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场游戏一场梦
“写故事就像投篮，不断投进，也不断打铁，然后继续，持续不断，直到退场。”———作者
党磊有时想，如果自己的生活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梦醒了，回到现实的他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正常人。
从党磊的姓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
党磊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据福利院照顾她的蒋阿姨说，她是在1989年冬日的一个早晨，在福利院的大门口发现他的。
当时他乖乖地睡在一个铺了棉絮的竹篮里，小脸冻得通红，蒋阿姨将他抱起时他才哇地哭了出来。
在棉絮中夹着一张纸条，是孩子母亲的留言，托好心人将孩子抚养长大，署名是“蕊”。
蒋阿姨感慨这做母亲的铁石心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便给这孩子起名叫“磊”。
开始福利院的人不太明白，这么一个可爱的男孩，为什么会被父母抛弃。后来他们才发现，党磊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按照当时的医疗技术，以及福利院的经费，没法给他手术根治。医生说他很可能活不过20岁。
福利院多的是这类先天残疾，有缺陷的孩子，党磊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小党磊开始对此一无所知，他无忧无虑地和福利院的小伙伴们一起长大。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身边有些小伙伴一個接一个的不见了，年幼的他害怕的以为孩子们都会被阿姨吃掉，以至于有段时间他看到阿姨就躲。
后来他才知道，这些身体健康的小伙伴是被人领养了，他们有爸爸妈妈，有一个家了。
而像党磊这样有严重先天疾病的孩子，是没有人会领养的。
除了有先天性心脏病，党磊和普通的孩子无异，他正常的上学，各门文化功课都很优秀，只是不能上体育课，不能参加剧烈的体育活动。
每当别的孩子在操场上飞奔玩耍时，党磊只能坐在教室里眼巴巴看着。
有一次他没忍住和班上男生追逐打闹，没一会儿就心跳混乱喘不过气，吓得老师将他送进医院。
医生告诉他：“你以后可不能再做剧烈的运动了，那样你会有生命危险。”
小党磊问：“那我能打篮球吗？”
医生笑道：“当然不能，篮球也是剧烈运动。”
小党磊低下头，他当然知道篮球是剧烈运动，只是不死心又问了医生一嘴。
仿佛是命运的玩笑，注定和运动无缘的他，偏偏遇上了篮球。
那是1997年的夏天，电视台开始播放一个红头小子的篮球动画片，在那台爱心人士捐赠的21寸彩电前，党磊被这部《灌篮高手》深深吸引，消磨了一整个暑假。
福利院原本雪白的院墙上，被他用花皮球砸出一片黢黑的斑块。
1998年，中央五套直播公牛和爵士队的总决赛，周围小区的孩子们在城中公园里，用小浣熊干脆面的水浒卡下注谁会拿到总冠军。
在绝大部分人下注乔丹的情况下，不走寻常路的党磊赌上整个福利院的水浒卡（志愿者赠送的干脆面），认为卡尔-马龙和斯托克顿的爵士会赢球。
随着乔丹的最后一投，福利院的所有水浒卡被其他人分了个精光，党磊用一个暑假的时间，以各种办法又给赢了回来，还多赢了好多还给院里的小朋友。
2001年，王治郅穿上了达拉斯小牛队的16号球衣，成为登陆NBA的亚洲第一人。
中央电视台开始每周定期转播NBA常规赛，尤其是达拉斯小牛队的比赛。
那年党磊小学毕业，到离福利院十公里的县中上学，开始了寄宿生活。离开了福利院的阿姨和伙伴，面对学业繁重的中学生活，他需要一个精神寄托。
2002年，姚明以状元秀的身份加盟休斯顿火箭，将NBA在中国的热潮带到了最高峰，大部分喜爱篮球的年轻人都成为了火箭和姚明的球迷。
党磊也不例外。
只要时间和条件允许，NBA的比赛，尤其是火箭队和姚明的比赛，党磊从来都是一场不落。
中午放学，央视有比赛转播，党磊会和一群同学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蹭电视，顺便买一袋五毛钱的咪咪虾条作为小店老板的转播费。
《体坛周报》、《篮球先锋报》、《扣篮》等篮球报刊杂志，成为了枯燥课业之外拿来放松的最好读物。
那时候，每个同学的零花钱都不多，除了吃饭根本没有剩下的钱买杂志，所以每次报刊亭有了新货，党磊会召集大伙凑钱买一本，全班男生传阅。
他第一个买，但总是最后一个看，传到手上时，新买的杂志报刊已经旧的像从狗洞拖出来一样，可这并不妨碍他看的津津有味。
大洋对面遥远而热血澎湃的篮球世界，成为了少年们在单调、迷茫的青春期释放精力、挥洒想象力的彼岸舞台。
身穿11号球衣的中国小巨人承载了许多美好而又不切实际的幻想，在二次元纸片人、韩国美少女、日本诸多老师还没有占领少年们的脑垂体时，这个2米26的男人牵动了大部分年轻人的心弦。
党磊也为姚明在美国的成就深感振奋，并一度傻乎乎的相信中国媒体口中吹嘘的“明王朝”总有一天能够到来。
对姚明和火箭队的期盼，伴随着党磊度过了三年高中，火箭和姚明却接连被小牛、爵士首轮淘汰，总冠军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和学生们的清华、北大梦一样遥远。
2008年，火箭队常规赛22连胜，姚明却因伤报销。
而在奥运赛场上，姚明率领中国男篮在家门口打出了历史最佳表现。
党磊这一年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985，离开小县城去了省城。
2009年，火箭终于闯过首轮打入半决赛对阵湖人，在先胜一场的情况下，姚明再度因伤报销。
大好局面毁于一旦，给中国球迷留下无尽遗憾。
这一年党磊刚好20岁，心脏问题开始频繁侵扰他，身体时常感到虚弱，胸闷、气喘、心跳加速。
2010年，姚明赛季报销。
党磊以顽强的意志力克服健康问题，高绩点拿到所有学分，拿到奖学金和助学津贴，刨除生活费，给福利院的孩子买三十箱牛奶、两箱书、一大盒玩具。
蒋阿姨打电话来让他多给自己攒点钱为了以后的生活，党磊嘴上答应，挂掉电话又下单买了三个篮球和一个简易篮筐寄了回去。
他希望爱打篮球的孩子能有真正的篮球可以玩。
2011年，姚明登场打了五场比赛再没有出现，他的身体已经不支持他从事篮球运动。
6月，小牛击败热火夺冠，只是16号的王治郅早已离开了达拉斯。
7月20日，姚明宣布退役，永远离开篮球赛场。
弹窗弹出这则新闻时，党磊只觉得胸口有些闷，他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发了会儿呆。
此刻他正在玩去年10月发售的篮球游戏2K11，无法登场打球的他只能通过游戏来宣泄对篮球的热情。
在MP模式中他捏了一个自己心仪的球员，用他很喜欢的电影《阿甘正传》中的主角Gump的名字命名——他很羡慕阿甘可以一直奔跑。
Gump身高6尺10寸（2米08），是一个兼具了力量与灵活的运动型内线。
他面目方正英挺，身材健壮，手臂颀长，腿部健硕有力，一看就是打篮球的好料子。
在能力值设定上，拥有初始10000点SP值的党磊，将有限的点数集中分配在投篮、力量和盖帽上。
通过训练、比赛不断挣得SP值，Gump的能力值在党磊的分配下水涨船高，顺利成长为球星、巨星、超级巨星。
经过精心的培育，此时的Gump已经是个攻守兼备，投篮精准，力量惊人，同时具备内外线双重能力的完美中锋，正带领球队朝着王朝进发。
姚明退役的消息将党磊从虚幻的游戏中拉了出来，一场关于篮球的梦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那些曾经托着他精神世界的美妙泡泡，在这一刻被戳破，才31岁，还在中锋巅峰年纪的姚明就此离开了篮球舞台。
姚麦组合、总冠军、明王朝，不过是一场球迷用热情编织的美好幻想，像盛夏酷烈的暑气在一场大雨后消散得一干二净。
党磊退出游戏，合上了笔记本，决定出门去透一透气，胸闷的太厉害了。
现在是暑假，党磊没有回福利院而是留在学校做家教挣点生活费，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有道路两旁枝叶茂盛的梧桐树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出了宿舍走上几步就到了篮球场附近，往日每次经过这里时不论白天晚上都有很多学生在打球，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今晚这里却静悄悄的，五片篮球场十个球框竟没有人在打球，真是令人意外。
暑假虽然学生都回家了，但也有不少和党磊一样留校的人，还有外校的社会人士都会到学校来打球，这里一直到晚上十点熄灯，都会有很多人。
今天是怎么了？现在还不到八点，一个人都没有。
党磊望着无人的球场，看到在二号球场南侧篮筐的下面，摆放着一个棕色的篮球。
它放在篮筐正下方半圆形的合理冲撞区内，正正好，不偏不倚，似乎是人有意放在那个位置的。
党磊四下张望了一下，附近没有人，他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那个篮球好像正在召唤着他，呼唤他过去将它拿起来。
因为身体原因，党磊没办法上场打球，小时候他会偶尔拿着球独自找个没人的球场，在篮筐下玩投篮的游戏。
篮球一个区别于其他球类运动的独特之处在于，你不用参与团队，一个人也能享受这项运动的乐趣，你可以花几个小时在篮筐下运球、投篮、捡球，再投篮，直到天黑看不清篮筐的样子。
不过学校的球场总是被人占据着，几乎没有空出来的时候，党磊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身体上的缺陷，对体育活动他总是敬而远之。
此刻球场难得空着，篮筐下还有一个球，他握了握拳头穿过铁丝围栏来到二号球场，球场的灯光照得场地雪亮，他仿佛从黑暗的观众席跨上了闪亮的舞台，周围黑漆漆的夜色中藏着许多球迷的眼睛。
站在篮筐的正下方，抬头仰望，党磊感觉篮圈很低、很大，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到。
捡起球，棕色的篮球皮面上印着黑色的“Wilson”字样，是一款相对少见的威尔逊篮球。
NBA的官方用球是斯伯丁，运动器材店卖的大部分都是斯伯丁或者斯伯丁的仿品，威尔逊这款1984年之前的NBA官方用球在国内声名不显，用的人不多。
掂了掂手里的球，有些沉，退后两步，将球投向了篮筐，党磊的投篮姿势很标准，这是一次又一次空手练习的成果，而球也空心入筐，穿过篮网时发出了清爽的“唰”声。
“呼~”
党磊舒了口气，感觉胸口的沉闷好了许多，进球的感觉真棒。
捡起球，运了两下，再退后几步，距离稍远一些再度出手，球打在篮板上反弹入筐。
今晚他的手感很不错，他是有篮球天分的，投篮手型柔和完美，身体发力协调一致。
他慢慢加快了速度，离篮筐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到三分线外，他依旧可以命中。
以他的天分，虽然打不了职业，但如果勤学苦练在小区球场做个民间高手还是可以的。
但生活和他开了太多玩笑，给了他生命却又夺走他的健康，他以乐观豁达的心态面对一切，也努力去战胜一切，可他心里清楚，这具身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是有感觉的。
就在他投出一个超远三分球，打铁不中，想要去捡球的时候，呼吸突然困难起来。
胸口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好像有一只手在拧他的心脏，胸闷越来越强烈，感觉怎么吸气都不够。
手脚开始麻痹，周围的一切他的眼中模糊起来，雪亮的灯光也一下熄灭。
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漆黑的天空，天上挂着月亮——有两个。
“我…我要是在做梦…该…该多好啊…”
第二章 叫魂
“你们这个馆子的租金签了五年，是有美国法律做保障的！你们要是违约的话，我的律师会控告你们！你们就等着收店赔钱吧！”
“你…你…我们好歹是老乡啊，这家店转手给我们的时候你说的好好的，一年内包准挣钱回本。哪知道这地方生意这么差劲。门口是流浪汉，楼上是嬉皮士，没个正经人敢来吃饭的。我们就欠了你一个月的租钱，你就要上门来要钱收店，你变脸变得太快了吧？”
“喂喂喂，我只是按合同办事，出来做生意，各凭本事，愿赌服输，你们自己经营不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我们直接宣告破产，看你能拿我们怎么办！”
“嘿嘿，那我真是求之不得~伱们好好看看协议，只要你们交不上租金，那三万块的押金我全部收回，还能把这个地方重新租出去。抓紧马上把这个月的欠款交了。我实话告诉你们，这地儿你们不是第一個，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再给你们三天，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党磊耳边隐约听到嗡嗡的争吵声，声音是隔着门和墙板传来的，他心里觉得奇怪，自己是在哪里，在医院吗？
睁开眼睛，周围黑漆漆一片，鼻间却萦绕着浓重的葱姜和油烟的味道，这里是医院的厨房？
党磊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却感觉身体不属于自己，浑身上下又疼又僵硬，每一块肌肉都不听命令，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互相对抗，这让他怎么都爬不起来。
外面的争吵声停止了，一阵短暂、沉闷的寂静，一个老者的声音道：“有堂，先把这个月的租金凑上吧，再抓抓紧，想办法把馆子盘给别人。有为，你去看看国阳吧，如果没有退烧，送他去唐医生的诊所看看。别去医院，太贵了。”
党磊放弃起身的挣扎，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他能看到头顶低矮的木制楼板，上面洇出一块暗色的水斑。
这里肯定不是医院，党磊觉得脑子乱哄哄的，记忆中混杂了大量不知名片段，像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快速闪回，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不得不闭上眼睛，紧紧抿着嘴唇来忍耐痛苦。
他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有人进来了，那人朝着床边靠近，党磊又闻到一股葱姜和油烟的气味，比刚才更浓。
一只温暖、粗糙的手在他额头上抚摸了一下。
“好像不烧了。”甘有为喃喃道，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相较于馆子的生意，他更加担心儿子的身体。
见儿子紧闭双眼，抿着嘴唇发白，甘有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轻声道：“国阳，国阳？有没有好一些？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此时党磊感觉自己全身浸润在水底，耳边的声音像是岸上传来的，沉闷而飘忽。
国阳，谁是国阳？
我又是谁？
我到底在哪儿？
现在是什么时间？
脑子里像水泥搅拌车一般隆隆作响，不停旋转，记忆的碎片和画面像溃堤的水坝汹涌而来，他感觉快要承受不住，脑袋像要炸掉一般。
甘有为眼看着儿子面目越发狰狞，额头青筋暴露，嘴唇咬得越来越紧，显然非常痛苦。
他着急地对外面的叔叔甘炳光、堂弟甘有堂喊道：“阿叔！有堂！你们快来看看，国阳好像病得厉害！”
两人进了房间，甘炳光坐在床边查看情况，皱着眉头道：“国阳这是中邪了？”
甘有堂疑道：“中邪？在美国也能中邪么？”
甘炳光瞪了眼儿子，道：“中国美国都一样！有为，最近国阳有没有去什么地方？”
甘有为平稳住焦急的情绪，想了想道：“昨天国阳和国辉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晚上就开始发烧，现在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阿辉人呢？把他叫过来！”
甘有堂上二层阁楼，把正在房间里捣鼓游戏机的儿子甘国辉拉了下来。
“昨天？昨天我…我昨天就带国阳去圣母升天教堂附近转了转…他不是刚来没多久么，我带他熟悉熟悉环境。我真没带他去别的什么地方，更没去什么不好的地方。”
面对爷爷的严厉质问，甘国辉不敢说谎。
“那他昨天有没有受到什么惊吓？或者，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惊吓？这个…这个…昨儿路过一篮球场的时候，被一个飞过来的篮球砸了一下。有个黑人冲我们大喊大叫的，还冲过来好像要打人，但我们把球还给他了啊。然后球扔给他的时候，有辆车差点把我俩撞到，我看国阳可能是被吓着了。”
“你们没事去街头球场干什么，那里都是没人性的黑鬼。国阳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悉，别瞎跑。去，盛一碗水，拿一双筷子过来。”
“好嘞爷爷，您是要给国阳哥叫魂？”
“快去拿，少废话！”
甘国辉立刻去拿来一只盛了水的瓷碗，一双竹筷子，甘炳光将碗放于床头，握住筷子立于水碗中，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撞了你的桥，拦了你的路，不论你是因何亡，无意冲撞莫见怪。既你寻得我家郎，献你点水饭行路餐，食毕请速速离去。无冤无仇者回避……”
念完之后，甘炳光松手，这双筷子竟立在了水碗中。
甘炳光见状将筷子握住，在水里搅了搅，又念道：
“随缘水饭，食毕退散，莫再牵缠，佑儿平安，如若再犯，按法敕令。请观世音菩萨、圣母玛丽亚作保见证……”
再度松手，筷子依旧立在水碗中，甘炳光道：“去拿一些米来。”
甘有为拿来一捧米，小心将其撒入水碗中，原本立在碗中的筷子即可倾倒，落在了地上。
甘炳光看了眼筷子的朝向，眉头紧锁，喃喃道：“怎么筷子朝着国阳不朝着门呢？这是不肯走啊。”
落在地上的筷子头正好指向床上的少年。
甘炳光拾起地上的筷子，按刚才的步骤又操作了一遍，筷子依旧立在碗中。
放米，筷子再度倾倒落在地上，这一回两根筷子却呈十字状交叉在一起，恰巧如一个十字架。
甘炳光心中诧异，甘有为则发现儿子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紧咬的嘴唇放松下来，额头开始沁出豆大的汗珠。
“阿叔，国阳出汗了。”
“快，给他盖上被子捂汗。再烧一壶开水，让他多喝热水，出一身汗，就能好了。”
甘有为连忙捧来被子给儿子盖上，又烧了热水，每隔半个小时扶他起来给他喂水。
不多时，裹在被子里的少年汗出如浆，小半晌就湿透了两套衣服，换了两床被子，跟着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才悠悠醒来。
睁开眼，他又看到木制天花板上那块洇出的水斑，鼻间回荡着葱花和油烟的气味。
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一个中年人托着下巴坐在床边，半睡半醒。
“爸，你怎么没睡啊？”
中年人立刻迷瞪着眼睛醒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看到儿子从床头坐起来，脸色如常，再无病容，他眼角立刻堆了笑，道：“你醒了，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甘有为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忧虑和焦色，语气轻描淡写，其实他一夜都没有踏实地睡着。
少年从床上起来，脑袋却差点撞到楼板，对着衣橱镜看着现在的自己，他心中万分惊讶。
“这…这样子，怎么好像和我在2k游戏里设计的Gump一模一样呢？”
镜子中的少年面目方正英挺，长手长脚，在低矮的屋子里几乎要顶到天花板。
就是个子没那么高，胳膊和腿没有游戏里那么健壮，比较纤细，不过那双大手如蒲扇一般，肯定可以轻松抓起一个篮球。
心中万分的慨叹，同时异常迷惑，究竟之前的人生是做梦，还是现在时空是虚假的。
但不论如何，他似乎都要开始一段新人生了。
“姓名，甘国阳，生于1964年9月1日，三周前跟随父亲甘有为来到美国旧金山，投奔同族的叔叔甘炳光一家，他们在田德隆区开了一家中餐馆，甘家菜馆。”
“三周前的时间，是1981年6月17日，我们从上海直飞旧金山，现在是7月8号……1981年，还是在美国，我今年16岁…1981年…”
党磊…也是甘国阳，站在镜子前梳理已经整合完毕的记忆，心中五味杂陈，却又有一丝丝兴奋。
因为这具健康、高大的身体，或许能改变许多事。
“国阳！出来吃点东西吧。能起床么？不行我端给你吃！”
外面传来甘有为的声音，甘国阳回过神，应道：“我能起床，出来吃！等我一下！”
甘国阳穿上外套出门，脑袋却“砰”地一下撞在了门框上，他的身高足有两米。
显然，他还不太习惯这个高度。
“小心点，脑子该撞坏了。撞疼了吧？”
“没事，疼…疼点好，说明没在做梦。”
“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吃东西吧。”
第三章 旧金山
甘国阳一口气吃掉了半只烧鸡，一碗云吞，两份面条，三个虾饺，四个叉烧，还喝了五小杯柠檬茶，才略显满足地擦了擦嘴，打了个嗝。
“爸，你厨艺好像又进步了。”
甘有为见儿子胃口这么好，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能吃说明身体没有太大问题。
“不是爸厨艺进步了，是你饿了。要不要再吃一点？”
“不了吧，也不能吃太饱，再说这是店里的饭菜拿来卖钱的，吃太多不好……”
站在门口的堂叔甘有堂进来，叹了口大气，道：“吃吧吃吧，国阳你多吃点，反正吃不掉放在后厨也是坏掉啦~你看看，这大中午的，一个人都没有。这店才开了半年，生意就差成这样。有为，真是对不住，把你从大陆招过来，引你进火坑。”
甘有为连忙摆手，道：“是我自己想来的，再说你们找我来时也没诓我，直说店里经营艰难，需要一个有拿手活的厨子。我一身技艺，自认为可以力挽狂澜，哪知道……”
“哪知道这老美山猪吃不了细糠！用料足，手艺好的饭菜他们吃不惯，舍不得！就他娘喜欢吃唐人街的炒杂碎！我干！”
甘有堂接上话茬，兄弟二人皆愁眉不展，为了门庭冷落的生意和每個月不菲的租金而发愁。
甘炳光、甘有堂父子二人在美打工十多年，老头一直在唐人街中餐馆做总厨，甘有堂则为餐厅做管理。
他们攒下一些积蓄，想着结束打工生涯，做一回老板，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饮店。
经熟人介绍，租下了这间位于田德隆区闹市口附近的店面，半年前装修完毕开业大吉。
这间铺面的东主是唐人街一个广东人，叫陈耀明，开店之前将这地段吹的天花乱坠，说风水好，是田德隆区最繁华的区域，住客、游客、白领都很多，生意绝对差不了。
五年租金，一年就能回本，后面都是赚的。
结果等到开业才发现，这地方的确位于繁华区域，住客、游客、白领是很多，人流量充沛，他们也三番五次考察过，确实没问题。
却不曾想这里流浪汉、嬉皮士、小混混也多，他们总是在饭点和傍晚成群结队出现，在周围游荡，偶尔也来这家店打秋风吃东西。
他们买不起贵的餐点饮料，总是点些便宜的炒饭、茶水，一坐就是一下午，占着位置导致一些想吃饭的游客、白领都不敢进来。
这些人赶又赶不走，想培养成客户群体也不可能——他们愿意付点钱买吃的就不错了。
甘家菜馆的消费客户定位是城市中产，甘炳光做了多年总厨，一心想在旧金山开一家有档次的中餐厅，改变美国社会里中餐是低端快餐、炒杂碎的刻板印象，弘扬博大精深的中华美食。
结果这么多流浪者、嬉皮士，还有很多嗑药的群体，让中产消费者根本不敢到这家餐厅里消费。
甘炳光秉持着中国人吃苦耐劳，坚信埋头苦干总能得到上天眷顾的性情和心态，坚持走中高端路线，在食材、用料上不降低标准。
他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坚持做下去，总有一天能把口碑打出来。
靠着这点，餐厅的外送生意做的倒是不错，增加了一些收入减少了损失。
但距离回本乃至盈利，那是遥遥无期，毕竟外送只是补充，连租金都覆盖不了。
餐馆很快入不敷出，后厨工作量严重不饱和，厨子拿不到足额工资，辞职不干，只能老爷子亲自上阵。
后厨是个力气活，甘炳光有经验但年岁大了，儿子甘有堂不是厨子的料，本地其他厨师一时半会儿招不到合适的，人家见店里生意不好也不愿意来。
愁眉不展时，他突然想起远在大洋彼岸，老家甘家村有个同宗的侄子甘有为，他家是村里的大宗，继承了老太爷的甘家菜谱，如果能让他来美国合伙做厨，或许有一线希望。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甘炳光辗转联系上了远在万里之外的甘有为，一通远洋电话交流后，甘有为竟答应下来，表示会带着儿子远赴重洋，来甘家菜馆助阵。
当时恰逢中美蜜月期，根据1965年的《移民法案》和中美建交后的协议，每年有四万中国人能赴美（大陆台湾各一半），移民的限制大大松绑。
在甘炳光父子的帮助下，甘有为和儿子甘国阳顺利来到旧金山，开始在美国的生活。
甘炳光本担心侄子徒有其名早已荒废了厨艺，不会烧甘家菜，但他到来后亲自下厨烧了一桌饭菜，让甘炳光这个资深大厨都伸出大拇指，这厨艺水平是没话说。
可光厨艺好是没用的，1979年美国经济发展停滞，加州地区爆发了经济危机，洛杉矶、萨克拉门托、旧金山、奥克兰等地都陷入严重的经济衰退。
1980年里根上台，发布了经济改革计划，可并没有见效，相反到1981年美国经济已经进入了滞涨的泥潭，失业率高涨至8%，道琼斯指数从1965年的2600点跌到800点，而且还在继续下行中。
大城市有了空心化的趋势，大量新移民和中产将家搬到了郊外的卫星城，旧金山的旅游观光行业也遭受重创。
流浪汉、犯罪者、瘾君子成群结队占据街头，餐饮行业的生存环境越发恶劣。
这不是厨子的厨艺好坏所能决定的，甘有为纵使有惊天的厨艺，客人不上门、上门的不做生意，也无法挽狂澜于既倒。
几个拎着手提包，穿着黑色网袜和紧身短裙，戴着各色假卷发的男同性恋推门而入，找了个地方坐下后朝着甘有堂招招手，喊着要一屉锅贴。
甘有堂翻了个白眼，摇着头暗骂，这些个臭玻璃每次三五成群，结果和小鸡似的就吃那么一点点，吃完了还不走，赖在餐厅里聊天打牌。
你赶他们，他们还和你撒娇、抛媚眼，真让人消受不起，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坐下后就叽叽喳喳开始聊天，很快点起了烟，甘有堂不得不招待他们，而甘有为起身去后厨做锅贴。
甘国辉正好从楼上下来，手里捧着个篮球，和甘有堂说自己去打球，便要离开。
甘国阳忙起身体叫住他，道：“喂！国辉，去打球？带我一起啊！”
甘国辉道：“国阳哥，你病刚好，能行么？再说了，你不是不爱打篮球么。”
“谁说我不爱打球的，我这大高个，不打球不是可惜了。之前，我是没适应呢。”
“嘿嘿，我就说嘛，你这个身材不打篮球真是浪费了。走，一起去吧，反正店里也没生意。正好，伱帮我去教训教训陈星那小子。”
甘国阳路过那几个“莺莺燕燕”的时候，其中一个伸手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另一个摘下脑袋上戴着的波西米亚花环套在了甘国阳头上。
几个人嘻嘻闹闹地笑了起来，还冲着甘国阳抛起了媚眼，弄得甘国阳浑身起鸡皮疙瘩。
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人，他脑子里突然想起电影阿甘正传里的一首歌，叫《旧金山》：
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如果你要到旧金山）
Be sure to wear some flowers in your hair（记得在头上戴几朵花）
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如果你要到旧金山）
You're gonna meet some gentle people there（你会遇见许多和善的人们）
For those who come to San Francisco（对那些来到旧金山的人们来说）
Summertime will be a love-in there（那里的夏日时光将充满了爱）……
他摸了摸脑袋上的花环，没有摘下扔掉，而是笑了笑，戴着它就和甘国辉离开了餐厅。
莺莺燕燕们抽着烟，集体默默地望着阿甘离开的背影。
第四章 两个物种
7月的旧金山阳光灿烂，不过阳光普照下的田德隆区处处散发着衰败和腐朽的气息，脏乱的街道两旁处处可见纸箱子搭起来的窝棚。
流浪汉、乞讨的人，还有貌似瘾君子的人蜷缩横躺着，享受免费的阳光——这是美国少有的免费且温暖的东西。
甘国辉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他见甘国阳似乎对一个长发的流浪汉起了怜悯之心，赶忙拉着离开，道：“别可怜他们，他们有吃有喝，只是没地方住而已。可怜他们还不如可怜可怜我们自己……走吧，钱留着搭公交车。”
甘国阳并非可怜那个长发流浪汉，而是注意到这人穿着绿色的军外套，胸口别着好几个勋章，这人可能是一个越战老兵，如今却流落街头。
这和甘国阳印象和认识里的美国大相径庭，而且这里可是旧金山，西海岸最大的城市之一。
两人上了公交车，一路朝北到了唐人街，甘国阳不解道：“打球要跑到这么远嘛？”
甘国辉道：“其它地方大多是老黑，太危险了。就像前天那样，你总不想再惹麻烦吧？”
甘国阳“回想”起前天的经历，他们只是路过一片篮球场，一个球飞了过来，他过去将球捡起来准备扔回去，一個黑人却冲着他大喊大叫，跟着就快速冲过来，自己站在路旁差点被一辆车撞到。
这黑人拿回球后嘴里还骂骂咧咧，甘国阳记得他的上衣是一件有很多破洞的棕色T恤，短裤，左小腿绑着绷带。
“我不想惹麻烦，但麻烦要是找上门怎么办？昨天我好像听到有人上门讨要租金，如果给不出就要收店。”
“哈，昨天上门要租金的人是房东陈耀明，就是我今天要找的那个朋友的爸爸。他爸不让我们有好日子过，我也要从他儿子身上榨出点油来。”
甘国辉带着甘国阳穿街走巷，来到唐人街乔伊斯巷的一家非盈利社区中心——卡梅伦之家。
在中心楼下，有人排着队在领救济食品，其中有华人，也有黑人、白人、拉丁人。
旧金山是不折不扣的种族大熔炉，各种族裔都能在这里找到相应的面孔。
两人绕过排队的长龙，上了大楼的楼顶，甘国阳心里犯嘀咕，怎么打篮球还要上楼？
难道球场在楼顶嘛？
球场还真在楼顶。
顶楼四面围着高高的铁丝网，篮筐就拴在铁丝网的钢管支架上。
站在球场上可以俯瞰到旧金山唐人街的高楼大厦。
还有矗立在旧金山中华总会馆门前的青天白日旗。
甘国阳看着这个球场，还有远处的大楼与天空，总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哇塞，这就是你那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堂哥哇？你好啊，我是唐人街第一快手，Tiny-陈，陈星。胖辉，东西带来了没有？没带，这场子我可不给你玩。”
甘国辉的朋友陈星，身材精瘦，南方人的面相，戴着一副蛤蟆镜，有几分书生气。
甘国辉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几个黑色的塑料小匣子，上面贴着彩画，交到陈星手里，道：“这里有《乒乓球》、《鬼魂捕手》、《机械坦克》，还有最新出的，《亚尔的冒险》。这可是最热销的，最近想买都买不到，我好容易弄来的。”
陈星两眼放光，接过这些小黑匣子，爱不释手地在手里翻开，嘴里道：“我…我检查一下啊，上次你拿假卡带骗我，我没找你算账呢。”
甘国阳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甘国辉贴耳回道：“游戏卡带，雅达利2600上的，不过我早就不玩了，小孩子玩的东西，这家伙喜欢……”
“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上次是个意外，我装错盒了。四盘卡带，一盘10美元，40美元，我算个便宜价，35美元。”
“有冇搞错，四盘卡带35美元？你不如去抢啦！20块！我还给你球场打球嘞！”
“这球场又不是你家的，你不给打拉倒，我们走就是了！”
“好好好，算了算了，35就35。不过我没带那么多现金，下次一起给行不行。”
“什么？还下次，一收钱一手货，你下次给钱，我下次给你卡带。”
“胖辉，凡事好商量嘛，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冷血了？”
甘国辉心中暗骂，要说无情冷血，谁能比得上你老爹陈耀明，说翻脸就翻脸。
“那要不这样，你和我哥玩两球，一球5美元。你要是赢的够多，我这卡带送给你，怎么样？”
陈星看了眼站在一旁矗立着的甘国阳，道：“哦~原来今天是请了帮手过来，你这个大哥一看就是高手啦。这么高的个子，我和他打，还不是十死无生。我才没那么傻嘞~要是和你胖辉来，我倒是可以。”
甘国阳听了说道：“我没打过篮球，今天是第一次。”
甘国辉一旁帮腔：“我作证啊，他刚来我就问他会不会打球，他说不会，真第一次。”
陈星摇头，连说不信，他只肯和甘国辉一对一。
没办法，见鱼儿不上钩，甘国辉只能亲自出马，热身完毕后两人在楼顶斗牛。
陈星精瘦，甘国辉有些虚胖，虽然体重力量占优，但在灵活度上大大吃亏。
陈星自称“唐人街第一快手”并非自吹自擂，他下手非常快，抢断能力很强，接连从甘国辉手上断球。
他运球的时候重心低，速度快，步伐轻巧，很轻松就过掉甘国辉上篮得手。
没一会儿，他打了甘国辉一个5：0，陈星哈哈直乐，道：“胖辉，一球5美元，25美元，这些卡带，我10美元就能买下了哦。”
“我甘霖娘啊，你运球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速度还这么快，你吃什么药了吧？”
“嘿嘿，暑假我可不是白过的。胖辉，再来几局啊，我再进几球，卡带就能免费带走了喔。”
看着陈星嚣张的样子，甘国辉满脸不忿，可这小子进步很大，显然开了小灶，一时半会儿不是他对手。
甘国阳见状道：“你进步这么大，和我这个新手过两招吧？我之前真没打过篮球。”
身高出众的甘国阳在中学时被当地体育局看上过，去试训了一下，结果发现四肢极不协调，不是运动员的料子，只能放弃篮球方面的培养。
现在穿越过来的灵魂特别想弄清楚，2K11里的建模，有没有完美复制到这具身体里。
如果有的话……
“就是就是，我堂哥就是个子高，他都来仨礼拜了，没见他打过球。今天就是出来玩玩，我看你也就是欺软怕硬，只能欺负欺负我这个胖子。”
甘国辉在一旁煽风点火，他心里其实有些犯嘀咕。
这个堂哥刚来旧金山的时候他着实惊喜了一把，这大高个，大长胳膊，打篮球的好料子。
结果接触下来，他发现这堂哥性格沉闷、胆小，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大伯说他小时候摔过，人不太利索。
前些天带着他去玛格丽特-海沃德球场，想借他的身材狐假虎威一下，哪知道被个黑鬼给吓发烧了。
现在烧退了，感觉变了不少，眼神清澈，说话利索，关键是胆气上来了。
陈星吃了激将法，加上最近自己球技大涨，于是豪气顿生，道：“好！打就打，谁怕谁。小心点大个子，别被我给晃倒了。”
说着把球扔给了甘国阳。
甘国阳一手就捏住了皮球。
球上的纹理让他感到亲切。
他的一双大手让篮球看上去小了很多，甘国阳把球在手里抛了抛，瞄了一眼篮筐，距离大概有七八米，挺远。
甘国阳试着投了一个，姿势略微僵硬，球从手里出去的很快，砸在了篮板上反弹了出去。
陈星边捡球边笑道：“哈，果然是第一次打，太用力了！”
甘国辉见状有些心急，上前道：“堂哥，你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啊？”
甘国阳道：“当然是真的啦，骗你干嘛。”
“哎哎哎！你们俩打着玩儿啊，不算钱，不算钱，和我那卡带没关系。”
“你放屁，刚说好的不准反悔，来来来，过来进攻吧别废话了。”
陈星把球扔给了甘国阳，甘国阳拿到球顿了一下，突然运球加速朝着陈星冲过来。
在甘国阳冲过来的瞬间，陈星忽然明白自己低估了身高体型差距带来的鸿沟。
一个2米，一个174，根本就是两个物种。
他脑海中的设想是趁其不备，下手掏掉甘国阳手里的球。
然后利用自己的速度和运球过掉这个大个子，能把他晃倒就完美了。
再来一个漂亮的左手上篮——这是他新学的招式。
可短手短脚的他完全没机会。
这是一头猛兽，带着风撞了过来。
身体接触的一瞬，陈星感觉自己脚下丢了根，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头上一个巨大的黑影飞了起来，将球单手扣进了篮筐里，钢管和铁丝网被震得吱吱作响。
楼顶的阳光照得陈星头发昏，一个黑色的身影逆光俯瞰着他，并朝他伸出了手。
“不好意思，没撞疼你吧。”
第五章 希望之星
陈星和甘国阳之间的对抗，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174身高的陈星哪怕技术娴熟，也无法弥补身高体型上的巨大差距。
而且这个堂哥完全不是甘国辉说的像是“第一次打篮球”。
虽然他技术看起来粗糙，运球不够稳，没有展现出投篮的能力，可他单凭运球突破挤开那一下，陈星根本就扛不住。
他高大但并不笨拙，并且力量奇大无比。
和他相碰仿佛被一辆汽车撞了一下，在倒了两次后陈星再不敢和甘国阳硬碰硬。
而攻守易位时，甘国阳贴住了陈星的每一次进攻，然后请他吃了几顿重庆老火锅。
“不行了，不行了！打个老母啊，我人都要被撞得七离八支了，撞死我算了！你们两个扑该啊，骗我？这是第一次打篮球？不玩了，把球给我，我要归家！”
“玩不玩的不重要，刚刚5:0啊，卡带还是35美元，一分都不能少。”
陈星和甘国辉就卡带的价格问题又展开了一番讨价还价，顺便互相贬损、人身攻击。
甘国阳突然出声道：“喂，我真的是第一次打球，没有骗人。”
陈星听了甘国阳的话，感觉受的侮辱更大了。
不过十几岁的小孩子很快接受了“勤学苦练不如天赋”的现实。
他们在楼顶继续砰砰砰地玩耍起来。
甘国阳在第一次投篮用力过猛后，随着尝试次数越来越多，命中率也变得越来越高。
到后来，他的投篮精准到一定程度，陈星和甘国辉就在一旁看着，为他数连续命中的次数。
“17、18、19…20，2哇，没进！连续命中20个中投！”
不仅投篮精准，甘国阳的体能更是无穷无尽一般。
陈星和甘国辉已经累了，靠坐在铁丝网上喝水，而甘国阳继续一个人运球、上篮、投篮，而且异常严肃认真，仿佛在考察自己的技术水平。
他的球技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丰满起来。
“喂胖辉，我以前不相信有天才啊，现在我信了。”
“说真的，你是不是请私教开小灶了？不然你怎么会进步这么大？”
“是啦是啦，我参加了弗兰克-阿洛克教练的‘Excel in basketball summer camp’，两個礼拜，成果很显著吧。”
“我靠，你竟然参加篮球夏令营？卑鄙无耻的小人。费用多少？”
陈星手势比划了一下，甘国辉直摇头：“一百五十美元？噢，难怪你拿不出钱买卡带，原来你都拿去参加训练营啦。你发什么颠啊，好好的去训练营，你以为你能拿篮球奖学金啊？”
“你懂屁啦，下个学期学校要组建篮球队，你知唔知啊。”
“咩啊？我们那破学校要建篮球队？给人垫脚擦鞋哇。你哪里来的消息？”
“我的消息一向都准确啦…”
两人正聊着，突然一声巨响，两人吓得抬头一看：
原本挂在铁丝网上的篮筐，此刻却被甘国阳抓在手里。
“呃…我刚刚扣篮太用力，把篮筐给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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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甘国阳破坏了楼顶球场的篮筐，他不得不在接下来两天到卡梅伦之家做义工，干一些打扫卫生、发放食品、修缮桌椅板凳的活计，否则以后就禁止他们过来打球了。
甘国阳很是乐意，干完活就能拿着球在楼顶砰砰砰地运球、投篮，只是不敢再扣篮了。
用铁丝绞在钢管上的篮筐实在经不起他巨力的折腾。
通过这两天的练习甘国阳确定，他的身体的确继承了2k11中Gump的初始天赋。
精准的跳投，极强的身体力量，还有出色的封盖、防守能力——甘国辉和陈星两个二把刀想在他面前得分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有了这天赋底子，如何快速开启自己的篮球生涯，是甘国阳思考的头等大事。
今年他16岁，在国内读高二，来旧金山再读一年高四，就能申请读大学了。
甘有为的计划是让甘国阳读两年社区大学，学一些餐厅、厨房里的基本技能，未来继承自己的衣钵和甘家菜的传承。
甘国阳当然不想和油盐酱醋打一辈子交道，但走篮球道路的话，16岁这个年纪在美国已经很大龄了。
很多有天分的球员早的七八岁，晚的也10岁左右开始接受正规篮球训练，到13岁一些天才已经崭露头角。
16岁，有些球员已经闻名全美，被各所篮球名校争抢，为进入职业篮坛打好基础。
甘国阳知道自己拥有很好的天赋和底子，在短时间内他要尽可能提高自己的球技，并找到一条通往那个舞台的道路。
“喂，陈星，那个篮球训练营，应该怎么去报名？”
休息的间隙，甘国阳问陈星“Excel in basketball”训练营的消息。
“这个训练营是今年刚开的，在奥克兰。从6月到8月，每两周一次，每次八天。上午九点半到下午两点半。伱想报名的话，打这个电话。”
说着，陈星递给甘国阳一张名片，上面写着“Bobby Berman”（鲍比-贝尔曼），是训练营的助理教练。
“不过，你要先攒150美元的学费，这价格可不便宜。你可以让胖辉支援你一点。”
“呐，我最近卖卡带，一共攒了72美元，都给你。你是我们的希望啊。”
甘国辉毫不犹豫从兜里掏出自己贴身藏着的全部家当零花钱，要交给甘国阳做训练营的学费。
篮球在美国虽然不是第一运动，但在美国的城市里，篮球绝对是无处不在的，街头球场随处可见。
可街头大多数情况下都被黑人球员统治着，黄皮肤的亚裔被认为应该呆在学校里念书，而不是在球场打球。
像甘国阳这样有天赋的华人属实罕见，陈星和甘国辉都认为，甘国阳会是唐人街的希望之星。
据陈星的可靠消息，唐人街北侨中学下个学期将组建篮球队，参加新赛季扩军的CIF加州高中篮球联盟。
甘国阳如果能加入球队，对学校和社区绝对是巨大助力。
不过甘国阳拒绝了甘国辉的赞助。
“算了，你攒些零花钱不容易。我还有时间，自己能攒一些钱。比如…打篮球能不能赚钱？”
“打球当然可以啦，但那是有偿比赛，要有赌本的。一场比赛10到50美元不等，有赢也有输。再说要组队。”
“组队简单，我们三人一个队，赢到150美元，应该没那么难吧？”
第六章 乒乓小子
7月14号这天，甘国阳早起，在甘家菜馆帮着做杂务，刷锅、洗菜、备菜，清扫垃圾。
店里的生意依旧不好，但在店被盘出去或者找到新出路之前，还是要尽力维持下去。
早上会有一些上班的白领路过快速吃一份早饭，到中午会有订餐电话打进来要几份炒菜，这时候就需要甘国阳或者甘国辉出马，将饭菜打包送到客人给定的地址。
最近甘国阳对送餐的活儿很积极，出门的时候他一手拎着餐盒，一手拿着篮球，在街道上运球奔跑去往目的地。
一个身高2米的华人送餐小哥，拍着篮球在旧金山街头穿梭，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旧金山是一座山城，这里道路崎岖弯折，并不好走，如何让球和餐盒都不脱手，是个不小的挑战。
幸好甘国阳的手足够大，数次在球即将脱手滚走，或者遇到障碍差点摔倒时，能一手将球掌控，再利用身体的平衡力护住餐盒，才让球飞餐打的惨剧没有发生。
“一开始的运球sp点数加的少，不过要在街头混，运球能力少不得，要全面发展。”
虽然危险，但甘国阳乐在其中，通过这样的训练，他在培养球感，补上之前缺失的课程，他已经比同龄人落后太多了。
今天他顺利送了三餐，一路上都没有出现麻烦，回到餐厅，他把球扔给坐在柜台上接订餐电话的甘国辉，道：“国辉，我们走吧？这个点，不会再有人订餐了。”
甘国辉却面露难色，道：“真…真去打比赛啊？”
“当然了，怕什么，有我呢。”
三人约好了今天去亨特斯角和人打比赛，赢球有钱拿，输球当然也要输钱。
甘国辉有些发怵，虽然热爱篮球，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和美国人对抗，他心里完全没底。
“国阳哥，要不我还是把钱借你吧？我再卖点卡带，能凑齐150块的。”
甘国阳看出弟弟的不自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应对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恐惧。打篮球而已，又不是打仗，输了也不丢人。走吧，你要是不去，陈星该笑话你了。”
想到陈星嘲笑自己胆小如鼠的那副嘴脸，甘国辉二话没说，换了衣服和鞋子，和甘国阳一起出了门。
“哎！你们俩去哪儿？又要去打球啊！打球能当饭吃啊！”
甘有堂见两人又溜号，追出了餐厅，但他们已经一溜烟跑远，只能看到背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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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坐公车，从田德隆区到了海湾的亨特斯角，这里是旧金山知名的体育运动中心，很多能手在这里打球。
陈星已经在体育中心门口等候二人，他见甘国辉跟着甘国阳一起来了，笑道：“胖辉，你还真的敢来啊。”
甘国辉道：“有什么不敢的？打比赛而已，输了又不会死。”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开始他们的组队比赛，不仅因为这边靠近唐人街，设施齐全环境安全，还因为这里是整个旧金山对亚裔最为友好的运动中心。
除了篮球场外，这边还有大量乒乓球桌，夏天很多乒乓球夏令营在这边开展，报名的多是亚裔小孩以及少量白人小孩。
乒乓球运动在旧金山非常流行，有很多乒乓球业余比赛在这里进行。
所以当甘国阳三人进入中心的时候，这里的管理人员以为他们是来打乒乓球的，还问他们要不要租球拍。
在得知他们三个是来打篮球时，管理员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在收取一小笔费用后放他们进去。
体育馆里好几片球场，都有人，陈星带着两人朝东北角那個球场走去，找到一个叫杰森的白人球员。
他俩是在篮球夏令营认识的，昨天陈星联系了杰森，说想组队打一场有偿的比赛，便约好今天下午在这里进行。
