。
难怪他喜欢开局点别人三三，因为他早就准备好了被点的对策！
“不，这不仅仅是普通的世界冠军之姿，而是世界第一之姿......他将来的成就注定要超越姜昌浩！”
俞克内心震动不已，连连跺脚。
毕老师同样不敢相信。
他一直以为时煜的点三三，不过是少年时期的异想天开，等他以后有所成长，就会慢慢回到正轨。
没想到，这原来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深思熟虑后的老谋深算，每一手棋背后都灌注着心血。
“没眼看了！”
易化成一拍脑门，将头扭过去，不忍直视。
行至54手，黑棋的角部慢一气被杀，局部崩溃。
惨。
太惨了。
开局就中了对手精心布置的陷阱。
而且这陷阱还是姚宇航主动跳进去的。
如果不是他开局点那个三三，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事已至此，棋局已经无力回天。
“晦气！”
易化成一甩衣袖，怒气冲冲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时煜伸了个懒腰，舒缓了下表情。
姚宇航的情绪值，正如下雨一样，不断滋润着他干涸的库存。
这才五十多手棋，就已经为他带来了超过200点的情绪值，照这个进度下去，自己这半个月的复盘费算是有了。
唉。
老实说，我真不想用芈刀的。
毕竟芈刀也算是大型复杂定式，与AI崇尚极简的风格相悖，前世下网棋，时煜也一直是个从不走芈刀的好少年。
都怪这争棋太过险恶，连我这种冰清玉洁的好少年，都没能逃过社会这个大染缸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抽象了。
咦？
等等，这数值加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断+10起来了？
这也太多了吧？
不断有东西进账，这本该是好事，可这数值高得有些太离谱了，竟让人有些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我一套飞刀下去，把这人搞黑化了吧？
时煜认真审视着对手的状态。
姚宇航正低着头，机械落子，时煜稳稳地跟着应住。
此时再走棋，已经对局势影响不大，反倒有失风度。
也可以理解。
许多高手在确认自己输棋后，也还会继续行棋，围棋术语称其为“随便走几手调整心情”。
更何况他师傅已经看不下去，提前跑路了，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断棋局，耐心等待姚宇航认输。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直到姚宇航突然抬头，用黑气弥漫的眼睛死死盯住时煜。
他的手也从棋盒里抽出，转而伸向棋盘边缘——
......
易化成正焦灼地在庭院中来回踱步，偶尔往景观假山上踹几脚，以此泄愤。
一边回想赛前当着众人的面，称自己徒弟不是池中之物，一边看着他在棋盘上被薄纱，不禁想抽自己两耳光。
奶奶的！自己怎么就摊上这臭小鬼了？
要是那个叫时煜的少年拜在我门下该有多好？
自己这么好的人品，难道不配一名这样的高徒吗？
事已至此，再争论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关键是得想想，怎么应付家长，以及自己这培训班的招牌到底还保不保得住。
“师傅！翻了！翻了！姚师兄他翻盘了！”
一名培训班的小胖子徒弟急匆匆从酒店大厅里冲出来，径直奔向易化成。
“翻了？开局那么劣势，都能翻盘？”
易化成立刻停止踹假山，喜出望外地转身。
“真翻了！”小胖子徒弟满脸真诚。
“好！为师就知道，宇航他一定可以！我一直坚信，只要他认真起来，区区时煜不在话下！”
易化成的心情顿时从地狱飞入天堂。
没想到自己才刚出来透气不超过五分钟，局势就瞬间风云变化，那样不利的开局也能扭转过来。
这就是快棋的魅力！双方错进错出，不到最后一刻，谁敢轻言胜负？
“快说说，姚师兄他是怎么翻盘的？”易化成迫不及待道。
“他把棋盘掀翻了！”
“？？？？？？”
第二十一章 · 大-汉-棋-圣！
易化成提着唐装下摆，像兔子一样急冲冲赶回对局大厅，发现局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别说棋盘不翼而飞，就连对局双方也不在座位上了。
一扭头，发现双方正以角落的柱子为中心，呈犄角之势展开追赶，或称秦王绕柱。
即使被追着打，时煜依旧健步如飞，闪转腾挪，属实是将棋盘上的治孤水平带到了棋盘外。
好消息，真翻盘了。
坏消息，和自己想象中的翻盘有些通辽语境下的“小差距”。
“你这臭小鬼，给我停下来！”
易化成勃然大怒，逮住姚宇航，当场就是一记耳光。
啊。
爽。
易化成承认，这一记巴掌可能有点上头。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么来一下挺让人舒坦的。
还特奏效。
姚宇航果然没动静了，往地上一躺，焉了。
可惜。
爽完后，他的麻烦也来了。
“易化成！你都是这么教学生的吗？”
以毕老师为首，其余的观棋者气势汹汹围了上来。
除了毕老师的咄咄逼人外，其余的人也在小声议论：
“这就是所谓的池中之物？化粪池吧！”
“得亏没说棋圣之姿。”
“这怎么不叫棋圣了？大汉棋圣！”
大汉棋圣也算是名梗了，指汉景帝刘启下不过人家，抡起棋盘就砸。
尽管根据历史记载，刘启下的大概率是六博棋，但并不影响其它棋类游戏玩这个梗。
刘慈欣也说过，AlphaGo在棋局中薄纱洁老师不算人工智能。
如果它下不过，转而愤怒地抄起棋盘往洁老师头上抡，那才算真正实现了自我觉醒。
某种意义而言，当姚学长抄起棋盘的那一刻，他领悟了围棋的天道。
来自四面八方的嘲笑令易化成面红耳赤，汗流浃背起来。
虽然他人品和棋品都不怎么样，但脸还是要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曾经的手下败将带着一大票人数落，这头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侧过目光，狠狠盯了那小胖子徒弟一眼。
好家伙，自己一个小小的培训班，怎么就出了你们这俩高徒？
一个当大汉棋圣，物理翻盘，另一个则喊着“翻盘了翻盘了”来报信，搞得他还真以为奇迹发生了。
这卧龙凤雏，是怎么被自己招进来的？
面对老师指责的眼神，小胖子徒弟满脸无辜，搓着胖乎乎的手指喃喃自语：“我又没说错，可不是翻了嘛......棋盘都掀桌子底下去了......”
易化成彻底无语。
俞克铁青着脸色走来。
“易老师，带着你的高徒先走吧。”
因输棋而哭泣，实乃人之常情。
几乎所有职业都有过输棋流泪的经历，这说明胜负心强，有自尊。
眼看姚宇航被正反手连续教育两盘，一盘比一盘惨，俞克甚至都做好了上前安慰这孩子的准备。
可谁能想到，这孩子突然抄起棋盘砸人了，委实把他这60多的老家伙看懵了。
活这么久，头一次见真有人当大汉棋圣。
事情演变到这个份上，俞克当然不会给好脸色。
只不过，再怪孩子已经不合适了，只能将一切矛头转向孩子的老师。
易化成知道这是给自己台阶下，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扛起姚宇航往外走，赶紧连同整个培训班的徒弟一起消失。
如果不出意外，他在浦海市的职业生涯已经结束了。
“没记错的话，姚群山也有一支围甲队伍。”助理小声提醒。
俞克听得眉头一皱，差点忘了这事。
姚老板除了希望儿子走职业外，手里同样也握着一支甲级队伍，足以说明他对这个项目中的地位。
“还没定段，就已经和甲级队伍的老板结下梁子了吗？”俞克扶着额头叹气。
接下来的围棋界精不精彩不知道，但起码时煜这孩子的人生将会很精彩。
一切消停下来后，众人回望向今晚的主角。
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回了棋盘前，还翘着二郎腿，跟看戏似的，手里还捧着一杯白开水。
“有兴趣听我复盘吗？我都准备好了。”
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像个路经此地的侠客。
他刚才的跑路效率也确实对得起侠客二字，连第一波棋盘突袭都躲过了，之后更是毫发无伤。
刚才的小插曲烟消云散。
接下来是冠军时间。
“恭喜时煜，拿下本次中学联赛的第一......为冠军的诞生献上掌声！”
......
晚上七点。
比原本预订的颁奖典礼晚了许多，活生生办成了晚会。
颁奖台上，时煜站在最高处，第二名的位置自然是空着的，显得有些尴尬。
第一名奖金，高达5000元。
在前世，这样的金额已经足够引发各路业余豪强的厮杀，要知道，晚报杯这样的比赛，第一名也就10000。
但在如今这个围棋极为火热的年代，5000元，不过是学生联赛的水平。
果然，选择围棋这条路是对的，这才是有志青年该干的事！
此外，时煜还得到了一份业五的段位证书。
许多业余比赛的冠军都会设置这样一份段位证书，用以彰显荣耀。
这玩意不在时煜的计划范围内，但能得到也是极好的。
最起码，自己拥有了参加对段位有需求的比赛的资格。
采访环节也被加长了，长枪短炮如雏鸟乞食般纷纷探头。
没办法，这大汉棋圣的操作太给劲了。
许多本不关注此事的棋界媒体在听闻冠亚军决赛有人这么干之后，纷纷忍不住赶往现场，想知道是哪位大哥这么虎。
可惜这位神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好拿时煜来当代餐。
晚上八点半，时煜终于从大厅里走出来了。
城市的光影恰到好处，满大街都是璀璨的霓虹，给人一种蒸汽波般的迷幻感。
“时煜，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啊？”毕老师感叹道。
远赴另一座城市，参加一场比赛，击败强敌后登上冠军宝座，这仿佛是梦中才会发生的事，没想到真办成了。
时煜没空和毕老师感慨人生，他正忙着给亲朋好友报喜。
第一个报喜对象是犬妹，顺便让她给父母报个信，为自己接下来的职业之路做铺垫。
第二个报喜对象是弈狐上的业6哥们，这人只平平淡淡回了一句“恭喜”。
这人的对白方式时煜已经摸清楚了，突出一个节俭有力，与其说是惜字如金，不如说是只用两根手指打字，多打一个字都嫌累。
很好奇，现实里，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即将走出酒店大门时，俞克忽然从拐角处走出，一脸等候你多时的表情：
“时煜小友，不如我们来谈点什么吧？”
第二十二章 · 《让你业5加分，你成职业了？》
时煜心领神会。
他早就知道俞克九段在比赛期间，屡屡对自己的棋表示欣赏，甚至可以说是朝思暮想，其真实意图可见一斑。
事已至此，燕国地图也差不多翻完了。
该亮匕首了！
“俞九段晚上好。”时煜面含笑意，捧着刚拿到的荣誉证书，背挺得笔直。
这种学生联赛，没有奖杯，只有荣誉证书，但已经足够撑牌面了。
“我很早起就在网上关注你了，那天你和一名5段棋友连下11盘，下得好！”俞克竖起大拇指。
时煜恍然。
第二天逛贴吧时，确实许多帖子都说有世冠选手一直在看棋。
没想到居然恰好就是俞克九段。
“你是我见过最富有天赋的棋手，棋风飘逸，算路精准，具有大胜负的气质，更何况你还有超越时代的想象力。
算了，想必赞美的话，刚才采访时你也听烦了。”
不至于不至于，俞九段您想赞美就赞美，千万别克制自己。
“时煜，你有走职业这条道路的想法吗？”
俞克庄重发问，终于图穷匕见。
时煜正打算点头时，突然被毕老师在身后拍了拍。
时煜不解扭头，与毕老师眼神一对。
顿时，他悟了毕老师的深意。
时煜立刻将正有此意的台词咽回去，转而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
“其实吧，我不是很想成为职业棋手。”
“啊？你不想？”俞克大跌眼镜。
你刚才把拥有准职业棋手棋力的同龄人乱杀，结果你现在和我说你并无此意？
这和一边坐拥数百亿资产，一边说我对钱不感兴趣有什么区别？
“是啊，我这次来参加比赛，只是想要一个业5的段位证书，方便高考加分。”
时煜字句诚恳，挑不出一点毛病。
“你......你就为高考加点分，才来下这个比赛？”
这理由朴实的，俞克眼睛都直了。
“我要求很低的。”
“不......不可理喻！你棋下得那么好，已经远超业5这个水平，只要你想，业6，乃至职业段位都行！”
“职业段位，可以加更多分吗？”
时煜露出正太般纯洁干净的眼神。
“啊这......”
俞克的CPU被干烧了。
助理擦着头顶的汗，帮老人家说话：
“俞老师的意思，是问你想不想来他的道场学习，走职业棋手这条路，根据我们这几天的观察，只要对你稍加培养，完全可以拿世界冠军。”
“对！世界冠军，那奖金可是很高的，一个上百万，更别提平时的对局费，体育局工资，俱乐部工资，一年下来随随便便就能赚一大笔钱！
只要你拿了世界冠军，清华北大，直接录你！”
当然，是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但俞克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了。
在俞克期待的目光之下，时煜果然稍有松动，但神色依旧低落，仿佛有难言之隐。
这时轮到毕老师开口了：
“俞九段，是这样的，这孩子家境不太好，恐怕负担不起您的道场费用。”
俞克一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人内幕。
“你家里，条件很差吗？”
毕老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沉沉一叹：
“也许这就是命吧，有些人注定要因为生活压力，而放弃自己所热爱的事物。”
“嗯嗯，我的目标是考上公务员，我妈说了，这个是铁饭碗，要是哪天她不在了，我也依旧可以活得很好。”
“是啊，可是你那乖巧懂事的妹妹怎么办呢？她身子骨那么弱，如果没有母亲的话，她应该会过得非常辛苦吧？”
“没事，我可以一边打工读书，一边供她上学，保证她不会成为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两人之间就这么唉声叹气起来了。
俞克听得大为震撼。
“不要紧！学费生活费全免！来我这，我一定能将你打造成材！”
俞克大手一挥，心里燃烧起了正义的熊熊烈火。
“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夫我说话向来算数，你是中国围棋的希望，将来不止要拿世界冠军，更要当世界第一人，区区一点学费算得了什么？免了！”
双方很快就此事达成一致。
俞克九段挥着手告别，坐车离开。
他心里暖洋洋的。
不仅因为将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招入了道场，更因为帮助了一名生活困苦的少年，令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俞克满脸都是做了一件天大好事的喜悦。
坐在他身边的助理，笑容尤为僵硬。
这人也太社会了吧！
还是师徒双簧戏。
把老人家哄得一愣一愣！
算了，反正俞老师对此大为满意，他一个助理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另一边，时煜露出了计划の通的表情。
家境困苦？
倒没那么困苦，父母稍微咬咬牙，去道场的钱多少能凑出来。
乖巧懂事还特柔弱的妹妹？
既不乖巧，也不懂事，更不柔弱，别看她加入了围棋社团，其实她校运跑第一。
这波看上去不免有些演俞九段的嫌疑，但时煜表示淡定。
一是自家手头的确不宽裕，二是时煜觉得自己迟早能拿世界冠军。
大不了，等我拿到世冠，再回头把这缺口补上咯。
“这是为师给你帮的最后一点忙，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啊。”
毕老师带着深藏功与名的感慨。
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面对此等诱惑，时煜的第一反应是接受，而毕老师却在计算数十手棋之后的事了。
这也算是毕老师的报答。
今天这场比赛，除了时煜获得第一，插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也终于拔掉了。
正如时煜所说，人生漫长，能改变人生的棋局还有很多。
这场比赛后，易化成肯定是在浦海混不下去了，搞不好得缩回老家。
而自己，则扬眉吐气，一雪前耻，靠着时煜这块招牌，他走到哪里都会被奉为名师，不愁没有生源。
这就是人生。
围棋，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
浦海市的行程很快结束，时煜满载而归回到定城。
当他将五段证书，冠军荣誉证书，五千元奖金放到家长面前时，他们手都是抖的。
让你混个业5高考加分，结果你剑指职业了？
第二十三章 · 为兄去冲个段，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说服家长的过程还算轻松。
面对实打实的成绩，再加上时煜针对用户痛点，打出的短平快组合拳，他俩很快就松口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个围棋颇具热度的时代。
哪怕自己以14高龄前往道场深造，依然能获得家长的同意。
这要搁前世，准被两大逼兜抽回来了。
俞九段那边的事也已经确认好了，说不收钱就不收钱，欢迎时煜随时拎包入住。
所有的环节一一打通。
通往棋界大门的路正式畅行无阻。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时煜正忙着收拾行李。
“老哥，你真准备去道场进修啊？”
时欣彤趴在椅子上，有些恋恋不舍。
“没错，道场的同龄人比较多，在那里的学习效率会更高。”
“要、要是他们抱起团来欺负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怎么办？”时欣彤莫名焦急。
“还有这种好事？”
“嗯？”
时煜往对方的小脑袋上一搭，语重心长道：
“犬妹啊，用你不太灵光的脑袋想想，我如今也要过14大寿了，这年纪放在普通学校或许不够打，但对付一群冲段少年，绝对绰绰有余。
许多刚定段的职业棋手，年龄比我都还小，我跨入道场大门的一刻，绝对有不少人要喊我时哥，就这，还围攻我？。”
“那、那万一他们不动用物理攻势，改为下棋怎么办？逼你一打四，但凡输掉一盘，就罚你扫厕所。”时欣彤依旧焦虑。
“还有，你才犬妹！你全家都是犬妹！”
这就是小姑娘不懂事了。
在前世的棋界，犬可是鄙视链的顶端。
夸一个人棋下得好，往往不是说“发挥完美”，而是“人狗合一”，或者“半人半狗”。
“我被一打四，这不是更好了吗？”这下时煜真乐了，“都什么年代了，还下boss的副本？现在流行被当副本下！”
眼见老哥如此枭狂，时欣彤也怪没脾气的。
他这次外出，除了将冠军、奖金、段位证书带回来，还带回来了故事，听得全家人津津有味。
如今，他的兄长已经文能正反手吊打职业级棋手，武能在大汉棋圣的追击下毫发无伤，的确已经不用她这一小丫头片子来操心了。
的确不应该拦他。
比起关心他将来能飞多高，不如对他说，如果飞累了，记得飞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你就这么不希望我走吗？”时煜笑嘻了。
时欣彤鼓着腮帮子，两根手指在裙摆上搓来搓去：“但当然嘛......要是你走了，就没人帮我下棋了......也没人帮我分担老爸老妈的火力了，他们两个可唠叨了......”
“这个好办，认真提升棋力，顺带把他俩也教会，这样一来，每当我有比赛时，他们就会看比赛，而不是唠叨你，你变厉害后，也就不需要我帮着下后半盘了。”
说着，时煜从书架上抽了一套死活题精选出来，递给对方：“请。”
“啊呸！拿开拿开！我晕黑白！”
死活题精选这玩意好比奥数题，看着封面都害怕，更别说翻开第一页了。
一番循循善诱后，时欣彤算是想通了。
这棋是得继续好好学。
不然，将来要是犬兄下出神之一手，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唯独自己啥也不懂地尬在人群中间，那多不好。
“我决定了，我要好好学棋，力求将来能看懂你的棋......顺便我还要养条狗，就当是哥哥你还陪在我身边！”时欣彤诚挚地说。
“呵呵，麻烦你还是养猫吧......快出去吧，我接下来还要收拾行李。”
要说的差不多就这些，将她打发走之后，时煜一下子空闲了下来，有空思考更多的东西。
毫无疑问，他已经朝正确的方向迈出了结结实实的一步，接下来他将创造属于自己的辉煌。
定段赛。
头衔赛。
世界大赛。
还有许许多的关卡正等着他。
以及国内外的高手，他们如星辰般闪耀，端坐在天空深处，看着一批又一批的浪潮杀至御座前方。
虽然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并不足以撼动他们，但光是想象自己将踏入舞台，与他们同台竞技，就令人战栗不已。
不要紧，还有的是时间。
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tomorrow is anotherday，爷快乐的道场生活要开始了！
......
环京，棋圣道场。
九月份，暑气渐渐消散，清晨的微风拂过大街小巷。
古色古香的办公室里，俞克正坐在“天道酬勤”的题字下，面前摆放着数杯紫砂壶装盛的绿茶。
茶道，是修身养性的好手段，也是俞克为自己开辟的第二人生之道。
许多棋手在下棋之外，都有第二门艺术爱好。
比如曾经站在女子围棋之巅，如今已有五十多高龄的芮九段就在书法方面造诣极高。
当然这都是过去式了，如今的年轻人们对这些老掉牙的东西才不感兴趣，问他们除了围棋之外爱干什么，十有八九都说游戏。
“老师，我来了。”
“哟，时煜这么早就来了呀？刚好我泡了茶。”俞克微笑着招呼。
根据之前的约定，时煜将在今天下午造访，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来了。
可仔细一回味，不对，这声音是个女性，还挺耳熟。
很快，对方走进这间古色古香的办公室，看清楚人的一刻，俞克当场愣住。
“詹莺？你怎么来了？”
见到定段成功的学生回访，本该令人高兴才对。
但一想到她那七次定段不过的经历，不免令俞克感到心情莫名复杂。
“是啊，我这次受了樊老师的邀请，来一趟道场，给即将参加定段考试的新一批同学们分享下过关心得，就当是个小讲座。”
道场的确有这种传统，除了会邀请一线职业棋手来下指导棋之外，也会邀请刚定段的学生回来分享心得。
“樊老师他邀请你？”
俞克总觉得怪怪的，尽管也说不上是哪怪。
谈及此处，詹莺终于松开了强装的笑容，转而透出一份沧桑：“好吧，他的原话，是希望我将百折不挠的精神分享给同学们......”
