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怪梦
吉兰感觉自己又被人拖回了冰凉的牢房。
或许因为失血，他觉得身体很冷，不由缩成了一团。
铁门哐的一声紧闭。
外面还传来了那疤脸警员恶毒的咒骂，与刺耳的嘲笑。
吉兰无力地趴在地上，左腿的枪伤正淌血不止，这是他企图袭警外加逃跑的结果。
‘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就要结束了吗？我不甘心！’
修长的手指紧绷，死死扣着地板，凌乱金发下的眼神冷冽。
‘不甘心啊……’
他依稀记得，自己作为游戏主播正在家里直播，因为倒水时失误，加上双腿残疾的缘故，不小心跌倒将水泼洒，导致触电身亡。
再一苏醒，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一间昏暗逼仄的审讯室里，戴着镣铐，被束木椅，身上还有受到暴力逼供所留下的伤痕。
两名棕发警员以“贩卖私酒”的罪名，当场给他判处了死刑。
甚至明天一早就要执行枪决。
吉兰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他猜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很可能就是所谓的“穿越”，却没想到刚一过来就要被枪毙。
根据原身“吉兰·伊洛斯”的残缺记忆，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是当地“橡木帮”的成员，负责兜售帮派酿制出来的私酒，可这个陌生的国度法律相当严苛，尤其是所谓的“禁酒令”，严苛得令人发指。
仅仅只是两瓶威士忌的量，就直接让吉兰越过法庭判决，等着吃枪子！
吉兰在牢房里蜷缩成一团，艰难抬起手，放到了自己剧痛无比的左腿上。
他的视线低垂，缓缓瞥了过去。
裤子的面料是廉价的麻布，褐色的染料都洗褪色了，还能看见几块补丁。
但裤子包裹的，是他上辈子梦寐以求的腿！
作为幼年开始就失去双腿的残疾人，他曾无数日夜想要成为健全人，但那只是不切实际的梦。
现在，上天给了他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让他能够体验到拥有双腿的美好……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死刑枪决的晴天霹雳。
如同一场美梦，该醒了。
‘我不想就这么结束！哪怕是梦，也不愿醒！’
吉兰那双眼眸里迸射出一股强烈的，对生的渴望。
‘我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以健全的身体，好好体验一次美好的人生……真的……好想啊……’
信念至此，他的意识却渐渐模糊。
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从天而降的斑斓彩光。那彩光汇聚成一团，似乎扭曲成了歪斜的几个字——
“天启之梦”
*
*
*
吉兰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正坐在一辆行驶的列车上，窗外风景盎然，只是天空昏沉。
诡异的是，除了同车厢里另外十一位看不清面目，服装各异的乘客外，并没有其他人。
列车缓缓驶入了森林中，但很快又在半途停了下来，仿佛是出了故障。
吉兰被迫下了列车，走进了满是迷雾的森林里。
他踩着松软的泥土，看着四周迷幻的场景。
‘这是梦吗？’
吉兰满心疑虑，某种神秘的直觉驱使他走向了森林更深处。
但刚刚迈出百步远，他便猛地感觉脚下踩到了一个硬物。
啪！
吉兰的左脚瞬间被两片满是尖锐锯齿的弧形铁箍夹了个正着！
捕兽夹！
他低头一看，不由心惊胆颤。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吉兰这才想起，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这正对应着现实里，我的左腿中枪了吧？’
他自嘲般摇摇头。
抬眼望去，吉兰发现前方一百二十度的视野里，那膝盖高的杂草中，遍布着黑色锃亮的轮廓……竟是一个个布置好的捕兽夹！
数量几十上百。
“你好——”
这时，一阵分不清男女的怪异呼喊从四面八方传来。
吉兰即便知道自己身处梦中，也难压抑心中不安。
他没有回应那呼喊，而是遵循直觉，强行抬起中了捕兽夹的左腿，一瘸一拐朝着前方跑去。
受伤的左腿一路泼洒鲜血，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有人吗——”
那怪异的呼喊仿佛近在咫尺。
吉兰条件反射般回头，便看到了令他骇然的一幕——
一只又一只灰色的野兽，正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它们浑身的毛发在奔跑跳跃中抖动，引人注目，只是那脖颈上空无一物，竟是没有头颅的怪物！
怪物脖颈断口裂开一条贯穿胸腹的血肉缝隙，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狰狞尖牙！
那漆黑的空腔中，竟发出人声：
“你好——有人吗——”
几十只怪物几乎同时发出人声，场面相当诡异，骇人。
吉兰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这些怪物似乎是在诱骗人类靠近，从而捕杀！
吉兰本能地转头逃跑，拖着重伤的左腿，一路向着森林深处跑去。
也不知有没有甩开无头怪物的追击，他在狂奔了数分钟后，隐约看到远处出现了一片由木桩搭建的围墙，中间有着一扇大门。
门正敞开着，门框边放着一柄老式双管猎枪。
吉兰拼尽全力朝大门跑去，可就在他要跨过门槛的一瞬间，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抓住！
扭头一看。
是一张五官扭曲，布满尸斑的惨白笑脸！
一个浑身浮肿赤裸的大胡子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脸上带着癫狂笑容。
“你——好——”
男人喉咙里发出奇怪声音，举起手中染血的短斧便朝吉兰劈落——
“嗬！”
吉兰猛然惊醒。
睁开眼后，发霉的墙角顿时映入眼帘，四周一片寂静。
他这才想起自己正被关押在牢房里，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梦。
然而，吉兰的身体很快就僵住了。
因为他悚然发现，自己的胳膊不知何时正被另一只手紧紧抓着。
一如梦中场景。
“滚！！”
吉兰在惊惧之下，想要甩开那只手。
然而下一秒，一根警棍便重重砸在了他的背上。
噗！
吉兰惨叫一声，抬眼看去，那相貌凶恶的疤脸警员正一手抓住自己的胳膊，一手拎着警棍。
“到行刑的时间了，你这该死的疯狗杂种！”
疤脸警员冷笑一声，蛮横地将吉兰从地上拽起来。
不等吉兰开口说话，另一名警员便将麻布头罩扣在了他的头上。
视线顿时被一片漆黑笼罩。
一股酸腐恶臭从头罩上传来，钻进他的鼻腔，令他感到窒息。
随后，吉兰感觉自己似乎正被两位警员架着拖过长长的走廊。寂静的环境里只有脚步的回响，以及他沉闷的喘息。
吉兰不知道警员要带自己去哪里，但能确定的是……
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他想要奋起抗争，但左腿枪伤的剧痛，以及失血导致的乏力让他绝望。
不多时，他便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随后又被强制捆绑在了椅子上。
‘要从背后，对准我的脑袋执行枪决吗？’
吉兰不禁蹦出这样一个念头，强烈的恐惧犹如黑色的浪潮涌上心头。
哗——
散发着恶臭的麻布头罩被人一把扯下。
吉兰的视线得到恢复，但却被一阵模糊的昏黄光亮照射得睁不开眼。
半晌。
他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间密室内。
昏黄光亮的源头，是正前方墙面上的瓦斯灯，墙面与天花板都被熏得发黑。
除自己以外，四周还有十一把椅子，上面坐着头戴麻布头罩的囚犯们，这些人身着底层人常穿的条纹短衫或罩衫，尽皆被捆绑在木椅上，挣扎求饶，叫喊不休。
“人数凑齐了，开始吧。”众囚犯前方，站着数名警员，还有几位身穿肥大防护服的奇怪人士。说话的，正是为首的一名中年警督。
“是，长官。”
警员和防疫人员应答着，开始分工合作。
囚犯们的头罩被警员一一取下，不老实的则会挨上几棍，惨叫连连。
吉兰这时注意到，两名防疫人士合力搬来了一台老式放映机，将其放置在了正前方的木台上。
‘这是要做什么？’
他心跳飞快，未知与死亡使其神经紧绷。
为首的警督理了理头上的圆顶警帽，抬手打了个手势。
一名防疫人士见状，立即往放映机底部的暗格中塞入了一枚银色立方体，旋即，又小心翼翼从同伴手中接过一块圆盘。
圆盘被皮革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缓缓打开后，露出了一盘不完整的黑色胶卷。
吉兰瞳孔微缩。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反抗时的场景，正是有一名防疫人士拿了张奇怪的胶片，贴在他的眉心，用作某种检测，才给了自己偷袭的机会。
当时负责看守的疤脸警员在应激反应下开枪，击中了他的左腿，随后更是打算直接枪杀他，却因为那名防疫人士说了句“这家伙合格”，才使得疤脸悻悻收枪，自己从而躲过一劫。
吉兰并不知道那种检测的真实目的，也不明白所谓“合格”的含义。
但他总觉得与眼下所看到的这一切有关。
‘难道那张贴在我额头的胶片，就是从这盘胶卷上剪下的？’
他不由猜测。
防疫人士很快就将奇怪的胶卷安置在老式放映机上，随后拨动了一侧的开关。
咔。
放映机发出清脆响动，随后传出一阵呲呲的噪声。
摆梭开始转动。
一束光亮从放映机的灯箱投射出来，照在了墙面的幕布上。
“行刑。”
警督背着光，看不清面目，冷漠的声音在密室内响起。
包括吉兰在内的十二名囚犯，突然被警员们抓住了脑袋，强制摆正，对着幕布。
即便有囚犯不愿服从，想要闭上双眼，但很快就受到了血的教训。
警员会用细小的铁钩挂着他们的眼皮，用力往上拽，若是反抗，立马就会遭到警棍的毒打。
‘不是枪决？他们想要干什么？！’
强烈的未知让吉兰惊惧不已，但他却没有做无意义的挣扎，被身后警员扯着脑袋，望向前方的幕布。
很快，他便怔住了。
老式放映机投射出的电影画面，先是经过一阵带着噪点和闪动的黑幕后，缓缓出现了具体的景象。
画质虽然模糊，还是低饱和度的色彩，但吉兰却感到了莫名的熟悉。
那是一辆正缓缓驶入森林的老式列车……
2 影片
吉兰盯着那画面频闪的幕布，听着放映机发出的呲呲噪声。
视线不知为何忽地模糊了起来，让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下一秒，他不由一愣。
因为吉兰竟然感觉到了一阵凉风吹拂到了脸上。
‘哪来的风？’
他又从风中嗅到了青草和泥土的涩腥气味。
随后是全身都能感受到的震动，有节奏的震动，伴随耳畔传来的巨大哐当声。
哐当，哐当……
‘这是列车行驶的响动，难道？！’
吉兰强忍心中那不可思议的猜测，睁眼一看——
原本身处的那间放映密室消失了！
自己正坐在车厢左侧的一张皮革长椅上，左手边的窗户敞开着，郊野的盎然景色一览无余，只是天空阴沉忧郁。
‘我这是……进入到了那电影场景中？！’
他瞳孔猛缩。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难以置信。
吉兰试着抚摸过窗台的金属边框，触感冰凉光滑，抬手一看，指腹和掌心满是灰尘。
他强忍震惊，抬眼看去。
视线前方，还有那十一位囚犯，此刻正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身处的环境，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这节陌生车厢里。
这一幕所产生的既视感，瞬间让吉兰产生联想，不由脸色微变。
‘梦！那个奇怪的梦和现在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像了！’
他虽然不明白警署的那些人究竟做了什么，让自己和眼前的囚犯们来到了列车上，但他清楚，若是正在发生的事真如那个梦的发展，接下来，将会面临极其恐怖的危险！
“该死！这是什么地方？！”一名身材魁梧，身穿无袖短衫的寸头囚犯站起身，朝四周惊疑张望。“那些‘鲍比’到底做了什么？邪恶的催眠术吗？！”
这名囚犯口中的“鲍比”，是底层平民们对警员的蔑称，含义跟蠢狗差不多。
“或，或许是某种实验。”另一位瘦猴般，皮肤黝黑的矮个子囚犯缩在长椅上，颤抖道。“我听说帝国有一些可怕的部门，专门抓捕死刑犯做非人道的实验，我们一定是成了实验品！”
“少放狗屁！”又有几人从长椅上站起身，一名留着褐色半长发的胡渣男人呵斥道。“你们都仔细看看周围，这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催眠术和实验，多半是红树街警署把我们弄昏后悄悄转移，打算流放到外地。”
“很可能是这样。”矮个子有些明悟，不由呢喃。“表面上给我们判处死刑，实际上是让我们去外地挖矿。”
“就算是挖矿也比死了好。”寸头男似乎更相信这个说法，松了口气后，又道：“那么看守呢？”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在整节车厢中搜寻着警员的身影。
然而，这一节高规格的贵宾车厢里，除了在场的十二人，根本没有其他活物。
空空荡荡，颇为诡异。
“走，去其他车厢看看。”
长发胡渣男想了想，招呼身边的几人沿着过道去往了前方的车厢。
其余的囚犯神色各异，有人往窗外探头，有人在车厢里东摸西看，有人神色紧张，小声交流。
吉兰坐在舒适却发凉的皮革长椅上，并不起眼。
他没有和这些囚犯交流接触的想法，只是抓着窗沿弯下腰，低着头，面露思索。
‘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真和那个梦的发展一致，那么列车一旦停下，就必须面对森林里可怕的怪物……’
‘要是在这里死了，会真的死掉吗？’
吉兰虽然不确定，但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去赌。
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会拼了命去争取。
‘不过，我腿上的枪伤竟然消失了。’
吉兰看着自己的左腿，伸手捏了捏中枪的部位，那里完好无损。
他满怀疑虑，又有些庆幸。
若是自己带着腿伤，面对危险时将难以抵抗。
呜——
这时，车厢里的众人都听见了一声响亮的汽笛声。
紧接着列车莫名其妙地减缓了速度，直至彻底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火车怎么突然停了？”寸头囚犯惊疑不定地开口。
低着头的吉兰眼神一凝，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恰好这时，之前去往前方车厢探查情况的长发胡渣男一行人也回来，其中一名方脸男人不安开口：
“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根本找不到那些‘鲍比’，也没看见其他乘客，甚至连司机和乘务员都没有！”他说着，身体抖了起来。“这辆火车上只有我们！”
“这怎么可能？！”
其他囚犯听罢，瞪大了眼睛。
一种诡异又不安的气氛，顿时蔓延开来。
“操！别管那么多了！”寸头男转头。“现在火车停了，既然没人看守，还不跑等什么！”
说着，他便急匆匆迈开步子，哐的一声拉开车厢一侧的门，忙不迭跑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也意识到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便陆续从车厢门跳了下去。
吉兰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急着下车，而是起身在安静的车厢里转了一圈，然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把扳手。
吉兰将其藏进了袖口，然后最后一个跳下车。
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四周是一片弥漫着雾气的密林环境。
‘和梦里一模一样。’
看着眼前的场景，吉兰心跳加快。
那十一位囚犯毫无防备地正朝着前方跑去，只有吉兰知道，这些人必死无疑。
四周的草丛里遍布捕兽夹，而且，还有那种没有脑袋的怪物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他并不打算出声提醒这些人，一来没有意义，二来，他想要活下去。
‘这些人可以给我争取时间。’
吉兰眼底闪过冷意。
咔嚓！！
“啊！！”
突然一声惨叫，打破了寂静。
其余的囚犯们不由一惊，连忙朝声源看去。
只见那跑得最快的寸头男突然栽倒在地，双手拼命拽着脚上的锯齿铁片，一张脸因痛苦和恐惧扭曲得不成人样。
那布满血丝的双目瞪大，额头青筋毕露。
其绷紧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一条腿直接被捕兽夹咬死，连骨头和白筋都隐隐可见。
“有捕兽夹！”
矮个子颤抖地尖叫了一声。
“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寸头男痛苦哀求。“我的腿！我的腿啊！！”
四周的囚犯们屏住了呼吸，视线连忙朝自己脚下扫射，果不其然看到了许多隐藏在草丛里的捕兽夹。
见状，他们心有余悸地倒吸了口气。
可过了半晌，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帮助踩到夹子的寸头男。
“你，走前面。”这时，那位被几名囚犯拥护的长发胡渣男抬手指向了矮个子，后者脸色一变，刚想开口说话，便被几人推搡着往前走。“不想死，就走快点！”
这时，长发男又转头看向身后，目光落在了走在最后的吉兰。
“还有你，也走前面。”
他沉着脸，露出一个威胁的狞笑。
3 杀人（感谢盟主“穿马甲314”打赏）
吉兰一怔。
这一瞬间不由让他想起了自己童年时，在学校里遭受霸凌的经历。
因为双腿残疾的缘故，坏学生们总喜欢欺负自己。挨打都是常态，更多的是当众辱骂他，嘲笑他，甚至脱他的裤子，取笑他畸形的肉体，让他的人格与尊严在一次次的践踏中变得一文不值，发生扭曲。
加上老师的漠视与父母的不管不顾，造就了他深刻的心理创伤。
以至于成年后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性格。甚至在多次面试碰壁，遭受轻视，以及生活中屡屡的挫折后，出现了严重的偏执型人格障碍与妄想症。
即便接受了长期的心理治疗，听从了心理医生的建议，吉兰也才勉强开始面对残破的人生，最终选择了游戏直播作为自己谋生的手段。
虚拟的网络与游戏中，他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
然而没人知道的是，他依旧因为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时常陷入极端情绪中，随时都会引爆。
‘这重新来过的健全人生，谁也别想夺走！’吉兰在心中暗道，杀心渐起。‘想害我，你就该死！’
他看着那几个强壮的男囚犯，沉默地点点头，仿佛认命。
在几人满含胁迫意味的审视下，吉兰越过他们，与矮个子一同走在了最前方。
“别耍花招，大家都只是想逃出去。”长发胡渣男冷漠说道。
矮个子似乎怕得不行，冷汗直冒，又不敢违抗这几名壮汉的意志，只好哆哆嗦嗦地在前面探路。
他弓着身子，磨磨蹭蹭地往前探步，一双狭长的眼睛睁大，死死盯着前方的地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踩中陷阱，被那阴险的捕兽夹当场夹断小腿。
吉兰与他并肩而行，倒没那么紧张，只是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四周树林间扫过。
长发胡渣男一行则跟在两人身后，原本绷紧的表情有所缓解，甚至小声谈笑起来，商量着逃出这里后，要去找几个女人狠狠发泄一番。
然而几人还没走多远，一阵怪异的呼喊声便从密林中传来：
“你好——”
“嗯？”几名囚犯面露疑惑，左顾右盼起来。“有人在附近。”
唯有吉兰瞳孔微缩。
他知道，怪物马上就要来了！
吉兰扫过前方的地面，看到七八米开外的一抹锃亮黑色后，心中已是有了主意，于是不再犹豫，迈开步子便猛地往前跑。
“该死！”长发胡渣男看着吉兰的背影，怒不可遏。“别让这家伙跑了！抓住他！”
说着，他率先紧追吉兰而去。
反正对方在前方跑动，若有捕兽夹，也是对方先中招。
然而胡渣男没料到的是，原本还在前面逃窜的金发青年突然停下，转过头来。
这一刻，他看到了对方那异常冷漠的眼神，眼底，还夹杂着疯狂的杀意。
这种眼神，不禁让胡渣男想起了数年前因犯谋杀罪而被枪决的一位朋友，那人因妻子外遇而精神失常，眼神正是这般令人生畏。
吉兰甩动手臂，袖口中暗藏的扳手划过一道残影，猛地拍在了胡渣男的下巴处。
啪！！
骨骼碎裂，皮开肉绽。
胡渣男甚至来不及惨叫，歪着脑袋便往一旁栽倒。
吉兰面无表情地探出双手，一把薅住这家伙的衣口，紧接往自己前方一甩。
扑通一声，胡渣男摔倒在了草丛里，脑袋正好落在一个捕兽夹的中间。
哐当！！
受到撞击，布满锯齿的两块铁片猛然合拢，将胡渣男的头挤压变形，鲜血四溢。
吉兰看都不看一眼，在其胸口猛踩一脚，整个人借力往森林深处逃去。
包括矮个子在内的其他几名囚犯见状，不由呆愣当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原本看似普普通通的金发青年，竟然就暴起出手，杀死了明显比他高大强壮的胡渣男，随后逃之夭夭。
“有人吗——”
这时，四周那怪异的呼喊声愈发临近。
矮个子刚一转头，便被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旋即腿一软，尖叫着摔倒在地。
“天呐！不要过来！”
他脸色惨白，恐惧大喊。
只见一只只狮子大小，浑身长满灰黑毛发，却没有头颅的诡异怪物，将众囚犯们包围。
那裂开的空腔遍布尖牙，里面发出分不清男女的人声：
“你好——有人吗——”
囚犯们看到这些颠覆他们认知的生物，一个个恐慌不已，撒开腿就想跑。
然而他们在慌乱间又踩中了捕兽夹，纷纷发出凄厉惨叫，只能在疼痛与恐惧中，眼睁睁看着无头怪物们扑来，直到被满是尖牙的空腔吞噬殆尽。
也有人企图与怪物搏斗，但那不过是螳臂当车，短短几秒，便被怪物们轻易撕碎。
骨骼肌肉被碾碎咀嚼的可怖声响此起彼伏。
微风拂过，树林婆娑作响，雾气依旧。
“啊！啊啊！！”
“救命！！”
吉兰身后的密林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让他心头凛然。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梦为什么能预知到这一切，但他庆幸提前知道了这些危险，否则自己的下场只怕和那些囚犯一样。
吉兰没有回头，而是顺着那个梦的印象，继续朝着更深处跑去。
‘我记得前面不远应该有一个被木桩墙包围的村庄，门口还有一把双管猎枪。’
他眼神坚定，若是能拿到枪械，自己活下来的几率也会更大。
‘只不过要小心。’
吉兰告诫自己。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村庄附近有一个浑身惨白的可怖男人。
*
*
*
封闭的放映室里，瓦斯灯忽明忽暗。
一个个坐在椅子上的囚犯眼神呆滞地盯着幕布上的电影画面，突然，这些犯人毫无征兆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翻起白眼。
“嗬！嗬嗬！”
一名长发胡渣犯人的喉咙仿佛卡痰，发出濒死的痛苦声音，旋即，整个身体猛地挺直，在极度的恐惧中死去。
其余的囚犯虽然还没有死，但也快了，在无意识中挣扎扭动着被束缚捆绑的躯体。
“长官，这电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一名年轻警员看着宛如地狱的放映室，不由吞了口唾沫，他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一眼幕布上的内容。“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要有过多的好奇，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听从命令，乖乖执行即可。”中年警督冷漠瞥了他一眼。“也不要去直视电影画面，虽然你的‘灵知’过低不足以窥见，只能看到一片黑，但那种神秘力量多多少少会影响你。”
“只有这些通过了‘灵知’检测并合格的死刑犯，才看得到真实的电影画面……如果你想变成疯子，或者植物人，就盯着看吧。”
警督淡淡道。
“啊——是，我知道了，长官。”
年轻警员不由一惊，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去看幕布。
警督的视线扫过放映室，看着那些囚犯痛苦的样子，他无动于衷。
心中却是暗暗揣度，上面下达的命令越来越严苛，对于那种未知的胶卷，“净化部门”似乎更倾向大批量投入死刑犯的人命作为试探，毕竟成本低廉，但普通人的“灵知”都太低了，想要凑齐下一次的死刑犯人数，恐怕又是一件难事。
警督不由感到头疼。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当地的橡木帮，在眼下严苛的“禁酒令”环境下，那群贩卖私酒的家伙，是凑齐人数的最好选择。
念及至此，中年警督的嘴角露出了冷笑。
这时，他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角落的囚犯身上，眼神一凝。
十二名囚犯，只有这个金发青年的脸上没有露出痛苦表情。
“这家伙，难道？！”
警督想到了什么，眼睛眯起。
4 腐败（感谢盟主“穿马甲314”打赏）
吉兰慢慢在森林中停下了脚步。
他侧身躲在一棵高大的树木后，只探出半边脸，朝木桩围墙看去。
那拱形大门敞开着，一柄老式的双管猎枪如梦中一般，正静静倚靠在门框边。
在猎枪旁，还有一盒弹药。
‘那个拿斧头的奇怪男人好像没有在附近？’
吉兰的目光扫视片刻，并没有发现印象中的可疑身影。
他不由暗松一口气，旋即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树后，朝大门摸去。
预想中的意外并没有发生，吉兰平安无事地走过了这四五十米的距离，来到了门口。
他弯腰拿起了那柄双管猎枪，顺手又捡起了弹药。
“格雷戈尔1884中折式霰弹枪。能装填两发12规格霰弹，由格雷戈尔军火工坊以森林镇暴枪为原型开发的新式枪械，在……（划痕）战争中被广泛使用。”
“此为‘驱魔人’奥兰多·皮特的爱枪，却不知为何被遗弃于此。”
这时，吉兰的眼底闪过一丝神秘的斑斓色彩，手中的枪械上方莫名出现了一片模糊的，由彩色扭曲而成的歪斜字迹。
他不由吓了一跳。
但在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后，吉兰又冷静下来，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些彩字。
‘为什么我能看到这把枪的信息？还有这种出现在我视野里的彩色到底是什么？’
他揉了揉眼睛，那斑斓的字迹又停留了片刻，这才缓缓消失。
这让吉兰满腹疑问。
他深呼吸几口气，左右环顾一周后，强压下心中的困惑，端详起了手里的猎枪。
这把双管猎枪整体长度有一米二，枪身金属材质，枪托为胡桃木，掂在手上颇有重量。
吉兰作为一名出生在新世纪和平年代的地球青年，对枪械的认知只停留在各种影视作品中，并没有亲自上手使用过，于是只能按照脑子里最基础的认知，试探性地摆弄着猎枪上的各个部位，最终在枪管末端的膛室外壳上找到了保险拨杆，轻轻一掰。
咔。
‘这样应该就能击发了吧？’
吉兰深吸口气，端起双管猎枪，对准身侧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旋即，扣动了扳机。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乍响，回声远荡。
吉兰感觉右肩一震，强劲的后坐力让其一个趔趄。
再看前方，那棵七八米开外的粗壮树干上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凹凸不平的霰弹坑。
厚实的树皮被掀翻，露出里面奶白色的树芯。
‘好强的杀伤力……’
他眼睛一亮，心中欣喜。
有了这把枪防身，吉兰感觉自己的生存能力有了极大的提升。
‘只是不知道猎枪的原主人，那所谓的驱魔人又是哪位，难道和这座村庄有关？’
吉兰提起猎枪，检查了一下弹药盒，发现里面整齐摆放着十枚12口径的霰弹，铜头红壳，熠熠生辉，给了他不少安全感。
正当吉兰准备打开弹仓，进行装填之际。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让其猛地一惊。
迅速转身望去，只觉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已扑面而来。
一只灰黑强壮的无头怪物不知何时摸到了吉兰身后，正张开那尖齿空腔，向他发起了袭击！
“妈的！”
吉兰下意识骂了句。
端起猎枪便扣动扳机。
嘭！！
接近两指宽的漆黑枪管喷射焰光，密集的细小铅丸瞬间打在了无头怪物的身上。
噗的闷响，无头怪物被强大的冲击力轰飞，滚落数米远。
暗红的污血泼洒一地，湿润了泥土和草丛。
“啊——”
“痛——痛啊——”
这怪物倒在地上，诡异地扭动挣扎，似乎是伤势带来的疼痛让其空腔中发出刺耳的嘶鸣。
吉兰后撤数步，揉了揉有些不适的耳朵。
他心有余悸地深吸口气，脸色旋即变得狰狞。
若不是手里有枪，自己刚才恐怕就要死在这怪物的偷袭下了。
咔。
吉兰笨拙却不慌张地拨动膛室开关，手中猎枪随之中折，两枚红色弹壳随着一阵热气自行退膛抛出。
他取出两枚霰弹，重新装填进了弹仓。
啪！
枪管回弹嵌合，发出令吉兰心安的脆响。
“去死！”
他旋即端起猎枪，往前一步，对准地上的怪物连开两枪。
嘭嘭！！
霰弹尽皆泼洒在怪物身上，溅出大量血污与肉沫骨渣。
这无头怪物连吃三枪，即便生命力顽强，但也在一声惨叫过后不再动弹。
“呼。”吉兰长出一口气，只觉心跳很快。“应该死透了吧？”
为求保险，他再次装填好弹药，端着枪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怪物的尸体，并用枪管戳弄了两下。
若是对方动弹哪怕半下，吉兰也会毫不犹豫地朝其继续倾泻火力。
然而无头怪物确实已死，没了任何动静。
‘这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吉兰蹲下身子，摸了摸怪物身上的灰黑皮毛，那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触感让他感慨。‘我真的在电影里吗？这里实在是太诡异危险了！’
这时，他突然发现，视线里竟又一次出现了那种神秘的斑斓色彩。
但这次连他的手指上也沾染了彩色！
在吉兰骇然的目光中，眼前这具被自己手指触碰到的怪物尸体，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败，皮肉骨骼残破坍缩，直至化作粉末飘散。
‘这是怎么回事？！’
吉兰连忙收回手，而手指上的斑斓色彩却并未消失。
他视野的角落里，一个彩色数字“0”闪现而出。
紧接着跳动一瞬，变成了“2”！
‘嗯？’
吉兰为之一愣。
他试着挪动眼球，那彩色的数字“2”便开始顺着视线而移动，始终固定在了一角。
即便是闭上双眼，仍然可见。
就像是，某种烙印在了他脑子里的神秘事物。
‘难道是因为我吸收了这怪物的某种物质，导致数字变多了？’吉兰心里不由生出这样一个奇怪的猜测。‘可这数字有什么含义或作用吗？’
下一秒。
吉兰紧握猎枪的手一紧。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脑海中，涌现出了许多关于双管猎枪的知识和技巧，甚至连身体也有种摸了数年枪械的熟悉感，仿佛自己早已掌握了手中的武器，能熟练使用它。
视野中那斑斓数字“2”随之跳动，重新变成了“0”。
吉兰一脸惊诧地站起身。
‘这数字能够让我瞬间掌握某种技艺？’他暗道一声，旋即反复摆弄起手中的双管猎枪。‘真是不可思议！’
手中猎枪一转，中折弹开，两枚霰弹抛出，被其灵巧的手指精准夹在指间。
咔。
吉兰手又是一甩，便将弹药丝毫不差地重新塞入膛室，合拢猎枪，再次端起。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行云流水，就像是重复过成千上万遍。
他端着枪猛朝一侧瞄准，对着三四十米外的树林。
吉兰有种强烈预感，只要自己想，便能轻易打中任意一棵树木。
‘斑斓色彩的力量可以让怪物腐败，从而转变成能让我瞬间掌握技艺的数字！’
他眼中迸发出亮光，那是希望的光。
5 村庄
‘加上装填好的两枚霰弹，手头只剩八发了……’
吉兰清点了一下弹药量，将纸盒中的六枚霰弹取出，塞进了麻布裤兜里，旋即丢掉纸盒，端起猎枪看向了村庄大门。
“要省着点用。”
他呢喃一声，旋即小心翼翼地探进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旷的广场，不大，却也相当于两个篮球场，呈椭圆形。
这里似乎是村庄的公共活动区域，还用泥土混合着石砖，铺设了简易路面。
但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惨烈可怕的事，石砖广场上遍布干涸发黑的血迹，还有一些能模糊辨认的残肢断臂，看上去明显属于人类。
广场上蝇虫肆虐，四处飞舞，给人一种强烈的脏乱感。
吉兰皱起眉头。
四周弥漫着刺鼻的恶臭和血腥气，让他下意识用胳膊捂住了口鼻。
这时，远处一道人影晃晃悠悠闯入了吉兰的视线。
那应该是一个男人，骨瘦嶙峋，身上用于农作的麻布短衫满是污垢，呈蜡黄色，头上还戴着一顶破旧的农夫草帽。
吉兰见到活人，瞬间提高了警惕。
但他还是迈开步子，打算上前探寻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就在下一秒，一个浑身惨白，浮肿赤裸，宛如死尸般的男人几步冲到了那农夫的身边，举起手中的斧子便砍，竟将那农夫的头颅活生生剁了下来！
鲜血喷涌间，农夫没有脑袋的身体无力倒下。
可那惨白男人依旧不罢休，手起斧落，继续挥舞着斧头，疯狂劈砍着农夫的身体。脸上还挂着凝固不变的癫狂笑容。
那情形，就像是一位疯狂的屠夫在奋力剁肉。
噗嗤！噗嗤！噗嗤！
血肉飞沫溅射在那人惨白的皮肤上，更添一抹血腥诡异。
‘是梦里那家伙！’
吉兰一眼便认出了那持斧男人，连忙猫下了身子。
因为梦的启示，让他觉得对方十分强大，以至于不敢保证自己手里的猎枪能杀死对方。
更何况，仅存的八发弹药极其珍贵，不到万不得已，吉兰并不想与之发生战斗。
‘走另一边，避开他。’
吉兰环顾左右，很快便有了决断。
持斧男人所在的方位似乎是通向村庄深处的大路，而对方却恰好挡在了路中央，吉兰发现左边还有另一条小道，于是屏气凝神，慢慢迈开了步子。
当吉兰彻底离开广场区域，再看不到那男人的身影后，他这才长出一口气。
不知为何，对方始终给他一种强烈的威胁感。
小道并未铺设石砖，地面泥泞不堪，两侧是一些颇有岁月痕迹的石木平房，似乎是村庄居民们的住所。
可吉兰一个人影也再未见着，四周寂静得吓人。
蒙蒙的雾气开始变得浓郁，让他的视线受到了阻挡。
隐约间，不远处的路旁出现了一排木栅栏，似乎是紧靠平房搭建，用于豢养家畜的围栏。
吉兰走了过去，发现栅栏早已破损，有个开口，边缘断开的木板参差不齐，地上还有不少木片残骸……就像是家畜们从这里撞开，逃了出去。
“嗯？”
吉兰往牲畜棚里扫视，很快发现了什么。
褐红泥土铺满的围栏里，有一头肥猪的尸体正孤零零躺在角落，这头猪的体型异常巨大，远比吉兰印象中的家猪要大得多，身上还布满了伤痕与烙印。
吉兰略作思忖，侧身从围栏破口走了进去。
随着靠近，他这才看清猪尸身上的烙印，实际上是一个个圆形图案，中间还有竖着的椭圆，一条横线将椭圆分割，图案的空隙中夹杂着诸多不认识的古怪文字与符号。
‘为什么要在一头猪的身上烙下这么多奇怪的烙印？’吉兰皱眉捂鼻。‘这个村子真是诡异。’
看着面前的猪尸，他想了想便蹲下身子，伸手尝试触碰了一下。
然而那种神奇的斑斓色彩并未出现，似乎是对这玩意不感兴趣。
‘只能腐败怪物？还是说需要我亲手杀死才行？’
吉兰暗自猜测，略有失望地站起身。
然而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之际，余光忽地注意到，在猪尸的另一侧似乎有个包裹，只是方才视线被遮挡的缘故才没发现。
‘这是什么？’
他绕过猪尸，捡起了地上的皮革包裹。
在包裹下方，还有一块半人高的不规则三角铁板，中间靠上的部位竖着一个拉环。
吉兰紧握拉环，吃力地将其翻了过来，发现这竟是一面粗糙的盾牌。
盾牌表面布满了弹孔与利爪划痕，看上去饱经战斗的洗礼。
“自制的厚铁盾牌。可有效防御小口径枪械与怪物的袭击，但却有巨大缺陷，那便是其重量达32磅，携带十分不便。”
“此为‘驱魔人’奥兰多·皮特的防具之一，不知为何被遗弃于此。”
吉兰的眼中浮现彩字，对盾牌的信息进行了解析。
‘又是那所谓驱魔人的东西？’
吉兰不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双管猎枪，这把枪原本也属于奥兰多。
将盾牌暂时搁置后，他紧接着又靠在了木栅栏边，解开了皮革包裹。
包裹里的物件并不多，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褐皮铁壶，一卷纱布，以及一张便签。
吉兰拿起一个铁壶，很快便眉头一挑。
“奥兰多驱魔壶。装填火药、镀银铁片与铁钉的防御型手雷，能有效杀伤人体与怪物目标，不计其数的邪恶曾死于这种自制产物之下。”
‘好！是大杀伤武器！’
吉兰露出笑意。
他紧接又拿起那卷纱布进行查看，视野里的斑斓色彩再一次出现：
“魔药纱布。涂抹有秘方药膏的纱布，是‘驱魔人’奥兰多以毕生炼金学识所研究出的药品，能高效治愈外伤，他借此在一次次生死危难中顽强存活了下来。”
‘也是好东西。’吉兰十分欣喜，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凝重。‘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现实，要是能带着这些东西回去……’
他眼神冷冽，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让警署那些家伙付出代价。
吐出一口气，吉兰最后看向便签纸。
上面是一段潦草的字迹，似乎是紧急情况下匆忙写下的：
“该死！这地方不对劲！到处都是……（划痕）的信徒，连我也开始受到影响，记忆在衰退！千万别忘了这次的报酬，奥兰多，那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啊，就在村庄书记官埃斯皮的房子里，他放地下室了，快去拿，拿完就走！”
6 反抗
‘这应该是那位驱魔人写给他自己的字条……这里的神秘力量似乎影响了他的记忆，所以他写下了重要的事，防止忘记。’
吉兰摩挲着便签纸，目露思索。
‘看来这座村子应该是被某种邪恶力量侵染了，然后有人请来了驱魔人试图对抗这股力量，但结果似乎并没有成功……’
他清点好装备物品，目光越过牲畜棚，投向了小道尽头。
‘便签上有个重要信息，有一件驱魔人梦寐以求之物，就藏在书记官家的地下室里。’
吉兰有些意动。
他在见识了这么多神秘超自然的事情后，觉得那件东西绝不简单，若是自己能够拿到，对他的处境来说应该会有很大的帮助。
可是吉兰对这座村子十分陌生，至于书记官的住所更是毫无头绪。
“试着找找看吧。”
吉兰呢喃一句，拎起了包裹。
可就在这时，一阵响彻云霄的防空警报声突然奏鸣：
呜——呜——呜——
吉兰被吓了一跳，刺耳的噪声让他面露痛苦，不由蹲下来，捂住耳朵。
‘怎么回事！？’
他对此心惊不已，原本村子的死寂被这突如其来的防空警报所打破。
不明所以间，吉兰发现自己的视线中竟出现了颗颗噪点。
艰难抬头扫视，他才愕然察觉，并非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四周的景象都随着警报声发生了骤变——仿佛信号受到干扰的电视画面，在不断闪动，甚至出现一条条黑色竖斑。
吉兰眼底闪过斑斓色彩，一种强烈的直觉突然从心头涌现。
他即将离开电影世界。
*
*
*
意识又一次恍惚。
再次清醒，随着目光的重新聚焦，吉兰看清了前方不远处的幕布。
瓦斯灯昏暗的光亮下，电影画面戛然而止，化作了满是噪点的黑色背景。
一干警员与防疫人士正背着光，站在放映机前，紧盯着在座的囚犯们。
‘回到现实了……’
吉兰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他发现，其余的囚犯竟一个个被束缚在椅子上抽搐扭动，嘴里发出瘆人的，不明所以的哀嚎惨叫，仿佛是遭受了惨绝人寰的折磨。
身旁坐着的，正是那个被他亲手杀掉的长发胡渣男，对方此刻瘫软在椅子上，耸搭着脑袋，俨然没了气息。
‘这些人在电影里应该都死了，死在森林中那些怪物的袭击下，看来现实里的身体也会受到相应的影响！’
吉兰心想着。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放映机前为首的那位警督，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自己。
‘是了！这些囚犯都出现了痛苦的反应，只有我格格不入，必然引起了怀疑！’
吉兰心思百转，很快有了计策。
“嗬！”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猛地一挺身子，旋即整个人像触电一般抽搐起来。
即便双手双脚被绳子束缚在椅子上，但激烈的扭动还是让椅腿与地面摩擦碰撞，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吉兰仰着头，青筋毕露，翻起白眼，一头金发凌乱，仿若癫痫发作。
哐！
他连人带椅侧倒在地！
依旧抽搐个不停！
原本正凝视着吉兰的中年警督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我猜错了……这家伙不过是比其他人坚持得更久一点罢了。”警督心想。“可惜，要是能有人坚持看完电影，‘净化部门’那边应该会很高兴吧，毕竟对这部新胶卷的研究还没有任何进展。”
他又扫视一圈放映室，囚犯们死的死，疯的疯。
警督抬手又打了个手势，下令道：
“把他们带走，统一焚烧掩埋。”
“是，长官。”