见到陈星带着人来了，杰森和他的队友们都停下，朝甘国阳他们这边看过来。
他们队名叫“撕裂者”，两个白人球员，一个黑人，黑人穿着绿色背心，而白人球员的小短裤很显眼。
他们身高很平均，都是180往上，最高的绿色背心接近190，加上脑袋上的爆炸头，视觉效果达到195。
不过论身高，他们比甘国阳都要矮，这让大伙的目光都时不时在甘国阳身上流连。
在篮球场，尤其是业余水平，身高往往是最大的天赋，是努力所无法弥补的。
杰森本还奇怪，陈星这个不起眼的四眼华人仔，怎么想着和撕裂者打有偿赛的。
原来他们引入了一个强援。
不过三人还是没把甘国阳等人放在眼里。
因为在美国，篮球已经是黑人的天下，部分白人球员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唯独黄皮肤的亚裔，在职业篮球赛场上毫无踪迹，极少部分亚裔在NCAA赛场有露脸机会，但打出名堂的完全没有。
说白了，亚裔，尤其是华裔，在美国体育这块巨大的蛋糕中，连一撮奶油都分不到。
他们只适合打打乒乓球。
“伙计们，你们是不是走错场地了，乒乓球场在隔壁呢。”
绿背心高个黑人打趣道，另外两人也都笑了，并未把甘国阳三人看在眼里。
甘国辉心中惴惴，而甘国阳面无表情，在场边稍作热身，脱掉外套，站上球场。
篮球比赛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他看过、研究过许许多多高水平的比赛，却没有真正上场打一场。
他仿佛一个满脑子理论知识的处男，现在是实践一下的时候了。
没有裁判，比赛开始，甘国阳队先发球。
陈星个子最矮，控球技术又不错，自然挑起了控球后卫的重担。
开局他运球小心地观察，和他对位的杰森并没有太认真，只是离着两步远盯着他。
三个人在卡梅伦之家做过简单的配合训练。
甘国阳站在三秒区附近，悄悄地抬手朝着天空指了指，陈星心领神会。
他一个高抛传球到内线，甘国阳猛然转身向篮下走。
绿色背心和杰森一样，根本没有好好防守，一下就被甘国阳甩开了身位。
甘国阳高高跃起，在空中接到皮球，空中接力，将球轻轻放入了篮筐中。
转身，跳跃，接球，放篮，落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相当完美。
甘国阳看着表情惊讶的绿色背心，轻轻摇了摇头，用两根手指指了指眼睛，道：“注意力集中，乒乓小子。”
绿色背心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原本黑漆漆的脸看上去更黑了。
因为是有偿局，所以进球后交换球权，绿色背心立刻要球要一对一强吃甘国阳一个找回场子。
接球，面筐，他试图利用冲击力挤开空间，却在身体接触后被反弹开来。
那是撞到钢板的感觉，甘国阳看似并不粗壮的身躯，却如铁一般坚硬强悍。
他还是在篮下强行出手，却被甘国阳一个大帽给扇掉！
球直接飞出了边线，惊人的盖帽。
“呼，你是对的，我确实挺适合打乒乓球的。”
第七章 细节
甘国阳的进球和大帽，让绿背心爆炸头的黑人感受到了屈辱。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甘国阳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劲压迫感。
这和他过往对华人的刻板印象大相径庭。
面前这个面目冷峻的高大少年，站在球场上坚定如磐石，令人心生畏惧。
这不仅得益于甘国阳的身高和莫名赋予的篮球天赋，还归功于他在福利院培养出来的坚毅性情。
他的童年、少年是在冷眼、歧视和怜悯中度过的，但他没有因此变得胆怯懦弱，而是敢于怒目向一切强权与不公。
所以他被篮球这项对抗激烈的运动深深吸引，虽然从未走上赛场，可他的精神已经在赛场上磨练无数遍。
80年代美国对华裔的轻视态度，在甘国阳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自信和胆气，很快笼罩在了球场之上。
篮球场既是球技、战术的比拼，更是心理上的博弈。
一旦某一方在心理上处于弱势，哪怕他们有着更好的技战术水平，可能也发挥不出来。
撕裂者在亨特斯角算是中等水平的小队，他们三人是菲利普与萨拉伯顿高中校队的球员。
虽然不是正选，只是二队的替补，水平还是超普通人一截的。
在亨特斯体育馆他们经常能打出一些漂亮比赛，能赢部分强硬对手，有相当的实力。
可今天面对甘国阳三人，他们很快在场面上落入下风。
身高两米的甘国阳在内线的防守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阴影。
他的封盖和防守令人恐慌，你的每一次上篮、出手，在面对这样一个盖帽能手时，都不得不分心应对。
这会导致心理上的犹豫不决，技术变形，乃至气急败坏，心理崩溃。
甘国阳除了开场来了个排球大帽立威外，后面他的防守和封盖都更加聪明和狡诈。
他不轻易起跳，也不会把球盖出去很远，他像毒蛇一般死死盯住你，在需要封盖时毒蛇吐信轻轻在球上一点改变球的线路。
这样他能将球直接收入囊中，让进攻机会回到自己球队手里。
在进攻时，他有一手精准的中距离跳投，在接球后冷不丁出手。
他在外线已经命中了四个进球，同时还助攻陈星两次打中。
撕裂者队到后面不得不将进攻集中在外线，利用跳投来解决问题。
甘国辉成为了场上的防守漏洞，在3:7落后4球后，撕裂者队改变策略，开始攻击甘国辉这个软肋。
小短裤和绿背心做了一個掩护配合，绿背心用他的身体挡住甘国阳不让他去协防小短裤，小短裤在罚球线附近急停跳投出手命中。
甘国阳队的进攻回合，撕裂者队完全放弃了对甘国辉的防守，转而包夹甘国阳，杰森则在外线一对一高强度压迫陈星。
陈星出现了失误，球权给到撕裂者。
又是娴熟的外线配合。
三对三半场比赛，场上拥有巨大的空间。
杰森转移球，尽量远离甘国阳。
小短裤零度角接球，中距离跳投出手，再中。
5:7，撕裂者队奋起直追。
被甘国阳连续封盖的恐惧感在慢慢消退。
他们也知道惹不起还躲不起。
陈星利用个人的突破能力冲到篮下，但上篮被绿背心一个大帽扇掉。
甘国阳跟上，挤开众人，摘下篮板，补篮得手。
“谢特，这家伙力气为什么这么大？”
杰森嘴里抱怨，刚刚他被甘国阳推开，身体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可从体型上来看，甘国阳并不很壮，只是肌肉显得非常紧凑，仿佛他的骨头里也长了肌肉。
5:8，10个球，甘国阳队距离胜利还剩下两球。
撕裂者队叫了一个暂停，喝口水进行调整。
杰森、绿背心和小短裤三人围在一起商量对策。
“那个高个子的防守太恐怖了，他是哪个高中的？”
“旧金山从没听说过这号人，不过那个胖子是漏洞。”
“我们应该坚持刚才的策略，守护好篮板球。”
“试着打那小子一个，我们需要一些士气，一些士气！”
杰森指示绿背心要打甘国阳一球，如果始终躲着对方的防守大闸，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绿背心点点头，接下来他再度低位要球，这次他没有持球硬冲，而是利用脚步背转身往篮下走，背部倚靠着甘国阳，利用经验和小动作，在非常微妙的时间差之下，躲过了甘国阳的封盖，篮下一个打板上篮命中。
这是绿背心今晚的第一个进球，得分后的他并无得意之色，只是略略松了口气。
刚刚甘国阳在背后的那种压迫感，让他寒毛直竖，不得不使出全部经验和技巧，逼他回忆起那些从校队训练中学来的细节，以打进一个平平无奇的篮下打板上篮。
而甘国阳单手抓起皮球，他没有因为防守失败而沮丧，相反他内心充盈着一种强烈的兴奋感。
因为刚刚那一球，他体会到了在篮球赛场之外，以及游戏中完全无法体会到的东西。
那些对抗中的细节，重心和节奏的微妙变化，0.1秒时间差的把控，还有手上、肩膀、背上的各种小动作。
如果不去经受水平以上的对抗，这些东西永远也体会不到，更加无法学习。
在过去的认识中，仿佛投篮、扣篮、运球、突破、三分、crossover、catch-shoot，这些就是技术的一切。
不，不是的，细节才是一切，是真正拉开球员之间水平差距的关键。
“我们也叫个暂停！”
陈星用掉了比赛中唯一的暂停。
甘国阳正将手里的皮球搓得呲呲作响，陈星以为甘国阳在为了防守失败懊恼。
他安慰道：“没事国阳，你已经守的很好了。胖辉，你现在是漏洞，一球都没进。”
甘国辉在比赛中未中一球，而且屡屡成为防守弱点，撕裂者已经将他当做撕裂的重点。
他满脸沮丧，抿着嘴，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陈星说的对。
甘国阳却拍了拍弟弟的背，道：“不要紧，国辉。既然他们轻视你，你要抓住机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甘国辉眼神中却散出迷茫。抓住机会，哪里来的机会呢？
他的能力确实比较差劲，比陈星都差了一截，那小子经过夏令营的培训，水平有很大提升。
更不用说和撕裂者三个校队成员对抗，任何一个他都招架不住，自然感到气馁。
暂停结束重新回到球场，甘国阳突然在左侧的位置要球，陈星立刻将球传给了甘国阳。
小短裤从上线过来夹击甘国阳，甘国阳以很快的速度，一个运球转身走底线强切篮下，躲开了夹击。
这招和刚刚绿背心用的脚步几乎一样，右脚提前往里卡，转身时用大腿贴住对方的腿，挤入篮下后用后背顶住防守人，在对方重心失衡的瞬间，起跳，篮下轻巧的打板上篮得手。
和绿背心几乎一样的进球手段，他只当甘国阳在用这种方式挑衅自己，却不知道这是现学现卖。
气血充盈的绿背心随后奋力摘下一个前场篮板，试图在篮下强起上篮，结果被准备充分的甘国阳轻轻盖掉。
收回球权的甘国阳把球扔给了陈星，他在同样的位置再度低位要球，绿背心显然缺少低位防守的经验，他甚至没有去奋力卡位。
球轻易被送到了甘国阳的手中，再进一个球，他们就能拿下比赛了。
小短裤马上从上线过来包夹，他的速度比上一次更快。
但甘国阳这回没有运球转身，而是传球给到了被放空的甘国辉。
“投！”
甘国辉接到球，稍稍停顿了那么一瞬。
“你要抓住机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原来，机会在这里。
他抬手，瞄准了篮板上的白色方框，柔和的出手。
球飞出一道不太美妙的弧线，打在篮板上，却正好反弹进了篮筐。
甘国辉投中了本场他唯一的进球。
“赢了？”
“赢了！”
第八章 说服
一场有偿的3v3对抗很快落下帷幕。
没有观众，没有欢呼，开始和结束都悄无声息。
像这样的对抗比赛，旧金山大大小小街头巷尾的球场上，每天要进行成千上百场。
一些街头高手可以靠这种有偿比赛养家糊口，一天赚到上百美元的赏金。
还有一些更高层级的业余比赛，比如SanFrancsico Bay Area Pro-AM（旧金山-湾区职业/业余篮球联赛），这些由业余顶尖高手和半职业球员共同组队参与的高水平比赛，水平比一些国家的职业联赛还要高。
今天这场普普通通的青少年对抗，每人下注10美元，甘国阳三人一共赢下30美元。
陈星和甘国辉将自己赢下的那一份都交给了甘国阳。
经过这场比赛他们明白，甘国阳是有可能在篮球领域打出名堂的人，是全村唯一的希望。
之后的一周时间里，三个人开始流窜在旧金山各种中等水平的球馆、街头球场上，打有偿比赛为甘国阳攒取报名费。
其实以陈星的家底，还有甘国辉的零花钱，他们很容易凑够150美元。
可对这三个少年来讲，用赢下比赛的钱报名训练营，显然是更有意义的方式。
一开始只有甘国阳要报名训练营，在打了两场比赛后，甘国辉说他也要参训。
就算以后他不可能在篮球领域有什么建树，减减肥也是好的。
对资金的需求增加到了300美元。
比赛的对手都是陈星精心挑选的。
他当然不会和那些成名的高手队伍比赛，也不会去成年人多的高手场地，或者那些治安太差的地区。
他们去日落岩石的圆顶体育馆，去波特雷罗山娱乐中心，去金门公园的潘汉德球场、奥克街球场等等。
这些地方环境优美，游人比较多，治安较好，打球的多是和他们一样13-18岁的青少年。
他们只打3v3，10或者15个球，短平快，在很短时间内就能分出胜负。
因为甘国辉的体能是短板，打全场或者太长时间他吃不消。
陈星喜欢挑选一些看起来水平不怎么样，但自视甚高的家伙。
这些人如果看到甘国阳是个2米多的黑人，大概率不敢接这样的有偿比赛。
偏偏甘国阳是个高瘦的黄皮肤，外加一個戴眼镜的瘦猴和感觉不怎么会运动的小胖。
三个华人面孔出现在篮球场上，就好像草原上出现了大肥猪，虽然肥大，可在鬣狗、野犬眼中都是美味的食物。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里面领头的并不是肥猪，而是一头狮子。
甘国阳在半场3v3比赛中的防守影响力超乎这些业余青少年选手的想象。
水平糟糕一些的家伙，在球场上除了靠远距离跳投，根本就没办法得分。
甘国阳在防守中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狡诈，他很善于利用自己的封盖、力量还有语言来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
当然，他不会像那些黑人一样喋喋不休，他的英语水平一般没有那么多词汇，但他总能精准击中对手，在心理和球技的博弈中占据上风。
他学习能力非常强，短短一周时间，街头的那些小把戏他都能玩的七七八八，在对抗不强的情况下几乎可以完成各种技术动作。
在球场上他从不炫耀，也不会大喊大叫，他内敛但并不低调，而是将情绪和能量汇集起来，给对手致命的一击。
十几场比赛打下来，他们竟无一败迹，很快攒到了足够的钱，可以报名参加弗兰克-阿洛克的“Excel in basketball”夏令营了。
其实在旧金山，或者说整个北加州地区，优秀的篮球训练营有很多，不用非跑到奥克兰去。
之所以选择这一家，不仅因为这是陈星参加过并推荐的，还因为这是阿洛克教练今年始创的新训练营，训练时间长、项目多，价格适中还有优惠。
不过虽然攒够了钱，甘国阳却还要说服甘有为同意他去训练营参加训练才行。
现在餐厅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糟糕，已经游走在倒闭边缘，如果再少两个不要工资的童工，餐厅的经营会雪上加霜。
晚上餐厅歇业，吃过饭后，甘国阳帮着在后厨倒垃圾、拖地，甘有为则在打理灶台。
来到这个时空后，甘国阳并不反感在餐厅干活工作。
相反，他比之前更加勤快了，因为他的体能好得不得了。
甘有为这个父亲，还有堂叔一家，对甘国阳很是关爱。
虽然餐厅经营不善，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但大人从不将工作上的愤懑发泄到孩子身上。
对于他们经常出去打篮球这件事，嘴上略有微词，可从没有阻止过。
每天晚饭甘有为都会给儿子煲一些有营养的汤，来增强他的体质。
日常生活里除了嘘寒问暖，为了甘国阳的学业和未来生活，甘有为都没少操心，移民局、教育部门没少跑。
这种家庭的温暖，让甘国阳感到尤为珍贵，是过去他没体会过的。
在福利院虽然阿姨们都很善良，也有很多好心人相助，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家。
如今他身在美国，却在一个传统的中式家庭里，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得到了安放。
越是如此，甘国阳心中对甘有为越是愧疚。
他心里清楚甘有为对儿子的规划和期望，是继承他的厨艺和祖传的甘家菜。
如果能把甘家菜在异国他乡发扬光大，他的心愿就达成了。
可甘国阳的天赋和爱好是篮球，不是厨艺。
他可以学两手做菜，却不能一辈子在厨房叮铃哐啷。
怎么让甘有为接受自己的儿子突然有了篮球天赋，要走篮球的道路，让甘国阳很是苦恼。
他一边拖地，一边在心里反复演练说辞，到底怎么讲才能获得甘有为的同意与体谅呢？
厨房不大，地面已经被甘国阳反反复复拖了三遍，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水都擦干了。
甘有为也打理好了灶台，对甘国阳道：“国阳，差不多了，歇着吧，别太累了。”
甘国阳放下拖把，抓了抓脸，说道：“爸…我…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
“我…我最近，最近攒了点钱，想…想去参加一个篮球夏令营，进行专业篮球训练。”
“哦，是么。”
甘有为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
他搓了搓手，道：“那你就去吧，我听国辉说，你篮球打得挺好的。”
甘国阳没想到甘有为就这么答应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甘有为到房里拿出一个纸盒子递到甘国阳面前。
“这…这是啥？”
“打开看看。”
甘国阳打开，盒子里静静地摆放着一双全新的篮球鞋。
“爸给你买的，国辉说打球需要这个。我也不懂什么牌子，你将就着穿吧。”
甘有为将球鞋盒塞到甘国阳手里，没有多解释什么。
“爸…”
“晚上早点睡，又干活又打球，很辛苦的。”
说完，甘有为轻轻拍了拍儿子，转身走了。
甘国阳看着盒子里的鞋，眼角一酸，两颗热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滴在了冷冰冰的地砖上。
第九章 Cancer
第二天一早，甘国阳把昨晚甘有为送他的球鞋给甘国辉看了看，胖辉眼前一亮，道：“哟，Avia，很棒的篮球鞋！真是你爸买的？”
“是啊。Aiva？这是什么品牌，很有名吗？”
80年代，耐克还在襁褓中，阿迪达斯的领域主要在足球。
美国篮球鞋的主流强势品牌是匡威，而各地方都有自己的自主品牌存在。
70年代末80年代初，随着职业体育运动的蓬勃发展，各类运动器具公司在全美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这款Avia是1979年在俄勒冈州创立的鞋类与运动服装品牌，它发展相当迅速，以健美操鞋、步行鞋还有篮球鞋驰名，在年轻人和新兴群体中有不小的影响力，尤其是在西海岸。
“这是Avia去年出的高帮860，鞋舌上标的Fast，皮革鞋面，比帆布鞋看起来有质感多了。这双鞋真奈斯，真的奈斯。”
“最近非常流行的款式，比什么匡威帅多了。”
甘国辉把玩着这双新鞋，真是爱不释手。
甘国阳默默将鞋子从甘国辉手中夺走，穿在自己脚上，看得甘国辉很是心疼：“哎呀，新鞋啊，你就拿来穿了~作孽。”
“你这叫什么话，鞋子不拿来穿拿来做什么？”
“当然是收藏啊，这双Avia860，肯定会成为经典款式的。”
甘国阳知道有很多人有收藏鞋子的癖好，球鞋不是拿来穿的，而是当工艺品收藏的。
“这双鞋大概多少钱？”
“少说也要100美元吧。现在物价涨得厉害，说不定更贵。这种人气高的款式，卖到200也有人抢。”
这么一说，甘国阳更觉得奇怪了，甘有为是从哪儿买到这双鞋，又是谁推荐的呢？
对于篮球鞋，甘有为肯定是一窍不通，他的英文水平更是糟糕，只能听懂基本的问候语，说是一句都不会说。
毕竟快四十岁的人，从小没有接触过英文，没有接受英语教育，加上做厨子不需要和外国人直接交流，自然没有语言需求。
在这个没有网购的年代，想到甘有为为了自己，不知道辗转通过哪些办法，搞不好花了高价买到这双球鞋，甘国阳心头就很不是滋味。
他问甘有为，甘有为只是笑着不说话，让儿子别多问，好好去打球就是了。
上午在店里忙了一会儿，甘国阳掏出陈星给他的名片，拨通了这位鲍比-贝尔曼教练的电话。
嘟嘟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听。
“你好，这里是Excel in basketball夏令营，我是球队教练鲍比-贝尔曼，请问有什么需要？”
电话里的声音透着一股疲倦与懒散，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像这种训练营肯定有很多人打电话咨询，不停地接同样内容的电话是件很耗人的事。
“我想报名参加Excel夏令营，请问我应该怎么交费，到哪里去报名？”
“7月份的名额已经满了，你只能等到8月份的那一批。留下你的名字和电话，在8月3号，你可以到核桃溪、米切尔路2675号体育中心，直接缴费报名，开启你的夏令营。”
贝尔曼用半死不活的声音，将报名的时间、地址，详细告知了甘国阳。
记下来以后，甘国阳给了自己和甘国辉的名字，以及电话号码。
“Sunny-Gump？这是什么名字…对了，你们是报名儿童班，还是少年班？”
“少年班，我今年16岁了。”
“16岁？好吧，伙计，我这个人一向比较直。16岁如果还参加我们这样的基本功训练营，在篮球领域可能很难有什么建树了。我们这里少年班的主力年龄是10岁到13岁。当然，如果你只是想体验一下，完全没有问题。抱歉，请原谅我的直接。”
贝尔曼的话非常不客气，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销售。
换做有些家长或者孩子，可能就挂掉电话取消报名，甚至进行投诉了。
“噢，请问贝尔曼先生，您今年几岁了？”
“我？我今年37岁。”
“37岁，如果还在一个少年基本功训练营做助理教练，还兼职电话报名工作，可能…不是可能，而是肯定，在篮球领域很难有什么建树了。当然，如果你只是想混口饭吃，完全没有问题。抱歉，请原谅我的直接。”
甘国阳学着贝尔曼的话，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反击。
“嘿！我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贝尔曼还想解释，甘国阳已经啪的一下挂掉了电话。
甘国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道：“这个训练营的教练好像很没有素质啊…不过堂哥伱…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夏令营吧？篮球训练营多的是。”
甘国阳却摇头，道：“不，咱就参加这個训练营，我觉挺不错的。”
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再度响起，甘国辉看着甘国阳，道：“不会是刚那个教练打过来的吧？别接了。”
甘国阳道：“怕什么，他要是敢骂我，我骂回去就是了。再说咱这是订餐电话，可别错过了客人的单子。”
说着，甘国阳拿起听筒，却是陈星打来的。
“国阳！下午有没有空？”
“什么事？”
“有人来挑场子了，指明要和我们打比赛。”
“可是我们钱都已经攒够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咱们在街头有了名气，人家找上门，要和我们比赛呢。”
“行，下午有空，什么地方？”
“加利福尼亚大街25区，罗尚博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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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尚博球场以法国元帅罗尚博爵士的名字命名，他曾经率领法军支援美国独立战争，在弗吉尼亚州的约克郡击败英国军队，因而被认为是美国的开国元勋之一。
这个球场和他严肃的名字一样，是老手们经常汇聚的三对三街头场所。
这里不仅有天赋异禀的青少年球手，还有很多成年人，他们中不乏曾经的大学篮球队队员，街头高手，退役的职业运动员，或者资深篮球爱好者。
总之，这里代表着旧金山街头的高水平，如果想在这里打有偿比赛，一局球少说100美元。
三人组抵达球场的时候，发现这里聚集了不少人，一些在场上打球，还有一些在场边围观。
高手场就是这样，是有观众的，你在场上的表现会得到观众反馈。
打得好有人欢呼，被人传颂，打得糟糕，难免背后被人嘲笑与贬低。
比赛的压力因此要大很多。
甘国阳等人的到来引发了球场的一阵小骚动，人们的目光像箭一般射来，心理素质差一些的腿就软了。
一个穿蓝色背心，白色短裤的白人球员过来和陈星打招呼，并朝着甘国阳挥了挥手。
“嘿，你好，你是阿甘？我是史蒂夫-拉文，很高兴认识你。”
拉文的年纪和甘国阳相仿，他有着方正、宽大的下巴，还有稍稍下垂的眼角，让他看起来更为成熟。
“是我邀请你们来打一场对抗赛。你们最近在旧金山球场风头很盛，我想切磋交流一下。”拉文很直接地说道。
最近甘国阳三人在旧金山街头连战连胜，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和讨论。
三个人的华裔身份无疑为他们的胜利增加了很多话题度，终于引来了高手的注意。
甘国阳只是点点头，没有太多废话，两队到场上进行热身。
球场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是一场焦点战。
比赛开始前，三人聚在场边商量策略。
“对面什么来头？你小子是不是想接高手赛多赚钱？这比赛要输了我可不给钱啊！”
“你放屁，这比赛不来钱。是杰森找我的，那个史蒂夫-拉文，是卡普的儿子。”
陈星眼神扫向场边一个穿灰色运动衫的小老头，他面容清瘦，有一只鹰钩鼻，头发花白。
“谁是卡普？”
“旧金山街头篮球的历史学家，以前旧金山的年代十佳高中篮球手。”
“年代？什么年代？”
“40年代。”
“……”
“别管他爸了，让你说说对手，还有我们的策略！”
“癌症，我们今天的对手，是癌症（Cancer）队。他们起这样的名字你俩就应该知道，他们的球风像肿瘤一样，会折磨的你生不如死。”
第十章 英语老师
卡普-拉文，卡普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绰号——Cap。
他真名阿尔伯特-拉文，在1940年代是旧金山地区知名的青年篮球手——那时候还没有NBA。
之后他为旧金山大学效力，司职控球后卫，有着一手非常精准的跳投。
他曾经在旧金山全市举办的一次罚球比赛中，连续投中26球，拿到了冠军，获得了夏威夷蜜月旅行的奖励。
不过在50年代，靠篮球是很难养家糊口的，鲍勃-库西这样的伟大球员，曾经都在打球还是开出租车之间犹豫。
为了养活妻子和三个孩子，年轻的拉文做过很多工作，在海滩游乐场卖香烟，在公共图书馆做电梯操作员，做灰狗巴士的长途司机，甚至去夜总会玩弹子机赢钱。
后来他找到了一份英文老师的工作，并成为了他的终身职业。
而这位英文老师在旧金山篮球界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
他经常在罗尚博球场打球，3v3，他曾经是这里的头号明星。
前旧金山市长乔治-莫斯康是拉文最好的朋友，两人是高中篮球队友。
在1975年旧金山市的选举中，拉文为好友助选，安排了莫斯康和他的工作人员在罗尚博球场打了一场3V3比赛，以吸引热爱篮球的少数族裔选票。
莫斯康成功当选，这位宣扬城市包容、种族平等的开明市长，在1978年遭激进的前同事枪杀。
拉文在市政厅为这位受拥护的市长以及最好的朋友做悼词。
除了旧金山，在整个加州篮球界，卡普-拉文都有着丰富的人脉。
他和UCLA的传奇教练约翰-伍登是很好的朋友——伍登当年在印第安纳州，也是做高中英语老师的。
今年卡普-拉文已经五十岁，他依旧活跃在罗尚博球场，经常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史蒂夫-拉文到这里打比赛。
史蒂夫-拉文是卡普六个孩子中最小，也是篮球天赋最高的一个，他继承了父亲柔和精准的投篮手感，在弗朗西斯科-德雷克高中篮球校队担任控球后卫。
他从小就跟着父亲混迹街头球场，去年他和高中队友皮特曼，圣心高中的好朋友埃里克-怀特一起组成了三人小队，取名“Cancer（癌症）”，几乎横扫了整个旧金山街头球场。
他们热衷于挑战旧金山的高手三人队，寻找乐趣的同时，通过比赛不断去提升自己。
这两周，关于旧金山球馆一個华人篮球三人组的流言在旧金山篮球圈迅速发酵传播。
据说他们在各个球场战无不胜，尤其是其中一个高个子，他在防守端有着非常惊人的影响力，是华人里罕见的高手。
听说这一消息后，史蒂夫-拉文辗转打听到了陈星的联络方式，然后电话约他们到罗尚博球场切磋一下。
卡普对旧金山街头有天赋的青年球员一向非常关注，他听儿子说最近有个华人少年崛起，便带着巨大的好奇心来到场边观战。
卡普是罗尚博球场的标志性人物，他的到来招来了更多关注，随后这场天才少年之间的切磋便在街头疯传，越来越多的人跑来观战。
就六人在场上热身的当间儿，罗尚博球场周边围观的人还在增加。
甚至周围的居民见这么大阵仗，也都出于好奇心跑来观战。
陈星和甘国辉越发感到紧张起来，而甘国阳却既冷静又兴奋。
他有条不紊地舒展活动自己的身体，单手抓球，助跑，起跳，轻松地单手扣篮。
每次扣篮，都能引起现场一片惊呼，他弹跳并不是特别惊人，但他的动作舒展大方，一双长臂，一只大手，修长精壮的体型，穿着棕色的运动背心和深蓝色的篮球短裤，脚上穿着白色的Avia860和陈星送他的筒袜，扣篮时颇有J博士欧文的风采。
在场边观战的卡普-拉文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扣篮身姿如此优美的亚裔选手，卡普还是第一次见到。
除了是一位篮球手、英文教师外，卡普-拉文还是一位文学爱好者、作家以及写作计划的倡导人。
从一个作家的角度去看，这个华裔少年无疑是个很好的目标题材，他身上肯定有故事值得书写。
卡普不禁想起自己已故的好友市长莫斯康，他是一个非常关注少数族裔群体，以及城市族群融合问题的政客。
看得出来，卡普更加关注的是甘国阳三人的肤色，而不是他们的球技。
即便是个开明的白人，卡普内心依旧不认为他们三个有挑战“Cancer”的能力。
史蒂夫在同龄人中是个相当优秀的后卫，他继承了父亲的投篮能力，并且有着冷静的头脑和优秀的大局观。
他很小就跟着父亲打球，球场经验丰富，在同龄人中非常具有竞争力。
皮特曼是史蒂夫的队友，两人初中就在一起打球，配合默契。
而圣心高中的埃里克-怀特是Cancer三人组中真正的核心，天赋最强的一个。
身高6尺6的他司职前锋，在3v3的比赛里担任中锋一职。
虽然他不是那种才华横溢的球员，但卡普知道，这家伙有着出色的身体和扎实的技术。
职业联赛有一个基本的门槛，如果你在门槛内，通过一定努力和机遇，你有机会进入那个世界。
而如果你的身体天赋在门槛外，哪怕你付出200%的努力，无比热爱篮球并且精于此道，NBA的大门也不会朝你敞开。
在Cancer三人中，史蒂夫和皮特曼大概率是没有机会进入NBA的，而怀特不同，他是在门槛内的人。
两队通过掷硬币确定谁先进攻，卡普的眼睛紧紧盯着甘国阳，他想看看面对怀特，这小子能有什么样的表现。
Cancer队获得了首次进攻权。
球在史蒂夫-拉文的手中，他控球娴熟，完全无视陈星的防守，像一只灵猫般在半场穿梭。
第一球他就利用逼真的假动作，一个变向快速摆脱了陈星的防守，直杀篮下。
甘国阳上前补防，拉文把球往身后一拨，一个巧妙而突然的背后传球。
球到了切入内线的怀特手中，他接球后一个垫步，高高跃起，想要双手大力灌框！
但怀特低估了甘国阳的反应速度，他竟然回过身来，和怀特同时跃起，在空中将怀特的扣篮给阻截了下来！
“厚礼，蟹特！”
现场的球迷都发出惊呼。
开局的第一球，就是如此劲爆的封盖。
两人硬碰硬的对撞，球受到两股相对的巨力作用，脱手，重重的砸向地面，高高弹起。
两人同时落地，甘国阳二次起跳，双手将球摘下，传给了外线的陈星。
攻守易位，甘国阳成功阻止了对手的第一次进攻。
原本双手抱胸靠坐在场边的卡普-拉文站起身来。
他意识到，这个华人少年，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第十一章 基本功
获得球权的甘国阳队很快拿下了比赛的第一分。
陈星将球传给拉到弧顶的甘国阳，甘国阳接球就在大约20英尺的距离，命中了一个远距离的跳投。
他出手迅速毫不犹豫，显然对自己的投篮相当自信，只是这个出手距离让人意想不到。
在1980年代，三分线还是新兴产物，NBA刚刚尝试了两个赛季的新规则。
上个赛季全联盟一共只投进了943个三分球，平均每场命中1個，对比赛的影响力可以忽略不计。
在老派的学院教练们看来，三分球不过是一种吸引观众的杂耍把戏，和扣篮一样一远一近，除了好看、刺激球迷的荷尔蒙，对胜利无益甚至有害。
所以科班出身的球员，远距离投篮并不在他们的基本训练科目内，内线得分和中距离才是正经的得分手段。
像甘国阳这样2米的未来内线，拉出来投了个远投，越发让卡普感觉到这家伙的特别。
卡普怀疑，他这小子没有经受过学院派正规训练，他的投篮姿势也与众不同，大臂的弯曲程度超过一般人，这是为了在更远的距离发炮而做出的调整。
先失一球，还惨遭大帽的Cancer队颜面大失。
不过怀特和史蒂夫-拉文没有因此丧失理智，在接下来的进攻中他们配合的相当默契。
连续的挡拆和反跑，拉文知道甘国阳是防守核心，充分调动他才能获取足够好的进攻机会。
怀特转身切入篮下，接到拉文的吊球，运球一步闪过甘国阳，从篮筐另一侧上反篮得手。
“该死，你差点就要盖到我了。”
进球后的怀特冲着甘国阳“称赞”，刚刚第一球的硬碰硬大帽让他耿耿于怀。
甘国阳面无表情没有理会怀特，随后在进攻中他第二次拉到弧顶，接球，再度远距离的投篮出手。
再度命中！
甘国阳的队伍取得了领先。
随后，甘国阳又在防守中干扰了皮特曼的上篮，并拿下篮板球。
陈星快速发起进攻，趁Cancer立足未稳突入篮下，但他知道自己无法突破怀特的防线。
于是把球往篮板上一砸，甘国阳跟上，高高跳起，空中接力，单手将球扣入了篮筐中！
漂亮且高难度的单手空中接力。
甘国阳的脚落在罗尚博球场蓝色的硬地面上，钢制的篮筐微微震颤。
这是陈星和甘国阳两人演练过好多次的战术，经常能趁其不备在对手头上肆虐一番。
配合成功后，甘国阳和陈星击掌，甘国阳又朝着甘国辉招了招手，让他也过来击掌，甘国辉的“吸引”防守注意力也功不可没。
三个人虽然水平参差不齐，可有甘国阳在，他们就是一个有力的集体，之前一向对自己没什么信心的甘国辉，也渐渐有自信起来。
狐假虎威嘛。
这个进球引得现场的观众一片欢腾，几个黑人小哥已经忍不住要手舞足蹈了。
场边一个黑人大叔吼了一声，“伙计，你叫什么名字！”
甘国阳回了一句，“Gump。Sunny Gump！”
“加油甘！”
“再来点塔夫的，甘！”
“甘，狠狠揍他！”
“好样的甘！”
观众的情绪被点燃了，在街头最终看的还是实力，而不是肤色。
Cancer队在罗尚博球场一向战无不胜，街头球迷都想看看勇士斗恶龙的戏码。
甘国阳开局一帽，两个精准的投篮，还有他扣篮时的优雅，很快吸引了一批临时的拥趸。
埃里克-怀特心里颇为不爽，他在罗尚博球场打了一两年，受到的欢呼都没有这家伙今天多。
没办法，球迷都是视觉动物，埃里克-怀特虽然很强，但他属于球风扎实朴素的一类，在街头并不吸引眼球。
史蒂夫-拉文过来安慰怀特，“放松埃里克，我们还没使全力呢对不对？待会儿他们会感到痛苦的。”
史蒂夫-拉文显然对他们三人组很有自信，怀特也平静下来投入进攻。
拉文吊球给了低位的怀特，怀特背身往里挤——低位背身技术，是这个年代从后卫到中锋都必备的进攻技术。
除了少数成年球员，怀特的身体在罗尚博球场一向横行无敌，6尺6的身高，190磅的体重，同龄人难以与之抗衡。
今天他总算遇到对手了，卡位的时候他就感觉到甘国阳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任凭他怎么发力，都无法撼动他半分。
接球后，他运球，往里顶，竟然像顶在了水泥墩子上。
“瓦特法克，这家伙是埋在土里的电线杆吗？”
怀特在硬顶不成的情况下有些怀疑人生，他放弃了硬吃的想法，回传给了史蒂夫-拉文。
“这小子顶防这么硬，埃里克竟然拿他没办法？”
史蒂夫-拉文颇为诧异，接到回传的他立马改变了策略。
他持球左路突破，然后分球给到了绕圈出来的皮特曼。
皮特曼接球急停跳投出手命中。
Cancer紧追不舍，甘国辉的防守终究是个大漏洞。
他跟不上皮特曼灵巧的跑动，仅仅几个回合，他已经有些气短了。
而这正是Cancer之所以叫Cancer的原因——无论进攻还是防守，他们都善于消耗对手。
无穷无尽的跑动，超快的节奏，以及在防守端不知疲倦的强力紧逼。
但凡实力稍差一些，整体能力不强的球队，很容易被他们逼得崩溃。
在经过前几球的试探性攻防后，Cancer的防守强度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怀特开始紧贴防守，手上小动作不断，并尽力切断陈星和甘国阳之间的传球线路。
而陈星单人无法摆脱拉文的防守，连续出现两次失误，将进攻权拱手让出。
皮特曼再度跳投命中，跟着拉文突破甩掉防守突入篮下，在甘国阳协防的瞬间击地传球给到怀特。
怀特终于来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双手扣篮，一扫郁闷阴霾之气。
相反，甘国阳在这种专业校队训练出来的紧逼防守面前陷入了困顿。
陈星无法将球顺利传到内线的手中，甘国阳尝试自己外线接球。
可他的运球还不够过关，被包夹过来的史蒂夫-拉文断掉。
拉文回头望月，一个直塞传球到内线，怀特接球轻松上篮得手。
自己运球突破不行，甘国阳试图背身低位要球。
可怀特的防守不比其他人，他用四分之三绕前，将力量强横的甘国阳牢牢钉在了身后。
甘国阳虽然力量奇大，可这种情况没有技巧只是硬挤，结果就是犯规。
陈星想吊球破绕前也不可能——他被史蒂夫-拉文牛皮糖一样的防守搅得不得安宁，出球都困难。
甘国辉站出来到弧顶接应，接球后往里一扔，祈祷甘国阳能跳起抢到皮球。
可怀特预判了球的落点，成功抄截，控制住了球权。
原本那些为甘国阳加油鼓劲的观众们都沉默了。
黑人大叔摇了摇头，嘀咕道：“禁不起考验啊小子。”
卡普-拉文则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小子天赋很好，但基本功缺失比较厉害。
可惜了，16岁的年龄，这个基本功，未来谈不上什么发展了。
第十二章 羡慕
Cancer最终以10:4，没有太大悬念的击败了甘国阳三人组。
他们在比赛后半段以高强度的贴身防守毁灭了对手的进攻。
当比赛结束的时候，甘国辉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他的运动背心完全湿透了。
体力一向不错的陈星也扶着膝盖大喘气，10个球的短赛，体能消耗却相当大。
只有甘国阳，脸不红心不跳，体能几乎没有受什么影响，但他脸色并不好看。
输球了，而且输的很难看。
他展现了自己的天赋，但也暴露了自己的短板缺陷。
防守可以依靠身体和意识，进攻却要足够的经验和细节。
现场的观众无疑有些失望，Cancer又折磨死了一个对手。
这个华人高个子虽然很有天分，但看起来还是太稚嫩了。
他甚至无法完成一次有效的背身进攻。
拉文、皮特曼还有怀特过来和甘国阳握手。
怀特用一副教训的口吻道：“你还要多练练，你太粗糙了。”
甘国阳捏了捏拳头，输球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你还不能打人，篮球的事应该用篮球去解决。
罗尚博球场依旧是拉文家的天下，甘国阳三人带着第一次失败离开。
离开前，卡普叫住了甘国阳，道：“我是卡普-拉文，一个英语老师。有空我想和你聊聊篮球，能留個电话和地址吗？”
甘国阳听陈星说过，这个卡普是旧金山地区的篮球名人，认识他或许能得到一些篮球上的帮助。
没有想太多，甘国阳从兜里掏出甘家菜馆的订餐小卡片递给卡普，道：“这是我们家的餐厅，有空来吃饭，我们可以聊聊。”
卡普笑着收下了甘国阳的卡片，他看着甘国阳满脸不忿的样子，知道输球很不爽，所以没有指指点点，只是在看着三人离开时叹息道：“如果早点进行专业篮球训练，或许会是NCAA里的一把好手。”
卡普为甘国阳的天赋没有得到及时开发而惋惜，但他显然并不了解甘国阳真正的才华。
当然，除了甘国阳自己，没有人了解。
晚上回到甘家菜馆，吃过晚饭后，甘有为就看出儿子情绪不太好。
沉着脸，做事很勤快但过于勤快，有时候还微微叹气。
“国阳，今天…今天还好吧？”
甘有为不知从何问起，只能笼统地问道。
甘国阳本想说“没事”，他有什么烦恼心事，都不怎么和爸爸说。
既是懒得多解释，也是怕甘有为担心，他担心也没什么用。
可看着甘有为关切的眼神，想到他给自己买的球鞋，甘国阳抓了抓脑袋，道：“今天打比赛输了，输的很惨。”
甘有为恍然，搓了搓手道:“篮球我不懂，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嘛。输球，说明有缺陷，把缺陷补上，能变得更好。所以，输球也不见得是坏事。你说是不是？”
“嗯，您说的对。”
说完，甘有为也没什么话可说了，刚刚那句话已经榨干了他的语言天赋。
父子俩就这么沉默着。
“爸，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甘国阳打破沉默。
“马马虎虎。最近外送单子还不错，就是辛苦你了。”
“我不算辛苦…对了爸，你什么时候教我甘家菜？”
“怎么，输了一场球，就不想打篮球，要学厨子了？”
“没有，我就是问问，您不是总说要教我么。”
“行，跟我走。”
于是，甘有为带着甘国阳去了厨房，说要教他的甘家菜第一道菜：“水晶咕咾肉。”
“水晶咕咾肉？”甘国阳一听这个菜名，好像在哪儿听过。
“爸，这菜难做么？”
“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咕咾肉很多人会做，水晶咕咾肉，我看全美国也没有人会。不过，这只是入门菜而已。”
听甘有为这么一说，甘国阳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寡言少语的老爹，其实也是一身的本领，只是没有施展的舞台而已。
甘国阳在厨艺上颇有天赋，又有老爸言传身教，这道难度很高的菜，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竟能学了个七七八八，装模作样是足够的了。
见儿子聪明伶俐，学厨速度很快，甘有为脸上变得笑意盈盈的，却不知他晓不晓得，这是儿子在哄他。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卧室，甘国阳躺在加长的硬板床上，脑子里想着的不是水晶咕咾肉，还是篮球。
对于下午的失败，甘国阳并不耿耿于怀，打球没有人永远赢，除非在你输之前退场。
真正让他焦躁的是该如何继续提升自己。
距离训练营开营还有一周多，这一周的时间里，他还能取得什么样的进步呢？
如果继续参加街头3v3，甘国阳认为意义不大，街头能学的他都学了，那些真正需要打磨的细节，在街头是无法给予的。
或许那位卡普-拉文先生能帮些忙，陈星说他在旧金山篮球圈有很广的人脉。
可人家凭什么帮他呢？再说他并没有拿到卡普的联系方式，难不成去罗尚博球场蹲点？
不行，在有机会重新击败Cancer之前，甘国阳是不会再去罗尚博的。
这个夜晚，甘国阳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自己在实力上的缺陷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口让他难受。
旧金山的夜晚和他的心绪一样并不宁静，窗外时不时有汽车经过时的光亮，楼上也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动静——楼上以前是一家旅馆。
一滴冰凉的液体突然滴到了甘国阳的眉心，让他整个人一惊。
他用手擦了擦额头，借着窗外的微光一看，是水。
再抬头一瞧，脑袋上方木制的天花板上，那块洇水的地方，是他醒来眼前见到的第一样东西。
他拧开床头灯，发现洇水的斑块在扩大，水开始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甘国阳赶忙起身，将被子床褥收起来不要被水弄湿。
“法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天花板怎么漏水了？”
已经是凌晨时分，甘国阳不想吵醒大人，他穿上衣服独自从后门出去从外面的楼梯上了二楼。
门开着，进去，过道里一片狼藉，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打扫，看样子这个旅馆应该是倒闭了。
找到正对自己楼上的那间房，甘国阳敲了敲门，开门的竟是一个花枝招展的——男人。
甘国阳认出来，这家伙就是那天捏他胳膊的男同性恋，他经常到甘家菜馆来吃饭打牌。
一天的消费不超过1美元，却要在店里呆上大半天，赶也赶不走，很是烦人。
甘国阳只知道他叫雷蒙，其他一无所知，难道他就住在自己楼上？
雷蒙手里夹着一支烟，托着手，地上还有很多烟头，靠在门框上，他糊了假睫毛的眼睛眼波流转，看得甘国阳直发毛。
“你家里漏水了！洇到我房间的天花板上，我还要睡觉呢，请你解决一下！”
甘国阳试图和雷蒙交流，雷蒙却施施然地抽了口烟，道：“抱歉，这里不是我家，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厕所出了点问题，不过我不想管，人工费很贵的。再说，我明天就走了。”
说着，他又要伸手去捏甘国阳的胳膊。
甘国阳连忙躲开，对这些厚脸皮的家伙他真是没辙。
为了能睡觉，他只能进了房间，里面脏乱的一塌糊涂，厕所更是像经历了二战，水漫金山。
不过甘国阳在福利院是吃过苦的人，这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花了大约20分钟的时间，甘国阳将厕所下水道的问题解决了。
他问雷蒙有没有肥皂，雷恩摊了摊手，道：“你看这里像是存在这类东西的地方吗？”
甘国阳只能甩甩手，待会儿回店里去洗了。
雷蒙将抽完的烟屁股扔在地上，说道：“你爸爸过来找过我。”
甘国阳听了一愣，我爸找过伱？什么意思？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爸怎么会来找你？
雷蒙接着说道：“我会一点中文，能和他沟通。那天他是来问我，有没有什么适合年轻人穿的打篮球的鞋子。他一定是为你问的吧。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正好偷了一批球鞋，我介绍，低价卖给了你爸爸。我有看到你穿，很不错。”
甘国阳这才明白，那双Avia篮球鞋甘有为是怎么买来的。
“谢谢。”甘国阳语气柔和了下来。
“不用，我们扯平了。你爸爸很爱你。真让人羡慕。”
第十三章 黑塔
从二楼回到餐厅，甘国阳好好洗了把手，他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躺在床上很快入睡。
第二天上午，雷蒙又带着他的“姐妹”们来到甘家菜馆聚餐，这次除了一屉蒸饺外，他们还多点了一份扬州炒饭。
虽然他们的消费力不强，不过每天能过来吃点东西，倒是让餐厅不那么冷清。
冷清无人的餐厅是最致命的，有时候路人看到馆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本来想进来消费，都会打退堂鼓，生意只会越来越差。
到了中午的时候，外卖电话逐渐多起来，甘国阳开始忙碌，一连送了好几单，每次出门他少不得要带着篮球。
“篮球少年，那棕色的玩意儿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这么爱不释手的。这世界有更多美好的东西不是么？”雷蒙看到甘国阳球不离手，抽着烟好奇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喜欢。”甘国阳干脆地回道。
“你想去打NBA？”雷蒙又问。