第二十四章 ·咱这道场的福分，还能小得了吗？
这么一说，俞克终于懂了。
作为定段界的老手，詹莺在这方面确实有着丰富的经验，以及百折不挠的坚毅品质。
这么一想，她确实有资格给同学开讲座。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纵观整个中国棋坛，也找不出多少比她更有资格干这事的职业棋手。
想到这，俞克多了一份肃然起敬。
“好，我帮你安排一下，你先坐下喝口茶吧。”
这份尊敬，把詹莺给敬麻了。
啥意思啊？
意思是老娘真的只有被当反面教材拿出来，给大家树立榜样的份呗？
不行！
必须要找回场子！
“对了，俞老师，这次讲座结束后，能不能安排我参加一下道场内部的团体赛？”詹莺灵机一动。
“道场内的团体赛？你要参加这个？”
内部团体赛，是棋圣道场的一个学习竞争机制。
部分同学们会彼此之间结成学习小组，共同促进进步。
团体赛则是这些小组之间相互竞争，模仿中国围棋甲级联赛那样，整出一二三四台比拼。
这是学生们自发形成的活动，并非道场规定。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同学参与其中，它也就顺势上位，成为学习项目之一。
作为道场曾经的学生，詹莺见证过这个比赛的发展史，甚至参与过最初的那几次团体赛，高低称得上是元老。
“你要参加？”
职业棋手的劳动成果十分宝贵，詹莺也不例外。
像现在这样，将她请回道场传授心得看似轻描淡写，其实也是得花钱的。
可现在听詹莺的意思，似乎下这轮棋，并不打算收费。
还有这么好的事？
“没什么，我就是想指导一下学弟学妹们，当是我回馈母校了。”詹莺相当大气。
指导学弟学妹？
拷打！
她早就了解过，自己八定过关的事已经被传成梗了，整个道场的学生们都玩梗玩的飞起。
可想而知，到时候自己在台上传授定段技巧时，台下准是一大片捂嘴偷笑声，搞得好像他们上，他们也行一样。
詹莺确实一度怀疑过自己究竟行不行。
尤其是回老家一趟，被那姓时的师弟薄纱后更是如此。
但随着接下来几天在练习赛，在网棋中连战连捷，这份自我怀疑被彻底打消。
现在的她，一定可以拷打这群连段都还没定上段的后辈！
“没问题，这就安排！”俞克甚是欣赏，求之不得。
没想到被他不看好的詹莺居然有此等格局，实乃师门之幸。
再加上即将到来的时煜，咱这道场的福分还能小得了吗？
......
下午。
时煜乘着出租车一路前往目的地。
首都的风景自然无限好，但时煜此刻的目光主要落在手机上。
一则视频。
视频UP主，正是不久前与他鏖战网棋十一局的木下野狐。
标题是《新世纪大汉棋圣？开局点三三下不过，砸棋盘抡人是为哪般？》
播放次数高达百万。
没错。
前几天的中学联赛局出圈了。
视频中，大家能清晰看到姚学长下到一半，忽然抡起棋盘的一幕。
结果看似凌厉的必杀招数，却被对手灵巧闪开了，两人顿时进入秦王绕柱似的追击模式，战斗场面异常火爆。
再然后，局面就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仅是木下野狐，几乎每个围棋圈的UP主都在传这件事，评论底下布满欢声笑语。
“活久见，前脚大汉棋圣，后脚荆轲刺秦，这尼玛居然能无缝衔接。”
“更离谱的是这人居然点三三都能全死进去，到底咋下的？”
“点三三？小狐十一连败警告！”
“该不会这哥们，就是那‘围棋不是打打杀杀’吧？”
“有可能，可这人的头像和实际举动完全呈反比啊。”
“哈哈哈哈。”
除了这个视频出圈之外，最后一局的芈刀棋谱也流传了出来，在业余棋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讨论。
不少人都将姚学长当成了那个曾在弈狐上爆砍木下野狐十一局的抽象哥们。
不过暂时没人将它往新定式上想，还以为就是两个中学生在局部走了一个离谱的变化。
对对对，千万别计较技术上的细枝末节，大汉棋圣这么好玩的梗，可不得一直玩下去嘛。
总之，虽然以后大概率再也见不到姚学长了，但他的确火了。
甚至连带着自己也有了一点小名气。
一般而言，无论业余比赛中下出多么惊天动地的棋谱，都不会引起职业圈的关注。
但奈何这盘棋的场外关注太多，没准已经有职业棋手一边哈哈大笑看完视频，一边认真审视棋谱了。
“这个，是你吗？”
那道场棋友又传来消息。
好吧，看来这视频的确已经传开了。
自己就这么踏入道场，得到的称呼大概率不是大哥，而是“秦王”。
“没错，是我。”时煜坦荡道。
这几天两人依旧保持着频繁的好友互动，聊天框上都出现了友谊的巨轮。
“那个，就是应付点三三的正确方法吗？”
“那个只是应对手法之一，还是反面教学案例。”
“这样啊，那正确的应对方法呢？”
“这就需要你慢慢去思考咯。”
打完这串字，时煜竟有些谜一样的小爽。
别问爽从何处而来，反正小爽就对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芈刀定式固然复杂，但正常的点三三定式却简单得堪称简陋，只需淡淡一长。
这并非不可告人的秘密，相信不出两个月，这个正确的应对方法就会发掘出，继而人尽皆知。
哪怕简单，也得学会自己答题啊。
这可是围棋的重大乐趣。
一想到这里，时煜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
为了他人的探索之乐，居然成功遏制住了想要透露显摆的欲望。
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有德。
“我今天来棋圣道场报道，有兴趣出来吃个饭吗？”
“晚上可以吗？我下午有棋要下。”
“没问题。”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多亏这位素未蒙面的道场棋友高强度陪练，他才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这么多。
这也愈发让他好奇，对方究竟长啥样。
如今，这个谜底终于有机会揭晓了。
思忖之际，道场已经到了。
第二十五章 ·什么？我果然出名了？
早上的事处理完后，俞克终于能腾出手迎接时煜了。
一口醇香浓厚的绿茶下肚后，时煜立刻装出醍醐灌顶的神情，仿佛喝到人间美味。
“怎么样？好喝吧，这可是我珍藏的茶叶，专门用来迎接贵客。”
“嗯，十分美味。”
有一说一，不......不如奶茶。
“那宿舍呢？”
“很豪华，可让我住单间，这真的好吗？”
来办公室之前，时煜先去安置了一波行李。
在前世，来道场进修可是件很辛苦的事，经常能见到好几个冲段少年挤同一间出租屋，家长们也住一起。
而现在，条件明显改善不少，这里与其说是围棋道场，不如说是一座正规的学校。
宿舍修建得十分漂亮，院子里还种着桃花，称得上校园春色。
一想到要在这里待上快一年的时间，时煜的心情像是趁室友不在，偷偷将女装从床底下翻出来那样激动……当然，这是他前世听网上说的，他自己并没有这种想法。
“学费的事不用担心，你只管安心学习，其余的事一切顺水推舟。”俞克露出勉励的笑容。
虽然那天夸下了学费全免的海口，但事实上他并没权力这么干，只能争取一个相对宽松的条件，将学费延后。
时煜也表示理解。
前世早期，就有许多类似的师徒条约，没钱学不要紧，等你拿到冠军再付就是了。
如果没拿到冠军的话，那要么是师傅看走眼，要么是师傅没教好，钱也自然不用付了。
“来，出去转转，我给你介绍下咱们的道场。”
棋圣道场。
顾名思义，创建它的人是曾经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叱咤风云的棋圣聂岚，他的名气曾一度与女排比肩。
那场引起全民瞩目的擂台赛，催生了中国的围棋行业蓬勃发展，在擂台赛上立下汗马功劳的棋手们也分别创立了属于自己的道场，为日后的腾飞打下了坚实基础。
只是，没想到韩国那边崛起的更快。
尤其是那场聂岚与曹燕薰的五番棋打出经典的×√√××后，韩国围棋更是全面处于压倒性优势中。
师徒铁门。
四大天王。
韩流狂潮。
等等名词都让人不寒而栗。
对于如今的孩子们而言，那已经是一段遥远的岁月了，但对于俞克这样的老一辈棋手而言，那段记忆可谓既黑暗，又刻骨铭心。
世纪之初，韩流的势头依旧猖獗，连续十四座世界冠军的奖杯被他们悉数收入囊中。
直到近几年来，中国围棋凭借着深厚的土壤，孕育出一大批接一大批年轻棋手，才有赶上的势头。
什么？你问曰本？
害，他们早躺平了，棋迷们对它的期望已经不是多办几个世界性大赛，而是争取再出几部《棋魂》那样的好作品，这样就算他们做出了天大贡献。
时煜一边听俞克讨论起围棋界的天下大势，一边偷偷玩手机，疯狂转移注意力。
类似的话他在棋社里天天听毕老师和一群棋油子讲，耳朵早起了好几道茧。
对此，时煜依旧表示理解。
人到中年，键政是不可避免的归宿。
说到底，还是人到中年力不从心，对人生的后半段充满未知的不安，希望能通过分析大势，来燃起对未来的希望。
恰好，时煜手中就握着未来的剧本，所以他从不恐惧。
如今的年代，总体上类似于前世的2015年左右，但在围棋这方面，明显慢了许多，相当于2008年。
不过不要紧，时代的发展大致趋同，只要耐心等待，历史早晚会回到正轨。
将来，中国的冠军将会如雨后春笋般挨个冒出，形成数量庞大的“一冠群”。
中国甚至将达成世界大赛包揽八强的记录，让韩国人也深刻感受到被支配的恐惧。
同样，中国将栽培出第震撼全网络八届虎扑女神冠......咳咳，这个属于无心插柳柳成荫，是历史偶然现象。
“我忽然记起来了，接下来还有开会。”俞克忽然驻足，眉头一皱。
他朝远处的一位同学招手道：“小杨，来帮我个忙，带领这位新同学逛逛道场。”
名叫小杨的同学一愣，慢慢走来：“这位？新同学？”
“是啊，他的棋力很强，我准备直接安排他进A组，你们就先在一起搞好关系吧。”
“哦哦。”
和绝大多数培训班一样，棋圣道场的冲段少年们也会按照ABCD的实力强弱来分组。
A组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冲击段位的主力军。
听闻这个人一进来就要空降A组，小杨多少有些不服气，于是打量了时煜一眼。
“卧槽！是你？被大汉棋圣追着打的那个？”
“没错，是我。”
尽管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会小有名气，但没想到随便拉个同学过来，都对自己有印象。
“你们认识？”俞克一愣。
“差不多吧，搞不好这道场认识我的人不少。”时煜说。
“？”
“俞老师，你就先忙吧，明天课堂上见。”
俞老师离开后，时煜开口：“我叫时煜，你呢？”
“我叫杨天波，现在也是A组成员......你真是被大汉棋圣追着打的那位？”
“没错，真的是我，我差点就被偷袭成功了。”
当时的确千钧一发。
如果是普通人，准被第一波拿下了。
而时煜靠着金手指，提前预判到了对手极度精神不稳定，有发狂甚至是发病的可能，所以才灵巧闪过。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中学生联赛的决赛，也就是说.....你是中学生？”
“今年初二，有什么问题吗？”
“也就是说，你不用上文化课对吧？”谈及此处，杨天波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敬意。
时煜听得一愣。
好家伙，没想到自己这个优势居然奇妙地派上了用场。
绝大部分冲段少年进入道场时的年龄都很小，小学都没读完。
一些年纪过小的孩子甚至会一边学棋，一边学文化课，防止到时候围棋学走不通，又没有退路。
尽管自己才初二，但凭借着高贵的小学文凭，已经足以傲视这群同行了。
如果再将自己前世的大学文凭搬出来，那简直不是公知，而是先知了。
“对了，小杨，你认识这个人吗？”时煜忽然记起这事。
第二十六章 · 詹莺：怎么老是你？
时煜将手机上的弈狐APP打开，翻出与那个棋友的聊天框。
“他说他也是棋圣道场的学生，知道是谁吗？”
“找人这事问我就对了，我的消息可灵通了......卧槽！你能和她聊出友谊的巨轮是吧？”
扬天波用颤抖的手扶住差点被吓掉的眼镜。
“他很有名吗？”
“那当然，别说在我们棋圣道场了，在其它道场，她的名气也十分大......你是怎么和她聊出友谊巨轮的？她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呀？”
“聊着聊着......就有了呗。”
一瞬间，扬天波感受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段位差距。
难道这就是初中级的文化水平？
在聊天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遣词造句功力？
比不过，这个真的比不过。
“哦对了，她今天有团体赛要打，你可以去看看。”
......
下午两点左右。
团体赛正式开赛。
詹莺意气风发地坐到了主将台上。
早上的讲座已经结束了，和自己想的一样，果然自己出场的一刻，台下全在笑，不分男女。
于是讲座结束后，她果断申请参加了今天下午的团体赛。
出于谨慎考虑，她所要求的这场团体赛主要由女子棋手构成。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围棋固然是门脑力运动，但落在实处，却是男棋手普遍强于女棋手，分别开辟不同赛道。
毕竟围棋除了脑力，还很需要体力，如果没有充足的体力，很难坚持到最后，女棋手在这方面天然有劣势。
这一点从女棋手之间的内部厮杀就可以看出来，一盘棋下到后半盘，往往是打勺满天飞，说明双方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快棋的情况更糟糕，在快棋赛制中，对持久力的要求固然没那么严格，但需要棋手有一颗坚实的大心脏，能抗住随时让人精神崩溃的压力，女棋手在这方面同样堪忧。
总而言之，詹师姐我要求和一群女棋手之间同赛道竞争，合情合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轮应该是可以拿下了。
然后就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棋局开始没多久，对方的第五手棋落下来后，詹莺就虎躯一震。
点三三！
这招式也太眼熟了吧！
二十手过去了。
四十手过去了。
六十手过去了。
第八十手......
詹莺开始汗流浃背了。
什么情况？
我这棋怎么下着下着就劣势了？
更关键的是，对方这棋，怎么和那小子的棋一模一样？
都是一言不合就主动碰撞上来，展开近身战斗的那种？
深感局势不利，詹莺一边擦着头顶的汗，一边端起旁边的茶轻咪了一口。
然后。
他就看见时煜站在了旁边。
“噗——”
詹莺一口老茶喷了出来。
艾玛，刚在心中随便cue了你两下，结果你就真现身了是吧？跟鬼一样啊！
怎么老是你？
时煜安静回了一个礼貌的眼神，示意您老这局先下，有事回头再说。
靠着良好的职业素养，詹莺忍住了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冲动，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
时煜一边看着棋，一边花费5情绪值，打开绝艺瞄了一眼时实胜率。
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从十几手之前，詹师姐的胜率又已经在10%的线下低空滑行起来了。
对于人类棋手而言，区区几个百分点的胜率波动很难感知到，有时对手都80%胜率了，依然觉得优势在我。
这也意味着，等到明显觉得局势不对的时候，已经胜率接龙了。
时煜稍微偏转目光，落到詹师姐的对手身上。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透入，像羽毛一样洒在她身上。
那是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女孩，留着两条长长的马尾，娇小的肩膀收束在紧致的雪纺上衣中，上面滚动着花朵状的蕾丝。
她淡然地从棋盒里取子，在棋盘上落下琴键般的音符。
落完这一子后，她微微后仰，露出麋鹿一样安静的眼神。
时煜扶着下颚，愣了许久，才隐约有所顿悟。
难怪，之前和这人聊天时，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总觉得对方的措词都太清澈了，一点也没有青春少年的张扬气质。
没想到，居然是个女孩。
好家伙，合着我从头到尾拿你当兄弟，结果你是姐妹啊！
唉，感觉自己被骗了，需要前世那位穿女仆装戴犬耳的学姐摸摸头，才能治好。
“她叫啥来着？”时煜问。
“鹿思竹。”
“还有姓鹿的？”
“正是因为姓氏罕见，所以才厉害啊。”
经过这么一番点拨后，时煜有所顿悟。
确实，中国围棋有一个很神棍的特性，就是名字越怪，棋力越强。
好比他之前用来砍翻姚学长的芈式飞刀，其发明者就是一位姓芈的世界冠军，这也是时煜头一次真见到有人姓芈。
还比如初代八冠王的古力老师。
以及玉树临风的连天元、名人、棋圣三合一。
非要这么说的话，战老也......咳咳。
总之，如果你就叫个什么张伟的话，那围棋这条路多半不适合你，建议左转隔壁律师事务所。
“时哥，说起来，你的名字也很怪啊。”杨天波忽然意识到，“我头一次见时姓，煜字也没怎么见过。”
哼。
那是你文化不够，建议查查是谁写下了“一江春水向东流”——
等等，这个梗不能乱玩，搞得好像自己是亡国之君似的。
“先看棋吧。”
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这场内部团体战很快结束。
比分为1:4，詹莺很遗憾地不属于4这一边。
她生无可恋地瘫躺在椅子上，正对着今天的夕阳。
这一局落败后，道场内流传的关于她的那些段子，八成又得再落实一遍了。
就不懂了，最近的怪物怎么那么多？还都出现在我身边？
合着我在老家被拷打之后，回到道场，还要被拷打是吧？
用的棋路居然还是一样的！
“詹师姐，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回道场了。”时煜很热情地上去打招呼。
“呵呵......你好。”詹莺面色苍白地挥挥手，打招呼。
很快，棋子落下的声音再次响起。
对手居然开始继续摆棋起来了：
“来复盘。”
第二十七章 · 要不你来？时煜：好呀好呀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微风吹过湖面，掀不起一点情绪上的起伏。
如此简单的一句请求，竟让詹莺感受到了来自上手的压力。
这气场，俨然是未来中国女子第一人的架势。
“小姑娘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咋对你没印象？”
直到两个月前，詹莺还在道场里认真备考，冲击第八次定段赛，并不记得道场里有此等女流高手。
“我叫鹿思竹，我三个月前才来的道场，从女子D组打起，被詹师姐你指导过一盘。”
“啊？我还和你下过？那次我赢了还是输了？”
“你赢了。”
这个回答让詹莺重新找回了些自信。
什么嘛，原来是过去的手下败将，难怪我不记得......个鬼！
曾经的手下败将已经可以薄纱现在的我了，怎么想都更没面子吧！
“快，和我讲讲这里，为什么要开局点三三？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下了。”
詹莺麻利在棋盘上摆子。
“我和别人学的。”
“谁？”
“网上的棋友。”
原来如此，网络的确害人不浅，好端端的一个苗子，就被这么带歪了。
詹莺的语气很快温和下来：“鹿师妹啊，虽然你这盘下得很好，把我赢了，但这并不代表你这样下就没问题，你要是不点这个三三，肯定赢得更加轻松！”
鹿思竹摇摇头：“不，这就是对的，围棋就应该这么下。”
眼见对方依旧执迷不悟，詹莺只好继续摆棋：
“好，既然你觉得你是对的，那你这个地方怎么下得这么吃力呢？你看看我这外势，用处多大。”
“我觉得这个局部我占优。”
“你占优？这棋不明显是我好下吗？”
两人之间的复盘很快进入状态，你一言我一句。
时煜认真旁听，顺便问道：“她这话不是挺多的吗？”
扬天波：“复盘是复盘，平时是平时，平时她基本不说话，可高冷了，大家私下都管她叫鹿女王。”
“高冷？女王？”时煜认真瞅了一眼对方。
女孩的年纪看上去不大，再加上双马尾的发型，显得更加年幼了。
就这，你们也管她叫女王？
高冷倒是没错，光是坐在棋盘前落子，就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时煜表示淡定。
也许是因为天天与这人在网上约战聊天，偶尔还能捎带聊一嘴二刺猿，发发表情包，时煜完全感受不到这方面的压力。
想来应该是这群孩子们心智尚不成熟，过于内敛所导致的。
站在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的角度，这不就一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嘛。
你们冲段少年，实在太古板了·jpg。
“莺子啊，你这里不该这么下，你看我给你摆个图。”
旁听到一半，时煜也忍不住参与复盘了。
时煜根据自己的理解，在棋盘上啪啪几手棋，詹莺定睛一看，好像确实都是好棋，局面真就盘活了。
“不是，你怎么又莺子起来了？合着我的师姐体验卡到期了是吧？”
面对时煜摆的变化图，鹿思竹提出了不同意见：“那这样。”
很快，她用几手棋否决了时煜的变化图。
“也行吧，凑合着下，主要是黑棋败着出的太早了......就这里，这棋实在太臭了。”
“我也觉得这手棋是败着。”
“其实再往前面倒推几手，这里问题也挺大的。”
詹莺默默听着这两人的复盘，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哪是什么复盘啊。
根本就是你们两个对我混合拷打吧？
被分先击败的对手拷打就算了，怎么你一个业5也拷打得热火朝天？
此时的詹莺并不知道时煜刚刚达成的成就，下意识拿他当普通业5。
“要不你来和她下一盘？”
詹莺位置一让，架起不开心的大脸盘。
“好呀好呀。”时煜欣然坐了下来。
詹莺：“？？？”
你小子真敢是吧？
“差点忘了问，你为什么会来棋圣道场啊？门卫是怎么放你进来的？”詹莺问。
“我来冲段了。”
“你？？？14岁来道场冲段，当职业棋手？”
“我知道可能晚了点，但我觉得也还好，努把力，打破最年轻的世界冠军记录也不是不可能。”时煜相当诚恳。
詹莺无语。
“你是......”
鹿思竹望着时煜，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几个小时前好像在视频中见到过对方。
“很快，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省略无关紧要的开场白，时煜果断抓子。
猜先结果，时煜执黑，鹿思竹执白。
第五手棋，毫不犹豫，三三进角。
鹿思竹稍稍动摇，继续落子。
十几手的布局过后，鹿思竹的眼睛微微睁大：“原来是你......”