他身后那些穿着肥大防护服的人员齐声应答，旋即快步走向囚犯。
吉兰也察觉到有两个人正在靠近自己。
他的身体还在卖力抽搐，脑子却是在飞快转动，思索着如何破局。
‘接下来该怎么办？’
凌乱的金发下，一双眼睛如鹰隼般犀利。
‘即便我趁其不备将这两人打倒，也要面对其他警员的手枪，而且我的腿还有枪伤，根本逃不掉……’
死亡的气息笼罩心头，让吉兰再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可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斑斓色彩所覆盖。
吉兰为之一愣。
因为他突然看到，那斑斓色彩中似乎还裹挟着某些东西——
正是自己在电影中获取的双管猎枪、盾牌以及皮革包裹！
‘竟然可以带出来！’
吉兰眼睛一亮，心头顿时涌现无限的希望。
这希望就像是一盆汽油，将原本燃烧的求生欲望浇灌得更加猛烈！
这时，一位防疫人士伸手按住了抽搐的吉兰，另一人则麻利解开了束缚他的绳索。
整个过程吉兰都没轻举妄动，直到自己彻底恢复了行动力。
“去你妈的！”
吉兰毫无征兆地突然暴起，一肘撞在了最靠近自己的防疫人士脸部。
后者受击打发出痛呼，脑袋后仰。
“你！你怎么？！”另一人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那厚实的口罩里发出沉闷的惊诧声。
然而回应此人的，却是两个黑漆漆的枪口。
看着眼前这位金发囚犯手里突然出现的双管猎枪，以及对方脸上狰狞的笑容，他那护目镜下的双眼瞪圆，闪过不解和惊恐。
嘭！！
一声响亮枪声，在整个封闭的放映室里回荡。
焰光一闪，这名防疫人士的脑袋当场爆开，胸腹也被密集的铅珠打烂，血肉模糊，整个人更是被强劲的冲击力轰飞数米，如布娃娃般拍倒在地。
“该死！该死！这家伙怎么没事？！手里的猎枪又是哪来的？！”
这一系列意外发生得太过，放映室里的众警员和防疫人士统统被惊呆了。
而那位中年警督反应最为迅速，他连忙闪身躲到了放映机桌台后，掏出腰间的鲁格手枪，厉声呵斥道：
“全体进入战斗状态！开枪反击！”
警员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该有的素养还是有的。
他们立即回过神来，听从长官的命令掏出了手枪，朝那名金发囚犯开枪射击。
嘭！嘭嘭嘭嘭！
霎时间，整个放映室里火光闪烁，枪声如雷。
子弹的曳光轨迹划过，宛如道道金线。
然而，这些子弹却都打在了一块厚实的钢板上，发出清脆的当当声响，迸溅出火花。
中年警督看到那金发囚犯躲在了一面三角盾牌后，瞳孔猛缩。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对方从电影中获取的物品，不由感到惊喜。
“真没想到，这才第二次投入死刑犯实验，就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警督眯起眼。
他似乎已经看到上头的“净化部门”为此给自己颁发勋章，之后面见司令，从而擢升高官。
“抓活的！给我抓活的！”
中年警督额头暴出青筋，大声咆哮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起眼的褐皮铁壶从三角盾牌后抛出，叮叮当当地滚到了警督的跟前。
他先是一愣，旋即脸色大变。
7 斑斓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一众警员们跟前发生！
威力巨大的冲击力将数名警员轰飞，高温在一瞬间焚烧了他们的深蓝制服，乃至皮肉。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爆炸物中暗藏的数十上百枚铁片与铁钉！
叮叮当当！！
霎时间，这些细小却致命的金属物以堪比子弹的速度向四周散射，穿透一切障碍。
加之放映室是一个密闭空间，铁片与铁钉炸开后又撞击在墙面、天花板与地上，发生了数次弹射，对警员、防疫人士乃至毫无防备的囚犯们造成了恐怖的杀伤！
这一刻，放映室内赫然化作了人间炼狱！
距离驱魔壶最近的四五名警员与防疫人士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瞬间就被炸死，身躯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距离较远的，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但也身负重伤，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划痕与孔洞，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幕布前的木质桌台因为处于爆炸中心范围，此刻早已化作木屑残渣。躲在后面的中年警督虽然没有受到第一波冲击，可弹片铁钉的二次伤害也依旧贯穿了他的身体，令其濒死。
警督满脸是血，左臂皮开肉绽，手指少了三根，鲁格手枪跌落一旁。
他右手颤颤巍巍地捂住渗血不止的腹部，斜靠在墙角，满脸痛苦。
“不……不对。”他强忍着耳鸣和身体各处的剧痛，艰难抬头。“从未有人能从胶卷电影中拿出实物，你到底是谁？”
警督的声音很虚弱，语气中充满了惊怒。
放映室里，哀嚎声此起彼伏。
那三角形厚铁盾哐当一声翻倒，一道高挑消瘦的身影缓缓站起，提着那柄双管猎枪，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中年警督的跟前。
警督看清了那张脸。
凌乱的金发下，是一张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脸颊左侧还留有被弹片划破的伤口，正不断淌血。
青年的双眼倒映着忽明忽暗的瓦斯灯光，犹如黑暗中的烛火。
“我的美梦差点就被你们毁了，你们都该死！”
吉兰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脸颊滑落的鲜血，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抬起了猎枪，啪的一下，直接怼在了警督的脑门上。
“别……别开枪！”
警督感受到那冰凉的枪口，心里咯噔一下。
他根本听不懂青年说这话的意思，只感觉对方此时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正常，生怕对方发疯，一枪把自己崩了。
“你的‘灵知’很高，而且还通过了上面的秘密项目，我以红树街警督的身份向你保证，举荐你加入特殊部门，过往的罪责，包括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能一笔勾销！”
“你是人才！极其罕见的人才！”不知是伤势的疼痛，还是面对死亡的慌张，中年警督额头上冷汗直冒。“帝国愿意对你网开一面，只要你……”
嘭！！
中年警督话未说完，脑袋就如西瓜般爆开。
脑浆血沫在幕布上泼洒一片，场面极其血腥。
“你在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吉兰一脸厌恶，旋即熟练地折开枪管，重新装填好霰弹。
上辈子作为失去双腿，从小被欺凌的残疾人，他缺少关爱，在满是恶意的环境中长大，这使得他有了一颗极其敏锐又敏感的心。
对方的表情与语气，犹如前世那些“恶人”的嘴脸，在他看来九成九是假的。
吉兰再也忍受不了，一枪杀了他。
“呼……”
吉兰环视一周，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惨烈场景，却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释然与快感。
“我只想好好过一次健全人的美好人生，你们为什么要逼我。”
他呢喃着，眼底闪过一丝斑斓。
手中的双管猎枪便被一股彩色包裹，旋即缓缓消失。
这是吉兰摸索出来的技巧。
他似乎身负某种神秘力量，以斑斓色彩的形式展露，且这种色彩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而这股神秘力量不但能给予吉兰梦的启示，还可以腐败超自然怪物，为他提供能瞬间掌握技艺的点数，更是可以将胶卷影片中特定的物品带出现实，一并储存在某个次元空间中。
只不过这种能力也有着限制。
首先，只有出现过“信息描述”的物品才可以被裹挟，而且数量有限，目前携带猎枪、盾牌和皮革包裹似乎已经快到极限。
吉兰暗自给自己的这种力量取名为“斑斓”。
叮铃铃——
这时，放映室外传来了急切的响铃声，似乎是因为刚才的爆炸与枪战引发了警报。
吉兰见状，却并没有慌张。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腿，廉价的麻布长裤破裂，裤脚洞开，小腿部位缺了一块肉，血肉模糊，所幸的是当初那颗子弹并未贯穿骨头，这只属于外伤范畴。
‘希望驱魔人的药品有效，否则这腿伤会严重影响我的行动力。’
吉兰深吸口气，取出了从影片中获取的“魔药纱布”。
他解开细绳，将洁白的纱布一圈圈裹在了腿伤处。
纱布的内侧被涂抹了一层黄绿色的奇怪膏药，刚触碰到伤口，吉兰便感觉到一阵清凉，原本的疼痛奇迹般消失了大半。
他眉头一挑，试着抬腿行走。
虽然依旧乏力，却不再影响他正常行动，甚至只要忍受细微疼痛，就可以小跑起来。
‘这效果简直不可思议。’
吉兰心情大好。
他没有理会四周哀嚎的濒死者，旋即又弯腰捡起了中年警督尸体旁的鲁格手枪。
但这一次，斑斓色彩的信息描述未再出现，让吉兰有些失望，因为这意味着手枪并不能直接存放至次元空间当中。
他很快调整好心情，检查了一下弹夹里的备弹情况。
鲁格手枪的弹夹容量只有八发，而这把手枪的子弹早已被警督打空。
吉兰暗道一声晦气，随手将空弹夹丢掉，转头便搜刮起了其余警员身上的弹药。
因为情况紧迫，警署的人手恐怕很快就会包围过来，所以吉兰也不敢浪费过多时间，只搜刮了四五个弹夹后，便一股脑将其揣进裤兜里。
他为手枪装填好弹药，最后来到了木桌碎片前，翻出了那台早已在爆炸中毁掉的放映机。
直觉告诉他，那盘神秘的胶卷非常重要。
‘有了它，我以后就还有机会进入到那个电影世界中，寻找更多有用的东西武装自己。’
吉兰心想。
所幸的是，胶卷并未受损，亦或是不会受损，被他取出后依旧是之前的模样。
这时，原本沉寂下来的斑斓色彩突然有了反应。
在吉兰的视野中，蓦然浮现出一段文本描述：
“《月灼村#1》。某系列电影的其中一部，由象征二月的司辰‘导演’所创造，其中蕴含着一个可怕的故事，以及诸多神秘事物，乃至秘史。”
8 越狱
‘那部电影原来名为《月灼村》……’吉兰目露困惑。‘可是所谓的二月司辰“导演”又是谁？’
他听着屋外响个不停的铃铛，心情略微烦躁，只好暂时放下了这个疑问。
呼。
吉兰吹了口气，将黑色胶卷盘上的尘埃吹走，下一秒便利用斑斓色彩将其包裹，收入了次元空间当中。
他想了想，又伸手在破烂不堪的放映机下方翻找几下，很快就找到了一枚银色立方体。
只不过相较于当时防疫人士手里苹果大小的体积，它眼下缩水了一大圈，变得只有鸡蛋大小。
‘这应该是某种特殊能源，也顺手带走吧，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吉兰闪过念头，便将其揣进了另一个裤兜里。
站起身，他不再停留，紧握鲁格手枪推门而出。
放映室外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过道，墙壁上方靠近天花板的位置，留有一排封闭的玻璃窗，蒙蒙的天色正从外面照射进来，使得环境不至于太过昏暗。
吉兰快步走向过道尽头，打算尽快逃离警署。
然而却在这时。
哐！
走廊尽头的雕花木门被撞开，两个持枪警员闻声冲了进来。
“嗯？”这两人看到吉兰先是一惊，旋即举起手枪瞄准，其中一人赫然是那名疤脸，他惊怒不已地厉喝：“你这该死的杂种！怎么还没死？！”
嘭嘭！
回应他的，却是两声枪响。
吉兰根本没跟这人废话，举枪便射击。
疤脸不但羞辱过他，还开枪打伤了自己珍视的左腿，吉兰早就动了杀心。
但他所掌握的枪械精通仅限于双管猎枪，对于手枪并不怎么熟悉，只是堪堪能用，以至于这两枪空了一枪，另一枪只打中了疤脸警员的大腿。
“啊！”疤脸惨叫一声瘫倒，旋即忍痛怒吼：“开枪！打死他！”
说着，他率先朝吉兰扣动了扳机。
另一名警员也闻声而动，随后进行射击。
嘭嘭嘭嘭！
然而令两人大吃一惊的是，那金发青年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面三角铁板，架设在了跟前，整个人则躲在了后面。
子弹尽数被盾牌格挡，当当作响。
对方毫发无伤。
紧接着，一只同规格的黑色鲁格手枪从盾牌后探了出来，让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狭窄的过道毫无掩体，两人站在原地如同靶子！
“快躲——”
疤脸警员的表情在这一刻都扭曲了，然而话未说完。
嘭！！
他脸色定格，双眼瞪圆地低头。
自己胸口的深蓝色制服赫然破开了一个孔洞，鲜血不断渗出，润湿了一大片。
剧痛让他表情扭曲，嘴巴张大，活像一条濒死的鱼。
另一名警员见状转身就跑，试图从打开的门口逃离。
嘭嘭嘭！
吉兰面无表情，连开三枪。
虽然这次又空了一枪，但剩下的两颗子弹悉数命中，其中还有一颗正中对方后脑勺。
那警员随着惯性朝前栽倒，圆顶警帽跌落一旁，死得不能再死。
吉兰的手指散发斑斓色彩，将三角盾收纳于无形，旋即持枪走到了木门前。
两名警员一仰一卧歪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看着疤脸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却猛然抬手，毫无征兆地朝其连开两枪。
嘭嘭——咔！
直至清空弹夹。
“你也想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吉兰咧出一丝狞笑。
他并非鞭尸泄愤，而是察觉到了这家伙在装死。
疤脸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张，鲜血直往外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动眼球，看向金发青年，不知道对方怎么看出自己的伪装，旋即戛然断了气，这一次确确实实是死了。
吉兰冷漠地卸下空弹夹，随手扔掉。又从两个警员的身上补充一番弹药，这才快步跑了出去。
穿过另一条走廊过道后，他在拐角途径之前的审讯室，继续往前，来到了警署大厅。
这里遍布上世纪初的西式装饰，办公桌前空无一人。
吉兰瞥了眼挂钟旁印刷的墙历，上面显示着：
曙光1926年，6月20日，礼拜日。
最顶端，还有一行大字“向伟大的元首凯撒致敬”，旁边配有黑底白纹的“X”图案标识。
他很快收回目光，嘭的一声撞开警署大门，来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这是一条老式街道，十几米宽的石板路以供马车行驶来往。
街道两侧种着高大的乌桕树，红黄色泽的树叶在微风中婆娑作响，这也是“红树街”的由来。
警署所在的左右，鳞次栉比排列着三四层楼高的居民楼，对面则是一些商铺，只是天色尚早，还未开门营业。
此时天蒙蒙亮，约莫六点的样子。
四周一片安静，整条街上都看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极远处的个别治安员正打着手电在巡逻。
吉兰环顾一圈，迅速钻进了一侧的巷道里。
后背紧靠着墙，深呼吸，新鲜的自由空气让他的内心莫名平静了下来。
他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这里明显是一个不同于自己所熟知的近代社会，更像是某个上世纪的西方国度，可实质上却又似是而非。
限于原身的狭隘见识，吉兰只知道自己身处的城市名为“布拉克市”，隶属不莱梅帝国，喀蜗州大森林区。
但除了当地几条贫民街区和富人区外围地带，他对外界所知甚少。
原身“吉兰·伊洛斯”在贫苦的单亲家庭中长大，母亲一个人拉扯他到十五六岁后，某天突发恶疾去世，没有留下什么遗产。
他自己也没读过什么书，更无一技之长，所以为谋生存，早早开始混迹在橡木帮的底层，认识的人也多为帮派成员。
虽然橡木帮内部相当团结，老大卢卡斯·帕尔更是认识当地贵族路易斯家族的大人物，但吉兰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面子，能让首领庇护自己。
而且他犯的事太大了，橡木帮还不一定能护得住。
‘我作为死刑犯越狱，还杀了那么多人，警署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
吉兰垂下眼帘。
略作思索后，他便按照记忆中的印象，转身朝家的方向跑去。
他打算收拾一下家当，然后找机会逃离这里。
为求活命，他唯有逃。
然而，在警署对面的一棵乌桕树下，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探出头来，望向吉兰的背影。
这是个穿罩衫戴软帽的瘦小少年，脸颊遍布雀斑。
“吉兰竟然逃出来了？！”他脸色一喜，旋即目露忧愁。“可是警署最近严抓私酒，伊洛斯恐怕还会被那群该死的‘鲍比’追捕，我必须马上将这件事告诉卢卡斯老大，只有他能救伊洛斯。”
呢喃着，少年摁着头顶的软帽，低着头跑远。
9 回家
宛如灰薄纱一般的天色下。
一名身穿条纹罩衫的金发青年悄悄进入了红树街最末端的住宅区。
大片简陋的平房毫无条理地坐落四周，门窗大多破损不堪，屋外一根根细绳上悬挂着以褐色黑色为主的无领衣物，隐约间，还能听见孩童的哭闹声与女人不耐烦的叫骂。
这里是布拉克市出了名的贫民窟之一，只有社会最底层的家伙才会住在这里，不为别的，只为那低廉到6芬尼的月租金，便足以吸引大部分穷人。
即便这里秩序混乱，生活厨余垃圾随处可见，臭气熏天，连治安员都不愿过来巡逻，但也起码算是一处遮风挡雨的窝。
当地议会的政策不允许夜间有人露宿街头，所以流离失所的乞丐们，往往会选择在白天睡觉，晚上则躲到垃圾场乃至城市偏僻的角落，不是被人打骂，就是患上恶疾，说不定哪天就横死暴毙。
比起那些可怜人，这片住宅似乎已经是天堂。
毕竟在普罗大众的观念里，“住宅”是抵御“瘴气”的一道屏障。
‘这世间充斥着“瘴气”污秽，若不以房屋与衣物进行隔离，人就会倒霉，甚至患病发疯。’
吉兰看着眼前熟悉的住宅区，记忆深处翻涌，不自觉想起了母亲严肃的面孔，与那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诫。
‘记住，伊洛斯，男士出门在外，一定要注重穿着的一体性，尤其要佩戴帽子，男士的帽子如同女士的妆容，必不可少！’
可上辈子作为从小接受科学教育长大的新时代青年，吉兰面对万事万物，都习惯性使用科学思维进行分析，对此，他却摇摇头。
‘这个时代的人真迷信。’
暗道一声后，吉兰快步来到了住宅区的角落，找到了自己的家。
这是一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平房，四四方方，如同一个砖石砌成的水泥盒子。
生锈的铁门有些松动，斜垮着封闭入口，如一位年迈的守卫，在生命最后时刻依旧倔强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与使命。
吉兰循着记忆，在屋外一盆枯萎已久的盆栽中翻找几下，取出了一枚钥匙。
他拿着钥匙，将其插入铁门锁孔，轻轻扭动。
咔。
铁门被打开，吉兰闪身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贫民窟是没有配备瓦斯计费器的，这里的穷人也用不起瓦斯灯和私人灶台。
吉兰摸黑找到了抽屉里的火柴，点亮了桌台上的蜡烛。
随着火光照亮，吉兰看清了环境。
他的家不大，只有二十平米的样子，没有盥洗室与厨卫，故而洗衣做饭上厕所都需要去外面的公共区域完成。
除了一张硬木床外，就只有一套桌椅。
这套桌椅陪伴了吉兰将近十年的时光，它不单单是母子俩用餐的餐桌，亦是母亲手工制鞋的工作台。
令吉兰印象最深的，便是母亲死的那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皮革与锉子，脏乱的桌面摆着鞋楦与一捆捆的鞋帮。
临死，依旧没有做完那一双只值2芬尼5梅郎的廉价皮鞋。
尸体却是已经冰凉发硬。
吉兰经过短暂回忆后，环视一周，紧接来到床边，抬脚就将十几个玻璃酒瓶踢翻，然后一把掀起那脏乱的棉被床单。
他在底下找出了一个铁盒。
打开后，里面露出些许硬币与纸钞。
这是“吉兰·伊洛斯”的所有存款，共计4凯撒16芬尼9梅郎，还有几个零散的普莱士小硬币。
在不莱梅帝国，这是法令认可的，且唯一流通的货币体系。
价值最高的为“凯撒”，不论纸钞还是硬币上，都印有帝国元首凯撒·吉德的头像，又因纸币贴有金箔纸，以及硬币成分多以黄金构成，故而还有“金凯撒”之称。
其次为“芬尼”，印有传教士头像，以银箔纸钞与银币的形式流通，又名“银芬尼”。
最普遍的货币则是“梅郎”，上面印有骑士头像，纸钞平平无奇，而硬币成分则以黄铜为主，又名“铜梅郎”。
普莱士只有硬币，指甲盖大小，主体材质为钢芯包铝，正面印有代表不莱梅帝国的“X”标识，背面则是天秤的图案。
‘这天秤图案，应该是象征着“盐与公正女神”的“白雪女士”，帝国商会信奉着这位神祇。’
吉兰过往的记忆让这一刻的认知加深。
1凯撒相当于20芬尼，而1芬尼则等同12梅郎，至于普莱士，则差不多是1/2梅郎的价值。
但“凯撒”从来都不是穷人，乃至普通工薪阶层的常用货币。
原因无他，“凯撒”的价值远超于他们的日常收入与开支。
据吉兰所知，一般工人的周薪只有5芬尼左右，年薪约莫在12凯撒到15凯撒之间，至于贫民窟的这些居民，收入比这个还要更低。
吉兰的母亲没日没夜地制作皮鞋，一个月最多也只有15芬尼的收入。
“唉，都是苦命人。”
吉兰看着铁盒子里的钱，不由叹了口气。
这笔钱并不少了，是原身这些年为帮派辛苦效力所攒下的，其目的不过是想为他的母亲买一块体面的墓碑，然而却远远不够。
为此原身甚至被抓捕到警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笔钱我先拿走了，若以后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弥补这个遗憾。’
吉兰缓缓盖上了铁盒。
‘这是作为男人不能忘记的债。’
他深吸口气，脱下了身上染血破损的衣物，露出白皙瘦弱的身躯。
走到带有裂痕的全身镜前，吉兰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金发，凌乱散落额前，斜条直眉，睫毛略长，深蓝眼睛，鼻梁挺直，脸颊消瘦却有对称立体感。即便左脸的一道伤口破坏了这种整体性，但又增添了些许凶煞之气。
‘还蛮帅的。’
吉兰对准镜子露出一丝微笑。
却不知为何，这笑容显得有点狞恶。
紧接着，他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各处都有挫伤和擦伤，青红发紫，好在左腿的枪伤已经结痂愈合，让其再一次惊叹炼金药品的神奇。
吉兰瞥了眼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发育也很正常，甚至有些地方超标，就是整体不够健壮，显得弱不禁风。
随后，他换了套干净的黑色罩衫，外加格子长裤。
看着床头的一顶米色软帽，吉兰略作犹豫，最终还是拿起了它，毕竟这可以遮掩自己的样貌。
而且这个时代的男士，不论贫穷富有，出门在外都会戴帽子，若是自己不戴反而引人注目。
当吉兰取走帽子后，一个老旧的相框却从下面滑落了出来。
‘嗯？’
他拿起相框一看，低饱和色彩的模糊照片上面是位金发貌美的女子，相当年轻，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这是母亲阿曼达·伊洛斯年轻时的照片，怀里的婴儿是我。’
吉兰记起了些许，略作思忖后，选择顺手将这张相片也带走。
他找了个破旧的手提包，将装钱的铁盒、相框、弹夹与银色立方体统统装进去，鲁格手枪则别在腰间，方便及时取用防身。
然后拎着包，打算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铁门却被人从外面敲响。
咚咚咚！
吉兰眼神猛地一凝，迅速拔出手枪。
10 橡木
原身平日和邻里街坊并无过多交流，而那些人知道他是帮派的混混，也不愿亲近。
‘所以这么早又会有谁来找他？是警署的追兵吗？’
吉兰眼神一凝，缓步走到门口。
他侧过身躲在墙后，朝天抬起持枪的手，沉声道：
“谁？”
“伊洛斯，是我，莫米尔。”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对方又补充道：“还有帮派里的两位兄弟，就连兰道夫大哥也来了，老大知道你被那群‘鲍比’抓了，很是担心，所以让我们过来帮你。”
吉兰眯起眼。
这个莫米尔是橡木帮里和他关系最好的成员，年纪不大，只有十七，比他还要小三岁，性格单纯，为人义气。
至于兰道夫，则是橡木帮老大卢卡斯的心腹手下，平日里负责管理底层成员。
想了想，吉兰将铁门打开了一条缝。
莫米尔见到门开了，很是高兴，然而下一秒，他却脸色大变。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从门缝里对着自己的脸！
“吉兰大哥！别开枪！”莫米尔连忙举起双手，害怕道：“是我啊！你最好的朋友！”
就连一旁的三名壮汉也为之一惊，帝国对枪械管控严格，帮派里也只有管理层才有资格配备一把博查特手枪，他们不知道吉兰是从哪里搞来了一把鲁格。
这两种手枪十分相像，连弹容量也都为八发，但博查特更笨重，也容易卡壳，鲁格就是在博查特的基础上改进的新式枪械。
不莱梅帝国的基层执法人员，基本都配备鲁格，橡木帮这样的黑帮势力能搞到淘汰的款式已是非常难得。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从警署里逃出来的？”
吉兰冷漠地问道。
若是对方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会毫不留情地将这几人杀掉，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泄露，即将遭到追捕的可能很大。
“昨晚我看到你在努尔杂货铺后面被‘禁酒探员’包围抓捕，很是担心，就一直躲在警署对面观察，没想到你一大早就逃了出来……我想那群‘鲍比’肯定不会放过你，便回去向老大求援。”
莫米尔说话结结巴巴，语气有些委屈。
吉兰听完，目光在对方身上审视几秒，确认对方没有说谎后，这才缓缓放下了手枪，将门打开。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莫米尔的肩膀，以示感谢。
后者的神情这才有所缓解。
“你放心，吉兰，咱们橡木帮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兄弟。”莫米尔身后的一位长发壮汉笑着走上前，笑道。“老大吩咐了，让我们护送你回驻地，把你藏起来避避风头。”
吉兰看了眼对方，认出这人是老大的得力干将兰道夫。
“我已经在警署被判处了死刑，原本今早要被枪决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几人便哈哈笑了起来。
另一名皮肤黝黑的光头男开口道：
“得了吧，兄弟，在眼下‘禁酒令’的环境下，咱们橡木帮酿制私酒，贩卖私酒，哪个被抓了不是死？”
“可我还杀了警署的警员。”
吉兰故作迟疑道。
四人不由一怔。
杀人虽然同样是死刑重罪，但警署的追查力度肯定比抓私酒犯更大，尤其还是杀了警员，那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瞥了眼吉兰手里的枪，现在明白这把鲁格的来历了。
“这有什么，不就是杀了一个‘鲍比’嘛！”
兰道夫咧嘴，不屑一顾地笑道。
“两年前与库卡帮那次火并，警署来了不少人，我为了掩护老大撤退，当场毙了两个‘鲍比’，这也是老大看重我的原因……放心吧吉兰，以后好好为老大效力，你不会有事的。”
‘我杀的可不止一个。’
吉兰心中暗道一句，却并未开口纠正对方，干脆选择默认。
他对外界的了解过于局限，冒然逃离恐怕很容易被抓。
‘这倒是个机会。’
既然橡木帮如此无法无天，那他也正好可以利用对方作为掩护，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等到情报信息收集得差不多，时机成熟后，再动身离开。
至于继续待在橡木帮为老大效力，吉兰根本没有这个想法。
“走，趁着还没完全天亮，赶紧回驻地，一会被街道上巡逻的‘鲍比’发现就不好了。”
兰道夫张望一眼，催促道。
吉兰点点头，顺势紧随几人，一同离开了贫民窟。
他们一行沿着红树街末尾的小道前行，经过一阵七拐八弯后，去往了相邻的另一片街区，哈登菲尔德街。
哈登菲尔德街有着当地最大的废品回收场，名为“布拉克瓶塞兄弟”，不过这只是对外的遮掩，实际上最里面还有着数栋老旧住宅以及仓库，属于橡木帮的核心驻地。
吉兰并非第一次来这里。
跟着四人走进熟悉的废品站，他便看到两个把守在门口的男人，对着己方一行人不着痕迹地点头示意。
继续往里走，小道两侧出现了许多堆积成山的瓶瓶罐罐和报纸家具，不少年轻力壮的男人已经开始工作，进行分类和搬运。
他们大多穿着无袖短衫，头戴男式软帽，其实都属于橡木帮成员，白天在废品站干活掩人耳目，夜晚则负责兜售内部成员酿制好的瓶装私酒。
兰道夫一行并未和这些“工人”攀谈，只是点点头打了招呼，便带着吉兰一路往废品站最里头走去。
吉兰很快就来到了一栋三层楼房前。
进入这里，防守力度就明显增加，四五个男人正坐在院子里喝酒打牌，脚边放着钢管刀片等武器。二楼还有几名暗哨，配备着博查特手枪。
吉兰知道老大卢卡斯一般都会在三层的办公室里，平时他也都是去那里向对方汇报账单。
但这一次，兰道夫却没带他上楼，而是继续往里走。
‘这是要去库房区？’
吉兰自打加入橡木帮的这些年来，就从未去过库房，他只知道那里是橡木帮最看重的秘密区域，因为私酒就是在那里酿制的，一般的帮派成员根本没资格进去。
走进库房区，三间仓库呈凹字形排列，中间的露天院子里栽种着一棵高大的鹅耳枥，一片片卵状菱形的带齿树叶随风摇曳。
树下则是一口老井，两名持枪的帮派骨干正把守在水井左右。
他们走上前来，检查了一下吉兰的手提包，发现里面没有易燃易爆物后，这才放行过去。
“那就是咱们橡木帮的‘发财井’。”兰道夫指着水井，转头朝吉兰解释道。“私酒的水源正是出自那口井，它是卢卡斯老大在很多年前发现的，用那口井的水酿出的酒会非常好喝，你看那些买过咱们私酒的老客户，哪个不想再喝第二次。”
“这应该算是帮派的秘密吧，为什么要告诉我？”
吉兰收回目光，皱眉问道。
“当然是因为老大的看重，你能单枪匹马从警署逃出来，就是你的本事。”兰道夫咧嘴一笑，拍了拍吉兰的肩膀。“恭喜你，现在也算是帮派的核心成员了，说不定我们两个以后还会一起为老大做事。”
他说着，将吉兰带到了左边仓库的门口。
“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先在这住几天，避避风头，老大会帮你打掩护，红树街警署那边的‘鲍比’可不敢来这里搜查。”
兰道夫说道。
吉兰却敏锐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他察觉对方并没有说实话。
“谢了，兰道夫。”
他佯装木讷地点头，内心蠢蠢欲动。
“都是兄弟，不必客气。”兰道夫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打开了仓库门，却在吉兰走进去之前，叫住了他：“对了，按照老大的规矩，进库房区后你的枪我们得收走。”
“放心，只是暂时保管，等你出来后就还给你。”
兰道夫伸出了手。
吉兰眼底闪过冷意，刚打算拒绝，余光却透过门，看到了仓库里的一样东西。
他心头不由一动。
“给。”
吉兰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掏出腰间的鲁格手枪，交到了对方手里。
兰道夫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鲁格手枪，面露喜色，同时也暗松了口气。
“这傻小子。”他心头闪过一丝念头。
“这几天尽量不要出来，会有兄弟给你带食物和水。”兰道夫笑着转身，领着莫米尔和另外两人一同离开。“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喊院子里的兄弟。”
吉兰点点头，看着四人走远。
他进了仓库后，脸色迅速转冷。
那兰道夫明显在骗他，说不定背后还有老大卢卡斯的意思，只是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做。
‘算了，如果你们想害我，就别怪我到时候下狠手。’
吉兰主动将铁门关上，反锁。
旋即抬起眼帘，直勾勾看着仓库的角落——
那里正放着一台放映机。
11 再入
吉兰被兰道夫安排藏匿的左边这间仓库实际不大，只有五六十平米的样子。
四面都是墙，高处开了一排封闭式玻璃窗，出入口只有他身后的铁门。
此刻天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宛如光柱，能隐约看见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目之所及，正堆放着非常多的杂物，墙脚、角落乃至仓库中央的地板上，全都是一些盖着白布的书籍、画作、雕塑、黑胶唱片、磁带与留声机等艺术品。
直到这时，吉兰脑子里才蹦出一个重要记忆。
‘从十年前开始，不莱梅帝国不单单只颁发了“禁酒令”这样的重刑法令，还陆续颁布了“艺术令”与“渎神令”。“艺术令”把一切艺术品都划分为违禁品，将遭到官方没收焚毁，创作者与私藏持有者都会受到清算，前者死刑，后者处以百年上的监禁，十分严苛。’
‘至于“渎神令”，则是在帝国境内，除正统信仰与学说外，禁止一切其它学说和宗教活动，甚至连印刷相关书籍和册子都将判处五十年以上监禁，情节严重者，同样是死刑。’
吉兰看着眼前满满一仓库的“违禁品”，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橡木帮原来不单单做着私酒生意，还囤积了这么多违禁品，目的十分可疑。
‘或许越是违禁，所能牟取的暴利越高吧。’
吉兰摇摇头，只觉得橡木帮早晚得玩完。
他上前两步，掀开了一块白布，将自己一眼看见的那台放映机搬了出来。
这台放映机似乎被搁置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表面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
吉兰直接拿着白布当抹布，将放映机擦拭了一遍。
他随后又在仓库里找了一圈，找到了几盘电影胶卷，以及两块肥皂大小的方形“电池”。
吉兰先是端详了一遍手中的“电池”，它首尾两端为金属材质，顶部有凹槽插口，中间一圈喷涂着蓝色的漆料，上面标刻着“麦克米伦能源公司-A1型号鲸油电池”等字样。
在原身的印象中，这种电池是近些年才出现的新兴产物，据说是帝国首都“缪斯西提”那边的“机械工会”捣鼓出的科技产品，不但可以适配绝大多数日用品与电器，续航能力还非常惊人。
就是价格不太亲民，一块这样的鲸油电池，就需要12芬尼5梅郎，相当于工薪阶层家庭大半个月的食物开支。
‘这算是黑科技吗？’
吉兰颇为惊讶地感叹，这玩意可是连他前世的地球都没有。
他将放映机的电源接口插入到鲸油电池上，旋即摸索着操作了一番，成功启动。紧接着又将找到的一盘名为《仲夏夜之梦》的电影胶卷放入其中，使其播放。
因为光线太亮加上白色墙体的缘故，画面投射到了墙上后并不清晰。
吉兰随意看了片刻，这部电影的内容与他印象中故事十分相似，同样是讲述数对恋人在精灵王奥伯龙的介入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奇妙喜剧。
只是电影帧数不高，画质模糊，演员表演僵硬，服饰与布景简陋，让习惯了新时代大片的吉兰看得十分出戏。
咔。
他按停了放映机，将胶卷取下。
‘看来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电影胶卷，只有从警署夺来的那种神秘胶卷，才能使我进入其中。’
吉兰经过这次尝试，确认了这一点。
他深吸口气，抬起手。
眼底斑斓色彩一闪而过，那盘名为《月灼村》的黑色胶卷被彩色裹挟，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吉兰将其装到放映机上，可这次却无法正常播放。
放映机的摆梭转动了一瞬，便停止了工作。
‘嗯？’
吉兰皱眉。
他旋即便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提包，从中取出了那枚银色立方体。
‘我记得当时那名防疫人士就是将这东西塞进了放映机的底下。’
吉兰心想着。
他试着将放映机的电源插口拔下，转而插进了银色立方体中。
咔。
这一次，放映机终于正常运作了。
‘可行！’
吉兰眉头一挑。
他深吸口气后，席地而坐，旋即定睛朝墙上看去。
一辆列车正缓缓驶入森林中。
吉兰再次有了那种浑噩之感，视线变得模糊。
他闭上双眼，下一刻便感觉凉风扑面，身体震动，耳畔传来哐当声响。
睁眼，高规格的贵宾车厢便映入眼帘。
‘进来了。’
吉兰暗道一声。
他朝前方看去，突然脸色一怔。
因为正有十一位服装各异的男女，正坐在车厢左右的皮革长椅上。
七男四女，此刻正做着自己的事，看书、吃东西、摆弄相机、发呆乃至百无聊赖看着窗外风景。
吉兰观察一会，心中已是有了猜测。
‘这十一人应该是电影中原本的人物角色，初次进来时，是那十一位死刑犯取代了他们，从而使电影继续发展。’
呜——
火车突然发出了一阵汽笛声。
吉兰听到这响动，心中暗道一声“开始了”。
火车的速度慢慢减缓，直至突兀地停在了森林中。
浓雾笼罩在列车四周，令视野受限。
“嗯？怎么回事？”一个身穿黑西服，头戴黑色翘边帽，手里杵着檀木手杖的白发老头皱眉道。“火车怎么突然停下了？”
“我去前面问问乘务员。”
另一名女学生模样的红发女子站起身，大步流星朝前方车厢走去。
其余乘客大多面露疑惑，朝着车厢外张望。
“你好，先生，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从吉兰的耳畔响起，将他的注意力吸引。
吉兰转头看去，一位扎着双马尾的黑发少女正站在自己的长椅旁，她身材娇小，约莫只有1米6，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手里捧着本厚厚的书籍，书封上还写着《怪物解剖学与古希鲁民间传说》的字样。
“当然，请坐。”
吉兰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示意。
“谢谢。”少女甜甜一笑，很有礼貌地提裙行礼，随后抱着书籍坐在了吉兰身侧的位置上。她好奇地看了眼吉兰，又开口：“先生，你很奇怪。”
“嗯？”
吉兰看着少女，有些不解。
只见黑发双马尾少女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车厢里的其他人，又指向吉兰。
“其他乘客再怎么掩饰，都有着疑惑、紧张和焦躁不安的表情或肢体动作，但是先生你没有，相反，你给我一种很放松，甚至很期待的感觉。”
她褐色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吉兰，嘴角扬起。
“就像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毫不担心。”
吉兰听着少女的分析，不由心头一凛。
他当然知道故事的发展，所以才表现得漫不经心，却没想到这些电影里的人物竟然如此真实，甚至懂得分析自己的表情细节。
“玛维·马蒂里耶，南方过来的民俗学家，打算去匹尔市求学。”
少女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12 结伴
“吉兰·伊洛斯，一位酒商。”
吉兰伸出手，与少女的白皙小手轻轻一握。
他秉承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只是简单地介绍自己。
“酒商？”双马尾少女玛维俏眉一挑，面露兴趣之色。“美酒确实是人类别出心裁的作品，它能使人迷醉，在恍惚之间瞥见寻常不可视之物，亦能激发情绪与灵感，获得更深层的睡梦。”
“可惜，我对酒精过敏。”
玛维嘴角带着笑，轻声道。
吉兰思索着少女的话，又瞥了眼她手中的书籍，刚想开口询问，无意间却发现右前方相隔四排长椅的位置，一名咖啡色长发的哥特风少女正转过头来，画着黑色眼妆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眼神蕴藏着愤怒，甚至是杀意。
‘嗯？’
吉兰眼睛一眯，深感不解。
他不知那位少女为何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诸位，有个不好的消息。”这时，那位红发女学生从前方车厢返回，一脸紧张不安地说道。“列车上的乘客突然消失了，司机与乘务员也不见了踪影。”
“无稽之谈。”
黑西服老者杵了下手杖，漠然道。
另一名穿条纹棕红西装的肥胖男人站起身，他嘴里嚼着巧克力呼吁道：
“哪位男士，愿意随我一起去确认下。”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一名壮硕的金发青年站起身，差点顶到了车厢天花板。他身穿一件军绿色皮夹克，里面以白色背心打底，胸肌与腹肌轮廓隐约可见。
“我也去。”又有一位身穿灰大衣，戴着贝雷帽的消瘦青年站起身，他拍了拍腰间的鼓起，补充一句：“我是退伍军人。”
“麻烦两位了。”
胖男人看着两名男士，颇有安全感地点点头。
三人开始一起行动，前去探查。
“吉兰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呢。”少女玛维收回目光，转头笑问。“为什么你就不担心呢？万一是什么严重的事故，我们可就麻烦了。”
“我前不久经历了一场危险，相较于真正的死亡，眼前的意外又算得了什么。”吉兰淡淡道。“我珍惜每一秒的新生，对一切抱有期待。”
“不知道这个答案，你是否满意。”
听他说完，少女陷入了沉思。
只是她再看吉兰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与兴趣。
这时，一名身穿白衬衫条纹裤的金丝眼镜男从右侧座位起身，凑到吉兰与玛维的旁边，小声低沉地说道：
“有些不对劲，两位。”
“嗯？你发现了什么吗，先生？”
双马尾少女玛维看向对方，礼貌问道。
“我刚才在车窗外，看到树林里有一团灰色的影子闪过，似乎是某种大型野兽……如果列车一直停在这里，我们可能会面临危险。”
眼镜男面色凝重地解释道。
说着，他伸出右手贴靠在左胸。
“布伦南·弗兰克尔，一名外科医生。”
“你好，我是玛维·马蒂里耶，民俗学家，这位是吉兰·伊洛斯先生。”
玛维向医生做了介绍。