“当然。”甘国阳毫不犹豫。
雷蒙笑得脸上的粉都往下掉了。
“NBA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群嗑药的黑鬼追着皮球，顺便打个架。你如果去了，会被欺负的，小子。NBA还没出现过亚裔。”雷蒙对NBA充满了鄙夷，同时用充满关怀地眼神看着甘国阳。
甘国阳来到80年代，让他最感到诧异的，就是NBA在美国竟然声名狼藉。
看后世的宣传，一直都把80年代说成是NBA的黄金时代，他也以为NBA在旧金山必然非常流行，毕竟勇士就在隔壁奥克兰。
哪知道他目前听到关于NBA的消息大多是负面的。
陈星和甘国辉对NBA都没太大兴趣，他们说电视上没多少转播。
陈星对大学篮球更感兴趣，而甘国辉自称是UCLA的忠实球迷。
就连雷蒙这样居无定所的边缘人，都看不上NBA，可见NBA的名声有多差。
雷蒙似乎察觉到甘国阳的心思，翻了个白眼，道：“老娘虽然混得不怎么样，可我都是遵纪守法的，而且从来不嗑药，我可是很干净的。”
听到雷蒙说干净，甘国阳忍不住笑了，指了指楼上。
“我说的是我这个人，不是我住的环境！要说环境，这个国家有哪個地方是干净的……”
“所以，NBA如果有问题，那也是人的问题，而不是篮球的问题。”
雷蒙哑言，这时甘国辉招呼甘国阳，道：“堂哥！来了个大活儿，待会儿受累你要跑一趟了。”
甘国阳知道来外卖生意了，他看了眼单子，果然是大活，客人竟然点了十多道菜，这是点外卖请客？
难得中午有这样的大单，后厨立马忙活起来，叔公也跟着上阵，十几道菜很快做好装进一个三层的大餐盒里。
“国阳，没问题吧？要不要叫辆出租车？”
“不用，我力气大，腿脚好。再说了，打车钱也太贵了。”
甘国阳背着三层餐盒，手里拿着篮球和客人的地址就出发了。
“哎，你就别带着篮球了，餐盒翻了就糟了…”
甘有为担心带个球路上餐盒翻了，但甘国阳已经一溜烟跑了。
客人的地址位于菲利摩尔区，上面标注，“Begining餐厅”。
甘国阳心想，餐厅打电话到别的餐厅点餐？这是后厨做不出菜了吗？
带着疑虑，甘国阳坐上了公交车，到杰弗森公园下车，快速步行前往目的地。
十五分钟后，门头上挂着“THE BEGINING”字样的餐厅门口，大门紧闭。
甘国阳反复核对了一下地址，是这儿没错了。
他上前隔着茶色的玻璃门朝里望了望，里面好像有人。
门突然被打开，甘国阳吓一跳，抬眼看到一个宽阔的胸口在自己面前，挂着一个银色的印第安狼牙项链。
甘国阳虽然站在下一层台阶上，但他身高2米出头，普通人哪怕站高一个台阶，最多和甘国阳平视。
而这个人，甘国阳平视只能看到他的领口，眼神再往上一寸，一个半秃的黑脑袋，已经顶在了门框上。
他的脸上有一圈浓密的胡子，额头和前顶秃了一大块，闪闪发亮。
脸部颧骨很高，鼻子大大扁扁的，眉毛很浓，一张脸给人感觉很严肃，又带了一丝和蔼。
而他短袖衬衫的袖口下露出的手臂像一根古藤，缠满了遒劲的肌肉，闪耀着钢铁一样的冷芒。
这是一尊黑色的巨塔。
“我是甘家菜馆的送餐员，请问您点菜了吗？”
“是的，进来吧。”
这个黑色巨塔闪身让甘国阳进来，在看到甘国阳手里拿着一个篮球时，巨塔脸上闪过讶异的神色。
而甘国阳进了这家The Begining餐厅，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黑手党的家族会议。
大厅里坐着七八个身材壮硕、魁梧的男人，他们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甘国阳，弄得甘国阳浑身不自在。
除了他们以外，这间所谓的餐厅里没有其他人，没有服务生，见不到厨师，他们甚至不开门营业。
“不会是什么犯罪分子的窝点吧？”甘国阳惴惴不安，旧金山的治安并不是很好，出门总要小心一些。
将背上的餐盒放下，甘国阳将里面的菜品一样一样取出来，确定没有缺漏没有撒汤后，甘国阳对那个黑塔壮汉道：“餐费加上递送费，一共47美元，谢谢。”
黑塔从兜里掏出钱给了甘国阳，他看着甘国阳手里的篮球，道：“小子，你喜欢打篮球？”
甘国阳点点头，道：“是的，我以后会打NBA。”
听到甘国阳的话，餐厅里一片哄笑，仿佛他在说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甘国阳很少和人提及想打NBA的事，但在餐厅他感觉这群人或许和篮球有关。
因为他很快注意到，餐厅的墙上有很多球员的照片和海报，其中就包括这个黑塔。
他穿着42号红色球衣，叉着腰，体格雄壮如牛，球衣上印着CAVALIERS（骑士）。
不过甘国阳并不认识他，应该是古早时期的NBA球员。
黑塔咧着嘴笑的很灿烂，道：“打NBA，棒极了功夫小子，你是我见过个子最高的中国人。你今年几岁了？”
“16岁。”
“16岁，在哪个高中的球队？”
“我…我不是高中校队的。”
听到甘国阳的话，餐厅了安静了一秒钟，很快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大家都笑了。
黑塔摇了摇头，道：“如果在高中都无法加入篮球队，那你又怎么加入职业球队呢？”
甘国阳却道：“但我很快就会是了。您以前是打NBA的球员吧？”
黑塔点点头，回身对朋友们说：“这小子不认识我，看样子我的职业生涯有些失败。”
“我想和你，一对一斗牛。”甘国阳单手抓起篮球，向这位黑塔发起了挑战。
“Whohohoho！这里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内特！告诉我，这不是你请来和你演对手戏的演员。”
“小子，趁现在有时间，给自己买份保险吧，这是伱致富的好机会。”
餐厅里乐成一团，所有人都在起哄，让黑塔大个和甘国阳来一场斗牛。
黑塔看着甘国阳直摇头，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道：“小子，就算你和我单挑赢了，你也是进不了NBA的。再说，你不用去送餐吗？店里还有工作等着你去做，这是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面对满屋子人的嘲弄，甘国阳眼神坚定，继续道：“我一定可以进NBA，不过现在我要知道我和NBA的差距有多大。来吧大叔，难道你要退缩么？你看起来可不像个胆小鬼。”
甘国阳的话让屋子的氛围达到高潮，大家都开始起哄，让这个内特和甘国阳玩两球。
内特犹豫了一会儿，无奈道：“好吧，院子里有篮球筐，玩两球，我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第十四章 你那么老了吗
出了餐厅，左拐走几步，能看到一个铁丝门。
走进去是一片水泥空地，里面竖着一个篮球架。
旧金山夏日的中午，天气并不很炎热，反而风和日丽。
从太平洋上吹来的海风驱散了暑气，带来了清新和湿润。
这是一个适合打篮球的天气。
甘国阳跟着众人来到这简陋的场地上，放下球开始热身。
内特脱掉衬衣，露出他极为健硕的肌肉，换了一双运动鞋，略作活动。
他的朋友们喝着酒、抽着烟，饶有兴致地在场边观看比赛。
有那么一瞬间，内特感到恍惚，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和一个送外卖的小朋友在这里斗牛？
如果赢了，自己能得到什么？什么都不会得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输了？哦上帝，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可万一上帝开了个玩笑，那他就会成为1981年篮球界最大的笑话。
他，内特-瑟蒙德，Nate the Great，NBA最好的内线一对一防守者，两次参加总决赛的传奇中锋，未来名人堂成员，在自己40岁生日这天，和骑士队的队友一起顺便庆祝里菲尔德奇迹5周年，又因为自己的The Begining餐厅关门歇业，不得不找一家中华餐厅点外卖招待朋友，然后和送外卖的小子打了场篮球斗牛赛，最后还输了。
看看坐在那里的迪克-斯奈德，吉姆-克里斯蒙，还有宾格-史密斯，这些大嘴巴一定会将这一系列的事添油加醋一番，传遍整個联盟。
吉姆-乔恩斯这家伙还在湖人队打球，他要是把这事儿告诉贾巴尔，乐子可就大了。
他会被贾巴尔嘲笑至少两年，说不定还会被他写进自己要出的新书里面。
想到这里，内特有些后悔了，可他已经站在了球场上，又怎么能退缩？
那个中国小毛头已经热身完毕，站在篮筐下，他的神情倒是非常坚毅，有一个内线球员的派头。
身高2米出头，臂展条件很不错，脱掉外套后，肌肉结实有形，两条腿也相当有力。
这么一仔细观察，这小子的身体硬件天赋还可以。
而且从他的骨骼形态看，他还有长高的潜力，明显是个内线苗子。
于是，内特收起了后悔的心态，决定给这个过度自信的小家伙上一课，顺便试一试他的深浅。
“抱歉，我年纪大了，热身的时间要长一些。我说伙计，你真的不认识我么？”
“我很喜欢NBA，但…我真不认识您。”
甘国阳实话实说，他看的是二十年后的NBA，又怎么会认识60、70年代的NBA球星呢。
瑟蒙德当然不理解甘国阳的意思，他心想这家伙说话怎么有点欠揍呢？
喜欢看NBA，却不认识我？
好，很好，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
“记住，我叫内特，内特-瑟蒙德。”
对于这个名字，甘国阳一脸陌生，毫无波澜。
他拿着球，看着瑟蒙德山一般的身躯，深吸了一口气。
瑟蒙德身高有6尺11寸，实打实的2米11，不是虚报的身高。
光站在那里，就是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瑟蒙德第一球没有摆出防守姿态，意思就是你小子来吧，我认真防算我输。
甘国阳没有客气，在距离篮筐18尺的地方，直接跳投出手。
瑟蒙德象征性的伸了下手，对于一般人而言，一个2米11的巨汉朝你伸个手，投篮节奏都会被影响。
但甘国阳出手很稳，两分命中。
场边瑟蒙德的朋友们爆炸了，一群人鬼叫起来，甚至互相碰杯，为甘国阳鼓劲。
瑟蒙德有点头大，这小子的投篮不错，不过倒是要看看他还能进几个。
第二球瑟蒙德还是离着两米远的距离，叉腰站着，放甘国阳投篮。
甘国阳当然不客气，同样的位置再度跳投出手命中，他在投篮上很有天分。
瑟蒙德脸上有点挂不住，可让他现在贴上去好好防，感觉更加挂不住。
结果，他让甘国阳第三次尝试投篮出手，甘国阳手是真的硬，还中！
一副你要是放我投，我就一直投，投到我赢球为止的架势。
场边瑟蒙德的队友们已经乐疯了，瑟蒙德终于绷不住，第四球开始主动上前防守。
当瑟蒙德贴过来的瞬间，甘国阳感受到了一种笼罩感。
这是NBA历史上知名的巨人之一，臂展达到惊人的2米35。
可能是防守天勾贾巴尔最好的球员。
虽然40岁的他膝盖受到重创已无法灵活的滑步和起跳。
可是单凭体型、技巧和经验，瑟蒙德还是成功封锁住了甘国阳。
甘国阳试图运球突破，但在强对抗下，他的球被断掉。
对抗，不同强度的对抗，对技术动作的要求完全不同。
这其中的细节正是甘国阳所缺失的。
而断球得手的瑟蒙德并无得意，他心里越发后悔答应这场无厘头的斗牛。
赢了这小子一点好处都没有，而且他的膝盖有些隐隐作痛。
右膝的伤病是促使他退役的直接原因，两次手术让他再不能每晚不停的起跳封盖对手。
轮到瑟蒙德的进攻回合，甘国阳在篮下严阵以待。
瑟蒙德虽然是中锋，但他的运球功底还不错，抢断是别想了。
进入三秒区的区域，瑟蒙德转身用背部顶住甘国阳往里挤。
退役后瑟蒙德的体重又涨了一些，有250磅，这种体型和体重上的差距，几乎是碾压的。
但瑟蒙德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背身单吃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背后的小子在奋力抵抗。
早在中学时期，在阿克伦，瑟蒙德就不是一个好的控球手，他更热爱背筐进攻。
二十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如果自己这么慢吞吞不发力的话，有被挤出三秒区的可能。
这小子身体里有着什么样的怪力？
可是发力，靠的是腿部力量，他的膝盖已经没有爆发力了。
他还是靠着体重压到了篮下，一个熟练的转身，以他的臂展微微起跳就能将球放入篮筐。
这对他而言，就像把鸡蛋放进冰箱那么简单。
把冰箱门打开，鸡蛋放进去，把冰箱门关上。
但问题出在了第二步，把鸡蛋放进去。
甘国阳的手也摁在了皮球上，在篮筐跟前。
球在空中停滞了0.2秒后离开了瑟蒙德的手，落到了场地上。
“砰，砰，砰……”
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一边。
甘国阳起跳封盖，将瑟蒙德的放篮给帽了下来！
吉姆-乔恩斯将球捡了起来，嘟囔道：“哦老天，内特，你已经这么老了吗？”
第十五章 别提
甘国阳一对一单帽瑟蒙德，让他那些骑士队的队友们目瞪口呆。
虽然大家都抱着看瑟蒙德闹笑话的损友心态，可瑟蒙德当真吃了憋，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他们不知道是瑟蒙德太老了，还是那个黄皮小子真如自己所说，他可以进NBA。
距离1976年的里菲尔德奇迹过去也就5年时间。
那个赛季被交易来的瑟蒙德在球场上已经垂垂老矣，常规赛平均只能贡献4分5个篮板。
但在季后赛，他的数据升到了7分9篮板，杀入东部决赛的他们距离总决赛只差一场。
1977年，又打了一个赛季，5分7篮板，季后赛登场一场就退役，结束了篮球生涯。
瑟蒙德生涯末期的短暂停留，却让骑士这个没什么历史的球队始终铭记。
他是那支平均年龄只有26岁的年轻球队的最长者，是球队的精神支柱，是阿克伦人眼中的骄傲和内线屏障。
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1976年那只振奋人心的骑士成员依旧会联系、相聚，回忆那年震撼整個俄亥俄的激情岁月。
当他们看到老瑟蒙德被一个毛头小子连中三球，还面对面被盖了一个时，大家心中都感到有些悲怆，时光原来走的这么快。
吉姆-乔恩斯拿着球走到场上，对瑟蒙德道：“内特，让我来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什么是NBA的中锋。”
乔恩斯效力于湖人，身高6尺11寸，是队内的首发大前锋，1980年NBA总冠军成员。
当然，甘国阳也不认识他。
瑟蒙德阻止了乔恩斯，道：“你特么在说什么，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对决，难道我还需要别人为我出头？你这是在侮辱我臭小子。把球给我，兔子！”
瑟蒙德显然急了，直喊乔恩斯的绰号“Bunny（兔子）”，从他手里夺过球，扔给了甘国阳，道：“我们继续，再进两球，你就赢了。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会为你的NBA梦想提供帮助。”
甘国阳拿到球，他心想，这些人一定是NBA球员，或者前NBA球员无疑了。
但他真的不认识啊！
既然瑟蒙德这么说，甘国阳的动力更足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当瑟蒙德专心致志去防守时，自己是没有机会进球的。
就像陈星和甘国辉没办法在他面前进球一样，差距异常明显。
而轮到瑟蒙德进攻，他会在10-12尺左右的距离，进行中距离跳投。
他的长臂让他的投篮变得很难干扰，甘国阳的尺寸本来就不够，只能眼看着瑟蒙德连续进球。
不过，甘国阳还是抓住一次机会，利用速度过掉瑟蒙德，突入篮下上反篮得手——这是怀特用过的招数。
距离击杀瑟蒙德，甘国阳只差一球，但他的绝杀投篮被瑟蒙德飞起的大帽给盖掉，这球老瑟蒙德真的是拼了。
双方4:4平，两边接下来竟连续不进球，进攻端都拿对方没有办法。
瑟蒙德的绝杀进攻，他不再投篮，而是硬挤到篮下，利用体重和肌肉，撬开一丝缝隙，打板上篮命中。
终于进球了。
5:4，认真起来的瑟蒙德，还是击败了甘国阳，他光秃秃的脑门上起了一层汗。
只是5个球的斗牛，双方消耗却不小，瑟蒙德背心都湿透了，膝盖更是发酸发胀。
再看看甘国阳，满脸沮丧，可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只是出了点汗。
“法克，真是老了，时代变了……”
瑟蒙德想到自己年轻力壮的时候，在联盟打球防守，就是以艰苦的死缠烂打而著称。
和那些超级中锋对决的夜晚，他必然要汗出如浆，然后将对手也搞得精疲力竭。
现在好了，打5个球的斗牛，竟被一个华人小子搞得这么狼狈，时代真的变了。
匀了匀气，瑟蒙德上前和甘国阳握手，道：“干的不错小子，看来你想打NBA，也不全是吹牛。但你这样的条件，为什么没有进高中校队？”
甘国阳解释：“我才来美国一个月，还没上学呢。”
原来如此，不是能力不够没人要，而是刚移民过来。
“难怪，你天赋不错，但基本功…有些问题。如果你想的话，有空可以来我这边练练，正好这段时间我要在这儿处理店铺的事。”
“真的可以吗？”甘国阳眼前一亮，如果能得到专业人士的指点，那这一周时间他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当然可以，不过每次来，希望你带点好吃的过来。伙计们，戏你们也看够了，我们去吃饭吧，饭菜都凉了。该死，打了这么久…”
瑟蒙德的队友们回到店内，继续他们的纪念活动。
甘国阳背着餐盒火速离开，爸爸他们该担心了。
“内特，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已经顶不动一个小朋友了。”乔恩斯感慨道。
“我没有那么弱，只是那小子，比我想的要强。他把我给顶住了，我必须发全力才能挤开他。我的腿不行了。”
“内特，伱确定你不是在给自己找补吗？那小子看起来也就180磅。”吉姆-布鲁尔说道，这家伙也在湖人打球。
“你们爱信不信，我看他对自己并不是盲目自信，他投篮的手感很好。如果好好训练一下，未来和乔恩斯你一样，应该没太大问题。”
吉姆-乔恩斯是个非常擅长中距离投篮和转身跳投的内线，他的得分一多半都来自跳投，在湖人队他是贾巴尔优秀的副手。
听瑟蒙德这么说，乔恩斯不乐意了，道：“你这是轻视我内特，随随便便一个臭小子，能和我一样？我可是冠军内线。”
“是吗，冠军内线，然后在4月份被摩西-马龙给抢爆了。”
1981年的西部季后赛，卫冕冠军湖人首轮被火箭爆冷击败，其中在4月1号双方的首战，湖人主场，马龙抢下了11个前场篮板，打爆了湖人内线，爆冷击败对手，奠定了系列赛湖人的败局。
作为内线顶缸的乔恩斯，场均就拿5个篮板显然是不合格的。
“摩西是摩西，那是两码事，该死别提这些了内特。”
“OK，我和小朋友斗牛的事，你们最好也别提。”
第十六章 活到最后
“对于一个内线来说，有两个部位非常重要。第一，是你的屁股。当你拥有了一个强壮的臀部，那么你在卡位的时候才能拥有稳定的下盘，才能牢牢的占住位置，不让对手轻易地将你推开。”
“第二，是你的背部。当你用屁股卡住位置，稳定了下盘后，你就需要用你强健灵活的背部为自己争取做动作的空间，同时背部的感知是你的第二双眼睛，你要会用它观察防守。”
7月末，THE BEGINING餐厅后院的篮球场上，内特-瑟蒙德正指导甘国阳如何利用身体的肌肉去实现背身持球单打。
两人都信守诺言，一个手把手的教技术，一个带来了可口的饭菜。
“用你臀部的力量往后顶，看看能不能把我顶开。”瑟蒙德挡在甘国阳身后，让他往后发力。
甘国阳撅着屁股往后拱，但人在看不到的情况下，要维持平衡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他重心不得不往前倾，防止自己一屁股坐地上。
结果，他像蹭树皮的野猪一样，在瑟蒙德的身上蹭来蹭去，瑟蒙德像棵树，落地生根，纹丝不动。
瑟蒙德突然重心往前一靠，用跨部一顶，手上顺势轻推一把，甘国阳就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谢特，我的力量还是不够么。”甘国阳站起身，有些懊恼。
“不，你错了。其实伱的力量很好，只是你的重心和技巧有问题。不要急，这需要时间。”瑟蒙德指正他。
自从篮球诞生以来，背身技术一直是一种特殊的“高端技巧”，在其他运动中你很难找到这种技术类型。
它要求你背对你的防守者，在看不到进攻目标的情况下，倒退着前进，最后将球送进篮筐。
很多有天赋的运动者，他们天生就很会打篮球，球性娴熟，投射精准，他们往往还是橄榄球，棒球的好手，因为这些运动都有共通之处。
但极少有人天生会背打。
因为背打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太符合运动的基本规律，就导致你要掌握它，必须要多加练习。
“调整你的重心，你太靠前了，那样会让你的力量集中不到一起。再来。”瑟蒙德严厉地要求甘国阳。
他并不是随便玩玩，而是非常认真，他发现甘国阳进步很快，快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甘国阳起身，继续尝试，这次他重心往后，结果瑟蒙德来了个撤凳子，甘国阳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耍赖！”
“是你太不小心了。我让你重心靠后，你就不管不顾的往后倒？傻瓜，起来，继续。”
甘国阳再次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继续背身上阵。
这一次他不再着急发力，而是靠在瑟蒙德身上，寻找一个合适的平衡点，让自己的重心和发力点能结合在一起。
当他的双脚稳稳地扎在地面上，整个身体后倾但又不会摔倒的时候，他觉得是时候了！
他集合了自己全身的力量，配合身体的重量，还有运球时的爆发，朝着后方有节奏的推挤。
瑟蒙德这块巨石竟然有了一丝丝的松动，他往后退了半步，露出了缝隙。
感受到背部变化的甘国阳心头一喜，右脚往里跨步，同时合球，右转身往里，左手上篮！
但他对瑟蒙德的压制显然不够，瑟蒙德同时起跳，将甘国阳的上篮盖掉。
甘国阳捡起球，砸了两下脑袋，他很是懊恼，差一点就能单吃成功了。
“干的不错年轻人，不过你还差点火候。”瑟蒙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小子的进步真是惊人。
如果刚才甘国阳再快一些，或者经验再丰富一点，用另一只手去压瑟蒙德，这球可能就打进了。
他不过在这里练了仅仅两天，已经可以把一个退役五年的NBA历史级内线防守者打出破绽。
“我们继续。”甘国阳脾气上来了，非要进一个不可。
瑟蒙德摇了摇头，道：“你知道要请我这样一个私教，一个小时要多少钱吗？”
甘国阳道：“我爸做的水晶咕咾肉，全美国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出来，我们是平等交换。”
瑟蒙德哑然，中午那盘水晶咕咾肉的确惊为天人，他心想如果THE BEGINING有这样的厨师，可能也不会关门歇业。
吃人嘴短，加上瑟蒙德心中惜才，便继续对甘国阳进行一对一的指导。
两人一直打到夕阳西下，瑟蒙德终于不行了，他的膝盖承受不住太多剧烈运动。
长时间没有系统训练的他气喘吁吁，再不是那个榨干对手每一分精力的篮下榨汁机了。
而甘国阳虽然大汗淋漓，可他体能依旧充沛，瑟蒙德不行了，他就一个人在篮下做着各种转身进攻的动作。
瑟蒙德还教给他麦肯勾手练习法，培养他在篮下进球的手感，甘国阳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完成这些机械、枯燥的动作。
瑟蒙德拿了瓶啤酒，给妻子打了通电话说明情况，回到场边，看着夏日夕阳下的少年，他想起自己像甘国阳这么大的时候，在阿克伦，一整个夏天他都在家里的篮球场上磨练自己的球技。
他不断练习12-15英尺的投篮，训练自己低位背身的脚步，但等到上学的时候，除了投篮有显著进步外，他的低位背身进攻成长很有限。
那时候他也和甘国阳一样，肌肉发达但精瘦，可是协调性一般，面对防守对抗时，进攻显得很生涩，他还是更加喜欢防守，去阻止对手。
所以相较于大前锋，他更喜欢打中锋。
如今，在联盟征战14年的大内特，也已经退役5年了。
新的少年，则在做着NBA的梦，还没有开始他的征途。
等到天要黑时，瑟蒙德要回家，甘国阳不得不离开。
临别，瑟蒙德拍了拍甘国阳的肩膀，道：“甘，也许有一天你真的能进入NBA。你要记住，真正的篮球比赛是一场战争，内线是这场战争中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一个中锋，在球场上每时每刻都要像一个战士一样去搏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你没有抱着去和对手搏斗三个小时的决心，那么无论你拥有多么好的背身技术，你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内线，不是一个真正的中锋。这是我的训练课程中，最重要的一课，请你记住。”
甘国阳点点头，道：“我明白，中锋死也要死在内线，对么。”
“没错，但最好晚点死。”
“我不会死，我要活到最后。”
第十七章 灵活
时间进入1981年的8月份，全美开始进入盛夏。
MLB的罢工还在继续，从6月份开始到现在的比赛都被取消。
不过进入8月份，劳资双方似乎都有了松动的迹象。
对3月份刺杀里根总统的凶手辛克利的调查、审判依旧在进行中，他的律师试图将他定义为一个没有行为责任能力的精神病。
在里根刺杀案19天后成立的硬核朋克乐队JFA（朱迪福斯特军队）正在中西部地区的地下音乐界巡演，散播对罗纳德-里根的厌恶。
同时，就在8月1日这一天，美国MTV电视台正式上线，第一支音乐录影带The Buggles的《Video Killed the Radio Star》（电视终结了广播明星）在纽约地区播出。
音乐和影视正史无前例的结合起来，开始对文化产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可关系更为紧密的电视和体育之间，似乎还在摸索合作的方向和道路。
1981年的NBA总决赛取得了一个在未来二十年都最低的收视率数据。
六场比赛中有四场都是延迟录播，时间被安排在晚间新闻之后。
仅有的两场直播，为了配合CBS电视台的直播策略，在周六、周日连续进行，打了个总决赛背靠背。
即便在拥有了拉里-伯德和魔术师约翰逊这两个年轻天才后，NBA依旧面临着财务危机、收视危机以及声誉危机。
他们需要变革，需要抓住历史的机遇，需要更多形象健康、正面、有才华的球员加入到其中。
只是NBA的老板和管理高层们心里也不清楚，联盟未来会走向何方，那些能拯救NBA的人又都在哪里。
8月1号的下午，甘国阳照常来到The Begining餐厅的后院球场上找瑟蒙德进行训练。
在餐厅里，工人们正在拆掉门头“THE BEGINING”的标牌，将店里挂着的海报、球员画像拿下装箱。
旧金山是餐厅之都，这里每天都有不同口味、风格的餐馆开张，相应的也就有餐馆关门歇业。
79年开始的经济衰退大潮，正不停拍打着湾区的每个街道每個餐馆，内特-瑟蒙德从70年代起就经营的The begining也没能躲过这致命的浪潮。
在球场上，甘国阳的背身技术越发熟练，他能非常丝滑顺畅的运球面筐转背筐，运球，发力，转身，然后找到一个空间出手。
面对瑟蒙德的身高、体重和臂展，甘国阳不得不发挥自己年轻、灵活的特点，在吸收瑟蒙德的背身教学内容基础上，加入自己的理解。
相比瑟蒙德背身脚步的扎实、厚重，穿着Avia860的甘国阳更加轻灵，他背身的步伐带着一种跃动感，前后左右的移动幅度更大，显得飘忽不定。
这让膝盖不太好的瑟蒙德，感到有一丝吃力，不过20年的经验不是白搭的，甘国阳依旧难以在他头上得分。
“一步，两步，往后，然后往右，我再往左，我要转身突内线了小心……”
甘国阳嘴里念念有词，实际上他的脚步和自己嘴里说的完全相反，他这是在给瑟蒙德造干扰呢。
说着转身向里突，结果他突然一个后撤，大跨步向外，跑到15尺的位置，来了一个面筐的跳投出手。
瑟蒙德没有跟上，球穿过篮网，命中！
“耶！球进了！”
进球后甘国阳握拳，庆祝自己面对瑟蒙德的得分。
而瑟蒙德叉着腰气喘吁吁，心里在骂娘，嘴上也骂道：“谁FXXking上次说要死在内线的，你就这么死在内线的？”
甘国阳笑了笑，说道：“打篮球不能死脑筋，既要强硬，也要灵活应对，是不是大内特？”
瑟蒙德揉了揉膝盖，他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这小子实力进步快的惊人，他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
感受着甘国阳的灵活和朝气，瑟蒙德知道，这就是年轻人，代表着新一代和篮球未来的方向。
这时有个工人过来，告诉瑟蒙德门头已经拆除，东西都收拾好装车了，要不要出发。
瑟蒙德点点头，给了工人一个地址，车子发动，离开了餐厅，里面变得空空如也。
望着自己曾经付出心血的地方，瑟蒙德有些慨叹，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有新的餐厅入驻，重新装修，开门营业。
“内特，以后你准备去哪儿？”甘国阳问道。
“我当然还是留在旧金山了，我讨厌俄亥俄的冬天。勇士队给了我一份社区联络员的工作，我以后经常要去奥克兰。”
“那我还能找你打球嘛？”
“外面有广阔的天地，旧金山、奥克兰有很多高手，学校、街头，那里是你真正施展才华的地方。当然，想找我也没问题，如果你想看NBA比赛的话，我可以给你弄到门票。”
短短一周时间的相处，瑟蒙德很是喜欢这个充满活力和冲劲的年轻人——当然还有他带来的中国菜。
甘国阳点了点头，两人分别时，甘国阳向瑟蒙德表达了他的忧虑：
“您的餐厅都倒闭了，我看我们的餐厅离倒闭也不会太远，生意越来越难做。”
“我的Begining关门，一半因为经济形势，还有一半原因是我有别的想法，我想休息。以后我还会开餐厅的。至于你们，你父亲的厨艺相当好，但田德隆区那块地方不适合做中产消费。你们要么换个地方，要么换个思路。总之，就像你跳出来远投一样，一定要灵活应对，不是吗？”
瑟蒙德的话给了甘国阳一些启发。
晚上回到甘家菜馆，大家一起吃晚饭，餐桌上的氛围有些凝重。
甘炳光告诉大伙，7月份餐厅的收入依旧是入不敷出，虽然外卖增加收入有所上涨，可堂食越发稀少。
算上租金和各项开销，依旧是亏本，并且下个月看不到任何好转的迹象。
“最近已经在联系买家把铺子盘出去了，等找到合适的买主，我们就要离开这里。有为，到时候我会为你介绍一份新工作，住的地方你也不用担心。就是委屈伱和国阳了。”
甘炳光开一家高级中餐厅的理想似乎就要破碎了，这让他看起来又苍老了几分。
甘有为表示并不后悔，况且他一技傍身，在旧金山不愁没饭吃。
而甘国阳心想，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
吃过晚饭，甘国辉找到甘国阳，道：“堂哥，后天我们就要去训练营了，我们要不要和Cancer再打一场？”
甘国阳道：“为什么不等训练营结束回来了再打？那时候我们肯定有更大提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甘国辉道：“就怕等我们夏令营回来，饭店都没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这回就在田德隆区的球场打比赛，打我们甘家菜馆的名头，给我们餐厅做一波宣传，你觉得怎么样？”
“宣传…怎么做宣传。”
“打广告，还有在球衣上贴菜馆的招牌，还有，看球送优惠券。”
“这主意能行么？你还不如让陈星让他老爸免了餐厅的租金算了。”
“试过，别想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这家店，我爷爷投入了大量的心血，是他一辈子的理想。我不想看着店就这么倒闭了，总要试试的嘛。再说了，你不想和Cancer再来一场吗？”
想到上次输给Cancer后的不甘，甘国阳做梦都想一雪前耻。
再说，他也很想试验一下这一周的训练成果，看看实战效果怎么样。
“行，那让陈星安排吧，越快越好。”
“没问题！对了，最近下午你都跑哪儿去了，你不会找女朋友了吧？”
“找个鬼的女朋友，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我们碰个头，商量一下战术。”
“你说，我们要不要给自己的球队取个名字？”
“明天我们一起想想。”
“他们叫Cancer，我们叫Chemotherapy（化疗）怎么样？”
“……到时候一起商量吧，别瞎起名了。”
第十八章 枪炮玫瑰
甘国阳半夜被一阵跺脚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
这时，楼上又传来咚咚的跺脚声，隐隐还能听到吉他、架子鼓的声音。
“谢特！楼上在开演唱会吗？雷蒙那家伙不是说走了吗？”
甘国阳翻了个身，用枕头蒙上脑袋，可是噪音依旧，让他难以入眠。
他不得不起身，从餐厅后门出来，再上到二楼，用力锤门好一会儿，雷蒙才施施然将门打开。
一开门，甘国阳就听到吵闹的音乐声，还有人在地板上跺脚，就是这群家伙没错了。
“Woh，贵客，你也要加入我们吗，甘？”
“你看看都几点钟了，你们这是扰民！再说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住在这里？”
“走了，也还能再回来，不是吗？抱歉，我忘记了，你这个年轻人每天都要早睡早起~朋友们，今天就到这里，结束，结束吧！”
里面那群朋克听到雷蒙的招呼，停下了手里的乐器，这群人倒是听劝，当然也可能是甘国阳2米的身高起到了震慑作用。
“明天我们在埃利斯大街社区中心有一场篮球比赛，你们要不要来看看？”甘国阳对雷蒙道。
雷蒙的眼神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甘国阳会邀请他看比赛，他眼珠子转了转，道：“看比赛？你们和谁？打湖人吗？”
“当然不是，是和罗尚博球场的Cancer，二番战。我们需要一些观众，你可以带你的朋友来，毕竟你们是老客户了。”
“Woh，谢谢你把我们当做你们的客户，伱们是一家不错的餐厅。”
“但它现在很可能要倒闭了，我和我弟弟试着用篮球赛给它做一些宣传，希望你们能来。”
甘国阳动用自己仅有的人脉，为明天的比赛和宣传助助声势。
如果他能请动瑟蒙德当然更好，但两人毕竟只认识一个多礼拜，关系没到那个地步。
雷蒙却笑了，道：“用篮球赛给餐厅做宣传，难道你还指望那些打球的小鬼到中餐厅来吃饭？还是说，给打球的家伙们送外卖呢？”
“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们会送一些优惠券。”
“好吧，我一定会去的，我也真想看看你打球呢。”
两人说着，一个头发蓬蓬像刺猬的长脸年轻人凑过来，道：“为什么不试试让我们在餐厅里演出呢？那样的效果可比篮球赛有用，毕竟你们不能在餐厅打篮球，但客人可以在餐厅里听音乐。”
雷蒙介绍道：“这是杰弗瑞-伊斯贝尔，来自印第安纳，是個吉他手。”
伊斯贝尔接着道：“现在洛杉矶、萨克拉门托，还有旧金山的一些亚洲餐厅都这么做。黄夫人餐馆，还有贵宾花园，那个菲律宾老板对这些很热衷，效果不错的。我看你们这里也可以，不妨试一试。”
甘国阳看着这些散发着颓废气息的朋克音乐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们和中餐馆联系在一起。
不过伊斯贝尔没有胡说八道，在经济衰退的大背景下，各家餐厅都在尝试新玩意儿来吸引客户，促进消费。
在中产阶级退出城区前往卫星城的情况下，那些嬉皮士、叛逆的年轻人成了主要的消费群体。
让他们安安静静坐在中餐馆里吃一顿饭是天方夜谭，可如果有朋克乐队在让他们进来嗨起来，他们愿意为此付入场费和消费酒水。
甘国阳思考了一会儿，说回去会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并提醒他们明天一定要来看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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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号周六下午，田德隆区埃利斯大街社区中心的露天篮球场，甘国阳三人和Cancer的二番战，吸引了很多街头的篮球手和周围的街坊四邻、小朋友们过来观战。
这的确是甘家菜馆做一波宣传的机会，一个中华餐厅里出了一支了不起的华人篮球小队，是个吸引人的噱头。
篮球和足球这样的集体项目，都有着很深厚的社区基因，是真正的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的体育运动。
在美国，各式各样的篮球场、篮球馆遍布城市和乡村，街头篮球是比NBA更为悠久的体育文化。
在球场上，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公司高管也好，建筑工人也罢，又或者像甘国阳这样是个高中生兼中餐厅外送员，一旦你上了球场，这些场外的东西都不重要，人们只在乎你能不能投篮命中，能否抢到篮板球，是否会做出漂亮的传球动作。
加利福尼亚是西海岸篮球氛围最浓厚的地区，人们崇敬那些街头的篮球英雄。
其中，北加州的街头篮球风格偏向于强硬、整体、求胜，其中以奥克兰为代表。
而南加州拥有更多的天赋，洛杉矶、圣迭戈，那里出了很多真正的天才。
旧金山的街头篮球氛围相对比较温和，Cancer这样的球队已经是硬派，可是和奥克兰那些野蛮人比起来，他们算温柔的。
对于甘国阳三人的挑战，史蒂夫-拉文三人理所当然答应了下来，既然他们挑战在先还赢下了比赛，肯定要接受对手的复仇战。
为此他们推掉了一支奥克兰球队的比赛邀约。
观众中有不少流浪汉、嬉皮士和边缘群体，甘国阳看到了雷蒙，还有那个伊斯贝尔，他们果然来了。
“My God，这是你们今天比赛要穿的球衣吗？”
“没错，我弟弟设计的，他真他妈的是个天才。”
甘国辉为三人专门设计的一套运动衣——就是在他们三人的背心上缝上了甘家菜馆的招牌。
胸口是招牌，背后还给三人绣上了名字，都是甘国辉开洗衣店的老妈连夜给他们整上的。
甘国阳看着陈星的球衣，后面绣着“ROSE”，问道：“你不是叫Tiny吗？怎么又罗斯了？”
陈星道：“Tiny是我的绰号，Rose是我的英文名……胖辉，下次能不能别穿成这样了，胸口印个菜馆，很丢脸的啊。”
“我甘霖娘啊，要不是你爸坑我们，我用得着出这种招吗？好好打你的比赛，今天就算输，也不能输的太难看！”
甘国辉斗志满满，这一周他也没少锻炼，为了增强自己的体能，每天都出去跑步。
Cancer依旧是怀特、皮特曼和拉文三人，卡普-拉文在场边观摩。
卡普对比赛并不抱什么期待，毕竟刚过去一周时间，能有什么改观呢？
比赛开始，掷硬币，Cancer队率先进攻。
拉文将球给到怀特，怀特一对一面对甘国阳。
“我猜你要左转身，是不是埃里克，来啊，左转身。”
甘国阳贴着怀特，用语言干扰着对手。
他知道，怀特的左手运球一般。
在这个位置接球，左转身是他的惯常动作。
被甘国阳这么一戳破，怀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动作了。
陷入死球，只能将球传出来，最后逼迫拉文强行跳投出手不中。
甘国辉卡住位置，抢下篮板，出三分线，陈星接球假动作，持球突破。
拉文贴很紧，同时他嘴里提醒：“盯住阿甘！”
他知道陈星和甘国阳之间惯常的配合，怀特紧贴甘国阳。
没有机会，陈星运球绕了出来。
3v3，打配合的机会就那么一瞬间。
一旦错过，就要看球员一对一的单吃能力了。
怀特依旧对甘国阳进行3/4的绕前，阻止他接球。
但这时，甘国阳左脚跨出，卡在了怀特脚前面，锁住怀特。
接着突然转身向里，被卡了一下的怀特回追不及，陈星吊传到内线。
甘国阳接球轻松上篮得手，打进了第一球。
这是瑟蒙德教甘国阳破解绕前的小招数。
用卡脚的方式阻止对手回追，篮下就是一片空档。
“谢特，你耍花招。”
“正常的招数而已，没有犯规。”
怀特感觉到甘国阳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他的心中有些不安。
内线的对抗，既是技术和身体对抗，也是心理博弈。
怀特进攻被看穿，防守被戏耍，心理已经矮了一截。
场边卡普-拉文皱着眉，心想：“只一周时间，这家伙已经找到篮下对抗的窍门了？不太可能吧。”
怀特心中怀着和卡普类似的疑虑，上一场他明明基本功那么拙劣，这一场竟然开始会一些小动作了？
巧合，一定是巧合。
Cancer队的进攻，拉文运球强过陈星试图杀入篮下。
陈星手上有动作，他的防守比上次更为强硬。
场边的裁判没有响哨，街头的哨子没有那么紧。
更何况他们是主场作战。
拉文的上篮遭到了甘国阳的干扰，没有命中。
甘国辉再度奋力抓下篮板球，他肥壮的身躯还是有作用的。
球出三分线，甘国阳在刚刚同样的位置和怀特争夺。
依旧是3/4的绕前，甘国阳再度伸脚卡位。
怀特有所准备，在甘国阳转身的瞬间，加速贴了上去。
哪知道，甘国阳杀了个回马枪，没有转身切篮下，而是回身卡位，将怀特挡在了身后！
这家伙是有后招的。
陈星一个吊传，甘国阳接球往里顶了一步。
怀特在失位的情况下根本禁不住这么一顶。
失去重心，眼看着甘国阳起跳，单手将球扣进了篮筐中！
“Holly谢特……”
雷蒙还有他的朋友们都张大嘴巴，忍不住尖叫起来。
他们知道甘国阳篮球肯定打得不错，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这一扣把观众都给引爆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到围观行列。
在田德隆区如果有大量的人聚集，要么是发免费食物，要么是有朋克乐队的演唱会。
这次是因为有一个华人小子在打球，当真是史无前例。
卡普不停摸着下巴，嘟囔道：“这小子真的进步了，还是说他上次是伪装？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他正琢磨着，怀特在内线的进攻又被甘国阳给摁了下来。
怀特开场显然被打懵了，他的反应有些迟缓。
而甘国阳盖帽得手后跑到外围，接甘国辉的传球，零度角的中距离投篮得手！
连中3球，Cancer队叫了一个暂停，这么打下去就完蛋了。
暂停喝水时，雷蒙和伊斯贝尔挤过来，问道：“甘！甘！你们的球队叫什么名字？你太厉害了！”
甘国阳道：“我们还没有取名字，还要再想想。”
上午商量名字时，他们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你们需要一个响亮的名字。你们是甘家菜馆，叫Gun（手枪）怎么样？”
甘国阳看着陈星背上绣的Rose，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叫Gun太普通太粗暴了，我觉得，不如叫Gun-and-Rose，你们觉得怎么样？”
“枪炮玫瑰？”伊斯贝尔听到这个名字，挠了挠头，“我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
第十九章 声明
在19世纪，旧金山堪称是罪恶之城，黄金带来的财富让罪恶在这里疯狂滋生。
在巴巴里海滩，赌场、妓院、酒馆、剧院鳞次栉比。
在唐人街，有中华饭店、寺庙、大烟馆，还有红楼里的亚洲妓女。
《太平洋新闻》在1852年曾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说自己从未向旧金山输送过一个妓女。”
离唐人街不远的田德隆区，长久以来都是旧金山犯罪率最高，最为肮脏混乱的区域。
这个市中心的地块始终保持着肮脏但富有性格的特色，无家可归者、毒品贸易、卖Y、脱衣舞俱乐部是这里常见的标签。
同时这里也是非主流艺术文化和边缘群体聚集的避难所，绿日、死去的肯尼迪等乐队在这里录制唱片。
越战时期，大量老挝、越南、柬埔寨的移民涌入这里，又让田德隆区有了“小西贡”的别称。
不管黑色、冰冷的现实描绘，还是浪漫主义色彩的传奇，华人在这些叙述中却始终扮演着不太光彩的角色。
中华餐厅、鸦片、小脚妓女，还有戴着眼镜的书虫，差不多就能填满美国人对华人的全部想象。
就像好莱坞电影里总是面色枯槁，穿着马褂戴着瓜皮帽，拖着难看鼠尾辫一脸麻木的清朝老人。
而一支华人篮球队，在旧金山能击败一支知名的街头球队，在田德隆区的街坊们看来不啻于印第安人拿下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可是甘国阳做到了，在8月2号下午的比赛中，他统治了对手。
虽然Cancer做出了顽强的抵抗，他们一度将比分追到5:6。
可是他们的核心怀特在和甘国阳的对抗中完全落入了下风。
他几乎无法得分，同时也无法防御甘国阳在低位的一对一单吃。
当甘国阳掌握了低位要位的技术细节后，在校队打小前锋的怀特被生吞活剥。
甚至犯规都无法阻止甘国阳在篮下得分，裁判的哨音只会成为引领观众们欢呼的号角。
更不用说当越打越顺的时候，甘国阳还有一手不华丽但冷静的传球，助攻陈星和甘国辉，让Cancer的包夹起不到作用。
这辆家伙也是争气，抓住了三次出手机会全都打进，没有浪费甘国阳的传球。
显然在输掉上一场比赛后，他们也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
适当的仇恨，是激励人前进最好的烈酒。
史蒂夫-拉文、怀特和皮特曼没想到仅仅一个星期后，双方的赛场表现就出现了反转。
抛开场地、士气的作用，甘国阳的进步无疑是最直接的原因。
“他的进步快的吓人，爸爸，有人能在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学会那些东西吗？”拉文在比赛结束后问自己的父亲。
卡普的脑子里掠过几個名字，不过这些天才们似乎也无法在一周时间里取得这么大的进步。
“或许他上一场比赛隐藏了自己，又或者…他有别的什么原因发挥不佳。也许我该抽时间去他家的餐厅坐坐。别灰心史蒂夫，这个世界总是有很多怪物，尤其在篮球场上。”
卡普一边为甘国阳的进步找借口，一边安慰儿子。
而甘国阳已经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开了球场，带着一群人到了甘家菜馆。
甘有堂和甘炳光被吓了一跳，以为盲流们来打劫了，吓得差点拿起电话拨911。
弄清楚状况后，才知道孙子他们竟然赢球了，为田德隆区争了光。
雷蒙、伊斯贝尔和他的朋友们顺势带着乐器下来，要在餐厅里搞一个小型朋克演唱会，免费演出，但禁止带酒水饮料。
一时间原本冷冷清清的甘家菜馆变得闹哄哄一片，甘炳光和甘有堂差点控制不住局面。
还好他们坚守住了柜台，没有让庆祝演变成一场浑水摸鱼的洗劫。
胜利狂欢的结果是：
甘家菜馆积存的酒水销售一空不得不去附近超市采买，蒸汽台上的小菜很受欢迎但有不少被人吃了也没付钱，甘有为在后厨体验了一把超负荷工作，不过满面红光的他为儿子感到骄傲并不觉得辛苦，以及餐厅原本还算干净的厕所，被糟蹋成了西海岸最脏乱差的排泄物聚集地。
盘账的时候甘炳光发现，餐厅一晚上的营业额，超过了整个7月份，这让甘家菜馆看到了出路。
虽然这样的营业模式背离了初衷，可当下的环境和经济形势，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出主意和打赢球赛的功臣，甘国阳和甘国辉却受到了不同的待遇。
甘国阳被要求早点休息，明天早起前往夏令营。
而甘国辉的任务是打扫厕所，这是一个比赢下今天比赛还要艰巨的考验。