前世，实际三冠王，江湖地位五冠王（应氏杯算三个），贷款六冠王得主唐韦星说过，AI时代之前，都不用看名字，光看棋的内容，就能猜出对局者是哪两位。
棋风，以及习惯的布局套路，是一个棋手十分标志性的东西。
这么多天的网棋下来，只需一个简短的布局，鹿思竹就能认出对方是谁。
时煜没说话，只是微微笑笑。
双方都没有说话，继续落子，速度也都极快，仿佛有默契。
周围的同学都看呆了。
詹莺之所以看呆，是因为这两人一开局就在互点三三，看上去习以为常，仿佛演练过不知多少次。
什么情况？
难不成围棋真该这么下？
其他同学看呆则是因为......卧槽，这不是被大汉棋圣追着打的那位吗？怎么网红来我们这下棋了？
“等等，凭什么他一来，就可以和鹿思竹下棋？”杨天波惊讶意识到这个问题。
鹿思竹之所以被冠以女王之名，除了平时不太爱说话，基本不参与社交活动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她基本不与对战表之外的对手下棋。
根据道场的安排，学生们往往白天刷死活题、打谱，下午下两盘内部升降级，晚上的时间用来自修。
对于好战又好学的学生而言，自修时间基本上也都用来对局了。
可鹿思竹似乎从未在自修时间对局过，一天稳定两盘棋，就算有额外对局，也都是和老师下。
对于不太熟悉的人，她无一例外，统统拒绝对弈。
为什么你一来，就可以和她下棋啊！
第二十八章 ·时煜的大龙被吃了
这盘棋的围观者忽然多了起来，詹莺挤都挤不出去。
鹿思竹的关注度，加上时煜莫名其妙得到的人气，以及这盘棋本身的精彩程度，最终造就了棋室的盛况。
同学们甚至自发记起了棋谱。
“他们两个，好像在下什么很新的东西？”
“不清楚，反正我大受震撼。”
“要是这棋谱传到樊老师手里，估计要气到昏过去吧？”
虽然开局惊为天人，但进入中盘战斗后，立刻就变得清晰好懂起来了。
时煜自认为，局面对自己也许不太有利，也许胜率已经掉到了20%左右。
行棋至60手，他下方一条小龙正深陷白棋的重重包围之中。
逃确实能往外逃，但会付出惨重代价。
和在网棋中的感知一样，对方的力量十分凶悍，直线攻杀能力极强。
也挺符合女棋手的风格。
很多不懂行的人都觉得女棋手应该比较婉约，棋风偏向于精准而细腻的官子收束才对。
而实际情况却是，男棋手的风格多种多样，女棋手却普遍嗜战好杀。
收官？
笑死，根本收不拢，但凡进入收官阶段，女棋手的胜率曲线图总能跟心电图一样上蹿下跳。
总而言之，男棋手面对女棋手，要发挥大局观的优势。
老规矩，弃子！
61手，时煜挥师右侧，飘逸地往边星上一点。
（虽然不是点三三开局，但也凑合着看了）
简单交换后，鹿思竹的睫毛轻轻一颤，68手，回到左侧一断。
吧唧一口。
鹿思竹把时煜的龙吃了。
【来自鹿思竹的情绪值，+30！】
我去！一口气可以加这么多！
时煜下意识抬头，想看看对方情绪波动下的状态。
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了红润。
原本澄澈空灵的表情也稍有化开，呼吸竟显得有些急促。
显而易见的开心，像是第一次坐上超市门口摇摇车的幼儿园小朋友。
时煜一愣。
你确认你吃的是龙，而不是美食番中那些吃下去后会响起《万里长城》的美食吗？
好怪哦，这人的反应。
还好，这反应也没持续多久，她很快便恢复端正的坐姿，眼眸宁静如湖。
“那块棋不是能跑出来吗？他怎么不跑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弃子......”
“这人的棋风也太诡异了吧！”
说是一条龙，其实也就8颗子，倒不如是一条尾巴。
不过都这年头了，对龙的定义也没那么明确，说你是龙，你就得是龙。
弃了倒也蛮肉疼。
也许这不是绝艺的最佳推荐，但的确是时煜自认为最体现才华的一手。
短暂的的思考后，时煜的第81手打入在上方白棋的阵势中。
“那是胜负手？”围观人群中传来猜测。
胜负手，指用来争胜的强烈手段，要求在此局部决出胜负。
作为弃子取势的一方，往往在实地上落后对方，因此必须得主动挑起战斗，才有争胜的可能。
82手！白棋小飞尖冲，要求封锁，同样是极为强烈的手段！
棋局骤然复杂起来，对杀之势已然成型，考验的就是双方直线攻杀的能力。
一番计算后，时煜意识到单纯的对杀并不成立。
在座的诸位也基本上都计算出了这个结果。
看来，终究还是他们道场的鹿女王，要技高一筹。
哪怕计算不成立，时煜依旧选择靠出作战。
于是。
第111手，跳夹！
这手棋带着赫赫风雷拍下，仿佛决斗者抽出了手牌，恨不得当场拍一张黑魔导下去。
“卧槽！好棋！”
正当人们以为时煜正在往南墙上撞时，却没想到他忽然刹车，巧妙一跃，如羚羊般从南墙上飞渡而过。
单论视觉效果，那手棋就透着非同凡响的仙气，再一细算，还真就是妙手。
弃子妙手。
“又、又又弃了？”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哥们算是弃子弃上瘾了。
相比起刚才的弃子，这一次弃子流畅了许多，堪称行云流水。
非要形容的话，刚才的弃子是迫不得已，而这次则是强行塞进对方嘴里，逼迫对手吞下去。
弃完后，黑棋右边的阵势明显膨胀起来。
收获远比这七颗子有价值。
鹿思竹的神情也慢慢由开心转变为失落。
吃棋的那一刻带来的快乐马上就消失了，因为她也意识到，对手弃子成功了。
这一盘，对手一共弃了15颗子，凑起来也基本等同于一条大龙了。
只可惜，这条龙的前半段涂着的是芝士奶酪，后半段则是朝天椒，吃到最后才意识到，上当了。
行至175手，鹿思竹将两颗棋子静悄悄落在右手边的角落，也就是（1，1）的位置上。
这个动作，是最标准的“投子认负”。
“我输了。”她将双手叠在膝盖上，朝时煜低了低头，每一个动作都标准的像是教科书。
时煜也是头一次见有人输棋都这么守规矩。
难道说这就是冲段少年的人均素质？
还是说，自从经历过大汉棋圣的追击后，自己看谁都像是模范棋士？
【来自鹿思竹的情绪值，+50！】
“等等，我冒昧问一句，你应该不想抄棋盘砸我吧？”
突然见情绪值一口气爆这么多，时煜不免想起姚学长的发狂前兆。
“我为什么要用棋盘砸你？”鹿思竹歪了歪脑袋，头顶蹦出一个小问号。
“我们不是朋友吗？”
这......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不愧是道场，这里的人觉悟就是高。
这地方，可算是来对了。
其余的人则面如死灰。
这家伙，不仅一进道场就击败了鹿思竹，还被她称作朋友是吧？
这起点也太高了吧！
詹莺再次生无可恋。
看时煜第一波弃子，她还挺想偷笑，心说也不过如此。
结果他第二波弃子就立刻翻盘，奠定胜局。
好嘛，意思是我的弃子，叫全死进去了，你的弃子就叫大局观无懈可击是吧？
还玩不玩了！
也许，她该考虑搞个围棋主播当当，开辟新赛道，不和这些怪物在一起卷了......
就这么办了！
十几分钟后，这份棋谱果然传到了棋圣道场的另一位老师，樊明仁手中。
“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小鹿的棋怎么被污染成了这个样子？谁干的！”
第二十九章 · 鹿思竹的棋被污染了，谁干的？
樊明仁，同样也是棋圣道场的老师，不过没有世界冠军。
他的抱怨引来了其他老师的关注，纷纷接过棋谱浏览。
“如果抛开这过于抽象的布局不算，这妥妥的是一盘弃子名局，不过可惜不是鹿思竹的，而是对手的。”
要说围棋中什么行为最爽，那无疑是屠龙。
可要论最秀，还得是弃子。
相较屠龙，弃子同样需要精准无比的计算，在此基础上，还得拥有高超的大局观，以及十足勇气。
说白了，你成功屠掉一条龙，可能代表你棋力很高。
而你弃子成功，则上升到了境界层面。
在真正的高手们眼中，一盘弃子名局的含金量丝毫不比屠龙名局来的低。
有老师上前安抚樊明仁：“不要灰心了，鹿思竹这盘下得也很出色，你看这攻杀能力，几乎可以媲美普通的男子职业棋手了。”
“这个叫时煜的是谁？新来的学生吗？”
俞克微笑着走办公室：“没错，是我亲自招进来的学生，今天刚到。”
“俞老师眼光毒辣呀，前脚刚招进来的学生，后脚就干了票大的。”其他老师调侃道。
俞克坐到樊明仁对面，端起茶杯慢慢细品：
“老樊啊，虽然这局小鹿输了，但你也别太难过，时煜他是我钦定的将来世界第一，女子第一输给世界第一，不是很正常么？”
樊明仁反驳道：
“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不是小鹿这样开局，她肯定能赢这个叫时煜的！
她的棋，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讲究内力与柔和，你看她这局下的是什么？
开局点三三不说，没走几手就撞星位，走愚型，走俗手，这像话吗？
实在太急躁了，这根本不是她平时的棋！”
樊明仁十分郁闷，有种自家好白菜被猪悄悄拱了的感觉。
起初，他只是作为私人家教，上门为鹿思竹提供最基础的围棋教学。
虽然樊明仁不是世界冠军，但好歹也是个国内冠军，按理而言并没心情陪小朋友从零开始。
但没办法。
鹿老爷太慷慨了。
可教着教着，他发现，咦？这小姑娘怎么天赋非同寻常？
很快，鹿思竹被推荐进道场深造。
对于鹿思竹，不仅樊明仁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其余老师也对其格外关照。
显而易见，以这小姑娘的天赋，将来是要力争女子第一人的。
更别说她那出众的外貌，以及优渥的家庭背景，这要是立起人设来，对围棋的宣传力度绝对会大大增加。
所以，到底是哪个混蛋，把她的棋污染成这样了？
俞克露出颇有微词的表情：“老樊啊，依我看，你的理念早过时了，围棋就应该积极求战，否则和‘本格派’有什么区别？”
如果说某个人的推理小说是“本格派”，那多半是称赞。
但在围棋中，“本格派”则带有明显的贬义色彩。
比如曰本围棋就是典型的本格派，讲究走本手，以及将棋型走正，耐心等待敌人犯错。
有一说一。
一战后，人们总结的经验，也是是强调防守，等待敌人进攻。
然后就有了马奇诺防线这样的名梗。
“本格派怎么了？本格派多好，世界第一人，姜昌浩不就是将本格派发挥到极致的棋手吗？
包括他的继任者，朴永桓，不也是本格派吗？”
樊明仁据理力争。
俞克摇摇头：“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你难道没有注意，最近在大赛上取得成绩的棋手，各个都是力战派吗？
不论是韩国的崔独，元化垂，还是中国的孔赫，古胜山，乃至不少曰本棋手都放弃了传统的行棋思路，改走中盘战斗流了。
怎么就你洞察不到局势变幻呢？”
樊明仁对此依旧不以为然：
“这只是巧合而已，本格派与力战派，本就是两种不同流派，等到能扛起本格派大旗的棋手出现后，人们就自然改走本格派了。”
类似的问题不仅普通棋迷爱争，顶尖高手也热衷辩论，但胜负难分。
直到后来AI出现才有了定论。
憋说了，就、就力战派，什么本格派，给我老老实实换个“均衡派”的名再出来打过。
俞克索性摆摆手：“算了，不和你争了，来看看时煜的其它棋谱吧。”
他将一大堆棋谱从抽屉里取出来，分发给办公室的诸位老师。
这些棋谱既包括时煜在网棋上的对手，也包括时煜不久前才结束的中学联赛。
“我的天啊，这孩子还真就把点三三发展成一种定式了？”
“不，不仅是点三三，他下的荒诞招数不少，一眼看不完。”
俞克抽出其中的两张：“不妨看看这两张吧，这是他在浦海中学联赛上的棋谱，质量相对高一点。”
其它棋谱，对手段位不高，大大拉低了含金量，但姚学长显然不能算作普通棋手，起码是个小boss。
果然，这两张棋谱的质量一下子就上来了，甚至部分老师也开始在大棋盘上摆子起来了。
“又、又是弃子？这么早，就把小雪崩的外势弃了？”
诸位老师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棋出自一位少年之手。
少年屠龙很正常，可少年弃子，就过于匪夷所思了，这么小的年纪，就有此等境界了？
“品吧，慢慢品，第二局才是真正的令人夜不能寐。”
俞克得意地抚摸着胡须。
第一局的弃子战术已经惊为天人，但在俞克看来，第二局的飞刀才更加有震撼力。
如果他们知道这局棋下完后的场外故事，估计会更加震撼。
哎，这种只有我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感觉，真棒！
俞克正暗爽之际，樊明仁那边却狠狠一拍桌子：“好呀，原来就是这小子，污染小鹿棋的凶手找到了！”
俞克凑过去，发现樊明仁正对着一大份棋谱捶足顿胸，气急败坏。
这是时煜与某位弈狐9段的对局棋谱。
由于时间不够，俞克并未来得及打完时煜的全部棋谱，没想到他与弈狐9段也有不少对局。
这位弈狐9段的ID是三个简单的拼音首字母，LSZ。
还真就是鹿思竹。
“会不会只是巧合？”俞克问。
“我自己学生的网棋ID我当然记得，还有这头像，就是她没错！”
第三十章 ·爽歪歪真好喝
樊明仁翻动着这些棋谱，数数看究竟有多少张。
好家伙，足足70多张。
而对早的对局时间，也就十天以前。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这俩人平均每晚上对砍7盘棋。
翻看这些棋谱，能清晰看到鹿思竹的棋风污染轨迹，从最初的本格派，一步步成长为现在这样的不可名状派。
看得樊明仁尤为痛心疾首。
原本，晚自修时间，鹿思竹都是一个人在棋室默默打谱摆棋，宛如孤高的冰峰。
可没想到，她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打谱了，转而在网上和同一个人疯狂对局。
“合着我好不容易栽培起来的学生，才短短十天，就被这小子带偏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搞不好经过时煜的精心指导后，小鹿她的实力反倒能更上一层楼呢？”
俞克忍不住偷笑。
“鬼、鬼扯，这下出来的东西，能叫棋吗？你看我给你摆摆。”
樊明仁一把薅过大棋盘，按照棋谱摆子起来，并时不时停下来对时煜的棋大力批驳。
俞克则站在对立面，表示这么走是对的。
整个办公室的人也纷纷选边站队。
一大群曾经在棋坛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围绕着时煜的棋，激烈交换起意见来。
最终得出结论。
绝大部分人并不认同时煜的开局，但对他大气磅礴的中盘构思，以及远超同龄人的大局观给予充分肯定。
总体来说还是褒大于贬，看好时煜在未来的赛场取得好成绩，但前提是这离谱开局得改改。
俞克对此也不反对。
当然也不赞同。
他现在倾向于，一切交给时间来判断。
“行了，我现在得想办法将小鹿的棋纠正过来，不能让在她在这歪门邪道上一路狂奔下去了。”
樊明仁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那你具体想怎么办？打她手板心？”
“那怎能行？这可是我的掌上明珠，怎么能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樊明仁摆摆手。
别说打手板心了，自打成为鹿思竹的启蒙老师以来，樊明仁连脸色都没摆过一下。
以她的天份，从来都是轻轻点拨一下，一点就通。
此等天资卓越之女，谁舍得动板子？
“有道是堵不如疏，比起告诫小鹿这应该改正，不如让她主动意识到，这么下不对。
或者说，应该从源头下手......没错，就是那叫时煜的！我们应该从他这边入手！”
樊明仁自我感觉悟了。
“你想亲自找他下棋？”俞克问。
“那倒不至于，我堂堂一全国冠军，把他赢了，也显得以大欺小......行了，我已经有主意了，俞老师你就好好等着吧，我不仅把小鹿的棋纠正过来，也帮你把时煜的棋拨乱反正。”樊明仁十分自信。
......
对于时煜，今天又是十分充实的一天。
和鹿思竹下完那盘棋之后，他俩去食堂吃了个饭，随便点了几个稍贵的菜。
原本想给鹿思竹拿瓶可乐，却没想到一扭头，她的桌上已经多出了一瓶爽歪歪。
她像仓鼠一样，双手捧着爽歪歪鼓起来的部分，对着吸管可劲嘬。
“你......就喝这个？”时煜拿着手中的可乐，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好喝，能变聪明，你那个伤牙齿，还变笨。”
时煜一时竟无从下嘴。
可乐的确伤牙齿，这点倒不假。
可说可乐会变笨，这时煜就挺不服气了。
人家一天一罐无糖可乐，怎么就笨了？
这是哪来的家长唬小孩别喝碳酸饮料编的鬼话？
真有人信？
爽歪歪好喝这点同样不假，可说这玩意会变聪明，这不是广告商的鬼话？
又有人信？
真想变聪明，你倒是喝六个核桃啊。
“你也喝这个吧，我买好了。”
说完，她又掏了瓶爽歪歪出来，推到时煜那边，吸管也准备得好好的。
这......
时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十四高龄，再看了看这画风低幼的包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喝不喝？”
忽然，她的声音竟带上些许低沉，让时煜莫名感到压力。
“好吧，我喝。”
吸管洞入，时煜轻轻咪了一口——
居然意外好喝？
一下子将时煜回忆起了当年喝AD钙奶的童年时光。
“喝完了，还有吗？”
“喏，给你。”
“谢谢。”
时煜果断又开了一瓶。
糟糕，上瘾了......
这玩意能不能让人变聪明且不谈，但确实怪让人上头。
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后，时煜也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越是优秀的棋手，心理年龄往往比实际年龄低一大截。
比如前世的世界围棋第一人，李昌镐，直到20岁，都还不会系鞋带，需要师娘搭把手。
正因如此，在直播时代，消耗棋手们的纯真才如此有乐趣，因为他们的纯真储量是真的多。
别说喝爽歪歪了，就算自己当众抱着奶瓶开咪，也合情合理，这反而从侧面说明了他的未来可期！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围棋啊？”时煜一边咪着爽歪歪，一边套近乎问。
“我去年一月份才学的围棋。”
这个成就令时煜刮目相看。
只学了一年半的棋，就能薄纱就能薄纱一莺之力了，确实天赋异禀。
“那你学棋之前在干什么？就只上学吗？”
“还有弹钢琴。”
“那也挺好，也是围棋九宫格大家族的一员，毕竟同属黑白。”
“学钢琴之前在学小提琴。”
嗯？怎么还有？
鹿思竹忽然像报菜名一样，接着扯出了一大串学习项目，马术、舞蹈、绘画......一直到3岁时的少儿编程。
如此丰富的技能面板，放到通辽狠人系列里，竟然也有一战之力。
想来这些课程的学习效果应该不甚理想，不然也不至于没学多久，就立刻换项目了。
但这也充分说明一件事。
富裕的生活让她喘不过气。
之前听可汗这么说的时候，总以为是在调侃，原来是指课程过多，导致没有闲暇时间。
原来富裕的生活，真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我之前听同学说你从不和其他人下棋，是这样吗？”时煜又莫名好奇这点。
“你......不觉得和陌生人下棋，很可怕吗？”
“嗯？”时煜的大脑陡然短路。
说这话时，鹿思竹的身体明显抖了抖，像是常年宅在家里的摇滚少女忽然被拉上学园祭的舞台。
时煜顿时明白了。
好家伙，这就是你们说的高冷女王是吧？
这不明摆着一三无社恐吗！
第三十一章·少爷，该起床刷死活题了
第二天，时煜毫不费力就融入进了课堂环境里。
一是因为棋力跟得上，二是因为他本就小有名气，再加上昨天的壮举，一下子让他成为了班上的红人。
“时哥！你昨天的弃子太帅了，是怎么办到的？”杨天波第一个凑上来问。
“开局点三三，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是自己悟的吗？”
“时哥，我最诚实，我对棋力提高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都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一来就能和鹿女王下棋。”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围绕着时煜叽叽喳喳响起，受欢迎的程度堪比火车站的 wifi密码。
其中大多数问题，时煜都很难回答，只好微笑以对。
唯独对于小杨同学的第一个问题，他有着不同意见。
我的弃子很帅？不不不，我的人更帅，这点毫不夸张。
很快，棋室内的叽喳声停了下来。
不是老师来了。
是鹿思竹来了。
她的装束和昨天差不多，两条马尾像燕子一样灵动，目光仿佛无视它物，空濛地望着前方，也许是在思考有关棋的事。
“不、不愧是鹿女王，哪怕昨天遭受挫折，今天很快就恢复了，依旧像往常那样，眼神充满对周围的不屑。”杨天波在时煜身边低声赞叹道。
不不不，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根本就不敢与其他人对视呢？
经过昨天一番深入聊天后，时煜确定了这人社恐的本质。
作为从小东一个家教，西一个家教，没怎么与同龄人打过交道的少女而言，有现在这社交本事已经不错了，起码下棋的时候是大大方方将脸露出来，而不是躲在纸箱里下棋。
“昨天给你买的饮料，喝完了吗？”
鹿思竹并没像以往那样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而是来到时煜旁边问。
“喝......喝了两瓶。”
“那就好，今晚记得再喝两瓶。”
说完，她满意地离开了。
很快，时煜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目光。
这......
其实也没什么。
无非也就是昨晚吃完饭后，鹿思竹又从门口便利店里买了两条爽歪歪，塞到时煜手里，说是见面礼。
时煜本想拦一拦，表示这钱我身为刚拿到一个小冠军，身价高达 5000元的阔少，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没想到，鹿思竹再次露出沉重的小眼神。
他只好默默收下......
害，其实也没什么，依旧是人情世故而已。
你把这两条爽歪歪，当成两条中华，不就合乎社会情理了吗？
一群心智不成熟的小家伙，真是的，这么简单的类比问题都想不明白，还集体盯我。
没搭理他们，时煜很快开始今天早上的学习课程。
第一件事，是复盘。
复盘昨天与鹿思竹的对局。
老规矩，绝艺复盘，启动！
启动的一刻，惊心动魄的胜率曲线图映入眼帘。
和自己预估的小有出入。
第一波弃子时，原本以为自己的胜率只剩 20%，没想到还很坚挺，高达40%，绝艺给的一二三选建议，全是别弃。
然后自己转手就弃了。
效果不能说巧夺天工吧，只能说令人眉头一皱。
好家伙，合着我那么大气恢弘的战术构思，结果胜率接龙了是吧？
简直被狗绝艺气晕·jpg。
尽管第一轮弃子不甚理想，但第二轮弃子的确制胜之道，招招一选，仿佛绝艺亲自下场。
出现这种情况也正常，棋嘛，就是得有来有回才精彩。
说好听一点，这叫下出了独属于人类围棋的魅力。
错进错出？不存在的。
平心而论，虽然这局自己赢了，但考虑到自己一度胜率不足 10%，只能将其称之为翻盘险胜。
果然，道场是个深不可测的地方。
鹿思竹固然是冲段少年中的佼佼者，甚至有着薄纱一莺的水平，但并不代表她就能稳赢其他同行。
围棋的胜负，是一件十分玄学的事，不仅看硬实力，还看状态、心情，包括棋风间的克制关系。
换句话说，道场里的每个冲段少年，都有与之对弈的价值。
这也是时煜想来道场深造的初衷，不仅是面对面下的棋更有复盘价值，也包括尽快适应各种棋风不同的对手。
“果然，问题还是出在计算上了吗?”