“很高兴认识两位。”布伦南医生微笑点头，并提议：“不如我们三位一起行动，也好有个照应。”
玛维欣然同意。
而吉兰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如果遇到不可抗力的危险，这两人也能给我争取逃命的时间。’
他心中闪过念头。
前去探查情况的三位男士很快就回来了，他们脸色难看地告知车厢里的诸位，红发女学生没有说谎话，火车上确实空无一人。
这一下，在座的其他人纷纷色变，坐立难安起来。
不多时，便有人打算离开，打开车厢门跳了下去。
其他人稍作犹豫后，也都陆陆续续下了列车，吉兰三人也不例外。只是吉兰最后留意了一下那位对他抱有敌意的哥特风少女，对方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见状，吉兰不再关注，下车后便看见一群人聚在空地上商讨对策。其中有几名男士已经开始往四周的森林中走去，似乎想要找寻出路。
“小心四周的草丛！这附近遍布着捕兽夹！”一位不修边幅，背着大型旅行包的中年男人发现了什么，回过头警告空地上的众人。
提醒完，这男子从旅行包里掏出了一把手弩，和一柄曲柄刀，随后独自离开，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空地上的众人听到了男子的警告，脸上表情难看，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吉兰三人与其他人相隔一段距离，布伦南医生小声道。“刚才我听他们说，打算留在列车这里等待救援，但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是尽快离开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吉兰提议。
他还想着尽快去那个村庄，继续寻找书记官的住所，驱魔人奥兰多所梦寐以求之物就存放在那住所的地下室里。
少女玛维和布伦南医生想了想，出奇地没有反驳，点头同意。
吉兰见状，率先迈开步子，并嘱咐道：
“刚才那人提醒，四周有捕兽夹，我们小心行事。”
“好。”
两人应答。
布伦南医生还是颇为有绅士风度，没有与玛维一同躲在吉兰身后，而是上前一步，跟着吉兰走在前面。
吉兰朝他颔首示意，然后故作认真地筛查草丛里的陷阱。
实际上，他基本已经摸清了捕兽夹的排布点，于是刻意避开了密集的区域，所以三人行进的速度不慢，很快就远离了列车。
“你好——”
“有人吗——”
这时，四周的丛林中传出了诡异的呼喊。
布伦南医生疑惑抬头，而一旁的玛维却是俏脸微变。
“怎么了，玛维小姐？”医生问。
“没什么。”玛维摇摇头，黑色双马尾随之甩动。“我只是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物，但那些不过是民间传说，当不得真。”
窸窸窣窣——
这时，林间有黑影快速闪过。
吉兰神色一凛，沉声喝道：
“跑！”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前狂奔起来。
少女与医生见状先是一怔，旋即选择相信吉兰，也咬牙紧随其后。
三人卖力在森林中逃跑，玛维回过头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了一只狮子体型的灰毛无头怪物尾随追击。
“怎么会？！”她褐色的瞳孔微缩，俏脸发白。“传说竟然是真的！”
玛维一手捧着书籍，一手提起裙摆，奋力迈开步子。
即便泥土与残枝败叶沾染那白裙与女士皮鞋，可她也没在意。
医生听到了少女的呢喃，同样回头看到了怪物，不由吓了一跳。
直到三人一路跑到木桩围墙边，身后那无头怪兽才不见了踪影，布伦南医生喘着气，取下眼镜，擦拭额头汗水，开口问道：
“玛维小姐，你认出了刚才那怪物？”
少女香汗淋漓，浑身发软地斜靠在木桩墙边，犹豫着点头。
过了半晌，待气息平复后，她咬了咬下嘴唇开口：
“那是‘贡狼’……据古希鲁民间传说的描述，曙光公元前时代，部落居民会砍下野狼的头颅，用它们的尸体祭拜旧神，渴求获得四位司岁的关注，但最有可能回应人类的唯有第四司岁‘珍珠先生’，也就是‘月神’伊凡……”
玛维扫视四周，面露不安。
“祂亦是‘变与死之神’，喜怒无常，那些被献祭的野狼被砍下头颅后，脖颈断处会睁开一道延伸至胸腹的‘眼睛’，替代人类窥视月上世界，相传那里一片漆黑，故而人们会在紧张不安中呼喊求助。”
“可若是有人回应这呼喊，多半会遭遇不幸的事。”玛维无助地环抱双肘，将那本书籍埋入胸口。“没想到传说竟然成真了。”
“难怪我听见了……”
医生想起方才听到的“你好”和“有人吗”词汇，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13 探索
吉兰在一旁听着玛维的讲解，不由微怔。
他也没想到，那些无头怪物还有这种秘闻。
几人沉默半晌，吉兰转头看向村口大门，却没有发现双管猎枪和弹药的踪迹。
‘看来电影里被我拿走的物品，即便重新来过也不会再出现了。’
吉兰暗道。
他抬眼看了看门内，在确认了没有惨白斧子男的身影后，向医生与少女提议：
“我们进入这座村庄探索一下吧，说不定有人能告诉我们出路。”
“好主意，吉兰先生。”
医生与少女皆是应允。
于是三人一起走入了村庄，但很快，布伦南与玛维就被石板广场上的惨烈景象所惊骇，那遍布的血迹与残肢让他们感到了强烈不适。
“天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少女捂着嘴。“这是一场屠杀！”
吉兰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领着他们直接走了广场左侧的小道。
一路上，两人还深陷在刚才的骇然中没有脱离出来。
直到吉兰重新回到了上次电影结束的场景地点，猪圈。
少女玛维首先晃过神，目光紧盯着角落死猪身上的烙印，她上前两步，走入畜棚，搂起裙摆蹲下，仔细端详了片刻。
“这是……旧神信仰的魔法圆。”她轻声道。“竖椭圆加横线的符号与文字，象征着两性结合，这明显是指向第二司岁‘繁母’的烙印。”
“玛维小姐，这里的村民为什么要这么做？”布伦南医生看着死猪身上满满的烙印与伤痕，不由皱眉。“过于残忍和诡异了。”
“应该是渴望家猪能够多生育吧。”
玛维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唯有吉兰听到少女的讲解后，这次才注意到死猪的下体末端，肥硕后肢正压着半个探出的细小手掌……那像是人类婴儿的小手。
吉兰不由瞳孔一缩。
“旧神的信仰大多为邪说，信奉祂们的也多半是疯子，这座村子不太对劲。”
玛维站起身，面露愁绪地对两位男士道。
医生突然皱起了眉，抬起右手捂着脑门。
“你怎么了，布伦南医生？”
玛维关心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头疼发晕。”医生抬手示意自己没事。
吉兰看了眼两人，转身走出了畜棚，进入了一侧的石木平房中。
他避开两人的视线，手中闪过一阵斑斓色彩，取出了次元空间中的双管猎枪与弹药，这才重新走了出来。
少女玛维已经扶着布伦南医生坐到了一旁的木墩上，后者的表情愈发痛苦，他双手捂着脑袋，手指插入头发，紧闭双眼，呢喃着胡话：
“我看到……远方出现了一座螺旋高塔，有个……有个戴高帽的怪人在那上面，对我说着什么。”
“布伦南医生，你产生幻觉了。”玛维目露担忧，转头看见吉兰手里端着双管猎枪后，先是一怔，旋即颇为喜悦。“吉兰先生，你找到武器了？”
“嗯。”吉兰点头。“在屋里发现的，正好拿来防身。”
“我们还是尽快找到出路离开吧，这座村子有问题，可能布伦南医生的幻象就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影响。”
玛维建议道。
吉兰点点头，指着猪棚前方。
“等布伦南医生好点了，我们就继续往里走。”
*
*
*
布拉克瓶塞兄弟废品站，橡木帮驻地三楼办公室。
宽敞的房间里，一张价值不菲的雕花书桌上，正摆放着数张快洗照片。
相片分别记录着金发青年的肖像、一个黑色胶卷盘以及数名警员惨死的尸体。
“吉兰·伊洛斯。”
桌前的男人拿起了照片，念叨着这个名字。
他梳着大背头，留有茂密的络腮胡，嘴里还咬着一根香烟。此人正是橡木帮的老大，卢卡斯·帕尔。
“抱歉，我们废品站没有这号人。”卢卡斯将照片放下，往前一推，朝桌对面的一名胖男人说道：“哈瑟姆署长，你找错地方了。”
胖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制服大衣，左肩别着象征署长的肩章，右臂环绕一圈黑底白标的“X”袖章，头戴圆顶警帽。
他身后站着两位表情严肃的卫兵，听到卢卡斯的话，动作一致地拔出了腰间枪套里的鲁格手枪，直接对准了卢卡斯的脑袋。
卢卡斯眼帘低垂，继续抽着烟，如视无睹。
哈瑟姆署长轻笑一声，抬手示意，让两位卫兵把枪收好。
“卢卡斯先生，我就不费口舌说废话了。”他的声音很尖锐，听起来十分怪异。“这人不单单贩卖私酒被捕那么简单，他还杀了十一名狱友和九名警员，其中包括一位二星警督。”
胖署长取出一张机密逮捕令，拍在了桌上。
啪！
“更关键的是，此人破坏了上级‘净化部门’的重要计划，并盗走了核心物品……此事，你卢卡斯·帕尔兜不住，橡木帮兜不住，包括你背后的路易斯家族同样兜不住，要是找死，我可以成全你。”
卢卡斯听着对方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夹着香烟弹了弹灰。
“吉兰·伊洛斯”他还能不了解吗？
这小家伙十六岁加入橡木帮，四年过去，依旧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底层小子，要是有本事在警署杀那么多人，他当场就把烟灰缸吃掉。
卢卡斯暗自腹诽，这死胖子当自己三岁小孩吓唬呢！
心头不屑，目光往桌上的逮捕令一瞟。
这一瞟，却让他脸色剧变。
那上面赫然写着“净化部门审批”等字样，还有“宣传部”与“司令部”多部门印章，甚至卢卡斯看到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签名——斯塔文·洛蒂托。
斯塔文正是帝国宣传部长！
卢卡斯没想到，自己帮派的一名底层成员，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大的事，使得“净化部门”如此震怒，甚至让文件都传到了宣传部长那里！
“这小子到底偷了警署什么东西，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卢卡斯暗自思索。“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让兰道夫把他骗回来软禁了。”
这一下，他收起了原本的有恃无恐，转而变得不安起来。
这些年来，橡木帮之所以敢冒着“三大禁令”酿制并贩卖私酒，还秘密做着违禁品生意，正是因为背后有路易斯家族的撑腰。
该家族当代族长雷顿·路易斯老先生曾是“帝国商会”的一员高层，并身负男爵爵位，妥妥的贵族大人物。
他从高位退下来后，回到家乡布拉克市隐居，这才使得红树街警署对橡木帮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眼下这件事确实太严重，连路易斯家族也兜不住！
“这……”
橡木帮老大卢卡斯用手帕擦了擦汗。
“把人交出来。”哈瑟姆署长尖锐的声音继续道：“并把他手里那盘胶卷找到，完好无损地递交给我们，否则后果自负。”
“吉兰是橡木帮一员，也就是我卢卡斯的兄弟。”卢卡斯咬牙，眼神坚定地看着对方。“橡木帮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
“这一周的晚上七点到九点，红树街、哈登菲尔德街与黑桶街都不会有‘禁酒探员’巡逻。”
胖署长淡淡道。
“成交！”卢卡斯神色一喜，猛然拍手。
他原本就打算把吉兰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却没想到还能从警署这里讨得便宜，心里更是对那小子嘲笑不已。
“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会撬开那家伙的嘴，把贵署失窃的重要物品找回来。”卢卡斯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此胆大包天的玩意，真是该死！”
办公室窗外。
一个戴软帽的少年猛地蹲下，手里捧着账单，脸色煞白。
“吉兰大哥危险了！”他哆嗦地呢喃。
14 渊博
嘭！
双管猎枪喷出光焰和热气，一名步履蹒跚的村民当场被爆了头，那破旧草帽横飞，整个人在一团肉沫血雾中倒飞跌倒，手中的短柄刈镰脱手而出。
吉兰折开猎枪，迅速装填弹药。
同时，目光朝一侧看去。
只见布伦南医生捏着一柄锃亮的手术刀，挥手刺出，精准扎入了一名村民的眼窝，旋即迅速抽出，又从下而上捅进了对方下颚。
这村民发出一声惨叫，那声音极其难听，犹如野兽的哭嚎。
布伦南医生的动作没停，一脚踹出，刁钻地命中村民的左膝内侧——只听嘎巴一声，这村民的左腿顿时弯折，身体失去平衡栽倒。
噗！
厚重的皮鞋一踏，直接将手术刀踩进了村民的脑子里。
‘没想到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布伦南医生，实际战力竟然这么高。’
吉兰默默凝视，心中惊叹。
他紧接着又望向另一边，只见两个发了疯的村民红着眼扑向白裙双马尾少女玛维，吉兰正准备举枪射击，却看到后者抿着嘴，伸手从领口一掏，抓出一个方形吊坠。
那是个镂空黄铜片，形似一个复杂的魔法圆。
两个村民突然跪倒在玛维的跟前，双手捂脸，痛苦惨叫，声音凄厉。
玛维似乎有些紧张地后退一步，旋即翻开了手里一直捧着的书籍，从中再次取出一块作为书签的黄铜片，朝面前两个村民一举。
“啊——”
那两个村民竟活生生把自己的脸皮抠破，挖出了双眼，满脸血肉模糊。
玛维捡起村民跌落一旁的剁肉菜刀，咬着下嘴唇，紧闭双眼，手起刀落。
噗嗤！
剁肉刀斩在了村民的咽喉上。
她呀的叫了声，又是一刀，将另一名村民杀死。
玛维睁开眼，用手背擦拭了一下脸颊上的血污，看到白裙子上沾染了血迹后，俏脸挂满了难过。
‘看来这少女也不简单……’
吉兰暗自感慨一声。
看到两人的表现，他不由联想到了列车上的其余九名乘客。
‘不，说不定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简单。’
吉兰端着枪，来到了两人身边，布伦南医生正蹲下身子，用一块手帕包着手指，仔细检查着村民的尸体。
“太奇怪了，这些人的皮肤、皮下组织与肌肉都存在严重灼伤，细胞蛋白质变性，组织坏死，甚至连骨骼和内脏都受到了影响，竟然还没有失去行动力。”布伦南医生扶了一下眼镜，眉头紧锁。“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都疯了，而且受到了十分严重的‘瘴气’污染。”
少女玛维几乎是以笃定的口吻判断道。
“瘴气？”吉兰疑惑道。
‘没想到这个电影世界也有这样的说法，难道是某种艺术加工？’
他不禁猜测。
“是的，瘴气。”玛维转头看向他，目光有些奇怪。“这世间充斥着‘瘴气’污秽，遵循‘神秘主义穿衣学’能够有效抵御‘瘴气’，减少患病、倒霉和发疯的概率，另外，房屋、妆容与精神状态都有相应的效果。”
“玛维小姐，什么是‘神秘主义穿衣学’？”
这时，一旁的布伦南医生也好奇转头，替吉兰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这是一百多年前，由著名学者‘帕拉·赛尔苏斯’提出的一种理论，他认为穿着服饰会影响人们独特的气质与精神，若是做到一体性，便能凸显灵魂深处的美，从而提高精神状态，抵御‘瘴气’。”
玛维耐心解释。
“虽然随着时间推移，后人渐渐遗忘了这个理论与其创始者，但却依旧记得外在的一体性，所以男士出门会戴帽子，女士出门会化妆，就是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布伦南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谢玛维小姐的解答，你的学识令人钦佩。”
“谢谢。”玛维甜甜一笑，单手提裙行礼。
只是那白裙上沾满了血污，宛如雪地里绽放的玫瑰，醒目刺眼。
“我们继续往里走吧，说不定能找到理智尚存的村民，这里太诡异了，早点找到出路才行。”
吉兰提议道。
布伦南医生与少女玛维点点头，沿着小道继续前进。
吉兰瞥了一眼两人，不着痕迹地在地上四具村民尸骸上都触碰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跟上。
在他身后，四具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腐败，旋即坍缩，最后化作粉尘飘散。
吉兰视线一角浮现出斑斓数字，从原本的“0”一跳变为“4”。
‘看来并不需要我亲手杀死，只要是电影里的神秘怪物，哪怕是被污染的人，被我腐败后都能化作点数。’
他若有所思。
三人在满是雾气的村庄小道里行进着。
吉兰想起了刚才玛维使用的那种神秘手段，颇为好奇，于是出声向其询问。
少女并未隐瞒，反而大方地解释：
“那是‘拉门’，古代魔法师的一种防护手段，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护身符。”玛维笑道。“我喜欢钻研这些东西，所以根据‘灵学会’流传出的一本魔法书，制作了一些‘拉门’，没想到还真能起效。”
“‘灵学会’是？”
吉兰再次从民俗学家玛维的口中听到了陌生的词汇，不由好奇发问，一旁的布伦南医生也侧耳倾听。
“哦，那是一个相当古老的神秘组织，据说在数百年前就存在了，里面都是精通魔法与仪式的大学者，他们一生都在追寻着关于灵魂的真谛。”
玛维说着，眼眸中流露出憧憬。
“我做梦都想找到这个组织，然后向那些渊博的法师们学习知识。”
吉兰眉头一挑，愈发对这部电影感兴趣了。
若是真能找寻到那种超凡的神秘力量，他便能够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他正打算继续向博学的玛维请教一些问题，视线便被一阵强烈的斑斓覆盖，耳畔还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嘭嘭嘭！
“吉兰大哥！”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若有若无。
吉兰心头一凛，顿时意识到是现实世界出了什么意外。
他心念一动，然后紧闭双眼。
斑斓色彩愈发浓郁，宛如一阵浪花将其淹没。
再次睁眼，他便发现自己回到了仓库里。
面前的墙面上依旧播放着电影，少女玛维与布伦南医生并肩走在村庄的小道上，浓雾弥漫，唯独少了他自己的身影。
咔！
吉兰按停了放映机，发现银色立方体再次缩小了一圈，变得只有荔枝大小。
他猜测，这玩意恐怕只能再支撑他进入一次电影了。
嘭嘭嘭！
仓库门又一次被急促拍响，门外传来莫米尔的呼喊。
吉兰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将门打开一条缝。
“吉兰大哥！你，你快跑吧！”
莫米尔手里拿着两个烤土豆，还有一片抹了花生酱的黑面包片，他表情焦急，显然是趁着送餐的机会过来的。
“卢卡斯老大出卖你了，他和警署的‘鲍比’头子达成了交易，准备把你交给对方，这样你会死的！”
15 激怒
是夜，已深。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照进仓库，犹如漆黑舞台上的聚光灯。
吉兰斜靠在角落，脑袋下枕着各类异端邪说的书籍，两侧立着四五位女性“天使”的石膏雕塑，她们背展双翼，赤身微笑，像是在拱卫中间的金发青年。
他的腿随意搭在一台留声机上，淡漠的眸子凝视着天花板。
脑子里一直思索着白天的事。
莫米尔将偷听到的秘密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这让吉兰暗恨不已。
他虽然早就察觉到帮派带自己回来的目的不纯，却没想到橡木帮老大卢卡斯转手就将他卖了，更没想到警署的动作那么快，甚至还惊动了上级部门。
不过这些吉兰也早有心理准备，他只是烦躁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都没来得及收集更多信息与情报，敌人就已经追上门了。
‘不出意外的话，卢卡斯明天就会派人来试探我，甚至动用酷刑逼迫我交出那盘胶卷……呵，咱们走着瞧。’
吉兰嘴角咧出冷笑。
他视线移动，看向仓库中央摆放的那台放映机。
‘眼下最好的破局办法，就是从电影世界里找到更多武装力量……只可惜，关于那村庄书记官的住所，依旧没有什么线索。’
突然，吉兰想到了什么。
他当时在警署监牢中面临绝境时，正是因为防疫人士的“检测环节”，让他接触到了胶卷的一截底片，从而获得了梦的启示，使得之后在电影中避开了第一波危险，并拿到了双管猎枪。
‘我能否再次通过梦的启示，获得关于书记官住所的指引？’
吉兰略作思忖，觉得这个想法可以一试。
他当即取出了黑色胶卷盘，将其抱在怀中，然后闭上双眼。
‘斑斓，做梦。’
心中默默念叨一句，也不管其能否真的实现。
静谧夜里，月光如薄毯披在吉兰身上。
不知过去多久，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旁人看不见的斑斓色彩若隐若现，在其脑后发散辐射，随着呼吸而缓慢波动——宛若一轮彩虹光圈。
吉兰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再一次坐上了那班必然停轨的老式列车，之后的发展，亦如他白天的经历那般，先后结识了民俗学家玛维以及外科医生布伦南。
他们二人在吉兰的引领下，穿过捕兽夹陷阱，躲开“贡狼”群袭击，最终抵达了林中村庄。
可就在这里，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发展。
吉兰遵循着直觉，提议分头行动，这样三人各自在村庄中寻找出路线索的效率更高，于是他们便在石板广场上分开，并约定之后继续在此处汇合。
可当吉兰探索一圈再次返回时，却只见到了少女玛维的身影，而布伦南医生则莫名失踪了。
不过医生提前在广场留下了文字讯息，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但那些文字在梦中模糊不清，吉兰竭力去看，也难以辨认。
嘭嘭嘭！
一阵拍打铁门的声音骤然响起。
吉兰猛地睁眼。
他迅速瞥了一眼窗外，夜色早已褪去，此刻是第二天的清晨。
‘做梦果然行得通！看来想要找到书记官的住所，需要得到布伦南医生留下的讯息才行！’
吉兰深吸口气，站起身。
怀抱的黑色胶卷盘也在同一时间被彩色包裹，消失无踪。
他上前几步，将仓库门打开一条缝。
兰道夫那张笑脸顿时出现在了门外，他手里拿着两个烤土豆，以及一杯水，开口便道：
“早上好，吉兰兄弟，这是你今天的便餐。”
“谢谢。”吉兰接过食物，不动声色地问道：“今天怎么不是莫米尔来送餐了，还麻烦兰道夫你亲自跑一趟？”
“莫米尔啊……”兰道夫闻言，笑容渐渐消失，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叹息一声道：“唉，他……他死了。”
吉兰一怔。
莫米尔死了？！
他虽然对这个十七岁的稚气少年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不得不承认，对方将自己视作了真正的朋友，也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唯一关心过他的人，甚至敢于冒着生命危险悄悄告密。
可现在，这人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吉兰面无表情地问道。“兰道夫你知道吗？”
“小莫米昨晚在黑桶街卖酒的时候，被巡逻的‘禁酒探员’们发现了，他试图逃跑，但没能成功，反而被那群该死的鲍比失手枪杀，连尸体都带走烧了。”
兰道夫愤愤不平道。
‘被警员当街枪杀……呵。’
吉兰在心里暗暗冷笑。
莫米尔昨天告密，今天就横死街头，若说这是巧合，他绝不相信。
“他是几点去的？”吉兰随口问道。
“十点多吧，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当时都已经很晚了，没想到那群鲍比还在巡逻。”兰道夫不知道吉兰为什么这么问，便随口答道。
他一脸唏嘘地摇头，劝慰几句。
很快，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开口问：“对了，今早老大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在警署看到过一盘黑色的电影胶卷。”
兰道夫早就问过看守“发财井”的两个兄弟，然而他们昨天检查吉兰的手提包时，并未在里面看到胶卷。
所以他笃定，吉兰一定是将其藏匿在了别处。
“胶卷？”吉兰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茫然摇头。“没注意。”
“这样吗……那好吧。”兰道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吉兰的脸上，听到这个答案后，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如果你想起什么，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他凑过头来，悄悄道：
“老大说，那群鲍比好像很重视那玩意，但现在弄丢了，嘿，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它，就可以狠狠敲诈一笔哈瑟姆署长，也算是为小莫米报仇了！”
吉兰点点头。
兰道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长发壮汉走远的背影，吉兰的眼神一片冷寂。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认，莫米尔的死，就是橡木帮老大卢卡斯做的。
根据莫米尔告密的信息，吉兰知道，卢卡斯以自己作为筹码，与哈瑟姆署长达成了黑色交易，这一周的晚上七点到九点都不会有巡察人员。
可卢卡斯却故意让莫米尔十点去兜售私酒，就是想害死他。
吉兰甚至能够想象到，弱小稚嫩的莫米尔明知道会有被抓的巨大风险，却依旧只能硬着头皮听从老大的命令，惴惴不安地踏上黑夜的不归路，最终在痛苦恐惧与无助中死去。
卢卡斯想杀莫米尔实在太简单了，只需要派人故意泄露一下消息，那小家伙跑都没得跑……或许是他发现了端倪，想要灭口，亦或只是单纯地拿莫米尔的死来刺激吉兰，从而获得胶卷的下落。
总之，狠辣至极。
嘭！
仓库门紧紧关闭，吉兰反手将其锁上。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放映机前，取出银色立方体与黑色胶卷盘，操作一番后席地而坐，抬手拨动开关。
咔。
摆梭转动了起来，一束灯打在了墙上。
‘欺骗我，陷害我，杀了莫米尔来刺激我……好好好！’
吉兰露出狰狞的表情，眼睛死死盯着电影画面。
‘你们——都该死！’
16 得手
吉兰带着满腔杀意，再一次进入了电影世界。
他并未做其他无意义的事来改变原有的进程，而是遵循着梦境的发展，领着玛维布伦南二人去到村庄后，就提议分头行动。
吉兰随意逛了一圈，再次回到村口的石板广场上，果然只看到少女玛维一人的身影。
“玛维小姐，我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吉兰端着双管猎枪走了过去，旋即明知故问地说：“布伦南医生呢？”
“我也没什么发现。”玛维摇摇头，然后转头看向吉兰，面露忧虑。“我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布伦南医生，他在地上留下了讯息，但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说着，少女抬手示意吉兰看一旁的地面。
吉兰转头望去，原本梦中模糊不清的字迹，此时却清晰无比——
“广场右侧小道，大榕树，红砖房，地图，小心斧头男人！”
那是几个用污血写下的词汇短句，有些潦草，似乎写得匆忙，而结尾还留有“B·F”两个字母落款，显然是“布伦南·弗兰克尔”这个名字的缩写。
“布伦南医生和我们分开时，正是走的右边小道，看来他在那边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玛维蹙起好看的眉头，分析道。“不过在此期间，他大概率是遭遇了什么意外或危险，所以只能匆匆留下提示，然后逃跑。”
吉兰看着这些血字，目光在最后的短句上稍作停留。
他几乎可以肯定，布伦南医生是遇见了那个可怖的斧子男！
“我猜布伦南医生是找到了村庄的地图。”吉兰指着地上第四个血字词汇，抬头看向玛维。“我们走吧，先跟着他的线索去看看，如果能拿到地图，也能更好地寻找布伦南医生的下落。”
“嗯，我想你是对的，吉兰先生。”
玛维甜甜一笑，微微颔首。
吉兰端着双管猎枪，走在前面，带着少女走向了广场右侧小道。
这边的道路情况和左侧一样，也是泥泞不堪，左右两侧坐落着许多石木平房，唯一的区别，就是这边栽种着许多榕树。
郁郁葱葱的树叶散开，数之不尽的气生根如须发一般垂落，有些甚至已经扎入地里，化作了支柱根。乍一眼看去犹如张张大网，包裹着四周的石屋。
两人在雾气中行进了数分钟，忽地瞥见一个扭曲的人影迎面走来。
“神呐……神……原谅我们……宽恕我们……”
那人影发出难听且怪异的声音，就像是有好几个人在同时讲话，又像是濒死者嘶哑的嚎叫。
吉兰二人停下了脚步。
“天呐！”玛维捂嘴，美目瞪大。“这是什么鬼东西？！”
吉兰瞳孔微缩，只见一个肢体扭曲，衣不蔽体的怪物摇摇晃晃靠近。
它有三个头，不，准确来说是三个粘合在一起的，男人的头。
三张面孔像是搅浑的面糊，混合在一起，眼睛、鼻子与嘴巴错乱，不对称，却链接在同一条脖颈，同一个躯干上。
其中两对枯瘦的手臂分别从肩头和肋下长出，环抱着躯干，像是爱人的拥抱。就连大腿正面，都凸出了两块股肉，叠加着又生出一双畸形的腿，缠在了腰间，如不愿分离的缠绵肉体。
“女人！好美的女人啊！”那粘连在一起的怪物看见了玛维，六只歪竖不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充满了野兽般的渴望与恶意。
三张连在一起的嘴同时咧开，大声嚎叫：
“克里夫家没有后代，来，快来为克里夫家生下孩子！快！”
玛维看着眼前恶心又狰狞的怪物，差点没有呕吐出来。
她强忍不适，打算取出脖颈挂着的黄铜“拉门”，耳畔却先一步乍响了轰鸣——
嘭！
吉兰端着双管猎枪，扣动了扳机，霰弹精准轰击在了怪物的头部，将那张扭曲不堪的脸打得稀巴烂。
然而怪物惨叫一声后，依旧手舞足蹈，扑向了玛维。
嘭！！
又是一声枪响，怪物的躯干像是被咬去了一块，显露出脸盆大小的缺口，整个身体倒飞栽倒。
即便是这样，它依旧在泥地里挺动着身体，做着一些下流的姿势，仿若蠕动的蛆虫。
直至数个呼吸后，这怪物才在血泊中没了动静。
“是……是‘繁母’的影响！”玛维捂着嘴，俏脸煞白，显然是被这怪物吓坏了。“这村子必然充斥着旧神信仰，第二司岁‘繁母’象征着生育繁衍，所以他们才会被神秘力量结合在一起，变成这种怪异的形态。”
吉兰默默听着少女的讲解，吸收着这些秘闻。
手头动作不停，迅速为猎枪装填弹药。
咔。
猎枪开合间，发出脆响。
玛维看着眼前的金发青年，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丝安全感与莫名的异样，她本能地上前一步，与其贴得更近了点。
吉兰却眉头微皱。
‘这女人，不会也被那所谓‘繁母’的神秘力量影响了吧？’
他闪过这念头后，又瞥了眼地上的怪物尸体。
这次吉兰没再避开玛维，而是选择直接蹲下，伸手触碰尸体。
斑斓色彩浮现，扭曲怪物开始飞速腐败，最后化作尘埃飘散。
吉兰眼中的斑斓数字“4”一跳，变成了“6”。
而一旁的玛维却毫无惊讶之色，仿佛就像是没看到这一幕。
吉兰仔细观察着少女的神情，心中顿时了然。
‘看来电影世界里的人物，不会对怪物腐败的过程产生任何疑惑，亦或是他们会自动忽略这个过程……我之前避开他们倒是多此一举了。’
“我们走吧。”
吉兰站起身，平静道。
“好的，吉兰先生。”玛维微笑点头，紧跟在他身侧。
两人继续深入。
但很快又在路上遭遇了数个发疯的村民，少女玛维掏出了黄铜“拉门”，使得那些村民不敢靠近，吉兰则趁机开枪，将他们一一爆头杀死。
也在这时，他的弹药终于告罄，不过通过“斑斓”腐败，让眼中那彩色数字又增加了4点，积累到了“10”。
再走过百多米后，一棵异常高大的榕树从左手边渐渐映入眼帘，吉兰想起布伦南医生留下的血字，停下脚步，目光越过这棵大榕树环顾一圈。
不多时，他就在大榕树后方，发现了一片红砖墙。
“找到了！”吉兰心中一喜，出声道。
他与玛维相视一眼，旋即迈开步子，踩着繁密坚硬的树根，钻进了大榕树后面的灌木丛。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栋两层楼的红砖房前。
大门正敞开着，两人见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刚一进屋，吉兰便看到了玄关过道墙上挂着的一幅地图。
“第三版欧德拉夫村落地图，绘制者——书记官埃斯皮。”
一旁的白裙少女玛维将上面的文字轻声念了出来。
她露出欣喜的笑容，美目紧盯着地图，又说道：
“太好了！村庄最里面就有条出路，通往外界！布伦南医生看过这张地图，他肯定已经先过去了，说不定我们能在那里碰到他！”
“嗯。”吉兰嘴角一扬，默默将地图记忆在脑子里。
‘总算是找到了，书记官的住所……那么驱魔人奥兰多所找寻的东西，应该就在这栋房子的地下室里！’
他心想着，转过头朝玛维道：
“玛维小姐，你先找个地方坐下休息，我去其他房间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物资装备。”
“好的，吉兰先生。”玛维的心情很好，甜美一笑。“你真是一位有风度的绅士。”
吉兰敷衍地回了个微笑，转身就往里走。
这栋房子的一楼只有三个房间，他很快就在主卧旁的楼梯间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吉兰小心推开木门，端着枪，警惕地走了下去。
木板搭成的楼梯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两侧不断洒落灰尘碎沙。
然而地下室里并没有什么危险，吉兰顺利到了下面。
他摸着黑找到了桌子上的火柴盒，点燃了一旁的烛台，火光照耀下，逼仄的地下室环境映入眼帘。
这里除了一张工作台外，只有些许杂物。
吉兰抬手挥了挥眼前的尘埃，开始仔细翻找起来，很快，他便在工作台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纸质包裹，上面用粗线笔标记着“驱魔人委托报酬”的字样。
“就是它了！”
吉兰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撕开了包裹。
里面放着两块手指大的金条，以及一本硬皮笔记本。
他直接拿起了笔记本，斑斓色彩顿时浮现出相应的文本描述：
“埃斯皮秘密笔记。里面摘抄着一种名为‘白十字锻体术’的古老秘技，据说是源自三百年前的‘治愈骑士团’，那些武力非凡的骑士们，正是通过这种锻体术获得了异于常人的体魄和格斗技巧，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17 秘技
‘白十字锻体术？秘技？’
昏暗地下室里，吉兰眼睛一亮。
他的心脏嘭嘭直跳，一种强烈的渴望驱使他，缓缓翻开了笔记本。
哗……哗。
摇曳的烛火光亮下，笔记本一页页翻过。
纸面上以黑色墨水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相应的人体结构图，看上去虽然相当繁杂，但却详细标明了习练这门古老锻体术的注意事项，以及基本原理。
《白十字锻体术》中指出，人体内蕴含四种主要液体，分别为黏液、黄胆汁、血液与黑胆汁，它们亦分别对应着世界的四大基本构成元素，水、火、风与土。
锤炼肌肉骨骼，掌握战斗技击，这些不过是外在基础，内在核心却是强化体内的四种液体，如此才能打破人体的桎梏，从而获得非凡的体魄。
这些理论，皆脱胎于一位著名的炼金术大师“帕拉·赛尔苏斯”。
吉兰看到这里，不由一怔。
他想起了少女玛维讲述的“瘴气理论”与“神秘主义穿衣学”，这些似乎同样源自于那位“帕拉·赛尔苏斯”，不过玛维只知道这名三百年前的古人是位大学者，却并不知晓此人还有“炼金术士”这另一重身份。
吉兰继续将目光看回笔记本上，神情兴奋且狂热地翻阅着。
比起枪械武器等外物，这可是能直接提升自我的秘技啊！
《白十字锻体术》在后文的阐述中表明，整个习练过程可大体分为四个阶段，并直接以黏液、黄胆汁、血液与黑胆汁命名。
当初习者步入第一阶段“黏液”时，自身的力量会随着体格的强化而大幅提升，直至堪比大型野兽。据真实事件记载，当初“治愈骑士团”的骑士们，平均拳力可达惊人的2000磅。
而第二阶段“黄胆汁”，则会提升习练者的耐力，并间接增强身体的灵活性、柔韧度与速度。同样据真实事件记载，“治愈骑士团”中的一名骑士，在穿戴着重达60磅的全覆盖式盔甲的情况下，与精锐良马赛跑，连续奔行十分钟后方才力竭落败。
第三阶段“血液”，能大幅提高习练者造血能力、恢复力与伤口愈合能力，一般程度的外伤，譬如剑伤、瘀伤或撕裂伤等，只需要数天便可痊愈，即便是骨折，也仅仅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
最后关于第四阶段“黑胆汁”的描述，则显得有些玄乎，它所提升的是人自身的精神与意志，多少有些含糊不清，让吉兰一头雾水。
不过这里倒是记载着一些真实事件，可作参考。其中一则，是“治愈骑士团”的副团长“阿格尼·鲍德温”，他曾以一己之力攻破了名为“莱娅”的城镇，并一脚踹碎了十五公分厚的实心熟铁城门。
“一脚碎城门？”吉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呢喃。“这确定不是魔幻的骑士小说？”
吉兰捧笔记的双手微微颤抖，难以平复内心的激动。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笔记最后的一些话语，那是书记官埃斯皮留下的评价：
“17世纪初出现的‘治愈骑士团’，是一支极其神秘的武装力量，他们崛起的速度极快，并以强势姿态介入当时波及全大陆的‘荣萨之战’，为后世格局奠定了关键作用……只可惜，这种神秘的锻体法需要配合骑士团内部特制的秘药方可有效，否则只是一纸空谈。”
“然而随着骑士团的神秘隐退，这种秘药早已失传，可惜可叹，当今已无法再验证‘白十字锻体术’的真实性，亦无法复刻曾经的强大个人武力。”
吉兰神色一怔，心里咯噔一下。
‘需要搭配相应的秘药？’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要上哪去找！’
但很快，吉兰便想起了自己身负的神秘能力“斑斓”。
‘那种彩色点数可以瞬间提升我的枪械熟练度，是不是也能让我掌握这种锻体术呢？’
他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吉兰翻开前面的内容，仔细阅读一遍。
眼中那彩色数字随之微微发亮，似有回应。
‘可行！’他眼睛一亮，旋即按照习练步骤，开始尝试第一阶段“黏液”的锻炼。
他随手将双管猎枪横放在工作台上，干脆就站在这逼仄的地下室里伸展双臂，做出各种奇怪的姿势，并根据几组特定的呼吸频率，不断调整气息。
原本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提前服下秘药，并在胸腹和四肢涂抹特殊药膏，但吉兰根本没有，只能“干练”。
不多时，他便开始感觉到头晕目眩，呼吸也困难了起来。
自己的喉咙里仿佛卡了什么东西，而胸口、腹下、后腰两侧以及大臂与脚踝处出现了针扎一般的刺痛。
‘没有最为关键的秘药，这么练下去不但不能成，反而会受伤，甚至残废。’吉兰心中明悟，但他还是咬牙继续习练。
很快，一股钻心的剧痛由内而外直冲天灵，吉兰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一黑，当场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向后栽倒。
嘭！
他重重摔在了地上，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吉兰的脸都因疼痛而扭曲，变得狰狞，但他的双眼依旧明亮。
‘斑斓！’
他心底暴喝。
金星直冒的视野里，那彩色的数字“10”突然有了动静——只见它不断减少，跳动，直至回到了初始的“0”！
扑咚！
心脏猛地鼓动一下！
吉兰的视线逐渐恢复正常，而麻痹的四肢也有了知觉，身体各处的刺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仿佛使不完的劲。
他呼出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但下一秒，吉兰便愕然发现，自己的鼻子不受控地冒出涕水，嘴巴也像是吃了酸梅一般，不断分泌口水。
很快，喉咙开始发痒，直到浑身也开始发痒，如同有无数蚂蚁在皮肤下爬动，吉兰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瘙痒折磨难耐，弯起腰来不断颤抖。
约莫一分钟，这种剧烈的瘙痒才褪去。
吉兰满脸涨红，青筋毕露，大口喘着粗气。
他直起身，擦掉口鼻处的分泌物，觉得自身变强了不是一点半点。脑海中更是凭空多出了许多格斗技巧，自身仿佛习练多年，相当熟练。
‘看来我已经初步掌握了《白十字锻体术》，踏入了名为“黏液”的第一阶段！’
吉兰抬手握拳，心情大好。
‘我自身拥有的神秘力量“斑斓”实在是太神奇了，竟然能够跳过必要的秘药辅助，直接让我习练秘技！’
他单手拿起工作台上的双管猎枪，原本沉甸甸的枪械，现在却只觉得轻飘飘如无物。
吉兰难忍心中激动，一拳捶下。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实木的工作台顿时被砸出了裂纹，木屑横飞。
18 报复
吉兰看向实木工作台的桌面，上面赫然留下了一个被自己捶出的凹坑，裂纹如蛛网般蔓延。紧接他又抬手检查了一下手掌边缘，发现只是一片通红，轻微磨蹭了些皮而已。
‘这样的力量，可比枪械更让人沉醉啊！’
他咧嘴一笑。
‘有“斑斓”在，说不定终有一日，我也可以像记载中的那位“治愈骑士团”副团长一般，一人成军，踹碎钢铁！’
吉兰将笔记本合好，随后将其收入次元空间。
驱魔人的报酬包裹里，还有两根手指粗细的小金条，让他没想到的是，“斑斓”竟意外地给出了相应的文本描述：
“粗炼黄金。重量3.8盎司，以糟糕的手法与材料炼制出的金条，杂质较多，但因受到过仪式‘祝圣’，让其沾染了些许神秘色彩。”