甘国辉对此不服，甘有堂说：“国阳才是真正的希望，你就是陪跑啦。让他扫厕所，不可以！你忍一忍吃点苦吧，辉仔。”
好在甘有为炖了一锅黄豆猪尾煲给甘国辉做夜宵，稍稍抚慰了一下他被熏臭的灵魂。
3号周日早上，卡普-拉文按照卡片上的地址，开着他的凯迪拉克来到甘家菜馆，他想找甘国阳谈谈。
在得知甘国阳和甘国辉要前往核桃溪参加阿洛克篮球夏令营，他提出可以开车送他们去目的地。
从旧金山到核桃溪大约40公里的距离，开车只要半个小时，而坐公交车和轻轨需要在奥克兰转车，至少一个小时。
便车不搭白不搭，甘国阳和甘国辉将行李放上了后备箱，甘国阳个子太高，坐在副驾驶要将椅子往后调很长一段距离。
甘国辉昨晚掏厕所掏得太晚没有睡好，在后座很快就睡着了。
卡普边开车边和甘国阳聊起了关于篮球的很多事。
卡普没有刺探甘国阳的隐私，他只是询问他对未来的一些想法。
当听到甘国阳说他未来想打NBA时，卡普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
如果没有昨天那场比赛，卡普可能会笑着摇摇头，觉得这又是一个孩子在做梦。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卡普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事。
“如果你真的想进NBA，那你必须在未来两到三年时间，有一个良好的规划。一所好的高中，一所适合你的篮球大学，是你的必经之路。我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卡普说的没错，对一个16岁的孩子来说，这种指引很重要。
但甘国阳的心智并非16岁，他反问道：“您为什么要帮我呢？我们非亲非故。”
卡普笑了笑，他知道甘国阳要问这样的问题，回道：“如果我说我只是爱惜人才，不求任何回报，你一定会觉得我很虚伪。我从74年开始就在推动一项写作计划，是关于旧金山湾区的一系列故事。我第一次在球场见到你，就认为你是个很好的题材……原谅我的用词有些冒昧，但是你的身份…”
“是的我知道，我是个华人。没有华人在打职业篮球。”
“没错。不过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个日本人短暂的打过NBA，那是1947年的事了。他叫三阪亘，是NCAA犹他大学的球员，和球队一起拿到了1944年的NCAA冠军和1947年的NIT冠军。在NBA，那时候还叫BAA的纽约尼克斯，他只打了三场比赛。不过他的名字永远留在了篮球史册上，因为他是第一个踏上职业篮球地板的亚裔。”
甘国阳明白卡普的意思，如果他能成为第一个打职业篮球的华裔，不管打得如何，都将在历史上留下一笔，并成为卡普值得书写的故事。
甘国阳说道：“谢谢你卡普先生，不过我想声明，首先我尊重每一个奋力拼搏的篮球运动员，但请永远不要拿日本人和我做比较。其次，我会在历史上留下一笔，但绝不是因为我的肤色和身份，而是我在球场上的成就。最后，您能不能开慢点，我有点想吐……”
第二十章 想打你很久了
到达核桃溪的目的地时，甘国阳下车还是吐了一地。
这个身体显然没有适应坐汽车，略微的颠簸和汽油味，让他的胃部翻江倒海。
甘国辉拍着甘国阳的背给他递水，道：“堂哥，你怎么还晕车啊。”
甘国阳道：“废话，在国内从来没坐过小汽车，我受不了这汽油味…呕…”
来到美国这样汽车轮子上的国家，甘国阳必须要尽快适应坐车才行。
卡普-拉文送佛送到西，带着两人去了体育馆报到处，见到了夏令营的创始人弗兰克-阿洛克。
在旧金山地区从事篮球教学活动，不可能不认识卡普-拉文，阿洛克对拉文亲自到来感到有些惊讶。
得知卡普是送两个华人少年参加训练营的，阿洛克问道：“中国人？他们是你的…朋友的孩子？”
卡普摇头，道：“不是，他们最近在旧金山的街头打出了一些名堂，特别是那个高个子，值的观察。”
卡普指的是甘国阳，阿洛克瞄了一眼，道：“体型很棒，不过如果他要走专业道路的话，我们这里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
阿洛克的意思并不是他们的夏令营不专业，而是选择参加这类夏令营的，主要以篮球爱好者为主。
像核桃溪这样的大城市周边卫星城，是中产阶级聚居区，来这个夏令营的多半是十二三岁白人中产的孩子。
篮球运动对这些孩子而言更多是一种课余爱好，不会有人想着未来能打职业篮球。
真正有天赋的都在篮球名校呆着，夏天要么参加退役职业球员举办的提高训练营，要么为了钱去打一些业余联赛，谁会来这种白人篮球少年班呢。
卡普道：“这小子情况比较特殊，他从中国来的，接触篮球的时间好像不长，但他很有天分。总之，请你多关照关照他。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也尽可以和我开口。”
面对卡普抛出的人情，阿洛克忙道：“没问题，对于篮球人才我们都会好好珍惜。我们夏令营里有個教练，他的水平相当不错，我会请他专门指点这位小伙计的。不过…他个人生活上有一些困难，他需要一份教练工作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卡普明白阿洛克的意思，道：“我明白，我会试着给他争取一份教练工作的面试，如果他水平足够的话，我想应该不是问题。”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他是我在诺特丹大学的篮球助教，他很有才华…不过，你知道的，有才华的人在生活规划上总是粗心了一些。”
“生活就是这样，不会十全十美。”卡普说话时，看着不远处正在专心进行运球训练的甘国阳，“这家伙交给你了，相信你的专业性，阿洛克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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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l in basketball夏令营提供饮食和住宿，训练时间一共十天，从这个角度来说，150美元的价格还是公道的。
甘国阳两人被安排住在了康科德高中的学生宿舍里，吃饭也在学校的食堂，训练的地方则在相距两个街区的COPA体育中心。
3号这天熟悉了一下环境，安顿好住宿，给菜馆打了电话报平安，两人带着兴奋的心情早早入睡。
4号早上，两人七点起床，八点抵达体育中心，八点半第一堂训练课，大家伙都准时到齐。
二十多号十几岁的少年，甘国阳和甘国辉并非仅有的亚裔，加上他俩有五个黄色面孔。
不过里面一个黑色面孔都没有，完全没有黑人小孩参加这样的夏令营。
甘国阳的身高在其中显得鹤立鸡群，大部分孩子身高都在6尺以下，有些看起来刚发育，瘦弱的像根豆芽菜。
教练没来进行热身时，甘国阳就用几个滑翔扣篮，让那些小屁孩张大了嘴巴，心想这就是和我们一起训练的人吗？
弗兰克-阿洛克和鲍比-贝尔曼穿着白色的运动POLO衫和短裤来到体育馆，正好看到甘国阳在表演他的单臂滑翔扣篮。
阿洛克对贝尔曼道：“鲍比，就是那个小子，卡普要关照的人，他就交给你了。”
“Sunny-Gump，不错，他倒是有点背景，难怪那么嚣张。”
“嚣张？你们之前认识？”
“哦不，没什么，我只是感觉而已。”
贝尔曼掏出哨子，用力吹响，哨声响彻了体育馆，所有人都转过头，朝这边看过来。
“早上好，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的篮球夏令营已经开始了，我给你们他妈的10秒钟时间在这条线排成一排，否则做好折返跑20次的准备！”
贝尔曼的喊声比他的哨声还要刺耳，然后开始“10、9、8……”倒数，大伙儿立刻一窝蜂过来列队。
阿洛克道：“鲍比，这是少年夏令营，其实不用这么…这么苛刻的…”
“3、2、1…你看他们排好队了。越是小的孩子越需要严格管教，和管牲口一样。”
“但那样会导致家长们的投诉，还是温柔一点鲍比。”
“这已经是最温柔的我了…好吧，伱来和他们讲解训练的内容吧。”
阿洛克向夏令营的孩子们进行了开营说明，包括时间，训练课程，课余活动，食宿情况等等。
十天的夏令营课程，包括投篮、运球、篮板球、跑位、防守、传球、进攻动作、3v3、速度与敏捷以及全场5v5对抗。
“今天是训练营的第一课，内容是投篮。我们先上15分钟的理论课，然后开始进行练习。”
第一堂是最基本的投篮课，甘国阳并没有因为自己投篮精准而洋洋自得，不听教练的讲解。
相反他很是谦虚，15分钟的理论课程听的异常认真，然后开始在实操课上大杀特杀……
实操课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阿洛克叉着腰看着甘国阳，问贝尔曼：“这小子有投丢过吗？”
“两个。”
“只投丢了两个？”
“有两个球擦到篮筐了。”
“……这家伙确实不太适合我们这个夏令营，不过他听的、练的都很认真。我们确实该给他一些更专业的调教。”
“交给我吧，很有趣的家伙，希望他不要只有个空架子而已。”
训练从八点半持续到下午两点半，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午餐和休息时间。
两点半训练结束后，成员们可以自由活动，可以留在训练馆继续训练，或者参加夏令营的其他有趣项目。
甘国阳对其他东西都没有兴趣，精力充沛的他继续留在球馆进行投篮练习，今天的课堂他还是很有收获的。
虽然他自带极高的投篮天赋，但投篮的技艺是精益求精，永无止境的，没有任何人投篮能做到完美，只能不断接近完美。
训练馆逐渐只剩下他一个人，甘国辉都撤了，和新认识的朋友去玩电动，夏令营活动中心有一台Pac-Man街机。
半场洒满了甘国阳的汗水，他一次又一次不停出手，为的是形成最深刻的肌肉记忆。
贝尔曼像幽灵一样出现在篮下，把甘国阳吓了一跳，他停下动作看着贝尔曼，道：“你是来帮我捡球的吗？如果是，我的效率会更高。”
“不，我是来给你制造一些障碍的。对着空气投篮，你未来的理想是玩投篮机吗？”
贝尔曼身高大约185，这个高度一对一防守的话，对甘国阳很难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当贝尔曼从背后拿出一根一米多长的泡沫板的时候，甘国阳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之后几天时间里，每次训练课结束后，贝尔曼都会留在训练馆陪甘国阳加练，开小灶。
早先在电话里互喷的两人，对对方的看法都有了改观。
贝尔曼本以为甘国阳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少年，经过几天时间的训练，他感受到了甘国阳身上满溢的天赋，以及对篮球满满的热情。
而甘国阳也从贝尔曼这里得到了相当专业的指导，这家伙简直是个篮球百科全书，每一种技术的细节，每一种战术的内容，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并总能想出一些新花样来帮助甘国阳进行练习。
当然，他嘴巴一直都很臭，无时无刻不在对训练者进行人身攻击。
甘国阳相当于花了150美元的钱，附赠了一个价值1000美元的篮球私教，外加一门脏话速成课。
令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这样一个优秀全能的教练，却窝在加州一个小城夏令营里做助教呢？
在训练课程的第九天，倒数第二天，速度与敏捷的课程结束后，贝尔曼却没有出现在训练馆中。
甘国阳独自一人完成加练，但他没有练太久，没有贝尔曼在一旁大吼大叫阴阳怪气，真觉得有些不习惯。
而在回宿舍的路上，他却见到贝尔曼满身酒气的倒在楼梯间，嘴里说着胡话，还问甘国阳要不要来一杯。
原来他是去喝酒了，而且喝得酩酊大醉。
甘国阳二话没说，将贝尔曼扛在肩膀上，把他送回宿舍。
一路上贝尔曼不停叫骂着：“放我下来！你这个小屁精！”
“你疯了吗？你这个白痴…我要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屎盆子！”
“你这个小畜生，你这个鸟人！”
甘国阳给了他一个嘴巴子，安静了。
第二天一早，贝尔曼敲开了甘国阳宿舍的门，他对甘国阳道：“抱歉，我昨天失态了。”
“没事，那一巴掌我打得很爽，我想打你很久了。”
“……今天我也没办法陪你加练了，我要去面试一个高中教练的职位。”
“哇哦，恭喜你贝尔曼先生，你的篮球事业有了重大进展。”
“嘿，甘，你还没有加入高中校队是吗？如果我面试成功，你愿不愿意加入我的球队？”
“不愿意。”
“为什么？”
“我要把天赋留在唐人街。”
第二十一章 面纱
上午从康德科高中离开，贝尔曼驱车前往湾区西南部的小城帕罗奥图，他今天要去帕罗奥图高中面试篮球队主教练的职务。
他将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换了一套像样的西服，一路上他不停照着车镜，给脸上擦一点面霜来掩盖昨晚大醉后的颓唐。
帕罗奥图高中主教练的职位对他而言是个机会，一个翻身的机会。
35岁之前的贝尔曼可谓顺风顺水，他圣母大学毕业后留在学校篮球队担任助教，同时修习社会学研究生学位。
研究生毕业那一年他和相恋多年的女友结婚，并很快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对篮球充满了热情，并且在助教位置上不断提升自己，他的目标是在35岁之前成为NCAA一级球队的主教练。
但1977年他被卷入了一桩赌球案件，这件事被NCAA迅速压制而没有发酵，但贝尔曼因此丢掉了工作。
虽然事后调查证明他是清白的，可他的工作岗位已经被人取代，无法再恢复。
紧跟着他和妻子出现婚姻危机，两人于1979年离异，女儿跟着妻子去了新泽西。
在此期间他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每周要去互助会报到进行戒酒治疗，但没有什么效果。
今年春天他突然接到曾经的队员、学弟弗兰克-阿洛克的邀请，让他来旧金山，说要开设一个长期的篮球训练营，需要找专业教练来帮忙。
经济形势下滑，找不到出路的贝尔曼便来到了加州，那个年代有很多中部地区的人前往西海岸做加州梦——雷蒙的朋友伊斯贝尔也是其中之一，他后来和罗斯一道创立了“枪花乐队”。
以贝尔曼的能力，夏令营完全是大材小用，而且他又脾气暴躁，在球场上出口成脏，少不得被客户投诉。
所以，去从事一项专职的球队教练工作，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帕罗奥图高中是湾区知名的私立学校，环境优美，教学环境和生源质量都很不错。
能在这儿工作，绝对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抵达这所高中时，校园内白色与绿色的地中海清新风格，已经让贝尔曼昏沉的脑子清醒很多。
而面试也进行的相当顺利，贝尔曼过去的履历以及专业知识，担任一所普通高中篮球队教练绰绰有余。
又因为面试是卡普-拉文介绍的，所以校方已经有了录取他的意思，不过程序上还需要再面试一下其他人，走個流程。
面试结束后，贝尔曼希望能抽时间来学校看看篮球队训练的情况。
体育系主任表示，今天球队正好在进行夏训，可以参观。
于是贝尔曼去了学校体育馆，站在场边近距离观摩帕罗奥图维京人的训练过程。
维京人在加州地区算不上什么强队，球员的水平自然马马虎虎。
看了二十多分钟，只有一个叫迪彭布罗克的白人后卫给贝尔曼留下了一些印象。
其他都是很平庸的普通球员，都没有办法拿到大学的篮球奖学金。
在看着这些球员时，贝尔曼脑海里不断想起两个人：
一个是自己在圣母大学时自己的队员，比尔-兰比尔。
这家伙是个浪费天赋的狗屎花花公子，在大学虚度胡作非为，毕业跑去欧洲打秋风，最近才回美国去了NBA。
在骑士这个烂队找了一分中锋工作，做一个防守蓝领，而以他的天赋，好好努力是可以成为全明星的。
1977年贝尔曼因故离开圣母大学后，就没有人在他耳边咆哮，对他多加管束了。
另一个就是甘国阳，他身上有一种令人迷惑的潜力，仿佛黑洞一般，深不见底，不断地吸引着你。
夏令营10天时间，贝尔曼感觉他几乎每天都在进步，他又像一张不可思议的白纸，你可以任意涂抹。
但事实上，他已经丰富多彩，或许这张白纸实在是太大了。
不知道今天在结课的5v5对抗中他能打出什么样的表现。
带着满腹的心事，贝尔曼结束了自己的面试之旅，校方表示经研究后会慎重考虑，而私下里校体育主任说如果没什么问题，他下星期开学就能来上任了。
中午在帕罗奥图吃了简餐，下午贝尔曼回到了核桃溪，COPA体育中心里空荡荡，只有保洁人员在拖着地板。
去办公室见到阿洛克，他询问贝尔曼面试的情况，贝尔曼说很好，大概率能入职。
阿洛克很为这位曾经的助教高兴，虽然他嘴臭脾气大，但他真的是个好教练，在夏令营真的被埋没了。
而且，夏令营第一年，阿洛克要为自己的口碑考虑一下，不能再有投诉了。
贝尔曼则问起最后一天5v5对抗赛的事，阿洛克挑了挑眉，道：“你是关心阿甘的表现吧？”
“当然，别卖关子了，他拿了多少分？”
“很遗憾，阿甘在上午的对抗赛里，一分都没有拿。”
“一分都没有拿？他得了0分？你在开玩笑，怎么会。这头猪，就是乱扔也该扔进去一个。”
阿洛克笑了笑，道：“因为他一个也没有扔，他是故意没有出手的，别人和他差距太大了。”
“故意不出手？这个装模作样的狗崽子，那…那他的球队赢下比赛了吗？”
“当然，赢了。他只是不得分，但抢了44个篮板球，还给了对方12个封盖。事实上他还是放水了，不然比赛根本进行不下去，对手没法进攻。我早说了，他不属于这里，大家都是来玩，来体验的，这家伙是动真格的。”
“……他娘的，上一个能这样做的人是谁？你说是谁？”
“上一个？比尔-拉塞尔，据说他在凯尔特人参加训练的时候，如果好好防，队内对抗赛都进行不下去。不过我觉得，这小子没有拉塞尔那么好的弹跳和爆发，但他比拉塞尔还要狡猾，并善于操纵队友和对手的心理。他才十六岁，天呐，我甚至感觉，在场边做裁判的我都被他支配了。”
阿洛克的话听起来不可思议，往甘国阳身上又笼罩上了一层更为神秘、诱人的面纱。
贝尔曼咬着手指，他很想知道这家伙未来到底会成长成什么样子。
第二十二章 华人与篮球
甘国阳和甘国辉结束了10天的篮球夏令营，收获还是很大的。
10天时间，基本覆盖了篮球技术的方方面面，为甘国阳来了一次全面的补课。
加上有贝尔曼的小灶，甘国阳的篮球技术基础得到了夯实。
之前他一直打街头3v3，3v3对技战术的要求是相对单调的。
到了真正的5v5对抗赛，对一个球员会提出更加全面的要求。
这次训练营，甘国阳的目的达到了，150美元没有白花，总体满意。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同营的队友水平实在次了一些，他们都只算爱好者。
甘国阳的很多技术没有在赛场上验证的机会，结课的5v5对抗他稍稍发力，对手就倒下了。
想来也很正常，一群13、14岁，身高不到180的篮球爱好者，面对一个16岁身高两米多，全面而强大的中锋，的确是没法打。
两人下午回到甘家菜馆，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
之前放置在大厅摆菜的蒸汽台被拆掉，换成了一个木制平台。
店里增加了音响、话筒和激光镭射灯，原来放置关公像的地方增加了一面酒柜，大量酒水整齐摆放，哪里还有之前中餐厅的样子。
甘国阳差点以为餐厅是不是倒闭换东家重新装修了，出门瞄了一眼牌子，还是甘家菜馆没有变。
看样子甘炳光和甘有堂彻底接受了乐队驻场演出的模式，以此来吸引旧金山数量庞大的音乐爱好者和边缘群体。
他们还打开思路，雇了两个漂亮华裔姑娘做服务员，并在后厨增加了一个洗碗工。
甘国阳从此不用再送外卖，他的任务是专心上学打球，因为他的存在，甘家菜馆在华人圈中开始有了名气。
大家都会说，“就是那個篮球小子家的餐厅，他们在比赛里赢了旧金山街头的头号球队。”
在任何社会，名气往往伴随着财富和地位，难怪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
16岁的甘国阳在街头打出了名气，因此想要为他的篮球之路提供助力的，可不止卡普-拉文一个。
15号这天，甘家菜馆的房东陈耀明，带着儿子陈星，以及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登门拜访。
陈耀明一改当初讨要房租时趾高气扬的嚣张模样，笑呵呵的对着甘炳光敬茶倒水，说现在甘家菜馆做的好，有地段一半的功劳。
甘炳光懒得搭理陈耀明，不过那老头却有来头，他是旧金山中华侨民奋进基金会的副主席黄邵华。
华人在旧金山有上百年的移民历史，太平洋铁路就是用华人的血肉铺设出来的。
为了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生存，华人们都抱团取暖，大大小小的商会、帮派因此成立。
随着时代的发展，它们中有些逐渐消亡，有些则正规化、金融化，中华侨民奋进会是旧金山最大的华人基金会之一。
甘炳光一家当初移民来美国，就得到过奋进会的资助，他开餐馆也得到了奋进会的支持。
黄邵华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出资赞助甘国阳打球，他的衣食住行，以及训练、上学的各项费用，将由基金会全包。
还说以后会多领人到甘家菜馆消费，听说这里有位厨子厨艺很高超。
黄邵华如此慷慨，当然是有条件的，那就是甘国阳要代表唐人街北侨中学篮球队参加明年的CIF大赛。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只要你帮助北侨中学打加州赛，为我们华人争光，以后你上大学的费用我一样可以全包！”
甘国阳问道：“那我要是争不了光呢？”
黄邵华笑道：“那天你和Cancer的比赛我看了，整个旧金山比你强的高中生，我看没几个。有你在，最起码我们新球队的成绩，不会太难看。”
“北侨中学以前有篮球队，但战绩太差解散了。今年CIF有扩张计划，将增加入围球队数量，我们有机会打出一些名堂来。你可来的正好啊，是我们篮球队急需的人才。”
“小伙子，我知道你很有才能，最近会有不少高中上门找你。我实话实话，北侨中学篮球资源很薄弱，体育氛围也不浓厚，不是一个适合发展的地方。但我会尽可能给你最优厚的条件，给你最大的支持！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开学前给我答案。”
黄邵华一把年纪，脸上已经长出了老人斑，但面对甘国阳这个小辈，说话还是非常尊重和诚恳，也没有搞道德绑架，非要甘国阳加入华人学校的球队。
甘国阳道：“黄老先生，不用等到开学前了，我现在就能给你答案。我爸已经给我办好了北侨中学的入学手续，我肯定会加入北侨中学篮球队的。”
听到甘国阳这么说，黄邵华很是激动，笑得合不拢嘴，嘴里不停说：“我们以后也有个体育明星了，哈哈，我们也有体育明星了！”
随后黄邵华决定，明天晚上在甘家菜馆设宴，请北侨学校的董事会、老师，还有基金会的重要成员，唐人街有名望的人，一起来恭祝甘国阳加入北侨中学篮球队。
这种非常中国式的庆祝方法，弄得甘国阳受宠若惊，自己不过是一个高中生，什么名堂都没打出来，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吗？
陈耀明见甘国阳疑惑，道：“年轻人，这伱就不懂了吧？我和黄老先生一样都祖籍东莞，东莞人对篮球的热情，在全中国来说都是独一份的。”
“1949年，那年我9岁，当时我和父母在广州。全广东解放，政府在广州文化公园灯光球场每晚组织篮球赛。哇塞，从北方来的解放军组成的篮球队，各个人高马大，我们广东的球队打不过他们啊。”
“然后呢，一支东莞的球队叫华青队主动请缨，要和北方的队伍较量较量。广州的领导还看不上他们，不给他们登场，他们就死缠烂打，抓住一个球队缺席的机会，先把中南军区的球队干下了马。接着，什么广州市政府代表队，BJ卫戍部队代表队，统统不是我们的对手！”
“哈哈，一连赢了十几二十场啊，把广州灯光球场打成了东莞队的主场。那种气氛，那种骄傲感，三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忆犹新啊。”
陈耀明说起篮球往事，原本有些猥琐的面容，一时间竟也闪耀出光芒来。
一旁的陈星却托着下巴满脸无奈，显然这故事陈耀明不知说过多少回了。
黄邵华道：“40、50年代的时候，旧金山出过一个有名的华裔篮球运动员，叫黄显护。他个子虽然不高，但打球很厉害，投篮很准的。46年的时候，我们组织了一支华裔明星篮球队，他领头，连续两次击败美国球队。哇，当时我们这些华人别提有多骄傲了。”
“黄显护还是第一个在麦迪逊花园广场打球的华裔，他为旧金山大学打过球，他的投篮命中率有60%！对了，他和那个卡普-拉文是大学的队友，卡普对你的评价很高。”
“不过后来呢，篮球场上黑人越来越多，你看看街头到处都是那些黑人在打球，越来越少华人孩子去打球。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做医生，做律师，没有人想孩子做运动员。”
“美国是一个体育大国，各个地方对体育运动看的非常重，尤其是篮球这种集体项目，关系到地方族群的荣耀，怎么重视都不为过的。”
在很多美国人看来，NBA不过是一个水平比较高的职业联赛，看球就是图个乐。
而当地篮球队和大学篮球队有着更为崇高的地位，是值得付出一切去支持的。
全美有奈史密斯篮球名人堂，在地方，在各个高中、大学，都有自己的篮球名人堂，来传承他们独一无二的历史，让后来人去纪念，去追赶，去奋斗。
甘国阳明白了其中的深意，知道自己肩上有了担子，不过他并不畏惧。
“对了黄老先生，黄显护和您同姓，你们是什么关系？”
“显护是我的侄子，他的第一个篮球就是我送给他的。”
甘国阳又转向陈耀明，道：“陈先生，黄老先生都那么慷慨了，你这么喜欢篮球，不表示表示？”
“表示？表示什么？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能不能把甘家菜馆的房租给减免一下，租金有点贵了啊。”
第二十三章 Clepsydra
甘国阳给陈耀明来了个突然袭击，他刚穿越来那天，陈耀明在店里的嘴脸他记忆犹新。
当着黄邵华的面，陈耀明不好拒绝，只能咬咬牙，给甘家菜馆的租金打了个七折。
看得出来，陈耀明确实是喜欢篮球的，不然不会送陈星去参加篮球夏令营。
按黄老先生所言，隔天在甘家菜馆摆酒宴请诸方，菜馆的经营走上了正轨。
令人意外的是，在宴席上最出风头的并非甘国阳，而是主厨甘有为。
黄老先生大摆宴席，终于给了他大展身手的机会，几道主菜八宝葫芦鸭、宝塔肉、文思豆腐、灌汤黄鱼，道道都是顶级，一出手便镇住了一帮许久没见识过正宗中华美食的华裔和几个美国佬。
原来中餐不只是酸甜口的咕咾肉、便宜的扬州炒饭和各色炒杂碎，正儿八经的做是真的博大精深。
经此一战，甘有为和甘家菜馆都打出了名声，以后生意是不用愁了。
到了8月17号这天，加州的高中进入开学季，甘国阳在旧金山北侨中学延续他的高中生涯。
北侨中学位于唐人街沙加缅度街，是一所始建于1921年的华侨学校，有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今年正好成立60周年。
学校在建筑形制上极具中国风格，进大门迎面就是白墙绿瓦红柱的古式二层阁楼，墙壁上刻着“华埠福荫堂”五个大字，在正门上则挂着“北侨学校”的牌匾。
开学第一天，甘国阳就成了全校瞩目的明星人物，他这个身高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北侨中学虽然是华侨学校，也有其他族裔的学生在这里就读，部分是越南、蒙古、日本这样的亚裔，还有少部分黑人学生，白人学生一個都没有。
甘国阳来到班级后都不用自我介绍，同学、老师全都认识他，他第一次体会到做名人的滋味。
学校的教学内容是中英双语，从小学到高中必修的一门课就是中文课，采用的是暨南大学编写的海外中文教学教材。
甘国阳毕竟是985的大学生，美国高四的课程对他而言除了有些陌生，外加语言有些许障碍之外，总体还是相当轻松的。
从老师到校长对他都很友好，下课期间不时有其他班的学生过来刺探一下关于他的情报，好像某些言情偶像剧里，女生结伴去别的班看校草一样。
等到放学时，甘国阳打开自己的储物柜，竟然收到好几封信件，其中一封还是用唇印做的封口……
经过60、70年代女性解放运动，到80年代女孩们已经相当主动和开放，女追男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华人姑娘也是如此。
不过甘国阳对这些小女生没什么兴趣，他将信收进书包带走，却从来都没有拆开过。
他心里只想着今天的篮球队训练。
因为唐人街内寸土寸金，北侨学校只占据了有限的一块地建校舍，不可能再有空间建体育馆，所以篮球队训练和比赛的场所位于相隔四个街区的唐人街YMCA基督教青年会体育中心。
YMCA这个组织和篮球的渊源极深，奈史密斯博士就是在春田的基督教青年会任职期间发明了篮球，早期很多篮球比赛都是YMCA组织的。
唐人街这家YMCA体育中心历史悠久，虽然设施有些陈旧，但胜在全面，有球场、泳池、健身房，还有一个武术道场。
民国武术大师孙禄堂的弟子陈微明开创的致柔拳社曾在这里设旧金山分馆，据说在60年代他们卷入了李小龙和黄泽民之间的私斗，而这场迷一样的比武结果到底如何至今都有争议。
这些是陈星在去体育中心的路上和甘国阳说的，甘国阳只当听了些奇闻异事，他更加关心的是队友是谁，以及教练是谁。
对了，甘国阳已经知道了两个队友，那就是陈星和甘国辉。
想到有这两个人做队友，甘国阳不禁对球队的前途和战绩感到担心起来。
至于教练是谁，陈星说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学校的体育老师或者体育主任。
到了体育中心时，篮球场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不少人，竟然都是来看甘国阳打球的北侨学校学生。
他们都想来见识一下，这个旧金山的华人篮球明星到底是什么水平，有几斤几两。
甘国阳倒是不怯场，正好热热身，换好训练服上场后，开场就来了个轻巧的扣篮，引得场边不论男女生都一片尖叫。
这个时代电视直播和录像都没有普及，网络更是没影的事，很多人看球都只能去现场观看。
像这种高中生篮球队，有一个能扣篮的，当真是百里挑一的明星。
甘国阳的扣篮姿势本来就很舒展和优美，而力量上的强劲，让他的扣篮看起来既轻松又有力，有一种从容不迫的美感。
不像有些球员虽然跳得高，可是扣篮僵硬，只会双手不会单手，姿势过于单调，而且动不动要拽筐维持平衡。
一连来了几个扣篮，不仅场边的学生观众们目不转睛，就连他的队友们也不热身了，就把场地空出来供甘国阳表演。
就在甘国阳完成一个自抛自扣，让现场达到一个小高潮时，一声尖利的哨响打破了这热烈的氛围。
“所有和篮球队无关的人，全都给我滚出去！立刻，马上，捂住你们的屁股，头也不回的给我离开！滚！”
随着一声“Get out”的爆喝，学生们立刻作鸟兽散，顷刻间篮球馆里只剩下篮球队的十一名队员了。
甘国阳注意到，吹哨子赶人的不是别人，竟是鲍比-贝尔曼。
“贝尔曼教练，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这里和你学厨艺，你相信吗？”
“那你应该去找我爸，他擅长这个。”
“去你妈的，我擅长的是篮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唐人街北侨…法克，你们篮球队叫什么名字来着？谁告诉我？”
一个球员喊道：“Clepsydra！”
“什么？Clepsydra？这他妈是什么意思？”
“Water Clock，水钟的意思，是中国传统的计时工具，象征着精准、守时，同时水也代表着灵活与智慧。”
贝尔曼叉着腰，嘟囔道：“为什么不叫个龙或者熊猫或者冬阴功什么的，叫水钟，clepsydra！上帝这是什么词儿…”
甘国阳道：“贝尔曼先生，冬阴功是泰国菜，不是中国菜。”
“好的我知道了，别再和我扯中国元素了。水钟，这名字不错！精准、守时，也是我遵从的。女士们，我猜现在已经到训练的时间了。”
“给你们10秒钟的时间，到我面前列队集合！”
第二十四章 愤怒
贝尔曼一如既往的粗暴，并称呼所有人为“女士们”。
对于高中生篮球队来说，适当的粗鲁和凶恶，可以快速建立起教练在球员中的权威。
华人小孩本来就相对乖巧听话，所以对贝尔曼而言，快速进入角色管理这支球队，没有丝毫难度。
可训练开始后问题就来了，贝尔曼发现这群球员中，正儿八经算个篮球运动员的，只有阿甘一个。
陈星勉强算半个，还有一个韩国人算半个，剩下都是和甘国辉差不多的货色——篮球爱好者，能打球，但基本没什么竞争力。
而这已经是整個北侨中学东拼西凑，好容易凑出来的11个人，比大名单还少一个，实在是找不到了。
贝尔曼先给每个球员做了一次体测，然后进行基本功测试，又进行了半个小时的投篮测试，对每个球员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
情况显然不乐观，这样的基本功水平，还有运动能力，一些简单战术都打不出来。
还好贝尔曼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加上他在Excel in basketball篮球夏令营工作了两个月，对如何提升这种普通篮球爱好者的水平有实践经验，他制定了一套训练计划，争取在短时间内塑造球队的风格和战斗力。
水钟队的首次训练持续到了晚上六点，三个小时的练习让球员们感到精疲力竭。
其中有两个球员在训练结束后就向贝尔曼提出退出球队，这下球队人数从11人一下减少到了9人，连一场队内5v5对抗赛人数都凑不齐了。
不过有两个人在训练结束后还留下来继续加练，一个是甘国阳，还有一个是那个韩裔的高三学生，他名字叫许勋。
两人各占半块场地，一个在投篮，一个在贝尔曼的协助下进行背身对抗练习。
贝尔曼知道，甘国阳的背身进攻以及防守，将会是这支球队取胜的关键，必须要给他开小灶，加强他的技术。
两人一边训练，一边聊天。
甘国阳问贝尔曼，怎么会到北侨中学来执教的，贝尔曼说那天他来面试的就是北侨学校。
甘国阳有些不信，道：“真的吗？那为什么你今天才来，之前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少说废话，你转身的速度还是慢了一些，脚步，为什么你的脚步在发飘？要更扎实一些！”
贝尔曼转移话题，嫌弃甘国阳的背身脚步不够扎实。
甘国阳却说：“我不是不扎实，而是更加灵活。如果在内线面对那些比我高大的球员，我必须要用灵活的脚步制造足够的出手空间才对。”
按照自己2k的设定，他的身高会长到6尺10（208）左右，在身高虚报成风的情况下，这个身高不算矮，但未来他肯定会遇到实打实的7尺长人，力量和灵活兼备是必要的。
像这类左右晃动幅度大，脚步飘忽的背身动作，练到极致，可以无差别单打任何体型的防守人，但同时也是背身技术中最难的一种，对球员的平衡力、协调性要求很高。
贝尔曼当然知道甘国阳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坚持让甘国阳从最基础的练起，利用身体力量、重心，还有左手的格挡，挤开空间，完成出手。
“天才，也要从最最基础的技术动作练起，你以后可以不用，但你不能不会。用你的屁股用力顶！你他妈的又不是屁精，不用这么爱惜自己的屁股！”
甘国阳倒也听劝，他知道贝尔曼教练是为了打造他更扎实的技术基础，于是暂时放弃更为高端的步伐，从最基础的从头练起。
甘国阳不知道的是，贝尔曼为了他放弃了薪资更为优厚，工作环境更为良好的帕罗奥图高中，选择到北侨中学来执教。
一个教练，一辈子能执教到一名天才球员是非常不易的，在贝尔曼眼里甘国阳是一块璞玉，他想好好的雕琢他。
当然这些话贝尔曼是不会和甘国阳说的，他怎么好意思呢。
加练了一个小时，甘国阳最后投了100个远投——球场并没有三分线，NCAA引入三分线要到1986年之后，高中比赛要更晚。
到七点钟，学校租用篮球场的时间到了，甘国阳不得不离开。
在更衣室换好衣服，甘国阳发现那个叫许勋的韩国队友，换了一身T恤后竟然没有离开，而是要去二楼。
“喂，你还不回家吗？今天已经练的够久了，休息也是很重要的。”
许勋训练的时间和甘国阳一样长，看样子他的体能也非常好。
听到甘国阳和他说话，许勋只是回头望了一眼，转身又上楼了，一句话都没说。
“怎么不说话呢，英文比我还差么？”
之后的一个礼拜，甘国阳每天上课、训练、加练，在贝尔曼的悉心指导下，一点点夯实基础，传授了他很多要领和细节。
这个许勋每天也跟着一起加练，练习结束后还要上二楼，不知道做什么。
这个奇怪的家伙平时不说话，是个闷葫芦，只有贝尔曼训问他的时候会说上几句。
他的篮球天分一般，投篮不错，体力惊人，但技术比较粗糙，在对抗训练中动作很粗鲁，练了一个礼拜，已经好几次和队友发生冲突。
每次发生冲突他都闷着头不说话，贝尔曼训斥他，他只会低头嗯几句，弄得贝尔曼对他没什么耐心，可又不能开除他，队里已经缺人了。
周三球队进行了第一次战术训练，贝尔曼构建了他的战术体系，简单来说就是进攻防守都围绕着甘国阳转。
进攻完全以甘国阳的低位为核心，搭配外线的穿插、跑位，以及甘国阳的前场篮板球——这个是重中之重。
防守端贝尔曼投入了更多心思，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进行区域防守教学训练，内线护筐和篮板球自然交给甘国阳负责。
第一次战术训练课，不说惨不忍睹，那也是不忍直视，队员们在配合、细节上错漏百出，贝尔曼感觉自己的心情比离婚时还要绝望。
唯一让他感到一丝安慰的，是甘国阳脑子非常灵光，不仅自己学得快，还能指导队友，显然他篮球智商很高。
这周六他们就要打第一场比赛，贝尔曼确定了球队首发。
甘国阳当之无愧的中锋，绝对核心。
大前锋是一个身高188的福建人，绰号大熊的吴志雄，他小学时接受过一些篮球训练，参加了托马斯-金、黄显护联合金州勇士举办的唐人街篮球训练营。
不过因为天赋不高，外加家里不支持他打球，没有坚持下去。
但底子还可以，身板在这儿摆着，可以在内线和甘国阳合作一下。
控球后卫的重任给到了陈星，他自称唐人街第一快手，控球、灵活度上还是合格的，接受过一定专业训练，但对抗有待提高。
得分后卫贝尔曼选择了许勋，他的身体素质全队排名第二，各方面都还算合格。
但篮球智商感觉比较低下，打球很独，不传球，不和队友交流，贝尔曼实在没辙，捏着鼻子选了他。
唯有小前锋，这个非常需要运动能力的关键位置，贝尔曼始终找不到合适人选，他在尝试让学校再招一个有天赋的球员过来——最好是运动能力强的黑人球员。
周四的时候，贝尔曼进行了队内第一次5v5对抗训练，因为球队只有9个人，贝尔曼不得不亲自上阵，又做运动员又做裁判。
结果对抗训练效果很差，因为甘国阳在场，作为对手方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内线进不去，篮板抢不到。
防守也是一捅就穿，甘国阳在内线几乎百分百命中率。
打到后来，唯一敢持球挑战甘国阳的，就只有许勋一个。
他在连吃了四五个盖帽后还不死心，在一次反击对抗中冲的太猛，在空中和甘国阳相撞，人直接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人摔得背过气去。
贝尔曼连忙将他送到更衣室，在脱掉他的内衬背心后，却发现他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显然不是打篮球撞出的伤痕。
这时许勋醒了过来，他连忙穿上衣服，不顾贝尔曼的阻拦回到球场，继续投入到训练中。
幸好他确实没有大碍，否则再伤一人，水钟队可以改名送钟队了。
周五，球队进行了赛前一练，贝尔曼知道短时间内球队不可能产生质变，所以这回只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投篮练习，就宣布解散，贝尔曼也需要找个地方做一做心灵治疗。
他真的没带过这么差的球队。
甘国阳照例留下来加练，相较于其他人他就是个球场疯子，在球场的每一刻他都感到快乐，并且他有着不知疲倦的身体。
就在甘国阳一次又一次命中投篮的时候，和他一样留下来的许勋冲他喊道：“阿甘！我想和你一对一，单挑！”
球在地板上弹了几下，滚到了一旁。
这还是许勋第一次和甘国阳说话。
甘国阳转头看着许勋，他稚嫩的脸庞上带着莫名的狰狞和愤怒，仿佛甘国阳是他什么仇敌。
甘国阳笑了笑，道：“好啊，我也挺想找个人玩玩斗牛的。我觉得你球技不错，我们切磋切磋。”
听到甘国阳突然的夸奖，许勋表情一下变得有些不自然，那种莫名的愤怒仿佛失去了落脚点，刺溜一下从脸上滑走了。
第二十五章 小弟
许勋显然很难击败甘国阳，人的球技无法在短时间内产生质的提升——除非你是甘国阳。
甘国阳有着异于常人的神经和体质，这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许勋当然也不例外。
两人身高就相差了20多厘米，同时许勋在速度、灵活性上并不占优势。
一个比你高，比你壮，还你比快的人，哪怕你技术比他好，一对一单挑也是无法取胜的。
更可况，论技术，甘国阳已经是半个专业选手了。
“你的运球启动有问题，脚步要交代干净，不要一味追求速度。”
“用好你的副手，没错，挡开我，挡开！你做的不错，但还是差一点。”
“漂亮的胯下运球，但是…”
许勋一个胯下运球几乎过掉了甘国阳。
可甘国阳跟在后面一个跨步就追上了，在他的笼罩下，上篮连筐都看不到。
连续的进攻不中，许勋还要忍受着甘国阳的“教训”。
不过甘国阳并没有对这个没礼貌的韩国小棒子狂甩垃圾话，反而温和的指出他的问题，一边单挑一边给他改正技术动作。
“下次你该好好问问贝尔曼先生持球威胁的假动作和技巧，这方面我也不是太熟练，不过我有身高和力量……”
甘国阳持球进攻，背身硬顶开许勋，一個转身抹到篮下，两分擦板轻松命中。
9：0，还有一球，甘国阳就能结束这场一边倒的屠杀。
甘国阳把球扔给许勋，道：“再试试吧伙计，别放弃。”
许勋拿过球，退后两步，他重重的运着球，像愤怒的公牛一般运球朝甘国阳加速冲去。
直线的突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甘国阳侧身闪过防止阻挡，然后紧贴，两人同时起跳，许勋奋力伸手上篮，试图躲开甘国阳的封盖。
在最后一刻，甘国阳的手从篮球旁滑过，他没有盖掉许勋的上篮。
球进，许勋终于在甘国阳的防守下进球了，9：1。
因为巨大的惯性，他飞出底线，没有站稳滑倒在地。
不过，他一直有些愤怒的脸庞，终于露出一丝丝欣慰的微笑。
甘国阳朝他伸出手，道：“Give me five！（击掌庆祝）”
许勋伸出手，可到半空又缩了回来，道：“比赛还没结束呢。”
“很快就要结束了。”
说着，甘国阳运球到外线，突施冷箭，命中一记远投。
10：1，轻松击败了许勋。
许勋终于服气地说道：“你真厉害。”
甘国阳道：“你也很不错，体能真好。对了，我现在能不能问你，伱每天加练结束去二楼，是干嘛去了？”
许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去练…练中国功夫去了…”
甘国阳想起来，体育中心二楼有一个武术道场，原来这家伙是个功夫迷。
“那你背上的伤？”
“摔出来的，还有…还有练双截棍打的。”
“哈哈，双截棍？原来你还会玩双截棍，你喜欢李小龙？”
一说到李小龙，许勋的眼神瞬间清亮起来，他点点头，道：“他是我的偶像，我是靠着他坚持到现在的，背上有些伤是在韩国学校留下的…”
甘国阳看着许勋变得凝重的表情，没有再多问什么。
两人结束加练，换完衣服后，甘国阳问许勋家住在哪里。
许勋道：“我家是开韩料餐厅的，在…在艾利斯大街。”
“原来你家也是开饭店，也住在田德隆区啊？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就在你家吃晚饭吧。”
说着，甘国阳去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甘国辉和陈星一起到艾利斯大街的韩国餐厅吃饭，说有人请客。
许勋没有办法，只能带着甘国阳回了家里的韩国料理店。
甘国阳见到了许勋的父亲——一个严肃的韩国男人。
对于儿子带同学来家里吃饭这件事，他显然感到很惊讶，而在知晓了甘国阳的身份后，决定给他们免单。
而在知道儿子加入学校篮球队时，许勋的父亲面色一变，抬起手要给他一巴掌，却被甘国阳拦下，说许勋是个很不错的篮球手，现在篮球队离不开他（实际上离不开任何一个）。
吃饭时许勋看着甘国阳的眼神再没有了愤怒，他主动帮甘国阳烤肉、倒水，让甘国辉和陈星相当吃惊，这块石头什么时候这么礼貌了？
回去的路上，陈星和甘国辉很奇怪，怎么半天时间下来，这个刺头就被甘国阳给收服了？
甘国阳道：“下午和他打了场斗牛，把他给打服了。”
甘国辉道：“我就说嘛！这韩国人和日本人一样，谁把他们打残了，他们就服谁，就是要狠狠打才行。”
甘国阳没多说什么，他当然知道许勋不是被自己打服的。
他眼神里那种莫名的愤怒，甘国阳可太熟悉了，在福利院很多孩子身上都会有，包括他自己。
那是无依无靠，得不到爱的孩子常有的情绪，那种愤怒是他们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最后一点立足之地，只有自顾自地对抗这个世界时，他们才能找到一点自身存在的意义。
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你很不错，我很欣赏你”，他们的愤怒就会轻易消散，之后为了那一点鼓励和认可，拼尽自己的一切。
《美丽新世界》的作者阿道司-赫胥黎曾经说过：“通过惩罚举止不当者来实现对人的控制效果并不理想，而对举止得当者略施小惠反倒能加强对人的控制……通过非暴力的方式操纵环境、操纵个人的思想、感情，如此治理社会，收效甚佳。”
甘国阳没有看过这本书，也不懂这等大道理，但他在福利院自己领悟出了这套技巧，所以他很少使用暴力，却能将一些刺头治得服服帖帖。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用暴力摧毁对手的底气。
星期六，北侨水钟队迎来了他们建队以来的第一场比赛，对手是唐人街的另外一支华人学校队伍——立华中学老虎队。
立华比北侨的历史更加悠久，1888年建校，距今快要百年。
他们一直都有篮球队，在全旧金山来看实力一般，但已经是华人球队中的翘楚——在甘国阳到来之前。
至于为什么他们没有邀请甘国阳加入球队，是因为立华中学以港台学生为主，和北侨这种以大陆学生为主的学校存在政治上的分歧。
中华奋进会帮助北侨中学建立篮球队，也是为了能和立华中学分庭抗礼。
这场比赛双方都非常重视，将比赛地点设在了位于市中心的凯扎尔文体馆，在1958年战争纪念体育馆建成之前，这里一直都是旧金山大学ncaa赛的主场，也是诸多职业、业余篮球队的主场。
比赛时间安排在下午三点到五点，球员们吃过午饭在学校集合，坐中巴车一起前往比赛地。
上车之前，贝尔曼注意到许勋竟然主动帮甘国阳拎行李包，这个刺头难道被甘国阳给降伏了？
贝尔曼问许勋为什么要这么做，许勋简单回道：“他是前辈。”
贝尔曼看着甘国阳，他发现这小子真是不简单，弗兰克-阿洛克说的没错，他有掌控人心的能力。
第二十六章 信心
球队提前抵达了凯扎尔体育馆，这座1924年建造的古老体育建筑，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粉色的光辉。
这里承载着旧金山篮球的辉煌历史，比尔-拉塞尔1953年身披旧金山大学的战袍，在凯扎尔体育馆首次亮相，在击败对手后拉塞尔被人群托举着像英雄一般庆祝胜利。