一番绝艺复盘后，时煜自言自语。
之所说面棋更具复盘价值，是因为面对面下棋，时间往往很充沛，每一手棋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事后回顾棋局时，能清楚记得自己当时面对这个局部，是怎么想的，方便后续纠正。
面对这盘棋，时煜记得很清楚，自己许多地方都没算清，明显被鹿思竹压制着。
如果不是最后，自己再次大局观爆发，此局恐怕凶多吉少。
“得多做死活题才行......”
围棋的本质就是死活，死活的本质就是计算，去问任何一个职业棋手怎么提升棋力，他们会统一回答多做死活题。
算力，才是硬实力的唯一标准。
不仅要算得准，还得算得快。
别人一道死活题需要思考十分钟才能得出结果，你扫一眼就能命中正解，这多出来的十分钟时间就是你赚的，实战方面将大大有利。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叫做正是因为多出了这十分钟，导致长考出臭棋......
时煜并不认为自己的计算力偏弱，但相较他从AI时代历练出来的大局观，的确有所欠缺。
想要冲击心目中的高峰，势必得毫无死角。
于是他打开了兑换面板，来康康有没有能够直观提升计算力的道具。
一看，并没有。
毕竟算力是十分硬指标的东西，要是这玩意能直接花情绪值买，多少有些真·购买绝艺体验卡的味道了。
虽然没有直接提升计算力的手段，但有间接的。
【学习道具：少爷，该起床刷死活题了】
淦！这名字好奇怪！
它是个和【时间沙漏】一样的可重复购买道具。
具体效果是在规定时间内，提升做死活题的效率，并且每做对一道死活题，都将深度吸收里面的内容。
没错，就它，买了！
花费100情绪值的高价，时煜豪爽提货。
正打算开始轰轰烈烈刷题时，樊明仁却突然来到教室。
“同学们，接下来我们讲一盘棋。”
第三十二章 ·好呀好呀×2
“今天早上要讲棋吗？”有同学问道。
“是啊，抱歉打扰你们的学习计划了，但接下来要讲的这盘棋十分重要。”樊明仁露出亲切的微笑。
“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时煜同学昨天刚来，就赢了小鹿一盘，两边都下得很好，我们接下来就讲这盘。”
一听要讲昨天那盘棋，大家纷纷来了精神，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活。
这盘棋的棋谱流出来之后，引起的反响尤为强烈，不仅老师们对其反复研究，一些上进心强的同学们也私底下摆了摆。
和老师们几乎无一例外，旗帜鲜明的反对该布局不同，学生们的接受程度相对高了不少。
相较老年人，年轻人自然更富有创新精神。
面对离经叛道的棋，他们也自然会更加追捧。
当然，最关键的是时煜赢下了这局，如果没有胜利的基础作为保障，你一通花里胡哨的开局结果被薄纱，别人八成拿你当小丑。
樊明仁在大棋盘上慢条斯理摆起了棋子，行至第五手点三三时，他稍作停顿，随即笑了笑。
“时煜啊，我听说你以前经常这么下棋，是吗？”
“没错。”
“来，和全班同学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下。”
“因为......”
时煜很认真地阐释了后世得出的理念。
点三三，最关键的是不要走最后的扳粘交换，因为这个交换十分亏损。
只要不走这一下，被点三三一方所形成的外势其实并不厚，点三三的一方完全能接受。
只是千百年人，都没人发现这点。
“哦？千百年来都没人发现这点？也就是说你其实是个旷古烁今的天才咯？”
“害，别这么说，人家怪不好意思的。”时煜像某些表情包一样，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其实，我只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当然，他不会说那个巨人是AI。
“你还真以为我在夸你是吧？”樊明仁一愣。
“什么？难道不是吗？”时煜也很震惊。
“你......行了，你先坐下。”樊明仁汗颜道。
他昨晚想了很久的战术，该如何将鹿思竹的棋掰正。
既然不能对鹿思竹强行灌输正确的理念，那就得对时煜的开局进行批判。
为此他彻夜研究这局棋，一遍遍找漏洞，现在整个人的眼睛都是黑黑的。
一定要让鹿思竹的棋重回正轨！
“你的第25手棋，六路凌空吊在了这里，不得不赞叹这是很有创造力的一手棋，可它真有实际性的作用吗？显然这手棋，应该托在角上更好。”
适当的赞叹也是必须的，这样才能起到引导效果。
“老师，如果托在角上的话，白棋有手段。”时煜举手。
“好啊，那你上来摆摆，有什么手段。”
樊明仁喜出望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主动上来。
就这样，时煜执白，樊明仁执黑，在大棋盘上摆了起来。
尽管这盘棋本来是时煜的黑棋，但并不影响他站在对手的角度，针对自己。
最开始几步棋走下来，樊明仁还挺从容，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但再往下摆，情况不对起来了。
这白棋的空怎么没破多少，反倒我的棋越来越薄了？
摆到第十几手，樊明仁忽然陷入长考。
这局面，下不太动了。
显而易见的白棋占优！
“这......好吧，我的这手托角可能有点问题，但你的六路吊，肯定也不对。”
简单收尾后，樊明仁继续快进，来到另一处战斗，这个局部是他昨晚研究最深入的地方。
“来，时煜，上来咱们再过两招吧。”
“哦。”
时煜上了。
樊明仁打出GG。
“嗯......表现不错，你先下去吧。”
“哦。”时煜淡定坐了回去。
樊明仁用颤抖的手扶了扶镜框，汗水蹭蹭流动。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昨晚的苦心钻研，那么简单就被化解了啊！
难不成这小子昨晚同样很刻苦？
樊明仁拘谨瞄了一眼时煜的面色。
那精神状态，杠杠的，一看就知道昨晚很早就睡了，别说复盘了，指不定连棋盘都没碰一下。
樊明仁小脸一黑。
时煜这边其实也没啥秘诀。
就是刚刚用绝艺复盘时，他把想钻研的地方都摆了一遍，恰好包括樊明仁的两个局部。
既然樊老师您如此诚恳，那我也就只好把绝艺老师的正解，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咯。
樊明仁紧接着又往鹿思竹那边也瞄了一眼。
最棘手的情况发生了。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
当然，这份炯炯有神不是给樊老师的，而是给时煜刚刚摆的变化图。
糟了，这么下去，她的棋要进一步遭到污染了！
既然如此，只有启用计划B了。
樊明仁朝班级里的某位同学，发出了眼神信号。
焦金阳，确认收到了该信号。
昨晚樊明仁找到这位冲段少年，语重心长地与他谈了谈——
樊明仁：“小焦啊，你看这新来的时煜，他那样开局，明显是不对的，这你应该明白吧？”
焦金阳吞吞吐吐：“是......是这样的，我也觉得不太好，不懂为什么有人觉得这是对的。”
樊明仁：“既然如此，我们就得好好将这股歪风邪气镇压下去，免得出现更多像小鹿那样的受害者。”
焦金阳：“啊，老师，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让我去和他单挑吧，他连鹿思竹都下赢了......”
樊明仁：“别急，虽然他赢下了小鹿，但他只不过胜在大局观，完美利用了小鹿贪吃的弱点，要是纯比拼计算，你觉得他还能赢吗？”
焦金阳微微顿悟：“这......好像是的哦。”
樊明仁：“既然如此，我们只需这样这样......”
樊明仁研究得很清楚，不论是这局棋，还是在弈狐上与鹿思竹对局的网棋，他的计算力并没那么强。
许多中盘战斗，他都处于下风，是靠着前期积攒下的优势才堪堪赢下半目。
也就是说，不和你比拼全盘，只拼局部就行了吧？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樊明仁收起大棋盘上的棋子，宣布道：“时煜，你表现得那么活跃，不如来玩个有意思的小游戏吧，焦金阳，你也一起。”
“什么游戏？”时煜问。
“死活题比拼，看谁的做题速度更快，准确率更高......怎么样，听上去挺有意思吧？”樊明仁微笑道。
这......
时煜看了看刚刚买的【刷死活题】buff。
尤其是那条“提高做题效率”的说明。
他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好呀好呀。”
第三十三章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
死活题对战，这玩意时煜熟。
前世的野狐对战平台，就有这么一个功能，能够像普通匹配一样，给你安排几个做死活题的对手，洁老师也特爱玩这个。
尽管自从翻了一波大车后，他就基本不怎么碰这玩意就是了。
偶尔碰一次，还是翻车。
欣然接受后，樊明仁将两个ipad发了下去，时煜和焦金阳一人一个。
“看谁最先将15道题做完，大家有兴趣就看看吧。”
棋室的多媒体设备打开，两人的界面同时出现在大屏幕上。
为了不相互窥屏，两人转过身去，背对大屏幕。
“开始！”
一声令下，同时进入死活题界面，双方立刻全神贯注起来，在脑海中演算题目变化。
双方的题目相同，樊明仁也没有提前给焦金阳泄露考题，这场比试相当公平。
之所以派焦金阳这位同学上，是因为他的成分十分偏科，死活题能力出众的同时，大局观却十分堪忧。
这也就导致他在道场里的战绩不温不火。
樊明仁就需要这样的人才来击败时煜。
如果派出其它得意门生，就算击败了时煜，也没有说服力。
可换做一位成绩平平的学生击败时煜，那就有说法了。
这次，一定能成功！
“咦？他怎么做题做得也这么快？”
一抬头，樊明仁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两人的做题速度，居然不分上下。
不，仔细一看，时煜居然呈现占据上风的趋势。
虽然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将第三道题做了出来，但焦金阳那里并没有走出应对方的最佳变化图。
做死活题，不仅要走出正解，还得将对手的最强应对走出来，这样才能取得满分。
可在刚刚的第三题中，焦金阳这方面欠缺了一些，令人十分不安。
第四题，双方依旧旗鼓相当。
可到了第五题，分水岭开始出现。
×！
提交结果后，焦金阳的ipad上弹出了这个符号。
“做错了？”
做错之后，会给你发一道新题目，这也意味着你用在刚刚那道题上的思考时间将被白白浪费。
而另一边——
√！
时煜轻轻动点击屏幕，正解过关。
“这......”樊明仁一颤。
难道是棋感好？
在死活题中，大局观派不上用场，但棋感还是挺有用武之地。
有时灵光乍现，第一时间就能踩到正解选点上，从而省下大量时间。
可围棋之神是公平的，你偶尔灵光闪现一两波没问题，你总不能 15多道题全部棋感爆表吧？
樊明仁走过去，暗中给了焦金阳一个鼓舞的眼神。
不要紧，只是错了一题而已，对方肯定马上也会出错。
焦金阳也用眼神回复：“是！”
第八道题——
时煜：√！
焦金阳：×！
第十一道题——
时煜：√！
焦金阳：又×！
樊明仁面如死灰。
在【刷死活题】的buff加成下，时煜的思绪清晰了无数倍，棋盘在他眼中纤毫毕现，每一道纹理都看得清清楚楚。
说通俗点，这种感觉仿佛子弹时间，他平白无故多出了一大把时间用于计算变化。
每做完一题，都有种领悟感，这无疑是这个buff的提高知识吸收效率在奏效。
这些知识，必将活用于日后的实战。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
第15道题，写完！
全√！
总计用时，14分53秒，平均每题的用时不超过一分钟......咦？这个数字怎么给人一种精罗落泪的悲伤？
另一边，焦金阳直到第18分钟，才终于将15道题全部答对，整个人大汗淋漓。
老实说，他这轮死活题竞赛，已经发挥很好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变态，15分钟15道题全对。
老师，说好的这人计算力不行，可以轻松拿下呢？
您算计我！
“嗯......很好，没想到时煜你的死活题能力也这么出色，以后多多加油。”樊明仁脸色僵硬地鼓励道。
“是！”时煜很有精神地回复。
这樊老师是个好人啊。
自己初来乍到，才上第一节课，就得到了如此详尽的复盘指导。
看樊老师的面容如此憔悴，想必一定是昨晚研究这局到很晚才睡。
而且他还如此贴心地给自己安排了死活题竞赛，突出一个身为教师的责任。
果然，棋界还是好人多啊！
这节课结束后，樊明仁铩羽而归，回到办公室。
“要不你就认命吧，真的，你这么狼狈，看得我也好心累。”俞克倒着茶水，悠然翻看着今早的新闻报纸。
“认命？不不不，这只是个小挫折而已，我很快就能证明我才是对的。”樊明仁依旧斗志昂扬。
“那你要怎么做呢？安排其他学生去阻击时煜？”
“没错，就这么办！我找一个普通的学生，偷偷给他开小灶，让他一举超越时煜！”
“你觉得现实吗？”俞克淡淡地品茶。
“这......”
冷静下来后，樊明仁开始重新谋划战术。
指望普通学生击败时煜，一举推翻他的布局构思，恐怕小有难度。
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动用最顶尖的那批学生。
可万一......他们也敌不过该咋整？
岂不是更加突出时煜的布局是正确的？
时煜能赢鹿思竹，那纵观整个道场，恐怕没有哪位冲段少年能够保证稳赢他。
既然道场内没有，那就只能到道场外找了。
“我没记错的话，杭城道场那边，好像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少年吧？”樊明仁灵机一动。
“是啊，叫剑吴生，挺帅的一小伙，在道场学习没多久，就在业余比赛上击败了业余天王，拿了冠军，作为冠军的奖励之一，他可以与目前我国围棋第一人，古胜山下一盘让两子的局。”俞克说。
“结果呢？”
“少年赢了，可以说是爆冷。”说到这里，俞克打了个寒战，“从国内范围来看，他没准将成为时煜最有竞争力的同龄人。”
“好！能受让两子赢下古九段，那他一定可以击败时煜，我这就联系杭棋那边！”
俞克随手翻动报纸，漫不经心地问：“那要是时煜赢了呢？”
“赢了？这要是也能赢，那以后我下棋，也开局点三三！”
第三十四章 · 我是铁血战鹰...呸，铁血战狼。
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朴实无华，却又相当充实的一天。
“时哥，晚上去外面吃饭啊，我请你吃肯德基。”
“都什么年代了还请人吃快餐呀，我就不一样，我请去星巴克！”
“呵呵，洋鬼子带着你的咖啡滚！我们中国人只喝茶叶！”
“你个吃肯德基的，不也是外国人开的吗？有什么资格说我？”
下午六点，下午的课程结束，棋室内的空气松懈了下来。
时煜也再度恢复成了堪比火车站wifi密码的受欢迎程度。
看得出来，他作为年长者的光环还是挺有市场的，年轻人都乐于跟他混一起。
“陪我去吃饭，我请你。”鹿思竹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在时煜听来，这就是一句普通的邀请，但在众人听来，仿佛寒风吹过。
他们像鸽子窝一样，呼啦啦地全都跑掉了，那几个喊着要请时煜吃饭的，统统变成了“晚上有事，改天再请。”
面对鹿思竹的邀请，时煜竟有些犯难。
一想到自己高达5000的身价怎么都贬不了值，忽然觉得好痛苦。
但考虑到她可能又会露出沉重十足的眼神，时煜只好忍痛接受对方的请客。
“走吧。”
今晚的食堂比昨天热闹不少，人声鼎沸。
年轻的面孔之间有说有笑，有打有闹，甚至有追有赶。
非常有青春的气息。
也非常有熊孩子的气息。
这就是围棋道场，除了地理上天南地北外，年龄上下浮动也极大。
“知道吗，最近道场里新来了个新生，直接进了A组。”
“知道，他开局点三三不说，还下赢了鹿思竹。”
“不是吧，还真有人开局点三三能赢棋的啊？”
“可不止呢，你去看看昨天的棋谱，就知道有多离谱了，指不定你也想学两手。”
“呵呵，点三三，狗才学！”
哦？
小伙子，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太爱听了？
时煜扭头，看了一眼说这话的人。
居然还是刚才班上的同学，是个看上去就挺欠打屁股的精神小伙，名字不太记得。
悄悄掏出大仇恨书，将这人的模样记录下来。
竖起耳朵仔细听的话，发现自己的确是周围同学们的讨论焦点。
除了赞扬的好话之外，以及玩大汉棋圣的梗之外，批判的声音也有不少，比如刚才那位喊着“点三三，狗才学”的小孩。
当然，这种批判尤为无力。
如果你觉得它不对，那时煜用这套开局击败鹿思竹，只能从侧面说明他更加厉害。
如果你觉得它对......那你还批驳个锤子啊，赶紧撕掉过去的传统围棋教材，赶快拥抱新世界。
但紧接着，时煜听到了第四种声音：
“你看他那个成熟的样子，搞不好连女朋友都有好几个了。”
不不不，不是我太成熟了，是你们太纯真了。
“什么？都有好几个女朋友了，还和鹿女王在一起吃饭？这不是渣男是什么？”
“我还听说了，他昨天还接受了鹿女王送的饮料，他一个男的，为什么好意思接受女方送东西？”
“混蛋！吃软饭！渣男！”
麻的，这群思想境界还停留在小学三年级阶段的小鬼真是......
你要说他们的诽谤不痛不痒吧，那好像还确实挺让人血压上涌。
可你要说他们的语言进攻性很强，那时煜只想说，连奶猫都不如。
算了，不想说了。
只知道如果将来能与他们对局，一个挨一个锤过去，出货量一定很大。
好在，鹿思竹并未听到这些诽谤，只是像啃竹子一样，默默处理饭碗里的菜和米。
“樊老师好。”
听到这声问好，时煜下意识回头，樊明仁正从食堂外走过来，向每一位打招呼的学生回礼。
“樊老师好。”时煜也说。
“晚上好，我正找你呢，时煜。”
看到时煜的一刻，樊明仁心更痛了。
好家伙，你俩不仅高频率对砍网棋，晚饭也在一起吃是吧？
这拱白菜的强度，已经和钻头差不多了吧！
“有事找我？”时煜诧异。
“他今晚没空，和我有事。”
鹿思竹忽然将饭碗一搁，目光笔直地注视着樊明仁。
时煜：“？？？”
樊明仁：“？？？”
周围的同学：“？？？”
“他晚上，还要和我下棋。”鹿思竹镇定地补充道。
时煜一想，也是。
之前都是下网棋，虽然20秒一次的超快棋酣畅淋漓，量大管饱，但还是比不上面对面下棋来的有价值。
话说，你决定这事时，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樊明仁长出一口气，擦去额头的大汗，亲切开口：“我要找时煜，不是今晚有事，而是一个星期后的事。”
“哦，这样啊。”鹿思竹点了点头，重新端起碗筷。
继续干饭中ing。
“一个星期后，我们将和杭城道场有一场团体赛，我打算让你参加，可以吗？”樊明仁对时煜说。
“团体赛？”
这项制度时煜也听说过，道场之间每个星期都会有类似的交流活动，好比公司团建。
但和谁都不想参加公司团建不同，道场之间的团体赛还是有不少人想参加的。
这既是对实力的认可，也是对日后与日韩两国对手交战的一种预演。
代表道场去打团体赛，自然也就背负上了道场的荣耀，会有不一样的对局体验。
只有提前习惯背负荣耀的感觉，将来才不至于第一次面对日韩棋手时心态失衡。
“没问题，我是咱们道场的铁血战鹰......呸，铁血战狼，立志于对外犁庭扫穴。”
时煜立刻表示自己的忠心耿耿。
“行啊，时同学，不愧是初二才转进来的，说话挺幽默......不过我交付给你的位置很特殊，是主将位。”
“主将位？”
不仅是时煜，周围但凡听到这句嘱托的同学都惊讶了。
鹿思竹也从饭碗里抬起头，望着老师。
“你没听错，主将位，因为敌方的主将，剑吴生实力十分强劲，所以我才派你去与他为敌，当然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想拒绝也不是不行。
要是一个不小心，你被他杀到道心崩溃，我也很为难。
所以你要去吗？”
“当然要去！”
第三十五章 ·棋界精神文化瑰宝！
几天后，团体战顺利开始。
来自杭城道场的五位棋手抵达于此，大战一触即发。
“听好了，这次团体赛的赛制十分特殊，不是甲级联赛那种积分制，而是数目制。”樊明仁讲解道。
“数目制？那是什么？”时煜问。
在围棋甲级联赛的规则中，双方各派四人，一盘主将台，两盘普通台，还有一盘快棋台。
其中，主将台积两分，其余每台一分。
主将台无疑最重要，可即使主将台获胜，其余全输，也会被2:3打下去。
然而——
都什么年代了，还下传统围甲规则？
“数目制，是我们几个道场老师间商讨出的一种全新规则，不太正式，娱乐性很强。
说简单点，就是按双方的总体目差来判断输赢。
其余三台，每一目等于1分，而主将台，一目等于2分，就这么简单。”
“像古代围棋。”鹿思竹说。
“没错，就是像古时下彩棋那样，小鹿真聪明。”樊明仁竖起大拇指。
中国古棋除了规则特殊外，另一特点是普遍下彩棋，根据目数差距来赔付金额。
在现代围棋中，讲究不得贪胜，能赢半目就好。
而在古棋中，素来是看出殡不嫌殡大，要的就是大砍大杀，乘胜追击。
求稳？不存在的。
“总之，老师们相信你们的实力，一定能拿下这场团体赛！”
“是！”时煜依旧很有精神的回答。
得知自己被委以主将重任的一刻，时煜就十分激动。
这哪是什么道场围棋老师啊，根本就是伟大的教育家，居然对他如此器重。
决定了，要是以后有机会和樊老师下棋，我一定用尽全力，让您享受酣畅淋漓的对局体验！
望着时煜斗志昂扬的神色，樊明仁有些汗颜。
看好你？
不不不，这其实是拿你当下等马用。
樊明仁已经决心要借助外部势力狠狠给时煜一点震撼，但另一方面，这终究关乎团体荣誉，最好能想尽办法赢下来。
既然如此，就又到了经典田忌赛马的时刻了。
他少输一点就行，其余的三位同学发大力，就能确保团队获胜。
这样一来，既能守住道场荣耀，又能起到拷打时煜，从而警醒鹿思竹的效果。
完美！
“对了，时煜，我之前和你强调的，你还记得吗？”樊明仁赶忙问一声。
“当然记得，稳健行棋，对吧？”
“对对对，记得就好。”樊明仁微微一笑。
昨天和这小子开了个小会，劝诫他一定要避开剑吴生的强大力量，稳健行棋。
让你输，没让你输太多啊。
时煜对此欣然答应。
樊明仁挺欣慰，没想到这小子还挺上道。
“好了，该上场了，加油！”
带着全体道场的荣光，时煜开开心心奔赴了对局室。
稳健行棋？这个我熟，反正就是稳稳当当拿下比赛，下出一盘精彩名局的意思吧？
很快，己方四人来到对局室，坐到棋盘前，对手也已经准备就绪。
时煜打量了一眼对手，嗯，确实和传闻中一样，玉树临风，十分有亲和力。
可惜，比起自己还是稍有逊色。
“你好，我叫剑吴生。”
“名字不错啊，很有江湖气息，像是剑过无声。”
剑吴生腼腆笑道：“哪有，我倒是觉得这名挺奇怪的，小时候没少被乱取外号。”
抛开其它不谈，单论这名字，的确是个狠角色。
本以为鹿这个姓已经够冷门了，没想到还有人姓剑。
名字越怪，棋力越强的中国围棋第一定律，没准又要奏效了。
“我看你也挺眼熟的啊？好像在视频上看过。”剑吴生扶着眼镜，仔细打量时煜的面容。
“是啊，那兄弟追着我砍了好几条街，硬是把我们搞出圈了。”
“对了，那盘棋的开局点角，是怎么搞的？能和我讲讲吗？”剑吴生表现出相当浓厚的兴趣。
“这个......”