“属于‘驱魔人’奥兰多·皮特的任务报酬，可它始终没有交付到对方手中，或是不会再有机会交付。”
吉兰掂了掂两根小金条，它们在掌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能带出电影的粗金，倒也不错。’
他没忘记，现实中的自己相当穷困，于是顺手也将其收入了次元空间。
紧接着，吉兰拿起了桌上倒下的烛台，转身顺着木板楼梯重新回到了上面，在一层的几个房间里重新探查起来。
先前只是为寻找地下室的入口，所以并未搜索得太仔细，这一次，他在侧卧的衣柜里找到了一把短管猎枪，只可惜，这把枪损毁得很严重，枪管断裂，枪托龟裂不堪。
但好在一旁还有两盒霰弹枪弹药，12口径，适配于吉兰手里的双管猎枪，被他满心欢喜地拿走。
除此之外，他还在厨房里找了把锋利的剔骨尖刀，打算给玛维防身。
这样小巧轻便的厨刀，比那些村民的农具或剁骨刀更方便携带。
然而当吉兰回到客厅时，却发现白裙双马尾少女正瘫倒在椅子上，捂着头一脸痛苦地呻吟。
“玛维小姐？”吉兰快步走过去，扶起了对方。“你怎么了？”
“我……我应该是产生幻觉了。”玛维俏脸发白，颤抖着睁开眼。“我看到一座螺旋高塔，上面有个戴高帽的怪人，好像在和我说话。”
“高塔与怪人。”吉兰一怔。
他记得上次的电影之旅中，布伦南医生就出现过这样的症状，同样是看到了高塔与怪人的幻象。
没想到这次连玛维也看到了。
吉兰愈发觉得这个电影世界被一团浓雾包围，暗藏着诸多谜团。
“还能走吗？”他沉声问。
玛维看着金发青年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慌乱，咬牙道：
“能！”
吉兰不再言语，只是点点头。
他将剔骨尖刀递给玛维，后者小声道谢。
吉兰一手提枪，一手搂住少女的腰，轻而易举将其抬了起来。玛维见状，先是一怔，旋即眼中闪过惊讶与崇拜之色。
然而两人刚走出红砖房，一阵响彻云霄的防空警报便突兀响起：
呜——呜——呜——
刺耳的声响让玛维短促地尖叫一声，露出痛苦表情。
吉兰眼角抽搐，心中破口大骂：
‘妈的！这警报鸣笛又来了！到底什么鬼！’
视线迅速布满噪点，周围场景开始闪动撕裂，就连吉兰搂着的少女也变得模糊起来。
几乎是一瞬的工夫，吉兰便发现自己脱离了电影世界。
他正席地坐在仓库的地上，投射在前方白墙上的电影画面已经化作黑幕，恰好这时，放映机咔的一声停止了运转。
吉兰转头看去，电源线链接的银色立方体也在此刻消耗殆尽。
“呼……”他缓缓起身，将放映机上的黑色胶卷盘取下收好，叹息一声。“可惜了，原本还想继续往村子里探索的……看来下次再想进去，就必须找到新的银色方块了。”
吉兰摇摇头，又检查了一下自身的情况。
让他欣喜的是，自己在电影中习练《白十字锻体术》获得的体魄，竟同步到了现实，此时此刻，只觉得浑身活力充沛，劲力十足，远不是之前那副小身板可比。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该礼尚往来了……连玛维小姐都夸我是个有风度的绅士，不是吗？”吉兰呢喃道。
他先是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确认此刻的时间应该在上午十点左右，随后弯腰捡起盖违禁品的白布，将其撕成条状，紧紧缠绕在双手上。
紧接着，大步流星走到仓库门门前。
开锁，推门而出。
与其等着老大卢卡斯再派人过来逼迫自己，不如先下手为强！
院子里，两名负责看守“发财井”的帮派成员正站在鹅耳枥下，在看到吉兰从仓库里走出后，他们相视一眼，快步拦在了对方跟前。
兰道夫早就私下嘱咐过，不能让吉兰离开这里。
“嘿，吉兰，你这是要去哪？”其中一名棕色碎发的男子开口道。“警署那群鲍比正在外面四处搜捕你，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在仓库里待着吧。”
“我要见卢卡斯老大，我有重要的事和他说。”
吉兰双手插在裤兜里，淡淡道。
两人一听这话，脸色一喜。
“好，既然这样，我去叫兰道夫过来，你先在这等着。”棕发男语速很快，说着，就朝院子外走去。
另一名壮汉见状，沉声补充一句：
“这是为你好，要是被鲍比发现你，老大也保不住你。”
吉兰没有作声，他只是默默看着前去报信的棕发男，直到对方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后，嘴角才咧出一抹狞笑。
“嗯？”壮汉发现了吉兰脸上怪异的表情，不由一惊。
他本能地抬起手，放到了腰间的枪套上。
可就在下一秒，吉兰猛地抽出藏在裤兜里的双手，一拳挥出——缠满白布条的拳头如电光般划过，重重击打在壮汉的下巴上。
噗！！
壮汉整个下巴直接粉碎，双眼翻白，脱落的牙齿混合着血水喷出。
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栽倒在地。
吉兰表情狰狞，朝前一扑！
右膝如重锤落下，狠狠砸在了壮汉的脖颈处！
嘎巴！！
壮汉的头九十度弯折，身体条件反射地抽动一下，当场死去！
练成《白十字锻体术》的吉兰，已是今非昔比，即便只是刚刚迈入第一阶段“黏液”的门槛，也不是平常人能比的。强健的体魄外加精湛的格斗技巧，在偷袭之下，轻而易举就杀死了这名持枪壮汉。
吉兰面无表情地拔出尸体腰间的博查特手枪，顺手拿走对方兜里的两个弹夹，然后单手拎着壮汉的腿，将尸体丢进了那口“发财井”里。
扑通。
19 报复 二
吉兰回了趟仓库，再次出来，头顶已经戴上了米色软帽，手里还拎着自己的破旧手提包。
他扭头瞥了眼右侧与里侧的两个仓库，铁门正紧闭着，估计里面的帮派成员还在忙着酿私酒，压根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吉兰见状，大步朝院子大门走去。
可他才刚迈出门口，兰道夫与报信的棕发男就迎面走来。
“嗯？”兰道夫神情一愣，然后眉头皱起。“吉兰兄弟，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吗，都让你在院子里等着，这是要去哪？”
“让开，我要亲自告诉老大。”吉兰大步向前。
“你是想起那盘胶卷放哪了吧，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兰道夫嘴角一扬，伸手去拦。
这时，他身侧那名棕发男朝院子里瞥了眼，发现和自己一起站岗的壮汉不见了踪影，脸色不由一变。
可他刚想提醒兰道夫，迎面走来的吉兰早已到了跟前。
“兰道夫！小心！”
几乎是在他喊叫的同时，吉兰已如猛虎般暴起出手！
他满脸凶狠，缠满白布条的右掌五指并拢，如一柄砍刀横劈在兰道夫的咽喉处！
啪！！
“嗬！”兰道夫那笑脸瞬间凝固。
他双眼凸起，眼神充满惊恐。
吉兰手刀一收，五指屈起，往前一推。
掌根犹如一块锤头，猛然撞在兰道夫的下颚上！
咔嚓！！
巨大的冲击力震碎了兰道夫的下巴与鼻梁骨，满口牙齿碎落。他的脑袋往后翻折，紧贴后背，整个人倒飞着拍倒在地。
他的脚掌抽动两下后，整个人便没了动静。
若是有法医验伤，会惊愕地发现，兰道夫的脑子已经是一团稀碎。
棕发男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从吉兰出手到兰道夫倒毙，不过一秒的时间，他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向面无表情的金发青年，只觉得浑身发冷。
“别……别过来！”
棕发男颤抖着掏出了腰间的博查特手枪，刚想抬起手瞄准，眼前的吉兰却已经贴到了面前。
缠满白布条的拳头，以极快的速度击中棕发男的腹部。
噗！！
瞬间的剧痛让其大脑当场宕机，手里的枪随之跌落。
下一秒，吉兰的右肘如拆迁锤一般横摆，正面轰击在了棕发男的面部。
咔！！
头骨碎裂声响起，棕发男重重仰倒在了地上，五官凹陷，血肉模糊。
“想害我，就该死。”
吉兰瞥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淡漠道。
他弯腰捡起了棕发男掉落的博查特手枪，顺便将弹药也搜刮一空，统统塞入了手提包里。
旋即走到兰道夫的尸体边，拿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鲁格手枪，将其别在腰间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橡木帮的驻地大楼。
库房区离大楼并不远，几乎是相连的，中间只是有一条不宽的过道。
吉兰径直走入了大楼前院，四五个帮派成员依旧坐在那里喝酒打牌，玩得不亦乐乎。
“嗯？吉兰？”有个戴草帽的男人嚼着烟草，转头看过来，满脸狐疑。“你不是在库房躲着吗，来这里干嘛？”
另几个男人也都投来视线。
他们并不像兰道夫一样，知道老大卢卡斯的谋划，还以为吉兰只是单纯被安排藏在库房，躲避警署鲍比的搜查。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老大汇报。”
吉兰抬头，米色软帽下，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他说完便往大楼走。
“嚯，重要的事，不会是你在警署里被那群鲍比捅屁眼了吧？”另一个肥胖的大胡子男人在他背后嬉笑道。“担心怀孕吗？喔喔，男孩子可不会怀孕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男人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往日里，他们也都是这么嘲笑吉兰和莫米尔的，以此为乐。
嗒。
吉兰停下了脚步。
他扭过头来，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冷不丁说了句：
“你们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嗯？你说什么？”笑得最大声的那个大胡子扯着嗓子问道。
嘭！
下一秒，他的表情凝固，眉心突兀出现了个孔洞。
那肥胖的身体往后一仰，摔倒在地，脑袋下面渗出一滩鲜血。
笑声戛然而止。
其他几个男人如石化一般，身体僵硬，惊恐地看着金发青年手里的枪。
那枪口冒着青烟。
“你……你疯了！”戴草帽的男人瞪大眼，本能地向后仰。“敢杀帮里的兄弟，你死定了！老大不会放过——”
那枪口一转。
嘭！
草帽男被爆头，步入后尘。
“别开枪！求求你别开枪！”剩下的几个男人忙不迭举起双手，开口求饶。“对不起吉兰！我们不该开你玩笑！”
吉兰脸上沾染着血珠，笑容更甚。
他大步上前，握着鲁格手枪，将枪口怼在了其中一人的脸上，咧嘴道：
“笑，继续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那男人惊恐莫名，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
嘭！
枪口贴脸开火，子弹穿颅而过。
这人半边脸炸裂，栽倒一旁。
“让你笑，为什么不笑？”吉兰又将枪口对准下一个。“笑！”
被瞄准的男人只觉得坠入冰窟，浑身刺骨般寒冷，哆哆嗦嗦地挤出一丝笑容，表情比死了爹妈还难看。
嘭！
吉兰扣动扳机，冷酷无情地又杀一人，嘴里念叨：
“你竟然嘲笑我！我最讨厌别人嘲笑我！”
他表情逐渐疯狂，举枪瞄准最后一人。
这个寸头背心男突然起身，拼命往大楼方向跑去，嘴里声嘶力竭地喊着：
“米洛！福克！快救我！！”
吉兰跟在其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枪口对准其后心连开数枪。
嘭嘭嘭嘭——咔！
那人后背留下四个血窟窿，往前栽倒，吐着血抽搐不停。
这时，被枪声惊动的两名暗哨已经赶来，他俩下了楼，便一脸震骇地看着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
吉兰一手拎包，一手持枪，浴血走来。
“站住！”两人举起手枪，紧张地看着吉兰。“我看你是疯了，吉兰！”
他们只觉得荒谬！
眼前的金发青年在此刻竟是如此陌生，完全没了往日里那懦弱内向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扑面的凶恶之气。
“别废话！开枪！”
其中一人暴喝，旋即扣动扳机。
嘭嘭嘭！
子弹却悉数落空！
吉兰在对方开枪前，便如鬼魅一般弯腰，左右闪躲着跨出两步，眨眼就来到了两人跟前。
他一跃而起，如鹰隼扑袭。
右腿划过残影，重重抽打在一人头部。
嘭！！
那人歪着头倒飞出去，轰然撞在墙上，骨头碎裂，瘫软在地。
吉兰看都不看一眼，落地后探出手，一把薅住另一人的脖子，将其抬离地面，然后一个转身，往地上用力一甩。
嘭！！
这人的身体被吉兰以蛮力倒转，脑袋着地，脖颈在脆响声中九十度弯折，竟活生生被摔死！
吉兰站在原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旋即他抹去左肩被子弹擦伤流出的血，迈开步子便踏上了大楼的阶梯。
“橡木帮老大，卢卡斯……”
冷漠的声音在昏暗的楼道里传来，如死神的呢喃。
20 报复 三
驻地大楼三层，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内。
梳着大背头的橡木帮老大卢卡斯正坐在皮革椅上，认真摆弄着桌上的一些刑具，脑子里琢磨着要怎样才能撬开吉兰那小子的嘴，拿到胶卷的下落。
然而外面传来了一阵突兀的枪响，使得卢卡斯眉头紧锁。
哐当一声，他将手头的一根老虎钳随手丢下，想要点根烟，却发现烟盒早已空空如也。
卢卡斯暗骂一句，弯腰在柜子里翻找起来，片刻后，这才取出一包崭新的香烟，一边拆，一边不耐地喊了句：
“福克！”
不多时，办公室的门就推开了。
“老大，怎么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外面他妈的发生什么事了？！”
卢卡斯头也不抬，自顾自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擦火柴的手却突然一滞。
因为他这才醒悟，回应自己的声音，根本就不是福克！
猛然抬头。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早已对准了自己的眼睛。
卢卡斯顺着鲁格手枪往上瞟——缠满血污白布条的手，黑色罩衫，以及米色软帽下沾染点点血渍的，面无表情的脸。
吉兰·伊洛斯？！
他不禁瞳孔微缩。
经过短暂一瞬的愣神后，卢卡斯却不慌不忙地擦燃火柴。
呲。
他点燃了嘴上的香烟，将指间火柴甩灭，后仰着靠在柔软的皮革椅背上，冷静道：
“看来下面的人都已经被你干掉了，吉兰……真是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原本我还不相信哈瑟姆那死肥猪的话，现在看来我不得不信，你确实是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在警署杀出了一条血路，闯了出来！”
卢卡斯吐出一口烟雾，自嘲般摇摇头。
“呵，我还天真地想要控制住你，却没料到是引狼入室……你能获得这样一身本事，就是因为那盘黑色胶卷吧？也难怪警署和上级部门那么紧张，迫切想要将其夺回去。”
吉兰没有回应卢卡斯的疑问，只是淡淡道：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遗言？不不不。”卢卡斯露出真诚的笑容，摊开双手。“我知道之前对你的冒犯让你愤怒，为此我向你表达诚挚的歉意，我还会予以你满意的补偿！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们可以合作！”
“凭借你的实力和那盘胶卷，我能说服雷顿·路易斯老先生动用全部人脉和资源庇护你，届时你不用再躲躲藏藏，甚至可以在布拉克市横着走！即使你哪天想离开，我也可以保证你能顺利去往外地，不会被警署拦截！”
卢卡斯掷地有声，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金发青年。
吉兰点了点头。
“看得出，你并没有骗我。”
“那是当然，你的价值可远比你想的要高得多，吉兰先生。”
卢卡斯挂着笑，心中不由暗松口气。
嘭！！
他脸上的笑容定格，眉心多了个血窟窿。
卢卡斯瘫倒在了皮革椅上，意识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依旧困惑，他实在想不明白，吉兰在如此诱人的筹码下为什么还要杀他。
“但是男人永远不能忘记他欠下的债。”
吉兰收枪入套，轻声道。
“这是我的信条，也送给你，卢卡斯·帕尔先生。”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扯住皮椅，连尸带椅一同掀开。
哐当！
旋即，吉兰开始在办公桌前搜索一番，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上锁的抽屉。
他懒得找钥匙，直接一脚踹出。
嘭！
实木的抽屉门瞬间碎裂，吉兰面无表情地探出手，从里面掏出一个账本、一卷钞票和一块金表。
他把玩着价值不菲的金表，暗自点头。
在原身的记忆里，钟表这种玩意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的，即便是一块最便宜的挂钟，最起码也得2到3凯撒，更别说精细小巧的金表。
一般需要准点上班的工薪阶层，或是凌晨拖货的马夫，都会雇佣“敲窗人”在固定时间叫自己起床，每次“叫醒服务”仅需1梅郎。
而“敲窗人”这个职业，只要一次性咬牙凑足买块钟表的钱，投入进去，再配上一根长竹竿，就可以换来长久的收入。
可见钟表在普罗大众的眼里，是毋庸置疑的贵重奢侈品。
‘卢卡斯这块金表，应该能值个10凯撒吧。’
吉兰暗自估摸着，将其塞进了手提包里。
至于那一卷钞票，经过清点，是15凯撒整。
这俨然已不是一笔小钱，但吉兰却皱起了眉，因为他是亲自参与过私酒的售卖，还知道橡木帮除了私酒生意外，另做着违禁品买卖。
卢卡斯手里，绝不应该只有这么点赃款。
在不莱梅帝国颁布“禁酒令”前，一瓶威士忌花5梅郎就能买到，可到了现在，橡木帮私酿的“大麦先生”，也就是兑水的劣质威士忌，都卖到了1芬尼一瓶，足足翻了一倍多，妥妥暴利。
至于另一种“葡萄小姐”，也就是私酿红酒，更是卖到3芬尼10梅郎一瓶，橡木帮富得流油才对。
吉兰皱着眉，翻开账本。
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
“曙光1926年，1月31日，交付帕·路易斯先生53金凯撒，新年期间生意不错。”
“曙光1926年，2月28日，交付比蒂·路易斯小姐29金凯撒，警署最近看得严，有两个兄弟差点被抓了。”
“……”
“曙光1926年，5月31日，交付柯特·路易斯先生42金凯撒，卖掉了一台留声机，送了卖家一盘黑胶唱片。”
“多亏了‘发财井’，私酒生意才会这么好！老先生才这么看重我！要不要再多派几个人手去看守呢……再考虑几天。”
吉兰看着账簿上，卢卡斯留下的记录和字迹，顿时明白，橡木帮的钱全被其背后的路易斯家族拿去了。
‘看来路易斯家族与橡木帮之间的联系，比我想象中还要紧密。’
吉兰合上账本，想了想也将其塞进手提包带走。
他杀了卢卡斯和一干陷害自己的帮众，搜刮了价值25凯撒左右的财物，心情大好。
弯腰一抓，提着卢卡斯尸体的后领，吉兰慢悠悠地走出了办公室。
距离枪战厮杀已经过去片刻，废品站内伪装成搬运工的帮派成员们闻声赶来，纷纷挤进了驻地大楼的院子里。
乍一看到满地横尸，他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觉血腥味呛鼻。
“我的天！这……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啊？！”
这些帮众满脸骇然之色。
就在这时，有人注意到了什么，连忙喊道：
“快看！楼上有人！”
众人旋即抬头仰望，下一秒，只见一团黑影从天而降，重重摔在了他们的面前。
嘭！！
尘埃扬起，血珠四溅。
再定睛一看，竟是具肢体扭曲的尸体！
皮衣夹克，大背头，络腮胡，不正是他们的老大卢卡斯吗？！
“老大……死了？！”
帮众惊惧万分，被这一幕吓呆了。
不多时，一个高挑人影缓缓从楼道间走出。
他一手提包，一手拎枪，慢条斯理朝众人走来。
一阵大风拂过院子，将那人头顶的米色软帽吹落，露出一头凌乱的金发，底下是一张阴冷的笑脸。
很快，那人朝这边举起了手枪！
十几个帮众顿时头皮发麻，尖叫着转身就跑。
“吉兰疯了！跑！快跑！！”
然而吉兰却并未开枪。
他只杀那些想害他的人。
看着帮众连滚带爬地逃走，吉兰缓缓收起了枪。
“我不是疯子。”迎着风，他大步往前。“我是个有风度的绅士。”
21 商讨
布拉克市位于不莱梅帝国东北，隶属喀蜗州大森林区。
但整个布拉克市的面积仅有24平方公里，称之为“小镇”也不为过，属于大森林区中最小的城市。
因为城市群建立在丘陵地貌上，故而布拉克市中有着诸多山丘，其中一座最高的山名为“丰登”，位于市中心，连接山脚的“丰登湖”，形成一片天然的隔离地带，作为富人区与穷人区的分界线。
以山腰的议会大楼“丰登堡”为中心，周围一片的城区名为“豪斯特”，是布拉克市最具权势与财富之人的聚集地。
此时此刻，豪斯特第二街区的一幢独栋公寓内，四五名上流人士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闲聊。
“帕，你着急叫我们几个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一位褐色短发，脸型消瘦的男人斜坐在沙发边，手里捧着精致的茶杯，翘着腿，一脸玩世不恭地笑道。
“叫兄长，柯特，别把父亲教你的礼仪忘了。”
名为“帕”的男子梳着整齐的发型，端坐笔挺，加之一身贴合的条纹西服，显得极为俊朗。他瞥了眼弟弟，淡淡道。
然而柯特对此不以为意，只是笑笑。
在他身侧，一位穿着天蓝色低领连衣长裙的年轻女人放下茶杯，画着淡妆的脸蛋露出微笑，红唇开口：
“兄长，是橡木帮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嗯。”帕沉着脸点点头。“卢卡斯·帕尔死了，包括他的心腹在内，还死了十几个帮派成员。”
闻言，在座的几位路易斯家族嫡系纷纷变了脸色。
橡木帮可是他们的摇钱树，每个月都能源源不断地送来金凯撒，即便对于他们这些贵族而言并不算多，但也很可观了，属于一笔精美的“甜点收入”。
几位男士每个月都要去俱乐部消遣，偶尔观赏赛马会或格斗比赛，女士也需要购买各种香水香氛“防瘴”，到处都是开销。
若是橡木帮停转，那他们原本舒适的生活可就要缩水几分了。
更关键的是，橡木帮可是父亲雷顿·路易斯极其重视的眼线与工具。
据他们所知，父亲一直让卢卡斯秘密收集着违禁艺术品与邪说书籍，真实目的，是为了找寻路易斯家族先祖在故乡布拉克市留下的遗产！
父亲曾说过，他们的先祖拥有超越凡俗的力量，若是能拿到那份遗产，路易斯家族将会更长久，更辉煌，甚至能一跃而上，成为不莱梅帝国最上层的少数贵族。
这也是父亲从“帝国商会”退下来后，愿意放弃在首都“缪斯西提”多年的积累，回到这个边缘小城市的真正原因。
父亲将橡木帮的管理权限交付给了他们几位子女，每月所获的财物都可随意取用，但绝不能停下那项秘密任务！
现在卢卡斯·帕尔这个帮派老大死了，心腹也死了，父亲所做的一切安排可能都会因此中断，他们兄弟姊妹必然遭受父亲的怒火。
为此，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难道是红树街警署做的？”柯特咬着手指，眼中闪烁着愤恨。“咱们可没少给市警厅好处，他们怎么敢冒着得罪父亲的风险，弄死卢卡斯！”
“不关警署的事。”兄长帕摇头叹息一声。“是橡木帮一名底层成员干的。”
“嗯？”众兄弟姐妹困惑不已。
“帮派内讧？”排名老二的比蒂开口道。“可一个底层帮众，又凭什么能杀那么多人。”
“他叫吉兰·伊洛斯，20岁，就一红树街长大的普通混混，几天前兜售私酒的时候被‘禁酒探员’逮捕入狱。可诡异的是，这家伙凭一己之力杀掉了红树街警署里十一名狱友，以及包含一名二星警督在内的九名警员，硬生生逃了出来。”
帕沉声为兄弟姐妹们讲述着打探来的情报。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警署上级，由帝国宣传部长斯塔文先生亲自签署了逮捕令，势必要抓他……只因这家伙偷走了‘净化部门’重要项目的核心物件，是一盘黑色的神秘胶卷。”
“这……”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吉兰逃出警署后，回到了橡木帮，卢卡斯原本打算偷偷将其交给官方，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那家伙杀了。”
帕说着，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柯特重重放下茶杯，咬牙切齿道：
“那家伙现在跑哪去了？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被父亲知道，我们把事情搞砸了……”
他说着，眼神闪过一丝畏惧。
几个兄弟姐妹的神情也相当难看，兄长帕这时开口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必须先警署一步找到他，逼问出胶卷的下落，然后再交给父亲决断……‘净化部门’可没那么好搪塞，即便是父亲也扛不住压力，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弥补过错。”
众人当然明白帕的意思。
毕竟那个吉兰是橡木帮成员，而橡木帮又是他们路易斯家族在控制。
现在警署丢了重要东西，“净化部门”乃至宣传部长怪责下来，父亲也没法承担。
“凑钱请格兰尼先生出手吧。”
帕扫视了一眼众人，开口道。
“父亲跟他有些交情，我们的委托或许还能打个折。”
出乎意料的，在座几人都没反对，反而极为赞成。
格兰尼·雷莫，是布拉克市最有名的私家侦探，业务水平顶尖，同时，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他还有另一重身份——
他是一位“教员”级格斗家！
这可不是那些搏击俱乐部里的教练能比的“教员”，而是通过了不莱梅帝国军方考核，并颁发过认证书的专业格斗家。
格兰尼先生甚至有资格担任地方军队的教练！
“你们每人出资45凯撒。”帕开口说着，唤来管家，令其送来自己的钱夹。“我作为兄长，出资70凯撒……共计250凯撒，想必足以让格兰尼先生尽心尽力了。”
“好！”柯特虽然肉痛，但还是咬紧牙关。“一定要让那小子付出代价！”
姐姐比蒂却叹息一声。
橡木帮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虽然并不是他们的过错导致，但父亲可不会听他们解释，现在也只能尽量挽回损失，将功补过了。
22 侦探
6月23日，周三，阴。
上午时分，富人区外围的丰登河畔码头，一艘中型轮渡静静停靠，河面四周还飘荡着几艘小渔船，十几个码头工人在岸边热火朝天地卸货拖运。
几架贩卖吃食的小推车摆在后方斜坡的堤坝上，一些路过的行人被烟熏咸鲱鱼干和热咖啡的香味吸引，驻足停留。
大批身穿褐色火夫衬衫的工人扎堆，沿着堤坝步行赶路，前往附近温鹿街14号的格拉斯玻璃厂。
人们没注意到的是，不远处的住宅小巷中，一名年轻“乞丐”正席地而坐，捧着一个热乎的火腿鸡蛋三明治猛啃。
他吃得嘴巴鼓囊，一双冷漠的眼睛却时刻紧盯着码头的各个角落——那边正零零散散站着十几个警员，不着痕迹地巡视四周，审视着码头上每一个人。
‘火车站被警署封锁了，码头这边看来也走不通。’
吉兰咽下嘴里的食物，端起身边的一杯热可可便往嘴里灌。
他的心情与天气一样，阴沉不妙。
从橡木帮离开后，吉兰这两天都在躲躲藏藏，因为他发现街道上巡逻的“禁酒探员”越来越多了，但这些人的目的显然不是稽查私酒……而是在搜寻什么人。
而这个人，多半就是他自己。
一个明显的证据便是，吉兰在好几个街头的墙上，都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悬赏金有50凯撒，即使是提供有效线索，也有5凯撒的奖金。
‘一个破三明治加杯饮料怎么就要5梅郎，要不是洗劫了卢卡斯一笔钱，就铁盒子里那点存款，恐怕还真不够用。’
吉兰暗骂，将纸袋纸杯揉成一个团，随手丢到了身侧的垃圾堆里。
他现在的形象可谓是相当狼狈。
为了掩盖身上的血污，他往身上抹了不少泥巴，那顶米色软帽在废品站被风吹跑了，吉兰当时没有注意，后来索性就伪装成流浪汉，往一头金发上也抓了点灰。
几天没洗澡，吉兰只觉得自己身上臭烘烘的。
但为了活命，他并不在意这些。
‘先回烂尾楼躲着，再想别的办法离开。’
吉兰转身，往穷人区最南端的灰石街走去。
灰石街与黑桶街相邻，属于新开辟的街区，当地议会原本打算在那片地带建造工业区，可因为财政和诸多其他因素，导致施工到一半被迫停工，出现了大片烂尾建筑。
灰石街的基础设施不完备，外加交通不便利，所以基本没什么人住那里，相当偏僻……倒是不少流离失所的乞丐，或帮派分子对那边情有独钟。
吉兰也是凭借原身的记忆，在灰石街找了个临时的落脚点。
“阿嚏！”
刚出巷道，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脑袋也开始有些发晕。
扶着满是青苔的老墙，吉兰弯腰低头，干咳了两下。
‘嗯？感冒了？’
吉兰眼中疑惑。
他自认为在习练了《白十字锻体术》后，体格已经比正常男性更为健壮，不会轻易生病才对。在进入第一阶段“黏液”后，效果尤为明显，自己刚才即便是打喷嚏咳嗽，也没有出现涕水或痰。
‘还是快些离开吧。’
短暂休息了下，他重新站直身体，环顾左右发现没人后，立马迈开步子。
经过一阵小心翼翼地赶路，吉兰穿过条条肮脏狭窄的巷道，回到了灰石街区，径直来到偏僻角落的一栋烂尾楼前。
这栋楼原本应该有五层，但只建造了三层，数根粗壮方形水泥柱冲天而起，钢筋铁丝网外露，经过风吹雨打锈迹斑斑。
吉兰踩着水泥台阶，上到了空旷的二层，打算坐到熟悉的角落休息片刻。一路上他都觉得喉咙干痒难耐，额头也有些发热，十分不适。
然而他很快就停下了脚步。
因为相隔十几米外的楼层边缘处，一位陌生男子正站在那。
此人戴着翘边呢帽，身穿咖啡色高档风衣，不知何时来的，正背对吉兰抽着香烟，似乎在眺望烂尾楼后方的荒芜空地。
吉兰眼睛一凝。
从对方的穿着来看，这人显然不是流浪汉或帮派分子，更像是富人区里的上流人士。但他敢只身出现在这里就很不对劲，毕竟这里实在是太偏僻混乱了，保不准就冲出来一群暴徒抢走你身上的值钱物，甚至杀死你。
吉兰装作没有看到这男人，静悄悄地后退，打算离开。
他现在还被通缉着，不想和任何人有接触。
然而那个男人却头也不回地开口了：
“吉兰·伊洛斯先生。”
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吉兰再次停下脚步，他眼睛一眯，凝视着陌生男人的背影。
这人是冲他来的！
“你是谁？”吉兰沉声问。
男人笑了笑，转过身，露出一张平凡的脸，他留着一撮小胡子，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
“格兰尼·雷莫，一位私家侦探，有人雇佣我来找你。”
男人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丢下，锃亮的皮鞋将其踩灭。
吉兰时刻盯着对方的动作，身体保持着一个戒备姿势，继续问道：
“私家侦探……找我有什么事？”
“你从红树街警署拿走了一盘黑色胶卷，我的任务是拿到它，如果你能将它交给我，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你，直接就走。”
格兰尼侦探温和笑道。
“我没见过什么胶卷。”吉兰冷漠道。
“既然这样，那我只能下重手，再将你交给雇主了。”
格兰尼的笑容淡了下来。
嘭！！
一声枪响突兀出现。
格兰尼侦探却早已弯腰俯冲，提前规避了瞄准，子弹打在了其身后的水泥石柱上，溅出粉屑碎块。
吉兰握持着格鲁手枪，再想瞄准开第二枪却来不及了。
啪！！
格兰尼侦探贴身向前，那黑色的西装裤划过一道残影，迅疾的鞭腿精准命中吉兰的手，将那把鲁格手枪踢飞出了烂尾楼。
手枪划过一道黑色抛物线，从天而降，没入空地的草丛中。
侦探嘴角挂着冷笑，正准备一把擒住眼前的青年。
“找死！”吉兰眼神凶狠。
他往前一步，欺身至侦探一米内，右拳猛然弹出。
嗖——啪！！
这一记猛拳原本打向对方的脸部，却被格兰尼侦探以左臂格挡。
噔噔噔！
侦探连退数步，这才站定。
四周尘埃扬起，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惊讶道：
“‘教员’级格斗家？！”
23 劲敌
“不……这怎么可能。”格兰尼眉头微皱。
根据调查到的情报，眼前这金发青年在此之前根本就只是个普通人，短短几天时间就拥有了“教员”级格斗家的实力？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再天才的人都做不到。
他格兰尼·雷莫从小热爱搏击，长大后拜师学艺，游历各地，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格斗比赛，也经历过可怕的生死搏杀，更是被格斗圈誉为天才，成为了受到不莱梅帝国官方认证的职业格斗家。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三十七岁了。
吉兰·伊洛斯才多大？
二十岁！
“看来只有一个可能。”格兰尼看向吉兰的眼神充满了兴趣。“是那盘神秘胶卷让你脱胎换骨了！”
吉兰不知道他口中的“教员”级格斗家是什么，也不想听他絮絮叨叨，冷着脸冲上前，就是一拳。
然而格兰尼似乎早有防备，他一个转身，咖啡色风衣的衣摆扬起，底下的右腿如炮弹穿膛蹬出，在拳头抵达之前便先一步踹中吉兰的胸口！
嘭！！
吉兰身体后仰，胸口阵痛无比。
他进攻受阻却不气恼，站稳后右拳收回，左手并拢直刺格兰尼侦探的脖颈。
可后者的动作也不慢，后撤一步，又是一记踢击。
啪！
吉兰的左手被踢开，顿时通红一片，失去了知觉。
私家侦探一招得势，便步步紧逼。他倏地蹬步上前连踢数腿，黑色西装裤猎猎作响，化作势大力沉的黑影。
呼呼——
嘭嘭嘭嘭！！
吉兰面对猛攻，也只得见招拆招，凭借自己过硬的体格进行防御，一时间竟落于下风，难以找到反击的机会。
这是他习得《白十字锻体术》以来，首次面对能与自己在近身搏斗上较量的对手，显然，这名私家侦探的技巧和经验要更胜一筹。
而经过一阵拳风腿影的激烈打斗，原本吉兰喉咙的干痒突然变得更加严重，他脑袋昏热，反应一下慢了。
嘭！！
格兰尼侦探一记踢击正中吉兰左腿。
吉兰吃痛失衡。
“死！”
格兰尼侦探眼神犀利，如黑鞭的腿影再次袭来，直奔吉兰的脑袋踢去。
嘭！！！
吉兰在最后时刻，紧急抬起胳膊格挡，可这一脚的杀伤力实在太强，巨响声中，他只觉得小臂一阵钻心的剧痛，整个人便被巨力踢开。
嘭——扑通！
他先是撞在一侧的水泥石柱上，后又重重摔倒在地，浑身的疼痛加头晕目眩，让吉兰吐了口血，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呼的一阵劲风，格兰尼侦探已到了跟前。
他一手摁着翘边呢帽，冷漠俯瞰着吉兰，一脚落下！
“你他妈的！”吉兰张开染血的嘴，双眼凶恶。
他强忍手臂刺痛，一把钳住对方踢来的小腿，在格兰尼侦探皱眉的表情中，使出浑身蛮力，直接将其掀翻在地。
嘭！
吉兰翻身而起，满脸狰狞，右膝重砸而下。
嘎巴！！
侦探的左小腿当场被其砸断！
“啊！！”格兰尼侦探怒号一声。“你这家伙！”
他另一条腿含恨踢出，再次将吉兰踹开数米。
紧接着，格兰尼侦探拖着断腿爬起身，有些灰头土脸地掀开风衣，从腰间掏出一柄锃亮的短管左轮。
“该死！这是你逼我的！”
他打开保险，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虽说格兰尼侦探擅长搏击，可他的射击水平同样不低，远不是那些橡木帮持枪帮众可比，快准狠。
嘭！！
子弹角度刁钻，瞄准吉兰的脑袋飞去。
叮。
格兰尼侦探拿着枪，神情一下子愣住了。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金发青年的面前竟多出了一块三角铁板，时机恰好地挡住了子弹，迸溅出火星。
正当格兰尼侦探不明所以之际，一柄双管猎枪已经从铁板后探出，锁定了他。
端着猎枪的吉兰还朝他露出一丝狞笑。
格兰尼侦探的表情剧变，一种难言的死亡气息笼罩着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的左腿断了，所以本能地朝右侧扑倒。
可这一切仿佛都被吉兰掌控，他几乎是在同时抬枪开火——
嘭！！
侦探在飞扑的半空，脑袋轰然爆开！
血沫脑浆顿时四溅一地。
那无头尸体扑通一声摔倒，顺着惯性拖滑一段距离，静静躺在了地上。
“呸！”吉兰扭头吐了口血痰。“想害我，你该死！”
他收起猎枪与三角盾，捂着胸口走到格兰尼侦探的尸体边上，蹲下身，从对方口袋里摸出一包“马克牌”香烟，还有一个黄铜雕花的煤油打火机。
锵——噌。
吉兰点燃一根，席地坐在了二层水泥地的边缘处，两条腿就悬在楼外，眼神深沉地眺望着外面的荒芜空地，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
侦探的尸体就在他身边，两者无言。
格兰尼的实力不弱，在搏击格斗上还要压他一头，若不是凭借“斑斓”次元空间的出其不意，他很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原本习得《白十字锻体术》后的些许自得，在此刻悄然飘散。
半晌。
吉兰吸完最后一口烟，吐出长长的雾，将烟蒂摁灭在手边。
经过短暂的休息，他总算感觉好些了，全身各处的疼痛有所缓解，自己也恢复了少许精力。
站起身，吉兰捡起侦探的短管左轮。他认不出型号，但觉得这把枪的性能威力要比丢失的鲁格强不少，直接塞入了腰间枪套，取代了鲁格。
侦探的风衣内侧有个隐藏口袋，里面装着两个9毫米口径快速上弹器，共计12发左轮弹药，也全部被吉兰取走。
除此之外，吉兰还从他身上摸出一卷钞票，以及一张奇怪的黑色票券。
“还是个富哥。”他眉头一挑。
这一卷钞票全是“10”面额的凯撒，共计25张，也就是250凯撒。
相当于一个底层工人不吃不喝，二十几年的收入总和！
对于吉兰来说，可谓是一笔巨款！
他将钞票放入手提包中，又仔细端详起那张黑色票券。
这票券上以精美的雕花印刷着一对展翅的鸢鸟，正中央标刻着“赎罪券”三个大字，下方还有一句花体字构成的箴言：
“倾诉秘密，予以见证。洗涤罪孽，完成救赎。”
落款，布拉克市豪斯特第一街区5号，赎罪教堂。
“赎罪券？赎罪教堂？”吉兰呢喃一句。
原身并未接触过这些富人区的事物，但也对“赎罪教堂”略有耳闻，这似乎是一个信奉“聆听与见证之神”——“孪鸢”的教会。
吉兰将票券也一并塞进了手提包，回头瞥了眼尸体，转身便沿着水泥阶梯走下，打算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我又能去哪呢……’
他不由生出一股迷茫之感。
自从穿越过来，自己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
‘我只想好好过一次健全的人生，真的有这么难吗？’
吉兰咬咬牙，眼神异常坚定。
‘再难，我也要活下去！而且要有尊严的活下去！活出人样！’
轱辘，轱辘……
正当吉兰走出烂尾楼，来到石子小道上时，一阵车轮声传来。
他抬眼看去，不由一怔。
一辆精致的私人马车正迎面驶来，后座上一男一女，都穿着昂贵面料的服饰，他们一同朝自己看来，并面露善意的微笑。
‘冲我来的……’
吉兰心念一闪。
24 秘社
唏律律……
棕色马匹缓缓停下蹄子，甩了甩脑袋嘶鸣一声。
一男一女下了马车，戴着黑礼帽的中年男士杵着一根胡桃木镶金手杖，黑色大衣的衣摆及小腿。他仿佛没看到吉兰脸上的警惕之色，自顾自脱下帽子，笑道：
“很精彩的战斗，吉兰先生。看来格兰尼侦探并不是你的对手，他死在了自己的过度自信之下。”
吉兰眯起眼审视着这个男人，对方一头斑白的中长发梳的很整齐，两缕发丝从额前落下，为原本就成熟俊朗的脸增添了些许贵族气质。
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仿佛饱览人间，暗藏着故事。
“你们是一伙的？”吉兰冷声道。
“噢，不。”中年男士摇头。“我们并不属于任何一方，但我们关注你很久了，吉兰先生。”
“能从警署、橡木帮以及路易斯家族的追捕下，独自活到现在，便足以证明你的出色……我们愿意为你提供庇护。”
中年男士神色一整，认真地说道。
然而吉兰心中的警惕半分不少，他后退一步，保持侧身站姿，以便随时能出手或逃跑。
“庇护我？呵……先不谈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就说你们想要什么吧，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免费的午餐。”
吉兰淡淡道。
中年男士对他的动作如视无睹，点点头开口：
“我们想要的很简单，你的帮助。”
“帮助？”
“是的，我们需要你手里的‘真实胶卷’，以及你的加入，帮助我们一同探寻那位伟大存在留下的秘密。”
中年男士略作思忖，沉声道。
‘“真实胶卷”……原来那种神秘的黑色胶卷叫这个名字。’
吉兰心想。
同时，对方口中的“伟大存在”，多半就是指那位创造了胶卷的司辰，象征二月的“导演”。显然这陌生男女对胶卷的来历和意义有一定的了解。
“原来你们也是冲着胶卷来的。”吉兰冷笑道。
“那是你的东西，吉兰先生，我们不是强取豪夺的强盗。”中年男士摇头笑道。“我们只是想合作，并互通有无。”
“怎么个合作法？”吉兰眉头一挑。
见他似有意动，中年男士微微低头，拿帽子的手放在胸口。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们的秘密集社名为‘记录会’，只为探寻‘真实胶卷’的隐秘而聚集于一起，当然，作为成员也会守望相助……我暂时作为‘记录会’的主持者，你可以称呼我为‘鹳先生’。”
中年男士笑着，抬手示意身侧的年轻女子。
“这位也是成员之一，麻雀小姐。”
身穿淡黄色长裙，系着碎花搭帮的麻雀小姐朝吉兰行了个提裙礼，画着淡妆的姣好面容上露出微笑。
“你好，吉兰先生。”她的声音很甜美，也很温和。
吉兰没有答话，只是朝她点点头。
鹳先生继续开口：
“‘记录会’的成员虽然不多，但都是不可多得的精英，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加入，不论是警署、橡木帮还是路易斯家族，暂时都找不到你。”
“而作为合作，你需要拿出你的那盘‘真实胶卷’以供我们进入，当然，我们手里的两盘‘真实胶卷’，你也可以观看……但相应‘水银电池’的消耗需要你自己承担。”
吉兰听完对方的话，陷入了沉默。
鹳先生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吉兰当前最大的困境就在于警署的追捕，这使得他疲于奔命。即便他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却依旧难以逃出布拉克市，随着封锁的范围缩小，可以预见的是，自己早晚会被逮捕。