比赛中比尔-拉塞尔砍下了23分，送出13次封盖，他面对面击败了全国排名第10的加利福尼亚大学，以及他们号称西海岸最强球员的麦基恩，在此之前，旧金山大学在全国名不见经传，一次全国赛都没有打进过。
那个夜晚，4000个座位的凯扎尔体育馆座无虚席，可能塞下了5000多人。
而场外还有1000多人在12月寒冷的太平洋海风中排队等待，上百人爬上了体育馆的墙壁和周围的树，试图透过大玻璃窗看到馆内的比赛。
还有更多的人因为堵车而被拦在了路上，连靠近体育馆的机会都没有。
从1954年到1956年，拉塞尔率领旧金山大学取得了60连胜，两次夺得NCAA总冠军，其中有四分之一的胜利是在凯扎尔体育馆取得的。
今天下午的凯扎尔体育馆虽然没有20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么疯狂，可场面一样让水钟队的球员感到腿脚发软，十分紧张。
用甘国辉的话说，“我感觉整个唐人街都出动了”，4000个座位在下午两点半就全部挤满，连过道上都坐满了人，都是黄皮肤黑头发。
两個学校的学生都过来观看比赛，穿着整齐统一的T恤为自己的学校加油。
立华中学老虎队穿着白底金黑虎纹边的球衣，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有序的在场上进行热身。
北桥中学的球衣颜色是红底黑边，红色象征着火红的太阳，也代表时间，黑色则代表水，和队名水钟相契合。
临近比赛开始前，贝尔曼将球员们召集到一起，对于这支刚刚集合训练了一周的散兵游勇，贝尔曼也没啥可说的。
他知道这种时候最重要是放松，不能紧张，要让球员们有信心，所以他一改平日里的暴躁，心平气和地嘱咐队员们好好比赛，打出风格来。
“防守，记住，一定要好好防守，拥有坚强的防守，我们才有一切可能。”
贝尔曼反复强调防守，他知道其他人只要守住了，让甘国阳撑住进攻，就有胜利的希望。
而他心里却骂开了，认为学校太过于着急，为什么刚刚组队一周就要和立华中学打比赛？
学校和基金会确实有些着急，主要也是基于多方考虑，第一个原因是立华中学在得知北侨中学组建篮球队后，早早就开始下战书。
立华背后的海峡自强基金会领导，不止一次打电话给黄邵华，问他什么时候让两支球队打比赛，黄邵华想推一推，对面就说北侨中学怯战，搞得人十分恼火。
另一个原因就是现在是8月份，还没到各个高中、大学的篮球、排球赛季，场馆好租。
等到10月份往后，高中、大学的各种体育联赛开始，这场子就租不到了。
干脆，刚开学就来一场热身赛，双方试试水，一较高下。
赢了自然好，输了就当吸取教训，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没想到比赛引发了如此大的关注和热度，唐人街全街出动，球馆人满为患。
报社也拍了记者来到现场，拿着笔和相机，准备记录下这场华人内战。
其中既有两支华裔球队对决的噱头，也有甘国阳名声引起的好奇。
大家都想知道，这位在街头快速声名鹊起的大个子，到了正式比赛中还有没有那么厉害。
群众们喜欢造神，但也很喜欢看神陨落，观众里有期望甘国阳发挥出色的，自然也有想看笑话的。
这一切都是巨大的压力，对水钟这支新球队来说，第一场比赛就是这样的大场面，并不是一件好事。
人在重压下心理会崩溃，如果他们首战就在这么多人面前遭遇惨痛失败，那这个心理阴影可能要很久才能走出来。
贝尔曼对此很是担心，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是甘国阳看起来面色如常，在走上球场的时候，他甚至拍了拍每个人的屁股。
“打起精神来，有我在。”
“打起精神，盯着点儿。”
“别发呆，注意力要集中。”
他的话让球员们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缓解，陈星在登场时手都有些发抖。
甘国阳就完全不紧张吗？
显然不是，他心里也非常紧张，这是他篮球生涯的第一场正式比赛。
在这么多观众面前，其中有自己的家人、朋友、街坊四邻，和普通比赛感受截然不同。
不过，其他人是紧张的发抖腿软，甘国阳却紧张到异常兴奋。
随着比赛临近，现场声音越来越响，他的心跳在加速，血脉在贲张。
裁判宣读了比赛规则，双方球员握手，中锋站在中圈跳球。
立华中学的中锋是个一米九出头的球员，比甘国阳矮了半个头——甘国阳最近量了身高，他比刚到美国时又长高了1英寸多，已经到6尺9了（206）。
双方争球毫无悬念，甘国阳把球拨给了陈星，比赛开始了。
现场的分贝瞬间提升了至少百分之三十，而陈星第一球就出现了失误。
传球被对手断下，对手双线反击，传球配合上篮得手，拿下了比赛第一分。
甘国阳一路猛追，也没有追上对手，底线发球。
“别慌，就按照我们平时的配合打，我会给你做掩护和接应。”
甘国阳把球发给陈星，安慰他不要心慌紧张。
场边贝尔曼双手抱胸来回踱步，开局不利啊。
陈星运球过关，但身材瘦小，对抗不足。
如果连运球组织进攻都困难，这比赛可怎么打。
立华中学知道甘国阳是北侨的核心，一上来就对他进行夹击。
陈星传球出现犹豫，差点又失误，最后把球给到了大熊。
大熊在三秒区边缘持球转了两圈不知道怎么办，犹豫之下被对手生断。
立华中学再度发动了反击，贝尔曼在场边大喊“退防，跑，跑！狗娘养的！”
看到开局就两次被抢断，贝尔曼装不下去了，场边开骂。
这次退防及时，甘国阳立刻来到了篮下。
对手的5号控卫控制了一下速度，但看到陈星防守站位不稳，立刻一个加速从中路突破。
北侨立足未稳，甘国阳起跳封阻对手的上篮，5号却是假动作，一个潇洒的背后传球给到跟上的对手，两分轻松打进。
立华中学的学生一片欢腾，大喊着学校口号，“立华立华，屹立中华！”
“没事，待会儿记住，有机会就投，不要犹豫，有我在。”
甘国阳安慰了几句大熊，大家开局都很紧张，连续的失误、被打进，士气瞬间低落。
而立华中学训练有素，他们球员个子不高，但全都剃着平头，统一发型，全队配合很是熟练。
“甘，进攻，打对手一个！”
贝尔曼在场边指挥，球队需要进球来稳定军心。
但甘国阳在随后的进攻中并没有在低位要球，而是出来给陈星做掩护和接应。
最后许勋拿球，加速突破到篮下，抱着球上篮，但在多人的合围下球没有打进。
他的速度和技巧都不够，一出手就知道没有。
这时，甘国阳跃起，将球轻轻一点，再一点，在两个立华中学的球员跟前抢到了前场篮板。
得球后他佯装进攻吸引防守，转而把球又给到了陈星，陈星持球突破后抛投。
球在篮筐上颠簸了两下，就要掉出来的时候，甘国阳不知怎么挤进了篮下，跃起，轻轻一点，把球送进了篮筐中。
补篮得手，北侨中学也拿下了第一分，沉寂了一小会儿的北侨学生也都欢呼起来。
“有我在，大家放心的投，但要记得退防，一定要快！”
甘国阳回到后场，把信心和鼓励传递给场上每个队友。
对手的5号控卫想故技重施突破分球时，甘国阳没有再上当。
他围堵住了他的突破与传球路线，当球给到另一个人，试图接球抛投时，甘国阳转身回来，起跳封盖掉了他的投篮。
只是指尖在皮球上碰了一下，球就失去了向前的动力，直直落下来，被甘国阳控制住。
这次他把球交给陈星时，陈星的手已经不抖了，顺利过半场，开始组织进攻。
北侨其他人的出手开始变得果断，因为内线甘国阳会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弹药。
当上半场比赛进行了五分钟左右时，比分已经变成了8:6，北侨中学领先2分。
随着许勋反击突破造成对手的犯规，死球，立华中学叫了一个暂停。
甘国阳和队友们一起走下球场，大伙紧张的情绪已一扫而空。
“4分，7个篮板，2次助攻，3次封盖，有你的，阿甘。”
贝尔曼看着甘国阳平静的坐在板凳上，只有他心情清楚，这家伙在开局五分钟到底做了什么。
不仅仅是这些数据那么简单。
“干的漂亮，甘。”贝尔曼拍了拍甘国阳的肩膀。
甘国阳看了眼贝尔曼，淡淡道：“比赛还没开始呢，鲍比。”
第二十七章 猫鼠
对甘国阳而言，比赛确实还没真正开始。
从双方的赛前热身起，甘国阳就在观察对手立华中学。
球队平均身高不高，但秩序井然，且统一发型，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集体型球队，而且大概率会打快。
这样的球队，要彻底击溃他们，就一定要破坏他们的集体性，最好陷入到各自为战中。
比赛开始后五分钟，甘国阳观察到，对面的5号控卫王天铎是立华中学的进攻核心。
他控球很有经验，防守机敏，甚至用一次突破背后传球戏耍了甘国阳。
其他人都在听他的指挥，是毫无疑问的球队大脑。
甘国阳已经盯上了他。
不过在处理这个王天铎之前，甘国阳前五分钟做的事是给自己的队友建立信心，消除紧张的心态。
5分钟时间里，他没有一次主动出手，而是不停给陈星、许勋等人机会，让他们出手，他负责提供前场篮板的支持。
有甘国阳在内线源源不断的篮板控制，陈星等人逐渐不再害怕和犹豫，而是大胆出手，管他进不进，反正有人能抢。
甘国阳展现了自己在速度、力量以及敏捷性上的巨大优势。
他记得自己在2k培养人物时，紧跟着力量、投射、盖帽后面提升的就是篮板球。
篮板球除了需要身体素质外，其实最重要的是脑子，以及抢篮板的欲望。
出手前的提前预判，灵活精准的走位，比弹跳、身高都更加重要。
甘国阳像能预知球的走向一般，总是能提前卡好位置，在对方两三个人手上把前场篮板掌控下来。
这得益于他对自己队友的观察，陈星、大熊、许勋、甘国辉……他们的投篮特点，甘国阳了若指掌。
谁容易投大了，谁容易投短了，谁的弧线比较平直，谁总是磕前筐。
这些都影响球的走向，进而影响甘国阳的走位。
一切都在脑海中悄无声息的进行，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球的落点的。
大部分人都会以为，不过是因为他个子最高，胳膊长，力气大的缘故。
连续丢掉后场篮板对立华中学的士气打击很大，他们开场两次抢断、反击得手的优势，在一次次丢篮板后，很快荡然无存了。
立华中学的教练不停提醒球员，要抓好篮板，提前卡位，不要让那个11号轻易拿到篮板球。
可是立华的两个内线心里明白，那個11号不仅高、胳膊长，而且速度很快，敏捷性极好，还有着异乎寻常的篮板嗅觉。
“他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球员，他在玩我们呢。”
脑子清楚，打球看球多，比较有经验的立华中学老队员，心里已经预感到，这场比赛是根本打不过北侨的。
在高中球队，一个能力超强的内线是决定性的，任你怎么反抗都很难是对手。
当然，年轻一些，骨子里有冲劲和热血的球员认为比赛还早，才刚刚开始而已。
王天铎就是这么想的，他今年高二，15岁，小学就开始打球，进入立华高中成为球队核心。
他的理想是进入旧金山大学打球，成为能在NCAA打比赛的华裔大学生球员。
最近他也听说了甘国阳，他没有看过甘国阳比赛，只知道大家都很惊叹，说这人是华人篮球的希望。
年轻人在赛场上都是不服气的，赛前听别人讲多了，他心里烦了便一心要击败甘国阳。
双方交锋后他才发现，这个甘国阳是真的很强。
他在内线已经吃了两个盖帽了，这家伙封盖好厉害，但不意味着他没有机会。
“喂！王天铎，我说话你听见没有？我们阵地进攻要更耐心一点。”
王天铎点点头，但教练说的话他没有听进去，只是想着待会儿在场上怎么对付甘国阳。
暂停结束，比赛继续进行，许勋站上罚球线，两罚全中，北侨已经10：6领先了。
王天铎运球过半场组织进攻。
80年代在没有三分线的情况下，阵地进攻打得都很小。
外线球员运球一般都重心偏高，这样适合急停跳投和转背身进攻。
运球技术也都朴实无华，习惯性侧身，用屁股保护球，因为防守人可以伸手干扰。
突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篮下永远会有一个大个子杵在那儿，想挑战他可不容易。
街头的crossover、大幅度摆动，连续胯下运球没有被带到校园比赛中，教练们都不允许球员那么打球。
在甘国阳看来，立华中学这些球员的速度都太慢了，从中锋到后卫，他可以轻易跟上任何一个人。
他甚至可以故意离开篮下，漏出一个空档给对手突入篮下，然后突然插上，赏对手一个大帽。
这就是钓鱼防守。
不过当这次他露出破绽时，王天铎利用掩护杀入篮下，用速度甩开了甘国阳的防守，上篮得手！
进球后王天铎长舒一口气，他抓住了空档，没有畏惧甘国阳的盖帽。
甘国阳看上去面色如常，默默发球，然后继续在进攻中充当前场篮板手。
北侨的进攻打得很简单，在甘国阳不怎么低位进攻的情况下，就是陈星和许勋两人拿球轮流往里冲。
冲进去打进就进了，打不进甘国阳会抢到前场篮板，补篮或者传出来给队友。
其他人有机会就扔半截篮，不进甘国阳还是会抢。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却一直压着立华中学，保持着5分左右的优势。
甘国阳这样看起来打得有些累，不停抢篮板，而队友的进攻效率着实不高。
立华中学这边，王天铎成为了队中进攻成功率最高的球员。
他屡屡杀入内线上篮得手，连续拿下了8分，帮助立华中学咬住了比分。
在上半场的一次暂停中，贝尔曼问甘国阳：“盯死那个5号，你被他突了好几个了，你的速度呢？”
甘国阳却道：“他会传球，我要盯着他的队友。”
“完全封锁住，你有这个能力的！”
“我知道，我会做的，别着急。”
贝尔曼面对甘国阳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执教这样的球员，感觉他什么都听你的，但其实根本都没听。
他不明白，甘国阳为什么不自己进攻，为什么不防守端锁死对手。
在Excel in basketball训练营，在队内训练的时候，只要他愿意，对手的进攻会完全停滞。
立华高中的确训练有素，球员水平还不错，但在旧金山属于三四流水平，没有很有天赋的球员。
贝尔曼用他的眼睛一扫，就知道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未来能进NCAA一级联赛打球的，更别说NBA了。
哦，那个5号如果再长高一些，或许有可能打个大学二级联赛。
上半场比赛结束，北侨中学29:24，领先立华高中5分。
甘国阳一个人拿下11分，抓下21个篮板球，其中包括12个前场篮板……
贝尔曼在破旧的更衣室拿着数据统计，对甘国阳说：“这12个前场篮板如果你都直接攻击篮筐，拿的分数会是现在的两倍！”
甘国阳耸耸肩，道：“那我的队友怎么办？再说，赢100分，和赢1分有什么区别？”
贝尔曼无话可说，他感觉比赛似乎在甘国阳的掌控之下。
这时，更衣柜里跑出一只老鼠，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害怕老鼠的家伙甚至叫了起来，但甘国阳却上前一脚踩住了老鼠的尾巴。
任凭它挣扎了一会儿后，将它拎起来扔出了更衣室。
“随它去吧，我也不吃。”甘国阳说道。
而一个念头从贝尔曼的脑海中闪过：
甘国阳正像一只猫一样，在玩弄他捉到的老鼠。
立华中学就是那只老鼠。
而这不过是他生涯的第一场正式比赛。
下半场比赛开始，甘国阳决定结束这场游戏。
他再度在防守中露出破绽，将三秒区空出来引诱王天铎上篮。
王天铎上半场拿下了全队最高的13分，比甘国阳还要多2分，但只有一次助攻。
他认为这场比赛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对决，是贾巴尔vs欧文的龙争虎斗。
当他再度持球杀入篮下的时候，这次他的上篮被甘国阳结结实实的帽了下来。
球还在手上没有出手，连人带球从空中被摁了下来，重重摔倒在地上。
裁判没有吹犯规，这是一个好球，球被甘国阳给夺了下来。
甘国阳这次没有传球给陈星，而是自己运球过半场。
他速度很快，像一辆启速的重型卡车，没有人敢上去拦他。
贯穿全场的运球突破，杀入篮下单臂滑翔暴扣得手！
凯扎尔体育馆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就连立华中学的学生也忍不住惊呼。
进球后，甘国阳默默跑回后场，指挥队友防守。
王天铎脑袋嗡嗡的，他不信邪，看到篮下有空档，再度杀了进去，这次他放慢脚步，侧身调整，连续投篮假动作，却没有将甘国阳骗起来。
死球了，甘国阳立刻贴了上来，王天铎只能把球传出去。
队友进攻，投篮完全没有手感，打铁不中。
他们的集体进攻被破坏，上半场根本没有几次像样的阵地战配合打成。
甘国阳拿到后场篮板，给到陈星，示意他要打一个。
过了半场，甘国阳低位卡住防守人，接球，在很深接近篮下要到了位置。
陈星及时的吊传，接球，转身直接一个双手灌筐，防守人都没有抵抗。
根本抵抗不了，力量差距太大了。
虽然甘国阳在训练后不练力量，以防过度力量训练导致骨缝闭合长不高。
但他的天赋让他的力量首屈一指，这时候防守他的人才感觉到，上半场就是闹着玩呢。
王天铎不死心，他没意识到这点，所以他第三次持球朝着破绽冲去。
这次他选择了近距离的急停跳投，然后一个大巴掌越来越近，在空中点掉了他的投篮。
随后球下落，掉入了甘国阳的手中，他单手一个超级长传到前场，陈星冲到篮下接球，轻松上篮得手。
下半场开场，北侨中学打了立华一个6:0，立华请求暂停！
这时王天铎才明白，上半场的连续突破得手，不过是对手的陷阱而已，一个心理陷阱。
他以为自己可以靠个人能力与之一较高下，结果却忽略了球队组织。
原本默契的他们因为缺少配合逐渐变成了一盘散沙。
下半场甘国阳一发力一张手，他们就要被吹散在风中了。
对于一个15岁的少年来说，他的心理在逐渐崩溃。
他意识到，这个11号，在球场上根本是自己无法仰视的怪物。
第二十八章 总会有那一天
当球队的信心开始崩溃，比赛就无法再继续，剩下的时间对立华中学球员而言就是慢性自杀。
高中或者大学比赛，年轻球员情绪和心理很容易波动，远不如成年人那么成熟稳定。
所以比赛时常会爆冷，名不见经传的弱队士气高昂，一路干掉心态失衡的强队取得胜利。
暂停过后的立华高中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阵中没有人能对上甘国阳，没有人可以爆种。
他们赖以生存的集体默契也被打散，下半场他们只是在消磨时间，把剩下的20分钟耗掉，好结束这场猫鼠游戏。
而甘国阳也不再玩耍，下半场他得分爆发，在低位接连暴打对手，双人包夹依旧挤开把球扣进。
场边的观众是看扣篮看了个够，欢呼的浪潮一浪接过一浪，直到甘国阳被贝尔曼提前替换下场。
此时，他的数据是25分，31个篮板球外加9次封盖，还有5次助攻，距离三双差一帽。
甘国阳对此并不介意，他不在乎数据，只在乎胜利和获得胜利的过程。
但场边有些观众就介意了，他们想继续看甘国阳的表演。
有个老头就大喊：“哎，把这个11号换上去啊！我们要看他比赛！你这个鬼佬教练，怎么回事？我是买了票的噢！”
唐人街的老头说的是中文，贝尔曼听不懂，问甘国阳：“那老头在冲我喊什么？”
甘国阳道：“他说这位教练今晚的指挥很棒，战术得当，运筹帷幄，漂亮极了，向你致敬。”
“布谢特，我今晚几乎什么都没做，你把一切都做了。你这個该死的家伙，你把那个5号给击垮了是不是？你上半场放他进球，下半场又锁死他，你把他的脆弱的小心脏给捏碎了！天呐，你他妈的真是个魔鬼。”
“我只是在瓦解他们的集体进攻，他们比我们更默契，更训练有素，但那个家伙上头了，他忘记除了得分外更重要的事，所以他要付出一点代价。”
贝尔曼眯着眼看着甘国阳，凑过来道：“你他妈的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甘国阳冲贝尔曼翻了个白眼，道：“我就是打球。”
贝尔曼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异常兴奋，执教甘国阳这样的球员越发让他觉得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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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不到，旧金山的天还亮着，双方的比赛就结束了。
51:39，北侨中学在凯扎尔体育馆比较轻松的击败了立华中学。
80年代高中的比赛分上下半场共40分钟，按照NCAA的规则采用35秒进攻制，没有三分线。
因此比赛节奏缓慢，得分不高，北侨中学这支组建一周的球队能拿到51分已经是个奇迹。
而立华中学平时比赛拿50多分不成问题，但今晚他们的信心被甘国阳击碎，下半场的表现一塌糊涂。
立华中学的队长王天铎在比赛结束后坐在板凳席掩面痛哭，这场比赛无疑将成为他终身的阴影。
中华奋进会的副主席黄邵华在高处看台高兴的手舞足蹈，而坐在不远处的海峡自强会的人一直在摇头。
他们一定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提前一步联系甘国阳，让他到立华中学去读书。
如果甘国阳在立华，说不定他们今年能申请入CIF，或者参加第一国际银行运动基金会组织的州锦标赛取得好成绩。
甘国阳在离开球场时，很多人挤过来要和他握手，把离开的通道挤的水泄不通，球员们差点回不去。
甘国阳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球迷的巨大热情，胜利后的喜悦让人全身舒畅，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场比赛都是唐人街人的谈资。
晚上，黄邵华在甘家菜馆宴请水钟全队，庆贺球队建队后的第一场胜利。
老黄在饭桌上笑的合不拢嘴，直说终于在立华中学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
甘国阳虽然很开心，不过他知道立华中学在旧金山，在整个加利福尼亚，属于不入流的球队。
华裔球队和华裔球队之间的比赛，毕竟只是“窝里斗”，北侨中学真正的挑战还是和其他黑人、白人高中的对抗。
所以在晚饭过后，甘国阳没有和队友们去打游戏机，而是跑去卡梅伦中心的天台球场去打球。
只有许勋跟着甘国阳一起，在天台帮甘国阳捡球，顺便当防守靶子。
两人的性格有相似的地方，和甘国阳一样，许勋也是单亲家庭，和爸爸一起生活。
只不过许勋的父亲比甘有为要粗暴的多，他在父亲那里基本得不到什么关爱，只有冷漠和犯错后的毒打。
70、80年代的韩国由军政府控制，加上曾经的封建等级制度余毒，整个社会处在高压状态中。
校园里充斥着军事管教、体罚、暴力、霸凌，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哪怕来到美国后，许勋还是不可避免的沉默寡言和充满愤怒。
“美国也不是天堂啊，在这里，只要你是亚洲人的面孔，就处处受到区别对待。在韩国，那种欺凌是显性的，丝毫不顾尊严的辱骂、毒打、体罚。那些伤痕就留在身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眼就能看到。但在美国不一样，这里没有体罚，嘴上说人人平等，自由的国度，只要不去危险的区域也还算安全。但是，亚洲人的面孔就是低人一等的，比黑鬼都不如。”
两人在打完球或者加练结束后，经常会聊天。
许勋显然比同龄人的思想洞见更为深刻，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其实对身处的环境有着深入的思考。
“你在外面可不能叫人黑鬼，那样你会有麻烦的。”甘国阳提醒他。
“他们叫我们Gook，中国佬，就没人管。”
“不需要别人管，要靠自己，谁这么叫我，我会给他一拳头。”
“我也会让他尝尝双节棍的厉害！我打！所以我特别喜欢李小龙，我不仅仅是喜欢他的功夫，更敬佩他能在美国闯出一片天，真是太了不起了。”
谈到李小龙时，许勋的眼里总会放出别样的光彩，那是他，以及那一代很多亚洲青少年的精神图腾。
“阿勋，我有一天，会比李小龙还要成功的，伱信不信？”
“我不信。”
“哼，等着瞧吧，总会有那一天。”
第二十九章 条件
战胜立华中学让北侨中学篮球队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时间进入9月份，北侨中学开始边训练边打热身赛。
他们从唐人街周边的移民中学开始挑起，以赛代练，以战养战，通过比赛发现问题，在训练中改进问题。
贝尔曼是个非常全面且严厉的教练，执教这样一支从零开始的队伍既累，也充满了成就感。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他将生活全部重心都投入到了篮球上，教导这群孩子，这一定程度上治愈了生活带给他的创伤。
日常生活中他越发的温和、幽默，不过相应的在球场上他更加的严格和暴躁，他一心想要带领北侨中学打出名堂来。
而有甘国阳的北侨中学，在东旧金山一带无人可以匹敌。
8月30日，北侨中学58:48玛丽-布鲁克高中，甘国阳19分24个篮板球10次封盖。
9月7日，北侨中学53:47斯图尔特高中，甘国阳22分20个篮板球7次封盖5次助攻。
9月16日，北侨中学67:30布鲁夫中学，甘国阳27分17个篮板球12次助攻，展现了一把自己的助攻能力。
9月25日，北侨中学60:55法裔美国人国际学校，甘国阳33分21個篮板8次封盖，这是目前为止打得最为激烈的一场比赛。
甘国阳的表现越发引起旧金山篮球界的注意，在北侨中学比赛的现场，开始有一些大学球探、报社记者出没，对甘国阳进行全方位的观察。
说实话，如果甘国阳是一个黑人或者白人球员，他目前的表现，已经会有部分大学球探私下联系他，和他建立起良好的个人关系了。
虽然NCAA禁止学校通过贿赂家人、联络感情等方式招揽天才高中生，但这样的行为屡禁不止，已经是行业的潜规则。
只不过甘国阳是华人，华人在篮球界的成功没有先例，加上北侨是一个鱼腩中学，打的对手也都比较弱，所以各方都保持观望，要再观察观察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篮球新星。
旧金山当地报纸也对甘国阳进行报道，唐人街的中文报纸自然对甘国阳大加吹捧，认为这将是继李小龙后新的华人之光。
而另外一些报纸则持怀疑态度，认为篮球不是一个适合亚洲人的运动，甘国阳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会消失在浪潮中。
甘国阳对此无所谓，他只是一心一意提升自己，对身边这些杂音他并不放在心上。
再过一个月的时间，到11月份，全加州最大的体育赛事CIF加州锦标赛常规赛就要开始了，这才是真正考验球队，考验甘国阳的时候。
然而就在水钟队全力备战CIF锦标赛的时候，学校方面却传来一个坏消息：在学校的入会资格审查上，旧金山联盟委员会有一些异议。
CIF全称是加州校际联盟，是加利福尼亚的高中体育管理机构，1916年成立，组织着加州最权威、最全面的高中体育赛事。
因为加州学校众多，州面积广阔，所以分成10个大区，旧金山的大部分体育强校都在湾区的旧金山分区联盟，北侨中学想要加入的也是这个分区联盟。
上个赛季，也就是1980-1981赛季，CIF重启阔别50年之久的全加州锦标赛。
各个大区在决出季后赛球队后，再分南北两个大区，决出南北区冠军。
最后南北区冠军决战，打出一个加州冠军。
原本中华奋进会已经打通了关系，球队成立后经过委员会的考察，达到标准和要求，就能加入联盟。
只要考察通过，北侨水钟便能参加旧金山联盟的常规赛，如果战绩优异有可能打入全加州锦标赛，这将是北侨极大的荣耀。
甘国阳和水钟队没有让黄邵华失望，连战连捷，以球队的战绩和面貌，按理说应该得到认可。
可是旧金山联盟委员会有一位委员表示，北侨中学的体育基础太薄弱，而且篮球队草草成立，人数都不满，打的对手都是一些弱旅，是非CIF校际联盟的队伍，含金量要打个问号。
如果就这样让他们加入，实力太差成为鱼腩，对提升联盟质量没有帮助，所以要暂缓北侨中学加入CIF。
黄邵华一下蒙了，钱花了，关系打通了，到临门一脚，突然找个人来搞我？
于是，黄邵华直接向CIF委员会提出抗议，要求旧金山联盟允许他们加入，实在不行加入太平洋海岸体育联盟（PCAL）也行。
后双方进行了多次扯皮，黄邵华也动用各种关系，包括金钱开道，最后CIF给出一个条件：要求北侨中学和一只校际联盟的强队打一场，赢了，直接加入CIF；输了，就再考虑考虑，暂缓流程。
黄邵华气的血压都高了，可是没办法，在美国人的地盘，亚裔就是会被处处压制。
现在问题来了，到底和哪个高中比赛，这决定了水钟队这个赛季的命运。
而这个对手还不能让北侨中学自己挑，需要旧金山联盟委员会指定。
最终，旧金山联盟声明，出于公平起见，将不会选本联盟的球队，而是联络了隔壁奥克兰联盟的弗雷蒙特（Fremont）高中。
比赛时间安排在10月中旬，比赛地点就定在弗雷蒙特高中的老虎体育馆，水钟队要客场作战。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黄邵华极为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结果告诉了校方，并转达给了贝尔曼。
贝尔曼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虽然也很气愤，不过他说：“既然是赢下比赛就能通过申请，那我们赢下比赛就是了。”
北侨中学的体育主任刘老师叹了口气，道：“贝尔曼先生，看来你根本不了解弗雷蒙特高中。客场作战，不是赢或者输的问题，而是我们能不能活着从老虎体育馆走出来的问题。”
“什么？有这么夸张吗？”
“或许没有那么夸张，但那里是奥克兰，那里的篮球氛围比旧金山可怕的多。我担心孩子们能否承受的住，以及他们的安全问题。”
刘老师向贝尔曼说明了一下弗里蒙特高中的情况。
这是一所位于奥克兰黑人贫民区的公立高中，球员全都是黑人。
那里治安很糟糕，街头的抢劫、枪击事件是家常便饭。
奥克兰联盟是CIF十大联盟中最小的一个，1981年只有6个学校在册。
可仅仅这六支球队，都是实力不俗的球队，弗里蒙特高中更是以球风凶猛霸道著称。
据说在老虎体育馆，一些白人为主的球队和弗里蒙特高中比赛都不敢赢球，怕赛后挨打。
“贝尔曼教练，我觉得你最好和队员们说明一下情况，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第三十章 富兰克林
这天训练结束以后，贝尔曼让队员们留下给大伙开了个会。
他向所有人说明了情况，表示必须和指定的对手打一场热身赛，赢下以后才能正式加入CIF旧金山联盟。
“这不公平。”
“CIF那群骗子，我们打得那么好。”
“为什么还要打一场？”
“我们的对手是谁？”
大家一下子七嘴八舌，抱怨的抱怨，询问的询问。
等大家稍稍安静，贝尔曼说道：“刘主任告诉我，指定的对手是奥克兰的弗雷蒙特高中。”
话一说出口，队伍一下子安静了，大家都不说话，有几个人脸上流露出紧张的神情。
训练馆突然陷入一种糟糕的寂静，让五点多斜射入YMCA体育馆的阳光都有些冰冷。
甘国阳打破了这种寂静，道：“虽然这样很不公平，但也没办法，我们只能把比赛赢下来才行。”
大熊吴志雄说道：“但对手为什么要挑弗雷蒙特？奥克兰的学校，这是故意的，我们难道要去他们那里比赛吗？”
贝尔曼点点头，表示是客场作战，要去弗雷蒙特的老虎体育场。
“我听说，弗雷蒙特高中每年都死人。”
“是每个学期，而且经常死在篮球场上。”
“去年就有一个，打球发生争执，被枪打死了。”
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甘国阳在和陈星窃窃私语，从他那儿了解弗雷蒙特高中的情况。
贝尔曼打断了大家的议论，道:“我知道这场比赛并不好打，也知道其中有一定的危险性。我听说奥克兰那边的白人中学，都不敢赢弗雷蒙特，尤其在老虎体育场，一旦赢球他们可能会走不出去。所以，如果你们有谁害怕打这场比赛，可以请假，或者退出球队，我不会责怪你们。”
球馆里再度陷入寂静，大家都不说话，没有人站出来表示要退出。
贝尔曼心想，可能是在众人面前不好意思，便道：“这样吧，决定留在球队参加比赛的，可以先离开。有其他想法的，可以留下和我单独聊聊。或者，别的时间私下找我也可以。”
话一说出口，大家好似松了口气，全都跑去更衣室换衣服，拿着包准备离开体育馆。
只有甘国阳和许勋照例留下来进行加练。
甘国阳道：“我留下来是为了加练，可不是为了退出。”
许勋：“我也一样。”
而剩下的人呢？没有人要退出？
贝尔曼在在门口大声问道：“没有人要退出吗？确定没人退出吗？”
之前11个人，有两個第一次训练结束后就退出了，之后球队一直是9个人。
贝尔曼这次已经做好了再少2个人的准备，7个人，还是能凑出一套轮换的。
没想到，没有人要退出，大家都嘻嘻哈哈地从门口离开，回家的回家，跑出去玩的出去玩。
贝尔曼在体育馆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回头，毕竟刚刚人多，可能是怕被同学看到。
这时，甘国辉跑了回来，贝尔曼以为他要退出，哪知道他闷头冲进了更衣室。
“你回来干什么？”
“哦，我东西忘记拿了！”
“法克，我以为你要退出。”
“啊？我才不会退出。没有人会退出的。贝尔曼先生，我们只是菜，但并不怂。”
说完甘国辉一溜烟的跑了。
贝尔曼看着甘国辉离去的身影，心里莫名的有些感动。
在球队9个人当中，甘国辉这个胖子应该是水平最差的一个。
跑跳、体能、技术、意识，从专业角度来说都不合格，甚至差劲。
他唯一还算说得过去的，是投篮还不错，以及体重较大内线可以卡位，仅此而已。
都姓甘，有同样的血统，差距却那么大。
他完全得不到上场机会，就是个冷板凳，啦啦队。
最近球队训练强度越来越大，贝尔曼在给所有人增加难度。
有几次甘国辉都练吐了，过去没有受过专业运动训练的他显然有些跟不上节奏。
可即便如此，甘国辉每次训练都全力以赴，从不迟到、早退。
他的坚持和乐观，让贝尔曼对这群少年有了更深更新的认识。
毫无疑问，甘国阳作为一个球队领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他是所有人信心的来源，有他在，大家都有赢下比赛的底气。
正因为如此，贝尔曼更希望这场比赛球队能拿下。
周末他打了个电话，约了卡普-拉文先生，找他了解弗雷蒙特高中的情况。
卡普-拉文对湾区的篮球圈很了解，他知晓了旧金山联盟的决定后感到很震惊。
“这绝对是一种打压，北侨高中的表现绝对可以进入旧金山联盟，他们已经是旧金山的新闻球队了。”
“而且为什么不找中间场地比赛，要去弗雷蒙特的主场？跑到奥克兰，弗雷蒙特实力很强，他们有能打NBA的球员。”
“谁？”
“亨利-特纳。高二的学生，6尺6，前锋，奥克兰数一数二的锋线。其他年轻人也很有才华，他们都是从奥克兰街头成长起来的，球风都很强硬，绝对不好对付。”
卡普-拉文对北侨水钟队的命运感到担忧，他指出水钟队在阵容上还有很大的缺陷。
“你们的天赋太少了，只有甘一个人鹤立鸡群。你的那套策略没有问题，可那是应对水平一般的球队。对弗雷蒙特，你们会很难很难，尤其还是在客场。”
“我也这么认为，我从8月份就开始和学校申请，希望能再引进一名有天分的锋线。不过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到，旧金山能打球的华裔球员很少，他们说亚裔球员集中在洛杉矶。”
“一定要华裔球员吗？其他肤色的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北侨中学并不是纯粹的华人学校，他们也有黑人学生。不过没有白人。”
卡普-拉文沉思了一会儿，道：“鲍比，你知道的，在学期中，如果一个有天分的球员转学，那往往意味着他有些别的方面的问题。”
贝尔曼耸耸肩，道：“我了解，很多有天分的问题学生，被不同的学校踢来踢去，把自己的才华给浪费。”
“没错，我知道一个孩子，今年高三，他已经换了三所学校了，一个刺头。如果北侨中学愿意收他的话，或许他可以帮助你们。”
“把他介绍给我，我可以试试。现在北侨中学，篮球是第一位的。”
就这样，卡普-拉文将比克尔-富兰克林介绍给了贝尔曼，贝尔曼在第二天上午开车前往旧金山西城的猎人角，在整个湾区最恐怖最危险的贫民区的一个破旧街头球场上，见到了富兰克林——他飞起在对手头上来了一个扣篮。
贝尔曼的出现引起了整条街区的警惕，当他向富兰克林说明来意时，富兰克林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
“北侨中学？华人学校？你在和我开玩笑？”
这个留着爆炸头，身上穿着破洞棕色T恤的男孩，脸上带着高傲的冷漠。
说完就转身回到球场，继续和人玩一对一斗牛——一把一美元的赌注。
“我们会给你提供奖学金，为你提供未来的上大学的渠道，还有…伱会成为球队的二号人物，和甘一起合作，击败对手。”
前两个条件是意料之中，可第三点刺激到了富兰克林，他扔掉球指着贝尔曼，道：“我在球队只会做绝对的核心，而不是做什么狗屁二号人物！甘？什么傻瓜，那个华人？狗屎!”
“让我见见你的母亲，我想和她谈谈。还有，如果你不服气，我可以带你和甘较量较量。不妨试试，你最近肯定听说了他的名头。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吃顿午饭怎么样？这里有什么好的餐厅么，你最喜欢的。”
富兰克林犹豫了一会儿，说了一个餐厅名字，便上了贝尔曼的车。
第三十一章 魔鬼
周一，白天的课上完后，水钟队的学生们照常到YMCA体育馆训练。
往常总是早早在体育馆等候他们的贝尔曼教练却不在。
甘国辉皱着眉，念叨：“不会搞了半天，贝尔曼先生退出了吧？”
这时，贝尔曼突然出现，他听到了甘国辉的话，说：“胖辉，诽谤教练，二十个折返跑。”
“啊？我是开玩笑的啊！”
“三十个。”
甘国辉不敢再多嘴，转身去折返跑了。
大家偷笑的同时，很快发现贝尔曼带了个陌生面孔来，是个黑人。
他个子很高，爆炸头，穿一件棕色有破洞的T恤，黑黢黢的脸昂着，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介绍一下，这是球队的新成员，比克尔-富兰克林，6尺4，担任小前锋的位置。”
“嘿，我还没答应加入球队呢！我只是来试试。”
“没错，试试……换衣服去吧，待会儿先来個体测。”
贝尔曼给了富兰克林一套新的队服，富兰克林去更衣室换好出来。
他比刚刚更像一个篮球运动员了。
接着他在体测中展现了极好的身体素质，扣篮对他而言简直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在基本功的测试中，他的运球扎实，投篮姿势有些别扭，准度还可以。
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爆发力，启动、起跳都非常快，弹簧一般。
让水钟队其他球员看的惊叹不已。
等他结束测试，甘国辉结束了自己的折返跑，气喘吁吁，但人还活着。
贝尔曼对富兰克林的表现很满意，他心想富兰克林的身体天赋和技巧，是有机会打NCAA一级联赛的。
只不过他在技术动作上野路子有点多，显然是在街头厮混留下的后遗症，需要正规指导的纠正。
“好了，接下来我们开始训练吧。”
“鲍比，我说了我是来试试。让你们那个阿甘出来，你说他比我强，我只能做二号人物？”
贝尔曼笑道：“你想和阿甘单挑？”
“没错。”
“那是街头的玩意，斗牛只是篮球的一小部分。单挑能力最强的人，不一定就是球队核心。就像韦斯昂塞尔德和海耶斯，门罗和里德。现在球队正好10个人，训练结束后来个5v5，让你们俩证明，到底谁是核心，怎么样？”
富兰克林迟疑了一会儿，只好点头答应。
昨天说服富兰克林过来试训后，贝尔曼就在一步步将富兰克林往沟里带。
到时候球衣也穿了，钱也拿了，学籍注册了，家人搞定了，训练也训练了，不信你这个家伙还能拒绝。
对付这种黑人刺头，贝尔曼还是有一套的，要连哄带骗带激将，牵着他的鼻子走。
“他可比甘好对付多了。”贝尔曼心想，甘国阳是他完全搞不定的人，根本摸不透这小子的心思。
此时，甘国阳一言不发，正常参与球队训练。
训练中，富兰克林一直在观察甘国阳，甚至出言挑衅。
但甘国阳完全不理会，默默将训练内容完成。
贝尔曼的训练强度很高，一开始富兰克林还能分心，但很快他只能专注于练习。
等到训练结束，贝尔曼组织分组的对抗赛，他告诉富兰克林：“我给你的都是首发球员，剩下的替补给阿甘。”
富兰克林表示无所谓：“我不管和谁都会赢，只要球在我手里就行了！”
双方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候，甘国阳突然凑上来，对富兰克林说：“我认识你，我见过你。”
“你说什么？”
“我见过你，那天在圣母升天教堂附近，你在场上打球。球脱手朝我飞过来，我想把球捡起来还给你，伱却对着我大喊大叫。”
“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了……我确实去圣母升天教堂附近打过球，但那是什么时候？”
“一辆车子冲过来差点把我撞倒，我差点被撞死。”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甘国阳没有再说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对抗赛就要开始了。
富兰克林的心一下子乱了，他脑子里努力回忆自己在圣母升天教堂附近的球场和人打球的事。
但他每周打球的地方和次数都太多了，自从被退学后，他都靠在街头打球赚钱混饭吃。
相较于在学校和校队受管束，他更喜欢街头自由自在的生活——当然，这是他这么为自己辩解的。
他认为自己很了不起，是旧金山最好的扣将，只比奥克兰街头的那些怪物们要差一些。
这些黄皮肤黑头发的家伙，除了读书还会做什么？
富兰克林努力整理自己的心情，他心想待会儿要在那个阿甘头上扣一个才是。
但他会不会撞我呢，富兰克林不禁担心，他说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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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随着贝尔曼的哨声响起，双方的对抗训练结束了。
场边没有记分牌，也没有人对比分进行统计，但大家都知道谁赢谁输。
豆大的汗珠不停从富兰克林黑色的额头流下，他的球衣被汗水完全浸透了，受过伤的左腿在隐隐作痛。
一个多小时的训练，加上20多分钟不间断的对抗赛，将他引以为傲的身体榨干。
贝尔曼过来，递给他一套新的球衣，道：“这是拿来换的球衣，回去以后记得把身上这套换下来洗一洗。如果你嫌麻烦，留在更衣室，学校的洗衣工会帮忙。”
富兰克林喘着粗气，他抬头看了看贝尔曼，又看了眼已经在场边进行加练的甘国阳。
今天的对抗赛结束后，只有甘国阳还在加练，许勋都吃不消了。
“我拿了多少分？”
“我没有统计，但我肯定，你们输了。”
“训练太久了，我体力被耗尽了。”
“大家都训练了，而且我们每天都这么训练。”
“……”
看着不说话的富兰克林，贝尔曼劝说道：“篮球是一项集体运动，只有在团队中，个人才能展现他的价值。我们下下周将前往奥克兰，对阵弗雷蒙特高中，那将决定我们的命运，我们需要你这样优秀的锋线。你难道不想在弗雷蒙特老虎体育馆扣篮吗？”
“旧金山街头的人，都恨奥克兰。”
“那就对了，这是一个机会，在奥克兰。再说了，那家伙会成为你的队友，在三秒区保护着你。”
两人的目光都看向甘国阳，他仿佛不知疲倦，一次又一次的投篮，高大的背影令人畏惧。
“他让我感到害怕，跳球前他说他认识我，说真的，我有些被吓到了。我不是一个容易被吓到的人。”
面对友好的贝尔曼，富兰克林敞开心扉，说了句心里话。
“很正常，那家伙是个魔鬼。不过平时他人还不错，别和他做对手就好。”
于是，富兰克林从贝尔曼手里接过干净的球衣，正式成为北侨水钟队的一员。
第三十二章 监狱
1981年10月。
从石油危机绵延而起的经济衰退没有任何结束的征兆，失业率进一步提高，股市继续下行，物价还在上涨。
年轻人将他们的金钱、精力、时间抛洒在药物、性、电影和音乐上，MTV这个新事物的出现将这些元素有机结合在了一起。
英国乐队杜兰-杜兰的歌曲《girls on film》通过MTV登陆美国市场，影片中大胆的着装，充满色情暗示的动作，很快掀起了一股风潮，在拥有高清电视屏幕的夜总会，以及有花花公子付费频道的电视上被大量点播。
甘家菜馆为了生存紧跟潮流，在大厅架设了一台彩色电视机吸引年轻顾客，几乎每天都有朋克乐队在这里演出，餐厅的收入在节节攀升，可餐馆厕所的情况在持续变糟。
幸运的是，甘国辉不用再掏厕所了，因为甘国辉是水钟队的一员，他要训练，要参加比赛。
体育赛事总会在经济困顿的状况下，成为吸引人们注意力，暂时远离生活痛苦的一针精神麻醉剂。
就像大萧条时期的赛马和棒球。
不过这时候，MLB刚刚在八月份结束停摆，劳资双方损失惨重，同时复赛后混乱的赛制和季后赛规则让人迷惑，导致球迷对他们的关注度大大下降。
NFL的情况也不乐观，他们在1974年罢工后签订的劳资协议将在明年1982年到期，球员工会正蠢蠢欲动，夏天和老板们的谈判也不顺利。
至于篮球，NBA赛季和NCAA都处在休赛期，没有比赛供球迷们消费。
NBA在经历了一次史上收视率、关注度最低之一的总决赛后，正陷入债务和丑闻的泥潭中。
NCAA方面，旧金山本地的学校，传奇的旧金山唐斯队，在1980年因为非法招募球员，而遭到了NCAA协会的警告。
如果再有下一次，他们将面临禁赛整个赛季的处罚。
不过看起来旧金山大学并没有警醒，一些违规的事仍在私下中进行，为未来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这时候，北侨水钟队的横空出世，成为了旧金山体育界一个惹人关注的亮点。
从甘国阳从街头突然崛起的传说，到凯扎尔体育馆击败立华中学，再到后面一连串的胜利，现在的水钟就好像大萧条时代的赛马“海洋饼干”，旧金山人对它的期待和注意力正越来越大。
尤其在唐人街，几乎人人都在私下谈论水钟队。
在水钟和弗雷蒙特即将进行一场资格赛的消息传出后，湾区对水钟队的关注达到了一个高峰。
这场比赛涉及到：1、对华人的种族歧视，2、水钟队的CIF资格，3、最重要的一点，旧金山vs奥克兰。
两座城市一桥之隔，互相之间的争斗和较劲从未停止过，尤其在篮球上，奥克兰这几年一直压旧金山一头。
之前勇士队的主场在旧金山，名字也叫旧金山勇士，但在1966年奥克兰体育场投入使用后，勇士开始更多在奥克兰打比赛。
到了1971年，勇士正式搬迁到了奥克兰，并改名为“金州勇士”，不再只代表旧金山而代表整个加州，1975年勇士夺冠。
原本旧金山篮球迷心里肯定是有意见的，哪怕只是一桥之隔，并不太影响他们去看比赛，但San Francsico这個城市名从此在NBA消失了。（很多年后，勇士队的主场又搬回旧金山，同样遭到了奥克兰球迷的怒骂。）
在街头，奥克兰一直以强硬而著称，很多奥克兰的强人都会到旧金山的球场来打比赛，但很少有旧金山球员能去征服奥克兰。
从经济上说，旧金山更富有，奥克兰相对落后，旧金山白人更多，奥克兰有很多黑人贫民区，一个是靠太平洋的国际大都市，一个是湾区的城乡结合部。
这一系列的对比都让两个城市有着密切联系的同时，也有着深深的撕裂和恩怨，这时候如果有一场篮球赛可以代表两个地区，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比赛的时间被定在了10月的第二个星期一，这一天是哥伦布纪念日，纪念390年前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比赛地点是弗雷蒙特高中的老虎体育馆。
这是一座由橄榄球场和篮球馆复合组成的大型体育场，在橄榄球场的一侧连接的就是较小的篮球馆。
这座复合体育场在被现代化改造前，因为其破旧、庞大、阴暗，而被当地的球员和本校学生称之为“监狱”。
比赛会在今天晚上七点开始，今晚，监狱人满为患。