开战前的这几分钟主要用于给双方聊天，增强互动。
除了时煜这桌外，其余的几桌都在试着聊几句，活跃下赛前气氛。
除了鹿思竹那桌。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棋盘前，目光淡淡地垂落在棋盘上，看着棋盘上的交叉点，阳光在她的睫毛上洒下一层金粉。
分明她头也不抬一下，但俨然已经成为全场的主角。
此情此景下，对手也一动不敢动，无言感受着来自棋盘对面的压力。
时煜并未关注旁边鹿思竹的情况，而是与对手聊得十分投机。
“来来来，给你看看这个，这是我们道场里的精神文化瑰宝。”
时煜将手机递给剑吴生，他扶着眼镜，认真浏览上面的内容。
居然与詹莺师姐有关。
哪怕不在同一个道场里，剑吴生也对这位八定王的名气有所耳闻。
第一个段子——
【地狱里，一名经常打勺的职业棋手正在接受撒旦的审问。
撒旦：“不可能，你打的勺那么多，怎么血才齐及你的膝盖？”
那名棋手答曰：“因为我站在伟大棋手，詹莺的肩膀上！”】
第二个段子——
【詹莺执黑，局势十分焦灼。
棋盒中的黑棋：“我要开始屠龙了！”
棋盘上的黑棋：“我们到处是薄味。”
“那就补强自身！”
“对方眼位丰富。”
“那就打劫破眼！”
“我们劫材不够。”
“那就原地对杀！”
“我们气紧。”
无奈，黑棋只好无条件放白棋大龙十目活棋。
白棋大龙：詹莺，万岁！】
“哈哈！这哪是你们道场的精神文化瑰宝啊，根本就是整个棋界的瑰宝。”
剑吴生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
这是棋圣道场某个热衷于编段子的小团体搞的，效果惊为天人。
何止是棋界精神瑰宝，简直是人类精神瑰宝！
时煜也决定了，以后和其他棋手促进关系，就靠这个了，稍微翻译一下，指不定连日韩那边的关系都能打通。
谈笑之际，比赛开始了。
正打算抓子猜先时，一阵细微的嗡嗡声从时煜耳边传来。
“ZZZZZ——”
时煜一扭头......好家伙，原来你低头数线条和交叉点时，把自己数睡着了是吧？
第三十六章 · 剑过无声
这是时煜最近几天才知道的小秘密。
每次与陌生对手交战时，鹿思竹都会低头数棋盘上的线条和交叉点，甚至有时还会数数木质纹路。
这是她用来克服紧张感的办法，好比曰本人会在手心上写“人”字，然后一口吞下去。
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没有，时煜也没太在意这匪夷所思的习惯。
但能数着数着，把自己数睡着，这也太离谱了吧！
“嘿，醒一醒，比赛开始了。”时煜晃了晃鹿思竹的肩膀。
“《棋圣的工作》更新了？”
鹿思竹抬起昏昏欲睡的眼帘，目光有一丝呆滞，鬼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梦。
“那破漫画早连载完了，现在轮到你抓子。”
“哦，这样，记起来了。”她混沌不清地回应。
看着她不紧不慢抓子猜先的样子，时煜忽然有种和大熊猫的当朋友的感觉。
这姑娘脑回路到底是咋样的啊？
将她扶上正轨后，时煜才专注于眼前的对手。
轻松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剑吴生的神情紧绷得像是戴上面具，名字中的“剑”正变成一道道扑面而来的剑气。
这个对手，空前强大。
抓子猜先，时煜执白。
决斗，开始！
场外，两边道场的老师们也一一就座。
“这就是鹿思竹啊，果然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孩。”来自杭城道场的老师发出感叹。
“她的棋谱我摆过，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有了当年芮女士的风采。”
“过奖过奖，小鹿她还不成熟，刚进道场那会，詹莺都能赢她，现在才刚刚赶上来而已。”樊明仁被夸得十分酥麻，连连摆手。
“主要是最近一段时间找到好对手了，所以才有了十足进步。”俞克也乐呵呵的。
樊明仁的微笑僵了僵。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最近鹿思竹的棋力进步，的确与时煜有关。
可.....可是！这依旧不代表那什么点三三的开局是对的！
所以，一定要赢啊！剑吴生，拨乱反正就靠你了！
“过去一小时了，棋也该到中盘了，来看看吧。”
打开多媒体，四局棋同时呈现出来。
结果令樊明仁心中一震。
“怎么会这样？我们居然这么劣势？”
四盘棋中，其中有两盘的劣势一眼可见。
还刚好就是时煜和鹿思竹之外的两盘棋。
那俩学生的名字分别叫洛方栋与周然，都是樊明仁眼中的道场上将。
说好的田忌赛马呢？
怎么我方上等马被暴打？
一看棋局，洛方栋显然是走复杂定式，中了飞刀，从开局就走在了翻盘的路上。
周然这边则是因为普通的接触战失败，同样很狼狈。
“看样子，还是我们这边准备的更充分一些啊。”杭城的老师笑道。
“我们两个星期前，就开始让孩子们提前适应这种规则了，你们应该很晚才这么干的吧？”
这点樊明仁还真是无法反驳，毕竟时煜是临时派上去的，打乱了原本的安排。
从排兵布阵起，己方就处于不利地位，这要事后青蒜起来，他准第一个背锅！
“没事，道场间的友谊赛而已，又不是中外对抗，输了就输了。”
说这话时，杭城的老师脸上开了花。
阴阳怪气的一匹。
“你们，就这么确认胜利已经到手了吗？”
俞克镇定的飘了这么一句，如同他手中的淡茶。
“两盘棋都崩了，这要是不出大意外，这场团体战怎么着也该拿下了吧？”
唯一比较好看的棋是鹿思竹那盘，这是盘快棋赛，按理而言应该是女棋手的软肋，但结果却呈反向暴打之势。
她有时也模仿时煜那样开局，但毕竟不是创始人，有些招式并没弄懂，只是偶尔下下......比如对付詹师姐时。
面对这种关键局，她还是选择最拿手的平稳开局，然后才逐渐发力。
对此，樊明仁格外欣慰，觉得她心中还是有自己这个老师的。
第36手！碰边星！
好吧，该来的还是会来，进入中盘后，标志性的时煜式近身肉搏又出现了。
“真是凶悍的棋风啊，实在想不到，小姑娘这么可爱的外表下，却藏着这么一颗增强好胜的心。”
“但不太够吧，这可是计算目数总和的的规则，简单赢下一盘棋，根本无法弥补其它两场惨败的损失。”
“这个好办，赢下主将战不就好了？”俞克说，“顺便赢多一点，主将战的一目，可等于其它桌的两目。”
“赢下剑吴生？有点难吧，那可是很早之前，就能受让二子赢过古胜山的天才少年。”杭城的老师笑了笑。
“这棋现在的局势很不明朗，很明显接下来要比拼力量，这可是剑吴生的擅长领域。”
“艾玛，说了让这小子稳健行棋，结果他就是这么个稳健法？”
看着当前呈乱战之势的局面，樊明仁眼前一黑。
“从头看看这盘棋吧，你们会很有感触的。”
俞克按下遥控器，让这盘棋从头开始播放。
开局没走几步棋，两位客人就不淡定了。
“什么棋啊，这是？开局直接点角是想干嘛？难道是地铁流？”
在围棋中，喜欢爬三路捞取实地的流派往往被称作地沟流，指代棋风猥琐，爱实地胜过爱老婆。
可这开局点三三，似乎比地沟流更过分，俨然只能用地铁流来称呼。
“剑吴生他怎么也跟着乱来了？“这手小飞是何意？”
棋局的进程令两人目瞪口呆，樊明仁与俞克则表示习惯。
依旧是招牌中的招牌之时煜点三三，可万万没想到，剑吴生的应法居然也十分抽象。
长了一下后，他小飞了。
赫然是芈刀定式！
“看来，是之前浦海中学联赛最后一局的棋谱他也看过，打算有样学样。”俞克抚摸着胡须说。
那盘棋，是姚宇航点三三，时煜应以这手奇怪的小飞，似乎是颇有研究的飞刀。
可事后问这小子，他什么也不透露，只说是机密，将来要靠这个一鸣惊人。
俞克不好多问，只觉得每天睡觉时，浑身上下有一百个时煜在爬。
现在看来，是时候揭晓这个秘密了。
看看他是怎么应的。
棋盘之上，双方已然势成水火。
第三十七章 ·幻觉，这些都是幻觉！
时煜有想过，有一天别人也会对自己投掷出芈刀，但估计得是很久以后的事。
结果现在，我连新手村都没出，就有人这么干了是吧？
对方向您发来芈式飞刀邀请，yes or no？
接受！
毫不客气，二路一托。
说好要下出名局，那就下出名局。
后续几步变化也按部就班，直到第 15手，黑棋断在白棋的二指上，才有所放缓。
剑吴生顿住了。
紧接着，他咬住了大拇指。
有些后悔。
之所以小飞这一下，是因为时煜开局点角，委实把他激怒了。
这挑衅程度，比得上开局天元了。
你也想模仿大汉棋圣是吧？
于是他回忆着那盘在业余界流传甚广的中学决赛棋谱，有样学样，也跟着飞了一手。
然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一个前所未见的陌生局面。
不，也不能说是前所未见，起码他那天抽了小半个下午，专门摆了摆这个局部，也算是总结出了些许心得。
剑吴生深深呼吸，手背上的青筋逐一发力，目光愈发锐利。
26手，飞罩！
“和时煜当天的招数一模一样？”俞克惊呼。
这手飞罩，他记得清清楚楚，气势恢弘，招法妖魅，可以说正是这手棋一举击溃了姚宇航。
时煜，会怎样应付自己的招数？
27断！
28粘！
“变招了！”
所有老师都睁大了眼睛，不想错过接下来的变化。
最终，行棋至第40手，芈刀结束。
（找半天，居然发现申皇的局最符合要求......）
回过头来，盘点双方得失，双方居然差不多。
“这个定式，真成立了？”樊明仁哑然失声。
所谓的定式，当然得双方五五开，才能被称作定式，否则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这样一来，也就是说......
“该不会我之后，真的也要学点三三吧？”他顿时面如土色。
时煜也十分惊讶，对手居然能应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没走出最优解，但也大差不差了，局面是自己小优。
自己真正的优势在时间上。
剑吴生几乎倾注了所有备用时间来应付这个局部，而自己这边基本满仓满谷。
如果不出意外，这种局面占优，时间占优的情况下，拿下这局应该稳了。
但众所周知，根据通辽宇宙第一定律，不出意外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对手是剑吴生。
凝望着尚且空旷的棋盘，时煜的思绪也飘回到前几天，第一次拿到剑吴生的棋谱时。
冲击感尤为强烈。
那张棋谱，是剑吴生的成名之战，被古胜山让两子，最后赢了他的棋谱。
力量强悍。
韧性十足。
令人敬畏。
时煜也用绝艺跑了跑这张棋谱，它同样给出了好评。
如果非要说这人有什么明显的弱点，那只能是运气不好。
他的前两次定段，不是被感冒gank，就是被水痘gank，这倒霉运气都快称得上棋界拉姆了。
总结，此人确实挺厉害，但似乎没啥冠军相。
时煜正好可以利用这点。
41手，碰！
一枚黑棋遥遥撞向白棋的小目，依旧令敌方两位老师大吃一惊。
“还有这种开战手段？”
“正常人不都是低挂或高挂吗？”
“像这样走棋，会卖掉许多味道吧？”
这把且不论赢不赢，起码这位少年的棋风已经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时间缓缓流逝，其余的几盘棋也相继完结。
一盘输了12目半。
一盘则狂输18目半。
好在鹿思竹那边也赢了3目半，将总差距拉回到了27目半。
这种差距过大的棋局，往往都是中盘认输，也就只有在这种类似彩棋的规则下才能下完。
“也就是说，时煜必须得赢下足足两个贴目才行。”俞克低声。
“从剑吴生手中赢下这么多，这得杀一块大棋才行吧？”
“从来都是剑吴生杀同龄人的棋，哪有人能杀他的棋啊。”杭城的老师哈哈笑道。
棋盘之上，再度掀起翻江倒海之势。
50，挂角。
51，二路小飞。
挂角小飞是再常见不过的定式，也是初学者的最爱。
没别的原因，手数少，好记。
但飞在二路，就是经典的“小鬼把门”棋形，那颗黑棋像阎王小鬼一样，阻止白棋进角。
名字虽唬人，但应法也很简单。
不应，脱先！
再次挂角，战火彻底导向右半盘。
局势依旧焦灼。
其余两位告负的同学失落地离开了棋室，鹿思竹则搬了一个小凳子过来，往时煜旁边就是一坐，认真研究起左上角的芈刀棋形。
脸上写满一个字：想学。
“为什么局势拉不开差距？是因为时间太紧了吗？”
“也有可能是用了不熟悉的开局......”
杭城那边的老师有些焦急。
左半盘战斗，双方姑且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可来到右半盘后，局面也丝毫未见好转。
根据过往经验，这种时候，对手不是早该被拍碎了么？
樊明仁恍然大悟。
难道，时煜点三三的真正想法，并非这招有多么好，而是将它带火之后，骗对手也这么下？
然后就能利用自己在这个领域丰富的经验战胜对手了？
这大局观也强过头了吧！
剑吴生重重喘息了起来。
他已经读秒了好久，而对手的时间一直都很充沛。
这就是读秒的压力吗？
尤其是十秒倒计时的时候，仿佛死神的长镰正架在脖子上，徐徐逼近。
老师曾评价他实力有余，心态不足。
现在看来，这个评价是对的。
尤其是经过前几次的定段失败后，他的这个弱点似乎放大了。
每当他紧张不安，呼吸急促时，周围的场景仿佛都会急剧变幻，变成定段赛成绩出结果时的情景。
过关同学的欢呼，老师的叹气，父母的责备，都会像交错的影子那样，在他身边来回缠绕。
幻觉！这些都是幻觉！
他赶紧落下一手棋，立刻将计时钟一拍，将时间压力踢回去，这才稍稍好转。
但时煜光速落子，还没等他喘上两口，就又被拖到水里了。
时煜同样面临困境。
右边的战斗告一段落，自己成功在对手的阵势里抠了两只眼活棋，但并不便宜的。
如果能看一眼绝艺胜率，没准现在已经劣势了。
果然，对手的韧性十分强大，哪怕全程读秒，也依旧有如此强劲的反击能力。
但，也到此为止了。
仿佛拔剑，时煜从棋盒中抽子，狠狠削在棋盘的一路线上。
开劫！
第三十八章 ·少年们
行棋至第138手，时煜果断开磕。
打劫，是围棋中最紧张刺激的行为，要么一举逆转，要么瞬间暴毙。
一旦形成劫争，就势必会进行转换，而判断转换得失，恰好是人类的弱项。
前世的洁老师就是打劫界的一代宗师，一度厉害到用自己的名字来冠名打劫——“磕劫”。
而磕劫的最好时机，莫过于当对手进入读秒的那一刻，这是无数前世先人总结下来的经验。
“打劫，打劫劫。”鹿思竹趴在桌子上，手中不知从哪摸来两颗棋子叠来叠去。
劫开起来的一刻，棘手之意窜上剑吴生的肩子骨，浑身一麻。
这人也太缺德了吧？
这劫分明早就可以开了，硬是要等到我只剩最后一次读秒才来是吧？
剑吴生硬着头皮应对。
【来自剑吴生的情绪值+8！】
来了。
出货了。
唯一可惜的是出货量有些少。
不行啊，剑剑，下棋如果不投入一点，可是下不出好棋呀。
150手，白棋二路扳！
“糟糕，这是失误，剑吴生这孩子，终于扛不住读秒压力，出错了。”
落完子的一刻，剑吴生也的确意识到这手棋下得不怎么样，眉头狠狠一皱。
看错了。
以为这里是能威胁角部死活的先手。
结果就是个普通的收官后手。
151手！消劫！
（稍微魔改了一下，本局的真实进程不是这样的）
时煜轻灵地将棋子拔走，顿时将对方的整个角部击穿！
杭城的老师们面如死灰。
说好的从来都是剑吴生杀对手的棋呢？怎么一转眼，就死了个角？
“真......真让这小子装到了？一举撂倒剑吴生？”
俞克努努嘴：“樊老师，请记得兑现承诺。”
“这......这不算！如果剑吴生正常开局，而不是上了时煜的套，这局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樊明仁无言以对。
棋局依旧在缓缓进行，但已与胜负无关。
剑吴生应得也很勉勉强强，看上去心态不太对。
最终结果，时煜执黑，胜15目半。
还真就是两个贴目的量。
“本次，道场交流战，以我们棋圣道场获胜告终。”俞克鼓掌道，“多亏了樊老师的排兵布阵，您功劳可不小啊。”
“呵呵......”
“快，开始复盘，我要问一问那位叫时煜的少年，刚才那个变化图是怎么回事？”杭城的老师急冲冲。
俞克拦住了他：“先让少年们自己交流下吧，老家伙们自觉坐好。”
一盘棋下完，又是黄昏降临。
棋室内的光线被调和得恰到好处，对局者的身影被投射到棋盘上，纱帘在晚风中起落。
“让你见笑了，这盘我下得不好。”
下完棋，简单调整一阵后，剑吴生很快也恢复了过来。
说到底，这就是一盘道场友谊赛，相比起他之前所折戟沉沙的比赛，重要程度不值一提。
“不，你这盘棋下得很好，我没想到你这个局部居然应得这么出色。”时煜指了指左上角的芈刀棋形。
“那个只是我之前稍微摆过一下午，了解一点点，不像你了解得这么透彻。”剑吴生摸着后脑勺。
“没事的，小小的也很......呸，只摆过一下午，也已经很厉害了。”
剑吴生一哽。
这分明是句好话，可怎么听着让人血压这么高？
“要是你不这么走，而是按照自己正常的调子行棋，我可真不好赢你。”
“别谦虚了，你的中盘战斗力也很强，可惜下到收官时，我已经没斗志了，不能看看你的官子功夫咋样。”
“其实我这次能赢你，除了你主动和我走这个变化之外，还有一点，我针对你做了点赛前准备工作。”
“我不就有一张和古胜山前辈的公开棋谱吗？这也能做针对工作？”
“心理战准备。”
这么一点，剑吴生立刻明白，随即笑道：“好啊，你原来是针对我三次定段失败的事啊。”
将这件事与自己刚刚在棋盘上的遭遇结合起来，一下子水落石出了。
这人宁可下一些问题手，也要消耗自己的读秒次数。
等到自己只剩最后一次读秒时，立刻引爆劫争。
这一套堪称外科手术的精准打击下来，很容易就让他这种缺少大心脏的选手倍感压力，忙中出错。
“时煜，他也经常这么折磨我。”鹿思竹忽然开口，脸颊微微一鼓。
“哪有，我不是经常比你更先进入读秒吗？”
“你经常骗我吃大龙，这就是在针对我。”
“那不是你自己判断不清局势贪吃吗？怪我咯？”
“这是你专门针对我的弱点开发出的战术，卑鄙。”
“那你倒是改改啊，别一天到晚盯着我的龙乱吃，学会缓攻，细水长流啊。”
“可它一天到晚往我的大模样里钻，不吃赢不了。”
“那是少部分的局才这样，你仔细回忆，是不是大多数的局就是你吃龙吃出事的？”
“好像是的......”
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剑吴生的笑容逐渐凝固。
好家伙，你们说的是正经围棋吗？
为什么每一个名词都是正儿八经的围棋术语，可拼在一起，就一点也听不懂？
“有什么方法，能改正我这心态不好的毛病吗？”剑吴生问的很诚恳。
时煜有些犯难。
如果是请教技术，他这里有一大把AI教程，可请教心理这方面的，该怎么回答？
AI可是没有感情的。
“既然如此，那就赛前放狠话吧。”
望着窗外的夕阳，时煜恍惚而道，仿佛看见了前世的棋界群星闪耀。
“放狠话？是那种挑衅对手的话吗？”剑吴生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个我可办不到，再说了，这样做和心态有什么关系？”
“那，你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下去吗？永远应不了关键局吗？”时煜正气凛然道。
宛若被他的目光所打动，剑吴生有所动摇：“真的......真的只要赛前放狠话，就能改变心态吗？”
“那当然，不信你对我放个狠话试试。”
“那......”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剑吴生试着挤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姓时的，听好了！下次比赛，我铁定会干了你——这样？”
“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时煜往他肩膀上一搭。
在时煜的提醒下，剑吴生仔细感受了一番，露出悟了的表情：“好像是真的......我心态真的变好了？”
“就是这样，下次赛场上见！”时煜还以一个大拇指。
目送剑吴生随杭城老师们一起离开后，道场再度安静了下来。
鹿思竹忽然往时煜面前一站，娇嫩的手指凌空而下：
“时煜，你下次比赛注定一轮游。”
“你也学会放狠话了是吧？还有，你这哪是狠话，根本就是诅咒吧！”
“那应该怎么说？”
“主语是我，宾语是你，重来！”
鹿思竹想了想，再次凌空一指：“时煜，下次比赛，只能由我送你回家。”
这下对味多了。
第三十九章 · 鹿思竹：汪。
根据传统，在道场团体赛中取胜后，应该办个小晚会，来庆祝一下。
一到场，时煜就收获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赞誉。
“太牛逼了！居然真的把剑吴生给锤了！”
“时哥，我已经把你和剑吴生的对局棋谱传到了网上，能不能火，就看你的造化了。”
“最开始那个点三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定式吗？”
今日的欢呼阵势比以往要大盛大许多。
前几天，只有以杨天波为首的几个传统小弟，围着他跑前跑后，请教棋艺，以及为人处世等技巧。
但现在，队伍的人数规模扩充了不少，还有不少女棋手也位列其中。
“你们把我和剑吴生的棋谱传到网上了？”时煜问。
杨天波走上前来：“是啊，我们道场有官方账号，会上传一些精彩的冲段少年对局棋谱，不过没什么关注就是了。
但时哥你的棋谱不同，我直接把它发送给了一些比较知名的围棋up主，让他们帮你宣传下。”
“又是木下野狐？”时煜一愣。
“不仅如此，还有余老师，小聪明，明悦谈棋等等，指不定你明天就成名了。”
“报告，我已经成名了，就大汉棋圣那次。”时煜说。
“这......好像是的......”