届时恐怕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鹳先生提出的条件并不算苛刻，而“记录会”还拥有其它两盘胶卷，这极大引起了吉兰的兴趣。
自己之所以能屡屡逃出生天，正是因为从《月灼村#1》中得到了驱魔人的武器装备，以及那《白十字锻体术》。
若是进入新的电影世界，那吉兰完全可以凭借“斑斓”，获得更多武装力量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样一来，他也能更好地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至于对方口中的“水银电池”，想必就是那种银色立方体，作为开启电影世界的能源……吉兰眼下也身怀巨款，觉得这笔开支并不是什么问题。
“好，我同意加入你们。”吉兰沉声道。“但我有个条件。”
“请说。”
“我要先进入你们手里的电影世界，才会拿出我的胶卷。”
吉兰凝视着对方。
鹳先生先是一怔，旋即由衷一笑，重新戴上了黑礼帽。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应该拿出来的诚意……欢迎加入。”他脱下了右手的鹿皮手套，伸出手。“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你应该为自己起一个鸟类代号，这是‘记录会’的规矩。”
吉兰想了想，伸手与之一握。
“雪鸮。”
*
*
*
吉兰坐上了私人马车。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乘坐马车。
敞篷的皮革椅十分柔软，即便是在石子小道上行驶，颠簸程度也在可接受范围内。
鹳先生与麻雀小姐并未对他的衣着与“邋遢”形象表露出轻视或嫌恶，反而是鹳先生看出了什么，从脚边的小柜里取出了一顶崭新的黑色男士呢帽，递了过来。
“虽然与你的气质不符，但总比不戴要好。”
鹳先生轻声道。
吉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女，略作犹豫，还是接过了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谢谢。”
“不客气。”鹳先生微微一笑。
“雪鸮先生，你这是被‘瘴气’污染了。”一旁的麻雀小姐看到吉兰面色不佳，又看到他一身泥污血渍，便小声开口。“看得出，你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连帽子都弄丢了……回集社的秘密驻地后，你需要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休息休息。”
吉兰又一次听见了关于“瘴气”的说法，但他并未开口反驳，只是嗯了一声，对麻雀小姐的关心道了句谢。
双方经过短暂的沉默后。
“若是不遵循‘神秘主义穿衣学’，人一定就会生病、倒霉和发疯吗？”
吉兰问出了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鹳先生与麻雀小姐似乎并未听出异样，只以为这是吉兰经历逃亡，又被瘴气侵染，心情低落的表现。
“是的，世间充斥着看不见摸不着的‘瘴气’，这是几百上千年来公认的自然规律……但人是聪明的，总会想出应对方法，‘穿衣学’就是最主流的一种手段。”
麻雀小姐伸出食指，点在嘴角，露出思索之色。
“除了房屋的防护外，减少洗澡次数，勤换衣物，也算是一种方法……嗯，香皂、香氛和香水应该也是不错的防瘴用品。还有……”
她一连说了许多，吉兰只是默默听着。
麻雀小姐的话，动摇了他内心的唯物主义科学观，这个异世界说不定真有所谓的“瘴气”。
“也不是所有人都怕‘瘴气’。”
鹳先生适时开口，加入了这个话题。
“譬如那些神秘的占星术士、炼金术士与魔法师们。”
“真有这种人吗？鹳先生？”麻雀小姐俏眉一挑，显得很感兴趣。“这些不都是话本故事里虚构的……”
鹳先生却摇摇头。
“当然有。”他瞥了眼麻雀小姐和雪鸮先生，神情不似作假。“因为我亲眼见过。”
25 秘社 二
“年轻时，我游历各地，结识过一位炼金术士，亲眼看到他点石成金，甚至在服用炼金魔药后，以肉身抵挡子弹……”
鹳先生回忆道。
“我虽然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那几个月里，我从未见他戴过帽子出行，但他始终没有被‘瘴气’侵染的迹象。”
“哇！”麻雀小姐那双好看的眼睛亮了起来。“好神奇！如果我能有这样的力量，一定要把家里的玩偶都变成金子做的！”
鹳先生却略显无奈的摇头，开口道：
“麻雀小姐，你的家境已经相当富有了……而且，我们研究‘真实胶卷’，总有一天也能寻觅到这样的神秘力量。”
吉兰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麻雀小姐，暗道这女人多半是位富家千金，也不知为何会加入到“记录会”这样的神秘集社里来。
他也对鹳先生口中的炼金术士颇感兴趣，便问道：
“鹳先生，你没能从那位炼金术士手里学到什么吗？”
“没有。”鹳先生颇为遗憾地叹息。“那是需要极高天赋才可以掌握的神秘力量，很可惜我没有这样的才能。”
“那位炼金术士也不称自己为‘炼金术士’，而是自称‘灵秘者’……他曾隐晦地告诉过我，掌握这种神秘力量的过程犹如攀登高峰，亦如徒步跋涉于林间崎岖之路上，所有研习神秘之术的寻道者们，都称这条路为‘火剑之路’。”
‘“灵秘者”，“火剑之路”……’
吉兰不由心生向往。
这不单单是为寻得力量来武装自己，保护自己，还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神秘的好奇与渴求。
他相信，有“斑斓”在，终有一天自己也能接触并掌握神秘。
*
*
*
马车驶离灰石街后，沿着大路一直朝“丰登山”而去，那边，正是富人区所在。
原本途经的街区，对吉兰而言还算熟悉。
直到马车穿过“丰登湖”畔的“水仙花广场”后，一切的街景和环境就让他感到陌生了。
这里楼房高大，街道干净，商铺高档繁华。
行人大多穿着体面，举止有礼。
就连原本颠簸的马车，在驶入这里的平坦路面后，也变得稳当舒适起来……它本就属于这里，本应是富人的享受。
吉兰从没来过这里，因为富人区可不是随便进的。
若是没有居住证明或是工作证明，单凭他那底层人的衣着穿扮，就必然会引来巡逻治安员的盘查。
结果可想而知，被强制赶出富人区还算幸运的，若是运气不佳，可能就要被冠以“妨碍治安”或“行为可疑”等罪名带去警署拘留。
‘原身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住进富人区，为他的母亲购置一块体面的墓碑，安葬在山顶的“丰登墓园”中……而这个梦，对他而言遥不可及。’
吉兰的双眸倒映着沿途的五光十色，内心泛起了波澜。
他将手放在自己温热的双腿上，暗暗道：
‘你完成了我的梦……我也会完成你的梦。’
‘这是作为男人不能忘记的债。’
坐在对面的鹳先生捕捉到了吉兰出神的表情，以为他是憧憬富人的生活，不由露出一丝感慨的神色。
然而这时，一队系着黑底白纹“X”袖章的警员在路边经过，让鹳先生眼睛一眯，他低声道：
“豪斯特警署的搜捕队。”
麻雀小姐闻言，反应很快，顿时换了个座位，坐到了吉兰的身边，并伸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胳膊，身体靠了上去。
吉兰本能生出一股抗拒，想要将其推开。
但怀里的麻雀小姐却抬头，朝他眨了眨眼睛，并束起一根食指在唇上。
“嘘。”
吉兰这时也留意到了路边的搜捕队，心头一凛，连忙低下了头，将黑色呢帽拉低。
但他的身体却依旧绷紧僵硬……吉兰未曾与异性有过亲密接触，这使得他非常不自在。
搜捕队的警员瞥过一眼，没有在意。
直到马车驶过一段距离后，吉兰才抬起头，朝麻雀小姐轻声道：
“谢谢。”
“不客气，雪鸮先生。”麻雀小姐松开手，重新坐直身体，嘻嘻一笑。“作为‘记录会’成员，理应守望相助嘛。”
吉兰这时瞥见麻雀小姐那干净的羊腿袖，和其白皙的手掌上沾染了自己身上的泥污，不由沉声道：
“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关系，反正也要换了。”
麻雀小姐似乎看出了他的歉疚，连忙道。
说着，她还从挎包里取出了一瓶精美的玻璃香水，放到了吉兰的手里。
“喷点吧，可以缓解你的头晕和不适。”
吉兰看着手中价值不菲的香水瓶，迟疑一会，还是拨开瓶盖，对着自己臭烘烘的身体喷了两下。
顿时，一股柑橘调的混合清香扑鼻而来。
柑橘、酸橙、柠檬、葡萄柚与香橼的香气交织于一起，仿佛营造出少女的俏皮气息，让吉兰紧绷的精神状态有所缓解。
也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真实有效，吉兰确实感觉自己头晕发热的症状有所缓解，就连干痒的喉咙，也逐渐变得平静。
“谢谢。”吉兰再次道谢，将香水瓶递还。
麻雀小姐接过，回应了一个笑容。
吉兰不由晃神。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人对他这么真诚地笑过了。
是的，真诚。
马车最终在豪斯特第三街区中段的一幢独栋公寓前停下。
一楼是家咖啡店，深棕色的落地窗一侧，挂着“豪斯特第三大街，13号”的字样。
吉兰跟随鹳先生与麻雀小姐下了马车。
“鹳先生将这一整栋公寓都租了下来，年租金要85凯撒呢……楼下这家咖啡店也是他开的，还老说我富有，我看他才是隐形富豪。”
麻雀小姐在吉兰身边小声道。
鹳先生走在前面，将咖啡店旁边的公寓双开大门打开，回过头笑道：
“背后议论他人可不是淑女的表现哦……请进吧，两位。”
麻雀小姐朝其吐了吐舌头，然后领着吉兰走进了公寓。
一进去，吉兰便看到了宽敞的客厅。
硕大的真皮沙发呈“L”字形摆放，围绕着玻璃茶几，顶上还有一座直径接近两米的水晶吊灯。
明黄色的光亮倒映在地面，擦得锃亮的木头旋梯蜿蜒至楼上，整体给人一种干净奢华之感。
“雪鸮先生，除了二楼的‘201’、‘202’、‘205’和三楼的‘302’房间以外，你可以任意挑选一间入住，每个房间都配备了盥洗室，你可以先上楼洗个澡，我会让老杰瑞给你送去换洗的衣物。”
鹳先生朝吉兰道。
他口中的“老杰瑞”便是方才驾驶马车的车夫，同时也是鹳先生的助手兼管家。
“也快到正餐时间了，稍后我会为你介绍其他集社成员。”
鹳先生抬手看了看表，笑道。
吉兰环视一周，深吸口气，朝鹳先生与麻雀小姐点点头，然后转身上楼。
26 秘社 三
吉兰选择的房间，是三楼的“301”号。
这间房靠近旋梯口，这样上下楼比较方便。
仅此而已。
根据鹳先生的话，他猜测隔壁的“302”号房应该住着另一位“记录会”成员，只是初来乍到，他并不打算以现在的邋遢形象与其他人接触。
推开自己的房门后，一间面积不大却干净整洁的卧室映入眼帘。
雕花的玻璃窗正对着门，临近正午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显得十分敞亮，甚至让满屋的黄绿色花纹墙纸格外鲜艳。
右手边是一张老式木头双人床，上面铺好了暖和柔软的格子棉絮被褥，床脚还有一张可供坐下的红色凳柜。
左手边是一面壁炉，上方挂着一幅墙历，但从墙上留下的方框痕迹来看，此前应该挂着一幅大尺寸装饰画作……或许是因为“艺术令”的原因而撤走销毁了。
壁炉左侧是衣帽架，右侧则是衣柜和全身镜。
吉兰看着房间，满意地点点头。
他取下鹳先生送给他的黑色呢帽，连同手提包一块放在了床头柜上，旋即走进了房间角落的盥洗室内。
‘总算可以洗个澡了……’
他脱下了一身脏兮兮的衣物，解脱般长出一口气。
打开送水阀门，冷水从淋浴喷头洒下，冲刷在身上。
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吉兰放空了自己。
久违的舒适感，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
那些繁杂的思绪和对未来的忧虑，在此刻仿佛都随着脚下黑红的污水，一同被冲进了地漏里。
吉兰打开挂篮里的铁皮香皂盒，取出一截切好的橙黄香皂条。
‘听麻雀小姐说，最便宜的香皂都得8芬尼1磅，它不但能清洁身体，还可以留香防瘴……但一般的工薪阶层都用不太起，这个世界的清洁用品实在昂贵，简直就是奢侈品。’
要知道，这个时代，这个国度，牛肉也才8梅郎1磅，香皂的价格却是它的十多倍。
原身从小到大，洗澡都是用清水，偶尔沾点廉价牙粉硬搓。红树街贫民窟里的居民，大多也都是这样的。
吉兰一边用肥皂打泡，擦拭身体，一边心想：
‘据她的说法，是因为这些清洁用品里都添加了神秘配方，所以才能抵御‘瘴气’，故而价格不菲……’
这时，盥洗室外传来一个年迈的男声：
“雪鸮先生，鹳先生让我给您送来了换洗的衣物，我就放在您的床上了。”
“好，谢谢。也代我感谢鹳先生。”
吉兰停下手头动作，朝门外回应一句。
“好的，先生。”管家老杰瑞答道。
旋即，脚步声远离，并伴随卧室关门声响起。
片刻后。
吉兰洗完澡，用崭新的毛巾擦干身体，走出盥洗室换上了衣物。
这是一套朴素的白衬衫加西裤，还附带了一条皮带和一条蓝色领带。衣服尺码稍大，但他穿起来并不难看，反而给人一种慵懒洒脱之感。
戴上黑呢帽，吉兰径直下了楼。
因为用了香皂的缘故，他能嗅到自己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味，薰衣草混合着紫罗兰的清香，令其精神抖擞。
刚下到一楼，吉兰便听到阵阵谈笑声从餐厅传来。
他循声走去，很快就看到了一张圆形餐桌边，正坐着两男两女共四人，其中除了鹳先生和麻雀小姐外，还有另两位陌生男女。
麻雀小姐此时卸下了头上的花边搭帮，一头柔顺的金发垂落，只扎了个简易的低盘马尾。一位年轻女子正坐在她身边，与之谈笑，鲜艳的红唇嘴角微扬。
这女子身材高挑修长，穿着蓝灰色连衣长裙，饱满的胸口系了朵米黄色领花。她一头黑色齐耳短发，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眉宇间透露一股坚毅之气，不似寻常人。
“雪鸮先生，你来啦。”麻雀小姐看到吉兰，不由眼睛一亮，旋即笑着招手。“快坐，老杰瑞正在备餐，马上就可以开动了……另外不得不称赞一句，这身衣服真适合你，非常好看！”
“谢谢。”
吉兰朝她点点头，顺便瞥了眼后方的灶台处——刚给他上楼送完衣物的老管家正系着围裙，在熟练地搅拌着煮锅里的汤汁。
‘所以这老杰瑞不但是鹳先生的助手和管家，还兼任马夫与厨师？’
他不由对老杰瑞的多才多艺感到诧异。
待他脱下帽子在桌边坐下，主位的鹳先生便抬手介绍起吉兰：
“这位便是我们集社的新成员，雪鸮先生。他的实力不错，单枪匹马击败了格兰尼·雷莫，手里还有一盘新胶卷。”
“欢迎。”短发女子闻言俏眉一挑，朝吉兰微微一笑。“你可以叫我‘海鸥’。”
她那浅棕色的眸子闪动，流露出浓厚的探究之色。
“海鸥小姐，你好。”吉兰朝其颔首。
这女人给他一种莫名的侵略感，令他略微不适。
“欢迎你的加入，雪鸮先生。”
另一位陌生男子爽朗一笑，朝吉兰伸出了手。
“没想到你竟然能打败格兰尼侦探，那可是一位‘教员’级格斗家……喔抱歉，我话有点多，都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蛎鹬’，平日也喜爱搏击术，有时间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没问题，蛎鹬先生。”吉兰伸手与之一握。
这男子身材壮硕，身穿一件格子衬衫，外面还套了件皮革马甲。他一头棕红色短发，浓眉蓄须，举手投足间很有力量感。
但蛎鹬先生给吉兰的威胁感，并没有格兰尼侦探那么强烈。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边吃边聊。”
趁着老杰瑞端来食物之际，鹳先生开口对众人道。
“为表明诚意，下一次的‘观影日’我决定进入《黑湖》电影，此后再慢慢研究雪鸮先生手中的‘真实胶卷’。”他转头看向吉兰。
吉兰微微颔首。
“没问题。”海鸥小姐切着牛排，红唇微张。“正好上次探索的就是那部电影，我们已经掌握了初步的情报。”
“是的，我正在将情报汇总，今晚争取用打字机敲出来，明天复印完会给你们每人发放一份。”
鹳先生吃着盐炙鱼片，轻声开口。
众人又围绕着《黑湖》简单讨论了片刻，吉兰听得一头雾水，所以只是默默用餐。
通过倾听，很快他就知道了，原来众人口中名为《黑湖》的“真实胶卷”源自蛎鹬先生，属于他父亲的遗物，后来被他无偿捐献给了“记录会”。
电影内容的背景年代与现在相差无几，只是发生在一个从未听过的“法耶蓝恩镇”，那里似乎流传着关于恶魔的传说。
“记录会”的四位成员进去过一次，但只是浅尝辄止，大致摸索了一下情况就退了出来，打算准备充分后再进行第二次探索。
他们总体的评价是，危险度不高。
“那么‘观影日’就定在6月25日，也就是后天上午十点。”
鹳先生咽下食物，拿起手边的餐巾擦了擦嘴，开口道。
“还是老规矩，‘水银电池’的费用大家平摊。”
趁着刚才讨论的空隙，吉兰向身旁的麻雀小姐询问过关于“水银电池”的信息，据对方的说法，这种电池不同于“鲸油电池”，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似乎专门用于给帝国秘密部门的机械设备供能。
但不知为何，只有使用“水银电池”的放映机，才能正常播放“真实胶卷”。
它的制作流程相当复杂，存在技术壁垒，除了官方以外，也只有少部分黑商手里有着货源。
而在“记录会”里，鹳先生和海鸥小姐都有自己的渠道能够购入“水银电池”，但它的价格相当昂贵，一块就需要100金凯撒，偶尔还会涨价。
四个人同时观影，也就能用两次。
现在加上吉兰的话，供能的时间恐怕还要再缩短。
“没问题。”
海鸥小姐和蛎鹬先生点头应允。
而麻雀小姐扭头看了眼吉兰，旋即朝鹳先生轻声道：
“那我先帮雪鸮先生垫着他那一份吧。”
吉兰微微一愣。
他看到麻雀小姐朝他眨眨眼，顿时明悟，对方知道他是从穷人区闯出来的，担心他身上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支付这一笔团队费用。
“哈哈，麻雀小姐还是那么善良呢。”
蛎鹬先生朝她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而海鸥小姐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调侃道：
“不愧是金笼子里的小麻雀，还蛮有钱的嘛……不如也帮我垫一份？”
“海鸥小姐有权有势，就别欺负我了。”
麻雀小姐白了她一眼。
“谢谢你了，麻雀小姐。”吉兰却突然开口。“我身上还有些钱，足够支付这一笔费用。”
他说着，起身上楼，很快又拎着一个手提包下来。
然后在众人一脸古怪的表情中，从包里掏出一块大金表、两根金条、两把博查特手枪和一堆弹夹。
“对了，你们有谁知道在哪里可以把这些卖掉吗？”
27 奖励
第二天一早，住在隔壁“302”号房的蛎鹬先生便敲响了吉兰的房门。
“早上好，雪鸮先生。”壮硕的男人打了招呼，笑着递过来一个小纸袋。“我昨天去了趟‘库克当铺’，顺便还拜托了几个朋友，这才将你的那些东西出手卖掉。”
“非常感谢。”吉兰接过小纸袋，郑重道谢。
昨天他在餐桌上发问后，蛎鹬先生便主动提出帮忙，吉兰自然不会拒绝，便将那些收集到的金器枪械都交给了对方。
不曾想才一天时间，对方就全脱手干净了。
面对吉兰的道谢，蛎鹬先生却笑着摆摆手。
“不用客气，我们都是集社成员，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过有些抱歉的是，那两根金条的品质并不高，所以当铺出的价格有些低了。”
“没关系，能卖掉就行。”吉兰道。
“你别介意就好，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明天才是‘观影日’，我就先回诊所了。”
蛎鹬先生挂着爽朗的笑，告辞后下楼离开。
吉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缓缓关上房门。
经过昨天短暂的相处，他大概摸清了“记录会”四名成员的一些基本信息……主持者鹳先生的身份比较神秘，虽然开了楼下的那家“天鹅咖啡馆”，但几乎不会露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麻雀小姐是富家千金，蛎鹬先生是牙科医生，而海鸥小姐则疑似官家小姐，父亲是布拉克市的某位高官。
四人平日并非一直住在公寓，只有收到鹳先生的暗号，或在约定好的“会议日”与“观影日”，大家才会聚在一起。
吉兰倒是例外。
他眼下被通缉悬赏，警署到处搜捕他，所以只能暂时躲藏在公寓……好在富人区的搜捕力度明显比穷人区要小得多，而且警署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不会轻易私闯民宅。
这也算是鹳先生答应的庇护条件之一。
吉兰走到房间的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轻轻打开了纸袋。
里面装着一些钞票和硬币，以及一张手写的注释条。
他拿起纸条查看：
“黄金手表，9凯撒10芬尼；劣品黄金条2根，总重量7.6盎司，16凯撒5芬尼；博查特手枪2把，外加6个满弹弹匣，2凯撒5芬尼……共计27凯撒20芬尼。”
吉兰清点了一遍钱物，与纸条上相差无误。
他暗自点头，比自己估算的价格只低了一点，但毕竟是急着出手，所以也合情合理。倒是蛎鹬先生的热情和效率，令他感慨。
吉兰将装钱的铁盒打开，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清点一遍。
抛开一些梅郎和普鲁士硬币不算，总共有296凯撒34芬尼。
‘虽然这笔钱不少了，但没想到“水银电池”那么贵……若想自己独自探索胶卷电影，那开销可就大了，我得省着点用。’
吉兰心想。
他取了一笔钱揣进兜里，然后戴上帽子出了房门。
下到一楼并没有看见其他成员的身影，只有老杰瑞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看报。他瞥见吉兰后，笑着打了声招呼：
“雪鸮先生，早上好。鹳先生嘱咐我将这个交给你。”
说着，老杰瑞便从茶几下拿出一个信封袋，递了过来。
“是给你伪造的身份证明，现在你暂时是‘天鹅咖啡店’的员工，但放心，不用你真的去那里干活。”
“谢谢。也让鹳先生费心了。”
吉兰接过信封袋，道了谢。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10”凯撒的金箔钞票，放到了茶几上。
“这是需要缴纳的团队开支，请替我转交给鹳先生。”
“好的，没问题。”老杰瑞笑着将钱收好，又指着厨房道：“我准备了些早点，有吐司面包、橘子酱、炸丸子和鸽子派，要来点吗先生？或者你需要一杯热乎的咖啡或可可？”
“谢谢，我想先出去走走，买些换洗的内外衣物和用品。”
吉兰婉拒，并向老杰瑞要了一块纱布口罩。
他戴上口罩，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拉低黑色呢帽的帽檐，出了公寓大门。
看着外面敞亮的天色，吉兰心情大好。
他尽情迈开健康的腿，感受着健全带来的美好行动力。
这是他穿越以来首次感到轻松愉悦。
虽然这种轻松，依旧戴着“镣铐”，而“镣铐”源于那通缉与悬赏，但起码，相较在穷人区时的逃亡压力，现在明显要自由得多。
‘感谢新生，我会珍惜美好的每一天。’
吉兰暗道。
接下来，他并没有走太远，只是在公寓所在的豪斯特第三大街找了间服装店，买了两套白衬衫、西装裤和领带套装，一件咖啡色风衣外套。
除此之外，还有两双皮鞋、数双袜子、数套贴身内衣裤、一套睡衣与一个钱夹。
这些共计花费差不多6凯撒。
吉兰希望自己能活得像个人样，有尊严的活着，这些钱他愿意花。
而且这样的中产阶级装扮，也能更好地给他伪装。
购置衣物用品并没有花费他太多时间，但吉兰并不想在外多逗留，很快便打道回府。
在距离咖啡店不远的路边，他看到了一个卖花的小姑娘。
女孩十一二岁，扎着两个羊角辫，十分可爱。但从她的穿着来看，家境并不富裕，吉兰猜测她的父母应该是在富人区做佣人或店员。
“先生，买束花吧，送给你心爱的姑娘。”
女孩蹲在路边，看到吉兰走来不由眼睛一亮，露出笑容叫卖道。
吉兰手里捧着购物袋，低头看了眼她面前的花篮，轻声道：
“这些花怎么卖？”
“红蔷薇5梅郎一支，郁金香和百合3梅郎一支，康乃馨和太阳花都是2梅郎一支，玛格丽特1梅郎一支。”
女孩熟练地报价，翘首以盼地盯着眼前裹得严实的男士。
“我都要了。”
吉兰掏出一枚金币，放入了女孩的掌心，在她愣神的表情中，弯腰提起了花篮，旋即转身便走。
“先……先生！”
“怎么了，不够吗？”吉兰停下脚步，侧头，声音从口罩中传出。
女孩怯懦地说：“您多给了好多呢，我还没找零给……”
“多的是你的小费，快回家去吧。”
吉兰摇摇头，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孩脸上露出惊喜，在后面大喊：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您的心上人一定会喜欢的！”
吉兰却是没听到般，只是暗自在心里道：
‘感谢新生，这些花便是今天送给自己的奖励。’
28 准备
老杰瑞看到吉兰提着购物袋手捧花篮回来，不由一怔。
但很快，他老脸上的皱纹便如菊花般绽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开口道：
“麻雀小姐喜欢园艺，相信她会喜欢你的礼物的，先生。”
“呃。”吉兰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微微一愣。“这是我买给自己的。”
然而老杰瑞仿佛看穿了他的把戏，带着笑摇摇头，转身去了厨房，开始准备起中午的正餐。
隐约间，还能听到他的呢喃：
“哪有自己给自己买花的……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太腼腆了。”
吉兰眉头一挑，也懒得解释，径直上到三楼，回了自己房间。
他将购买的物件分门别类，叠放整齐后，送进衣柜。然后将钱物从铁盒子里取出，统一塞进了新买的皮革钱夹，随身携带。
夜晚时分。
老杰瑞送来了鹳先生复印好的文件，是关于《黑湖》的情报信息。
吉兰独自坐在房间里翻阅。
“记录会”对《黑湖》的探索不深，故而有价值的信息并不多。
但值得注意的是，电影的开篇，众人会以“旅游团”的身份进入“法耶蓝恩镇”，跟随一位名为“菲玛·克斯特罗”的考古学系大学生，一同探寻深埋在这座小镇的秘密。
这位“菲玛”正是电影女主角。
她前往小镇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找寻自己失踪的父母。他们是著名考古学家，在几个月前去往“法耶蓝恩镇”后便了无音讯。
上次“记录会”的初步试探，在小镇北部的“森林国家公园”中遇见了邪教徒，那是一个名为“湖神教”的邪恶组织，他们手段残忍，对四人展开了追杀。
好在他们的实力都不弱，最后顺利逃脱。
此后四人各自外出寻找有用线索，得到的可疑点有几个。
其一，自然是隐藏在“森林国家公园”最深处的“黑湖”，那里人迹罕至，当地居民不敢靠近。传言黑湖是通往地狱的大门，周边有恶魔出没，靠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其二，小镇的支柱产业除了旅游业以外，便是采矿业和锯木业，但最大的两家产业“黑湖煤矿场”和“黑湖锯木厂”时常出现意外，工人惨死。
其三，当地电视台大肆宣扬“法耶蓝恩镇”是个风光优美的旅游胜地，但那里常年阴雨连绵，难见天日。且在“旅游团”抵达前，就已经出现了数起游客失踪事件。
‘嗯，看来鹳先生他们还是非常专业的……’
吉兰缓缓合上复印出来的文件，面露思索。
‘但是保险起见，我还是提前接触一下《黑湖》的真实胶卷，利用“斑斓”的天启梦获得关键警示比较好。’
他心想着，起身走出了房间。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一楼客厅的灯早已熄灭。
咔。
吉兰随手按下了旋梯墙上的电灯开关，暖黄色的光从喇叭花状的美型灯罩上透出，照亮了楼梯。
他一路来到了客厅一角的某个房间口。
这个房间是杂物室，但实际上经过了改造，成了“记录会”的秘密放映室，里面存放着数台放映机，还有相应的幕布与沙发。
然而吉兰却停在了门口，不由一愣。
因为紧闭的门缝下正透着光亮，里面还隐隐传出说话声。
‘这么晚了，谁会在里面？’
吉兰心生疑虑，缓缓凑近脑袋，将耳朵贴在门上。
顿时，里面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
“……别开枪！是我，阿什顿，你的爱人，希薇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呵，我知道是你！你一出电梯，我就闻到了你的骚味！”又一个男人冷酷的声音响起。
“咯咯，你还是那么着急。”女人的声音逐渐娇媚起来，连连轻笑。“嗯，嗯哼，动作轻点儿！我丈夫在楼上睡觉呢！要是被他发现，他可会一把火把你烧成灰的！”
“我可不怕，嘿……我就喜欢你这股骚劲……”
随着屋里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尖叫和哭喊，吉兰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是哪位集社成员在连夜研究“真实胶卷”，暗自钦佩，结果现在看来，似乎是某人在悄悄看小电影。
吉兰抬起手准备敲门，但略作犹豫后，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转身离开，打算等晚点再过来。
*
*
*
一个多小时后。
吉兰再次回到了一楼客厅的杂物室门口，这次，里面没了亮光和声音，他这才暗松口气。
要是被他撞破了，那么场面应该会非常尴尬。
吉兰可不想因为这点事，无故与集社成员交恶。
他拉动把手，推门而入。
打开杂物室的灯后，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映入眼帘，一台放映机正摆在左侧墙脚的台上，正对着右侧墙面挂着的幕布。
房间中央是一张矮沙发，一个资料柜紧靠远离门口的墙面，上面摆放了许多文件和书籍，还有一些普通的胶卷盘，整齐摆放。
吉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沙发，上面还有温热，说明刚才确实是有人在这里看电影。
他抬起头，突然发现资料柜上有盘胶卷没有插好，几乎要掉落下来，于是便走上前去，将其拿起。
“《午夜惊情：A先生传奇#1》。”
吉兰瞥了眼胶卷盘右下角贴着的小标签，表情古怪。
“这就是刚才播放的小电影？”
他摇摇头，没兴趣观看，重新将其插回资料柜上，然后又翻找了一下其他胶卷。
只可惜的是，吉兰并未找到那盘《黑湖》的真实胶卷。
‘也是。’他暗叹口气。‘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会随意放在这里。’
‘看来明天只能先试着和他们一起行动，等之后接触了胶卷盘后，再利用“斑斓”的天启梦获得关键信息。’
吉兰原本的打算落空，只好悻悻离去。
然而就在他关灯上楼后不久，一个高挑的身影又急匆匆回到了客厅，马不停蹄地进了杂物室。
咔。
灯光开启后，照亮了一位女士的姣好面容。
留着齐耳短发的海鸥小姐正穿着一身宽松的淡紫色丝绸睡袍，显露出那凹凸有致的身体轮廓，只是她的表情略微紧张，目光在杂物室里扫视。
很快，她脸色一松。
快步上前，弯腰蹲下，一把抄起掉落在沙发下的湿手帕，连忙收好。
正当她暗松口气时，余光却突然注意到一侧的资料柜上，某盘胶卷正整齐地插在了上面。
“那……那应该是我自己放好的吧？”
海鸥小姐俏脸微变，心中却是没底。
最终她脸颊泛红，咬牙关灯离开，只是背影稍显狼狈。
29 集合
一夜无话，吉兰总算在舒适的床上睡了个好觉。
时间很快到了约定好的“观影日”，6月25日早晨。
吉兰早早起床洗漱，然后穿上新衣服和新皮鞋，披上咖啡色风衣，戴上呢帽后便下楼，去到了集合地点“天鹅咖啡馆”中。
虽然只是上午八点左右，但咖啡店里的客人并不少。
许多绅士小姐都坐在座位上，吃着店内限时供应的奶油面包或黑醋栗蛋糕，喝着热饮，看着早报杂志，闲聊两句，为接下来一天的工作养精蓄锐。
或许是他来得较早，距离十点还有段时间，故而“记录会”其他成员都还未到。吉兰干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花费9梅郎点了个“黏糊糊树皮奶茶”加“培根面包卷”的例供套餐。
值得一提的是，树皮奶茶是由红门兰和鸢尾花块茎粉，混合黄樟树皮冲泡牛奶和红茶制成，看上去糊状一团，卖相不怎么样，但喝起来却回甘浓郁，吉兰颇为中意这种异域风情的饮品。
他咀嚼着面包，随手翻阅起摆放在桌台上的一本杂志。
“偷懒小贴士：若是不想因为沐浴时间过长，导致身体暴露而被瘴气侵染，可以用热毛巾一点点地擦洗，洗完一个地方，盖下衣物，再转战另一块地方，这样穿着衣服都能完成全身的清洗。”
“淑女小贴士：用柠檬清洗面部，可对抗雀斑、红点和痣；用杏仁玫瑰水清洗双手，可使其白皙嫩滑；烧制迷迭花水洗头，可清洁又防护瘴气哟……”
“另附‘伊莎贝拉’牙粉秘方，淑女们可在家自制：滑石粉或墨鱼骨粉16盎司，珊瑚、焦明矾、紫檀和玫瑰岩1.5盎司，鸢尾根1.8盎司，丁香和肉桂0.1盎司，樟脑0.2盎司，用酒精湿润后研磨，最后混合即可。”
“‘伊莎贝拉’最新产品‘火烈鸟香水’上市啦！根据著名学者‘凯瑟琳·梅林’的研究手记开发，蕴含15种罕见材料，提炼30种香料精粹而成的玫瑰香型古典调香水……限量100瓶，限时特价9凯撒19芬尼！”
吉兰咽下食物，喝着树皮奶茶，随手将杂志合上。
瞥了眼杂志封面，上面正印刷着粉红可爱的花体标题——《淑女们的日常读物》。
“雪鸮先生，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这时，一个熟悉又爽朗的男声传来。
吉兰抬头一看，发现蛎鹬先生正和鹳先生联袂而来。
“早上好，两位。”他朝两名男士颔首，然后伸手示意。“我请你们喝咖啡。”
“你真客气，谢谢。”
两人随后落座。
吉兰唤来了年轻漂亮的服务生，为两位男士各点了一份咖啡店里最昂贵的“天鹅A套餐”，即“烟熏黑线鳕鱼三明治”、“鱼子酱沙拉”与“精粹咖啡”。
虽然18芬尼就这么花了出去，但吉兰觉得是应该的，毕竟这两位先生都帮了自己不小的忙。
“雪鸮先生，我可是这儿的老板，你没必要花冤枉钱。”
鹳先生将黑礼帽挂在手杖上，斜靠一边，温和笑道。
“这不一样。”吉兰却认真地说道。
鹳先生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旋即，三人边吃边聊，谈及到了这家咖啡店。
“对了，鹳先生，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选择开家咖啡店。”蛎鹬先生吃着三明治，朝神态优雅的中年男士问道。“在豪斯特街区，随便开家衣帽店或饰品店都比这个赚钱吧？”
“你不明白。”鹳先生喝着咖啡，却摇头。“帝国在颁布‘禁酒令’后不久，又相继颁布多条法令，其中就有‘焕发计划’……茶叶、咖啡、薄荷糖、黑巧克力、金枪鱼、草莓和香蕉等商品的税收降得极低，这使得咖啡店的利润变高了不少。”
他笑着放下杯子。
“而且我很喜欢咖啡。”
“原来是这样。”蛎鹬先生哈哈开玩笑。“我也喜欢，正好可以多来你这里蹭吃蹭喝。”
一旁的吉兰却仿佛抓住了什么盲点。
‘“焕发计划”？那些调低税收的商品，好像都是提神醒脑的食物饮品……’
“对了，雪鸮先生。”
这时，鹳先生朝吉兰低声道。
“我查到了格兰尼侦探背后的雇主，正是路易斯家族的五位嫡系。”
“路易斯家族……”吉兰先是一怔，旋即也想明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鹳先生。”
“不客气。”鹳先生道。“路易斯家族在布拉克市也算是有名的上流家族，就住在隔壁的豪斯特第二街区，不过现在你已经加入了集社，他们想要再找你麻烦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放心吧。”
吉兰点点头，眼底却闪过冷意。
‘派人追杀我，这笔账我早晚会要你们还！’
三人吃饱喝足，便在闲谈中等待另外两位女士的到来。
蛎鹬先生说起了集社成员，表情感慨。
“麻雀小姐一大早就去‘希望教会’救济穷人了，教堂门口排了好长一条队伍，只怕有上百人……她可真是善良，不仅时常捐款，还自费买了很多面包，挨个发放。”
“希望教会”是不莱梅帝国最主流的信仰，教堂遍布帝国境内每个区域，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民众，都信奉着“上帝”奥美尔。
祂还有诸多尊名，例如“天神”、“正午曙光”与“希望与秩序之神”等。
人们坚信，古早的世界被魔鬼所统治，到处充满了黑暗与苦难，是奥美尔消灭了魔鬼，最终以自己的牺牲换来了人类长存的时代。
连曙光公元纪年法，都是以奥美尔的诞生日开始算的，诸多节日也是为了纪念祂而设立。
“麻雀小姐确实是位善良的淑女。”鹳先生点头赞同。
而恰在这时，一个俏皮动听的声音传来：
“咦，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夸我。”
三位男士转头看去，便见到戴着白色宽檐草帽，扎着两个麻花辫的麻雀小姐，正俏生生地站在桌边。
她今天穿着一条绿色长裙，上身是一件长款巴斯克衫，还披了一件白纱小斗篷，显得格外贵气可爱。
“确实是在夸你呢。”鹳先生莞尔，他抬手看了看表。“九点四十五分了，海鸥小姐还没到？”
“不如我们回公寓等她吧，这里不方便深谈。”
蛎鹬先生建议道。
鹳先生扫视了四周，发现还有少部分客人，顺势点头同意。
众人出了“天鹅咖啡店”，刚一走入旁边的公寓大门，便看到面容憔悴的海鸥小姐从旋梯上走下来。
“咦？海鸥小姐，原来你昨晚在公寓过夜的吗？”
麻雀小姐惊讶道。
海鸥小姐却没有立马答话，略带黑眼圈的一双美目，不着痕迹地在四人身上扫过。
30 观影
“嗯，昨天家里没什么事，就提早过来了。”
海鸥小姐轻点着头，顺手将额前的发丝捋到耳后，露出那晶莹剔透的小耳朵，以及一枚十字的纯银耳坠。
她是一名虔诚的曙光信徒，或者说，她们家都是。
“对了，昨天我来的时候公寓挺冷清的，你们都是今天才到的吗？”
海鸥小姐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问道。
蛎鹬先生哈哈笑了两声：“是啊，昨天诊所太忙了，一连给好几个客人拔牙，唉，话说现在人们都太爱吃甜食了……”
海鸥小姐审视了他两眼。
她很清楚蛎鹬先生的性子，这家伙不擅长说谎，大大咧咧的，说好听点叫直率，说不好听的就是憨，昨晚的人基本能排除是他。
海鸥小姐很快又将目光扫过其他人。
麻雀小姐去了餐厅，正和老杰瑞闲聊谈笑。她知道麻雀小姐很少在公寓过夜，而且从对方刚才的问话可以知道，对方是今早才到的。
至于老杰瑞就更不可能了，他一般晚上八九点就入睡了，也从不擅自进入杂物室。
“抱歉。”鹳先生摘下帽子，刚刚开口，海鸥小姐的眼神立马犀利了起来。
这位老帅哥被短发女士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苦笑着解释道：“昨天出门访友，在外过夜了一宿，不知道海鸥小姐你来了，实在是招待不周。”
海鸥小姐一怔，知道自己是误会了。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
“原来是这样……没事，待在公寓反正比在家里自在。”
说着，她的目光已经锁定了那位金发青年，对方与她对视一眼，表情微微一愣，这更让她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原来是你！
海鸥小姐的内心顿时生起一股难言的羞愤，感觉自己被人扒光了看光了一般，只想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雪鸮先生，第一次在公寓过夜，昨晚睡得还好吗？”
她攥紧小手，咬牙切齿地问道。
“谢谢海鸥小姐关心，睡得挺好的……”吉兰点点头，微笑道。“公寓的环境比我以前的住所好太多了，也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
他心里却是泛起冷漠。
‘这女人对我有敌意……若是想害我，那就把她杀了吧。’
海鸥小姐看着金发青年那张帅气的笑脸，内心的羞愤更甚。
他心里一定是在笑我！
伟大天神奥美尔，恳求您现在就带我走吧！
这人间太苦了！
“你，你……”海鸥小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脸发问。
反而一张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
好在这时，麻雀小姐缓解了她的尴尬。
“哇！没想到雪鸮先生你这么绅士，还给我准备了礼物呀！”
俏皮的年轻女士快步走来，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甜美的嬉笑。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
吉兰的视线越过麻雀小姐，看到厨房里的老杰瑞正用手擦着胸口的围裙，笑着投来一个不用谢的眼神。
鹳先生与蛎鹬先生则相视一眼，露出赞许的微笑。
见状，吉兰知道是误会了。
想起麻雀小姐也帮助过他，暗自叹息一声，干脆点了点头。
他上楼将花篮拿了下来，交到了麻雀小姐手中。
“很感谢麻雀小姐的照顾，你帮了我不少忙。”
“这些花真好看，我很喜欢！”麻雀小姐取下了草帽，捧着花篮低头嗅了嗅，笑眼眯成了月牙。“谢谢你，雪鸮先生！”
*
*
*
客厅的小插曲过后。
众“记录会”成员一同来到了杂物室内。
吉兰等人各自就坐，鹳先生戴上了白色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盘黑色胶卷，将其装在了放映机上。
“‘真实胶卷’所播放的电影，唯有‘灵知’足够高的人才可窥见，并得以亲身经历……‘灵知’便是灵魂的感知力，每一个人先天不同，而在座各位都是天赋异禀之人，能窥得其中奥秘。”
鹳先生转过身，罕见地露出严肃表情。
或许是因为吉兰这位新成员的加入，他讲得格外详细认真：
“但是‘观影’有诸多注意事项，还请诸位牢记。其一，若是我们在电影世界中受伤或死亡，现实的身体也会出现负面反应，轻则头痛萎靡，重则昏迷瘫痪，甚至是真正的死亡……所以谨记，安全第一。”
蛎鹬先生三人郑重地点点头，他们很清楚这一点。
吉兰也见识过那些死刑犯的惨状，故而同样点头，以示了解。
“其二，在‘观影’过程中，无法自主退出电影世界，所以这次还是由老杰瑞负责看护现场，若是发现情况不对，也能及时将我们唤醒。”
鹳先生说着，管家模样的老杰瑞站在杂物室的角落，朝众人点点头，而“记录会”成员们也都向他回应了一个感谢的微笑。
吉兰却是内心一震。
‘不能中途退出？那我……’
他很快明悟，自己之所以能够随时退出电影世界，正是因为“斑斓”的缘故……而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张强大的底牌！
“其三，我们虽然能够携带武器和道具进入电影世界，但有限制，每一部电影的限制都不相同……据我推测，应该与重量有关，一般不能携带超过10磅的东西进入电影。”