不仅弗雷蒙特的学生到现场观战，还有周围街道的街坊四邻，父母带着孩子，哥哥姐姐带着弟弟妹妹，全都挤到了面积并不大的篮球馆中。
很多进不去的人在外面排队观望，车辆堵住了周围的街道和路口，导致了交通堵塞。
之前弗雷蒙特高中的比赛中，场外因为人群聚集而发生过暴力事件，加上这次比赛影响力很大，所以奥克兰警方派了9辆警车、30名警察来到球馆附近维持秩序，以防意外的出现。
载着水钟队球员的大巴车在晚上六点抵达了弗雷蒙特高中，缓缓驶入球馆的停车场。
因为车辆拥堵的原因，不得不由一辆警车在前面开道。
不停闪烁的红蓝色警灯，挂在铁丝网上对着车辆呼喊的黑人少年，还有从体育馆内隐隐传来的口号声。
这一切配合着奥克兰暗红的晚霞，构成了一副颇为恐怖的图画——水钟队仿佛是被送进监狱的新囚犯，等待他们的是被老犯人蹂躏的命运。
队员们脸上多多少少都显露出紧张的神色，就连一向傲气的富兰克林也咬着下嘴唇，看着车窗外的奥克兰少年们愣愣发神。
有些人在朝富兰克林喷垃圾话，虽然听不太清，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词。
下车时，没有了车窗玻璃的阻隔，嘈杂的声浪传来，而在进入体育馆后，声音又被放大了至少三倍。
在更衣室换衣服时所有人都一言不发，贝尔曼试图给大伙鼓劲，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些家伙敢到这里来比赛，已经是怀着巨大的勇气了，他也没想到这场比赛会演变成两个城市之间的对决。
背后无疑有媒体在推波助澜，没有了其它体育赛事转移注意力，两个高中球队间的对决竟然如此引人瞩目。
球员们换好球衣到场上热身，弗雷蒙特高中的球员早就在场上严阵以待——他们整支球队都是黑人，各个都高大、迅捷。
现场球迷不停朝着水钟队的球员喷垃圾话，因为赛前反复的宣传烘托，导致没有任何恩怨和仇恨的两支队伍，忽然变得不共戴天。
这对球员们的心态是极大的考验，当比赛快要开始时，贝尔曼将球员们聚在一起，鼓励大家忘记环境，全心投入到比赛当中。
他特意问甘国阳，这个球队的主心骨，“甘，你害不害怕？”
甘国阳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因为眼前的敌人而惧怕，因为我的眼里没有敌人，他们不会使我心烦意乱，我已经做足准备，没有商量的余地，宝贝。除非你在比赛之前就杀了我。”
许勋补充道：“这是李小龙说的。”
贝尔曼：“去你妈的，别用名人台词来装逼。”
大伙都笑了，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
站上球场，比赛要正式开始了，甘国阳和对手跳球。
弗雷蒙特高中的中锋和甘国阳一样高，6尺9，这是目前为止甘国阳在比赛中遇到的第一个和自己平视的对手。
而在跳球时，这个叫赫尔伯特的中锋在空中狠狠撞了甘国阳一下，率先拨到了皮球，弗雷蒙特老虎进攻。
“我会盯住你的，中国佬。”
甘国阳懒得搭理这样的挑衅，对这种没太多文化的黑人，不值得他浪费口水。
弗雷蒙特高中的进攻发起很快，他们的核心球员是小前锋亨利-特纳。
特纳在三秒区附近接球，利用背身的脚步碾着富兰克林往里杀——富兰克林今晚的头号任务就是防守特纳。
特纳有着更好的身体和手上技巧，他利用身体迫近篮下，在甘国阳协防过来时，分球到了左侧底边，队友接球中距离出手命中。
弗雷蒙特高中拿下了第一分，这是一个最常见的中路突破分球底边的战术。
水钟队的回合，陈星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较为可靠的控球手。
不过今晚在他运球过半场时，甘国阳还是在一旁接应。
弗雷蒙特果然对陈星进行了包夹，他分球给到了甘国阳。
甘国阳在高位接球，运一下调整，给到了底线横切过来的富兰克林。
富兰克林也尝试底线零度角的中投，但没有命中，现场一片嘘声。
这球甘国阳没法抢前场篮板，老虎队发起反击。
几乎同样的策略，特纳中路突入，分球给到底边球员。
底边接球投篮或者可以运球突破，中路分两翼接后手是最基础的进攻招式。
这次接球的人选择突破，甘国阳已经及时回防，成功干扰了对手的上篮。
老虎队中锋抢到前场篮板，尝试在甘国阳头上得分，但走步违例，球权回到水钟队。
现场一片低叹，这次防守足以证明，这个11号的华人球员，绝对是有实力的。
随着比赛逐渐进行，到场的观众发现，水钟队竟站稳了脚跟，和老虎队打得有来有回。
虽然水钟球员明显矮小、缓慢，可他们内线有个防守极好和篮板控制极好的11号。
他们采用紧固的联防，一旦进攻不中快速退防，马上结阵，不给老虎队打快攻的机会。
甘国阳开局甚至放弃了前场篮板，他大量出现在高位，为队友做掩护，给富兰克林创造进攻空间，同时方便他第一时间快速退防。
这是赛前贝尔曼制订的比赛策略，他知道在双方实力有差距的情况下，必须将防守稳住。
弗雷蒙特高中球员的个人能力确实很强，每个人都能自主发起进攻，但在联防下他们有些急躁。
他们一心想着快速击倒对手，早点结束这场资格赛，从而显得心浮气躁。
多次不合理的出手，防守时的粗鲁犯规，使得他们虽然场面占优，但比分并没有拉开。
在弗雷蒙特高中第一次请求暂停时，双方的比分是10:11，老虎队仅仅领先了1分。
富兰克林除了开场不中外，后面他连中3球，拿下6分，甘国阳一次补篮，两次罚球命中，两人合力拿下10分。
其他人都努力做好本职工作，全力防守，球队的联防在贝尔曼两个月的操练下，已经非常熟练。
华人少年虽然身体素质不如黑人，但脑子都很好，并且团结、不逞能，有难度的联防在他们的编织下变得异常坚韧。
度过了对手开局的冲击，此时“监狱”的昏暗和学生们的聒噪，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重新回到球场，甘国阳在防守中大帽强突的亨利-特纳，控制住球权后，一个长传到前场。
富兰克林接球，他知道机会来了，加速，冲击，起跳，双手的灌篮！
水钟队12:11，反超了比分！
所有人都没想到，老虎队暂停回来会是这个结果。
不仅没打进，还被打成了反击，第一次比分落后。
水钟的替补球员都站在场边为球队加油叫好，在变得寂静很多的“监狱”中，显得很刺耳。
回场时，富兰克林和甘国阳人击掌，富兰克林想，和这家伙做队友真不错。
第三十三章 见面礼
富兰克林的扣篮让水钟队士气大振，而老虎队则陷入了困惑中。
他们在赛前显然没有很好的估计水钟队的实力——没办法，水钟拢共也就打了几场比赛，更没有录像可供研究。
而水钟队在卡普-拉文的帮助下，找到了不少老虎队相关的资料，首发五个人的身高、打法、风格，还有球队的过往战绩，战术特点，贝尔曼都进行了细致的研究。
他有两周的时间可以进行精心的准备，设计演练战术，制订策略，磨合阵容，让球队达到一个最佳状态。
从开场表现来说，水钟队是合格的，不仅合格，甚至有些超出贝尔曼的预想。
尤其是球队坚韧的联防，将近六分钟的时间，竟然没有丝毫松散的迹象。
要知道联防极为考验球员默契度、注意力，以及球员体能，尤其是后卫。
在训练时，两个后卫球员在外线跟着球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横移、奔跑，练到要吐。
许勋是外线联防最重要的一颗钉子，他不知疲倦的奔跑，以及大声的提醒，让球队能维持住防守阵型。
贝尔曼心想，亚裔球员或许在身体素质上不如黑人球员，但他们的纪律性、团队精神，还有聪慧的头脑，是胜利的法宝。
许勋在外线完成了一次成功的防守，他抢断下了对方控卫的球，水钟队再度发起反击。
陈星拿球进入三秒区，绕了一圈，他轻易不会出手，而是寻找富兰克林或者甘国阳。
甘国阳切到了内线，陈星一个吊传扔进篮下，甘国阳接球假动作骗过防守人，运球绕到另一侧单手力扣得分！
进球后甘国阳冲着弗雷蒙特的中锋赫尔伯特喊道：“你说你要盯着我，你在哪儿？告诉我，你在哪儿！”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你小心点。”赫尔伯特的回应听起来有些软弱无力。
因为目前为止，他还无法在甘国阳头上得分，仅有的两次单打机会都被阻止。
这家伙力量大的出奇，赫尔伯特发现在篮下完全无法和甘国阳对抗，他用胳膊一推、屁股一挤，自己就失位了。
赫尔伯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强悍的中锋，即便在以强硬、凶恶著称的奥克兰联盟，也没有哪个中锋有这样的硬度和力度。
老虎队外线的投篮又不中，在三分球还没有被应用的高中篮球赛场，远投一向不是球员们重点练习的对象。
甘国阳在篮下开辟了一块属于自己的自留地，然后抓下后场篮板，没有人抢得过他——1980年代的高中、大学球员很少进行力量训练，甚至有些NBA职业球员都不练器械，因为说力量训练会影响投篮手感。
所以这些黑人球员都高高瘦瘦的，甘国阳短短几分钟已经抢了8個篮板球。
水钟队的反击，甘国阳继续为陈星保驾护航，他出现在高位进行接应。
富兰克林在三秒区附近背身要位，老虎队的防守朝着富兰克林收缩。
甘国阳被放空，面前两步没有人，谁会去贴防一个站在弧顶的中锋呢？
甘国阳没有传，选择了自己远投出手！他有这个能力。
但今晚的第一次远投，手感还没有调整好，球打在前筐没有命中，很可惜。
甘国阳立刻回防，他的远投尝试让现场弗雷蒙特的学生发起了新一轮的聒噪攻击。
球场的噪音一直没有停止过，不仅球迷在喊，包括裁判、技术台的人，都要大喊大叫。
这里听起来比纽约证券交易所都要忙碌，好像每个人都在努力撮合几百万、上千万的股票成交。
在几个回合之后，甘国阳注意到，场边第一排，有个大脑袋的黑人少年一直在冲着自己输出，不停的输出。
其他人好歹还随着比赛的进程起伏一下，激动的时候喊几嗓子，剩下的时间坐在那里看球，等待下一次爆发。
而这家伙像上了发条一样，不管比赛进程如何，只要回到自己的半场，就能听到他在喋喋不休，各种乱七八糟，甚至让人听不懂的词在往外蹦——但可以判断出不是什么好话。
上半场20分钟结束，水钟队37:34，还领先了老虎队3分。
水钟队一度将分差拉开到最多7分，不过上半场后半段他们的联防注意力终于下滑，被老虎队连连追分，分差才缩小到3分。
富兰克林上半场拿下了17分，全队得分最高，他的运动能力和篮下强吃能力，给了甘国阳极大的帮助，这小子的确有实力。
如果没有他，少了这个可靠持球进攻点，面对其他位置都占优的老虎队，甘国阳会相当吃力。
甘国阳上半场其实打得比较轻松，弗雷蒙特高中的强度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可怕。
他丝毫不畏惧场上的身体对抗，在内线赫尔伯特被甘国阳完全压制，亨利-特纳也没有反复杀入内线挑战甘国阳。
说白了，老虎队的准备不够充分，他们并不真正了解甘国阳是怎么打球的，从教练到球员都低估了这个大个子。
12分15个篮板4次封盖，这是甘国阳半场的数据，他和富兰克林包办了全队大部分得分。
真正让甘国阳感到烦躁的是场边的精神攻击。
对，说的就是那个一直在喷垃圾话的大脑袋黑人少年。
他的一张大嘴从比赛开始到中场结束就没有歇过，只要甘国阳从观众席边经过，就能听到这家伙粗粝的嗓门。
小小年纪，喉咙口却像掺了沙子一样，他语速并不快，而是昂着下巴，晃着脑袋，有节奏的，有条不紊地朝着甘国阳喷垃圾话。
下半场比赛开始后，双方交换半场，甘国阳在进攻时开始遭到这个大脑袋的语言攻击，坐在他旁边的其他人甚至都不说话了，而是聆听着，然后跟着一起起哄。
他的语言中夹杂着一些脏词，但他说的并不都是脏话，他像个聊天的话痨一般，不停隔空和甘国阳进行交流。
“投啊中国佬！进攻！把你的屁股扣进篮筐里！唐人街的姑娘在等着你回去干翻她们的普西而你却在这里浪费时间打篮球！为什么不去炒菜听说你家开饭店，你手里不应该拿着球应该端着锅！我喜欢中国菜，这场比赛后我会去你家店里光顾然后在伱们的厨房拉一泡屎因为你也跑到我们的地盘来拉屎，因为你就是一坨屎……”
源源不断的语言攻击终于惹恼了甘国阳，在一次球出界后，甘国阳跑到场边指着这个大脑袋问道：“脏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去你妈的，你才是他妈的小孩，我是你爸爸！我是加里，加里！”
“OK，加里。法克YOU，加里！”
周围的黑人学生全都开始起哄，他们知道这两人算是顶上了。
这个叫加里的少年也来了劲，本来一直坐着的他站起身，来到边线继续对着甘国阳开火。
甘国阳沉到了低位，富兰克林传球给到甘国阳，甘国阳接球运球往后一顶，撞开赫尔伯特，虚晃一下，再一个垫步切入篮下，单手扣篮拿下两分！
进球后，甘国阳跑到场边，指着加里道：“这他妈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咱俩没完！”
第三十四章 加里
【我第一次和甘发生冲突是在1981年的10月，第二个星期一，12号，在老虎体育馆。水钟队和老虎队的那场比赛，后来被称为哥伦布纪念日奇迹。去他妈的奇迹，水钟那时候就很强了。我那时候九年级，我很多朋友都在弗雷蒙特。我从上半场开始就对着阿甘狂喷，因为他把我朋友赫尔伯特打得妈都不认识了。下半场的时候，他估计是受不了了，跑到场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他就对着我问好，‘法克You，加里’！我当然不会放过他，我站起来冲着他继续输出，他在篮下又他妈的扣了赫尔伯特一个——我对不起赫尔伯特，然后他跑到场边冲我说，‘这他妈的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咱俩没完’！这句话我到今天都记得，跟着他就开始了，biu，biu，biu~】
———2023年出版作品《Trash talk》中对NBA名宿加里-佩顿的采访，节选1。
甘国阳情绪一向稳定，穿越这种大事发生在他身上，都很快平静了下来。
可是在老虎体育馆，这嘈杂、混乱的环境中，原本将注意力集中在比赛上的他，终于还是被持续不断的垃圾话输出给惹恼了。
那家伙真是太能说了，他要是天津人一定非常适合去说相声，老天赏饭吃的那种。
当然，甘国阳并不准备在口舌上和这小子陷入太多纠缠，球场上的表现才是最重要的。
下半场，他决定增加自己的出手，巩固球队的胜利局面。
老虎队的教练奥威尔在场边来回踱步，他穿着黄色的格子西服，那是当年流行的款式。
通过半场比赛的较量，奥威尔对水钟队的攻防模式已经有了初步了解。
水钟队显然比预计的要强韧的多，尤其是队中11号中锋和14号小前锋，都是相当优秀的球员。
以这两人为主心骨，水钟队其他人以防守、定点投篮、拼抢篮板球为主要任务，可以说分工明确，秩序井然，打得有板有眼。
奥威尔肩上的压力不小，本来只是一场普通的热身赛，变成了资格赛，甚至城市之战。
弗雷蒙特一旦输球，球馆里到底会发生什么，没有人会知道。
奥威尔担心自己有可能在队内威信全失，输给一支华人球队实在有失颜面。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重新布置了策略：防守端要增加对富兰克林的压力，多包夹，多身体接触。
进攻端要多传球，多攻击内线，反复捶打、消耗11号，争取能逐渐撕破对手的联防阵型。
联防的攻防战，往往是心态的比拼，防守方要织网，进攻方要不停传导球、远射。
谁更有耐心，能稳住心态，谁就能在这场攻防游戏中占得先机。
目前看来，准备充分的水钟队比老虎队有耐心的多，落后的老虎队明显有些急躁。
面对联防，亨利-特纳接球后尝试了一次正面的远投没有命中。
甘国阳抓下后场篮板，水钟队在推反击的过程中出现了失误，给富兰克林的传球被断了下来。
可是老虎队的反击更加毛躁，控卫的上篮遭到甘国阳的干扰，上篮不进，球再度被甘国阳控制。
老虎队在加强对富兰克林的防守，甘国阳护送陈星过半场，切到篮下挤住赫尔伯特要球。
场边加里在大喊，“防住他，顶他屁股，掐他脖子，踹他，捅他，给这中国佬脑袋上扣个屎盆子！干死他，赫尔伯特！”
但这样的大喊似乎起到了反作用，甘国阳往后挤，用朴实的力量和脚步顶开赫尔伯特，右手一个轻巧的放篮得手，拿下两分。
中锋的骑士对决，老虎队压根没想过要在低位包夹甘国阳，认为赫尔伯特应该一个人搞定。
可是赫尔伯特搞不定，他显得很沮丧，队友不来帮忙，他也不想让队友帮忙，不好意思开这個口。
甘国阳没有再为难赫尔伯特，而是在经过加里时喊道：“加把劲，你快要骂哭我了，快了！”
加里心里骂了一句干他娘的，嘴上依旧没有停，可是气势上已经弱了不少。
没办法，在场边嘴叨叨的再厉害，终究不能上场打球。
他今年八年级，明年上高中，他最想上的就是弗雷蒙特高中，和自己的好朋友们一起打球。
不过他老爹并不想他到弗雷蒙特读书，认为这里太乱，全都是黑人——虽然他们自己一家都是黑人。
随着甘国阳连续进球，水钟队正在将分差拉开，奥威尔在场边大喊，要求加强对甘国阳的防守。
可老虎的球员们有些迷茫，中场休息说加强对富兰克林的防守，现在又要加强对阿甘的防守。
对面五个人，我们也只有五个人，如果夹击富兰克林，再夹击阿甘，其他人全都放了不防了？
老虎队的进攻也出现了问题，传球变得犹豫，而水钟队的联防更加有信心了。
许勋竟然主动出击，断掉了老虎队的传球，然后持球反击！
老虎队选择了犯规，从后面拉了许勋一把，许勋摔倒在地。
这是一次违体犯规，应该罚球加球权，可是现场裁判只吹了一个普通犯规。
贝尔曼冲着裁判嚷嚷，“这是技术犯规！违体犯规！要罚球，要罚球的！”
裁判安抚贝尔曼，道：“我是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我好，你消停点儿吧。”
贝尔曼想到这是在对方的场子，一体育馆的黑人，外面还蹲着大几百，警车在路上巡逻，想想有道理，还是忍了吧。
水钟队的边线球，富兰克林遭到了严酷的包夹，接不到球，甘国阳出来接球，手递手给了陈星，掩护后往里走。
甘国阳吸引了防守，陈星不敢多运球，但他很冷静的找到了绕切出来的许勋，许勋右侧45度接球，拿球就扔！
球直奔篮筐，甘国阳一看就知道这球很难进，力量大了。
他跑到左边，球果然砸在篮筐上反弹到左侧，甘国阳起跳空中拿球，然后打板补篮得手！
进球后的甘国阳不忘问候场边的小加里，“大点声加里！听不到你的娇喘我很寂寞！这也是赏给你的！”
小加里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感觉胸口有一股气在凝结，喉头有些哽住，眼睛变得酸涩，竟然有泪水要流出来。
在奥克兰街头每个人都会喋喋不休，因为这里的环境决定了，如果你不看上去不好惹，你就会被人欺负。
喷垃圾话就好像猫的哈气，狗的狂吠，都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是个硬茬子，你别想着能欺负我。
加里的父亲阿尔也是个街球高手外加垃圾话大王，还是奥克兰知名的刻薄先生——他自己在自制的汽车车牌上这么写的。
他继承了父亲的特点，但他毕竟才13岁，还是个心理有些脆弱敏感的少年，无力反抗的滋味相当不好受。
他想，但凡自己能上场打球，哪怕对手是中锋，他也不会害怕不会难受，他会选择和对手干一架。
现在他站在场边，努力抑制泪水，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用手去擦眼角，如果被朋友们发现他会被嘲笑一辈子。
他用有些破音的声音继续对着甘国阳喊话，而老虎队终于打进一球，亨利-特纳在重重包围下，低位接球传球转身跳投命中。
而甘国阳在随后的进攻中，跑到外线接球，就在距离加里不远的地方，和队友来了三次来回传球的配合，戏耍了一下赫尔伯特。
接着，甘国阳在距离篮筐23英尺的地方——NBA的三分线是23.5英尺，直接远距离发炮，投篮出手。
漂亮的手型，漂亮的弧线，球穿网而过，干脆利落，老虎体育馆的分贝瞬间降低了一半。
进球后，甘国阳一转身就能看到加里，两人四目对视。
甘国阳看着他，笑了笑，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就跑开了。
而小加里一下子没忍住，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掉进嘴里。
那味道咸咸的。
【…当时我他妈的被他给喷哭了，真的，这事儿我一直都没和别人说过。他投进了一个20多英尺的远投，那时候没有三分线你知道的，没有人投这种远投。可他一个中锋，很自然顺畅的出手了，进了以后转过头看着我，什么都没说。之前他每次进球都冲我吼，但这次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耸了耸肩，我却感觉他什么都说了，我受到了巨大的侮辱，我真的忍不住了，掉了两颗眼泪。但我发誓，就两颗，我站在场边不敢回头，也不敢擦眼泪，我就抱着胸，拼命睁大眼睛，直到眼泪变干，真他妈的丢死人了……】
———2023年出版作品《Trash talk》中对NBA名宿加里-佩顿的采访，节选2。
第三十五章 拿下
在甘国阳命中一个惊世骇俗的远投后，老虎队的教练拉里-奥威尔只能叫暂停。
分差在拉大，关键是老虎队在场上越打越迷茫，他们破不掉水钟队的联防。
对于高中球员来说，不管是守联防还是破联防，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水钟队以他们良好的纪律性，还有日常刻苦训练，维持了联防的韧度。
而老虎队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赛前那股气在一点点泄掉，奥威尔能感觉到大伙脸上的沮丧。
他该怎么鼓励球员们呢？其实很难，因为两队无冤无仇啊，这也不是什么关键比赛。
对水钟队来说很关键，对弗雷蒙特高中来说，输赢更多是面子问题。
过去一直传言，奥克兰的白人高中不敢在老虎球馆赢球，因为弗雷蒙特附近的人真的有些疯狂，很多人都恨白人。
可水钟队不同，他们是亚裔，某些方面处境和黑人很相似，今晚他们一个个打得如同视死如归的斗士。
大家都知道，他们有必胜的理由，也带来了必胜的信念，这种勇敢令人尊敬。
拉里-奥威尔抬头看了看计时器，距离下半场比赛结束还有最后的8分钟。
老虎队已经落后了水钟队11分，还有机会，如果利用好主场优势，耍点花招，对裁判施加点压力，胜负未可知。
但赢下水钟队又能怎么样呢？奥克兰战胜了旧金山？这他妈的都是旧金山体育媒体10月份闲着没事儿炒作出来的。
可是，要让弗雷蒙特老虎队做水钟队的嫁衣，拉里-奥威尔又觉得不值，这一定会被记载在湾区的运动编年史上，永远铭刻下来。
这种内心的挣扎和延宕，导致奥威尔都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布置战术。
教练自己都军心动摇了，球员们又怎么能发挥的出色呢？
反观水钟队这边，贝尔曼没有因为球员们发挥出色而放弃对他们喷口水。
“补防太慢了陈！”
“许，你的投篮像坨屎，我奶奶投的都比你准。”
“富兰克林，下半场你消失了？我是没付你下半场的费用吗？”
只有甘国阳叉腰站在那里，轮到他的时候贝尔曼自动跳过。
甘国阳的发挥近乎完美，而且贝尔曼知道，这小子根本没尽全力。
从这一战起，贝尔曼开始对水钟队有了信心，有了更大的展望。
不过比赛还没有结束，在老虎体育馆一旦你露出破绽，对手就会撕咬你给你致命的反击。
对于水钟队而言，最后五分钟是巨大的考验，随着体能的消耗，联防出现的漏洞会越来越多。
上半场表现出色的富兰克林，在体能消耗增加，以及老虎队的高强度防守下，效率急剧下滑。
他两次突破上篮不中，一次投篮被赫尔伯特排球大帽，富兰克林摔倒在地上，裁判没有吹犯规。
老虎队反击，特纳一往无前，上篮得手，他们将分差缩小到了5分，57:52，老虎队看到了希望。
富兰克林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他气喘吁吁，大腿和胳膊有些打颤。
因为多次转校、退学，大量时间在街头厮混，他缺少系统的体能训练。
贝尔曼见状叫了暂停，让富兰克林坐在板凳席上休息一会儿。
同样出现体能问题的还有陈星，他不是专业球员出身，整场比赛他都为了保护手里的球疲于奔命。
仅仅两次失误，陈星已经竭尽全力了，如果继续让他在场上呆着，最后阶段一旦控球手频频失误，会非常致命。
贝尔曼将富兰克林继续留在场上，用替补后卫黄振藩顶替陈星。
黄振藩是黄邵华的孙子，个子不高，只有168，比陈星还要矮小。
不过他热爱篮球，控球能力很不错，身体结实，投篮技术也可以。
贝尔曼给他的任务只有两个：第一，不要失误丢球，第二，能把球安全传到甘国阳手里。
但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老虎队在最后阶段防守强度上来了。
黄振藩上来给内线的喂球就出现了失误——他個子太矮了，视野不好，出球速度慢，被老虎队断下。
反击中，亨利-特纳再度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轰炸篮筐得手。
差距缩小到只有3分了，老虎体育馆变得和炼狱一般，在10月凉爽的夜晚，这里却嘈杂、闷热，因为挤进了太多人而空气混浊。
双方的体能都到达极限了，甘国阳在底线发球时提醒黄振藩，“不要急，待会儿我会出来接应，不要往里传。”
黄振藩点点头，稳定住情绪，巨大的压力会让人垮掉，这时候必须有人能站出来顶起全队的脊梁骨。
甘国阳果然在高位接应黄振藩，接球后，立刻转移球给到富兰克林——富兰克林下半场只拿了2分。
两人一个手递手的配合后，甘国阳马上顺下，他没有去很深的位置，因为切得越深，传球越容易出现失误。
富兰克林一个短传给到甘国阳，甘国阳接球，在牛角位往里一点的位置，假动作虚晃一下，赫尔伯格动了。
甘国阳下球，一个加速突破过掉赫尔伯特，杀入篮下后一个轻松的打板放篮得手。
体育馆又变得安静了许多，甘国阳虚虚实实，今晚根本没人能阻挡他，而他可没少阻挡老虎队。
老虎队面对联防，打了一个很巧妙的配合，控卫持球从边线杀入底角，传球出来，往里切一步加速，球再传进来。
依靠中锋的掩护，控卫冲破了联防防线杀入了篮下，篮下是一片空地，老虎队的控卫选择了一个抛投。
看似十拿九稳，没想到一个巨人从侧面杀出，一个大帽将球拍到了篮板上，球被甘国阳控制了下来。
场边，小加里抱着脑袋满脸懊丧，“为什么不上篮，为什么要抛投！为什么不上篮，这个XX，XX，XXX！”
他心想如果是自己，他一定会选择上反篮，或者对抗后打板上篮来躲避封盖，而不是毫无对抗性的抛投，等着被盖。
拿下后场篮板的甘国阳，自己运球过半场，他的运球虽然有些笨拙，可没有人过来阻挡他，老虎队球员的双腿和灌了铅一般。
面对赫尔伯特他一个加速过掉，直接杀入篮下，轻松上篮得手！
61:54，水钟队重新取得了7分的领先优势，进球后甘国阳振臂高呼，这个体育馆里没有人可以阻挡他！
奥威尔用掉了最后一次暂停，但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不到两分钟，他们已经无力回天。
在没有三分球，进攻节奏缓慢的时代，7分的差距是难以短时间抹平的。
现场的观众们都抱着脑袋，满脸不可置信，难道老虎队就要这样输给一个旧金山的华人球队了？
当终场哨声响起的时候，比分定格在了63：58，水钟队的替补席欢呼了起来，他们冲入球场拥抱在了一起。
本场比赛，甘国阳打满了40分钟，一分钟都没有休息，全场拿下31分22个篮板球和8次封盖，是球队获胜的头号功臣。
甘国阳的这个数据让人联想到了高中时期的摩西-马龙——那家伙在高四那年，场均36分26个篮板12次封盖，并且球队在两年中保持不败。
水钟队赢球后，老虎体育馆并未像人们预想的那样发生暴动，相反球迷们对水钟队的表现报以掌声。
现场除了学生之外，还有过来看球的街坊，他们中有成年人，有老人，有妇女，他们或许看不起亚裔，但也不像仇视白人那样仇视黄皮肤——在因为丰田导致的汽车制造业失业潮来临之前。
水钟队用他们精彩的表现赢得了奥克兰贫民区的尊重。
当然，对弗雷蒙特高中的人来说，这时候转而为胜利者鼓掌，还能留个好名声，否则要被人说输不起了。
离场时，甘国阳没有忘记和场边的小加里打个招呼，他肩上耷拉着毛巾，叉着腰俯瞰着加里，道：“不服气到球场找我，随时奉陪。”
“我他妈的会的，你他妈的等着！”
加里怎么可能在嘴上落下风，但他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不过甘国阳已经高四，加里还没上高中。
两人真正在赛场上正面对决，要等到10年后了。
第三十六章 准备
北侨水钟队带着胜利离开了老虎体育馆，离开了奥克兰。
当大巴车从弗雷蒙特高中离开时，那些在路边围观着的人眼神无奈而平静。
车上水钟队的球员们压抑着他们的狂喜，一方面他们都好累，好困，另一方面他们不想刺激到弗雷蒙特附近的人。
当车辆驶离奥克兰，上了海湾大桥的时候，全队的情绪才真正爆发和释放出来。
他们打开车窗，对着窗外的太平洋海湾大声呼喊，发泄着两周多以来的精神压力，以及胜利的喜悦。
横跨旧金山和奥克兰的海湾大桥将两座城市紧密连接在一起，夜晚钢索桥上的灯勾勒出大桥的轮廓，仿佛照亮了水钟队前进的通途。
这座旧金山的标志性桥梁，时常被人和金门大桥混淆，红色的金门大桥出镜率更高，并且曾经是勇士的队标。
不过很多年后，海湾大桥也成为了勇士队的标志。
甘国阳坐在前排，海风吹在他的脸上，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沁满了他的全身。
他明白，这就是他热爱篮球的意义，它给生活以更大的充实，赋予平淡人生不平凡的使命。
篮球将赋予他第二次人生。
在这场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水钟队的胜利像爆炸一般，冲击波迅速传遍了整个湾区。
《旧金山记事报》用整整两个版面报道了这场资格赛，头版头条的照片是甘国阳在对手头上扣篮。
标题用加粗、加黑的字体写了：哥伦布纪念日奇迹——华人球队北侨水钟击败弗雷蒙特老虎获得CIF旧金山联盟入会资格。
第二版则是较为详细的介绍了甘国阳从7月份开始，在旧金山街头崛起，在加入水钟队后带领队伍打出了一系列出色战绩等事迹。
文章由卡普-拉文执笔，作为亲历者的他，写了很多细节，不过他并不知道甘国阳和内特-瑟蒙德的关系，否则文章还要加长。
记事报发行后，在旧金山当地引起了很大反响，当日报纸销量剧增，一时间一报难求，印刷厂加班加点加印来供给读者需求。
甘家菜馆的名气变得更大了，很多人慕名而来，有些进来点个菜吃点东西，有些就是跑来说想见见那个中国巨人。
在餐厅演出的朋克乐队，专门为甘国阳和水钟队写了一首歌，叫《哥伦布纪念日》，来纪念这场发现篮球新大陆一般的胜利。
因为甘国阳崛起的突然性，以及他华裔的身份，还有刚从中国移民等特殊状况，后来在坊间流传出甘国阳是社会主义阵营生化改造人的骇人传闻。
作为水钟队主场的唐人街当然没有闲着，中华奋进基金会在整个区进行了舞狮舞龙的游行，以庆祝水钟队成为CIF正式成员。
13号从上午10点到下午一点，街道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场面热闹的好比过年。
水钟队在北侨中学受到了最高礼遇，球员们受女生欢迎的程度呈直线上升趋势。
之前两個退出的球员懊悔万分，早知当初赖也应该赖在球队，好沾一沾球队的光。
可他们再想回球队已是不可能了，水钟的胜利来之不易，背后球员们付出的汗水其他人根本想象不到，逃兵怎么可能有资格享受这份荣耀。
水钟队的大名单还有两个名额，卡普-拉文告诉贝尔曼，如果需要的话，他还可以推荐一些有天分的黑人球员到水钟队来。
贝尔曼在思考了一番后，婉拒了卡普的建议，他认为目前球队的化学反应、团结一心的程度非常好。
那些在街头的黑人球员确实很有天分，但他们也更自我，更加不听话，而且常带着一些恶习。
有一个富兰克林，甘国阳在可以压住他，如果再来两个，三个好汉一个帮，球队的权力平衡就会被打破。
到时候，水钟队就会从一只纪律严明、分工明确的球队，变得散漫，缺少凝聚力。
“一个阿甘，搭配富兰克林，已经足够了，我们会在CIF比赛中打出一些名堂来的。”
贝尔曼这么和卡普说，卡普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也很期待水钟队会在CIF大赛上打出什么样的表现。
10月下旬，CIF旧金山联盟发布了新赛季的赛程表，首场比赛将在11月13号进行。
在水钟队加入旧金山联盟后，男子篮球部一共有11所学校，他们将进行为期2个月的常规赛。
每只球队之间互相打一场比赛，常规赛结束后，到明年的2月份，新学期，将举行季后赛。
常规赛前四的队伍进入季后赛，单场淘汰，冠军将进入CIF1981-1982赛季州锦标赛1区的决赛圈。
第二名将由CIF委员会进行测评，如果测评通过，则可以进入CIF州锦标赛2区的决赛圈。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加州学校太多，不同大区的学校数量差距巨大，赛程也不一样。
旧金山11所学校，奥克兰区6所学校，而南加州联盟有将近500所学校，横跨多个县市，所以南加州的赛程更复杂，也有更多学校会进入决赛圈。
又因为学校数量多，所以CIF今年专门分成了1级区、2级区两个决赛圈层，各自为战。
未来随着学校增加，圈层数量会越来越多，一直到分成6个级别，以此来降低赛程复杂程度。
毕竟高中生球队，不可能像职业球队那样，为了一场比赛长途跋涉，大家都是就近原则。
旧金山联盟没有南加州联盟的烦恼，11只球队都在旧金山市内，10场比赛，将决定季后赛名额。
哥伦布纪念日奇迹的热度持续了一段时间，人们对水钟队的期待越来越高，尤其是甘国阳，开始有越来越多的记者、球探上门拜访。
在YMCA体育馆门口，经常有一些人一边抽烟一边等待训练结束，然后上前给甘国阳塞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期望和他建立私人关系。
这无疑影响到了球员们的训练状态，贝尔曼不想让孩子们过早被卷入舆论场中，那对他们不是一件好事。
贝尔曼在一周后决定将球队的训练地点搬到渔人码头的一家地下溜冰场，这里下午三点到晚上七点可以用于篮球训练，7点后改为旱冰场和酒吧。
除了隐秘，不容易被人找到外，这座溜冰场旁边附带了一个健身房，可以拿来使用。
和当时其他教练不同，贝尔曼认为适当的力量训练不会影响投篮手感和骨骼发育，反而有助于提升球员对抗能力，在场上能打得更有侵略性。
甘国阳对此表示赞同，而富兰克林却因为怕影响自己的灵活性，拒绝进行力量训练，贝尔曼也不强求，只要求他远离过去街头的那些狐朋狗友，以及禁止到野球场靠打球赚钱。
水钟队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强化训练，继续加强他们的联防体系，增加互相之间的默契。
所有人都对今年的锦标赛有了更高的期望，训练因此变得尤为艰苦，甘国辉从之前185斤的肥仔，变成了160斤，体格结实的替补得分后卫。
他人生第一次收到了情书。
陈星为自己配了一副运动眼镜，贾巴尔同款。
许勋的父亲给他买了一双匡威。
而甘国阳在10月30号这天接到了内特-瑟蒙德给他打来的电话。
他邀请甘国阳在训练结束后，可以带几个朋友一起到奥克兰体育场来看NBA常规赛，门票瑟蒙德会提供。
甘国阳欣然答应，他正好有些问题要和自己的这位启蒙老师请教一下。
第三十七章 指点
31号这天是周末，贝尔曼给球员们放假一天，没有训练。
甘国阳邀请甘国辉、陈星、许勋三个关系最好的队友去奥克兰看勇士在主场的揭幕战。
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三人会兴高采烈欣然前往，哪知道各个都有理由不去。
甘国辉说他要约会，陈星要去数学补习班上课，许勋要留在店里帮忙。
哪怕甘国阳说门票不要钱有人请，他们都没有答应，显然对勇士队的揭幕战没有兴趣。
NBA在当时的影响力之差可想而知，赛季的揭幕战没有电视转播，没有大规模的广告宣传，一切都静悄悄。
如果不是瑟蒙德打电话给甘国阳，甘国阳都不知道，两天前NBA新赛季已经开始了。
下午，瑟蒙德亲自开车载甘国阳去奥克兰，在得知他的朋友都不能来时，瑟蒙德摇了摇头：“现在的NBA，状况比70年代还要糟糕一些，年轻人对职业篮球都不感兴趣，当地人更喜欢大学篮球比赛和高中生的比赛。阿甘，你功不可没，干得漂亮。10月份关于你和水钟队的新闻，完全盖过了勇士队的消息，大家都对勇士队没太多兴趣了。其实上个赛季，勇士表现不错的。”
水钟队在旧金山的热度导致了球迷对勇士的关注度进一步下降，甘国阳没想到NBA在80年代初堕落成这个样子。
其实论阵容，勇士队很有竞争力，他们上个赛季交易得到了伯纳德-金、沃德-B-弗林，选秀拿下篮板狂人拉里-史密斯，并在和凯尔特人的交易中，送出帕里什和探花签，换到状元签，拿下了7尺的高大中锋乔-巴里-卡罗尔。
虽然这笔交易后来被认为促成了凯尔特人的重新崛起——奥尔巴赫用探花签拿下了凯文-麦克海尔，和伯德、帕里什组成了前场铁三角，在1981年他们拿到了总冠军。
但从勇士的角度来说，拥有卡罗尔不算什么太坏的事，几個年轻人在80-81赛季打出了相当不错的表现，他们距离季后赛只差一个胜场而已。（如果勇士能保留探花签和帕里什，想办法拿下麦克海尔，历史会有很大变化，但奥尔巴赫显然不会让此得逞。）
新赛季勇士保持了上个赛季完整的阵容，全队只有一名球员年龄超过30岁，核心球员都是25上下的年轻球员，这样充满潜力的阵容应该很吸引城市球迷才对。
可是，路上瑟蒙德告诉甘国阳，今天的主场揭幕战，新赛季的第二场比赛，到场的观众人数只有7000多人，上座率连百分之四十都不到。
“所以你才请我和朋友来看比赛的是吗？实在是空位子太多了，找些年轻人来凑个数。”甘国阳开玩笑道。
“我没有你说的这么猥琐臭小子，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刻薄。我之前答应过你的，要请你看比赛，你到现场感受一下NBA的氛围，这能让你心里有个具体的目标，未来你也想在NBA的球场上打球不是吗？”
“我知道，谢谢你内特，我是开玩笑的。其实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你，关于一些进攻技术的细节。”
甘国阳在水钟队训练很刻苦，贝尔曼的指导也很细致，但有个问题，在水钟队他找不到能和他对位的人。
这导致甘国阳在某些进攻技巧上得不到有效锻炼，贝尔曼虽然知识储备丰富，可他毕竟不是内线出身。
高中生的训练水平，已经无法满足甘国阳日益增长的球技需要，他渴求更高端的指导。
“好学是件好事，伱的进步速度让我惊讶。说句实话，我指导不了你，进攻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
“但你可以场均拿下20分。”
“场均20分和场均20分是有区别的。有些人的场均20分，是团队给他的场均20分，而有些人的场均20分，是他给团队的。我显然是前者，我从高中开始就不喜欢进攻，我更喜欢防守。不过我可以找人指点你一下，免费。”
瑟蒙德开着车越过海湾大桥，来到了奥克兰-阿拉米达县体育中心，这是奥克兰在60年代建成的综合体育建筑群。
核心场馆是一座大型多功能体育场，和一座篮球馆，这座篮球馆后来有一个众人熟知的名字——甲骨文球馆。
瑟蒙德停好车，现在是下午两点多，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他带着甘国阳从工作人员通道进入球馆内部，一路上畅通无阻，瑟蒙德的脸就是通行证。
甘国阳被领着参观了球员更衣室，媒体中心，最后来到球场边，奥克兰体育馆内部的圆形穹顶设计看起来简陋但宏伟。
除了作为勇士队的主场体育馆外，这里还承办大量的演唱会、音乐会，弗兰克-辛屈纳，猫王，马文-盖伊，皇后乐队，都曾经在这里留下他们的音乐痕迹。
这是甘国阳第一次到NBA主场场馆来，比他在电视上看的要老旧很多，毕竟是60年代设计建造的建筑，还没有经过现代化改造。
地板暗淡无光，顶棚没有安装超大的液晶显示器，场边第一排摆放着金属折叠椅，看起来很是随意。
瑟蒙德拉着甘国阳找了两张特制的大折叠椅坐下，告诉他耐心等一会儿，能为他答疑解惑的人就要来了。
三点半，金州勇士的球员到主场地来做适应场馆的热身训练，瑟蒙德起身和勇士队主教练阿尔-阿特尔斯打招呼。
阿特尔斯是联盟最早的黑人教练之一，仅次于拉塞尔的第二位，是瑟蒙德曾经在勇士的队友，也是瑟蒙德的教练。
他在1970-1971赛季成为球员兼教练，退役后担任教练直到现在，在1975年率队拿到了总冠军。
瑟蒙德向阿尔特斯介绍甘国阳，阿尔特斯故作惊讶道：“Woh，你就是那个阿甘！你这个夏天把勇士队的人气都给抢夺光了！你是不是应该补偿一下我们球队，明年干脆直接到勇士队来打球吧，我让老板给你开一份大合同。”
“别开玩笑了阿尔，你要是能让老板开大合同，不如给我开一份，我觉得我还能打。”
两个老朋友互相开了开玩笑，瑟蒙德表明来意，说小朋友很好学，有些技术想请教请教。
“请教？中锋的技术，你为什么不教他？”
“我的进攻像坨屎你又不是不知道。”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我还以为你一直不晓得呢。”
阿尔特斯吹了声哨子，让勇士的球员们集中过来，大家看着甘国阳上下打量，对这个身材高大的华裔少年有些好奇。
这么多职业球员在跟前，甘国阳变得拘谨，他轻推了推瑟蒙德，问道：“内特，我只是想简单请教一下，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
瑟蒙德道：“这没什么，职业球员指点后进学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球员，切磋交流而已。”
在美国，职业球员和业余街头球员、大学生球员互相切磋、交流是一贯的传统。
很多职业球队都会去当地大学场馆训练，遇到NCAA的球员会一起打一打，传授经验。
前辈经常会提携一下后进，有些人在未来或许会成为职业赛场的同事和对手。
“小子，你想了解什么，这里有金州勇士教练团为你服务。你在弗雷蒙特的表现被吹上天了，我们也想见识见识，阿甘。”
原来这就是那个阿甘，勇士球员有几个兴奋起来，跃跃欲试的样子，有几个则平淡而不屑，表示没什么兴趣。
甘国阳说道：“我想了解翻身跳投的技术，我感觉我的动作不太流畅。”
阿特尔斯指了两个人，“拉里，伯纳德，你们俩，指点指点他。其他人，热身，或者你们有兴趣可以看看。”
第三十八章 金
【…我在1981-1982赛季主场揭幕战前的热身遇见了阿甘，那时候他还是个高中生，10月份他是旧金山最火热的篮球人物。那场比赛是勇士对阵爵士，只有7000多观众到场，票房惨淡。瑟蒙德带着阿甘来到现场，说他有问题想请教，当时我们好几个人都想教训一下这个家伙，你知道的，打压当红炸子鸡是球场上的传统，我们都被这样教训过。阿尔指派了我和拉里为他答疑解惑，我俩互相使了个眼色，我们心领神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然后…具体情形我很难描述，反正从那个赛季开始，拉里-史密斯的赛场表现再也没有达到新秀赛季的水平。我想他可能是被打击到了，哈哈。】
————2017年出版伯纳德-金自传《Game Face》，节选1。
甘国阳跟着伯纳德-金和拉里-史密斯来到球场，一边热身，两人一边和甘国阳开着玩笑。
伯纳德-金是上個赛季刚被交易到勇士的小前锋，一个才华横溢但被酗酒和各种麻烦困扰的年轻人，是队内的二号得分手。
而拉里-史密斯是1980年的二轮总第24号新秀，身高6尺8（203）的强壮大前锋，在篮下有着惊人的篮板活力，新秀赛季场均12个篮板球，其中有5.3个前场篮板球——号称前场篮板之王的摩西-马龙，81赛季也就5.9个前场篮板。
“伙计，你说你想了解翻身跳投。但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到底什么水平呢。要不你和拉里对抗一下，投一个，我看完之后好指点你。”
热完身后，伯纳德-金把球扔给甘国阳，让他在低位和拉里-史密斯对抗一下。
“来吧，我会温柔一点的，不会上什么强度，投一个。”
拉里-史密斯大喇喇的站在肋部，朝甘国阳招了招手，甘国阳把球扔回给金，来到低位背身靠住史密斯。
史密斯今年已经23岁，毕业于阿尔肯州立大学，体重220磅，是个敦实强壮的矮个内线。
从他新秀赛季的前场篮板表现就能判断出，拉里-史密斯有着引以为傲的对抗能力。
来自南方密西西比州的他身体粗壮，相貌就像一个乡下的农夫，他的球风和他的长相一样朴实、坚硬。
面对甘国阳这个看起来精瘦，个子只比自己高一点点的黄皮肤，史密斯没有太将他放在心上。
然而就在双方身体接触的一瞬间，拉里-史密斯感觉自己被一块钢板给压上了。
甘国阳牢牢钉在肋部，脚卡在了很深的位置，一旦接球他可以转身后直接放篮攻击篮筐。
金将球传了过来，甘国阳没有直接攻击篮筐，而是脚步移动，往外一步，选择一个翻身跳投出手。
拉里-史密斯刚刚被压的有些厉害，当甘国阳转身投篮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起跳封盖。
球很轻松的落入了篮筐中，两分打进，甘国阳将球捡起来，扔给金，道：“就是这样，很简单的转身投篮。但我感觉，如果在强度高的比赛中，我会很难施展，好像有些慢了。”
伯纳德-金看了看拉里-史密斯，心想这家伙怎么没动啊，说好教训一下这小子的呢？
金嘴上说道：“没错，你的脚步太粗疏了，也太慢了一些……呃，你再试一次吧。这次，你转身的时候，脚步不要往外，试着往里。”
“往里？”
“是的，很多人转身投篮时，总是喜欢往外撤一步，想拉开和防守人的距离。这是不对的，这样反而会被对手封盖和干扰，除非你晃得他重心失衡。正常情况下，你应该往里，卡住对手，不要躲闪，和对手发生身体接触，挤开空间后再转身。记住，转身的空间是挤出来的，不是躲出来的。再试试。”
同样的位置，甘国阳再度背靠着拉里-史密斯，这次史密斯卯足了劲，要在背后顶住甘国阳，然后干扰他接球。
甘国阳感觉到拉里-史密斯的对抗在增强，他用在瑟蒙德那里学来的卡位技术，在肋部和拉里-史密斯展开了反复的争夺。
两人的胳膊纠缠在了一起，不过甘国阳右手还是能伸出来要球，同时自己的核心部位稳稳的，牢牢地扎在那里，和拉里-史密斯进行对抗。
最近一段时间甘国阳有进行力量训练，他主要练自己的下肢和腰腹，胳膊稍微练了练，胸肌不练，因为没用。
因为体质的原因，他力量增长比一般人也要快，贝尔曼有时候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如坊间传言，是个生化人。
拉里-史密斯虽然强壮，但他个子没有甘国阳高，体重优势也不大，甘国阳技巧师承瑟蒙德，善于肉搏，丝毫不惧。
“传球，传球啊！”甘国阳提醒伯纳德-金把球传给自己。
金这才反应过来，把球扔给了甘国阳。
甘国阳接球，按照金的指点，运球，脚往里，一把顶开拉里-史密斯！
史密斯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甘国阳起跳，近距离投篮出手，两分命中。
进球后，甘国阳问伯纳德-金，“怎么样，这球投的有问题吗？”
伯纳德-金有点呆，他舔了舔嘴唇，道：“还不错，就是速度慢了点。而且你刚刚撞那一下力道太大了，容易进攻犯规。我来给伱演示一下。”
伯纳德-金让甘国阳在一旁观察，自己拿着球站在拉里-史密斯身前，轻声道：“你他妈的在干什么？陪这孩子玩吗？”
拉里-史密斯道：“放屁，我认真防了，老子竟然扛不过他！”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他妈的没开玩笑，这小子硬的像摩西-马龙。”
伯纳德-金还是不太相信，他演示了自己的翻身跳投。
脚步速度很快，动作幅度不大，转身那一下和对手对抗，然后快速起跳出手，命中。
甘国阳看着他的投篮动作，直臂的高手投篮，一个锋线在内线出手防封盖的选择。
脚步速度的确很快，而且很轻灵，给防守人的反应时间很短，对抗那一下更是精髓。
伯纳德-金对甘国阳道：“小子，你来防守我一下，直接感受一下。”