“话说，为什么这事是由你来做？”时煜上下打量对方，像是在审视一位记者界的明日之星。
“没什么，就我比较懂电脑，以及擅长编编段子。”杨天波不好意思地挠头。
“哦，原来风靡各大道场的詹莺段子，全是你编的啊？”时煜惊叹道。
“不至于不至于，是大家一起编的，我们成立了一个笑话编辑组，经常给《围棋天地》，以及《弈狐咨询》一类的专栏投稿。”
“好家伙，原来咱们道场的人才这么多啊。”
如此想来，赛前给剑吴生看一看詹莺段子，确实是明智之举。
没准就是看了她的段子，导致他脑子半天不清醒，关键时刻一步臭棋，瞬间化神奇为腐朽。
其乐融融之际，俞克和樊明仁两位全程督战的老师也到场了。
“时煜，恭喜你，你又朝成功迈出了一步。”俞克笑呵呵道。
“恭喜......”樊明仁灰头土脸。
他作为这场团体战的指挥者，本该光荣一些才对，但结果却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
也就学生们还不清楚，办公室的同行们都知道他接下来下棋得开局点三三了。
作为一个本格守旧派棋手，这么下棋，难受得简直像是昨天看了TI8，今天看了TI10。
如果用棋界内部来类比，那就是酷爱棋形美学的棋士，在棋盘上被滚打包收成了一个大愚形，却不得不继续走下去，最后还输了。
折磨啊。
“老师。”
鹿思竹朝他走了过去，看得樊明仁心中一喜。
果然，小鹿还是心疼老师的，这不就来安慰我了吗？
“这段时间，承蒙您的关照了。”
她微微点头鞠躬，动作像是白鹿饮水，空灵又寂静。
樊明仁画风一灰。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说“老师再见，以后我要用其它的方式来下棋了”。
噗——
一口老血在心中喷出。
小鹿的棋，彻底回不去了。
污染程度MAX！
“来，复盘，让大家看看你的思路。”俞克将大棋盘拖了出来。
在战后的胜利庆功宴上摆棋，多少有些煞风景，但大家也都十分好奇，时煜下这盘棋的心路历程。
“很简单啊，他就不该和我走芈刀......呸，和我走这手小飞。”
差点忘了，这世界别说没芈刀，连姓芈的棋手都没有。
“他对这个局部有研究，但很浅，我的建议是就老老实实扳下去一长算了，我再多爬一个。”
“你的意思是，正确的走法就是应该连扳下去，小飞其实是骗招？”俞克诧异。
“这......这就看你们自行判断了。”时煜表现得十分矜持。
俞克又开始焦急起来了。
本以为这小子接住这刀后，会多少透露一点东西出来，没想到还是一副吊你们胃口的样子。
没办法，这下躺进被窝里，又得忍受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来爬去的瘙痒感了。
“应该单长。”鹿思竹在台下举手，像是。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她。
时煜愣了愣，不过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都这么久了，正解也是该被发掘出来了。
“没错，最好的应对就是这手单长，黑棋只需简单一贴，或者一飞，这个定式就算完了。”
一共七手棋左右。
点三三新定式，齐活。
“这也太简陋了吧！谁信啊！”
台下的抱怨此起彼伏。
原版的点三三定式好歹还有十二手棋，到你这只剩七手棋了？
做减求空是吧？
站在他们的角度，时煜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点三三这么扎实的定式，堪比牛顿物理学，想要推翻它，怎么着也得是相对论那样的复杂玩意。
结果自己上来，欻欻两下，就摆完了，这定式简陋程度，刘禹锡看了都得把《陋室铭》改成《汤臣一品铭》，怎么想都无法服众。
“鬼才才要看这个啊！我们要看的是刚才那个小飞的变化！”
一名胖乎乎的男生站起来，大力挥动胳膊。
一看这人，时煜忽然认出来了。
“哟，这不是当天食堂里说“点三三，狗才学”的小朋友吗？什么风，把您吹转向了？”
小胖子懵了，没想到自己当时随口嚣张了那么一句，就被这人记到大仇恨书上了。
“这......我错了，你就讲一讲这棋该怎么下......”小胖子有些脸红，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哦？我又没说你错了，这定式，不就是狗才学吗？”
“你你你、你！”小胖子逐渐红温。
“小狗狗，小狗狗！”
“气死我了！”
时煜心说，这又是小朋友不懂事了。
说好几遍了都，在棋界，狗可是褒义词。
别说这定式是狗才学，它甚至是狗发明的。
甚至当天带他入坑围棋的学姐都是犬耳造型。
你们这群人，怎么就一点都不懂呢？
忽然，鹿思竹从台下起身，在众人安安静静的注视下，来到大棋盘前，与时煜面对面。
“你要干嘛？”
尽管时煜已经早就习惯了这女孩异于常人的行为逻辑，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勾勾地过来，委实让人害怕。
难道她是坚定不移的猫党，励志在任何场合下，对犬派发动进攻？
鹿思竹认真注视着随意，缓缓张开嘴唇，微微蓄力，胸口也随之起伏：
“汪。”
时煜：“？？？”
两位老师：“？？？”
全班同学：“？？？”
第四十章 · 咔嚓一声，门反锁
庆功会结束后，时煜被鹿思竹拉到了空无一人的棋室。
咔嚓一声，门反锁。
别误会，只是单独开开小灶，锁门只是防止有人偷师。
时煜简单给她摆了几个点三三定式的后续常见变化图。
比如经典的大十字架定式。
还有简洁朴素地打了一立。
大概五六个变化图。
对于AI时代的人来说，这些变化图已经司空见惯，属于“下到50手之后再喊我看棋”的熟悉程度。
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些变化图崭新得像是天外陨铁，哪怕只是简单的几个变化图，就足以让人夜不能寐。
鹿思竹的表情似乎也说明了一切。
她素来平静的眼神此刻泛起了一层亮晶晶的水波，像是发现了藏在湖底的宝藏。
她的小嘴也微微张合，这要搁番剧里，准会嘀咕一句“好厉害”。
“好厉害。”
嗯？还真嘀咕了？
“那这个呢？”
鹿思竹还是执着于芈刀起手式的小飞。
“这......这个只是我最近才研究出来的成果，等我正式研究透彻了，再告诉你。”时煜有些心虚。
“真的？”鹿思竹脑袋一歪。
“当然是真的。”
“汪汪。”
“呵呵，多加一个汪也没用，我是真的没研究透彻。”
“好吧。”
她信了。
虽然没弄到最想要的东西，但她还是捧着刚刚弄到手的几个变化图离开了。
像是支付报酬一样，她临走前，还特意又留下了一瓶爽歪歪。
好家伙，这东西在你那已经是硬通货了吧？比监狱里的香烟泡面还硬的那种？
说来也是超乎预期。
鬼才能想到，她真汪了一声，当场把所有人干沉默，搞得时煜心肺骤停，骑虎难下。
好在他这里储备够多，除了芈刀之外，依旧有许多较为正常的变化图。
从某种层面上说，这些变化图看似人畜无害，没有丝毫杀伤力，但实则更贵重。
因为，芈刀只不过是区区人类的棋而已，而点三三的后续变化分支，可是AI走出的呀，哪边更有价值，一眼便知。
芈刀？这么要人命的玩意，你就别学了，风险我来承受，你就学点真正的好技能吧。
也就是说，时煜不仅不需要因欺骗好友而感到羞愧，反而可以骄傲地称自己为良心老板，只因为一声“汪”，就将AI的定式传授了一部分呢。
这已经不能叫人情世故了，而是人性升华！
咪着新到手的爽歪歪，时煜回到宿舍单人间，往床上就是一躺。
最近的经历可真奇妙。
从中学联赛获得冠军，一直到现在带领道场拿下团体赛获胜，每天都过得相当充实。
还遇到了鹿思竹这样不可思议的女孩。
哪怕已经相处了一个星期，时煜依旧觉得有种梦境般的恍惚。
怪叫人搞不懂。
一番休憩后，他坐回了书桌前，打开绝艺。
【绝艺提示：恭喜你击败了剑吴生，发放奖励：赛后评语】
嗯？
这玩意这么慷慨了，还会主动给奖励？
难道是我不经意间做了个隐藏任务？
由于莫名其妙嫖人家一份奖励怪不好意思，所以时煜收下的十分勉为其难，非常有君子之风。
搓手手，期待它会是什么效果......
棋局复盘，绝艺的胜率曲线图再次波动起伏。
和预期中的差不多，果然是一盘精彩的对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双方的胜率都僵持不下。
下到后半盘，对方的胜率一度高达70%，但短短几手后，就被自己开劫爆掉了，断崖跌至10%。
【赛后评语①：杂鱼杂鱼，两条人类杂鱼】
嗯？
这种欠扁的口吻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所谓的赛后评语？
淦！早知道点拒绝了！
【赛后评语②：旗鼓相当的对手，可惜对手稍微没发挥出来，下次再下吧】
正想给绝艺断断电，让它吃吃苦头时，它的下一句评语居然一百八十度反转，变得温和起来了。
当然，就算它玩反差，时煜也不会为之动摇，将来该断电的还是得断电。
“稍微没发挥出来吗......”时煜端详着这句评语。
看来，这个奖励不止是搞搞噱头与趣味而已，确实有些实际用处。
普通的绝艺复盘，只能分析对手当前这盘棋下的好是坏。
可在有了这个赛后评语后，它连对手的当前状态都能囊括到。
尽管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没发挥出来，但对时煜而言，已经够有意义，为日后的备战提供了巨大便利。
但时煜还是想说。
这评语①如此欠扁，就没有什么好的制裁手段吗？
“开工！”
知道接下来的对局只会更加精彩后，时煜立刻掏出死活题合集。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都在【刷死活题】的buff下，兢兢业业刷题。
按理而言，做题应该是一件很枯燥无味的事才对，可在buff的沐浴下，忽然就觉得有趣起来了。
其效果也自然十分拔群，不仅是对剑吴生不落下风，打道场里的B组学弟，更是有种打崽的愉悦。
算力强，中盘就是可以不讲道理。
夜晚的时间一点点流逝，像是虚无缥缈的沙漏。
远离道场之外，木下野狐也终于结束了一整天的围棋培训班工作，有空打开直播间，继续新的捕鱼之旅了。
现在离那场载入围棋直播界史册的怒涛十一连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笼罩在那个ID叫“用点力啊”的对手下，别说看到点三三会犯PTSD，哪怕看到《围棋少年》相关的图，也会不自觉哆嗦两下。
好在，这段时间风平浪静。
他的培训班事业并没受到这怒涛十一连败的影响，相反更加蒸蒸日上。
绝大部分家长送孩子来学习，都只是给孩子找个能度过周末的场所，省得他在家里一天到晚打游戏。
你菜任你菜，能带小孩就行。
总之，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后，他的伤口终于愈合完毕。
剑指鱼塘！上号！
“嗯？有人委托我做视频讲棋？还是棋圣道场的？”
做视频也是他的主营业务之一，更何况还是道场的委托，不仅有点经费拿，更主要的是搞好业内关系。
也算是一件美差了。
可一看棋局内容，他傻眼了。
“淦！怎么又是开局点三三！”
第四十一章 · 时煜的人气急速上涨中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阴影，没想到它又追了上来。
现在的冲段少年们也这么下棋？
难不成是棋圣道场故意揭他伤疤？
疑惑之中，他去围棋up主的圈子里问了问，发现大家都收到了这份请求。
确认这不是专门搞自己心态的，木下野狐才按棋谱，接着摆了下去。
“这手小飞？这不是和大汉棋圣那局一模一样吗？”
出乎意料，原本以为三三点完后，会按照古典定式摆下去，没想到突然变招。
还刚好就是大汉棋圣掀棋盘的那局！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下？难不成这是最新的套路？”
木下野狐拿捏不准，继续摆了下去。
原本以为这局的进程也类似，点三三的一方会迅速崩盘，但没想到局部居然五五开了。
形成一个前所未见的开局变化。
“我去，这是什么神仙对局？这是两个冲段少年能下出来的开局？”
木下野狐似乎明白了棋圣道场发这张棋谱来的原因，它确实很有价值。
但在具体做视频之前，木下野狐决定找找两名对手的相关信息。
对手叫剑吴生，这个好找，某个大型业余比赛的冠军，受让两子赢过当前中国的第一高手，堪称明日之星。
至于点三三的这位名叫时煜......咦？这名字好像在哪见过？
这不是被大汉棋圣追着打的那位吗？
木下野狐一惊，立刻回去翻信息，发现还真是！
在那局棋中，他以一手小飞将大汉棋圣砍到道心崩溃。
而在这局，面对自己曾用过的招数，他居然毫发无伤接了下来。
难道说，他在这个局部有什么惊为天人的研究？
如此有梗的人下出此等好局，顿时让木下野狐来了兴致。
视频，开做！
各大up主很快动工，视频也相继完成。
“好！”
“今天我们来看一盘冲段少年之间的对局，来自杭城智运道场的剑吴生，对战来自棋圣道场的时煜，我们一起来欣赏一下。”
和以往一样，余老师的视频是最先完成的。
在众多围棋up主中，他可谓最肝的那一批，制作快，产量高，情绪足，跟肝网文似的。
别的围棋up主还在推敲局部变化，分析棋手思路时，他就已经将视频上传完毕了。
你别问讲得好不好，你就说讲得快不快吧。
第二个上传完毕的是围棋小聪明，他的讲棋普普通通，但靠着做做新闻总结，追追热点，他也有不俗的粉丝量。
第三个将讲棋视频推出来的，是明悦谈棋。
明悦老师以讲棋严谨、详实、质量高而闻名于棋友圈，各种典故信手拈来，优美的遣词造句文采飞扬，无不让棋友们身临其境，因此他花的时间也最久。
围棋up主们都在对这盘津津乐道时，人气顶流的木下野狐却一直迟迟没有动静，直到几天后才露头。
“棋友们，我知道这局棋你们都已经看过了。
原本我计划收到棋圣道场请求的当晚，就把视频做出来，但因为一些事耽搁了。
我这段时间，认真调查了一下这个叫时煜的背景，竟有惊人发现！
他居然是当天那个与我鏖战十一盘的‘用点力啊’！”
弹幕：“？？？？？”
“来来来，这就给你们看证据！”
木下野狐讲起了这几天的经历。
他意识到这个叫时煜的就是当时被大汉棋圣追着赶的少年时，立刻上网查了查更进一步资料，结果没找到。
本着认真做视频的态度，他特意跑了一趟那个中学比赛的线下，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信息。
过程很复杂，总之他历经千辛万苦，一路辗转到了定城的某个中学，再从那中学前往了一家开在老城区的棋社，一切才有了结果。
“时煜？这我学生啊，您哪位？做视频的？来来来，进来说，我们深入聊聊。”
一名戴着厚厚镜框的五十多岁大叔将拽进了棋社二楼的教室里，畅谈了一下午。
“小狐牛逼！”
“呜呜呜，狐老师，我错怪你了，没想到你那么敬业，跑那么多地就为做个好视频。”
“种树！种树！”
木下野狐无不得已：“多的就不说了，总之在与那位老师的聊天中，我惊讶得知，这个叫时煜的，居然就是那天和我连下11局，用《围棋少年》当头像的那位！
不仅如此，他可以说是开局点三三套路的创始人，那大汉棋圣是看了他的过往对局后，才也跟着下的！”
说这番话，除了带点小吹时煜的性质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澄清自己。
“我特么都说了，这肯定是个职业棋手，否则我怎么可能被人开局点三三，连着暴打十一盘？
别纠结他是冲段少年还是职业棋手，总之他肯定有职业级的实力，将来一定能拿好几个世界冠军！”
弹幕：“懂了，小狐因为被虐得太惨，为了保全颜面，只好抬高对手。”
木下野狐极为不屑：“胡扯，我这次除了弄到这些宝贵的内幕外，我还弄到了不少棋谱，这就出视频给你们开开眼，看看人家的棋有多么奇思妙想，天马行空！”
很快，木下野狐第一个视频上传了。
不是时煜与剑吴生的那盘对局，而是与姚宇航的第一局。
许多人都以为开局中刀掀桌那盘棋是两人间唯一的一局，没想到在这盘之前，两人还有一盘。
“卧槽！50手左右，就把小雪崩的的外势弃了！”
“这棋怎么敢下出来的？”
“这样也能赢棋是吧？”
“错怪大汉棋圣了，第一局被天秀暴打，第二局瞬间中刀，换做我，我也掀棋盘。”
弹幕们议论纷纷，有种破案了的兴奋感。
之前还有人感叹现在的小孩心态不行，输一盘就跳脚，现在看来，属实是错怪了。
“再和你们透露一点吧，这位叫时煜的冲段少年，至今也不过学棋刚满一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木下野狐。
这么一说，弹幕们更来劲了。
学棋刚一年，就有此等棋力，甚至还研究了个点三三定式，这以后还不指定世界冠军拿到手软？
“快，提前入股，趁现在他还没成大名气，赶紧报名粉丝团，晚了要交钱！”有弹幕起哄道。
就这样。
在时煜看不到的地方，他的人气正在急速上涨。
第四十二章 · 我，从来不觉得下围棋开心过
天气转凉了不少。
通往棋圣道场的路上，一辆汽车缓缓行驶。
体育总局唯一指定棋圣。
中日围棋擂台赛的英雄。
开局五十手无敌手。
凭着过硬关系能用一句话改善棋院上下伙食的男人——
聂岚，正躺靠在车的后座上。
在助手的协助，他随手点开了一则围棋视频。
视频中的UP主对棋局的一方天花乱坠，可一看棋局内容，居然是什么开局点三三这种。
聂岚皱了皱眉头，很快失去兴趣，将视频关掉。
“现在的自媒体啊，实在太无良了，一天颠倒黑白，不问是非，没想到连围棋自媒体也这样了。
你看这棋下的，还叫围棋吗？就这，他也好意思说下的好，称赞为天马行空般之棋，他怎么不说是神之一手呢？”
“聂老师，道场到了。”
“好嘞，我下去了。”聂岚迈着悠然的步伐走出车外。
他曾拥有过无限辉煌，但如今已经过去了，他现在更像是是一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看心情出席重大活动，偶尔来自己的道场转转，和有天份的小朋友下下棋，吸一口青春靓丽的活力。
“聂兄，您来了呀。”俞克在道场门口等候多时。
“气色不错啊，俞克，这些日子工作还算顺利？”聂岚笑着问。
“那当然，要是工作不顺利的话，我可没工夫陪您，早坐办公室里愁眉苦脸了......你说是吧，樊老师？”
与俞克一起出来迎接的樊明仁神色一恍，连连笑道：“是啊，最近很顺利，我们战胜了杭棋，成果斐然。”
听到这话，聂岚也十分高兴。
虽然棋圣道场才是底蕴最深厚的道场，但最近一段时间，杭城那边的势头更加迅猛，已经小压了棋圣道场一头。
能在交流赛上给予他们迎头痛击，虽然快乐程度远比不上自己当初御敌于外，斩获连连的壮举，也也够让人乐呵一整天了。
只是......
说这番话时，樊老师似乎并未明显表达邀功的喜悦，相反还有点面色泛苦，几天没睡好的样子......算了，小细节，懒得管。
“聂老，您的元老赛快开始了吧？”俞克问道。
“是啊，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去参加元老赛，与那些老朋友会会面......说起这次元老赛，它还有一点很大的不同......”
正要透露相关情报时，聂岚忽然卖起了关子：“算了，这个等下我到课堂上再宣布，先找个有前途的年轻人下下棋吧。”
“别别别，聂老您千万别！”樊明仁面色一土。
“怎么了？”聂岚问。
“这......”樊明仁难以回答。
“确实有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不过你看过他的棋之后，也许会大吃一惊。”俞克说。
“那感情好啊，就他吧。”聂岚丝毫没意识到事态的严肃性，高兴道。
“他现在正在下棋，我们可以旁观一会，等他下完再说。”
......
棋室里，时煜正在愉快地一打三。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道场里待了一个月。
在他的精耕细作之下，再配合兑换面板中的道具，他自我感觉，这段时间又进步了许多。
唯一的缺憾是情绪值消耗太大，【时间沙漏】和【刷死活题】的库存跟不上。
节流是肯定不能节流的，那就只好开源。
于是他就青睐上了这种一打三，被当虎牢关副本刷的感觉。
为了确保胜利，对手也不用太强，就从BC组里选吧，B组打两个，C组打三个。
于是，三名C组的幸运儿被选中了。
每个人的血压都异常高涨。
从两个多星期前，道场里就刮起了一股邪风，一大群A组成员开始集体开始点三三，跟中邪了似的。
甚至影响了BC组的学生，搞得他们也信以为真，以为上面有什么最新研究成果。
可点着点着，大家发现不对劲了。
虽然点下去的那一瞬间，很有离经叛道的爽感，但下着下着，不对劲了。
胜率集体下滑。
反倒是那些少部分坚持自我行棋思路的，面对其他点三三班子，胜率越来越高。
奶奶的！上当了！
这人的战术是将我们拉到同一水平线上，然后用这个领域丰富的经验战胜我们！
于是大家又匆匆调整了回来。
不过依旧有不少人坚持了下来，紧跟时煜的流派。
A组的成员们这么一番折腾，BC组也只能跟着做出调整，搞得跟在做梦一样。
就在今天，这仨终于见到了搅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罪魁祸首亲切地开口，说咱们四个来盘正义3打1吧。
此等言论自然激怒了他们三个，欣然应战。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局面。
三人呆呆看着棋局。
啥啊这是？
这么下棋，还真能赢的？
还一打三赢的？
“不下了不下了！以后都不下了！”
“再见，我回去上学了！”
“我，从来不觉得下围棋开心过。”
除了最后那个说下围棋没开心过的默默坐在椅子上，其余两位已经跑到走廊上了。
“同学！同学！等一等啊，你们下得非常好，你看你就输了这一小点，龙都没死一条呢！等龙死了再跑也不迟啊！”
时煜赶紧追了出去，却只能望着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远。
无奈，摇头。
现在的孩子，心理素质真是个大问题。
建议从小学起，就应该在课本里加入南宋史和南明史的内容，提前帮他们建立抗压心态。
走廊的另一侧，聂岚默默站在窗外，看完了棋的后半盘。
顺带听两位老师讲了讲现在道场里的行情。
以及知道了这位少年叫时煜。
时煜？
这不就是刚才视频里，那无良自媒体瞎几把吹的对象吗？
搞得好像名气很大？
感情在咱们道场混？
还混成了大师兄？
这......