鹳先生沉声道。
“‘观影’前，还请各位再检查一下自己的随身物件，不要掉以轻心。”
“好的，鹳先生。”众人点头。
吉兰取出了腰间枪套里的柯尔特短管左轮，咔的一声，打开了转轮弹巢，六颗黄澄澄的9毫米子弹正静静躺在里面。
他摸摸风衣内侧口袋，两个装满子弹的快速上弹器安稳无误。
吉兰又转头看了看其他人。
鹳先生腰间鼓起，应该也是备了手枪，他还戴着一副黑色皮革手套，拎着那根不离身的手杖……不，准确来说，他事先将那根胡桃木镶金手杖更换成了一根钢芯雕花手杖，曲柄部位是一只全金属的尖喙鹳。
‘那应该也是他的防身武器之一。’吉兰暗道。
蛎鹬先生带了两把博查特，以及一副铁指虎。注意到吉兰的视线，他还回了一个爽朗的微笑。
‘那两把枪……不会就是我委托他出手卖掉的两把吧？’
吉兰微怔。
海鸥小姐拎了个小包，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当吉兰看过去时，她还回瞪了一眼。
至于麻雀小姐的物品是最特殊的，那竟是一把灰红色相间的轻量复合弓，造价绝对不便宜。
吉兰猜测，那很可能是麻雀小姐专门请人定制的武器。
“好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吧。”
鹳先生问了句，众人纷纷点头。
“那么，《黑湖》的‘观影’现在开始……”
31 黑湖
咔。
在放映机开始运转的同时，房间的灯也随之熄灭。
摆梭转动起来，一束光从灯箱投射而出，落在幕布上，缓缓显现出一个小镇的俯瞰画面。
镜头前推，落于一角。
一辆足以乘坐十六人的公共马车由远及近，从两侧满是树林的小道上缓缓驶来……
在座五人紧盯幕布上的电影画面。
黑暗的放映室里，闪动的光亮打在他们脸上。几乎同一时间，他们尽皆面露恍惚之色。
飕——
微风迎面拂来，耳畔马蹄飒沓，轮毂轱辘。
吉兰经过一瞬的浑噩，下一秒便发现自己坐在了公共马车的铁板长凳上。
天空灰而阴沉，凳子硬而冰凉。
身旁坐着鹳和蛎鹬两位先生，对面则是三位女士。
麻雀、海鸥两位小姐以及一位扎着浅棕色麻花辫的年轻女子，这陌生女子一身午后出行的淡黄色圆礼服，头上还戴着圆顶软帽。
她正是《黑湖》的女主角“菲玛·克斯特罗”。
五名记录会成员相视一眼，默契点头示意。
“真是谢谢你们，愿意陪我远行来‘法耶蓝恩’找寻父母。”
这时，菲玛笑着朝众人开口。
“他们只留下了出差的字条就失踪了，三个月过去，连警方都没找到任何线索……我太担心他们了，天呐，真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菲玛面露一丝忧愁，双手十指交叉握拳，轻声祈祷。
一旁的海鸥小姐见状，认出了她也是曙光信徒，便伸手放在对方的肩头，低声安慰道：
“奥美尔会保佑你父母的，菲玛。”
“谢谢你，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菲玛感激笑道。
马车继续在路上行驶着，远远已经能看到小镇的轮廓，菲玛从一侧的随行背包中取出了几瓶气泡水饮料，递给了众人。
“都喝点水吧，这是我父母上次回家带给我的。”
“谢谢。”
众人接过巴掌大的小玻璃瓶，向菲玛道谢。
吉兰翻看着汽水上的黄色贴标，上面印着“甜味苹果汁气泡水”，生产地为“法耶蓝恩镇，亮月饮料公司”。
他此时并不口渴，便将汽水放到了一旁。
蛎鹬先生和鹳先生两位男士显然对果汁汽水不感冒，和他的反应差不多，海鸥小姐正和菲玛闲聊，打算从对方的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情报。
“好喝诶！”麻雀小姐拉开了瓶盖，喝了一口，眼睛发亮。
众人见状，不禁莞尔。
很快，公共马车便停在了一间名为“黑湖旅馆”的木质建筑门口，菲玛向老车夫支付了费用，众人便从铁板长凳后的楼梯爬了下去。
旅馆一楼为酒吧，众人进去时，便一眼看到了大厅中央的回字形吧台。吧台内站着几名年轻酒保，七八个当地人正坐在吧台外闲谈畅饮。
或许是一行人动静颇大，推门进去时，几乎整个酒吧的人都投来了视线，不少酒客面露不悦。
“又是一群愚蠢的家伙，出了那么多事故还敢跑来这里……真不知道‘法耶蓝恩’有什么可看的，除了山就是树，最后不是染一身黑煤，灰头土脸地回家，就是不信邪地闯入禁区，失踪不见！”
一名八字胡，酒槽鼻的白发老头讥讽道。
他身边的中年汉子却连忙用胳膊肘捅了老者一下，压低声音：
“你疯了，老托托，小心旅游局的人找你麻烦，可别坏了他们的生意。”
“嚯，老子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还怕旅游局那一群外乡人！”
老托托喝了口朗姆酒，嗤笑道。
集社众人相视一眼，没有说话，菲玛却走向了吧台，跟一名酒保磋商起住店的事宜。
“按照计划行动吧，先在这里收集一下情报。”
鹳先生杵着手杖，低声道。
“嗯。”众人点头应允。
蛎鹬先生一马当先，直接坐到了吧台点酒，顺势和酒客们聊起天，试图从他们的口中得到有用信息……尤其是那位老托托，似乎知道些什么。
当然，他也确实想喝酒了。
毕竟现实里“禁酒令”严苛，蛎鹬先生已经很久没好好喝上一杯了。
吉兰踩着木板地面，缓缓在一楼酒吧里漫步，视线很快就被一张贴在墙上的海报所吸引。
那是一张宣传小镇北部“森林国家公园”的海报，上面绘制了许多野生动物，一名身穿治安官制服的金发英俊男子手持长管左轮，面带笑容地站在动物们的最前面。
下方是一些关于森林公园的文字介绍。
大概意思便是，当地旅游局力排众议，开发了小镇北部的原始森林，将那片地带规划为旅游景点。
里面栖息着驯鹿、野狼和棕熊等诸多野生动物，甚至，还发现了一具相传是一万四千多年前的猛犸象遗骸，就陈列在森林公园的入口大厅里。
除此之外，便是一项额外的收费服务“安全同行”。
可支付一定的费用给当地治安局，聘请优秀的安保人员一同进入森林公园，他们既是向导也是保镖，能保护游客不被野生动物袭击。
“菲玛已经订好了房间，我们先上楼，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这时，鹳先生来到了吉兰身边，开口提醒。
“好。”吉兰从海报上收回目光，旋即跟随大部队一同上了楼。
片刻后。
集社五人汇聚在鹳先生的房间里。
“《黑湖》的故事主线，应该是帮助菲玛寻得父母的下落，最终我们或许能拿到她父母考古获得的资料，那里面应该蕴藏着这座小镇的秘密，说不定就有我们想要的神秘知识。”
鹳先生分析道。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略作思忖后又道：
“现在是上午九点，按照剧情发展，到了午后，菲玛就会提出前往森林公园，去寻找父母的踪迹……我们上次在森林里遭遇了‘湖神教’邪教徒的袭击，所以这次需要提前做好防范。”
“按照雪鸮先生的情报，我们或许可以聘请治安局的人，他们各个配枪，可以增加我们的安全性。”
麻雀小姐看了吉兰一眼，小声提议道。
“嗯……可行。”鹳先生点点头。“不过这里使用的货币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铎马克’，费用的事我去解决。”
众人很清楚，鹳先生的解决方式，多半不会是什么合法的手段，但这里只是电影世界，且他们的时间有限，所以也不会顾虑那么多。
鹳先生紧接着又看向其他人，分发起任务：
“蛎鹬先生和麻雀小姐继续去寻找新的线索，可以从‘湖中恶魔’的传说入手，或许菲玛的父母，真的遭遇了什么超自然力量的迫害也说不定。”
“海鸥小姐，治安局那里就麻烦你跑一趟了，多聘请点人手没关系，我会弄到足够的钱。”
三人纷纷点头，表示没问题。
“至于雪鸮先生……”
鹳先生看向一旁身穿风衣戴呢帽，样貌帅气的金发青年。
“你的实力不错，这次也是我们首次合作，你便自由行动吧……能不能找到线索不要紧，只是让你稍微熟悉一下环境。”
“好，我知道了。”吉兰笑道。
32 黑湖 二
吉兰独自走出了黑湖旅馆。
他站在旅馆门口，目之所及却是萧条景色。
阴沉的天色下，路边的商铺和住宅人迹罕至，路上基本看不见什么人影，少数几个路过的当地人，还会朝他投来厌恶的眼神。
‘这个小镇似乎非常排外。’
吉兰暗道。
‘当地旅游局大力发展旅游业，恐怕也不是没有道理……作为支柱产业的煤矿和木产总会有用光的一天，而小镇依然落后。’
他其实对这部电影比较感兴趣的是，那所谓黑湖中的恶魔，是不是真实存在……若是存在，是否又有对付它们的某种神秘力量？
这时，吉兰突然感到一阵被人窥伺之感。
就像有人在他身后，直勾勾凝视他一般。
唰！
风衣一扬，他的手倏地放到腰间，握住枪柄，同时猛然转身。
一道鬼祟的人影嗖地晃过，在旅馆后一闪而逝。
吉兰皱眉，旋即如猎豹一般冲入窄巷。
旅馆与左侧的杂货店相隔不到两米，巷中还有一个大垃圾箱与报废自行车等杂物挡路，但这些都拦不住吉兰。
他体格过人，一手撑着垃圾箱顶盖，乓的一声，整个人飞跃过去，三步作一步速度极快。
几乎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他便追到了旅馆后面。
那窥伺者也才跑出不到十米，穿着一条格子休闲裤，上身则是一件卡其色衬衫外套，从背影来看应该是个壮年男人。
见吉兰追来，那人愤怒嚎叫一声，竟停下脚步回头扑来。
此人的脸上戴着一个驯鹿面具，手里紧握一柄求生匕首，手起刀落便朝吉兰砍下。
噗！！
吉兰在刀落下前，一记右勾拳狠狠击打在了对方脸上，那驯鹿面具顿时碎裂，混杂着血沫横飞。
一声闷响过后，男人重重摔倒。
破碎的半边面具后，是一副狰狞憎恶的面孔，他血肉模糊的脸上胡子拉碴，双眼通红，整个人如发疯的精神病患般吼叫：
“杀！都杀光！你们的血能换来湖神的恩赐！”
吉兰见状，眼神一凝。
这人的状态不禁让他想起了《月灼村》里的那些发疯村民。
‘也被神秘力量和瘴气污染了？’
正常人的脸挨上吉兰一拳，不说重伤昏迷，起码也应该失去行动力，但眼前发疯的男人却硬挺着流血的口鼻，若无其事爬起身，举起匕首再次扑来。
吉兰冷眼看着，倏地动了。
他左手一把钳住男人持刀的手腕，右手握拳，眨眼间在男人咽喉、胸口与腹部连出数拳。
嘭嘭嘭！！
男人张嘴不停吐血，眼珠瞪圆，手里的匕首随之跌落。
啪！
吉兰一把扣住对方的头，将其硬生生按着跪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暗中窥伺我？”他开口问道。
“杀……杀死你们，湖神永生……不老药。”
男人的表情近乎扭曲，嘴里淌血，却依旧念叨着疯话。
说完，他身子一软，竟当场七窍流血地死去。
吉兰不由松开手任由尸体倒下，皱起眉来。
他控制了出手力道，不至于几拳就将一个成年男人活生生打死才对。
下一秒，男人的尸体开始飞速腐败，坍缩，最后化作粉尘飘散。
而吉兰视线一角的彩色数字浮现出“1”。
“果然被污染了……”他站在原地，面露思索。“这家伙就是那所谓‘湖神教’的一员？邪教徒们都潜伏到小镇上了吗？”
哐当！！
正在这时，吉兰身后突然响起撞击与玻璃破碎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却一怔。
只见蛎鹬先生从二楼的窗户摔落，重重砸在了巷中的垃圾箱上。
嘭！！
蛎鹬先生将铁皮垃圾箱砸出凹坑，整个人又滚落在地，身上都是被玻璃渣划破的细小伤口。
吉兰快步上前，扶起哀嚎不已的壮汉。
“蛎鹬先生，你还好吗？”他问道。
壮汉满脸痛苦，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气来，朝吉兰微微摇头。
或许是习练搏击术的缘故，蛎鹬先生的体格还算健壮，从二楼摔下也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势。
“我……我和麻雀小姐在二楼过道看到一个可疑人影，追过去后捡到了对方遗落的一张羊皮纸，上面记载着名为‘不老药’的炼金物。”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弓着背解释：
“但我没来得及细看，就被那人抢了回去，并与之发生了搏斗，之后又不慎被他推下了楼……快回去，别让他跑了！”
“我知道了。”吉兰点点头。“你自己小心。”
他转身便返回旅馆，心中不由想起刚才那个被自己所杀，疑似“湖神教”成员的男人，很可能与打伤蛎鹬先生的可疑之人是一伙的。
可当他冲回旅馆后，却发现一切如旧。
酒保、酒客与住客们都没有惊慌或异样，依旧是喝酒谈笑，反而是他匆忙推门的噪音引起了一阵叫骂。
吉兰懒得和这些人废话，掏出短管左轮便朝天开了一枪。
嘭！！
“闭嘴。”他拿枪指着酒吧里的众人。“有谁看到一个可疑的家伙从楼上下来吗？”
在场的人鸦雀无声，都举起双手，惊恐望着他手里的枪。
半晌，唯有那名为“老托托”的白发老头沉声道：
“除了你的两名同伴，根本就没人下来过。”
吉兰向其确认了外貌，最终确定下楼的两人实际上是鹳先生和海鸥小姐。
‘还在上面！’他旋即扭头凝视着上二楼的楼梯。
如果老托托没说谎的话，那便说明可疑之人还在楼上。
然而麻雀小姐和菲玛却在这时跑了下来。
“雪鸮先生！”麻雀小姐看着吉兰手持枪械威胁众人，不由一惊，旋即快步上前来到他身旁，低声道：“蛎鹬先生和一个男人打斗，摔下楼去了！”
“我知道，他没事。”吉兰摇摇头。“那个男人呢？”
麻雀小姐这时俏眉紧皱，迟疑片刻后却道：
“我明明看着他往楼下跑的……难道你没看到吗？”
吉兰面露怪异。
照麻雀小姐这么说，那人难道突然消失了？
他深吸口气，将左轮收回腰间。
“先将蛎鹬先生搀扶回房间休息吧，等鹳先生他们回来再说……这件事有些古怪。”
吉兰沉声道。
麻雀小姐从他的脸上得到了答案，也凝重地点点头。
33 黑湖 三
约莫一个小时后。
鹳先生和海鸥小姐一同返回，与之同行的还有三名身穿制服的安保人员，其中一人高大英俊，金发碧眼，正是吉兰在海报上看到的那位治安官。
据了解，他名为“皮耶雷·艾奇”，是当地治安局的明星人物。
因为年轻帅气，枪法精湛，经常受当地旅游局邀请，拍摄一些宣传广告或海报，为“法耶蓝恩镇”的旅游业做宣传。
只是鹳先生一行回到旅馆时，一楼酒吧的老托托看到同行的皮耶雷三名治安官，忍不住又一次冷嘲热讽：
“治安局和旅游局就是‘法耶蓝恩’的蛀虫，与煤矿场、锯木厂、饮料厂的家伙都是一丘之貉！全是些浑身流着铜臭脓血的外地人，只想着破坏小镇的环境，榨干小镇的资源，换来那些肮脏的金钱……你们的所作所为唤醒了黑湖里的恶魔，早晚会遭到报应的！”
对此，同行的皮耶雷治安官并未计较，只是微笑摇头。
上楼后他向众人解释：
“那‘老托托’全名‘托马斯·托托’，无妻无子，以前还有个从外地回乡的远亲侄子‘小托托’，在‘黑湖煤矿场’上班，后来却因为一起爆炸事故死了……至此，老托托便一直对煤矿场怀有恨意，诅咒所有外地人开办的产业，其中甚至还包括治安局和旅游局，因为我们都是外地调派过来的。”
众人听着皮耶雷治安官的话，有所明悟。
之后，鹳先生找了个借口暂时支开三名治安官，让记录会众成员有机会私下交流。
听到蛎鹬先生遇袭，并发现了神秘羊皮纸的事后，鹳先生和海鸥小姐都显得很感兴趣。
“‘不老药’吗？或许真的存在这样的炼金杰作！”
鹳先生面露欣喜。
然而蛎鹬先生却苦笑摇头。
“可惜那份羊皮纸被抢回去了，我只看到了少部分内容……其中好像提到了主材料有‘活人之血’、‘黑湖之水’以及‘人心’，还要搭配一些诡邪的献祭仪式。”
“活祭？！”
闻言，麻雀小姐不由捂住了小嘴。
其他人也随之露出了凛然之色。
“我之前在旅馆后面也碰到了一个暗中窥伺的家伙……”
吉兰这时将自己的遭遇分享给了集社成员，但他没说把人杀了，而是说失手让那人逃走了。
众人对他的话并未起疑。
“驯鹿面具、湖神还有不老药……”鹳先生听完吉兰的线索，面露思忖。“你们遇到的这两个人多半都是‘湖神教’的邪教徒，只是想不明白，其中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消失了。”
“说不定是他们掌握的某种神秘力量？”
海鸥小姐俏眉微蹙，猜测道。
“极有可能。”鹳先生点点头。“这也难怪他们会守在森林公园深处，游荡在那片黑湖周围，不停猎杀活人……看来正是想要炼制所谓的‘不老药’！”
“接下来就跟着女主角菲玛一起去森林公园吧。”
鹳先生杵着钢芯手杖，严肃道。
“这次有雪鸮先生的加入，还有三名治安官一同跟随，再遇到‘湖神教’邪教徒的袭击，也有了更多把握……若是我们能拿到他们掌握的神秘知识，现实里也将拥有超凡的力量！”
可他的话，并未激起其他成员太大的期待。
或许是活祭太过惊世骇俗，也有可能是蛎鹬先生、海鸥小姐和麻雀小姐良心未泯，即便心怀对神秘力量的向往，却也不愿为获得那样的力量而违背人性良知。
尤其是麻雀小姐，从听到“不老药”的主材料是“人血人心”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太好，情绪也比较低落。
唯有吉兰的反应较小。
在他看来，若是真需要活祭才能获得神秘力量，那么追杀他的路易斯家族和警署搜捕队将是最佳的祭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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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到了下午。
众人在一楼酒吧大厅简单用餐过后，便在菲玛的提议下，一同前往了小镇北部的森林公园。
值得一提的是，记录会五人作为“观影者”，在电影里吃喝，同样能尝到极其真实的味道，甚至会获得饱腹感。
一行九人坐上了治安局配备的大型马车，沿着小镇主路向北行驶，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后，便抵达了目的地。
下了车，众人一眼就看到了森林公园的入口。
那是一道双开铁艺栅栏大门，顶上的拱形广告牌上绘着可爱的野生动物形象，只是已大面积脱漆，显得有些破旧阴森。
咯吱……
众人拉开大门进去，走过一条小道，来到了一座展览馆中。里面陈列了许多野生动物的标本，小至松鼠，大到棕熊，林林总总二十多种，不一而足。
尤其是最中央的一个三米高长方形玻璃柜，里面竟立着一具猛犸象的骸骨标本，据说已有一万四千年的历史。
集社众人看着猛犸象的骸骨标本，啧啧称奇。
即便是家境最富裕的麻雀小姐，也从未见过这种新奇事物，小脸尽是好奇与赞叹。
可吉兰却面露疑惑。
‘猛犸象这么小？’
以他的目测，玻璃展览柜中的猛犸象标本，肩高在2.5米左右。可作为一个新世纪的地球青年，没少看科普节目，按理说猛犸象的肩高应该在3.3米以上才对。
‘或许是侏儒种或幼年猛犸象吧……’
吉兰摇摇头。
可正当他打算收回目光之际，却突然一怔。
猛犸象的标本由成百上千根骨头拼接而成，但从吉兰的这个角度看去，其胸口的骸骨，竟像极了一个放大了数倍的，人类头骨的模样！
‘是错觉么？’吉兰眼神一凝，可他越看，越觉得像。‘怎么会有这样的猛犸象……那胸口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畸形人头！’
猛犸象标本胸腔两侧的空洞，犹如一双漆黑的眼眸，正透过时光的裂隙凝视着吉兰，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意。
“雪鸮先生？”
恰在这时，麻雀小姐唤了他一声。
吉兰从出神中惊醒，只觉后背出了冷汗。
他扭过头，不愿再看那猛犸象标本。
“我们该走了，这里距离黑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要赶在太阳下山前抵达目的地才行。”
麻雀小姐回过头，低声提醒。
“嗯，我知道了。”
吉兰点点头，迈开了步子跟上去。
34 黑湖 四
一行九人沿着石子小道进入了森林公园中。
即便此刻已是太阳照射最强烈的时段，但天色依旧阴沉。加上四周高大的松木群，那高达三四十米的长叶松、马尾松或赤松，将阳光遮挡，以至于视线清冷。
咕——咕——
不知名的鸟叫在林间回荡，伴随着偶尔的灌木窸窣，让人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随着行进，原本的石子小路渐渐成了普通的泥土小道，越来越难走，而众人也都保持着沉默。
这时，或许是为了化解莫名凝重的气氛，随行的皮耶雷治安官笑着开口：
“虽然以前也有不少旅客来森林公园，但大多都不敢深入，只在外围的观赏栈道上看看野生动物……你们敢冒险进去，倒是勇气十足。”
“我想寻找我的父母。”菲玛换了身方便跋涉的运动衫和裤子，背着包，抬头朝前面的帅气男子问道：“他们都是密歇根大学的考古教授，治安官先生有见过他们吗？”
“找人？”皮耶雷微微一愣，旋即苦笑摇头。“我们可没听说有考古教授来过森林公园……呃，也有可能是他们私底下悄悄进来过，毕竟公园的管理人员也不是什么都会向治安局通报。”
“原来如此，谢谢。”
菲玛向治安官道谢，表情却说不出的失落。
海鸥小姐走在她的身旁，低声安慰了几句。而鹳先生将钢芯手杖当做登山杖，杵着泥土赶路，顺势开口问道：
“对了，皮耶雷先生，我听说森林公园深处有一片黑湖，那里真有所谓的恶魔出没吗？”
“哈哈，当然没有。”皮耶雷以及另外两位治安官都笑了起来。“只不过确实有些游客和当地人不听劝告，擅闯那片区域，要么是下水溺亡，要么是被野生动物袭击致死……唉，那些当地人就拿出‘恶魔传说’来解释，怪罪到外地人头上。”
“那么‘湖神教’呢？”蛎鹬先生的身上缠了一些绷带，却并不影响他正常行动。他适时开口：“我也听说有人在森林深处被邪教徒残忍杀害了。”
“都是没有的事……”皮耶雷摇头道。
可他话还未说完。
咻——呼呼！
一柄飞斧便从林间射来，径直划过这名治安官的胳膊！
咄！
染血的飞斧钉在了他身后的一棵松木上，发出沉闷声响。
“操！”皮耶雷痛呼一声，连忙拔出腰间的长管左轮。“有可疑人员袭击！大家小心！”
众人连忙取出了武器，警惕看向四周。
皮耶雷治安官检查了一下自己流血的左臂，好在伤口不深，只是还在流血。
他抬头一看，不由愣住了。
只见自己陪同而来的这个“旅行团”，几乎各个都取出了手枪或弓箭等武器，十分默契地围成一个圈，将菲玛保护在内。
这是旅行团？
分明就是一个特别行动小组！
“保护好菲玛小姐。”鹳先生手里抓着把鲁格，面容镇定道。“她不能出事。”
他并未多说，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电影的女主角因意外死亡，那么电影的进程很可能会出现不可测的意外，这是鹳先生根据经验总结出来的结论。
窸窸窣窣。
这时，众人四周的松木树林里缓缓走出了十几道人影。
从身形来看有男有女，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面带驯鹿面具，手持短柄斧或枪械。
“呵呵呵……哈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从他们的口中发出，且逐渐变得疯狂，回荡林间。
“湖神永生，不老药成！”
这些男女语气虔诚，颂唱着短句。
“是‘湖神教’的邪教徒，打起精神。”
鹳先生开口提醒。
说完，一名手持斧子的面具人已经冲到了跟前，砍向鹳先生，那暴露在外的通红双眼充斥着浓浓杀意。
“先杀了你！话多的老头！”他嘶声吼叫。
当！
鹳先生摆动钢芯手杖，轻易格挡住伐木斧刃，擦出火星。
他冷着脸将手杖旋转一圈，发出飕飕风声，紧接一棍击打在对方膝盖窝，啪的一下，将其打跪在地。
这名邪教徒刚发出惨叫，便戛然而止——
噗嗤！
鹳先生调转杖头，那十二公分长的铁鹳尖嘴便啄入对方咽喉，凿得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
嘭！
他抬起一脚，又将这邪教徒踢开数米。后者带血倒飞，翻倒在泥巴腐叶里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吉兰将这一幕看得真切。
‘鹳先生的实力很强！’他暗道一声。
嘭嘭嘭嘭！！
这时，枪声四起，双方已经展开了激烈厮杀，各自开火。
呜呜的弹道劲风在耳畔乍现，泥渣落叶翻飞，集社众人已经默契散开，各自找掩体躲避，并举枪回击。
麻雀小姐和海鸥小姐两位女士的表现十分亮眼。
前者拉弓搭箭，动作流畅，一丝不苟，甚至每个细节都流露出优雅的气质。虽然以她的体格力量，手里的复合弓拉力不会超过50磅，但双方相隔不远，每一箭基本都能射中邪教徒的要害部位。
嗖嗖的箭矢残影晃过，一个个邪教徒惨叫栽倒。
而后者的枪法过硬，手里的鲁格弹无虚发，且每打几枪，她都会找机会转移掩体，避免被敌人集火，一看就是接受过专业射击训练。
可就在这时，蛎鹬先生突然看到了什么，面色剧变，咆哮道：
“小心后面！！”
其余的集社成员扭头一看，无不色变。
只见那高大帅气的皮耶雷治安官，以及随行的另外两名治安官，一同从腰后的挎包里取出了……驯鹿面具！
他们将面具缓缓戴在了脸上，嘴里发出低沉的狂笑：
“真是一群愚蠢的家伙，都留下来成为活祭品吧！”
“原来你们都是‘湖神教’成员……”
集社众人心头一凛，没想到己方喊来的帮手，竟然也是邪教徒！
这下局面变得更危险了！
嘭嘭嘭！！
三声枪响，毫无间隙。
皮耶雷治安官还没来得及发起袭击，胸口便出现了三个血窟窿，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众人一惊，便看到一道身影朝剩余两名治安官冲去。
那咖啡色风衣的衣摆扬起，如鬼魅的幽灵。
“是雪鸮先生！”麻雀小姐惊呼。
“他们交给我，你们小心正面敌人。”
吉兰冷静的声音传来，顿时令集社众人感到莫名安心。
35 黑湖 五
“不知死活的家伙！”
其中一名戴驯鹿面具的治安官咆哮开口。
“杀了他！！”
两人举枪射击，嘭嘭作响。
然而吉兰的身影相当迅速，在松木之间左右躲闪。
咄咄几声，子弹击打在树干上，溅出木屑，留下坑洞。而吉兰也趁机朝二人贴近，抬起短管左轮予以回击。
嘭嘭嘭！
由于环境复杂，外加吉兰正在跑动的缘故，这三枪并未命中二人要害，空了一枪，另外两枪也只打中了他们的胳膊。
对此，吉兰并不慌张。
因为他的优势所长，是体格与近身搏斗。
咚的一下，吉兰在树干上用力一蹬，整个人飞扑上前，右膝猛撞在一人脸部，连同那张驯鹿面具，将其面颊击得稀烂。
噗！！
挨了一记膝撞的治安官后仰栽倒，脑袋又磕在地面的大块鹅卵石上，当即没了动静。
嘎巴！！
吉兰在其咽喉一踩，继而冲向另一人。
那人还想开枪射击，但双方距离实在太近，吉兰已经探出双手，一把抓住对方，将其扑倒。
扑通一声，吉兰跪压在那人身上，面无表情，一拳落下。
嘭！！
这一拳打得面具碎片横飞，染血的牙齿与血沫迸溅。
吉兰的拳头也破皮流血，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另一只拳头再次落下。
嘭！！
嘭嘭！！
他双拳划过残影，连续击打身下敌人的面部。
那人刚开始还惨叫两声，随后便没了动静，四周徒留一片血迹。
吉兰缓缓站起身，扭头看去。
集社成员依旧在激烈厮杀，蛎鹬先生和麻雀小姐似乎受了点伤，但没有大问题。至于邪教徒那边，也倒下了过半人数。
菲玛躲得远远的，在一块大岩石后蹲下，捂着耳朵发抖。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泛黄，整片松林如梦似幻。
光线透过缝隙，如一柄柄长枪刺过。
“喝啊！该死的邪教徒！”蛎鹬先生怒吼，他已被两名持斧面具人包围，于是果断戴上铁指虎与之搏斗起来。
噼啪闷响之中，他势大力沉的拳头痛击敌人，竟在数个回合后成功击倒两名面具人，可他也因此受了更多的伤势，原本身上的绷带渗满了血渍。
蛎鹬先生喘着粗气，余光一瞟，猛地发现一名女性面具人正躲在树后，朝他举起了手枪。
“该死！”他猫下腰，以最快速度掏出双枪，朝那女性面具人所在的方向连续扣动扳机。
嘭嘭嘭嘭！！
正在瞄准敌人的海鸥小姐突然听到耳畔枪声大作，刚想看上一眼，她那冷艳俏丽的面孔便倏地僵住。
低头一看，自己的腰腹竟中了一枪！
鲜血止不住外流，将贴身的白色羊毛衫染红一圈。
强烈的痛感随之传来，她逐渐模糊的视线中，蛎鹬先生双眼通红，正朝自己疯狂开枪。
“蛎鹬！你在做什么？！”鹳先生一手杖敲烂了面前敌人的头颅，看到了这一幕，不禁色变。
下一秒。
嗖——
嗤！！
鹳先生在千钧一发之际，感知到了危险，抬起胳膊挡住面部。
却只见一根细长的金属箭矢穿透了自己的小臂，那染血的箭头距离双眼不过几厘米！
他心跳急促，强忍剧痛定睛一看，麻雀小姐正拉弓搭箭，准备继续朝他射击！
“麻雀小姐！你们？！”
鹳先生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蛎鹬先生和麻雀小姐竟发起疯来袭击队友。
咻——呼呼！
一柄飞斧突兀袭来，旋转着直逼鹳先生的脑门。
几乎是下一瞬，一道冷灰色的棍影便与之碰撞。
当！！
斧子被弹开，鹳先生转动手杖侧身闪到一棵松木后。
他冷着脸将左臂上的箭矢硬生生拔出，随手一丢。无视伤口的鲜血，取出腰间的手枪，朝右侧四十五度开了一枪。
嘭！
一个正准备继续丢飞斧的壮硕面具人应声栽倒，脑门正中央赫然是个血窟窿。
“雪鸮先生，快去帮海鸥小姐！”他持枪的手一甩，嘭的一声，又爆头了一名邪教徒，沉声喝道。
“好。”吉兰的回答相当简练。
也不知是不是经历了几次《月灼村》电影世界的缘故，让他对丛林环境颇为熟悉，穿行起来相当迅速。
中枪的海鸥小姐斜靠在一棵松木旁，捂着腹部的伤口，脸色惨白，鲜血将她那白皙的五指都染红。
而蛎鹬先生仍在朝她开火，嘭嘭不停的枪声，伴随震动不休的树干，让她又惊又怒。
咔咔！
蛎鹬先生终于打光了弹夹，但海鸥小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那壮汉戴上铁指虎朝她冲来，嘴里还喝道：“该死的邪教徒！”
海鸥小姐想要破口大骂，张嘴却发现自己气息微弱，难以发声。
镶有钉刺的指虎铁拳照着她脑袋落下，海鸥小姐咬紧牙关，正打算忍痛躲闪，却发现余光里一道身影晃过。
嘭！！
只见身披咖啡色风衣的金发青年挡在身前，一手拍出，掌根正中蛎鹬先生的小臂，将那一拳撞开。
旋即便听他暴喝一声：“清醒点！”
嘭！！
金发青年一拳打在蛎鹬先生的脸上，海鸥小姐甚至能看到壮汉的脸颊被拳面挤压变形，翻着白眼歪过头去。
扑通一声，蛎鹬先生昏倒在了海鸥小姐身侧的地上，嘴角满是血渍。
看上去睡得比婴儿还香。
“雪鸮先生，谢……谢了。”海鸥小姐抬头看了眼金发青年，扭捏地说了句。“昨晚你……”
啪！
下一秒，她便愣住了。
因为雪鸮先生竟一把薅住她的后脖颈，像提小猫一样将她抓了起来，旋即带着她往旁边一扑。
嗖——咄！
一根金属箭矢正中她刚才的位置，钉在了树干上，尾部还震颤不休。
“痛……”海鸥小姐本就腹部受创，吉兰抓着她剧烈抖动，顿时痛得她差点昏死过去。
吉兰扫了一眼十几米开外，麻雀小姐半蹲在树后，露出半边身子，又拉弓搭箭瞄准了他，似乎将他也当作了敌人。
‘被神秘力量影响了？’吉兰皱眉。
他强有力的手臂一抄，直接将海鸥小姐抱在怀里，接着朝身后的方向跑去。海鸥小姐不知是因为羞愤还是疼痛，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几次推搡着吉兰的脸。
啪！
吉兰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不想死就别动！”他冷漠道。
海鸥小姐表情呆滞，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腹部疼痛仿佛在这时消失了，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身为布拉克市议员之女，竟被一个男人打了耳光？！
可下一秒。
她内心却涌现出一股难以压抑的复杂情绪，那心房里仿佛有脱缰野马在奔腾，在撒野，在奋力嘶鸣。
海鸥小姐脸颊涨红，不再挣扎。
反而乖巧地将脸贴在了对方胸口，小手紧攥那风衣领口。
36 黑湖 六
片刻后。
鹳先生甩动手杖，一棍将麻雀小姐击晕。
他扫视一眼四周，那些“湖神教”的邪教徒们都被杀光了，尸体横七竖八，环境寂寥无声，只剩自己些许喘息。
不知名的鸟类啼鸣几声，扑扇着翅膀在林间飞走。
“你还好吗，雪鸮先生？”他扭头问道。
“没问题，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吉兰缓缓将海鸥小姐放下，沉声问道：“蛎鹬先生和麻雀小姐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攻击我们？”
鹳先生摇摇头。
“不知道……或许只能以神秘力量来解释了。”
说着，他看向重伤的海鸥小姐和陷入昏迷中的两人，又道：
“这次幸亏有你的加入，雪鸮先生，不然我们可真就危险了。”
“没什么。”吉兰微微摇头。
“我们都受了伤，现实里老杰瑞应该已经发现了异样，很快就会将我们唤醒，强制脱离这部电影世界。”
鹳先生的脸上流露出遗憾。
“看来这次又只能止步于此了，还是没能找到菲玛的父母，甚至都没看到黑湖的影子。”
“但是我们已经找到了重要线索，不是吗？”
吉兰淡笑一声。
“当地的治安局和旅游局都有问题，他们多半和‘湖神教’是一伙的，为的就是那所谓的‘不老药’……”
“确实如此。”鹳先生赞同地点点头。
正在这时，脸肿得像猪头的蛎鹬先生苏醒了过来，他挣扎着爬起身，又因浑身的疼痛，尤其是脸部的剧痛而倒吸着凉气。
看到鹳先生挥动钢芯手杖，打算再次将他击晕，蛎鹬先生连忙抬手喊道：
“别动手！我现在很清醒！”
那锃亮的雕花手杖就停在了他的脖颈一侧。
鹳先生刚想开口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原本躲在众人后方的菲玛突然惊喜地大叫一声：
“爸爸！妈妈！”
说话间，菲玛已经飞快地迈开步子，朝森林深处跑去。
众人朝菲玛前方看去，却根本没看到半个影子。
正当他们疑虑之际，一道壮硕的身影突然从另一侧冒出，迎面走来。
“那是……”蛎鹬先生逐渐张大嘴巴。“我的天！什么怪物？！”
只见那壮硕人影有两米高，头颅光秃秃一片，五官扭曲成一团，浑身肌肉虬结，背后生有一对恶心的肉翅，筋膜血管凸起。
其身上穿着褐麻布囚犯制服，破破烂烂，脚踝上还拴着铁镣铐，只是中间的锁链却早已断裂，拖在地上沙沙作响。
嘭嘭嘭嘭！！
鹳先生没有废话，直接举枪射击。
然而子弹接连打在那怪物身上，却只是令其稍作停顿，弹孔甚至都没有流出半滴血。
“竟不惧子弹……”蛎鹬先生面露骇然。“黑湖里真有恶魔？！”
“走！”鹳先生当机立断，沉声道。“暂时管不了菲玛，带上海鸥小姐，等现实里的老杰瑞把我们唤醒。”
他抱起昏迷的麻雀小姐，迈开步子便跑。
‘这么多尸体我还没腐败呢……’吉兰心想。‘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指着鹳先生离开的方向，在蛎鹬先生不解的目光中说道：
“你们先走吧。”
“雪鸮先生，你这是……”
“带着两位女士可跑不快，很可能被追上。”吉兰沉声道。“我没受什么伤，还有余力引开那怪物，为你们断后。”
蛎鹬先生还想劝说，却看到金发青年认真的表情。
他瞥了眼越走越近的高大怪物，咬牙扶起意识已经模糊的海鸥小姐，开口道：
“那就拜托你了，雪鸮先生……我苏醒后也会第一时间将你唤醒。”
“好。”
吉兰点点头，然后脚下发力，整个人蹿了出去，同时掏出快速上弹器，给柯尔特短管左轮装填好了新的弹药。
抬手便扣动扳机。
击锤落下，子弹以急速脱膛而出。
嘭！！
浑身筋肉的囚服怪物胸口多了个弹孔，脚步一停。
它猛地转过头，那扭曲的五官中央，漆黑深邃的漩涡状孔洞里，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凝视着飞奔的风衣男子。
呼！
囚服怪物背后的肉翅猛地一扇，它竟悬空数十公分！
虽然并不能真的飞行，却能让其一跃十几米！
咚！！
囚服怪物飞跃过来，一拳重重落下，吉兰险而又险地避过，但这一拳却砸得他身后的松木摇晃不休，树皮纷飞，树干上留下一个碗大的凹坑。
吉兰在地上一个翻滚，瞥了眼身后。
鹳先生等人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林间。
他眼睛一眯，瞅准数十米外的一具邪教徒尸体便跑去。
身后的囚服怪物穷追不舍，但吉兰还是先一步抵达，他弯腰伸手一抹，那具尸体便飞速腐败，最后化作粉尘飘飞。
吉兰眼中的彩色数字从“1”一跳，变为了“2”。
‘很好……’
他暗道一声，又奔向另一具尸体。
好在囚服怪物的速度虽然不慢，但灵活性尚缺，只会直来直去。吉兰凭借这一点，卯足力气左转右拐，利用高大密集的松木与之周旋，尽量以最短的时间和距离，去腐败四周倒地的邪教徒尸体。
不多时。
吉兰喘着粗气，伸手腐败完了最后一具尸体。
他眼中的彩色数字赫然已来到了“21”！
下一秒，吉兰便感觉脑后生风。
他猛然转身，抬起双臂交叉挡在面前。
嘭！！
仿佛是一柄实心铁锤砸在了他的手上，吉兰只觉胳膊一阵剧痛，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推飞，越过三四米距离撞在一棵松木上，轰然作响。
他扑通摔倒，嘴里吐血。
双臂失去了知觉，但他清楚，绝对是粉碎性骨折！
吉兰抬头一看，那囚服怪物保持着挥拳的姿势，而后，再一次转过头看向自己，凝视自己。
他心头一凛，知道现在的自己恐怕还不是怪物的对手。
正在这时，吉兰听见了天边隐隐传来的呼喊：
“雪鸮先生！快醒醒！”
是蛎鹬先生的声音，周围似乎还伴随着麻雀小姐焦急的呼唤。
吉兰保持着卧倒的姿势，下巴顶着泥土，同样凝望着怪物。
‘点数应该够了，等我将《白十字锻体术》再进一步，下次回来……’
他突兀地张嘴，露出笑容，唇齿间满是鲜血。
‘会狠狠打死你！’
吉兰闭上眼，随之一睁。
自己已经坐在了杂物室的沙发上。
37 黄胆（感谢盟主“涩调咖啡”打赏）
吉兰刚从电影中脱离，便感到双臂一阵针刺般剧痛。
连同他的脑袋，也有一股撕裂般的疼感。
“嘶……”吉兰咬牙，倒吸口冷气。
他试着抬起手，一时间却难以做到。
过了半晌，头痛才有所缓解。
“雪鸮先生，你还好吗？”
麻雀小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跟前，关切问道。
吉兰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到蛎鹬先生也站在麻雀小姐的身旁，正轻轻搓揉着那看上去完好无损的脸，似乎电影中的疼痛也延续到了现实中。
“还好……只是最后挨了那怪物一击，我的双手在电影里被打废了。”
他淡淡道。
麻雀小姐抿了抿嘴，满含歉意道：
“抱歉，这次是我害了大家……也害得雪鸮先生你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断后。”
“不必如此。”吉兰摇头。“面对未知的神秘力量，谁也无从防备，就像麻雀小姐你说的，我们是一个团队，应该守望相助。”
“你是一位有风度的绅士，雪鸮先生。”
麻雀小姐被他的话所动容，轻声开口。
她身旁的蛎鹬先生爽朗笑了起来，拍了拍吉兰的肩膀道：
“别担心，虽然咱们都在电影里受了伤，但现实里只会感到幻痛，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你还是这么乐观，蛎鹬先生。”
鹳先生这时提着手杖走了过来。
吉兰扭头看去，发现鹳先生并无大碍，只是电影中被箭矢穿刺的左臂正无力垂落身侧，看上去和他的情况差不多。
至于海鸥小姐，眼下正仰靠在沙发上，紧闭双眼，俏眉微蹙，脸色苍白无比……显然是电影中的枪伤，让她现实里的身体也受到了严重的负面影响。
“大家先回房好好休息一下吧，等晚餐时我们再讨论。”
鹳先生看了眼手表，此时是上午十点四十五分，观影时长仅半个多小时，但他们已经在电影中吃过了正餐，因饱腹感强烈难以再进食，于是便建议道。
“嗯。”众人点头应允。
状态稍好的麻雀小姐和蛎鹬先生一同搀扶起海鸥小姐，将她送上了二楼“205”号房。
吉兰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杂物室里正收拾着《黑湖》胶卷的鹳先生，开口问道：
“鹳先生，如果在‘观影’过程中，直接关闭放映机会怎么样？”
“‘观影者’的精神会受到严重损伤。”
鹳先生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这也是为什么要安排老杰瑞时刻看护现场，人为唤醒我们的原因……若是直接关闭放映机，我们都会因为电影的突然中断而陷入深层的昏迷，甚至一睡不醒。”
“原来如此。”吉兰若有所思。
同时，鹳先生对老杰瑞的信任，也让他感到诧异。
若是老杰瑞心怀恶意，在众人‘观影’时关闭放映机，那他们岂不是全都要玩完？
不，也不是全玩完。
起码他不会。
*
*
*
吉兰上了三楼，回到了自己的“301”号房间。
他强撑起刺痛的手脱下帽子和风衣，将其挂在衣帽架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尾的红色凳柜上，长出了一口气。
半晌。
吉兰唤出眼中斑斓之色，视线角落的彩色数字为“21”。
他试着冥想关于《白十字锻体术》的内容，歪斜扭曲的彩色数字微微颤动，散发出更强烈的光，似有回应。
‘果然够了……足以推动我进入下一阶段的习练！’
吉兰露出笑意。
紧接着，他抬起颤抖的手，伴随一阵扭曲不定的彩光，一本老旧皮革小本浮现掌中，正是书记官埃斯皮的秘密笔记。
吉兰又一次翻阅起其中记载的秘技，源于“治愈骑士团”的《白十字锻体术》。
他先是重新看了遍关于第一阶段“黏液”的部分，加深记忆，巩固知新，随后才继续深入第二阶段“黄胆汁”的内容。
‘习练动作变多了，呼吸频率也变快了，组合起来十分复杂……按照描述，第二阶段所需要的秘药也更加珍贵，即便是在“治愈骑士团”中，也要立下功绩方能被赐予。’
吉兰深吸口气，咬牙忍受着双臂带来的幻痛，站起身按照笔记所述，不停做出各种奇怪甚至会伤害到关节韧带的动作和姿势。
他背负双手，交叉叠放于后腰，半蹲着，身体前屈，又缓缓将一条腿抬起，盘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随着单腿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绷紧的膝盖发出细微声响。
嘎……嘎……
吉兰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其保持十秒以上的出气，随后短促吸入两秒的气，再次吐出，旋即再让出气的时间继续延长一秒。
三次循环往复，他便涨红了脸，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而这才刚刚开始。
此后，吉兰还要更换另一条腿、双臂以及前胸后背的承重，配合更加复杂的呼吸频率，达到“锻体术”的要求。
一组完整的习练过后，吉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如同濒死的活鱼。
两条手臂钻心的痛。
明明不是什么剧烈运动，却让他心跳如擂鼓，大汗如雨。
这些简单的动作以某种神秘的组合方式，搭配呼吸频率，使得吉兰的身体发生了微妙变化。
很快，初次习练“锻体术”时的类似症状开始出现……
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右上腹肋骨下缘，猛地传来一股剧烈的刺痛，而四肢的肌肉也随之痉挛，整个身体不受其控制地抽搐起来。
“呃啊——”吉兰痛呼出声，又立马咬紧牙关。
双眼通红，青筋凸起。
他知道这是没有秘药辅助所产生的结果，若是常人，接下来恐怕会全身瘫痪，胆囊破损，内脏衰竭。
可他非常人。
‘斑斓！’
吉兰心中暴喝。
他眼中那彩色数字“21”跌落，一跳变回了“1”。