金想看看甘国阳这小子是不是像拉里说的那样硬。
“你会低位防守的吧？尽全力，我很快的。”
伯纳德-金提醒甘国阳，然后运球，加速，突破，贴身，转身上对抗！
一套连贯的动作看似简单，可是包含的很多细节。
起步，脚落地的位置，如何确定中轴脚，转身的速率，还有对抗后何时起跳。
都决定了一次进攻到底能否成功，场上每一次貌似轻巧的进球，背后都是无数苦练的汗水。
金对自己的投篮很自信，走出酗酒和性侵阴影后的他在湾区获得了新生。
那些糟糕的岁月在离他远去，在篮网被认为粗鲁无礼的他，来到金州后变得温和。
他开始和记者打交道，会去社区福利中心陪孩子们打球，一切都在好起来。
他相信自己会投中越来越多的投篮，成为联盟真正的超级巨星。
“啪”的一声，金的球没能出手，被直接摁在手里，帽了下来。
【相比较拉里-史密斯，我的情况好不到哪儿去。我的一次转身投篮演示被他给盖了，结结实实帽掉。说真的，当时我都记不清我上一次这样被人盖掉是什么时候了，就这样硬碰硬，球还在手里，被人盖掉。虽然当时我有点大意，因为是演示，我没那么快，可确实出乎我意料。我生涯最不愿意面对的防守者有两个，一个是乔治-约翰逊，他是我在勇士的队友，他了解很多细节。还有一个就是甘，他太聪明了。】
————2017年出版伯纳德-金自传《Game Face》，节选2。
第三十九章 普通的天才
在场地另一侧做热身训练的勇士球员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的目光全都投向另一个半场，甘国阳结结实实帽掉了伯纳德-金的翻身跳投。
金在右转身后那一下，试图用对抗撞开甘国阳，造成防守人重心不稳，然后顺利出手。
一般来说，哪怕防守人是个体重大、力量强的内线，在正面被动挨撞的情况下，也很难纹丝不动。
除非是体重很大的巨人，比如像保罗-莫克斯基这样7尺250磅的白胖子，金会选择用速度对付他。
但让金没料到的是，甘国阳在金撞过来的时候，没有用正面胸口硬抗，而是侧身，用左臂肩膀顶住了金的冲击。
侧身用肩膀顶，人的重心就稳固多了，接着甘国阳就顺势起跳，将手摁在了伯纳德-金还没出手的球上，把他给帽了下来。
阿尔-阿尔特斯在场边看到甘国阳的攻防，表情凝重，他对身边的瑟蒙德道：“内特，我没开玩笑，也许明年我们真可以把这家伙签下来。”
瑟蒙德道：“你别想阿尔，他还是个半成品，摩西是个教训。这小子不会这么做的，他聪明又理智，这个防守你能看出来吧？”
“确实很聪明，抵挡住了金的转身对抗，方法很巧妙。而且貌似拉里也顶不动他，这家伙真的是东方生化战士？”
“你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他只是個普通的篮球天才而已。”
“普通的篮球天才？有多普通？”
“我觉得和威尔特差不多普通。”
“那可真是够他妈的普通的。”
阿尔-阿尔特斯身材不高，只有6尺左右，他站在高大的瑟蒙德身旁就像个小矮人。
一高一低的两个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甘国阳和伯纳德-金、拉里-史密斯在篮下进行练习，勇士其他球员慢慢也都围了过来。
弗林和卡罗尔开始打赌，甘国阳能不能再帽金一次，赌注是今天比赛结束后的宵夜谁来请客。
围观给了金和拉里-史密斯压力，他们都认真起来，开始拿出严肃态度对待这次教学。
金没有再被甘国阳封盖，在职业联赛摸爬滚打多年的他懂得很多进攻的技巧和细节。
他的转身脚步并不华丽，但迅捷、实用。
饶是如此，他在面对甘国阳的长臂时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甘国阳的力量和身体硬度超乎伯纳德-金的想象，为此他在对抗中不得不加入更多技巧来躲避封锁，甚至用起了假动作。
“谢特，甘，你太用力了，你这样裁判会吹你犯规的！”金在连续两次投篮不中后抱怨。
一旁的拉里-史密斯说：“这根本就没犯规，你的细节不行伯纳德，脚步太粗糙了。”
“你放屁拉里，全联盟没有进攻细节比我更好的前锋，我攻击篮筐的能力是一流的。”
伯纳德-金作为一个小前锋，上个赛季场均可以拿到21.6分，而他的命中率是58%，比很多内线中锋还要高。
金经常要面对个子比自己更高的防守人，而这样的得分和命中率，显然需要技巧支撑。
职业球员的好胜心被激发起来，金开始专心致志的和甘国阳攻防，每次进攻后都将细节指导给甘国阳。
“很多人转身都用前脚掌，但我教你一个秘诀，我用的是后脚跟。这会让你的转身速度更快，同时更贴近对手，利于你对抗。这需要练习，你要掌握好平衡，否则伱会摔倒。”
“我在投篮出手的时候，永远瞄准篮筐，而不考虑打板。很多人喜欢打板，打板有时候很有用，但有个问题，他会让你犹豫，二选一。在那一瞬间，一旦你犹豫了，你的出手就会受影响。所以有些人球会砸在篮板和篮筐之间，错的离谱。我选择彻底断绝打板这个选项，永远不打板，直接投筐，这样我就不会犹豫。”
“我还有四种面对不同防守时的进攻模式选择，有机会我会教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看你以后要打中锋或者大前锋吧？”
金教的很细致，他并不吝啬这些技巧，因为很多技巧都是公开的秘密，关键你想很好的运用他们，需要付出成吨的汗水。
经金的教学，甘国阳再面对拉里-史密斯的防守进行练习。
史密斯卯足了劲儿想要盖甘国阳一个，可除了几次让甘国阳投篮不中外，他并没有得逞。
甘国阳很善于对抗，在身高占优的情况下，史密斯想封盖他是非常困难的。
对甘国阳来说，真正困难的部分还是在脚步，如何才能像金那样快，如何快速确立中轴脚，如何用后脚跟转身，都是需要多加琢磨的细节。
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三个人都满身是汗，对抗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看到甘国阳在攻防中的表现，弗林怂恿卡罗尔上去和甘国阳一对一来几个回合。
卡罗尔摇摇头，说他不想欺负小孩子。
弗林嘲笑他，是不是怕落了下风，要是像金一样被盖一个就丢人了。
阿尔-阿尔特斯打断了三人的练习，他说道：“热身结束了，晚上还要比赛呢，你们再打下去，今天的体能都要耗光了，晚上想一直坐板凳嘛？”
金和史密斯这时候才发现，他们的训练衣已经湿透了。
原本以为只是随便玩玩，指点几下，教训一下年轻后辈。
哪知道都认真了起来，成为真刀真枪的攻防对抗。
伯纳德-金和甘国阳握了握手，道：“你让我印象深刻，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请教我。”
从酗酒和各种麻烦中走出来的金变得非常友好，他也是真心实意欣赏甘国阳。
这个身高6尺9的大个子，有着超群的灵活性，还有极好的投篮手感。
他强硬、快速的打球风格非常合金的胃口，金可不喜欢那些高大但慢吞吞的蠢家伙。
甘国阳收获颇丰，他真诚地感谢了伯纳德金和拉里-史密斯，并邀请他们有空去家里的餐馆吃饭，也免费。
到了晚上7点半，勇士新赛季的主场揭幕战开打，甘国阳坐在一个很靠前的位置，抬头能看到奥克兰体育馆上方空荡荡的座位。
勇士今晚的对手是犹他爵士队，难怪揭幕战没什么人气，爵士这样的球队实在让湾区的球迷提不起太多兴趣。
他们的明星球员是打法丑陋的阿德里安-丹特利，很难让球迷喜欢。
赛前没有啦啦队，没有吉祥物，比赛流程一板一眼，缺乏娱乐性。
甘国阳没有发现场边有摄像机，便问瑟蒙德这场比赛难道没有电视直播么？
瑟蒙德告诉甘国阳，CBS和NBC与NBA的转播合同在今年夏天已经到期了，双方目前还没有就新的转播合同达成一致。
在签订新转播合同之前，别说直播了，连录播都不会有的。
球迷想要了解比赛进程，只能通过收音机听play by play解说。
比赛进行的波澜不惊，勇士队在上半场就取得了17分的领先优势。
在三分球还不普及的年代，场上的空间狭小，球员对抗激烈。
又因为不允许联防，进攻时间是24秒，所以场上的攻防节奏非常快。
外线球员运球都很谨慎，习惯于背身或者侧身护球。
锋线球员都有一手不错的背打和近距离攻筐的技术。
远投非常少见，全场爵士队六次尝试三分一个没进。
他们显然没有三分球战术，都是实在没办法了，胡乱扔一个。
勇士这边倒是由乔-哈斯特投中两个三分，不过那都是在垃圾时间了。
三节打完，勇士就领先了爵士队20分，让第四节比赛没有了悬念。
最终，勇士106:91，揭幕战轻松击败了爵士，取得了主场开门红。
赛前和甘国阳的对抗热身没有影响金的状态，他13投7中轻松拿下19分。
赛后在球员通道接受记者采访时，金说：“我今天状态不错，和上一场不同，我赛前的热身准备进行的非常充分，这让我手感火热。”
从此，甘国阳就成为了勇士训练营的常客。
第四十章 Visualization
凭借着内特-瑟蒙德的关系，甘国阳在勇士队那儿混了个脸熟。
11月上旬，勇士的比赛主要在奥克兰主场和周边的城市进行，他们有成片的时间进行训练。
如果时间恰好是周六、周日，甘国阳会起个大早，帮甘有为干点店里的杂活，。
跟着，上午甘有为会做十几个精致的中餐便当，让甘国阳装在大餐盒里，坐公车带去勇士队的训练中心，作为勇士球员中午的便餐。
便当用料新鲜、讲究，菜品都是甘有为精心烹饪，勇士队上下吃过都赞不绝口。
这些便当就相当于甘国阳在勇士队训练的“学费”，让他能够在职业水平的训练中汲取营养。
对甘家菜馆来说，未来他们会因为篮球而声望日隆，成为不少球迷、游客打卡的圣地。
看样子打篮球比做厨师，更能有效促进餐厅的生意，这点甘有为和甘炳光是万万没有想到。
因为在旧金山的名声，以及时常在勇士训练营露脸，甘国阳认识了勇士队的老板弗兰克-米欧利。
这位老板在众多体育商人中是个特立独行的家伙，他性格古怪，在穿着打扮上独树一帜，身材魁梧的他永远不穿正装，经常一套夹克、皮衣或者条纹花衬衫，外加一顶永恒不变的格子猎鹿帽，配上他那一脸的大胡子，仿佛好莱坞某个意大利裔的导演。
米欧利是個体育运动爱好者，他以前做啤酒推销经理，因为工作关系和49人队有业务上的往来，开始在电台负责体育节目的制作。
这为他在旧金山体育圈打开了人脉，后来他成为了49人队的小股东。
在1962年，他联合30多个合伙人，凑了仅仅86万美元就把勇士队给买了下来。
后面因为球队经营不善，张伯伦远走导致上座率大大下滑，其他合伙的小股东纷纷退出，他将股权都买了过来，成为了勇士队的大老板。
勇士队在他的经营下，经历了一个还算成功的70年代，拿到了一座NBA总冠军奖杯，现在球队又进入了重建阶段。
在看了甘国阳的几次训练后，米欧利还真对甘国阳产生了浓厚兴趣，他私下找到甘国阳，询问他想不想直接进入联盟打NBA。
如果金州勇士能招到这样一位天才华人球员，他们在旧金山的人气一定会暴涨，这有助于解决当下勇士，乃至整个NBA都在经历的上座率、收视率的危机。
不过甘国阳非常理智的拒绝了米欧利的诱惑，他表示自己现在还太年轻，他要读大学，而不是一头扎进浑浊的职业体育圈。
在勇士蹭训练这段时间，甘国阳亲身感受到了NBA联盟浮华的袍子下，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虱子。
伯纳德-金没有避讳地告诉甘国阳，自己曾经被酗酒和丑闻困扰，现在他已经从里面走出来了，但他不建议甘国阳过早踏入联盟。
他还说，联盟可能有超过一半的球员有使用违禁药物的经历，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酗酒、赌博，有超过90%的人沾花惹草，放浪形骸。
“如果你没有给自己打下坚强的底色，还是不要进入这个大染缸为妙。很多东西要洗掉，不是那么容易的。”
伯纳德-金对甘国阳谆谆教诲，来到湾区后的他已经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不过甘国阳不着急进联盟倒不是因为怕被联盟风气带坏，他对自己的意志力有信心。
他的担心还是来自篮球技术和经验，他知道到了职业球队后，涨球的机会可就少了。
职业球队的教练是不可能像高中、大学教练那样，悉心指导你基本功，教你各种战术为你打基础的。
大家在职业球队是为了工作，教练有很大的战绩压力，不是为了学习、提升，打球就是为了赢，所以谁行谁上。
在和勇士的职业球员正面对碰后，甘国阳对自己的信心又提升了，他认为目前自己在职业球队做个内线副攻手和优秀防守者是没问题的。
可他的目标绝不止于此，所以怎么可能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和一时的虚名，贸然踏入职业赛场。
而且勇士目前的阵容，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他也不会想着为乔-巴里-卡罗尔打替补——这家伙在勇士训练馆训练的平均时间都不一定有甘国阳长。
甘国阳的实力继续稳步提升，他和队友之间的差距也是越来越大。
不过他在勇士训练的事没告诉别人，所以水钟队的人都不知道，自家老大的水平又提升了。
甘国辉只晓得这几周周末中午一起床，甘国阳就不见了，以为他也跑去约会。
就连贝尔曼都不知道，队中的训练狂，在休息日也不休息，而是跑去职业球队开小灶。
主要那时候体育媒体不够发达，NBA又处在无人问津的阶段，如果不是特别关注相关消息，很难有人注意到在某份报纸体育版的角落里，有个记者将“水钟队的华人中锋甘在勇士训练馆和球员们一起训练”当作趣闻记录了下来。
11月13号这天，CIF旧金山联盟高中篮球赛男子组的常规赛在凯扎尔体育馆正式开打。
从上午九点开始，到下午五点，上下午各两场比赛，依次进行。
北侨中学当初在8月份就和立华租用凯扎尔打热身赛显然是明智的。
因为从10月份开始，各种联盟的体育比赛纷沓至来，凯扎尔的档期被排的满满的。
CIF联盟除了各年龄段的男女篮球比赛外，还有排球、羽毛球、拳击、室内田径赛，都要在这个老馆子里进行，大家要排队。
水钟队的比赛被安排在了下午两点到三点半这一场，对手是实力平平的巴尔博亚高中。
巴尔博亚高中是旧金山历史悠久的公立学校，不过该校的体育强项是橄榄球和排球，篮球队的水平很一般。
作为水钟队前进道路上的第一块试金石，甘国阳在比赛中没有留力，比赛第一分钟起就在攻防两端支配全场。
高中篮球比赛，实力差距大的话，比赛分差会相当离谱，毕竟学生球队，水的会非常水。
男子还稍好一些，女子就更加可怕，分差有时候会到60、70，甚至破百的情况出现。
巴尔博亚高中水平比立华稍微好一些，不过在甘国阳眼里都是一样，他们太矮、太慢了。
当他镇守篮下的时候，对手想得分变得非常困难。
不过让贝尔曼感到惊讶的是甘国阳的进攻。
他竟然在一次阵地低位攻击中，面对矮自己一头的防守人，来了一个接球后的快速翻身跳投拿下两分。
这个技术动作之前在比赛、训练中，贝尔曼都没有见过。
原先甘国阳在低位接球的进攻，主要是碾进篮下后放篮、扣篮。
这种灵巧、快速的翻身跳投，贝尔曼和队友都是第一次见。
分差在上半场就被拉开到了20分，贝尔曼叫了个暂停把甘国阳换下来。
他问道：“你刚刚用了翻身跳投？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甘国阳道：“就是最近。”
“最近？我他妈的怎么没看到你有在练习？”
“我用了Visualization（可视化）的技术。”
“Visual…什么？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这是职业球员使用的一种提高技术的方式。呃…就是在脑子里想象。”
贝尔曼一脸问号，骂道：“甘，你他妈的再胡说八道糊弄我，我就吊死在你家饭店门口。”
第四十一章 总统双雄
甘国阳其实不算胡说八道，“Visualization可视化”是伯纳德-金告诉甘国阳的，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职业篮坛刚刚兴起的一种训练方式。
所谓的可视化，就是在脑子里想象自己在场上做各种技术动作，模拟比赛场景，职业球员们用实践证明，这种方式是有效的。
前提是，身体必须要做大量的训练，对各种技术动作非常熟练，搭配可视化想象训练，可以起到强化作用，能让球员在高强度的比赛中保持神经肌肉反应的灵敏性和稳定性。
不过这种听起来有些玄乎的训练方式，只在少部分球队和球员中被使用，有很多人认为这纯属自我安慰，而有人认为，在球场上球员就是需要自我安慰，来保持自己的自信和强大。
甘国阳现在的水平，还用不上这种玄学的训练方式。
贝尔曼自从离开圣母大学后，远离了篮球技战术的核心地带，自然没有听说过这种新式训练法。
对于在勇士队加练开小灶的事，甘国阳没和贝尔曼说，主要担心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心态失衡。
贝尔曼和金一样，都刚刚从酗酒的阴影中走出来，他对水钟队和甘国阳投入了巨大的心力。
甘国阳能感觉到，贝尔曼对球队还有自己的成长很是骄傲，当做是自己生活重新开始的第一步。
如果告诉他，“你的训练已经满足不了我，我要去职业球队开小灶”，很可能对刚刚树立新生活信心的贝尔曼造成打击。
甘国阳不想球队在CIF的征战刚刚开始，教练就颓了，所以干脆用“可视化训练”敷衍一下贝尔曼。
善意的谎言，为了照顾一下教练情绪。
贝尔曼没有多计较，甘国阳本来就是他难以控制的人，只要他能在球场上正常发挥作用就OK了。
下半场甘国阳又打了十多分钟，出了出汗，砍下33分17个篮板球8次封盖后，贝尔曼将他换下。
剩下的几分钟时间里，巴尔博亚高中的球员终于获得了一些喘息机会，可以正常突入篮下得分了。
稍微享受了一下篮球的乐趣。
水钟队的首战很顺利的结束了，他们以63:45，18分的优势轻松战胜了对手，拿到了常规赛首胜。
拿下这场比赛后，从教练到球员对新赛季都有了信心，起码他们在旧金山联盟不是最差的球队了。
要想在加利福尼亚的篮球联赛混出点名堂来，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加州从过去、现在到未来，都是美国出产职业球员最多的地方。
全美只有纽约州可以在球员数量、质量上和加州相提并论，这俩一南一北，一东一西，是两块篮球宝地。
不过纽约州地域狭小，人口密集，而加州面积辽阔，分成了南加州和北加州。
南加州以洛杉矶-圣迭戈城市群为核心，北加州以旧金山-圣河西-萨克拉门托城市群为核心。
在过去60年的时间里，因为交通不便，资金受限，南北加州的高中篮球联赛都是分开进行，各自为战。
上个赛季重启加州冠军战，采用的赛制是进入季后赛的球队抽签进行比赛，两支奥克兰的球队在决赛相遇。
最终，奥多德主教高中击败了同为奥克兰的卡斯尔蒙特高中，拿到了1981年的全加州总冠军。
今年赛制进行了更改，将先决出南北加州的冠军，然后两个冠军决出今年的加州总冠军。
这种南北分区的赛制，让更多球队方便加入到决赛圈，同时也大大增强了总决赛的话题性。
地域对抗从来都是体育运动最迷人的部分，球队代表各自区域的天赋，承载着父老乡亲的期望，在决赛场上斗个你死我活，肯定比同城球队自相残杀来的更有关注度。
奥克兰赛区去年拿到了冠亚军，实力之强有目共睹。
而水钟所处的旧金山赛区同样强敌环伺，巴尔博亚高中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11月18号，水钟队在比赛中遭遇了林肯野马。
这所以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命名的高中，和另外一支以总统乔治-华盛顿命名的高中一道，是旧金山实力最强的两所中学。
他们都位于旧金山的西区，是综合性的公立高中，学生人数众多，师资力量雄厚，橄榄球、足球、篮球队实力都很强。
比赛地点在林肯高中的野马体育馆，这是水钟队建队以来打得最为艰苦的一场比赛，打了整整两個多小时，两次加时赛。
水钟队在上半场领先10分的情况下，下半场被林肯高中一点点蚕食优势追分。
虽然林肯高中无法阻止甘国阳在内线得分，但他们攻防两端配合默契都很好，整体实力比弗雷蒙特更加强悍。
不过水钟队也是极为顽强，在甘国阳的带领下和野马队鏖战，到了第二个加时赛，所有人都精疲力竭的情况下，只有甘国阳体能槽还有留存。
在野马队防守松懈的情况下，他关键时刻连续转身跳投命中，帮助水钟队锁定了胜局。
77:75，水钟队经过双加时的大战，战胜了强队野马。
甘国阳一战拿下了44分27个篮板球和6次封盖。
和野马的比赛，让他多出了不少汗。
不过赢球后甘国阳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
因为除了超群的得分和篮板球外，他还有多达7次失误。
林肯高中及时的包夹让甘国阳饱受困扰，这几乎是每个超级内线都要经历的困境。
当他试图和富兰克林或者其他队友在进攻中产生联系时，林肯球员在防守中的强韧和机敏，让甘国阳吃到了苦头。
赛后总结的时候，贝尔曼提醒甘国阳，如果传球效果并不理想，还不如自己打。
贝尔曼不是一个擅长调教进攻的教练，他在圣母大学的时候主攻防守。
他这种暴躁、激情的情绪化性格，也确实适合做防守教练。
进攻需要更加理性，能够冷静的观察局面，看穿对手的防守策略，给予致命一击。
甘国阳感到懊恼的是，他能够看到场上队友的机会，却无法成功将其转化为传球和助攻。
他意识到，传球这项技能很难通过刻苦训练提高，你可以获得手法和传球精准度，但你无法获得视野和经验。
这些必须通过成年累月的实战比赛来积累，还需要一些与众不同的天赋。
11月23号，水钟队常规赛的第三战，对手换成了西区另一只总统命名高中，华盛顿高中。
比赛地点是华盛顿高中的雄鹰体育馆，站在体育馆旁边的橄榄球场看台上，可以远眺到海峡上红色的金门大桥。
凯扎尔体育馆的满负荷运转，让有些比赛不得不在学校自己的球馆中进行。
没有主场球馆的北侨中学只能吃亏连着在客场作战，他们没有自己的主场地。
这次，水钟队和甘国阳终于遇到了对手。
华盛顿老鹰是一支训练有素，各个位置人员齐全，个人能力很强的球队。
他们最强力的组合，是内线6尺5的前锋大卫-邦纳，和6尺8的中锋昆汀-史蒂芬森。
两人都是身材健壮的黑人球员，其中昆汀-史蒂芬森膀大腰圆，微微有些驼背，圆头圆脑的有一种小摩西-马龙的感觉。
老鹰队在比赛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甘国阳在比赛中遭到了两人的严酷包夹。
他们在内线防守中无所不用其极，推搡、挤压、围追堵截，就是不给甘国阳接球。
哪怕甘国阳跑到外线接球，邦纳也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不给甘国阳轻松远投的机会。
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家伙有远射能力。
这极大的扰乱了水钟队的进攻，球权更多到了富兰克林的手中。
上半场，水钟队靠着富兰克林的得分还能支撑。
到了下半场，富兰克林开始体能不足，而甘国阳一直被纠缠，只能靠前场篮板维持分数。
老鹰队的进攻也很机敏，他们的反击很迅速，外线投篮精准。
小个子控卫哈里-波比尼奥身高只有5尺10寸（178），却能在反击中单手扣篮。
陈星一旦脱离了球队联防和背后甘国阳的保护，一对一完全防不住对手。
比赛从第一分钟开始就落入了老鹰队的节奏中，追分的疲惫最终拖垮了水钟队。
这场比赛甘国阳抢了28个篮板球，包括9个前场篮板，他10次站上罚球线，一共拿下34分。
表现不可谓不好，可水钟还是62:68，在华盛顿高中输掉了比赛。
这也是水钟队组建以来，输掉的第一场比赛。
在回学校的路上，球队的气氛很低落，输球让所有人沮丧。
甘国阳的胳膊上伤痕累累，全是一道道的血印子，都是拜邦纳和昆汀所赐。
水钟和甘国阳崛起后，研究他们的球队会越来越多，针对性的打法也会越来越多。
他们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隔日，在渔人码头的地下溜冰场训练馆中，贝尔曼对输掉的比赛进行总结。
常规赛已经不会再和老鹰相遇了，但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季后赛，一定还会遇到老鹰。
在没有比赛录像的情况下，贝尔曼只能凭借回忆，针对场上的问题进行分析。
分析到了一半，贝尔曼让所有人坐在地板上，闭上眼睛，深呼吸，完全放松，然后想象和老鹰队比赛的情形。
“我们的联防遭到了拉扯，他们的外线很准，我们该怎么办？”
“收缩，让他们投，这是唯一的出路。”
“甘遭到了包夹，传球失误了。”
“或许他应该在更靠外的位置接球。”
“他们打反击了，加速了！跟上！但我们要慢下来，我们跑不过他们…”
“富兰克林，你的罚球，放松，盯着篮筐，忘记你的手，想象你手里的球，它的皮质，它的重量，放松，出手…”
贝尔曼用话语引导着球员们回忆比赛的场景，然后在想象中解决这些问题。
等大家都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都有着一丝丝的茫然。
甘国阳问道：“这是什么训练方法？”
贝尔曼道：“这就是你说的该死的可视化想象训练！我最近打电话问了好多人，说确实有这种训练法。波特兰开拓者的杰克-拉姆齐教练有在用，所以我想试试。你感觉怎么样？”
甘国阳说道：“我就随便说说，您怎么还当真了呢？不过我觉得您提出的解决方法，有一定道理。”
“……”
如果没有后半句，贝尔曼一定会掐死甘国阳，然后再自杀。
第四十二章 老朋友
常规赛输球对水钟队来说不算太大的挫折，相反这有助于他们发现问题，找到对策。
从11月中旬开始，到12月下旬，水钟队一共打了7场比赛，取得了6胜1负的战绩。
除了输给华盛顿老鹰外，旧金山其它学校都不是水钟的对手。
甘国阳在后面四场比赛中数据有所下滑，他的前场篮板变少了。
为了应对训练有素的对手，甘国阳减少了前场板冲抢，更多投入到退防中。
维持联防的稳固，减少对手的反击，是甘国阳头等重要的任务。
在进攻端，甘国阳遭到了更多的包夹，为了避免失误，他减少了低位进攻次数。
富兰克林承担更多的进攻任务，分担甘国阳的得分压力，也让对手的防守更不好应对。
在大部分学校进攻都走团队路线的情况下，水钟队早早踏上了职业球队内外双核的模式。
虽然号称双核，但甘国阳在作用和人气上远超富兰克林。
随着比赛的增加，他在湾区，乃至整个加州的名声都在增大。
在客场体育馆或者凯扎尔体育馆作战，对甘国阳的名气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从第四场比赛开始，在黄邵华的努力下，球队的比赛得以在旧金山大学的战争纪念体育馆进行。
这里在加座的情况下，可以容纳5000名观众，收门票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比赛，不仅仅是旧金山本地人。
有从萨克拉门托来的，有从洛杉矶来的，甚至有从隔壁内华达州来的。
开三个半小时的车也在所不惜。
他们中很多一部分是在美国生活的华人，要到旧金山来亲眼目睹一下这位东方生化战士。
甘国阳在比赛中没有让这些远道而来的球迷失望，他用专注、统治性的赛场表现，为球队赢得胜利，为自己赢得欢呼。
在旧金山，他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能一对一和他抗衡的中锋球员——加州本来就不盛产中锋。
据说在休斯顿、在波士顿、在宾夕法尼亚，有和甘国阳一样有天分的年轻大个子，目前他们还无法在赛场上相遇。
除了卖票之外，学校还售卖有甘国阳签名的鸭舌帽、T恤和海报，他签名的一个威尔逊篮球在一场比赛开始前拍出了500美元的价格。
比赛前还会有学生在体育馆门口摆摊销售中餐点心，以筹款支持球队的训练开支和装备购买。
剩余的资金部分存入中华奋进基金会，作为华人团体的活动、权益资金，部分作为补贴发给水钟队的球员。
甘国阳理所当然可以多拿一些，这些钱可以说都是因为他才挣的。
他没有客气搞什么平均主义，不过他拿到钱后，一半交给甘有为，另一半都拿来请客吃饭，花個清洁溜溜。
对于未来的比赛，学校也做出了规划，如果能打入CIF全州锦标赛自然是最好。
无法进入全州锦标赛的话，下个学期他们还能打其它邀请赛，到别的州，俄亥俄、印第安纳甚至佛罗里达打比赛。
总之，在篮球市场发达的美国，你有一支实力不错的球队，有一个鼎鼎大名的球星，是不愁没比赛打的，也不愁挣钱，多的是人愿意为看比赛而消费。
在当时，NBA不是美国篮球的全部，连美国篮球的大部分都算不上，只是还算有点影响力的一小部分而已。
就在12月，NBA总裁拉里-奥布莱恩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我们刚刚签署了联盟历史上最大的电视转播合同。”结束了NBA赛季开始后一个多月没有电视转播的囧境。
奥布莱恩没有说谎，这位因水门事件而历史留名的政治人物，最清楚撒谎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但没撒谎不代表他真实反映了情况，NBA的这份新转播合同是4年8800万美元，电视台在谈判中直言不可能给超过1亿美元的价格。
年均2200万美元的合同价格，和上一份合同最后一年的价格是一样的，一分钱都没有涨。
考虑到当时美国高通货膨胀的经济大环境，这份合同在金额上实际是缩水的。
而且年限只有短短四年，到1984-1985赛季结束，看得出电视台不是很看好NBA未来的发展。
作为对比，刚刚结束罢工的MLB获得了一份1.84亿美元的合同。
NCAA大学橄榄球联赛，合同金额达到了2.6亿美元。
NCAA大学篮球联赛合同金额同样在上涨，而不是原地踏步。
更不用说已经坐上四大联盟首把交椅的NFL，他们的新转播合同是21亿美元。
NBA的合同连NFL的一个零头都不到。
在这样的大环境和对比下，奥布莱恩嘴里的“历史最大”有多少水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在新的转播合同中，CBS电视台常规赛的转播从之前的41场缩减到了28场。
球迷在电视上一年只能看28场NBA比赛转播，NBA官方给出的解释是：Less is more（少就是多）。
他们会给球迷奉献最好的比赛，而不是那些无聊，没什么看头的比赛，以保持联盟在球迷中的良好形象。
这个理论有多少自欺欺人的成分，只能去问问NBA高管们自己的内心了。
电视转播的减少，也导致甘国阳在闲暇时间很难看到NBA比赛的现场直播。
直到12月25日，圣诞节，NBA传统的圣诞大战，电视台转播了篮网对阵尼克斯的比赛。
学校放假，甘国阳可以在家看比赛直播。
比赛在著名的麦迪逊花园广场进行，结果这场纽约德比的重头戏，上座率竟也只有50%。
通过电视镜头能看到，现场很多座位都是空的，因为两个球队实在没什么人气明星。
比赛时间安排在东部时间的下午，甘国阳看比赛的时候，是太平洋时间的中午。
甘有为在厨房忙完，找到正在看电视的甘国阳，道：“国阳，我这里有点东西，你帮我送回去。”
甘国阳奇道：“东西？什么东西？”
甘有为拿出一个大铁盒，交给甘国阳，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沓高级餐厅优惠券，好多张超市购物卡，三块手表，两卷高级领带，还有一套万宝龙的金笔套装。
“爸，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是你买的？”
“不是，是有人送的，旧金山大学的人。”
“旧金山大学？他们送你这些干什么？”
“当然不是送给我，是送给你的。你从来不收别人东西，就转交给了你叔，再交给了我。我把这些都收起来，你有空一并给人还回去。”
自从甘国阳出名后，想给他送东西的人不计其数。
记者，经纪人，球探，还有大学的篮球招生人员，都想通过送礼拉近关系。
不过甘国阳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只要好好打篮球，未来他不会缺钱，根本用不着拿人东西落下口实。
对于送礼这种事，美国人中国人都一样，本人不肯收，那就曲线救国，走亲人路线。
甘国阳最亲的人当然是他父亲甘有为，可甘有为也是个耿直实诚的人。
甘家菜馆通过甘国阳打出名气，他靠自己的厨艺赚钱揽客，是靠本事吃饭。
收他人赠予的财物，性质就变了，甘有为知道这样会给儿子带来麻烦，坚决不收。
于是有的人再迂回，找到甘有堂，托他转交给甘有为，于是东西还是到了他手里。
甘有为当然不会用，又怕每天和儿子讲烦扰他打球学习，干脆将东西都收罗起来。
到了圣诞节放假，全都给甘国阳，让他去处理掉。
了解前因后果后，甘国阳很赞同父亲的做法，可这些东西他应该交还给谁呢？
想了一会儿，甘国阳想到了卡普-拉文先生，他打了个电话给卡普-拉文，约好下午在罗尚博球场碰个头。
尼克斯和篮网的比赛还在进行，但甘国阳没什么兴趣看了，实在没什么看头。
离开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对甘有为道：“爸，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你晚上不回来了？有约会？”
“不是，我一个老朋友请我吃饭。”
“行吧，你注意点，别乱玩。”
看着儿子离开，甘有为心里嘀咕，“老朋友，你来美国才多久，就有老朋友了？”
他不知道，甘国阳说的这个老朋友，真的算是“老”朋友。
第四十三章 幼稚
在罗尚博球场边，卡普-拉文接过甘国阳递来的东西看了看，深深叹了口气，道：“甘，这件事你做的对，这些东西你都不该收。你有着很好的品质，你的父亲也令人尊重。”
甘国阳道：“无功不受禄，拿了别人的东西，以后都要还的。”
卡普说道：“你说的没错，旧金山大学已经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你是不是也听到了昆汀-戴利的消息？”
“昆汀-戴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消息灵通知道了才把东西送回来。总之，你做的对。”
跟着，卡普-拉文将旧金山大学最近发生的一起重大事件告诉了甘国阳。
昆汀-戴利是旧金山大学的当家明星，全美阵容的得分后卫，队中的核心人物。
然而就在前段时间，昆汀-戴利被报警强奸一名学校宿舍助理，警察来到旧金山大学进行调查。
原本这是一起个人刑事案件，然而随着NCAA风纪委员会介入，事情开始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首先是昆汀-戴利个人，他不仅对宿舍助理进行性侵，还承认自己在一家旧金山大学关联组织任职，每个月吃空饷，什么都不做就能领1000美元的工资。
然后因为这件事，便牵连到了背后的关联组织——Dons Century Club（唐斯世纪俱乐部，Dons是旧金山篮球队的队名）。
这个俱乐部实际上是旧金山大学篮球队的球员招募组织，他们投入了数十万美元的资金，用于和潜力高中生球员联络感情，违规进行私下的招募工作。
他们的违规行为包括支付球员家庭的日常开支，报销车船票，借给球员资金用于消费玩乐，给他们吃空饷的工作，节假日赠送昂贵礼品，还有赠送一些餐厅优惠券、电影票、演唱会门票等。
更进一步，为了让球员们的学术成绩合格，他们还帮助球员考试、写论文，保证他们不会因为成绩不过关而被禁赛。
以上这些内容只是调查结果的冰山一角，卡普-拉文作为内部人员，了解到调查还在继续深入中，许多信息都会在未来公布。
甘国阳听到这些事感到很是震惊，本以为NBA是个大染缸，大学篮球作为象牙塔会纯粹一些，没想到这里更加藏污纳垢，而且就在身边的旧金山大学。
由此就能知道，他们送给甘有为的那些礼品、优惠券，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了。
“那以后会怎么样？会怎么处理？”甘国阳问道。
“去年NCAA协会已经向学校发出了警告，过去10年旧金山大学经历很多次调查都有问题，他们一直不知道收敛，每次都是教练辞职背锅了事。这次我估计不会这么简单了，他们很可能要关闭篮球部门，无法再参加NCAA比赛了。”
“关闭？要多久？”
“不知道，可能一两年，也可能两三年，甚至四五年。史蒂夫已经和学校签订了就读意向，这会是個麻烦。”
卡普的儿子史蒂夫早早被旧金山大学看中，已经预定了篮球队的一个名额。
不过卡普没有收到唐斯俱乐部的贿赂和礼物，因为不需要，在美国大学，老爹是某个大学的，大概率会把儿子也送到这所学校。
现在明知道旧金山大学篮球部岌岌可危，作为曾经旧金山大学的成员，卡普还是要将儿子送去学校。
至于以后怎么打球，要不要转学，那是以后的事情。
“旧金山大学对你也很有兴趣，他们一直想招收你。幸好你没有给他们任何承诺，这里已经不适合伱，你应该去一所更好的学校。”卡普建议甘国阳。
甘国阳不是史蒂夫，他老爹不是旧金山大学的，没有情感上的羁绊，非要去唐斯队。
“我还是先拿到州冠军再说吧。史蒂夫最近怎么样，他们的比赛还顺利吧。”
“他们的表现很不错，德雷克高中今年还没输过呢。但是他们大概率会被分到Division2，你们会在Division1，不会碰到的。”
史蒂夫-拉文所在的德雷克高中在旧金山对岸的圣安塞尔莫，隶属于加州北海岸联盟，学校数量众多，赛程和旧金山也不一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篮球，卡普问甘国阳，如果他们家不过圣诞节的话，可以考虑去他那儿吃一顿晚餐。
甘国阳忙道：“抱歉卡普先生，我已经和朋友有约了，谢谢您的好意。”
“好吧，没关系。学校的事，你应该早些考虑，我会为你留意和咨询的。你的行情很好，但择校要谨慎，这会影响你未来的路。”
甘国阳点头，谢过卡普，看了看时间，该去赴约了。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到了菲利摩尔区，之前瑟蒙德开的那家The-Begining餐厅就在街角处。
到达时出租车司机问他：“兄弟，你是不是甘？北侨中学的桑尼-甘？”
“没错，是我，看样子我有点名气，能给我免费吗？”
“噢，抱歉不能。但可以打个折。你是来找瑟蒙德的吧？”
“是的，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哈，看到那辆劳斯莱斯了吗？旧金山人都知道，那是瑟蒙德的。”
果然，在对面的路边，停了一辆闪耀的1965年款劳斯莱斯银云MK3，车牌是瑟蒙德自制专属的“Nate42”。
甘国阳付过车费，跑到对面，原先THE BEGINING的招牌已经换掉，成了一家酒吧。
门头装饰了圣诞树和圣诞彩环，推门而入，之前的餐厅布局已经发生了改变，进门就是吧台和酒柜。
一个身穿暗色西装，手里端着酒杯的大个子站在吧台前，正和吧台里一个女调酒师在谈天说地，聊得乐不可支。
他看到甘国阳进门，立刻反应过来，“嘿，我知道你！旧金山的中国呆瓜，你终于来了！快来喝一杯！”
说着，他把一杯早就准备好装着淡黄色液体的高脚杯推到甘国阳一侧的吧台上，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子。”
甘国阳虽然对那个年代的NBA球星并不了解，但眼前这个人他还是认识的。
篮球皇帝，大北斗，威尔特-张伯伦，一个单场能拿下100分，生涯抓了两万多个篮板球，自称发生了两万次风花雪月之事的伟岸奇男子。
可看着这位传奇递过来的酒杯，甘国阳却说：“抱歉，张伯伦先生，我不喝酒。”
张伯伦“哈”的干笑了一声，冲里面喊道：“内特！他认识我！我确实比你更有名气！”
他又沉声对甘国阳道：“很少有人会拒绝我。”
甘国阳道：“仅限于女人。”
这话回的颇有攻击性，张伯伦的脸色一沉，气氛似乎变得紧张起来。
这时，吧台后面的女调酒师冲着甘国阳使了使眼色，甘国阳看了看这杯酒，发现这液体似乎不像是酒精。
僵持了一小会儿，甘国阳还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果然不是酒，而是普通的柠檬水。
“哈哈哈，你上当了，你还是没能拒绝我，亲爱的甘女士。圣诞快乐，年轻人。”
张伯伦大笑得像个孩子，他认为自己捉弄到了甘国阳。
而甘国阳将剩下的柠檬水喝掉，心想这个皇帝好像有点幼稚。
【看到甘的第一眼我就肯定，他是个处男。】
——————1992年出版张伯伦自传《A view of Above》，节选。
第四十四章 一派胡言
【关于1981年圣诞节在瑟蒙德那儿我和甘发生了一些事，媒体上总是有一些谣传。我想说，那都是一派胡言！】
——————1992年出版张伯伦自传《A view of Above》，节选2。
喝掉柠檬水，瑟蒙德从后厨出来，端出一大盘香喷喷的烤肉。
他得知张伯伦用柠檬水和甘国阳开玩笑，摇了摇头，道：“威尔特就喜欢喝柠檬水，他以前在更衣室补充水分，会喝一加仑的柠檬水。这家伙其实不喜欢喝酒。”
张伯伦道：“我可是一个自律的运动员，怎么可能会喜欢酒精这种危险的玩意儿。”
“还是尝尝我的秘制烤肉吧。配方是我外祖母留给我妈妈，我妈妈又留给我的，俄亥俄的传统。”
这一大盘烤肉有猪肋排，牛肉，鸡肉，带着奇异的香味，让人闻到就垂涎欲滴。
甘国阳好奇，餐厅明明倒闭了，为什么瑟蒙德还在这里做烤肉。
瑟蒙德解释，他的The Begining的确关了门，但新开的酒吧是他的表弟鲍勃经营。
今天圣诞节，他邀请家人、邻里朋友一起，在酒吧欢聚，顺便试试手艺，看看祖上留下的烤肉秘方是否受欢迎。
在得到众人的一致好评后，瑟蒙德满意地说道：“以后我或许应该开一个烤肉店。这附近似乎没有好的烤肉，不是吗？”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而瑟蒙德还真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未来他要付诸实践。
这一大盘的烤肉，张伯伦一个人吃了起码半盆，他丝毫不顾及自己传奇球星的形象，在朋友和普通人面前开怀大笑，说一些不着四六的笑话，还喜欢拿瑟蒙德的大秃脑门子开玩笑。
瑟蒙德并不生气，在旧金山勇士时他就是张伯伦的小弟，受张伯伦的关照，成为好朋友，之后他们走上了不同的球员道路。
一个光彩熠熠，一个朴素无闻，一個退休后依旧在名利场呼风唤雨，一个则回到社区，成为一个有点闲财的邻里老头。
甘国阳默默吃着烤肉，看着张伯伦这位篮坛传奇小孩子气的模样，而瑟蒙德却像个兄长，沉默且包容，他心里就明白，张伯伦还停留在刚进联盟时天选之子的心态，而瑟蒙德早已历尽沧桑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他没记错的话，张伯伦身边虽然莺莺燕燕无数，但他一生未婚，没有留下子嗣，他火星人般的基因没有流传下去——至于有没有私生子就没人知道了。
等吃过烤肉和晚餐，大家伙开始找乐子，有人打牌，有人玩飞镖，有人调酒喝一杯。
张伯伦突然脱掉自己的西装上衣，露出他健壮如牛的身躯，对甘国阳道：“嘿小子，瑟蒙德说你力量惊人。来，我们俩掰个手腕吧！”
甘国阳一愣，这张伯伦想一出是一出啊，你快50岁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和一个高中生掰手腕的？
看看这家伙的胳膊，快赶上甘国阳的大腿粗了。
瑟蒙德过来打圆场，道：“威尔特，你该有点长辈的样子。”
张伯伦却道：“我在外面做够了明星，做够了威尔特-张伯伦，在你这儿我就想玩玩。说实话，我看这小子，有那么一点点不顺眼。”
“嘿，是你说想来见见这位旧金山华人新星的，你说你在报纸上至少看到他三次了，为什么又看他不顺眼？抢了你的风头吗？”
“不是的，我越看他越觉得这家伙像比尔，真的，他的气质让我有些ptsd。来吧年轻人，我只和你玩玩，我不会发力的。”
张伯伦端来一张小圆木桌，活动了一下身躯，今天他无论如何要和甘国阳较量一番。
而他嘴里说的比尔，自然是比尔-拉塞尔，甘国阳身上冷静克制的气质，乃至他的身高，都让张伯伦联想到这个篮球生涯中的噩梦。
甘国阳倒也不胆怯，他脱掉外套，露出自己精瘦有力的躯体，他看起来比张伯伦瘦太多了，似乎毫无胜算。
不过掰手腕既需要力量，也需要技巧，需要对发力部位的巧妙运用。
张伯伦信心满满，却不知道甘国阳当初在孤儿院，靠着一手掰手腕压服不少刺头。
现在他拥有这具堪比生化人的奇特身体，在决定走上篮球道路后，甘国阳每天都对它进行雕琢。
“只是玩玩是吗？你不会发力？”
“当然，玩玩，你记得尽全力。”
张伯伦对自己的力量非常自信，他的确是个力量超群的人。
他可以非常轻松的将一个普通成年人抱起来，轻松的像拿起一个气球。
虽然已经45岁，这个年龄，体能、爆发力大大下滑，力量却是巅峰。
两人坐下，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手和手握在一起。
其他在打牌、玩飞镖、喝酒的人都停下自己手里的活动，凑过来看这场惊世骇俗的掰手腕大赛。
可惜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人带录影机，不然一定会有人拍下来，成为宝贵的历史资料。
张伯伦的手宽大厚实，他的手指不算长但非常粗壮，这是力量的体现。
甘国阳的手也很大，手指很长，手掌很结实，两人在握手的瞬间就开始较劲。
“你的手很大小子，不错，加把劲，小心我捏碎伱的骨头。”
张伯伦手上加力，但甘国阳面不改色，他注意力非常集中。
瑟蒙德做裁判，在他松手喊开始的瞬间，甘国阳全身的力量，从脚底开始拧起，通过大腿、腰腹、背部，最后像杠杆一般传导到手臂上。
这一瞬间的爆发，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张伯伦虽然做了准备，手上加力，但他对自己的力量太过于自信了，没有料到对面的小子力量惊人。
瑟蒙德没有说谎也没有夸张。
张伯伦人生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胳膊如此无力，肌肉朝着一个方向收缩，胳膊却朝着另一个方向弯折过去。
甘国阳几乎一把将张伯伦的手臂摁倒在桌面上，张伯伦黢黑的手背距离桌布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但张伯伦不愧是张伯伦，他挺住了，他在反关节的情况下，硬生生靠着巨大的肌肉力量止住了颓势。
此刻他面目狰狞，像刚被割了痔疮第一次上厕所一般，牙关紧咬，双目紧闭，来维持最后一公分的尊严。
“谢特，谢特，谢特！”
张伯伦嘴里不停喊着，不利局面来的太快，他不敢相信自己快要输了。
而甘国阳也紧紧抿住嘴唇，额头上青筋暴起。
初期的爆发已经过去，这时候就是拼耐力、意志力和体重。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本以为张伯伦会教训一下这个小子，轻松获胜。
却没想到甘国阳很快将张伯伦逼入了绝境，他目前的反关节状态，最多不输，想赢，除非有专业的腕力技巧，否则很难绝地翻盘。
张伯伦只能咬牙挺住，希望能耗尽甘国阳的体能，最后能反败为胜，或者混个平手。
两人都把吃奶的力气使了出来，右手发力，左手都紧紧抓住小圆桌的桌腿。
这桌子是个老旧的拼木桌，哪里经得起两个2米多壮汉的折腾。
在巨大力量的撕扯下，它竟然“啪”的一声裂成了几块。
而就在这一瞬间，甘国阳一个转腕，用身体的重量压了下去，张伯伦的手碰到了桌布。
但桌布没了支撑，因为桌腿塌了，桌面被两人掰成了三块，五马分尸了。
“我赢了！”甘国阳握拳高呼。
“没有！桌子都坏了，这不算！那一下我已经松手了。你这小子投机取巧，开始你先发力了，我根本就没准备。”
张伯伦连连摆手，不承认甘国阳赢了这盘对决，并要求重赛，换一个结实点的桌子。
而瑟蒙德宣布这场比赛结果无效，并说：“我表弟的酒吧可没有那么多桌子给你们破坏。今天是圣诞节，我们应该平和一点不是吗？”
甘国阳表示无所谓，张伯伦却气不打一出来，嚷嚷着一定要重赛。
他说这次他准备好了，要在0.1秒的时间里瞬秒甘国阳。