简直让人血压上涌！
“小子，你过来一下。”聂岚严肃地招招手。
一扭头，时煜立刻认出了这是聂岚前辈，肃然起敬。
“棋有你这么下的吗？
来，咱们下盘棋，过过招！看我不给你那花拳绣腿治治！”聂岚拿出了当中日围棋擂台赛年的气势说。
时煜呆住了。
继一进道场，就得到了樊老师的无限照顾之后，贵为棋圣的聂老居然主动向他提出对局指导。
这道场的待遇也太好了吧！
“好呀好呀。”
第四十三章 · 聂老：令人窒息的操作
“号外号外！聂圣王者归来，要和时煜单挑！”
“卧槽！棋圣宝刀未老！”
“老夫聊发少年狂！”
这则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道场，全体师生都知道了这事。
透过大屏幕，大家看到了两人对局时的样子。
空旷的棋室内，聂岚与时煜相对而坐，棋盘如舞台般将二人隔开。
不愧是初代中国围棋第一人，光是往棋盘前一坐，就有无穷无尽的威压释放出来，让人倍感压力。
你别问他现在厉不厉害，你就说这气场强不强吧。
身为冲段少年，能受邀与聂老下棋，那可是一份莫大的光荣，属于是要记录进QQ空间，晚上要和爸妈汇报一下的喜事。
身为带队干掉杭城道场的主将，时煜当然有资格受此殊荣，可......现在这个情况，怎么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真的是抱着喝下午茶的心态下棋吗？
真的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么开始吧。”端起茶杯淡淡一泯，聂岚风轻云淡道。
很快，猜先结束，时煜执到白棋，后发制人。
规则方面，本局采取无限时的自由规则，落子全凭自觉。
这么做，姑且算是照顾聂岚。
纵然他是曾经的中国第一人，但现在也已经老了，下棋也基本只下娱乐棋，不能指望他与年轻的小伙子在读秒声中硬碰硬。
开局四角占据完毕，聂岚毫不犹豫，挂向时煜的小目。
托、顶！
毫不客气，聂岚上来就做出了一副走雪崩定式的架势。
在他们那个年代，正是学习RB围棋的时代，对于三大复杂定式有着极为深刻的研究，仿佛谁不应战，谁就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时煜也没多想，第10手，下立。
聂岚微微摇头，顺便露出优越的微笑。
下立，是避开雪崩复杂变化的走法。
换句话说，这小子怂了。
聂岚的信心值陡然上升。
如今，一股歪风邪气正在道场里迅速蔓延。
自己身为创始人，必须得狠狠遏止住它才行！
【来自聂岚的情绪值+10！】
不、不愧是聂老师，才开局没多少步，就有如此情感投入。
话说，我不就走了个最简单的下立吗，至于激动成这样？
接下来是一串连压连爬，每走一手棋，聂岚都十分愉悦，像是边泡温泉边按摩。
压对手爬三线，自己取外势，怎么想都是赚的。
正当以为白棋会小跳出头时，时煜拂手一挥——三三，开点！
聂岚眉头一皱，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但他也丝毫不慌。
脱先！
反挂！
应对点三三，脱先也是应对方法之一，就当是别人走了个三三，你星位尖冲上去，这方面的定式也有。
聂岚想得很清楚，这盘不仅要赢，还得赢的漂亮，不仅要赢在棋盘，更要赢在大局观。
要知道，他年轻时的外号，叫做开局五十步无敌手，这就是在说他布局技术一流，大局观极佳。
好几次重要的胜利，都是他靠着远超同时代棋手的大局观才拿下的。
听说你大局观也很好是吧？
那咱们今天就来比比看，谁的大局观更出色！
【来自聂岚的情绪值再次+10！】
时煜愈发感动了。
想不到聂老竟能以如此高龄，在棋盘上依旧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激情。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装了，得全力以赴！
36手！高挂小目！
38手！大飞罩角！
“小伙子挺上道啊，原来你也会走妖刀定式？”聂岚心中一乐。
高挂小目，大飞罩角，是三大复杂定式之一，村正妖刀的起手式。
之所以起这么一唬人名字，是因为其中暗藏玄机无数，无数高手在此折戟，仿佛妖刀一样夺人性命。
之前听说时煜从不走复杂定式，以为是他偷懒不想背，现在一看好像并非那么一回事嘛。
就这么乐呵呵跟着走了几手，聂岚的笑容逐渐消失。
“好嘛，刚夸你两句，结果你就走了一最臭的变化是吧？”
聂岚的血压再次升高。
当黑棋三路跳过时，白棋毅然选择冲了再冲，吃掉黑棋角上一子的变化。
毫无疑问，这是妖刀变化中最简单的一种，但也是最亏的一种，说是上当图都不为过。
你看看这角，才吃了多大？
我外面厚得跟铁一样！
这都快赶上“十八目半”大骗招了吧！
血压催促之下，聂岚愤然拍子，棋盘的hp-1.
【来自聂岚的情绪值+15！】
时煜之所以选这个定式，是因为它是典型的AI时代受害者定式。
你以为黑棋赢麻了？
实际上这定式走完后，白棋都快80%胜率了。
可惜，他每次和同学们讨论这点，他们都不太相信，说这局部怎么可能会是黑棋亏麻？
没办法，只好用实际胜率来让他们相信了。
97手！点刺！
战火延绵至棋盘的右半盘，聂岚果断采取强硬手段。
从开局到现在，四个角落，几乎每个局部都让聂岚血压上涌，心脏加速。
左下角避开复杂定式就算了。
点三三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可你走个上当定式是几个意思？
这右下角，你就这么被双飞挂角了，难道就不心疼吗？
按理而言，对方处处落后，波波吃亏，这棋应该越来越好下才对。
可怎么下到中途定睛一看，怎么是自己形势不利？
说好的转小赢为大赢呢？
怎么赢到最后，是一副我要输棋的样子？
98手，靠！
这是用来应付虎口点刺的经典手段，并非所有场合都适用，但眼下真的很好用。
变化走完，时煜再次争到先手。
最开始避开雪崩的第10手下立，正在闪闪发光。
拐！
毫不留情，势大力沉地二线拐入黑棋空中。
这是当前全盘最大的官子。
凝视棋盘长达十几秒后，聂岚终于有所反应——
【来自聂岚的情绪值，疯狂增加！】
等等！这什么情况？这征兆好像在哪见过！
难道聂老师的棋圣头衔也要贯穿千古，直达大汉了？
时煜下意识抬头，发现聂岚还真就情况不太对劲......
犹如被令人窒息的操作秀到一样，他的糟糕程度肉眼可见。
“卧槽！快打120，聂老他......好像快过去了！”时煜一惊。
什么情况？我一不是江流儿，二不是战老，怎么就把老爷爷熬倒了？
俞克自信从容地走进棋室：“哈哈，不要慌，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东西我早准备好了！”
说完，他从身后掏出了氧气瓶和面罩。
（原型：江维杰对master，内容有所魔改，比如右上角的点三三）
第四十四章 ·新龙杯
狠狠吸了几口氧气后，聂岚终于缓了过来，整个人惊魂未定。
围棋是个脑力运动，转动起来需要消耗大量氧气，对于心脏不太行的人来说，确实得缓两口压压惊。
早在中日围棋擂台赛期间，每逢中午封盘，聂岚都会停下来，到休息室里吸几口氧气，养精蓄锐后再战。
后来他逐渐淡出一线，只下娱乐棋，也就自然不用吸氧了。
没想到时隔那么久，自己居然又能重新体验一把当初的峥嵘岁月。
只是这次吸氧，不是用脑过度导致氧气不足，而是血压过高，导致上气不接下气。
你小子可真行啊！
“如何，聂兄，领教过时煜的诡异构思后，有稍稍改观吗？”俞克笑着问，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没错，还真就在预料之中，连氧气瓶都准备好了，随时把聂岚奶回来。
“他一直都是这么下棋的？还都赢了？”聂岚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说。
“都赢倒不至于，但赢面确实不小，就算输，也往往是对手在中后半盘赶上，开局他还真就没吃过亏。”
“这也能开局不吃亏？”聂岚的围棋世界观遭到一丝动摇。
他承认，时煜进入中盘后，的确下的有模有样。
可那开局也太扯了吧！
怎么想，这都是开局吃大亏，后半盘才逐渐赶上的类型吧？
“小唐，还有小赵他们，也被他赢了？”聂岚紧盯俞克的眼睛。
小唐的名字叫唐宗玄，是个很有肉感的小男孩，棋风乐观，擅长后半盘搅局，被老师盛赞有世冠之姿，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孩子打小头发就少，将来搞不好要脱发。
小赵则叫赵晨阳，人很清秀，酷似鲜肉明星，擅长前半盘，同样被老师们看好。
这两人都是老师们眼中的明日之星。
“他俩都输了，输得还挺多，一度输到怀疑人生，开始模仿时煜那样的开局，结果......结果输更多了，又调了回来。”
聂岚更加急了：“那鹿思竹呢？她的实力可不输这两位男子棋手。”
“她输的相对少一些，不过她的棋风改变最为彻底，已经完全变成了时煜的模样。”
樊明仁一抹眼泪：“算了，这事就别多说了，多说都是泪。”
聂岚又问了许多道场A组成员的情况，俞克一一做出解答。
聂岚这下算是听明白了。
他没关注的这短短一个月里，自己的老家几乎快要被偷完了。
时煜的棋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不仅影响他人的棋风，更培养出了一大批追随者。
“甚至就连我们的段子编辑组也被他攻陷了......”俞克低声补充道，尽管不确定聂岚听不听得懂这个。
“来来来，赶紧和我复盘讨论，不搞明白这些，我今晚连觉都睡不好。”
聂岚赶紧将棋盘一抹，认真询问。
他得赶紧确认这小子究竟是天才还是鬼才。
花费一个半小时，时煜很贴心地为他讲解了自己这盘棋的构思。
并提出了对于外势厚薄的截然不同理解。
“您看看这雪崩定式，您压这几下，也不厚啊，就是根棍子而已。”
“还有这妖刀定式，你看这两颗子的位置，恰到好处啊。”
一番解释下来，聂岚的血压又有些升高了。
什么叫我这棋不厚？这哪里不厚了？
正要拍着桌子反驳之际，一想自己这通盘毫无还手之力的棋局，怎么也反驳不起来。
“聂兄，你觉得这孩子像六超中的哪位啊？”俞克笑着问，似乎有话要说。
六超，指RB围棋黄金年代所涌现出的六位超一流棋手，每个人的棋风迥然不同，却又相互克制，也是聂岚再熟悉不过的年代。
“还能像谁，赵冶勋呗。”聂岚理所当然道。
赵冶勋，六超中最喜欢实地的那位，地铁流代表人物，刚好符合时煜这动辄喜欢钻角空，爬三线的风格。
俞克摇摇头：“不，我觉得他更像武宫正木。”
“就这，也能像武宫？这不是反着来吗？”
武宫正木是赵冶勋的极端反面，地铁流的对立面，宇宙流。
围棋圈内有这么一个段子，老师问星位的弱点是什么。
赵冶勋不假思索回答三三，而武宫正木则回答五五。
宇宙流，自然得拥抱棋盘中央，讲究大气恢弘，怎么想也和时煜那盯着棋盘边边角角的路数截然不同。
“时煜，和武宫正木最大的相同之处在于，他们的流派，只有他们自己能掌握，别人模仿不来。”
被这么一提醒，聂岚恍然大悟。
在武宫正树最辉煌的年代，曾有无数棋迷，以及其他职业棋手模仿过他的开局，三连星。
三颗棋子全部占据星位，以此为根基，在棋盘中央构筑大模样，视觉效果何其壮观，简直超越普通竞技，升华为艺术。
只可惜，别人学一个死一个，唯有武宫正树走这套能赢。
六超时代过后，每位高手的棋风都似乎后继有人，唯有武宫无法模仿。
这不正是时煜当前的状态吗？
他的流派具体该怎么命名，尚且不得而知，但就道场这段时间的实战经历来看，这一套似乎也只有他能玩的转。
正如武宫正木被评价为“他的棋谱能流传一百多年”，搞不好时煜也能得到同样的殊荣。
开局点三三，何尝不是一种艺术？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不是缺点，是特点啊！”
聂岚醍醐灌顶，唰的一下从棋盘前起身，边绕着棋盘行走，边喃喃自语起来。
“点三三，走亏损定式，爬三路，看似不符合棋理，可实际上棋理终归是人总结出来的，与其说是不符合棋理，不如说是与大多数人的看法不同。
就如宇宙流一样，武宫正木之所以能驾驭它，是因为他对空旷的中腹选点尤为敏锐，远超常人，同样.......时煜对厚薄的敏锐也远超常人！
我之前怎么就忘了呢？围棋就应该自由地挥洒才华，因为它永远没有正确的下一手！”
不不不，真有正确的下一手，您再多熬个几年，指不定就能看到AI出现了。
一番呢喃自语后，聂岚正式完成思想闭环，看时煜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含情脉脉起来。
“决定了，就由你来参加新龙杯了！”聂岚往时煜的肩膀上一拍。
第四十五章 · 有请下一位天才少年
“新龙杯？”
这名字一听就好。
朝气蓬勃。
大气万千。
显然是个专门给新人准备的比赛。
“来，和我一起去大教室，向大家集体宣布这事。”
大教室是一次能容纳所有人的阶梯教室，整个AB组学员都坐在这里。
根据以往情况，聂岚一出现，就能引起同学们的鼓掌与欢呼。
但这次他推门而入后，却遇冷了，只有零星的掌声响起，莫名尴尬。
确实很尴尬，尴尬到许多人目光都不知往哪放。
刚才被锤惨了一局，这时再给掌声，怎么想都觉得问题好吧！
聂岚毕竟大场面见多了，装作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同学们，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件事，关于第一届新龙杯的举办。
尤其是实力较为强劲的同学们要注意，这事关乎定段。”
一听与定段有关，许多本来在打哈欠的同学立刻竖起了耳朵。
紧接着，聂岚开始讲起了这件事相关的前因后果。
最初的起因只是中日韩三国的围棋元老聚在一起打麻将，顺便讨论一下接下来元老赛的举办问题。
元老赛，是三国围棋的固定交流项目，将曾经在8、90年代活跃的那批老棋手聚在一起，办个循环赛。
简称老头乐。
但麻将桌上，韩国那边的元老忽然飘了一句，说最近权甲龙道场出了个天才少年，真希望他能跳过定段程序，直接在世界大赛上斩获名次。
这话一出，大家的好胜心纷纷被点燃，都说自己的国家也有天才少，也能在世界大赛上有所斩获。
争着争着，最后不知是哪个老聪明提了一句，那咱们干脆提前办个业余比赛吧，看看哪边的天才少年有望争第一。
这个提议意外得到了全体认同。
虽然这只是几个老年人拍脑门整出来的东西，但奈何这几位老年人在本国的棋界，面子委实够大，于是这事还真就成了。
“地点在浦海市，时间是十二月中旬，离现在也就一个多月了，同学们多多努力呀。”
面对聂岚语重心长的劝慰，同学们表现得相当平静。
不就一业余比赛么？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业余比赛国内就有很多，奖金也都十分可观。
本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原则，许多低段职业棋手甚至会退段，以业余的身份参加这些比赛，日子混得有声有色。
冲段少年们的时间素来宝贵，不太情愿参加这种小比赛。
要知道，臭棋病毒是真能传播，要是业余赛下着下着，把自己下菜了怎么办？
“老师，这次比赛，奖金是多少？”有同学举手。
“奖金？这不重要，重点是在这次比赛上取得前几名，就能直接定段！”
这个消息，让许多同学的精神都为之一抖。
如今，定段赛才刚过去三个月不到。
许多本来有能力冲击段位，但因发挥失常而折戟的同学们还沉浸在过去的失败中，感叹下一次机会得等一年后，没想到这么快，第二次机会又来了？
“这次比赛，难度应该会比定段赛要难上不少吧？”有同学担忧道。
“那当然，毕竟这次，除了本国的冲段少年外，还有日韩两国的棋手，正因如此，这次比赛的含金量才显得尤为引人夺目。”
一番酝酿后，聂岚稍稍加大音量：“这次比赛的冠军......直接定为二段！”
“直接定为二段？”
这下连樊明仁和俞克两位老师也镇定不住了。
冲击段位，被称作龙门一跃，能够定上职业段位，已经是无数冲段少年心中的梦想，现在居然有了直接升入二段的机会？
初段与二段间的距离听上去很近，但实际也很困难。
要知道，有些骑手，混到头，也就一个二段。
棋手想要升段，要么靠升段赛，要么靠大型比赛上拿名次。
考虑到初段水平的棋手不太可能在大赛上出成绩，唯一的升段方式大概也就是苦哈哈地打升段赛了。
而现在，居然有一个机会，可以跳过初段，直接进入二段？
虽然二段相比初段，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待遇提升，但初定二段这个头衔，可就有价值太多了。
这意味着你是这一届的超级NO.1，围甲俱乐部的offer会像雪片一般塞爆你的邮箱。
到那时，就不是你盘算着会有哪个老板大发慈悲看中自己，而是你像挑西瓜一样，对着老板来回打量。
不仅如此，在初定二段的光环下，你从一开始就会收获更多的关注，围棋up们会不约而同薅住你的棋开讲，早早建立起人气。
一番盘算下来，初定二段的头衔，珍贵得简直令人眼红，这要搁柯南片场，这动机都够安装定时炸弹了。
不经意间，一股相互敌视的氛围在大教室里来回传递，每个人看对方，都像是在看未来的敌人。
很快，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纯属自作多情了。
这不还有时煜吗！
这才是活脱脱的大boss啊。
“当然，你们也别高兴太早，包括你。”聂岚望向自己身边的时煜。
“奖励固然丰厚，但要知道，对手的实力同样强悍无比，在晋级的路上，你除了会再次遇上你的老对手，剑吴生之外，李弦铁，同样会在半道向你发起阻击。”
“李弦铁？那谁？”
听到这名字的第一感，时煜只觉得硬邦邦的。
“韩国那边的天才少年，用我的老对手，曹燕薰的话来说，这次比赛的二段奖励，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台下立刻有声音传来：“艹！韩国人太嚣张了，这不干他丫的？”
“对！时哥，上！干了他！”
意识到这是轰轰烈烈的中外对抗后，同学们立刻切换成抗韩模式，个个大义凛然。
时煜也感到了热血沸腾，战意呼唤。
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与外国对手交换意见了。
没别的，就很想实践一下那句话——有请下一位天才中单。
“聂老师，这次的比赛叫什么名字？”台下又有人问。
“新龙。”聂老淡淡答道，“这场比赛的夺魁者，日后定将化龙！”
第四十六章 ·好的，今天我们来下棋！
地点，依旧是浦海。
时间，十二月中旬。
如今是冬季，天气已经彻底变冷，树叶落尽，行人纷纷裹起围巾。
天空也变得暗暗的，一副随时要下雪的样子。
“好的，今天我们来下棋！”
模仿“好的，今天我们来打牌的口吻”，时煜一脚迈出酒店的房间，神清气爽迈向走廊。
搭乘电梯下行，来到二楼食堂，这里人满为患，除了中文外，韩语与日语的交谈声也此起彼伏。
一张张斗志昂扬的面孔。
一道道充满敌意的目光。
战意逐渐升温。
许多来自日韩的小棋手都在东张西望，异国的环境让他们既陌生不安，又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时煜很轻易地在乌压压的人群中，找到了自己队伍的那张餐桌。
因为鹿思竹太显眼了。
她分明坐在靠墙角的位置，可给人的感觉像是坐在最中间，来自其它桌的目光像小精灵那样，谨慎徘徊在她身边，不敢太靠近，但也不想离太远。
当然，对时煜而言，没那么多有的没的。
就一点，这双马尾的轮廓好认得一匹，远远一望，也能将她从人群中揪出来。
除了她以外，这张桌子上还坐着其他两位同学，都是道场顶尖战力，以及作为带队老师的俞克。
“这段时间，大家都备战得怎样了？有希望拿冠军吗？”俞克翻看着报纸，慢条斯理发问。
“还行吧，试试看，我最近状态挺好的。”
名叫唐宗玄的小胖子边干饭边回应，嘴边全是饭粒。
而另一名队友，赵晨阳就没这么自信了，唉声叹气道：“难说，我感觉要一轮游了。”
时煜上前安慰道：“没关系，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说是吧，铁子？”
“是啊，是铁子总会......嗯？”赵晨阳话刚说一半，卡住了。
你这是夸人的话吗？
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虽然聂岚当时一口钦点时煜来参赛，但实际上还是得经过一轮内部选拔，否则不公平。
最终，时煜拔得头筹，坐稳道场大师兄的名号，这两位小兄弟则紧随其后，同样有参赛资格。
鹿思竹则是靠女子组那边的名额，在这次新龙杯上，同样为女棋手准备了三个段位名额，尽管都只是初段。
“时煜，你呢？你的备战情况怎么样了？”俞克问
“还行，再来点硬件设施，就完美了。”时煜回答。
“什么时候围棋也需要硬件设施了？”俞克一愣。
“榧木棋盘，西装，手表，还有折扇。”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时煜的修行感悟。
如今，他的棋力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堪称瓶颈期的高度，是时候来点硬件设施来突破一下了。
考虑到无法给自己的大脑里装4080显卡，就只能搞搞行头。
榧木棋盘和手表可有可无，西装和折扇才是刚需，这两样必须要有。
一句话，我得了没有逼格就会死的病。
俞克被狠狠呛住，连咳几下才平复过来：“且不谈这些东西能够帮助你备战......你小子可真够狠的啊，除了折扇之外，其余几个可真是一个比一个贵。”
西装和手表自不必说，这榧木棋盘也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
比如龙王的牢饭......呸，《龙王的工作》中，八一老爷都拿下了龙王头衔，买个榧木棋盘照样得分期付款。
“也就是说，除了这些硬件设施外，你备战得还算不错咯？”
“应该吧，拿个名次应该不成问题。”
“那你的最大对手，李弦铁呢？”
“没有棋谱，不好研究。”
和调查剑吴生一样，事后时煜也试着搜索了一下有关这位李弦铁的相关信息，结果并没找到棋谱。
只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
比如这人出生在韩国的飞禽岛，对于繁华的首尔或釜山而言，那里算是化外之地，闲得只能看大海鸥龇牙。
在此等穷乡僻壤杀出来，想来他身上一定有股叛逆且狂野的气息。
另一个趣闻是他11岁在权甲龙道场时，因为没能打上主将位置，而被分配到了四台，觉得自尊心十分受辱，于是在比赛当天玩起了失踪。
看到这里，时煜笑了。
一看这人就不懂。
洁老师也当过一段时间四台战神，刷了一大波连胜之后才重返主将席位。
说明四台这位置十分养人，适合各路有志之士来锻炼。
没想太多，早餐过后，参加开幕演讲。
聂岚携手一大票元老棋手出现在了主席台上，发表一大通让人昏昏欲睡的讲话。
眼见下面的孩子都在打瞌睡，聂岚无奈叹气，语风一转：“说起我那不堪回首的爱情经历......”