消耗了足足20点数的神秘能量，吉兰身上的异样得到了缓解，而原本右上腹肋骨下缘的刺痛，转而化作了一股暖意，汇入四肢百骸，使得浑身发热。
嘎巴……
喀拉……
他身体各个部位的关节不约而同地发出密集响动，就像是一块块曲奇饼干被掰碎时的声音。
响动持续了接近半分钟才消失。
而吉兰继续在地上躺了十分钟左右，衣服已是湿透。
啪！
他不再幻痛的右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如摆针一般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整个过程看上去无比轻盈。
吉兰感受到身体的巨大变化，心生喜悦。
他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直接原地跃起——
噔！
两腿迈开，如空中漫步，身体竟划过一道完美的圆弧，轻易完成了后空翻，最后稳稳落地。
‘果然，在迈入第二阶段“黄胆汁”后，身体的柔韧性、灵活性、平衡性和弹跳力等多方面获得大幅提升。’
吉兰捏拳，朝面前空气挥去。
呼！！
拳影划过直线，发出破空声。
他感觉不过瘾，又双臂开弓，连出十几拳。
拳风凛冽，呜呜作响。
呼呼呼呼！！
‘连体格和力量也得到了二次增强，相较之前，起码强了一倍！’
吉兰突兀收手，整个人站得笔挺。
‘现在我全力一拳，应该接近1000磅了吧……’
他眼神明亮，心中有股强烈的直觉。
若是再让他对上那位格兰尼侦探，只需三招——
三招之内，必能将其活活打死！
38 分析（感谢盟主“涩调咖啡”打赏）
晚餐时分。
记录会众人相聚于一楼餐厅。
老杰瑞似乎看出大家的情绪不高，故而特意做了一顿大餐，想利用美食缓解一下气氛。
“雪鸮先生，电影里……谢谢你。”
海鸥小姐用叉子摆弄着盘子里的五分熟牛排，咬了咬嘴唇，眼神躲闪地抬起头，朝吉兰轻声道谢。
经过一下午的休息，她的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除了脸色依旧有些发白外，腹部的幻痛也有所缓解。
桌边的鹳先生等人却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表情。
他们悄悄相视一眼。
从海鸥小姐加入记录会开始，给其他人的印象普遍都是冷淡，以及一种不经意流露的，深埋在骨子里的高傲。
却没想到她也有这样小女生的一面。
“都是集社成员，理应守望相助。”
吉兰吃着一块鸡肉馅饼，淡笑道。
他对海鸥小姐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白十字锻体术》的进步，让他心情不错，故而客套敷衍了一句。
这时老杰瑞又端着一个餐盘放到海鸥小姐面前，动作夸张地揭开了金属盖，露出里面一块拳头大的，淋着咖啡色酱汁的焦边肉，上面还散发着香喷喷的热气。
“特意为海鸥小姐准备的松露烤羊肾，用餐愉快。”
老杰瑞单手背负，微微一笑。
不料海鸥小姐脸色古怪，几次张嘴，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忍不住解释道：
“我在电影里只是腹部中枪，不需要……”
“是啊，我脸还挨了雪鸮先生一拳，现在都痛呢……虽然现实里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要警惕啊，说不定器官功能受损了呢。”
蛎鹬先生指着自己的脸爽朗笑着，大口吞咽着熏鱼面包。
他忽地注意到，海鸥小姐的眼神变得凌厉，正凝视着自己。
“啊，抱歉……我是说，其实只需要休息几天就会恢复的，食补什么的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必要！哈哈！”
蛎鹬先生连忙改口。
却发现海鸥小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见状，他立马乖巧闭嘴，老老实实地埋头用餐。
“雪鸮先生，你吃吧。”海鸥小姐深吸口气，控制自己的怒气，然后将餐盘推到了吉兰的面前，微笑道：“老杰瑞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比很多豪斯特的高档餐厅都要好。”
鹳先生等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海鸥小姐这是……暗示？
“嗯？”海鸥小姐注意到他们的表情，顿时也明白自己的举动让人误会，霎时间尴尬脸红，咬牙道：“我只是……”
“谢谢。”吉兰接过餐盘，点点头。
海鸥小姐微微一怔，旋即暗松口气。
似乎为了缓解尴尬氛围，一旁的麻雀小姐连忙转移话题：
“很奇怪诶……为什么在电影里，只有我和蛎鹬先生被那种未知的神秘力量影响了，而你们却都没事？”
“我看了情报文件，你们上一次探索《黑湖》时，似乎并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吉兰面露思忖。“所以很有可能是因为你和蛎鹬先生，在这次的观影里做过什么上次没做过的事。”
鹳先生想到了什么，沉声道：
“麻雀小姐喝了菲玛的饮料，而蛎鹬先生喝了旅馆的酒。”
众人都是一愣。
他们转念一想，确实如此。
“所以‘法耶蓝恩镇’当地的饮料与酒水，都具有神秘力量，会引发幻觉？”麻雀小姐嘴巴微张。
吉兰停下了用餐的动作，道出一个骇人的猜测：
“说不定你们当时在旅馆二楼看到的可疑之人，都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你们共同产生的幻觉……不然无法解释，他突然消失的事实。”
“如果雪鸮先生你的推测是对的，那么最有嫌疑的，应该是森林公园深处的那片黑湖……据我调查所知，当地‘亮月饮料厂’以及‘黑湖酒厂’的水源都与黑湖的地下河相连接。”
鹳先生眉头紧锁，缓缓开口。
集社众人的思路在这一刻被打通，麻雀小姐惊讶出声：
“啊？其实是黑湖的湖水有问题？！”
她却转念一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酒馆里那些人也喝了酒，怎么没事呢？”
“不，不是酒馆里的人喝了酒没事，而是当地人喝了酒没事。”
蛎鹬先生仿佛突然开窍般，惊奇道。
“老托托他们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居民，而我们不是，皮耶雷治安官那群家伙同样不是……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似乎唯有外乡人才会被神秘力量影响。”
“这么说来……”鹳先生脸色微变，顺着这个逻辑推测下去。“那所谓的‘不老药’都很可能只是湖水催生的幻觉！”
“但凡被湖水的神秘力量影响，就会看到关于‘不老药’的羊皮纸，从而产生强烈的欲望，驱使自己去杀人，去进行活祭……难道这才是‘湖神教’诞生的真实原因？！”
“当地旅游局和治安局由外乡人组成，他们在被湖水影响后，化作凶残的邪教徒，信奉那不知真假的‘湖神’，联手做局，大肆宣传‘法耶蓝恩镇’是个环境优美的旅游胜地，欺骗游客前来，再寻找适合的目标当做猎物……”
“这么解释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海鸥小姐若有所思地点头。
在场众人陷入了短暂沉默，似乎被这个推测所震惊。
“但不可否认的是，黑湖里的的确确存在着恶魔！”
蛎鹬先生沉声道。
“那是我们大家亲眼所见，不可能是幻觉……最后还多亏了雪鸮先生独自断后，才为我们争取了回到现实的时间。”
“想要接近黑湖，就必须面对恶魔。”鹳先生有些头疼地捏着太阳穴。“可单凭我们几个，恐怕不是对手。”
吉兰却有了思路，于是提议道：
“或许可以从那位皮耶雷治安官身上着手，深入调查当地治安局和旅游局……‘湖神教’既然游荡在林间，那他们为何不会遭受恶魔的袭击呢？若说喝下湖水被神秘力量影响之人，会被恶魔视作‘同类’的话，那当时蛎鹬先生和麻雀小姐似乎同样是恶魔的袭击对象之一，所以这个说法不成立……‘湖神教’一定有某种特别的方法或手段，能够规避恶魔。”
“雪鸮先生的话不无道理。”
鹳先生沉思片刻。
“那么下次再进入《黑湖》，我们分开行动，先着手调查治安局与旅游局……”
39 层次
夜，八点零八分。
吉兰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奇怪之处，即便眼下正值仲夏，白天的时长却依旧短暂，到了下午四点时天色就会渐渐暗淡，然后进入夜晚。
眼下这个时间段，可以说已是深夜。
在布拉克市，或许穷人区的居民早早便入睡，因为一天的忙碌已经让他们精疲力尽，仿若活着已是竭尽全力。可富人区依旧灯火通明，上流人士们虽然缺少酒精和艺术的调剂，但仍有着各种俱乐部的夜生活用以消遣。
豪斯特第三街区，13号公寓。
记录会秘密驻地的四层阁楼上，正有两位男士在格斗切磋，似在为两小时前的晚餐消食。
嘭！噼啪！
蛎鹬先生身着露臂短衫，戴着厚实的皮革手套，正满头大汗地朝面前的金发青年发起攻势。
一拳，两拳，势大力沉的拳头却根本摸不着对方的衣角，偶尔被他找到“机会”，也会被对方轻飘飘的一掌拍开。
拳头从未落到实处。
双方仿佛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吉兰一边应对着蛎鹬先生的进攻，目光不经意扫过四周的环境。
这间阁楼相当宽敞，地面和墙壁都经过粉刷加固与隔音处理，被鹳先生改造成了锻炼场所……东侧的墙脚摆放着数个木头包铁的假人靶，表面还裹了数层填充了棉花的皮革。
‘看来鹳先生热衷格斗术，也难怪他的实力强劲。’
吉兰感慨。
通过在《黑湖》电影中组团探索，他早就看出，集社众人里以鹳先生的实力为最，不论是枪法还是杖术都极为高深。
呼！
蛎鹬先生又是一记直拳袭来，奔着吉兰的面部而去。
‘结束吧，他的实力与我相差太多了。’
吉兰暗自摇头。
他单手探出，啪的一下，精准又迅捷地握住了蛎鹬先生的手腕，然后在对方震惊的表情中，将其硬生生抬离地面，旋即一记过肩摔将其重重砸在了身后的地上。
咚！！
“啊！”蛎鹬先生摔了个屁股墩，痛呼一声。“不打了不打了！”
吉兰礼貌一笑，伸出手。
蛎鹬先生喘着粗气，接过他的手被拉了起来，然后不停搓揉着自己的后臀，惊讶道：
“雪鸮先生，你的力气可真大啊……虽然知道你曾击败过格兰尼侦探，但真和你上手切磋才发现，你的实力可比‘教员’级格斗家强多了，给我的压力甚至都赶上了鹳先生。”
“鹳先生很强？”吉兰好奇道。
蛎鹬先生走到一侧的独脚桌旁，端起一杯红茶喝了口，用毛巾擦着汗水，朝他点点头。
“很强。”蛎鹬先生笃定道。
说着，他还指着假人一旁的武器架，那上面摆放着一根根硬币直径的细长木棍，每一根木棍上，还标刻着鹳鸟展翅的图纹。
“鹳先生可是‘纹章’级杖术家，那是比‘教员’更高层次的荣誉象征！放眼整个大森林区都是屈指可数的高手！”
“‘教员’，‘纹章’……”
吉兰念叨着这两个词，心里早就对这些格斗家的身份划分感兴趣了，于是出声向蛎鹬先生发问，后者并未吝啬自己的见解，以他健谈的性子也乐于诉说：
“这都是不莱梅帝国认可的身份象征。你知道的……在过去中世纪，也就是曙光五世纪到十七世纪之间，世界被黑暗与战乱笼罩，当时的贵族与骑士们可都是佩剑行走于乱世的。”
“但现在是文明年代，可不准佩剑在大街上乱逛了，那会被巡逻的治安员抓去警署的。”
蛎鹬先生哈哈笑道。
“所以现在的上流男士都会佩戴手杖，也就是‘文明杖’来替代‘佩剑’作为体现自己身份的象征，当然，那也是防身武器。”
“所以嘛，手杖术便成了帝国上流人士最追捧的技艺，若一名绅士只佩戴手杖，却不会杖术，在圈子里可是会被取笑成‘皮格力’的。”
蛎鹬先生口中的“皮格力”，相当于“花斑香猪”，其潜在含义为虚有其表之徒，与地球的“沐猴而冠”或“东施效颦”意思接近。
“除了手杖术，像徒手格斗术、箭术和马术等技艺，也都是贵族们最喜爱的运动和技能，毕竟是几百上千年的传统……你看看最近布拉克市的‘丰登赛马会’和‘水仙花格斗大赛’有多么火爆就知道了。”
蛎鹬先生喝着红茶，侃侃而谈。
吉兰听着，对这个异世界的理解更深了。
‘也难怪在富人区，那些格斗俱乐部数量众多，而麻雀小姐也练得一手精妙的箭术。’
他心中暗道。
紧接着，吉兰又听蛎鹬先生道：
“而不莱梅帝国对精通这些技艺的人士，也有一套标准的身份划分，像我便是最基础的‘学徒’级格斗家，当然，我有信心在十年内通过军方的考核，获得‘教员’认可证。”
他说着，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教员’级之后，便是鹳先生那般的‘纹章’级，这个等级的格斗家已算是万里挑一的强者，就算面对十个以上壮年男人的围攻，也能轻易击败他们，从容脱身……帝国允许这些精英人士为自己设计一个纹章图案，来彰显那独一无二的身份。”
“当然，最高级荣誉当属‘大师’级！”蛎鹬先生目露向往。“即便放眼整个不莱梅帝国，也难找到几位大师，我也只在报纸上看到过少数关于大师的报道。”
“据说他们已将搏杀之术习练至难以揣摩的程度，就算身处首都‘缪斯西提’，也能在上层圈子里获得应有的尊重与礼待。”
吉兰默默倾听，不由产生了一种涌动的澎湃之情。
‘学徒、教员、纹章与大师……现在的我，又相当于哪一层级的实力呢？’
他心中暗想。
当初与格兰尼侦探交手之际，对方便将他误认为“教员”级格斗家，而现在的吉兰，却已今非昔比，踏入了《白十字锻体术》的第二“黄胆汁”阶段。
连他自己，也估摸不准现在到底处于哪一层级。
‘要不要找个时间和鹳先生切磋一下？’
吉兰蹦出一个念头，但很快又将其打消。
他才刚加入记录会，鹳先生和麻雀小姐知道他的底细，若短短几天的时间实力再次突飞猛进，不禁会使人起疑，有横生麻烦的可能。
‘不急，鹳先生定好了下一次“观影日”，就在后天，还是《黑湖》胶卷，分开行动的话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测试自己的实力……’
40 做梦
与蛎鹬先生一同离开阁楼后，吉兰回了自己房间。
他褪去衣物，换了套薄棉条纹睡衣，默默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脑袋斜靠两个枕头，目光眺望着右手边窗外的月亮。
恬静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洒在桌上，落于地面，将房间渲染成一片清冷的灰白色调。
耳畔隐隐能听见公寓外街道边传来的脚步，皮鞋跟与石板路摩擦碰撞发出的嗒嗒声，马车偶然行驶而过的轱辘声以及男女细微的谈笑声。
风一吹，窗外的珙桐树摇曳，婆娑作响。
‘不知不觉，穿越到这里也快过去一周了。’
吉兰暗暗感慨一声，缓缓闭上了眼。
‘……斑斓，做梦。’
半晌。
他在迷蒙的黑暗之间，看到了一束斑斓彩色的光从天而降，那彩光扭曲不定，汇聚为歪斜的“天启之梦”字迹，朦胧视界里，又隐隐闪现出一盘黑色胶卷的幻影。
那胶卷上贴着标签，名为《黑湖》。
吉兰在晚餐后，以观摩为借口向鹳先生提出请求，亲手接触了《黑湖》胶卷，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需要做一场梦，去获取有关那部电影的指引。
吉兰的呼吸逐渐平稳，渐渐踏入了梦乡。
梦中，他独自坐上了那辆宽敞硕大的公共马车，与菲玛一同抵达了法耶蓝恩镇。
但这次，他并未和菲玛一同住进黑湖旅馆，而是遵循着直觉的引导，沿着旅馆所在的荒凉街道，向着小镇南边而去。
一路上，他再次感受到了来自暗中的窥伺。
这种窥伺源于昏暗的小巷、住宅的窗后、甚至于擦肩而过的行人。
吉兰知道，“湖神教”早已渗透了整个小镇，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
但这毕竟只是梦境，他无视那些窥伺，百无禁忌地穿过了大部分街景与低矮建筑，在“亮月饮料厂”附近，找到了一栋外表粉刷成灰黑色的三层方形楼房。
那里，是“法耶蓝恩图书馆”。
从大厅入口处那面目不清的图书管理员口中得知，这座图书馆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几乎是在法耶蓝恩镇刚开始兴建的时期，便一同诞生于此。
吉兰进入了图书馆，在三楼顶层，右手边倒数第二个书柜的角落，他找到了一本黑褐色皮革的大部头书籍，这便是梦境指引的最终目的。
‘看来这本书，将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所在。’
他若有所悟。
吉兰试图翻开书籍，但整本书却像是被焊接成了一块铁砖般，根本打不开。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周围那几十面高大的书柜后面，竟缓缓探出十几个漠然的身影，他们提着伐木斧朝自己走了过来……这些人的脸上戴着相同的驯鹿面具，镂空的眼部是一片猩红之色。
图书馆三楼，不知何时已被“湖神教”的邪教徒包围！
吉兰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脑海的意识犹如一片浓雾，在一股斑斓的彩光中朝着内心深处坍缩，化作一颗细小的黑点——
旋即，他猛然睁开眼。
顿时，一片灰蒙的天光从窗外映入其惺忪的眼帘。
啾啾……
啾啾啾……
几只林岩鹨停落在树枝，及外窗台上，发出清脆啼鸣。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吉兰恍然呢喃。
他没有急着起床，而是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需要找到图书馆三楼的那本书吗？不过得注意那些邪教徒才行，这是天启梦予以我的警示。’
吉兰心想。
‘那就拭目以待吧，让我看看你们是否拦得住我……’
*
*
*
时间悄然流逝，很快到了第二次“观影日”。
记录会众人再次聚集在了公寓一楼的杂物室内。
经过两天的休憩，除了海鸥小姐依旧有些轻微头痛外，其余成员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们亦做好了第二次观影的准备。
“请诸位检查好随身携带的武器物品，观影即将开始。”
鹳先生杵着钢芯手杖，严肃道。
众人出声应允，在确认了一遍随身物品后，陆续朝鹳先生点头示意。
“这次按照事先讨论好的计划，我们在进入《黑湖》电影后将分头行动，蛎鹬先生与麻雀小姐一组，前往调查当地旅游局，我与海鸥小姐一组调查治安局，而雪鸮先生则单独行动，去图书馆探查相关线索。”
这是吉兰找鹳先生商讨后的计划。
鹳先生说着，走到了放映机前，抬起手。
“电影里的正午时分，我们再于黑湖旅馆碰头。”
他拨动了开关，只听咔的一声，摆梭转动了起来。
呲呲……
灯箱的光打在幕布上，众人聚精会神地抬头观看。
经过一阵浑噩，他们再次坐在了行驶中的公共马车上。
“真是谢谢你们，愿意陪我远行来‘法耶蓝恩’找寻父母。”
女主角菲玛一如既往，说出了那句台词。
此后，她再次拿出随身背包里的气泡水饮料递给众人。
但这次麻雀小姐却没有再打开它，而是朝同伴们歉意一笑，悄悄将小玻璃瓶放在了一侧。
马车停在了黑湖旅馆门口，众人下车后向菲玛提出想要四处转转，于是没有跟随她一同进入旅馆，而是原地解散，兵分三路朝着不同方向离开。
吉兰告别同伴后，独自走在街道上。
那种窥视感从他下车开始，便如影随形。
但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只是脚步很快。
有天启梦的经历，吉兰没有走弯路，花费十几分钟的时间，径直穿过了大街小巷，随后抵达了目的地“法耶蓝恩图书馆”。
他踏上水泥阶梯，走进了图书馆的大门。
大厅入口的右侧，一名眼神浑浊的白发老头正坐在前台后，将目光从自己手里的一本成人杂志上挪开，抬头凝视着吉兰。
他似乎就是图书馆管理员。
“外地游客？如果你想要阅览书籍的话，请办理一张临时借阅证，费用2铎马克。”
吉兰身上当然没有本地的货币。
他朝老头露出一个笑容。
“哼！没钱就快滚！这里面的每一本书都堪称珍贵的文物，你们这些没礼貌的粗鲁外地人，不知道弄脏弄坏，糟蹋了多少好书！”
白发老头讥讽开口，露出一嘴残次不齐的黄牙。
嘭！！
老头突然一个哆嗦，表情如相片般定格僵硬。
他眉心蹦出一个血窟窿，脑袋被冲击力推得后仰，整个人翻倒在地。
椅子和身体跌倒，发出哐啷巨响，鲜血混杂着脑浆，在光滑的地面上渗出一大滩。
吉兰冷着脸朝短管左轮的枪口吹了口气，青烟飘散。
“老不死的东西，想害我？”
他绕过前台，弯腰触碰了一下尸体，旋即头也不回地朝楼梯走去。
老头的尸体开始迅速腐败，旋即化作粉尘飘飞。
吉兰早就猜到这老家伙是“湖神教”一员，只要他上楼，这人便会立马通风报信，然后那群邪教徒将闻讯而来。
“嗯，虽然只是拖延一点时间，但也够了。”
吉兰拎着左轮上楼，轻声呢喃。
“等我看完那本书，再慢慢收拾你们。”
41 黑湖 七
图书馆里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寥寥无几。
三楼就更少了。
鉴于楼层与楼层之间的隔音效果不错，方才大厅的枪声传递上来后，显得极其微弱，正在这里看书的极个别当地人毫无察觉。
于是没出任何意外地，吉兰在三楼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了那本书。
那本天启梦指引他找到的书。
他将其从书架上抽出，拍了拍表面沾染的些许灰尘，然后翻开了皮革质地的黑褐色书封。
扉页上明确写着一行书名大字——
《法耶蓝恩镇本土历史大事记》
下方还注有一行小字：1812-1911年小镇年志。
‘原来是关于这座小镇的历史。’
吉兰暗道一声，继续翻阅。
他看得很快，只是粗略扫过，通过大部头前半段的内容，大致知晓了一些小镇的发展史和秘密。
“法耶蓝恩”实际坐落于一座死火山的山腰，所以当地煤炭资源丰富，加上死火山曾喷发的火山灰在漫长岁月之下，催生出了大片的森林环境，这才使得小镇的“煤炭业”和“伐木业”发展迅速。
至于死火山本身的山口，也逐渐化作了一片湖泊。
正是如今的“黑湖”。
火山以前并没有名字，直到二十多年前战争时期的1885年，一支名为“远征探索队”的军队来到此处，当时仅有数百人的军队首领，中校“多罗米特”以自己的名字为火山命名。
此后，中校还命人于“黑湖”湖畔建造了一座战俘营，可军队驻扎仅仅两年不到，所有人都离奇诡异地死去，一片大火也将那里焚毁。
直到后来，小镇当地人冒险进入那座战俘营废墟才发现了秘密，原来“远征探索队”一直在拿战俘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自那以后，湖畔便时常出现一些游荡的身影，但凡靠近的当地人都会无故失踪，关于“湖中恶魔”的传说也愈演愈烈。
哗……
吉兰迅速翻动着泛黄的书页，突然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他目光一凝。
“1883年末，一位自称是‘游学隐士’的男人来到了‘法耶蓝恩’小镇，隐居于黑湖边……据说他曾是小镇土生土长的人，还与不少老一辈当地居民相识，人们惊叹于他年轻的外貌，相信了他所说的事实。”
“这位名为‘伦勃朗·艾迪’的隐士返回故乡后，以自身所掌握的深奥学识，与炼金手段治愈了不少当地人的疑难杂症，获得了当地人的爱戴。”
“然而第二年春，伦勃朗却无故失踪。人们相信，这位心系故乡的学者大师只不过是短暂外出，很快就会回来……只可惜他再也没有出现。”
吉兰继续翻看后面的内容，却没再找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于是他深吸口气，合上了大部头。
‘这位“隐士”伦勃朗的失踪，与之后一年抵达小镇的“远征探索队”有什么关联吗？’
吉兰眉头微皱。
‘上次离开电影前，所遭遇的囚服怪物，会不会是当时战俘营里的一员呢……他们因为某种意外发生了异变，最终成了当地人口中的“恶魔”？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正当他思索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那是一阵衣物摩挲与脚步挪动的声音。
“呵，来了吗……”吉兰并不惊讶，反而目露凶光，掏出腰间枪套里的短管左轮，转身便朝两个试图靠近的人影扣动了扳机。
嘭嘭！！
枪声在寂静的环境里尤为刺耳。
两名头戴驯鹿面具的邪教徒当即胸口中枪，应声倒地。
吉兰放眼看去，这两人身后方位，还有八九个高矮胖瘦不一的邪教徒正拎着伐木斧，朝他包围过来。
“祭品！杂碎！你将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不老药’即将炼成！杀了他！”
“抽干他的血！剜出他的心！我们都将与世长存！”
“哈哈哈哈！！”
邪教徒们有男有女，各自发出扭曲的，癫狂的尖笑。
他们红着眼，举起斧子便朝吉兰扑来。
双方距离已近，吉兰没再开枪射击。他不退反进，向前一跃，抬腿在右侧的书架上一踏，嘭的一声，整个人轻盈地越过数名邪教徒的头顶，飞到了他们后方。
“死！”吉兰落地后扭动腰间，一记重拳挥出。
他的拳头划过残影，正中一名邪教徒的脸颊。
噗！！
那人的面具连同整张脸都扭曲变形，随之破碎，细小碎片爆射四散，其整个身体更是在强劲的拳力下朝前旋转飞扑，摔倒后拖行数米远。
吉兰能清晰感受到体内涌动的澎湃力量，他咧嘴一笑，在散落着几颗断牙的血泊中，顺势抄起那柄跌落的伐木斧。
“嗬哈！！”他放肆咆哮，双手扬起一米长短的斧子，当头就朝另一人劈去。
噗嗤！！
吉兰的动作太过迅猛，被他袭击的矮胖邪教徒都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脑袋就被一斧头凿开，血浆四溅。
啪的一声，吉兰一脚将那肥胖的身躯踢开，顺势又将卡住的斧子硬生生拔出，带着一抹血色，斜砍向下一人。
“死！！”
噗嗤！！
“给我死！！”
咔嚓！！
锵咄！！
吉兰面目狰狞地挥砍伐木斧，将面前的邪教徒们当成了一棵棵会移动的松木。最靠近的四五名邪教徒在短短数秒内，便死在了蛮横的挥砍之下，他脚边尽是残肢断臂与无头尸体。
但其余邪教徒对此毫无畏惧，反而红着眼，叫喊着扑来。
趁着吉兰一斧头砍死同伴，另一名邪教徒也挥斧落下。
“祭品！！”他狂热尖叫。
“滚！！”吉兰松开握持斧头的双手，一拳横摆，如钢棍般击打在对方的手臂上。
只听嘎巴一声，那人的小臂竟九十度折断，手中的斧子哐当落地。
吉兰眯眼，一脚蹬出，直接将袭击者的胸口踢得粉碎，凹陷进去。那人的驯鹿面具下不断渗出鲜血，整个人发出可怖的嘶吼，倒飞在地，抽搐几下当场死去！
嗤的一声，吉兰重新拔出了尸体上的伐木斧。
扭头一看，剩下的最后一名邪教徒已经摇头晃脑地朝他冲来，两人几乎同时挥斧！
锵！！
呼——呜呜！
一柄伐木斧的斧刃磕出了指甲盖大小的缺口，脱手后旋转飞出，砍穿了一面书柜，不知所踪。
而吉兰保持着半蹲弯腰的姿势，头顶的呢帽、凌乱的金发以及白皙的脸颊上，满是血渍……其身后，那名邪教徒的脑袋旋转飞落，几缕血线从脖颈处溅射。
扑通！
无头尸倒地。
吉兰浑身浴血，重新站直身体。
抬起头，一双眼睛已杀红了。
“想害我的人……都该死啊……”
42 黑湖 八
“啊啊啊！！”
“呃呃……啊啊啊！！”
少数几位在图书馆三层看书的当地人，发了疯一般尖叫起来。他们坐倒在地，不断往后挪动，退缩，满脸惊恐地看着四周如地狱般的场景。
以及，正拎着斧子迎面朝他们走来的，浑身浴血的风衣男人。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先生！”
一位女士哭喊着哀求道。
咚！
吉兰停在了几人面前，手中伐木斧的斧头垂直杵在地上，发出沉闷响动，吓得几人一个激灵，眼睛不停眨动，泪水都要掉出来。
“有烟吗？”他朝一名男士伸出手。
“有……有的，先生。”
对方先是一愣，之后才忙不迭地掏出一盒香烟递给吉兰，又哆哆嗦嗦地取出火柴盒，擦燃后亲自为其点上。
吉兰染红的手指夹着香烟，猛吸一口后，吐出烟雾。
“谢谢。”他淡淡道。
旋即，拎着斧子便转身离开，大摇大摆地下了楼。
在场的几名当地人见他的背影消失，这才长出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吉兰离开图书馆后，顶着一身血迹，提着斧头走在街头。
当地居民看到他这幅模样，无不变色，害怕躲开。
吉兰却没有理会这些人，抽着烟，注意力放到了视线一角，那只有自己能够看到的彩色数字已经变成了“13”。
‘嗯……按照蛎鹬先生的说法，我现在的实力应该也有“纹章”级了吧？’
通过与邪教徒的战斗，他大致摸清了自己的水平，嘴角露出笑容。
‘收获也不错。那么接下来就直接去黑湖，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对那位失踪的炼金术士非常感兴趣。
心想着，吉兰突然拔出腰间的短管左轮，拦住了一辆路过的马车。
“先……先生？！”车夫瞪大了眼，连忙举起双手。
“送我去‘森林国家公园’。”
吉兰翻身坐上了马车，轻声道。
“当然没问题！先生！”车夫不敢拒绝，“爽快”应答，旋即甩动着缰绳，控制马匹扭头，换了方向直奔小镇北边而去。
吉兰为了赶时间，没空理会那么多。
他清楚“湖神教”渗透了整个小镇，自己很快就会遭受他们的追杀，所以最好是赶在邪教徒拦截自己之前，先一步抵达黑湖。
车夫在枪口的督促下，显得非常卖力，汗流浃背地抽打着马匹加快速度，这次仅仅花费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将吉兰送到了目的地。
“不用找。”吉兰翻身下了马车，从风衣口袋里抓了一把零散的钞票，直接塞到了车夫手里。
那是他离开图书馆前，从前台老头所在的柜子里搜出来的当地货币，名为“铎马克”的些许财物。
反正也带不走，吉兰随手就打发给了车夫。
也不理会对方惊愕的反应，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森林公园入口。
哐当！
他一脚踹开铁艺栅栏门，一步不停地走了进去。
路过展览厅时，吉兰又瞥了眼玻璃柜里的猛犸象标本，那种本能的恐惧竟再次从心底涌现。
吉兰心头一凛，连忙收回视线。
紧接着，他无视展览馆工作人员惊惧的目光，自顾自推开玻璃门，径直进入了松木森林之中。
有了上次观影的经验，吉兰根据模糊的记忆，沿着泥土小道向着更深处而去。
四周林木高耸，遮蔽天色，不知名的鸟类发出咕咕啼鸣，时不时还能听见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吉兰穿行其中，犹如微不足道的一片落叶。
片刻后。
他来到了上次电影结束的地点，然而却并未遭受到邪教徒的埋伏。
‘是因为皮耶雷治安官的原因？’
吉兰环视四周，暗自猜测。
上次集社众人聘请了治安官随行，但治安局都是“湖神教”成员，所以很可能提前报信，从而设计埋伏。
这次吉兰独自一人，行动速度也快，因此很可能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
这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吉兰拎着伐木斧继续往前走。
可就在行进百多米后，一个熟悉的壮硕身影从林间游荡而来，闯入了他的视野——
褐色囚服，背生肉翅，身高两米的肌肉怪物！
“来得好！”吉兰眼睛一眯。
他不躲不避，反而拎着伐木斧就朝怪物走去。
吉兰面露凶戾之色，上次电影结束时，自己被这怪物打了一拳，他可是一直记着的。
说好了这次再来要将其打死，那就一定要将其打死！
他越走越快，随后跑了起来，发起了冲锋。
囚服怪物停下了脚步，猛然扭头。
它扭曲成一团的脸，凝视着靠近的生物，然后肉翅一扇，如会飞的猛兽般朝吉兰扑过去！
双方在短短两秒接近至数米内，囚服怪物一拳挥来。
那劲风扬起了吉兰的发梢，他甚至能看清怪物手背上粘合成一团的皮肤组织，那是严重的烧伤痕迹。
吉兰咧嘴一笑，双手握斧，一记斜劈！
咔嚓！！
伐木斧重重砍在了怪物的拳头上，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斧柄传来，令吉兰双手发麻，甚至让其连退数步。
但吉兰并不恼怒，反而相当兴奋。
上次他被怪物一拳轰飞，毫无抵抗之力，但这次，他却能在正面的力量交锋中勉强抗衡。反观对方，那硕大坚硬的拳头已经被斧子劈开，如同开裂的坚果。
但囚服怪物仿若没有痛觉和血液，它完全不理会皮开肉绽，露出骨茬的手掌，而是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拍来。
呼——
劲风突袭。
吉兰的身体却相当灵巧，且具有韧性，一个后仰，脚步一蹬，整个人歪斜着扭过掌击，并趁机绕到怪物肋下。
双手紧握的伐木斧随着他的挺进，倏地划过一道月牙，重重横砍在怪物的腹部！
噗嗤！！
锋利的斧刃斩破了囚服，大半截都劈进了怪物的肚子里！
吉兰冷着脸，抓斧柄的指关节发白，用力拔出伐木斧又是一击，再次命中同样的位置！
“砍！！”他沉声喝道。
这一下，囚服怪物的腰部都被其砍穿，如鼓囊的皮革包裹被划破了个大口子，一些散发着腐败恶臭的内脏肠子咕噜滑出。
“呜！！”囚服怪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嘶吼，它双手合拍，像是要给吉兰一个拥抱。
但吉兰知道，这一下要是被其钳住，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脚蹬在怪物的膝盖上，令其趔趄，同时借力跃起，双手抓着斧子朝其扭曲的脑门狠狠劈下！
“去死！！”
吉兰低吼，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这一斧子，就像是闪电从天而降，正中囚服怪物那光秃秃的脑袋——
咔嚓！！
巴掌大的斧头硬生生凿进了怪物脑门，近乎将其劈成两半。
但与此同时，木头斧柄因承受不住巨力，竟啪一声断开，吉兰一时间控制不住惯性扑倒在地。
他毫不在意满脸沾染的泥土腐叶，又从地上爬起来。
却只见那直挺挺站着的囚服怪物竟仰头栽倒，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断斧始终卡在它的脑门，犹如镶嵌在了一起。
“呼……”吉兰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露齿笑道：“不惧子弹的恶魔？原来也会被斧头活活砍死啊！”
他向前几步，弯腰在怪物身上一抹。
那尸体便开始飞速腐败起来，直到化作粉尘飘散。
吉兰眼中的彩色数字从“13”一跳，成了“23”。
‘才10点神秘点数？’他倍感不快。
43 黑湖 九
吉兰与囚服怪物一阵厮杀，也耗费了些许力气。
他靠在一棵松木下稍微歇息了会，这才重新站起身，继续往森林更深处走去。
趁着赶路，吉兰检查了一下短管左轮的备弹情况。
两个满弹药的快速上弹器已经耗光，只剩下转轮弹巢里的三发9毫米子弹。
‘再遇到战斗，只能动用存放在次元空间里的武器了。’
吉兰心想着，将左轮重新插回了枪套。
窸窸……
窣窣……
这时，一阵细微的动静在前方的林间传来，并且还伴有缓慢且沉重的脚步声。
吉兰停了下来，将身形顺势掩藏到了一侧的松木后，探头张望。
只见那茂密高大的松木间，团团灌木的后面，竟游荡着四五个身穿褐色囚服的畸形人影。
它们或高大，肌肉虬结，背生肉翅，或消瘦如柴，却双臂修长，五指锋利如刀，皮肤泛着鳞片般灰黑色光泽。
更有甚者，长出了七八条腿，如蜘蛛一般屈腿行走着，其上半身双手捂脸，低着头不断发出瘆人的哭泣声。
‘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真是从湖里跑出来的恶魔？’
吉兰脸色凝重。
单独对上一个囚服怪物，他有足够的信心将其杀死，即便是两个，也能勉强抗衡……但三个四个，乃至更多，他便只能暂避锋芒了。
而且对于另外两种没接触过的未知怪物，吉兰心里也没底。
‘天启梦不会无缘无故指引我去找图书馆的历史年志，我更相信它们与那座被焚毁的战俘营有着直接关联。’
他暗道一声。
心念转动间，吉兰已经悄然离开了原处，打算绕开这些囚服怪物游荡的区域，继续往森林深处的黑湖而去。
然而一道刺耳的，如婴儿啼哭般的嚎叫，却突然从背后响起！
“哇——”
吉兰猛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宽大囚服，却只有小孩身形的怪物，不知何时攀爬到了一棵松木腰部，那长满肿瘤如一坨蜂窝般的大脑袋上，十几颗裸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自己，下方挤开的嘴巴不停发出尖叫：
“哇——哇——”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一阵密集的响动骤起，那些游荡的囚服怪物们瞬间被叫声所吸引，一个个朝着吉兰所在的位置冲来！
“你他妈的！”吉兰怒不可遏，拔出短管左轮便朝那矮小怪物扣动扳机。
嘭嘭嘭！！
最后三发子弹迸发，一颗打在松木上，另外两颗落空。
那矮小怪物出奇的敏捷，在吉兰抬手之际便动了起来，一溜烟就环绕着松木爬到了最顶端，还不断张嘴尖叫，以刺耳的声音吸引其它怪物前来。
吉兰听着身后不断靠近的响动，知道那些囚服怪物已经发现了自己，于是拔腿就跑。
他动作灵敏，在林间如山猫般穿梭腾挪，泥地、灌木与岩石都阻拦不住他，短短两分钟，便窜出去上千米，将那些怪物甩在了身后。
《白十字锻体术》第二阶段“黄胆汁”，着重为吉兰的体格提升了灵巧与耐力，这使得他能够轻易爆发出常人的极限奔跑速度，且更为持久。
然而，吉兰的表情却依旧难看。
因为他注意到，那顶着畸形脑袋的矮小怪物如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般，在松木之间跳跃，攀爬，始终尾随着他，并不断发出尖叫：
“哇——哇——”
寂静的林间，这叫声刺耳突兀，回荡良久。
‘那群怪物根据叫声，始终能知道我的方位，会没完没了地追来……这样下去，甚至还会吸引更多的怪物，那就麻烦大了！’
吉兰暗道。
他听着耳畔聒噪的哇哇尖叫，面露凶恶，抬手的瞬间一阵彩光绽放，一把老式的双管猎枪出现在了手里。
“吵够了没有？！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猎枪才是吉兰最熟悉的武器，不说弹无虚发，但处于三十米内的目标，还是可以轻易命中的。
嘭嘭！！
两枪几乎同时响起。
那松木顶端的尖叫戛然而止。
旋即，一道矮小的身影从天而降，伴随着黑黄色血浆扑咚一声砸在地上。
吉兰二话不说，飞奔过去一脚踢出。
嘭！！
被霰弹轰碎了一只手和一条腿的畸形怪物，在扭动挣扎中被他凶猛的腿力踢中，如运动员临门爆射的足球，笔直倒飞。
啪的一声，原本就重伤的怪物砸在了一棵松木上，震得树干摇晃起来。
其残破的身躯如烂泥般跌落，吉兰走过去伸出沾染彩光的手指，轻轻触碰，怪物旋即开始腐败，最后化作粉尘消失。
吉兰眼中的彩色数字从“23”一跳变成“25”。
他解气地冷笑一声，一边为双管猎枪装弹，一边迈开步子跑离现场。
片刻后。
吉兰彻底甩开了怪物群的追击。
从最后听到的动静来看，他估摸着那些怪物的数量起码达到了两位数。所幸跑得快，不然被包围了的话，只能借助“斑斓”的力量强行从电影脱离……可是那样就会暴露自己的底牌。
不到万不得已，吉兰并不想这么做。
他继续在林中行进了几十分钟，视野忽地变得开阔起来。
吉兰心中一喜，旋即跨过前方的灌木丛，一片湖泊顿时映入眼帘。
远方围绕着山峦，阴沉的天色倒映在湖面，使整片湖泊呈现出一种暗淡的墨绿色，如一面古老又神秘的不规则圆镜。
湖泊边围绕着十几米宽的碎石滩涂，整体呈深灰色。
‘这就是“黑湖”？’
吉兰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屏气凝神，环顾一圈。
四周环境相当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别说人影，就连一只野生动物都看不见，气氛极为压抑和诡异。
这时，吉兰突然注意到，在湖泊的另一端，隐隐能望见一条狭窄的木头栈桥，通向一座建在湖面上的木头小房子。
‘那里会不会就是“炼金术士”伦勃朗的隐居之所？’
吉兰心头一动。
他深吸口气，端着猎枪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刻意与黑湖相隔一段距离，沿着滩涂朝湖泊另一端走去。
44 黑湖 十
吉兰的皮鞋踩在碎石滩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随着离湖中木屋越来越近，他又发现左手边的林中，其实藏有一片焦黑的空地。那里面堆放着许多倒塌的，已经烧成木炭的粗长圆木，还有一些帐篷、桌椅与金属箱柜的残骸。
吉兰猜测，那片区域很可能就是“远征探索队”的战俘营废墟。
他没有过去，而是准备先探查一下湖中小屋的情况。抬头看了看天色，想起正午时分还需要返回黑湖旅馆与集社众人汇合，于是便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吉兰踏上了木板栈桥。
也不知是不是时间久远的关系，这座小栈桥已经严重腐朽，以至于他走在上面摇摇晃晃，并听见脚下时不时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
吉兰心态沉稳，放低重心，不急不缓地迈开步子往前走。
他的余光瞥向两侧的湖面，湖水倒映着小屋的轮廓，波澜不惊，而更深的湖底却是漆黑一片，令吉兰莫名感到压抑……他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但总觉得十分危险。
栈桥约二十米的长度，所幸直到他推开木屋门，也只是有惊无险。
屋内的布置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套贴墙的桌椅，以及墙角摆放着的一个长箱子。敞开的箱子里放着早已发霉的衣物，而木头墙面、地面与天花板都长满了黑绿色的苔藓，蜘蛛网密布，潮湿滑腻。
吉兰强忍着屋内的腥臭味，端着枪开始搜查起来。
看着桌面摆放整齐的一些发霉书籍、水杯、墨水瓶和羽毛笔等杂物，吉兰不由产生了疑问，那位隐居于此的伦勃朗炼金术士，似乎并不是有准备的离开……更像是遭遇了什么意外，突然失踪。
他站在桌前，通过透进窗口的些许光亮，翻看起桌面的一本日记。
“1883年冬，12月25日，阴……今天是‘圣诞节’，虽然我并非曙光信徒，但依旧赞美奥美尔，祂是人类的先驱与明灯，值得尊敬……或许我也应该利用自己的力量，为故乡的人们做点什么？比如说治病？好吧，虽然我并不擅长这个，但炼制一些寻常的防瘴药或伤痛感冒药还是没问题的……”
“1883年冬，12月29日，雨……回到故乡已有月余，我愈发喜爱这里，安静，无人打扰，适合冥想与研究……不得不感慨，在外游历四十年，为追寻更深奥的知识，为攀登更高的‘原阶’，我到底失去了多少，回想起来又是否值得？”
“1884年春，3月1日，阴……最近的研究陷入了瓶颈，这总是让我幻想着，自己手里能有一枚‘哲人石’那该有多好啊，可惜那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至高炼金物，就像我总幻想世上有‘不老药’一样。”
“‘生命炼金’是神秘圈的禁忌，亦是违背真理律法的假说，然而我却不甘心终有一天会老死……即便我是‘久世者’，自然寿命长达150年，可依然渴望着长生不死，这样才能有更多时间探寻世间的真理。”