刷的一下，台下正在打瞌睡的学生全部精神振作起来，纷纷竖起耳朵。
“呵呵，我就知道，你们这年纪的小孩，都喜欢听八卦。”聂岚乐呵呵道，“想得美！给你们稍稍提振下精神，讲话马上就结束了，都给我打起精神！”
“切！”意识到被忽悠了，台下的学生们纷纷表达不屑。
终于，这又臭又长的开场白结束了，聂岚说道：“接下来，让我们请中国女棋手，鹿思竹上台来发表讲话，大家掌声欢迎。”
时煜扭头一惊：“你还要上去讲话？”
鹿思竹一边点头，一边从兜里翻出一大摞演讲稿。
想来上面的人也深知，鹿思竹将是棋界宣传的一块好招牌，得多安排些出场镜头。
可是......
派这么一社恐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表演讲，和指望法军在1940年6月22日之前，将国旗插上德国国会大厦有什么区别？
“加油！”时煜挥挥手。
“你也来。”鹿思竹想了想，将时煜的胳膊一扣。
“？？？”
合着我不陪你上去，你不敢开口是吧？
在周围师生的目光注视之下，时煜被拽了上去。
“嗯？”聂岚一愣。
怎么时煜也上来了？
开幕仪式有这个环节吗？
主席台上的元老们面面相觑，不确定这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
“艾玛，那小子怎么也上去了？”
俞克一回头，发现时煜人没了。
虽然他早就看出来了时煜这小子以后的棋界人生会很不平凡，但能波折到这个份上也着实没想到。
“快看！刚才食堂里的那个漂亮女生！”
台下的同学们纷纷认出来了鹿思竹。
虽然她刚才在食堂啥也没干，就只是像仓鼠一样默默啃着果子，但依旧给人许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可她身边这个男的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可以被这么正大光明的挽着？
“加油，你一定可以！”
讲台上，时煜在鹿思竹身后小声鼓劲。
讲台仿佛舞台，自己仿佛舞者，聚光灯的海洋都汇聚了过来。
面对台下乌泱泱的观众，鹿思竹一言不发，低着头，额发将表情遮得严严实实。
演讲稿攥得越来越紧。
脚尖也越来越向内。
沉重的喘息声也一个接一个。
最终——
“不如你来念吧。”
她将演讲稿往时煜手中一塞。
时煜：“？？？”
第四十七章 · 有请第一位天才少年
塞完演讲稿后，鹿思竹果断身子一转，用背影面对起观众，小腿并得要多拢有多拢。
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果然，台下好几百号人的目光齐刷刷指过来，还是太刺激了些。
上次应付这种宏大的场面，还是很久以前不小心把母上的名贵口红炫完了，事情败露的一刻，整个人如坐针毡。
她不断朝时煜递来眼神信号——搭把手。
好家伙，你写的演讲稿，我也能帮着念是吧？
那这主语是用“我”，还是用“她”？
时煜左右看了看，发现聂岚等一票元老并没什么反应，索性就拿起稿子开念了。
当然，他们之所以没有反应，是因为以他们见多识广的阅历，也一时半会搞不清当前状况，于是集体掉线。
“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各位棋友们，在这个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的日子里......”
什么嘛。
还以为鹿思竹在演讲稿里写了些不好意思开口的东西，结果是从网上抄的套路模版。
就是这春暖花开实在绷不住，现在天气快下雪了都。
但念着念着，时煜发现不对劲了。
“如果说胜率有一百层，那你们的胜率打包在一起，顶多只有五层。”
“我的传奇是时候启航了。”
“有请下一位天才少年或少女。”
“我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咳咳！”
时煜赶紧踩下刹车。
这演讲稿有问题！
可惜刹车踩晚了，台下许多人都已经听清楚了。
好啊，见过赛前说骚话的人。
像你这样赛前开群嘲，还真是第一次见啊！
许多日韩棋手也纷纷咨询翻译，知道了时煜的讲话内容。
“这人居然敢一口气挑衅这么多人，这不赶紧将他一轮游抬走？”
剑吴生也坐在台下，听见时煜这一番铿锵有力的宣言后，他大受撼动。
本以为时煜说赛前放狠话有助于调节心态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真敢干。
是条汉子！我跟定你了！
“合着这都是你的内心独白？”
时煜一扭头，鹿思竹也迅速挪开目光，坚决不与时煜对视上。
“下次你有事，换我来帮你。”她的手指在衣摆下缠来缠去，肉眼可见的局促。
可想而知，她写这演讲稿时的状态的一定很爽。
口嗨嘛，当然爽，跟写YY网文似的。
直到即将上台演讲的那一刻，才骤然意识到羞于启齿。
好比将自己小学时代的QQ非主流空间签名大声念给同班同学听。
至于说要帮忙......除了穿黑白女仆装戴边牧犬耳之外，时煜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找她帮忙。
咳咳。
既然已经骑虎难下，时煜干脆坦荡无畏地继续往下念，顺便发挥自己身为大学毕业生的先知级文化水平，临场修改文本。
“星屑飘洒的棋盘上，可人绽放的爱之花，我......呸，她，鹿思竹，将为世界奉上星光闪耀般的对局，大家鼓掌！”
在众人诧异的掌声中，时煜拽着全程背对观众的鹿思竹匆匆下台。
聂岚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俩小家伙，搁这演相声呢？
还能一份演讲稿，两个人同时搭档完成是吧？
“老聂，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来自曰本的元老表示看不懂。
“是啊，早就安排好的，除了鹿思竹之外，我们也打算让这小子出出镜。”聂岚尬笑着回应。
“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
徐正林悠然漫步在赛场中，从容坐上自己的位置。
老实说，来参加这次比赛，有些不太情愿。
根据他原本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已经启程出发去北海道了。
在那里，他将一边滑雪，一边泡温泉，在白雪皑皑的世界中度过冬天，洗去一整年的疲惫。
什么？你说冲段少年的生活应该更加刻苦努力？
对于没天赋的凡人而言，的确应该是这样的。
但对于真正的天才少年而言，则应该讲究劳逸结合，不让自己快要溢出来的才华磨灭在枯燥无趣的训练中。
可是没办法，这次比赛给的太多了。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修改行程，参加一下这个比赛，稍微拿个名次，等元旦过后，再开启自己的白色世界之旅也不迟。
怀着一颗忍受枯燥与乏味的心，他入住了酒店，听完了聂岚的讲话，正想着比赛能不能快点开始时，时煜上台了。
他刚好坐在第一排，完美承接了时煜的贴脸输出。
这能忍？
根据他的观察经验，这种看着年龄就挺大的青少年多半没什么实力，估计也就上来放放嘴炮，不出两轮就会被抬走。
可惜，自己大概率没机会亲手送这人上担架。
“你好，我叫时煜，抱歉来晚了哈。”时煜终于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卧槽，你还真来了？”徐正林抬头一惊，这人赫然就是刚才那在演讲台上放嘴炮的。
“不好意思，被记者问了些问题。”
一下台，他就被一群无良记者逮住了。
除了就刚刚的演讲内容，以及与鹿思竹的关系提出问题外，其中一名良心记者还教了时煜一句日语，以及一句韩语，说是没准能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派上用场。
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一样的，翻译成中文，大概就是“大哥，对不起，我刚才错了”。
就很让人无语。
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时煜才甩开这群记者，卡着点抵达自己的座位。
“哼。”
徐正林鼻子冷冷一出气，丝毫不理会时煜的搭话。
时煜也能理解，自己刚才一番心潮澎湃的演讲后，想要立刻与对手搭上话，拓展人际关系，好像是有点困难。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用绝招了。
“来，兄弟，给你们看看我们道场的精神文化瑰宝，詹莺段子。”时煜将手机凑过去。
“什么啊，这是......哈哈哈哈哈——啊呸，我怎么陪你聊上了？哼！”
徐正林意识到自己差点上了套，再次拉开距离。
第一场对局就此开始。
比赛开始后，元老们也自然转入幕后休息了，一边搓麻将，打桥牌的同时，顺便看看他们所关心的天才少年，表现怎么样。
“什么情况？怎么我们宝岛的徐正林，怎么第一轮，就和这叫时煜的家伙对上了？”
第四十八章 ·正在暴打天才少年中ing
宝岛围棋，在世界围棋的发展史中也有一席之地。
他们的棋手曾远赴RB发展，无论是辉煌无比的六超时代，还是现在，RB职业棋手中，有一大批都是宝岛人。
如今宝岛也有了自己的棋院，培养起了自己的棋手，并在国际大赛上有所斩获，再次证实了围棋是东亚人的游戏。
如今，徐正林正是被看好的宝岛棋界新一代领军人物。
在开赛前，主办方罗列了一个种子选手名单，尽可能让他们分在不同的组，免得提早遇上。
但这样只能减低概率，并不能万无一失，因此还是会早早出现强强对话的情况。
“聂老，对不住了，这盘徐正林不可能输出去。”宝岛元老笑着说。
另一位元老也同意：“我也觉得，时煜这孩子年龄有点大，今年一过都15了，怎么看都不像有前途的样子。”
聂岚一边打着桥牌，一边神秘兮兮道：“那就看好了，他的棋准吓你们一跳。”
棋盘之上，分先完毕，时煜执白，徐正林执黑。
拿到黑棋的一刻，徐正林明显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哪怕有贴目负担，执黑先行也无疑是件很爽的事。
要不然，怎么游戏王早期，一群人天天喊着“我先攻”呢？
当然时煜也很满意，中国规则下的执白胜率高达62%，这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双方都很满意，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开局，徐正林没有多想，快速在棋盘左侧布下了一个迷你变形中国流。
中国流，是围棋的布局诸多流派之一，早在60年代时，面对RB的围棋交流团体，中方清一色的布下该阵势，给日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后来进入90年代以及世纪之初，迷你中国流，以及迷你变形中国流等一票衍生布局相继涌出，给棋坛争光添色。
但不论怎么变，其核心思想都是经营角部的模样，引诱对方在边上进行战斗。
AI：别一天到晚盯着边上那点瓶瓶罐罐了，你这流派，那流派，有我朴实无华小飞守个角好使吗？
第8手，高挂小目，迅速走一个经典的小目托退定式。
这个定式，是人类极少有的，被AI认可的定式。
15手，黑棋拆逼。
肉眼可见的一手大场，既扩张实地，又向白棋的立二拆三棋型施加压力。
18手，单碰！
徐正林被这一手震得脖子一伸，确认自己没看错位置。
这人是这样下棋的？
观战的元老们也纷纷虎躯一震。
相较于普通的迷你中国流，变形迷你中国流的不同之处，在于边上的棋子向小目挪了一路。
意思是我稍微围小一点，但更加坚固，我的角部你就别进来了，要战斗你就找边上那颗子玩去。
结果时煜依旧入侵了角部，用的方式还不是普通的挂角，而是直接近身肉搏。
这才第几手棋，就搁这腾挪闪转，借力使力起来了？
不少元老都哈哈大笑起来：“老聂啊，你派这孩子上台，是故意制造节目效果，拉收视率吧？”
聂岚不动声色，只是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镜框上闪过看穿一切的白光。
【来自徐正林的情绪值+3！】
观棋者哈哈大笑，下棋者却血压稍有上涌。
棋盘外挑衅，棋盘上还在挑衅，这人活脱脱就是个嘲讽怪吧！
毫不犹豫，第19手内扳！强力反击！
20手！连扳，同样是强力手段！
好嘛，局部子力明显是我占优势，你还敢跟我发力是吧？那就来，谁怕谁！
行棋至25手，徐正林舒舒服服地将四线的头挺起来，攫取大量实地。
喜欢开局碰碰靠靠是吧？
说白了，这叫帮对手走棋。
本来这角部挺空虚的，被你一番操作后，反倒全围实了。
唉，要是接下来也能遇上这样的对手，该多好。
“不对，黑棋亏了。”
休息室里，一位坐在角落里的元老发话。
韩国的曹燕薰。
如果是别人唱反调，那元老们多半要调侃两下，可如果是他这么说，就的确得好好思索一下了。
毕竟，人家手中的世界冠军数量，为九，碾压在座的每一个人。
时至今日，他的徒弟姜昌浩，依旧牢牢占据着棋坛宝座。
足以说明他这个师傅的棋力，曾经到达过何等境界。
棋盘上激战再次爆发。
26手，白棋尖封！
让对手牢牢控制住左上角的实地很亏，但能割下对手一颗棋子，发动猛攻却很愉悦。
对于即将到来的进攻，徐正林心中也有数，对策也自然早就想好了。
27手小飞出头，全盘迎来第一次激战。
跨断，冲吃，长起，二路托，双方的算路不断交锋，摩擦出明亮的火花。
第34手，团！
“糟了，没算到！”
之所以没算到这手棋，是因为它太丑了，是一步愚形。
美学棋士眉头直皱·jpg。
愚形指那些一坨一坨的棋形，棋子效率十分低下，跟胖头鱼似的。
但有时，妙手就藏在这些看似愚笨的形状中。
徐正林特意观察过对方这手棋的所耗费时间，几乎就是简单一拍，没怎么计算。
再一看总体用时，对方同样领先不少，这？
这是怎么办到的？
徐正林感到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其实也挺简单，有空刷刷死活题就行。
时间也不需要太久，一天两小时就行，刷一百多道。
什么？你说这速度太快？
哦，忘了，你们没挂，那没事了。
棋局依旧在进行，徐正林脸色难看地走完了这个局部变化，用最老百京的方式——挖地道儿，摸爬滚打回家。
一看白棋外面的阵势......这也太厚了吧！跟长城似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道质量相当高的外势，面朝宽阔的中央，虚目也颇多，看得对手心里拔凉拔凉。
更糟心的，是先手还在对方手中！
“聂老！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第18手的那步碰，是你们集体研究出来的成果吗？”
宝岛元老的脸色和徐正林一样苦。
“是，我们是做了集体研究，可我们没学会呀。”聂岚回答的相当诚恳。
“嗯？”
什么叫你们没学会？
你们指的是谁？
总不能你们是你们，这孩子是这孩子，他教你们，结果你们没学会吧？
第四十九章 ·宿敌
“就这么跟你说吧，在时煜的棋谱中，这些怪招的出场次数，就跟郭德纲相声中，于谦他爹的出场频率差不多，而且只有他自己耍的来，别人都玩不转。”
面对宝岛元老的疑惑，聂岚笑着解释。
“特么，这比喻也太生动......”宝岛元老无语。
这些日子，聂岚没少和时煜下棋，可持续性地被这一套来回折磨。
每次和他下棋，都必须要放一个氧气瓶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好在经过多次折磨后，他也确实品出了其中的些许妙味。
棋局渐入佳境，元老们也纷纷淡定不住，搬出棋盘研究起来，麻将也不打了。
徐正林意识到自己吃亏后，生出了一丝烦躁。
43手，尖出！
他将卡在白棋上的一颗残子强行拉出作战。
【来自徐正林的情绪值+6！】
看着这手棋，盘算突如其来的情绪值，时煜微微点头。
他急了他急了·jpg。
意识到自己吃亏后，立刻找补，是年轻棋手特有的通病。
真正老练的棋手，可不会这么快动出残子，而会耐心等待时机成熟，再开战。
第44手！大跳！
时煜也选择升空应战。
45小跳，46依旧是大跳。
顾名思义，大跳的幅度比小跳更大，速度也更快，无论怎么跑，黑棋都会被左右两边的白棋紧紧缠住。
没办法，白棋太厚了。
众所周知，只要外势够厚，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52手，尖冲！
又是一记肉眼可见的好手，一边压缩黑棋的边空，一边补强自己，无论白棋朝哪个方向贴起，都是在帮对方走棋。
徐正林开始汗流浃背了，摘下眼镜擦了又戴，像是要钻进棋局中一样，将脑袋压得极低。
这棋怎么下得这么吃力？
这种上来跟开碰碰车一样乱下的家伙，不是应该被自己高贵的路虎瞬间碾碎吗？
作为被前辈看好的新一代宝岛领军人物，他最擅长的就是中央空战。
每次子力进入中腹，都有种我开战斗机，你开老爷机的优越感，对方只能吃到他的尾气。
可这次，怎么变成我的效率越来越低，而你的每手棋都飘逸带风？
不能再这么跟着对方的步调行棋！
53手，脱先，镇向右边那块白棋！
犹如战斗机调转方向，之前还在中央孤零零跑路的黑棋果断右折，燕返般遮住白棋的出头之路，气势极为磅礴。
好棋。
时煜心中暗暗夸赞。
这种时候，确实不能忍气吞声，跟着之前那手尖冲走棋，必须得另辟战场。
虽然不知道这个来自宝岛的兄弟是什么背景，但看得出他也有一番实力。
56手，再次尖冲！
形状与左侧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尖冲在对方的三线棋子上，无论往哪贴，都会像老汉推车一样，帮助对方走棋。
短暂几手交换后，徐正林再次审视棋局，发现......这白棋真就治孤成功了？
眼型饱满，棋形厚实，出头顺畅，何止是没有生命风险，简直还能捏紧拳头，反向出击！
那自己这一串走棋，不是跟单关没啥区别吗？
徐正林大受打击。
【来自徐正林的情绪值+10！】
宝岛那边的元老同样也大受打击，一個劲在棋盘上，帮徐正林翻盘。
帮了半天，他自己也不知道咋翻盘。
“知道这孩子最神奇的是什么吗？”聂岚笑着自问自答。
“不是他的开局有多过分，而是他经常用一些朴实无华，乃至在其他人看来很俗的手段，可下着下着，你发现就是不好下了。”
这同样也是聂岚等一大票道场受害者这段时间的感悟。
很多时候，一盘棋下完后，一个人大概可以感受到自己这盘棋输的原因，是哪几手出了问题。
可和时煜下棋，经常有种我特么到底怎么输出去的疑惑。
疑惑着疑惑着，就成了痛苦。
一想到这份痛苦如今将被更多棋手感知，不仅包括本国棋手，还包括日韩棋手，聂岚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感。
真好。
这下平衡了。
72手！
这回轮到白棋凌空一镇。
之前还在中央到处蹿来蹿去的小飞机，就这样被拿捏住了，动弹不得。
徐正林此刻焦头烂额，头发肉眼可见的下落。
继右侧攻击失利后，他果断挥师左下，结果莫名其妙又帮时煜砌了堵墙起来。
分明这人没花一手棋在围空上，可回头一看，好家伙，大半个棋盘都成了他的势力范围。
自己中央的那点残子，像是大海中的一台洗衣机一样，孤零零地飘着。
这还下毛啊！
徐正林忍不住看了一眼对方，想看看对方啥状态。
一看，座位上没人。
艹！这人还有闲暇去巡场！
此刻的时煜正漫步在赛场上，双手往身后一背，有种当领导的感觉。
根据规则，这种比赛的确可以离开座位四处走动。
在前世，卡着对手进入长考，离席巡场可是好习惯，从古哥到洁老师，但凡当过中国第一人，都爱到处走动走动，看看别人的棋。
至于这样算不算盘外招，会不会给对手带来压力......害，我都耗费时间到处溜达了，你就受这点心理压力算什么？
整个赛场，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与其说安静得像图书馆，不如说紧绷得像考场。
偶尔也有瓷娃娃一样的哭声传出来，想来应该是哪位女棋手心态不行，被打哭了。
咦？
仔细一看，还是被鹿思竹打哭的？
时煜特意往那边瞅了一眼，发现面对棋盘对面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鹿思竹的表情可谓巍然不动。
同样的表情，时煜在张怡宁脸上也见到过。
鹿思竹也注意到了时煜就在附近，递过来一个眼神：“帮我哄她。”
时煜：“你打哭的，伱自己去哄啊！”
时煜光速闪人，比起这个，他更关注李弦铁的情况。
这个神秘又强大的对手始终对他保持着吸引力。
好不容易找到了李弦铁的名牌，发现那个位置上已经没人。
什么情况？难道这人也巡场去了？
显然不是的。
这局已经结束了。
双方的计时钟已经归零。
棋盘上的棋子虽然没收，但依稀可见是一盘屠龙速胜局，速度快到时煜这边才没进入中盘多久，这盘就已经结束了。
角落的局部战，一触即溃。
李弦铁的对手正生无可恋地趴在棋盘边上，丝毫没动力收拾棋盘。
当然，由于现在还是比赛期间，时煜不能开口发声，否则他准上前问问这哥们，咋死成这样的？
忽然，像是感到一阵灼热的烈风从身后晃过，时煜下意识回头。
一个不算高的精悍身影从洗手间走出，风一样地走向赛场出口，只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
那个人影，穿着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