“1884年春，3月6日，阴……这里有些不对劲，我竟然如此后知后觉。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在无形之中影响一位‘久世者’？”
“1884年春，3月9日，雨……是祂！是这座死火山！这里曾是祂逗留过的地方，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明那挥之不去的硫磺之气，那自古以来最邪恶的邪神——‘硫磺公’！！”
“1884年春，3月10，大雨……我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我想去湖底看看，要是能找到些许关于祂的痕迹，我也能因此窥伺到‘火剑之路’的顶点究竟是什么！”
“如果有后来者找到我的日记，请记住这样一个为真理献身的傻瓜，他的名字叫伦勃朗·艾迪，一位‘熔炉星币’途径的4阶‘呢喃’。”
“愿我的催眠之力，不会反噬自我。”
吉兰看完日记，只觉得脑袋晕晕的。
里面充斥着非常多的术语，以至于让他看得一头雾水。
他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这位炼金术士进入湖底后，没有再回来。
‘果然“不老药”是不存在的……日记里也提到了“火剑之路”，这位叫伦勃朗的炼金术士难道也是一位“灵秘者”？但他为什么自称“久世者”？“熔炉星币”途径和“呢喃”又是什么？’
吉兰满头疑惑。
然而这时，他触碰日记的手，突然绽放出刺眼的斑斓彩光。
吉兰条件反射般抬手遮眼，可下一秒，他便陷入了恍惚。
迷蒙间，他看到了闪回的画面……
那是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人，褐色短卷发，看不清面目。屋外大雨滂沱，屋内的他正用羽毛笔伏案书写着日记。
笔停后，他转身出了小屋，在雨中喝下了一瓶奇怪的药剂，旋即便一头扎进了湖面……吉兰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此时的黑湖还非常清澈，呈湛蓝之色。
灰袍男人坠入湖泊后，却再也没有浮上来。
但很快湖水就像是被墨汁侵染，渐渐成了黑绿之色。
再之后，春去冬来，又是一年。
一支军队押送着俘虏抵达湖边，大兴建设，一座营地拔地而起。
军队驻扎于黑湖的湖畔，生活用水都是源自黑湖。
为首的大胡子军官十分热衷于古代生物，每晚都会挑灯夜读，翻看一些早已灭绝的生物图册，其中尤其对“猛犸象”狂热，他甚至会将各种猛犸象的画作挂在自己帐篷里观摩。
很快，军官下达了命令，战俘营里的俘虏成为了人体实验的目标，惨叫声不绝于耳，日夜不休。
可没过多久，整座战俘营都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那些囚犯们尖叫着，化作了不惧子弹的怪物，有的长出翅膀，有的能够挖地，有的生出多条腿……而士兵们同样发生了异变，只不过他们的身体却长出了野兽才有的尖牙利爪，其中那名大胡子军官更是变成了一头巨大的猛犸象。
畸形怪异的猛犸象！
其胸口长着原本属于他的，一张扭曲的大胡子脸！
但那双眼睛，早已失去了人性，唯有纯粹的恶意！
“嗬！”吉兰在幻象中跌倒，想要扶桌子的手不小心碰倒了一些瓶瓶罐罐，哐当作响。
他急促喘息了片刻，方才晃过神来。
沉默间，吉兰抬起胳膊，凝视着自己的手。
五指上的彩光缓缓扭动，消失。
‘是“斑斓”的力量……没想到在电影里也能触发“天启梦”！不，不算是梦，这只是幻象闪回，它通过日记作为媒介，使我看到了过往的一些关键片段！’
吉兰重新爬起来，回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不由心惊。
他似乎明白了这一切。
45 黑湖 十一
‘伦勃朗是一位出色的炼金术士，在外游历求学多年，掌握了超越凡俗的知识和力量……他通过“火剑之路”，走上了所谓的“熔炉星币”途径，成为了4阶“呢喃”。’
‘从日记的内容来看，他或许拥有一种能够催眠他人的神秘力量。’
‘此后，伦勃朗返回故乡隐居，却无意间发现了身处的死火山是一位可怕邪神曾逗留过的地点，湖底遗留了某种恐怖神秘的力量。’
‘他原本可以及时逃离，却因求知欲而潜入湖底探查……但这一去不复返，因此葬身湖底，而他的死也直接或间接导致了湖水的异变。’
‘这种异变会使得湖水具有强烈的致幻效果，如同“催眠”？扎营在此的“远征探索队”不论士兵还是战俘，统统在饮用了湖水后，产生了幻觉，并根据他们自身最渴望的执念，使得身体发生了畸变。’
‘中校“多罗米特”因为痴迷猛犸象，所以他成了畸形猛犸象，那些渴求在人体实验中获得古代生物力量的士兵们，也长出了尖牙利爪。’
‘至于战俘囚犯们，他们心中最强烈的渴求，莫过于从战俘营逃出生天……害怕子弹，就渴望自己不惧子弹，想要逃离，就长出肉翅与多条腿等。’
‘伦勃朗的执念是长生不死，是妄图炼制不存在的“不老药”……同时，他对故乡抱有强烈情感，想要造福当地人。’
‘故而在他死后，无意饮下湖水的当地人不受影响，而外地人则看到了他最渴望的“不老药”配方，即便那是妄想的虚假之物，也仍然疯狂地追寻，并实施活祭，企图炼成……这就成了“湖神教”。’
吉兰的思绪转动，很快便理清了大部分线索，将其串联成大致完整的信息。
同时，他还在“天启梦”的闪回画面中获知了一道隐藏信息，那便是黑湖的湖水并非只有坏处……其实饮下它，还能永久性小幅提升灵知。
虽然吉兰对“灵知”了解不深，但直觉告诉他，这种提升并非一件坏事……前提是，能够不在意湖水中潜藏的“瘴气”污秽，以及那股致幻的神秘力量。
‘反正只是电影，到时候在离开之前，喝几口试试……嗯，也可以把这个信息当做重要情报，卖给记录会当人情。’
吉兰暗想。
*
*
*
他离开了木屋，随后又去了一趟被烧毁的战俘营废墟。
只可惜那里的事物早已成了焦炭，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好在囚服怪物都本能地远离那片区域，所以吉兰并未遭遇战斗。
他有些失望地离开，原路返回。
回到黑湖旅馆时，已过正午，到了下午一点多的样子。
让吉兰诧异的是，鹳先生等人各个负伤，正愁容满面地聚集在蛎鹬先生的房间里。
见吉兰归来，他们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期盼。
“雪鸮先生，你终于回来了。”鹳先生沉声道。“在图书馆有什么新发现吗？”
他身上多处挂彩，简易包扎着纱布止血。
“不知道为什么，小镇上潜藏的邪教徒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追杀我们，好在最后杀出了一条血路。”
鹳先生说着，摇摇头感慨。
“同时，我们也通过深入调查确认了之前的推测，当地治安局与旅游局确实都是‘湖神教’一员，另外诸如电视台和饮料厂等外地人开办的产业，同样和他们脱不开关系。”
“雪鸮先生，你没有受伤吧？”
倒是麻雀小姐看到吉兰一身是血，关切问道。
“都是邪教徒的血。”吉兰摇摇头。
他略作思忖，将自己获知的部分情报分享了出来：
“图书馆那边也有‘湖神教’的眼线，但被我干掉了。所幸我找到了小镇的历史年志，从中发现了一些秘密，那片黑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一位叫伦勃朗的炼金术士……”
片刻后。
记录会众人一脸惊讶地看着吉兰。
“你是说，黑湖的异变与那位炼金术士的死有关？！”
吉兰默默点头。
鹳先生深吸口气，从身后的桌边取来一个长条形包裹，他将外面的碎布衣物掀开，露出里面一把带半球面护手的老旧军刀，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是从旅游局里抢来的文物，‘湖神教’似乎很重视它……我怀疑这把指挥官军刀和你口中的‘远征探索队’也有关联。”
“我看看。”吉兰拿过军刀，仔细端详。
很快，他就在刀身底部发现了“多罗米特”的模糊刻字。
吉兰眼神一凝。
‘这是那位中校的佩刀，难怪“湖神教”不会被那些囚服怪物袭击，因为只要拿着这把指挥官军刀，怪物便会本能地感到畏惧，从而不敢靠近！’
他心中思忖措词，然后开口道：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把军刀应该具有驱逐恶魔的效果，我们可以凭借它穿过森林，安全抵达黑湖……另外，我猜测黑湖的湖水能够提升灵知，既然‘不老药’是假的，那么湖水或许才是我们这次观影的最大收获！”
“嗯？！”鹳先生等人不由震惊。
“雪鸮先生，这些情报也是你从图书馆里找到的吗？”
麻雀小姐显得很吃惊，面露敬佩之色。
“难怪你要冒险去图书馆寻找线索，看来你早就猜到那里有重要的情报……也多亏你了，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观影多少次，才能发现这些关键讯息。”
“提升灵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鹳先生嘴巴微张，惊讶道。
“据我所知，灵知的高低与生俱来，无法通过外物提升才对，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因为灵知决定了人对神秘事物的感知和理解，是组成‘才能’的一大重要因素，这是曾结识的那位炼金术士告诉我的……如果我们的灵知能得到提升，对今后而言会有想象不到的诸多益处！”
他深吸口气，杵着钢芯手杖站起身，脱下帽子朝吉兰颔首。
“非常感谢你的这份情报，雪鸮先生……邀请你加入记录会，是一个极为明智的选择。”
46 黑湖 十二
“可是……”
一旁鼻青脸肿的蛎鹬先生迟疑开口。
“上次观影，我和麻雀小姐都喝了当地产出的饮品，那里面明明也含有湖水，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发生变化？”
“摄入的量太少了。”
鹳先生似乎对此有些了解，转头解释道。
“而且，灵知的提升并没有很明显的特征……不，也不完全没有，你们难道没发现，在电影里受伤后，现实中那种精神的萎靡以及肢体的幻痛，要比我们恢复得更快吗？”
蛎鹬先生一怔。
他和麻雀小姐相视一眼，都点头。
“好像……确实是这样。”
“所以雪鸮先生分享给我们的这份情报，多半是真的。”
鹳先生微笑颔首。
他的眼眸中，浮现出期待。
吉兰看了眼众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
“我在很早之前，就觉得女主角菲玛·克斯特罗的身上有问题，在出发前大家最好先去确认一下。”
集社四人微怔，旋即也听出了吉兰的潜台词，纷纷点头。
“确实，当初正是菲玛拿出了饮料给我们，才让麻雀小姐不慎中招。说不定她的父母也被黑湖影响了，早早成为了‘湖神教’一员，甚至就是幕后首脑也说不定！”
鹳先生沉声分析道。
“只是因为她女主角的身份，才让我们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我觉得不是。”海鸥小姐却微微蹙眉，持反对意见。“菲玛一家是曙光信徒，不太可能会背弃信仰，转而去信奉什么所谓的‘湖神’。”
众人相继沉默。
如果面对长生不死的诱惑，真有人能坚守缥缈的信仰吗？
恐怕很难说。
“确认一下就知道了。”吉兰淡淡道。“先将她暂时引开，再去她房间里探查看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雪鸮先生说的有道理。”
鹳先生当即表态。
“稍后我会找个由头拜托菲玛下楼，比如让她帮我们买点外伤药什么的……”
“好。”众人应允。
鹳先生重新戴上黑礼帽，杵着钢芯手杖走出了房门。
不多时，他再次回来，朝众人点点头。
其余人等鱼贯而出，悄然穿过二楼走廊，打开了菲玛的房门。
里面的一切都很正常，直到蛎鹬先生从菲玛的背包中，拿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红皮学生证。
“这？！”他打开看了眼，发出惊诧之声。
“发现什么了吗，蛎鹬先生？”众人循声看去。
蛎鹬先生拿着证件走来，指着说：
“你们快看！”
众人围拢过来，将目光放到上面，顿时，都吃惊地张开了嘴。
一股荒诞之感涌上心头。
那证件上面明确标注着：
“菲玛·克斯特罗，女，19岁，密歇根大学考古系二年级学生，由‘维塔基金孤儿院’举荐升学。”
“孤儿？！”麻雀小姐惊讶道。
“她从来都没有所谓的父母，那只不过是她无意间买到法耶蓝恩镇产出的饮料并喝下后，幻想出来的产物……”
鹳先生瞬间明悟了故事的主线。
“因为她内心对父母关爱的渴望，超越了对‘不老药’的欲望，这才踏上了一场荒诞的寻亲之旅。”
*
*
*
众人带着真相，心情复杂地下了楼。
“各位身体好些了吗？”
菲玛手里捧着纱布和消炎药走来，看着众人关心道。
“都怪我，让你们陪我来这里，没想到‘法耶蓝恩’的治安如此差劲，竟然有那么多地痞流氓，还将你们打伤了。”
他们相视一眼，心中暗叹。
看着毫无所察，满脸愤懑的菲玛，只觉得对方无比可怜。
因为按照电影的发展脉络，这位举目无亲的年轻女学生，终究会在寻找“父母”的路上，死在那片森林中，亦或死在黑湖的湖畔。
“都只是皮外伤，不要紧。”鹳先生微笑道。“还是先找到你的父母比较重要，事不宜迟，赶快出发吧。”
“可是……”菲玛流露出担忧之色。
海鸥小姐一把搂住了她，边安慰，边带着她走出了旅馆。
众人相视点头，跟了出去。
这次依旧是乘坐公共马车抵达了森林公园，只不过在途经入口的展览馆时，吉兰却找了个借口暂时脱离队伍，表示很快赶上。
他看着记录会众人先行离开，自己则转身回到了“猛犸象标本”的玻璃展台前，抬头看着那巨大的骸骨。
吉兰现在已经知晓，这根本不是什么猛犸象标本，而是那位“远征探索队”的中校多罗米特！
是其被黑湖污染后，由内心的执念变异而成的怪物！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并不妨碍我腐败它……’
吉兰暗道一声，抬腿就是一脚。
嘭——哐当！！
巨响中，玻璃碎渣溅射一地，将那些工作人员吓得不轻。他们看到那熟悉的，浑身是血的身影，只觉得惊惧和愤怒。
治安局到底怎么做事的？！
报警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这疯子竟然还没被抓住，现在又来？！
我的天！他竟然还一脸怪笑地抚摸着猛犸象的骸骨？！
疯子！变态！！
但这些工作人员没一个敢开口制止，只在心中腹诽。因为那疯子手里握着一把锃亮的短管左轮，黑洞洞的枪口一直对准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他们可不敢拿命去赌那把枪是真是假，也不敢赌枪里有没有子弹，更不敢赌自己出声后，会不会脑洞大开。
吉兰没有理会那些工作人员。
他看着面前的骸骨标本腐败飘飞后，嘴角扬起微笑。
视线一角的彩色数字，从原先的“25”跳到了“35”。
‘都死了这么久，竟然还有“10”点神秘能量，可见中校畸变的怪物有多么强大，也难怪连骸骨都能给我带来那么大的压迫感……如果它还活着，我恐怕远不是它的对手。’
吉兰心中暗道。
很快，他收回心思，面带微笑地路过那一群工作人员。
然而吉兰的笑容并没有让他们感到友善，反而只觉得浑身冰凉，毛骨悚然……更是生怕这人情绪不稳定，给他们来上一发，然后大笑着跑走。
“有烟吗？”吉兰突然朝一名男性工作人员道。
那人当场愣住，啊了一声。
不多时。
麻雀小姐等人便看到雪鸮先生叼着烟，拎着左轮从后面赶了回来，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47 黑湖 十三
众人在松木森林间行走着。
麻雀小姐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好看的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雪鸮先生，如果‘湖中恶魔’真是由囚犯变的……那‘湖神教’的邪教徒们为什么没有发生异变呢？”
“这我不知道。”吉兰抽完最后一口烟，摇摇头。
他将没子弹的左轮重新插入腰间枪套，屈指将烟蒂弹到地上踩灭。
内心其实是有所猜测的。
‘之所以“远征探索队”战俘营里，不论士兵或囚犯统统发生了畸变，究其原因，最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长时间生活在黑湖的湖畔……’
吉兰暗想。
毕竟“远征探索队”不单以湖水作为生活用水，还与黑湖离得太过靠近，无时无刻不受到黑湖散发出的“瘴气”污秽与神秘影响的侵害。
这两重因素叠加，才有可能导致全员畸变。
而这，也是与“湖神教”成员最大的不同点。
邪教徒们大多生活在小镇上，间接饮用湖水，受到的侵害远达不到畸变的程度，所以外在症状多为神志不清，行事癫狂。
“停下。”这时，鹳先生一手拎着钢芯手杖，一手掏出了手枪，面色严肃地示意众人。“小心，‘湖神教’的邪教徒已经来了。”
其余集社成员顿时警惕起来，各自取出了武器戒备。
四周松木耸立，树叶轻轻摇曳。
嘎——
伴随着不知名野生鸟类的啼鸣，一群形形色色的，戴着驯鹿面具的人影便从四面八方的松木后晃出，拎着伐木斧或枪械，朝众人包围过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不，基本与上次观影的遭遇如出一辙。
“该死的祭品！竟敢违逆‘湖神’的意志！”
“快将‘仪式军刀’交出来！”
“杀！杀了这群祭品！我们需要更多的血，更多的心！”
邪教徒们嘶吼着，语气狂躁。
鹳先生似乎早有准备，他冷着脸，抬手朝众人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
集社成员们几乎是同时出手，子弹与箭矢向着敌人倾泻而去。
咻！
嘭嘭嘭！
一个照面，四五名邪教徒便惨叫栽倒。
但很快，其余邪教徒也反应过来，毫不畏死地朝集社发起反击。飞斧与子弹在林间划过，一时间森林里噪声大作。
不过鹳先生等人早已散开，带着菲玛找到掩体躲避。
吉兰则绕开了正面，从右侧的松木间穿梭而过。他动作极为迅猛，一名邪教徒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头，便被其以双臂箍住喉咙。
“呃！”戴驯鹿面具的男性邪教徒拼命挣扎起来，摇摆，抓挠，踢腿。
而他身后的吉兰始终面无表情，钢铁一般的手臂再度发力，只听那骇人的肌肉紧绷声中，竟将怀里的敌人活生生勒死！
扑通一声，尸体无力倒地。
吉兰瞥了眼集社众人所在方向，发现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弯腰触碰了一下邪教徒尸体。
然而，无事发生。
“嗯？”吉兰翻转手掌，疑惑地看着五指。“腐败不了？”
很快，他发现脚边的尸体似乎有些熟悉，于是将其脸上的驯鹿面具摘了下来……面具下，一副帅气却狰狞的面孔倒映在吉兰眼中。
正是那位皮耶雷·艾奇治安官。
‘这次没有聘请他随行，但他也主动加入了伏击队伍……看来，和双管猎枪的机制类似，电影里的神秘怪物或被污染的人，只能被我腐败一次。’
吉兰有所明悟，失望地叹了口气。
“啊啊啊！！”
这时，一阵凄厉的惨叫从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传来。
吉兰抬目望去，心头随之一凛。
只见一群畸形怪状的囚服怪物，如过境蝗虫般，袭击了“湖神教”的邪教徒！
那些怪物的数量起码有二三十，声势浩大，令人生畏！
“哇——”
“哇——哇——”
松木顶端，三四只顶着马蜂窝般畸形脑袋的小孩怪物不停尖叫。
树下，七八个背生肉翅的肌肉怪物横冲直撞，暴力掀开灌木，沉重的一拳一掌，轻易拍碎了邪教徒的头骨和胸腔，闷响声中，血浆喷溅。
“恶魔？！”
“哈哈哈哈哈！！”
“杀光这些怪物！将它们也炼成‘不老药’！”
数名邪教徒发了疯，拎着伐木斧试图与怪物拼杀，结果脚下的泥土却突兀窜出了好几条长满灰鳞的手臂尖爪，扯住他们的腿，强行将其拖入了地里……随后血沫渗出，没了动静。
其余的邪教徒狂笑着，拿着猎枪手枪，朝两个生有多腿，如蜘蛛一般“爬行”过来的怪物开火。
嘭嘭嘭嘭！！
“蜘蛛”怪物身上出现一个个弹孔，但没有一滴血流出，反而像是被邪教徒的举动激怒……扭曲的脸从遮蔽的双手间挪开，猛抬头，发出瘆人的哭喊尖啸。
邪教徒们当即像失了魂一样停止了所有动作，呆愣在原地，旋即被怪物群淹没。
“雪鸮先生！快过来！”
这时，麻雀小姐焦急地喊道。
吉兰扭头看去，只见集社众人和菲玛被鹳先生护在身后，而鹳先生左手拎着钢芯手杖，右手高举那把老旧军刀。
迎面冲来的囚服怪物们仿若没有看见他们般，直接越过众人，甚至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敢靠近，只朝着几个幸存的邪教徒扑去。
吉兰快步跑出，数个呼吸间，便灵巧地窜回了众人的队伍里。
刚一过来，他便听到蛎鹬先生惊喜道：
“果然有用！这把军刀真的可以驱逐那些恶魔！”
“吓死我了……”麻雀小姐轻轻攥着胸前领口，长出口气。“还以为要被那些怪物吃掉了。”
“跟紧我，别掉队了。”
这时，鹳先生侧过头朝众人沉声道。
旋即，他高举军刀，迈开步子朝森林深处走去，其他人则紧跟在他的身后。
看到那些畸形的怪物从自己身边经过，鼻间嗅到它们散发出的腐臭气息，菲玛不禁吓得瑟瑟发抖，需要依靠海鸥小姐的搀扶才能站稳。
可就连她身边一贯沉着冷静的海鸥小姐，俏脸同样也有些泛白。
直到众人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彻底看不到怪物的身影后，他们这才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
这时，海鸥小姐回头瞥了眼吉兰，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松开一只搀扶菲玛的手，在自己的小挎包里翻找起来。
“雪鸮先生，给。”
吉兰听到有人叫他，又突然看到一只白皙嫩滑的手递到了面前。
手里还抓着一撮黄澄澄的子弹。
吉兰抬头，朝海鸥小姐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看你很久没有开枪了，是没子弹了吗？”
她轻声问。
吉兰沉默地盯了她两秒，直到海鸥小姐不自觉偏过头去，他才开口：
“谢谢。弹药确实用完了。”
他接过海鸥小姐递来的子弹，不小心触碰到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能感受到她冰凉且出汗的掌心。
‘这女人很紧张？也对，面对那些怪物，再干练的女人也会紧张。’
吉兰暗道一声。
48 黑湖 十四
众人在鹳先生的开路下，安然无恙地穿越了森林公园。
最终成功抵达了黑湖的湖畔。
“雪鸮先生，你分享的关于‘军刀’的这份情报，属实关键。”鹳先生收好手里的老旧指挥官军刀，抬头朝吉兰笑道：“非常感谢！”
其余的集社成员也都靠拢过来，听到鹳先生的话无不赞同点头，海鸥小姐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金发青年，开口道：
“今后若是再进入《黑湖》，只需要先去一趟旅游局，夺得这把军刀，便能轻松抵达黑湖……整个流程的难度也会随之降低不少。”
“不客气。”吉兰摇摇头。“只是运气好，找到了关键线索罢了。”
鹳先生等人不禁莞尔。
却在这时。
女主角菲玛似乎再次产生了幻觉，看到了“父母”的身影，她惊喜地喊着他们的名字，径直朝着黑湖跑去。
麻雀小姐扭头看向湖面，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于是连忙迈开步子，打算去拦住她，鹳先生却叹息一声：
“算了吧……菲玛注定会死。即使你现在救了她，当下一次电影故事再次开始时，她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奔向这里，就算不被半路上的邪教徒和恶魔杀死，也会投湖溺毙。”
“可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麻雀小姐坚定道。
说完，她便提起裙摆跑了过去，一把拽住了菲玛的手。可菲玛依旧挣扎着往前走，两条腿都已经踏入了湖边较浅的水里。
“放开我！”菲玛哭喊着，抬手朝空旷死寂的湖面伸去，仿佛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人。“爸爸！妈妈！你们别走啊！”
眼看着麻雀小姐拽不住她，要跟着一起跌落湖里，海鸥小姐眉头微蹙，快步上前，一记手刀精准击打在菲玛的后脖颈处，力道恰到好处。
噗的一声闷响。
菲玛的哭喊戛然而止，晕厥在了两位女士的怀里。
“谢谢你，海鸥小姐。”两人一同架着菲玛往回走，麻雀小姐捋了一下发丝，朝短发女士甜甜一笑。
不料海鸥小姐却淡淡道：“你的心太过柔软了，小心哪天吃大亏！”
“没关系的。”麻雀小姐笑容不减。“有精明能干的海鸥小姐、开朗豪爽的蛎鹬先生、成熟睿智的鹳先生和强大帅气的雪鸮先生在身边，我又怎么会吃亏呢，嘻嘻。”
“就你会说话。”海鸥小姐板不住脸，嘴角露笑。
片刻后。
众人沿着碎石滩涂一路来到了木板栈桥处，鹳先生让其他人在桥边等待，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走向湖中小屋。
不多时，他便一脸兴奋地返回，手里还拿着伦勃朗的日记。
“是那位炼金术士留下的日记！”
集社成员在看过日记的内容后，尽皆面露吃惊之色。
鹳先生目光灼灼地看向众人，道：“这位伦勃朗·艾迪绝对掌握着超越凡俗的力量！”
说罢，又是一叹。
“只可惜，除了这本日记外，他并没有留下什么神秘知识或相关资料……而且令人吃惊的是，这座名为‘法耶蓝恩’的小镇坐落在死火山下，黑湖曾遗留着邪神的痕迹，连那位炼金术士都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湖底。”
“如果雪鸮先生发现的情报是对的，那么我们只要喝下湖水，就能提升灵知，也算是不错的收获。”
海鸥小姐安慰道。
鹳先生点点头，他看了众人一眼，沉声提议道：
“但湖底必然凶险万分，保险起见，我们必须等电影快结束时，才能在湖边舀点水喝下。”
“好。”众人同意了鹳先生的提议。
时间悄然流逝。
待天色渐暗，临近傍晚之际，坐在湖边的记录会众人突然听见了一阵响彻云霄的防空警报声！
呜——
呜——
呜——
时高时低的古怪警笛音调，让吉兰心中猛然一惊。
‘防空警报？！怎么这里也有……’
他捂着耳朵，强忍着刺耳的声响，转头看向鹳先生等人。
只见他们各个捂耳皱眉，表情痛苦，但似乎早有准备。
“警报响起！电影快结束了！快！喝下湖水！”
鹳先生朝众人大声喝道。
虽然警报声太过吵闹，以至于掩盖了他的声音，但众人相隔较近，依旧能够通过他的口型，大致明白其中的意思。
于是由蛎鹬先生带头，众人冲向了湖边，弯腰用手捧起湖水，往嘴里送。
但这时一直留意着吉兰的海鸥小姐却突然看到，金发青年摁着头顶的呢帽，冲上了木板栈桥，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前方跑去。
“雪鸮先生！”海鸥小姐大声喊了一句。
噔噔噔！
吉兰充耳不闻，皮鞋在木板栈桥上踩出清脆声响，笔直往前冲去。
耳畔的防空警报依旧响个不停，四周的视界也随之产生了噪点和黑斑。
最终，吉兰从栈桥尽头一跃而起——
扑通一声，掉进了湖中。
记录会众人抬起头，一边咽下嘴里的湖水，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想不明白，雪鸮先生为何要跳进湖里。
坠入黑湖的吉兰只觉得浑身寒冷，犹如身处冰水之中。
而他之所以要跳进黑湖，不单单是想看看湖底究竟有什么，同时也是想要寻找伦勃朗的尸体……如果能够腐败那位强大的炼金术士，必然能够获得大量的神秘点数！
说不定，能让他一举将《白十字锻体术》提升至最后的第四阶段！
吉兰当然知道此举凶险异常，但他有“斑斓”在身，能够随时离开，故而打算冒险一试。
冰冷黑暗的湖底。
吉兰睁大眼，想要看清下方的事物。
然而一切都是死寂，漆黑。
‘看来找不到了……’
吉兰暗叹，倍感失望。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余光中亮起一抹刺眼的绿光。
湖水遮蔽了视线，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模糊不清，但让吉兰吃惊的是，那绿光之中的景物，在他眼里却是那么清晰——
那是一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墓碑。
灰黑石质，四四方方，伫立在湖底的淤泥之中，表面有大量藻类攀附其上，整体看上去相当古老。
而墓碑正中央，赫然铭刻着一行猩红的花体字迹：
“伦勃朗·艾迪，1820-1884。”
吉兰瞪大了眼，心中涌现一股强烈的荒诞和诡异之感。
‘太奇怪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湖底为什么会有那位炼金术士的墓碑？！’
“咕噜！！”这一刻，他也再憋不住气，干脆张开嘴，猛喝下一口湖底的湖水。“咕噜……”
49 踢技（感谢盟主“诸天的超脱者”打赏）
“嗬！！”
吉兰猛然睁眼，大口喘息起来。
湖底的冰冷、黑暗与窒息悄然消失，可仍心有余悸。
正前方的视线里，是杂物室墙上挂着的幕布。
房间未开灯，一片昏暗，而幕布上的电影画面还在播放，却已是到了片尾的谢幕环节。
镜头从空中俯瞰黑湖的视角，菲玛正静静躺在栈桥边，而另一侧的湖面上缓缓滚动着白字演员表与字幕……
“鸣谢：演员列表。”
“女主角‘菲玛·克斯特罗’，由本人饰演。”
“治安官‘皮耶雷·艾奇’，由‘A先生’友情饰演。”
“朋友A，由‘鹳’饰演。”
“朋友B，由‘麻雀’饰演。”
“朋友C，由‘雪鸮’饰演。”
“……”
“鸣谢：幕后人员。”
“电影总监，大卫·诺曼。”
“首席摄影师，克洛丝·梅兰妮。”
“场记助理，赫拉·尼巴尔。”
“……”
“谨以此片，献给所有为梦想而舍命追逐之人。”
“愿你们终将得偿所愿。”
“——‘导演’（模糊不清的名字）”
电影的致谢环节，其背景音乐却依旧是那聒噪无比的防空警报声，听得吉兰眉头紧锁。
他此时不由又感到了一阵困惑。
‘防空警报声响起就意味着电影播完？那为什么当初在《月灼村》里，这警报声没有任何规律，总是在半途就开始响了……’
‘还有……演员列表上，那位客串治安官“皮耶雷·艾奇”的“A先生”又是哪位？难不成和海鸥小姐半夜看的小电影里的那位男性角色，是同一个演员？’
‘但问题在于，这并非普通电影啊！’
‘还是说“A先生”只是一个共用昵称，就像前世的“佚名”或“群星”一样，人人都能是“A先生”？’
吉兰一时间想不通，却也只好将疑问暂时放下。
咔。
老杰瑞这时打开了灯，杂物室里瞬间敞亮了起来。
“呼，呼……”蛎鹬先生等人皆是乏力地躺靠在沙发上，喘着气，整部《黑湖》的观影过程，让他们身心俱疲。
鹳先生弯着腰，皱眉，左手扶杵着钢芯手杖，右手揉捏着太阳穴。
他在电影里受了些伤，以至于现在还脑袋疼痛。
休息了一会后。
“雪鸮先生，你还好吗？”鹳先生扭头看向吉兰，沉声问道：“我看你突然跳进了湖里……”
“没什么事。”吉兰站起身，摇摇头，活动了一下筋骨。“我原本想下去看看那湖底究竟有什么，但结果只是一片黑，什么也没发现。”
“真是太冒险了呢，雪鸮先生。”
麻雀小姐也从沙发上起身，一边捋顺褶皱的裙摆，一边关心道。
“电影里那位炼金术士都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湖底，万一黑湖下面潜伏着所谓邪神的力量，你就危险啦！”
“麻雀小姐说的没错，你跳下黑湖的行为是很危险的，我并不赞同你这么做……”
鹳先生走到放映机前，按下了关闭拨杆，叹息一声：
“急于求成，是‘观影’的忌讳，宁愿多看几次，也切记不要试着去冒险，毕竟我们的生命只有一次。”
“受教了。”吉兰点点头。“抱歉，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鹳先生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其实很能理解。
毕竟吉兰只是一位从穷人区闯出来的年轻人，有拼劲有胆量，也有一定的实力，却缺少谋而后定的耐心……警署与路易斯家族的穷追不舍，必然让其背负着巨大压力，故而迫切想要获得自保的力量。
这本没什么错，但他不愿看到吉兰因为冒失而丢了性命。
这对记录会也是一种损失。
“这一份‘水银电池’消耗殆尽了。”
鹳先生拿起了放映机的电源插头，收拾起黑色的胶卷盘，朝众人说道。
“本次的‘观影’就先到这里吧，大家也都累了，好好休息，至于下次的‘观影日’我们再找时间讨论……”
“《黑湖》的故事脉络基本已经探索完毕，如果湖水真的有效果，那么今后我们可以再抽空进去饮用。这部胶卷将会是一份珍贵的宝藏，诸位切记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他郑重地嘱咐道。
其他人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点头应允。
*
*
*
吉兰回到了“301”号房。
《黑湖》是他首次完整经历一遍的电影，整个过程虽谈不上惊险，但他的精神还是感到了些许疲倦。
他脱下呢帽，呈大字型躺倒在舒适的床上，悠长地吐出一口气。
原本只想稍作休憩的他，却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的天色已是傍晚。
吉兰揉着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沉默片刻，这才将身上的咖啡色风衣脱了下来，随手与帽子一同放在床上。
然后站起，朝前两步，走到了房间的空处。
‘斑斓。’
他默默在心中呼唤一声，旋即又在脑海里回忆起《白十字锻体术》的内容。
这次在电影《黑湖》中积攒了“35”点神秘能量，吉兰想要尝试一下，能否继续提升锻体术的阶段。
很快，他的表情一喜。
因为视线一角的彩色数字“35”微微闪烁，似有回应。
‘可以！很好！’
吉兰正打算取出那本记载着锻体术的秘密笔记，却在下一秒愣住。
因为彩色数字“35”突然暴跌，不停跳动，最终变成了“5”。
整整30点神秘能量莫名消耗掉，而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当疑虑之际，他的脑海中却突兀多出了一段极其复杂且隐秘的信息，同时，身体也出现了奇怪的反应。
咯咯……
咔嘎……
吉兰听见了自己的双腿各关节发出脆响，上百块肌肉开始自行收缩绷紧，他闷哼一声，因强烈的疼痛栽倒在地。
“呃！！”吉兰咬牙，强忍着剧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休闲裤腿下，鼓动一个个凸起，仿佛有数十只老鼠在肌肉下钻动。“呃啊！！”
他的双腿抽筋般颤抖，僵硬伸直，连脚背也弓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这种变化持续了数分钟。
当一切结束时，吉兰已是汗流浃背，满脸涨红。
但他恢复得很快，深吸一口气后，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怎么每一次都要受这样的痛苦……’
吉兰伸展了一下双腿，暗自吐槽一句。
‘可惜，这次《白十字锻体术》的提升，并非阶段性的跨越，而是让我习得了一个隐藏“秘技”。’
他眼睛明亮，露出笑。
‘由昔日“治愈骑士团”的副团长，同时也是四大骑士之首的“银冠骑士”阿格尼·鲍德温所开发的强大踢技——“碎骨踢”！’
据秘密笔记撰写者，记录官埃斯皮所述，当初阿格尼正是凭借“碎骨踢”这一踢技，一脚踹碎了15公分厚的实心熟铁城门！
不是踹开，也不是踹破，而是踹碎！
能将厚实的熟铁城门踹成碎片，那一瞬的爆发力可想有多么恐怖。
‘虽然现在的我肯定还远远达不到那种程度……’
吉兰原地踮了踮脚，跃跃欲试。
‘但应该也能踢出超越常人的强劲一击吧？’
50 麻雀（感谢盟主“诸天的超脱者”打赏）
“真想找个人试试……蛎鹬先生？”
吉兰呢喃着，旋即摇摇头。
“他不行，太弱了，万一控制不好力道，一脚把他踹死了怎么办？”
他左思右想，最后打算去四层的阁楼演练一番，那里有结实的假人靶，应该可以让自己测试出“碎骨踢”的威力。
不过在此之前，吉兰决定将剩余的5点神秘能量也用掉。
他掏出了腰间只有巴掌大的柯尔特短管左轮，心中暗道：
‘我对枪械的掌握仅限于双管猎枪，但手枪才是最常用的武器，而且双管猎枪可以存放在次元空间里，能充当出其不意的一张底牌，最好不要随意动用……那么，可以考虑提升一下手枪的熟练度了。’
吉兰右手握住左轮枪柄，心中念叨一声：
‘斑斓。’
视线一角的彩色数字“5”随之一跳，再次变回“0”。
而吉兰的脑子里突兀多出了许多关于短管左轮的知识和技巧，他的身体也瞬间对手中左轮熟悉起来。
宛如打了多年手枪的老枪手。
唰啦。
吉兰右手的无名指一弹，短管左轮便在手中转动一圈。
他持枪的右臂一甩，眼睛、照门与准心三位一线，笔直对准了窗外树梢上的一只大山雀，旋即右手一抖，左轮被其抛掷到左手，又瞄准了房间角落的衣帽架上的球形凸起。
唰唰……
左轮在其双手间不停转换，瞄准着身周各种小物件，墙历、桌角、门把、灯罩和装饰花瓶等等。
吉兰有十足的把握，能击中房间里的任意细小目标。
咔呲。
左轮再次落入右手，其拇指拨动弹巢开关，转轮弹出，旋转起来。
吉兰从裤兜里掏出海鸥小姐给他的那些9毫米子弹，左手一抬一放，手指灵巧似钢琴家在弹奏，两秒不到便将六发黄澄澄的子弹装填到了弹巢里，旋即合拢。
‘很好。’
吉兰满意地点头。
他将剩余的子弹事先装填进了两个快速上弹器里，然后一起收拢，揣进裤兜。
旋即，起身离开了房间，去到了公寓四层阁楼。
将阁楼的房门紧闭后，他找准了一个假人靶，在其面前三米站定。
“嘶……呼……”
吉兰深呼吸一口气，双腿与肩同宽，双手放松自然垂落。
眼神波澜不惊地凝视着假人靶的头部。
倏地，他动了——
只见其速度快得惊人，一眨眼向前挺进两步距离，腰部向左一扭，右腿屈起，猛然向前踹出，宛如一柄所向披靡的钢矛！
灰黑的西装裤腿划过一道残影，瞬间击中了假人靶的头！
乓！！
一声巨响。
假人靶上那10磅重的脑袋顿时飞起，像一枚扭曲变形的皮球撞在墙上，砸出一个凹坑，旋即又划过残影弹飞到天花板上，经过碰撞，继而重重砸落在地！
咚咚咚咚！！
声响在阁楼内回荡良久，吉兰的表情有些惊讶。
‘还好没找蛎鹬先生……’他暗道一声。‘这一脚下去，他的脑袋应该会开花吧？’
旋即，将地上的假人靶脑袋捡起，端详一番。
吉兰愕然看到，手里的假头已经凹扁，外表包裹的数层牛皮爆裂，棉花散落，里面一层0.5公分的铁皮洞开，暴露出最里的实心硬木，却也龟裂不堪，甚至随手一动，都有大把木屑洒下。
他拎着破烂的假头走到假人靶前，又发现原本固定头部的一根钢筋正向后九十度弯折，正是方才那一脚“碎骨踢”所造成的。
‘不愧是那位“治愈骑士团”副团长开发的踢技，威力果然强大……’
吉兰对自己所掌握的秘技十分满意，但很快又皱起眉头。
‘只是，这假人靶被弄坏了……’
*
*
*
下午三点半，已是夕阳低垂。
黄昏的光亮洒落布拉克市，位于山腰的豪斯特富人区高楼林立，笔直的建筑阴影如一条条黑色斜杠，交错于街道之上。
麻雀小姐独自乘坐着一辆出租马车，朝自家方向而去。
金色光辉在其脸上忽明忽暗。
她不由忐忑地叹口气，呢喃一句：
“今天又是这么晚才回家，希望爸爸不会生气吧。”
麻雀小姐几乎从不在集社的公寓过夜，原因就在于家教严格，她也一直都被父亲以淑女的标准来培养。
还未出嫁的淑女，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地在外过夜，这要是被人传出去，劳瑞家的脸面可就没地方放了。
而且，她的心里也很清楚，父亲从一位默默无闻的技术工，到今天坐拥三个工厂两家商铺的大商人，付出了旁人想象不到的努力。
父亲一直希望能获得他人的认可和尊重。
然而商人在不莱梅帝国的地位并不高，即便拥有不小的财富，但在真正的上流圈子里，尤其是位高权重的政客与贵族眼里，依旧不算什么。
这也使得父亲一直致力将她培养成真正的贵族小姐。
当然，这其中也有着已故母亲的原因……母亲的家族一直瞧不起父亲。
父亲心里憋着一口气。
当马车经过豪斯特第五街区，临近水仙花广场的一条商业街时，麻雀小姐靠街边下了马车。
按照2梅郎1公里的费用，支付了马车夫1芬尼车费，外加5梅郎的小费，在车夫的脱帽礼与欣喜的赞美声中，优雅离去。
麻雀小姐没走多久，便看到一对夫妇迎面朝她走来。
这对夫妇的穿着比较廉价，妇人是一身简单的暗黄色连衣衬裙，头发盘起，系着麻布搭帮，以便宜粉底和口红化着底层女性常见的妆容。
其丈夫则是身着蓝黑色工装，头戴老旧皮革贝雷帽。
“日安，奥萝拉·劳瑞小姐。”妇人露出讨好的笑，双手攥在一起，弯腰行礼。“能遇见您真是高兴。”
“我也很高兴遇见两位。”麻雀小姐停下脚步，微笑道。“工厂放工了吗？你们这是打算去买东西，还是……”
她面前的夫妇，是自家产业之一“格拉斯玻璃厂”的工人，因为工厂福利待遇好，老板福兹·劳瑞，也就是麻雀小姐的父亲对待工人十分良善，故而他们对这位小姐也很是尊敬爱戴。
“是的，小姐，放工了。”妇人身畔的男人笨拙地摘下帽子，拘谨一笑。
“您的父亲，福兹·劳瑞先生对我们这些员工很好，每天只要求上七个小时的班，薪水却不少1个梅郎，甚至偶尔还有奖金……我和妻子也能像现在这样，早早下班去买点食物，回家给孩子们做一顿热乎的晚餐。”
他憨厚地笑着。
“父亲也和你们一样，曾是位优秀的工人，他能体会到你们的辛苦，也知晓你们心中所求。”麻雀小姐微笑说着，侧身让过道路。“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回家了，孩子们恐怕都等急了吧？”
“不打扰的，不打扰的……”男人连忙摆手。
倒是他的妻子似乎看出麻雀小姐赶时间，于是悄悄拉了拉丈夫的袖口，两人连忙向麻雀小姐告辞，快步离开。
麻雀小姐目送夫妇走远，似乎为他们感到高兴，原本因害怕父亲责备的忐忑不安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片刻后。
她来到了豪斯特第五街区的一栋三层公寓前，这是福兹·劳瑞先生的房产，也是她奥萝拉·劳瑞的家。
推开铁栅栏院门，正在小花园里浇花除草的两位女仆连忙向其打招呼：
“奥萝拉小姐。”
“辛苦了，两位。”麻雀小姐笑着回应。
她小碎步走到公寓门廊下，站在白橡木雕花双开大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将手放在门把上，一推，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
下一秒，麻雀小姐便是一怔。
一位头发斑白，西装马甲，留着山羊唇髭式胡须的中年男士正端坐在沙发上，不苟言笑的脸上紧锁眉头，正静静看着她。
“爸爸……阿莫蕾小姐太好客了，拖着我聊她家的宠物狗帕特，还有一些园艺的话题，不小心就忘记了时间，抱歉。”
麻雀小姐露出一副甜美的笑，慢慢挪进了屋子。
正当她因为父亲的凝视而提心吊胆之际，却见父亲叹了口气，眉宇间流露出愁绪，拍了拍沙发，示意她过去。
“爸爸？”麻雀小姐看出父亲有别于往日，于是连忙走过去坐下。“您身体不舒服吗？”
“并不是，奥萝拉。”福兹先生低下头，声音低沉。
“是路易斯家族，他们打算向官方检举，咱们家的工厂没有遵守帝国的‘十二小时工作制’，将会面临高额罚款，甚至连我都有可能要被抓进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