在瑟蒙德的反复劝说，以及张伯伦将甘国阳举起来展现一下力量后，这老小孩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临别前，张伯伦提醒甘国阳：“小子，你今天扳手腕可没赢我。如果你出去乱说，宣传你扳手腕赢了我，我一定会组织一次全国直播的扳手腕比赛，向全美证明你在说谎！”
甘国阳心想，要是全美直播你再输了，可不就实锤了吗？
不过甘国阳也知道，自己刚刚的确是取巧了，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谁让张伯伦如此大意，看不起自己呢？
任何看不起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好吧，我不会说的，那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篮球问题。如何对付那种，双强力内线，或者是双塔。两个人都很高或者很壮，在内线围攻你，你怎么解决这样的问题？”
输给华盛顿高中的比赛像根刺扎在甘国阳心头，他很需要一些经验。
张伯伦见甘国阳向自己请教，很慷慨地分享自己的经验：
“嚯，那你真是问对人了，我这一生遭遇的包夹和紧逼不计其数。如果你遇到两个强力内线围堵你，我告诉你一个最正确的思路，就是盯着一个，往死里打，攻防两端都是。”
“盯着一个往死里打？”
“没错。沃尔特-贝拉米你知道吗？”
“不知道。”
“难怪，你连瑟蒙德都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他是61年的状元秀，新秀赛季场均能拿31分，中锋，所向披靡。那时候我三年级，他的球队第一次遇到我们，他向我自我介绍，‘我是沃尔特-贝拉米’~我想这哪里来的傻小子，就和他说，‘你好，沃尔特，上半场你将不会投进一个球。’然后我把他上半场的9次出手全部盖掉。在下半场开始后，我才对他说，‘好，现在你可以投篮了。’那场我记得他就拿了14分。从此他对我有了恐惧。好，重点在后面。1965年，他去了纽约尼克斯，尼克斯当时还有一个中锋叫威利斯-里德，那是个厉害的家伙。尼克斯想用双塔来对付我，他们两个天赋满满，可是登场后我就盯着贝拉米打。不管他们怎么包夹，里德怎么对我对抗，我就是盯着贝拉米打，盯着他防，不去管另一个。最后你猜怎么了？贝拉米彻底崩溃了，而里德也没有好的发挥。反而是后来，尼克斯送走了贝拉米，让里德那矮小子独自扛内线，弄来了戴夫德布斯切尔，尼克斯才变得麻烦起来。”
甘国阳听的很认真，他理解了张伯伦的意思。
其实也是心理战的一种，就好像打群架，甭管对面多少人打你，你就盯着领头的那个打。
你如果试图给每个人都来一拳，可能最终谁都伤不了，可如果盯着一个往死里打，对面全部的士气都可能被瓦解。
甘国阳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没想到将其运用到比赛中，看样子他掌控对手心理的能力，还有进步空间。
“这是心理上的，那在技战术上？”
“技战术没什么可说的，听你们教练的安排。如果教练连怎么应对内线双塔合围都不知道，他可以下岗了。记住，到了一定程度，心理和意志力决定一切。”
“那您为什么耍赖？”
“我警告你！我没有耍赖，我没输！”
张伯伦在1981年度过了一个不是很愉快的圣诞节，后来他再没来过旧金山过圣诞。
【甘对双塔的统治力，要归功于我的一番教导。】
—————1992年出版张伯伦自传《A view of Above》，节选3。
第四十五章 Double 41
甘国阳在瑟蒙德那儿度过了一个很不错的圣诞节，温馨、友爱的气氛，以及篮球经验上的收获让他感到满足。
圣诞假期结束之前，水钟队的球员们便回到学校，恢复训练，准备在1月份将剩余的常规赛打完，冲击季后赛。
贝尔曼圣诞节去了一趟新泽西看女儿，顺便和前妻相会谈一谈感情的问题，从他容光焕发的面容看，应该有了一些良好进展。
许勋这个圣诞节一直在店里忙碌，他不像甘国阳是篮球明星，空余的时间还是要帮忙干活，顺便他的额头长了一个大包，一看就是玩双节棍失误了。
富兰克林同样没有休息，原先不练力量的他，假期在猎人角破旧的铁馆里挥汗如雨，希望能尽快将自己的体能恢复到最佳状态，学校补贴的钱都交给了母亲，以照顾家里三个弟弟妹妹。
陈星用这个假期去了一趟洛杉矶，但他不是去看洛杉矶湖人的比赛，而是为了能买到任天堂今年新发售的游戏掌机以及游戏卡——加州地区只有洛杉矶的某些店铺有售。
他还配了一副新的运动眼镜，真正的贾巴尔同款，之前那副在和华盛顿高中的比赛中被撞裂开了。
甘国辉这小子在冬日里迎来了自己的春天，他恋爱了，和北侨中学一個九年级的小姑娘。
自从加入篮球队，甘国辉上场时间虽然屈指可数，但他刻苦的训练让自己瘦了下来，同时甘国阳堂弟的光环照耀了他，一下子迷住了无知少女，投入了他的怀抱。
当然，甘国辉品行还是很不错的，和女孩交往没多久，圣诞节后就带着她回家吃饭，直言这是自己的女朋友。
甘有为大惊失色，心想孩子还在上高中就谈恋爱了？
而甘有堂和甘炳光见怪不怪，在美国大城市高中男女生恋爱交往再正常不过。
而且甘有堂一直担心自己这个学习一般，不务正业的儿子以后找不到媳妇儿。
现在起码证明他是有恋爱能力的，不是没人要的单身汉。
他们热情招待了女孩，还吩咐甘国辉一定要对人家负责，不能始乱终弃瞎闹腾。
晚上甘有为悄悄问甘国阳，他有没有谈恋爱，甘国阳很干脆地回道：“我现在对女人兴趣不大。”
对于甘国阳的回答，甘有为既放下了心，又有些担心，儿子这样到底正常不正常呢？
甘国阳的心思都放在了篮球上，对他来说篮球技术值得钻研的地方太多，训练值得改进和提高的地方太多，心里容不下别的杂念。
可正因为如此，给甘国阳写信的女生却越来越多，他越是有名气，打球越厉害，越冷酷难追，那些女孩就越想接近他，越想得到他。
这导致水钟队在渔人码头地下溜冰场的训练场所暴露，是被两个偷偷摸摸跟踪甘国阳的女生发现的。
训练场附近又开始游荡着记者、经济人、大学招生办和体育用品公司的人，贝尔曼也没什么办法。
还好旧金山大学出事后，这些人都收敛了很多，不敢再送礼送钱，他们只是想讨个近乎而已。
水钟队得以正常投入训练，贝尔曼在训练中加入了每次20分钟的可视化训练法，来提升球员们的球场战术感觉和空间想象力。
球队的进步肉眼可见，他们的精神、体能、技战术，在1981年年末达到了最佳，1982年，他们显然要做一番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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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了1982年。
在常规赛剩余的3场比赛中，水钟队又接连击败了马歇尔高中，洛厄尔高中和伽利略高中——旧金山地区的学校特别喜欢以名人的名字来命名。
甘国阳带着水钟队，把总统、大法官（瑟古德-马歇尔），知名科学家统统打了一遍，他在高中比赛里的表现越发游刃有余，鹤立鸡群。
旧金山联盟的常规赛到此结束，水钟队取得了9胜1负的战绩，在战绩上和华盛顿高中并列第一。
因为在正面对话中输给了华盛顿，所以最终名列第二，以二号种子的身份进入了季后赛。
季后赛一共4只球队，水钟队和排名第三的林肯高中在首轮相遇，之前在加时赛水钟队艰难战胜了林肯高中。
双方的整体实力在伯仲之间，甚至林肯更胜一筹，只不过甘国阳太过于强势，他的发挥决定了比赛的最终走向。
这场比赛在凯扎尔体育馆进行，甘国阳令人震惊的单场抢下了41个篮板球——吸取了上一场打林肯失误太多的教训，这场他几乎不主动进攻，而是不停在篮下冲抢前场篮板球。
林肯高中内线比华盛顿要弱，他们的外线防守更强，高度更高。
但没有人可以抵挡的住甘国阳的二次进攻。
水钟队其他人放开了投，反正投不进甘国阳会抢篮板。
这种单场淘汰制的比赛，需要的就是一些非理性的打法。
林肯高中的教练万万没想到，之前已经开始减少前场篮板冲抢，第一时间回防的甘国阳，这场又摩西-马龙附体，把林肯高中的内线给抢爆了。
上下半场40分钟，20个前场篮板，甘国阳单场41分41个篮板球，双41创造了旧金山联盟的数据历史记录。
林肯高中66:78被斩落马下，他们今晚的投篮发挥其实很好，命中率很高，奈何篮板球被爆的太彻底。
在比赛结束后，现场的观众都冲进场地，挤上来想要和甘国阳握手，他是在队友的护送下才回到了更衣室。
“甘，你没有按照赛前既定的计划进行比赛。”贝尔曼用着很温柔的语气，说着责备的话。
赛前贝尔曼制订的策略是保守型的，要求甘国阳多退防，多在高位接球，先让富兰克林主攻。
甘国阳擦了擦汗，道：“世事难预料啊。”
贝尔曼也没什么可说的，都打成这样了，你还能说什么呢？
当球员在场上发现机会时，还是要尊重球员的想法，尤其是核心球员。
甘国阳抓住了林肯中学急于复仇的心态，他们在上一场和水钟队的比赛中快攻打成了很多次。
这一场他们想故技重施，急于打快速反击，后场篮板保护的人不够，后卫、前锋都着急往前场跑。
结果当甘国阳前场篮板抢出感觉来的时候，他们就难以阻挡了。
水钟队球员那些稀奇古怪的投篮不中，都被甘国阳给研究透了。
《旧金山记事报》再度用体育版的一个版面报道了这场比赛，标题用了《Double41》，向人们展示这位生化人在旧金山高中赛场的统治性表现。
除了“生化人”之外，“太阳王”这个绰号第一次出现在媒体版面上。
不过甘国阳要真正在旧金山高中联赛封王，还需要一场决赛的胜利。
1月30日，中国人的春节大年初六，华盛顿高中和北侨高中的决赛在旧金山大学的战争纪念体育馆进行。
深陷丑闻的旧金山大学男篮已经停止了一切比赛活动，接受风纪委员会的调查。
一周之前，除夕，旧金山49人队在NFL1982年超级碗中，以26:21击败了辛辛那提猛虎，捧起了文斯-隆巴迪杯。
旧金山人对橄榄球的热情达到了顶峰，同时也意味着橄榄球季至此告一段落。
MLB正处于休赛期，隔壁奥克兰的金州勇士刚刚踏上一段客场之旅。
整个旧金山体育界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这场决赛上。
赛前的战争纪念体育馆复刻了1953年12月比尔-拉塞尔在凯扎尔体育馆的首次亮相。
将近6000名观众到达现场，将只有5000个座位的体育馆塞的满满当当，场馆外有上千人在排队、围观。
当天的票价最高被炒到了200美元，同时间NBA人气最高的湖人队，大西部论坛球馆的最高票价是60美元。
这些高价票多数被慕名而来的华人商贾拿下，在湾区华人圈子里，篮球和甘国阳比赛是时髦的谈资，谁能看到他的比赛，都值得在圈子里炫耀一番。
他上一场双41的表现，进一步抬高了人们对比赛的期待。
关注越多，压力越大，很多有天赋的年轻人，往往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在某个重要比赛中崩溃，从此一蹶不振，或者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走出阴影。
即便是威尔特-张伯伦这样的天纵奇才，在1957年的NCAA总决赛中，三加时1分惜败北卡，从此开始背负上“失败者”的恶名，整整10年时间，直到1967年。
贝尔曼也担心这样的关注度会让甘国阳承受太重的压力。
赛前在更衣室里，他蹲在甘国阳跟前，小心地说道：“甘，今晚的比赛看的人很多，不过这也只是一场联盟的决赛而已。”
甘国阳抓了抓脸，问道：“教练，你是不是紧张？”
“我？不不不，我不紧张，我为什么会紧张。”
“是不是球队拿了冠军，你前妻就会和你复婚。”
“这他妈的是谁说的？谁在传这些无聊的谣言和八卦？法克，没有任何根据！”
“你喝了酒自己说的。”
“……”
“放心吧，这场一定赢，华盛顿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甘国阳很平静地说道，而他的内心已经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第四十六章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站在中圈，在跳球之前，甘国阳问站在自己对面的史蒂芬森。
圆头圆脑的史蒂芬森看着甘国阳没有吱声，他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甘国阳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为什么不回答，你这样很不礼貌。”
史蒂芬森只好硬声硬气地说道：“我感觉好极了，怎么了？”
史蒂芬森的语气理所当然充满了敌意，这是旧金山联盟的冠军赛，华盛顿高中志在夺魁。
他们的实力不仅在旧金山联盟数一数二，放眼整个加州也是顶级，旧金山联盟的冠军不过是小目标而已。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你们可真没礼貌。”
史蒂芬森半信半疑，他内心对甘国阳充满警惕。
这家伙据说在奥克兰和弗雷蒙特高中比赛里，和场边阿尔-佩顿的儿子激情对喷，把小佩顿喷到哑口无言。
阿尔-佩顿是奥克兰一支业余球队的教练，以垃圾话繁多著称，史蒂芬森和他们球队打过球，阿尔像个乌鸦能一直呱呱个没完。
他儿子和阿尔如出一辙，却被甘国阳喷到自闭，史蒂芬森怎么能不警惕。
不过裁判提醒他俩别说话了，比赛要开始，站在中圈跳球。
甘国阳率先拨到皮球，进攻从水钟队开始。
陈星持球快速通过半场，换了新眼镜的他，打球也焕然一新。
和三个月前相比，他的运球稳健多了，在场上指挥也更加自信。
富兰克林接到陈星的传球，侧翼持球强突后急停跳投出手，没进。
史蒂芬森用身体牢牢卡住甘国阳，不让他冲起来抢前场篮板。
上一场他的20个前场篮板让华盛顿高中印象深刻。
不过甘国阳没有冲抢，而是快速退防，不给华盛顿快速反击的机会。
水钟队的退防迅速到位，华盛顿高中只能放弃反击，转而磨阵地战。
中距离的投篮没有命中，篮板球被甘国阳收入囊中。
双方开局打得颇为沉闷，毕竟是总冠军赛，球员打得都很小心谨慎。
大家注意力很集中，防守强度拉满，轮转清晰，不给任何空档。
双方在来回跑了几個回合后都没有收获，比分始终是0：0。
观众们在期待着谁会率先打破场上的僵局。
水钟队一次平平无奇的阵地进攻。
甘国阳出来给陈星做接应，减轻他遭受的防守压迫。
高位的接球，陈星试图利用甘国阳的掩护摆脱防守。
防的很严密，很难摆脱，水钟队其他人都在跑位，为富兰克林创造机会。
就在华盛顿高中的注意力在富兰克林身上时，刚刚还拿着球找人的甘国阳突然下球。
他闷头从中路直接突破杀入篮下，史蒂芬森防备不及，甘国阳单臂轮起来一个重扣得手！
篮筐在微微震颤，安静许久的战争纪念体育馆终于响起了掌声和欢呼。
80年代的球迷还比较含蓄，鼓掌多过鬼叫。
而面对水钟队密不透风的联防，华盛顿高中一时间找不到进攻突破口，只能外线发炮。
球没有进，篮下甘国阳却没有和史蒂芬森卡位，而是目送这个球被史蒂芬森拿到前场篮板。
史蒂芬森在篮下一晃、二晃、三晃都没有把甘国阳晃开，最后勾手吃了一帽，球还没甘国阳给没收了……
甘国阳不是贾巴尔、张伯伦那样的巨兽，让对手在篮下遇到就没有想出手的欲望。
他也就比史蒂芬森高一寸，手臂稍微长一些，两人的size看起来是一个级别的。
很多人在篮下拿下球，都觉得自己可以挑战一下阿甘，但结果总是灰头土脸。
甘国阳盖帽时机把握的极好，基本不吃假动作，并且反应极快——他在玩陈星的任天堂游戏《森喜刚》的时候，很快就通关了。
这种素质，有时候比身高、臂展、弹跳更加重要。
还有，他身板很硬，想靠对抗撞出出手空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必须非常强壮。
史蒂芬森强壮但不如阿甘，也不够快，更不够决绝——他在躲着甘国阳打，越是躲越容易吃帽。
盖帽得手的甘国阳快下，接到陈星的击地传球，轻松上篮得手。
连得4分，还送出一个盖帽，甘国阳开局打得很好。
当他回防时，又问史蒂芬森：“嘿，史蒂芬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史蒂芬森黑着脸不说话，外线的小后卫波比尼奥中路突破，甘国阳没有去补防，而是一伸手将他暴露出来的球给打掉了。
还是华盛顿高中的球权，今晚甘国阳的防守状态很好，球一旦进入三秒区附近，就很难往篮筐走。
场边华盛顿高中的教练大喊着，往篮下打，不要退缩，史蒂芬森听了，然后又吃了一个帽。
接着，史蒂芬森和大卫-邦纳在低位包夹接球的甘国阳，这招在上一场两队的对抗中屡试不爽。
但这次甘国阳在更靠外的位置接球，他运球出来，把球手递手给到加速的富兰克林。
富兰克林箭步杀入篮下，上篮造成了对手的防守犯规，上罚球线两罚全中。
水桥中学一个6:0将华盛顿高中打停。
暂停时在板凳席上，史蒂芬森有不太好的预感。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个猎物，已经被猎手给盯上了。
从比赛一开始他就被盯上了。
这或许是人意识到危险的本能，一旦有这种感觉就应该逃跑。
可是在篮球比赛中你不能跑，史蒂芬森心想没关系，我有帮手。
暂停之后，从开局混乱中走出来的华盛顿高中得分了，外线的中距离。
防守时，史蒂芬森和邦纳开始对甘国阳形影不离，一个贴着，一个在附近游荡。
至于北侨中学的9号大前锋吴志雄，随他去就可以了，他没有什么攻击力。
北侨也没有把想法放在吴志雄身上，继续把球给到甘国阳，包夹上来。
甘国阳再度运球出来，把球给富兰克林，自己重新寻找机会。
进攻时间有充沛的35秒，足够再组织一次进攻。
甘国阳换了一个方向，到另外一侧，他突然卡位。
富兰克林的传球立刻到手，甘国阳运球顶开史蒂芬森，转身强行上篮造成了史蒂芬森的犯规。
两罚全中。
甘国阳比上一场打得聪明多了，轻易不让自己陷入到包围圈中，而一旦有机会马上抓住。
史蒂芬森感觉到自己肩上的压力骤然增加，甘国阳的灵活处置让内线两人必须更好分配自己的工作。
比分很快来到了15:10，北侨中学领先5分，华盛顿高中的内线进攻基本哑火，只能靠外线。
在一次进攻中甘国阳抢到了前场篮板，史蒂芬森和邦纳立刻合围过来，甘国阳没有强冲，一个内传内给到切过来的大熊。
吴志雄速度太慢了，个子也不高，邦纳一转身回防，吴志雄就浪费了这次上空篮机会。
可吴志雄脑子不慢，他就没想过要强上，见邦纳补防回来，他立马回球给了甘国阳。
这时甘国阳一个跨步冲了起来，接球直接隔着史蒂芬森来了一记单手的暴扣！
圆头圆脑的史蒂芬森像个玩偶一般被撞飞出了底线，但这球他还被吹了一个阻挡犯规，要加罚！
扣篮的甘国阳从上方俯瞰着史蒂芬森，下来后大声问道：“我问你了，你今天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真是太粗鲁了，没礼貌。”说着，甘国阳加罚命中。
史蒂芬森摔了个大跟头，被撞的胸口生疼，还要被人说粗鲁，他都不知道上哪儿说理去。
双方进入到换人阶段，史蒂芬森下场休息，而甘国阳竟然也下去休息，他之前可是很少休息的。
甘国阳不在，给了华盛顿高中追分的机会，比分快速上到了21:18，北侨中学只领先三分了。
甘国阳马上重新登场，外线一个跳投命中，帮助球队稳住了局面。
史蒂芬森还在场下坐着，他甚至想，我就继续坐着吧，我不想上去挨打了。
上半场快要结束了，史蒂芬森还没得分，挨了三个盖帽，就抓了几个篮板球。
可是教练点了点史蒂芬森，示意他准备上场。
史蒂芬森有些委屈，对教练道：“我今天感觉糟透了。”
教练安慰他：“赢下比赛，一切就都好了。”
“我感觉我没有得到支持。”
上一场他和邦纳两个人围剿甘国阳，虽然被甘国阳轰出了高数据，但整个过程非常激烈，甘国阳硬抗两人还是输掉了比赛。
可这一场，他感觉只有自己在挨打，邦纳一点事没有，他甚至还拿了6分，甘国阳在篮下都不去协防他，任凭邦纳一对一干掉了吴志雄。
“这是他们的策略，甘今天打得更聪明了，所以伱也要更机敏，更顽强才可以。上吧，史蒂芬森！”
教练说的没有错，面对不同的策略，球员要及时调整，同时不管局面优劣，都要顽强抵抗。
可毕竟是高中生球员，情绪很容易受影响而波动，甘国阳从开场就对史蒂芬森进行身体、精神的双重压制，让这家伙有些怯战。
反正这场就算输了拿到亚军，他们还是可以进入CIF全州锦标赛，甚至可以进Division1，这是他们的实力和表现决定的。
一旦带着这样的思想去打球，尤其是在内线，华盛顿高中的三秒区防线很快就崩塌了。
上半场所剩时间不多，甘国阳在两分钟时间里，连续转身跳投命中。
他的转身跳投还不熟练，变化不多，如果悉心研究，顽强的去对抗，是可以控制的。
可史蒂芬森没有，他被甘国阳火热的得分势头给吓到了，在半场结束时，甘国阳9中8，拿下了20分。
哨声响起，甘国阳端着球看着史蒂芬森，他还不肯放过他。
史蒂芬森忙说：“我今天感觉不好，行了吧？我感觉不好。”
甘国阳笑了笑，道：“你早点这么说，我不就能对你好点了，是不是，邦纳？”
史蒂芬森瞪圆了眼睛，道：“我是史蒂芬森，我不是邦纳！”
甘国阳惊讶道：“你是史蒂芬森？抱歉我没注意看名字。赛前我们布置的战术，针对的是邦纳。”
第四十七章 浪潮
甘国阳当然不可能分不清史蒂芬森和邦纳，这不过是他心理战术的一部分而已。
他不会像有些黑人球员那样，上了场就对对手随便喷一些脏垃圾，什么“我要打爆你”，“今晚你死定了”，“我要踢你的屁股”等等。
杀伤力一般，还没什么营养。
要是没把人家打爆，还会引起反噬，被人嘲笑一番。
赛场上的对抗是持续的，从第一个回合开始。
所以心理战也是持续的，不是简单的用脏话发泄、抨击对手就完事了。
心理战的关键在于制造一种恐怖氛围，让对手的战斗意志变得薄弱。
古代战争时屠城、筑京观、劝降，现代战争发传单、伪造舆论、大规模轰炸，都是为了制造恐怖，削弱乃至压垮敌人的战斗意志。
体育比赛是和平时期战争的替代品，制造恐怖的手段如出一辙：赛前的舆论互喷，赛中主场球迷的人潮声浪，场上球员互相持续施加压力，除了不能杀人，目的都是一样的。
甘国阳在场上像克格勃审讯拷问一般，用同一个简单的问题反复质询对手，加上针对性的打击，终于让对手的战斗意志崩溃。
中场休息在更衣室里，可怜的昆汀-史蒂芬森出现了情绪崩溃的情况，导致在下半场比赛开始前，他不愿意登场比赛。
华盛顿高中的教练又是劝又是骂，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圆头圆脑，慢吞吞的家伙“哄”上了球场。
这导致下半场比赛比预定晚了两分钟开球，史蒂芬森一踏上球场就对甘国阳说：“我今天很不好，你别再问我了，我就想好好打球。”
看着史蒂芬森可怜巴巴的样子，甘国阳心想还是算了，只要你不拼了命找我麻烦，我就不折腾你了。
他答应了史蒂芬森，道：“那让邦纳来防我吧，我按照既定计划进行。”
史蒂芬森点了点头，就这么把自己的队友给卖了……
在球场上他缺乏坚强的意志，这导致昆汀在日后的篮球赛场上一无所成。
不过他和甘国阳在赛后却成了很好的朋友，甘家菜馆的常客，以及甘国阳在旧金山训练时的优秀陪练。
当史蒂芬森在内心怯战时，华盛顿高中的内线实际上已经崩塌了。
上半场发挥还不错的邦纳，下半场面对甘国阳更没法打。
甘国阳在内线变得予取予求，仿佛1973年NCAA总决赛上的比尔-沃顿。
接球上篮，轻松补篮，近距离的空心投篮命中，反击中接球扣篮得手。
在没有三分球、没有防守三秒的篮球规则下，内线防守是重中之重，一旦崩了，比赛就彻底崩了。
华盛顿高中的教练很快发现，让史蒂芬森上，还不如让他在板凳上坐着。
这家伙把防守甘国阳的重任完全交给了邦纳，甘国阳背身压住邦纳的时候，邦纳感觉自己快断气了都，还防守呢。
史蒂芬森象征性的过来伸一伸手，意思就是我已经防过了啊，没防住不怪我，是阿甘太厉害了。
原本两个配合无间，内线的小双塔，就这么被拆得七零八落，无法撑起像样的防守了。
当甘国阳在弧顶，距离篮筐24尺的位置，接球命中一个远距离投篮的时候，战争纪念体育馆的氛围达到了一個高潮。
全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很多球迷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管理了，振臂高喊，尤其是那些远道而来的华人球迷。
甘国阳拿下了本场比赛的第40分，北侨水钟队77:58，领先了对手19分之多。
而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下最后2分钟，结果已经没有了悬念，旧金山联盟的冠军，北侨中学拿到手了！
华盛顿高中最后放弃了抵抗，他们换下了主力球员，磨完了最后的2分钟。
比分定格在了77:62，水钟队拿下了1982年CIF旧金山联盟季后赛的冠军。
终场哨响的瞬间，现场球迷无比热情，在没有足够安保人员阻拦的情况下，他们和场边记者一道冲进了场地，和水钟队的球员们一起，将甘国阳抬了起来。
就和1953时的情形一模一样，在更高级别的赛事中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在本地的比赛里，球迷才会和球员如此亲密无间，如此为了一项体育赛事而热情痴狂。
球迷实在是太过于疯狂，导致甘国阳身上的球衣被撕了个粉碎，最后是光着身子回到了更衣室。
记者们将更衣室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本要在球场上进行的颁奖仪式被迫取消，在更衣室里进行。
甘国阳穿上外套，从旧金山联盟委员会主席马克-克里斯滕森的手中接过了总冠军和最有价值球员的奖杯。
旧金山记者们的镁光灯对着两人一阵狂拍，克里斯滕森握着甘国阳的手，道：“你是华人的骄傲，也是旧金山的骄傲。”
甘国阳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在美国这个种族问题严重的国家，西海岸的旧金山算是个比较开放、包容的城市，甘国阳背后有着大量华人的支持，这是他的底气。
如果他在波士顿，或者在种族隔离阴影尚未消散的南方，这样的狂热和赞誉无法想象。
难怪当年拉塞尔要举家搬迁离开路易斯安纳，到湾区定居和生活。
战争纪念体育馆内的喧嚣直到水钟队坐车离开都没有彻底停止，很多球迷并不是那么迷恋甘国阳或者水钟队，大家只是需要一个场合，用体育的激情将生活中积攒的辛苦、愤懑统统发泄出来。
在这经济的寒冬中，一个黄皮肤黑头发创造的小小奇迹火苗，足够温暖很多人坚持下去。
最后旧金山警察局出面，派人驱散了在体育馆附近聚集的年轻人，才让这场狂欢告一段落。
接下来几天，水钟队和甘国阳在唐人街受到了妈祖级的待遇，在至少两周的时间里，他们去任何一家饭店吃饭，都是不用付钱的。
甘国阳待遇更好，唐人街周边的色情工作者们纷纷表示，可以免费陪他过夜，搞得甘国阳相当长一段时间不敢去红灯区附近。
一拍被骚扰，二怕被误会。
甘家菜馆在夺冠后也是宴请三晚，这个旧金山联盟的冠军，可能比全州冠军更让人觉得风光，毕竟是本地的荣誉。
经过一段时间的热闹后，一切都恢复平静，大家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学习和训练状态中。
水钟队的征程并没有结束，CIF锦标赛还在等着他们。
甘国阳有天突然察觉，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雷蒙了。
之前几场比赛，雷蒙和他那群莺莺燕燕的朋友会到场支持，成为场边最独特的风景线。
原本对体育运动毫无兴趣的他，成为了一个不太合格的篮球迷，并且是甘国阳的铁杆粉丝。
可最为重要的总决赛，雷蒙并没有出现，水钟队夺冠后的庆祝中，他也没看到雷蒙的身影。
过去他总会在下午一点多，和朋友们在甘家菜馆喝下午茶，晚上随着朋克乐队的歌声、吉他声摇摆。
最近他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出现了，连带他的朋友也不再来喝下午茶，店里的客人太多，他们总会遭到异样的目光。
里根总统在新年发表了国情咨文，表达了对全美经济复苏的乐观，店里的朋克乐队演出在减少，因为他们可能会干扰那些想来吃饭的普通客人——不仅是甘家菜馆如此，整个加州都是。
一种名叫Straight-edge的硬核朋克亚文化在年轻人群体中兴起，他们拒绝毒品、香烟和酒精，嬉皮士开始逐渐成为老掉牙的东西。
索尼1979年出品的walkman在青少年中越发流行，带着耳机边走边听，更适合他们的不是吵闹的朋克而是轻快的流行音乐。
一个叫迈克尔-杰克逊的歌手的声音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人们的耳朵里。
第一台批量商业个人电脑IBM5150在1981年被推出，1982年完全进入大众视线，电脑时代正在来临。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70年代的痕迹在慢慢被擦掉，属于80年代的浪潮正在生成。
甘国阳一次在溜冰场加练到很晚，从健身房出来时球场已经改成了溜冰酒吧和舞池，他正要离开时看到了雷蒙的一个好“姐妹”。
他忙上去打招呼，问他雷蒙去哪儿了，这个“姐妹”支吾了一会儿告诉甘国阳，雷蒙病了，现在在圣弗朗西斯纪念医院。
甘国阳赶忙去了医院，通过住院记录查询，在一个冰冷的单间病房见到了正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瘦弱仿佛干瘪的忍冬的雷蒙。
雷蒙看到甘国阳时，深凹进眼眶里的大眼睛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还有晶莹的泪水。
他告诉甘国阳，他快要死了，他得了一种医生也弄不清楚，难以治愈的病。
甘国阳看着雷蒙胳膊、脖子上的点点红斑，还有溃烂的双腿，他突然反应过来雷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的确是没救了，太晚了。
“你们拿到冠军了，恭喜你，你真了不起。”雷蒙挤出了一个微笑。
“谢谢，我以为你会去现场看的。”
“对不起，我也想去的。听说现场很疯狂，真羡慕你。”
这是雷蒙第二次说羡慕，上一次是因为甘有为送他鞋子。
甘国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雷蒙，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因为许许多多的巧合和缘分，他们有了一点点交集。
“甘，伱说人死了以后会去什么地方？”雷蒙坐起来，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人死了以后，会去另一个时空。如果幸运的话，你还会保留自己的意识和记忆，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雷蒙的眼睛亮了，问道：“真的吗？”
“真的。也许，你会去中国。”
“中国？中国好吗？”
“中国在变得越来越好，那里遍地都是黄金。”
“那我想去中国，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嗯……你记得多买点房子，别再住宾馆了。”
雷蒙笑了，他祝福了甘国阳，说他以后会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一个星期之后，雷蒙死了。
甘国阳和水钟队一起前往圣荷西，开始他们的CIF北加州锦标赛征程。
第四十八章 紫色闪电
CIF北加州锦标赛的赛程在2月份公布。
CIF有六个大区属于北加州，根据各大区赛制决出的名次，加上委员会对战绩、赛场表现的考察，六十多只球队进入了州锦标赛。
其中实力较强的一批归于Division1，比赛地点在圣荷西，第二批归于Division2，比赛地点在萨克拉门托，剩下的归于Division3，比赛地点在雷丁。
锦标赛采用单场淘汰制，打完一轮少一半球队，赢了留下继续直到决赛，输了就收拾行李回家。
南北加州的比赛都结束后，到3月1号，南北冠军将进行两场加州冠军的争夺战（Division3没有加州总冠军赛）。
其中Division1的加州冠军归属是最引人瞩目的，因为这是60年来第一个南北争夺的加州冠军，电视台预计进行现场直播。
水钟队2月10号上午从旧金山坐大巴车出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便抵达了比赛地点——圣荷西的市民大礼堂。
1980年代，很多现代化的体育场馆还没有建设，许多篮球比赛都在这类老式的多功能礼堂型场馆中进行。
这些场馆设施比较陈旧，通风、采光都不太好，空调性能糟糕，冬冷夏热是常态，比赛感受很不好。
锦标赛的赛程安排也不友好，一周时间就要打完四轮比赛，对球员体能和球队轮换是不小的考验。
所有球员都被安顿在市民大礼堂马路对面的喜来登酒店——这家酒店的历史和市民大礼堂一样老，是二三十年代城市化时期的产物。
历史悠久的另一面当然是条件会比较差，房间狭小，设施陈旧，卫生环境只能说马马虎虎。
唯一的优点是这里在圣荷西的市中心，食物很不错，步行去购物或者放松放松也很方便。
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的时候，甘国阳遇到了华盛顿高中和弗雷蒙特高中的球员，他们也都进入了Division1的州锦标赛。
看到甘国阳的时候，两队的球员都不自觉地绕着走，或者尽可能躲开，不和甘国阳发生眼神接触。
甘国阳在球场上的威压已经带到了生活中，这些高中生遇到他，像草原上的食草动物看到了狮子。
本来甘国阳看到老熟人还挺高兴的，可为什么他们都避开自己？我这个人一向很随和的，也很好做朋友。
终于，他看到了甜点区圆头圆脑的昆汀-史蒂芬森，忙主动上前打招呼。
史蒂芬森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惊恐，他左顾右盼了一下，在找自己的队友。
“我…我和队友走散了，我…你…你们队的人呢？”
“我刚在健身房训练了一会儿，他们已经吃完了。不如我们一起。”
“呃…我要…你知道…那个谁…”
史蒂芬森眼珠子都要转飞出去了，硬是没找到自己的队友，好找個理由离开。
最后没办法，被甘国阳拉着坐下一起吃饭，史蒂芬森现在毫无胃口，他看到甘国阳有点PTSD。
运动员的饭量都很大，甘国阳敞开了吃，看到史蒂芬森没怎么动，问道：“昆汀，吃啊，你今天怎么了？感觉不好吗？”
听到甘国阳的问题，昆汀更加没胃口了，他甚至有点想吐。
“如果你觉得胃口不好，我推荐你去我家的餐厅吃一顿，我爸爸做饭很不错。当然，前提是，你对中餐有兴趣，是那种正宗的中餐。”
甘国阳试图和史蒂芬森聊一聊，让他放松一些，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效果，他的眼神有些呆滞。
直到一群穿着紫色运动衣的人从桌子旁经过，史蒂芬森的眼神才活络起来，盯着这些人直到他们离开餐厅。
“你认识他们？”甘国阳问道。
“是的，萨克拉门托高中的，去年我们赛过一场，输了。”
“你害怕他们？”
“哦不，我不怕。但他们打球很疯，和你…嗯，反正就是疯狂的进攻。”
“他们是你们的主要目标吗？”
“无所谓，高中球队球员每年进进出出，实力变化很大。不过他们的控卫很厉害，是加州头号得分高手。”
听昆汀这么一说，甘国阳来了兴趣，加州头号得分高手，还是个控卫，会是谁呢？
“他叫什么名字。”
“凯文-约翰逊。他很快，非常快。我们会叫他紫色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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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闪电凯文-约翰逊，他在圣荷西的名声很快就显露了起来。
在2月11号锦标赛的第一轮淘汰赛中，凯文-约翰逊率领萨克拉门托巨龙击溃了康德科的德拉萨斯巴达人。
这场比赛他单枪匹马砍下了37分，几乎一己之力捅穿了斯巴达人的防守，球队顺利进入了下一轮。
跟着在第二轮的比赛中，凯文-约翰逊又以单场35分，率队击败了阿拉米达的圣约瑟夫圣母高中，杀入了半决赛。
他们在半决赛的对手正是北侨中学。
北侨中学前两轮比赛赢得都不轻松。
球队中陈星和吴志豪因为居住环境差和错食了过期食物，导致出现腹泻症状，球队主力减员。
使用替补的水钟在防守中出现了缺漏，连续两场被对手得分打得超过了70分。
幸好甘国阳撑住了内线和进攻，保障了篮板球。
其中第二轮和奥克兰奥多德主教高中的比赛打到了加时赛。
2月份，圣荷西的最高气温大约是16度，是个比较适宜的温度。
可是市民大礼堂内空气流通较差，加上湿度高，在大量运动后球员们都感到闷热。
闷热让球员体能下滑的速度更快，只有甘国阳，他在加时赛反而越跑越快，连续反击得分，帮助球队锁定了胜局。
赛后在场边观战，已经成为甘国阳朋友的昆汀问他，“为什么到了加时赛你还能越跑越快，难道不累吗？”
甘国阳回道：“累，但太热了，我跑快点，才能有风让我凉快凉快。”
“……下一场伱们就要打萨克拉门托了，我听人说，凯文-约翰逊想在你头上拿40分。”
“你听谁说的？不会是你编的，想挑拨离间，坐收渔利吧？”
华盛顿高中也顺利打进了半决赛，他们的实力其实很强，只是决赛没发挥好。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我真的听人说的，大家住在一间酒店，有什么话很容易传出来。”
“那祝他好运吧，40分，他要是拿不到，我会帮帮他的。”
【…在我短暂的人生中，有三件事是我努力想做到，但到目前为止没得以实现的，第一件事是获得NBA总冠军，第二件事是在甘头上拿40分，第三件事就是成为萨克拉门托市的市长。其中第二件事，我立下的志愿最早，但好像最难。】
———————2008年凯文-约翰逊萨克拉门托市长竞选演讲，节选。
第四十九章 神鬼
15号，半决赛当天，早上圣荷西下起了雨，给城市增添了一点寒意。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甘国阳早起后，拿着篮球出门去跑步。
自从走上了篮球的道路，甘国阳很多时候都是球不离手。
之前运球送外卖，现在晨跑也要边运球边跑，以锻炼自己的球感。
甘国阳知道自己接触篮球时间短，很多黑人球员人没比篮球高多少就开始玩篮球，球在他们手里像牵了绳子的狗那样听话。
既然已经飞晚了，那肯定要加倍勤奋，通过训练补助球感上的缺失，让自己的运球更加灵活、自如。
虽然注定要成为一个内线球员，可甘国阳知道，篮球的发展趋势是位置模糊化，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球员，任何技能都不能落下。
被雨水淋过的圣荷西街道阴冷湿滑，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车辆经过时肮脏的雨水溅向两旁，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运球的环境。
但甘国阳就是要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运球，躲过一個个水坑，跃上一个个台阶，球和他的人牢牢黏在一起，片刻都不分离。（小说情节，有危险性，不建议任何人模仿。）
雨水将运动外套打湿，球上也沾满了雨水，手指冷冰冰的，指缝间粘了不少泥沙，球溅起的水花将他的裤管、鞋子弄脏，可他并不在意，只是闷头向前。
偶尔遇到路上的行人，他低下身子，一个运球变向“过”掉，会把人吓一跳，以为遇到了什么精神有问题的。
甘国阳从喜来登出发一路往东，到达圣荷西州立大学，然后转而往西北方向，一口气跑出去三公里，结果路上雨逐渐变大了。
他不得不到附近的一家寺庙躲雨，这附近是圣荷西的亚裔聚集区，尤其是日裔，有一间寺庙也不奇怪。
寺庙的小僧人见到一个巨大的身影在屋檐下，也有些惊异，问清楚情况后送来一杯热水。
甘国阳表示感谢，然后询问有没有洗手间，他借用一下这里干净的水，把手和篮球洗一洗。
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寺庙的主持——一个70多的老和尚，他在看到甘国阳后惊诧莫名，非要拉着他给他看一看面相。
甘国阳没办法，只好放下球，坐在正殿的蒲团上让老和尚看相摸骨，老和尚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看了半天最后竟直接让甘国阳离开。
甘国阳也是奇怪，是你要给我看相，完了却不告诉我结果，不过正好雨停了，甘国阳对此并不在意，道了声谢后就走了。
小僧人见甘国阳走了，问主持看出了什么，为什么不说。
主持摇了摇头，道：“此人有神鬼之相，不是凡人，天机不可泄露，否则会引来灾祸。”
说着老主持拿出毛巾擦了擦脑袋，阴雨绵绵的二月，他光秃秃的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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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决赛安排在下午进行，淅淅沥沥的雨水一会儿落一会儿停，市民大礼堂里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雨水和泥土的腥味。
虽然是北加州锦标赛，按理说比地方联盟的比赛级别更高，可是到现场看球的观众并不多，加上下雨天，来看球的人就更少了。
这就是过去CIF一直不举办全州锦标赛的原因之一，因为脱离了地方球迷的支持，没有了同城之间的恩怨情仇加成，这类跨区域的比赛哪怕水平更高，对地方球迷的吸引力也非常有限。
甘国阳的影响力主要集中在旧金山、奥克兰一带，到了圣荷西，他的名气就有限了。
这里的篮球迷更加关注圣荷西州立大学斯巴达人队。
圣荷西还算是湾区，出了湾区，到萨克拉门托、洛杉矶，知道他的人就更少。
不过名气都是一点一点打出来的，英雄豪杰们多是起于微末，长年累月南征北战，才能建功立业打下自己的名声。
跳球之前，甘国阳看着站在不远处，叉着腰的7号小个子——那个人就是凯文-约翰逊。
要在他头上拿40分的人。
甘国阳看过他的比赛，他的确和其他球员不同，或者说他不太像1980年代的控球后卫，他身上已经有了后来那些超级控卫的影子：
速度极快，运球能反复变向，进攻第一传球第二，有着夸张的爆发力和弹跳，如同小钢炮一般能在三秒区横冲直撞。
在北加州，凯文-约翰逊可能是速度最快，突破最强的控卫，没有之一，没有人可以阻挡他。
所以他才有信心放出话来，说可以在甘国阳头上拿下四十分。
不过当站上球场，凯文-约翰逊站在中圈附近，他看着甘国阳，甘国阳也看向了他。
甘国阳的眼神沉静冰冷，如这冬雨一般，让凯文-约翰逊有一种心底发寒的感觉。
他当然听说了这个华人超级中锋的种种传闻，他在旧金山联盟的大杀四方，41个篮板球，单场最高15个盖帽，超群的力量和狡诈的防守，有着远超普通高中生的成熟心智。
这些都没有让凯文-约翰逊畏惧，反而激起了他的好斗之心，大家都说他防守好，他不信，偏要在这人头上拿下高分不可。
但真正站在球场上，凯文-约翰逊才察觉到危险，那种大脑皮层非思考区域发出的直觉警告。
顶级运动员都有这种直觉，是潜藏于人类基因深处，在茹毛饮血时代躲避野兽、追踪猎物的神秘第六感。
现代人的生活多平和安宁，这类直觉往往被隐藏起来，而顶级运动员时常处在高速对抗中，往往只有0.1秒的时间做出判断，根本来不及思考。
他们必须依靠肌肉记忆和直觉，肌肉记忆来自于反反复复的训练，而直觉来自先天天赋和后天经验的积累。
约翰逊是个优秀的运动员苗子，他看到甘国阳站在中圈紧绷的身体和意味深长的眼神，就知道今天这场比赛，他一定被盯上了。
直觉告诉他，你最好躲着点。
但运动员的尊严和求胜的心理，让凯文-约翰逊决定迎难而上。
比赛很快开始，甘国阳在跳球中争得了球权，并且他的第一分来的很快。
高位和陈星的挡拆，顺下后接球强起上篮得手，轻松拿下了两分。
陈星在经历了两天的腹泻后，挂了两瓶葡萄糖终于恢复了过来，赶上了半决赛。
可防守凯文-约翰逊的并不是陈星，而是水钟队的得分后卫许勋。
论天赋，论速度，论爆发力，许勋完全不是凯文-约翰逊的对手。
哪怕他非常努力，凯文-约翰逊在一对一时想要过掉他也是轻而易举的。
一个加速，一个变向，许勋就只能在凯文-约翰逊后面吃灰了。
但许勋有一个特点，就是他意志力坚韧，不管被凯文-约翰逊如何捶打，他都会尽力保持防守强度，死缠烂打。
更重要的是，许勋背后有甘国阳在支持他，一旦许勋被过掉，甘国阳就会过来协防。
哪怕凯文-约翰逊传球，甘国阳依旧会第一时间选择协防，放掉自己的防守人也无所谓。
开局双方进攻打得都很快，萨克拉门托巨龙以疯狂的进攻而著称，凯文-约翰逊是这条龙的龙头。
他在场上控球，将比赛节奏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速度慢、身体素质差一些球队，会被巨龙队给跑死。
但水钟队比巨龙想象的要坚韧，从8月份开始，整整半年时间，贝尔曼对球员们进行了魔鬼般的训练。
连甘国辉都能瘦下来，还找到了女朋友，训练强度之大可想而知，球员们的体能都相当充沛。
许勋像狗皮膏药一般死死贴着凯文-约翰逊，上半场打了有5分钟，凯文-约翰逊送出了3次助攻，可自己竟然还没得分。
不仅没得分，还吃了两个帽——当他突入篮下的时候，甘国阳的封盖总之会及时赶到。
许勋的纠缠让凯文-约翰逊始终无法真正启速，所以与其说甘国阳保护了许勋，不如说许勋给甘国阳做了缓冲垫。
这是他们两人赛前就商量好的，对甘国阳来说，如何利用好自己的队友来遏制对手，在篮球这个团队游戏中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凯文-约翰逊虽然被遏制住，但相应的巨龙队其他球员有着更好的发挥，约翰逊在进攻受阻的情况下同样选择帮助队友。
防守端巨龙对甘国阳也是坚决进行包夹，水钟队的得分重任交给了富兰克林，这种快节奏的比赛他如鱼得水。
中场结束的时候，双方战成了37:40，水钟队领先巨龙3分，甘国阳半场拿到7分11个篮板球外加4次封盖。
凯文-约翰逊则是6分7次助攻，还有2次抢断，两人的表现都很全面，但得分都不高。
等到中场休息结束，重新回到场上，甘国阳走到凯文-约翰逊跟前，道：“听说你要在我头上拿40分？”
凯文-约翰逊眼神闪烁了两下，还是嘴硬道：“就算拿不下40分，我们也会拿下胜利。”
甘国阳笑了，说道：“我现在拿了7分，你现在拿了6分。你拿6分，是因为你在我头上根本拿不到40分。而我拿7分，因为上半场我只想拿7分。”
“你是在安慰自己。”
“不，我是在给你做个预告。”
第五十章 不是我本意
【…那场比赛我记忆深刻，在下半场开始的时候，阿甘找到我说，他上半场只得7分只是因为他不想。我说你这是自我安慰，他说不这是给你的预告。当时，我才15岁，我心里就想，厚礼蟹特，我要有麻烦了。其实我不一向不太在乎垃圾话，大部分人的垃圾话就是吹牛，胡咧咧，一种发泄而已，没什么。但甘不一样，他的每一句话一定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是他庞大陷阱的一部分，是那个引发陷阱的巧妙机关。当然，这是我很久以后才弄明白的，而那时候甘只有16岁。说真的，如果甘在08年时和我竞选市长，我会退出做他的助手，把他送到州长甚至更高的位置上去。】
————————2017年凯文-约翰逊结束萨克拉门托市长任期后，参加一档访谈节目的谈话内容，节选。
甘国阳虽然打球的时间短，可他接触篮球的时间并不短。
从第一次真正打球开始，甘国阳就非常善用他的脑子，而不只是依赖他生化战士一般的身体。
除了用垃圾话进行心理战术外，甘国阳也在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比赛，摸索属于自己的比赛风格。
很多球员，直到20岁以后，甚至25岁，才开始思考自己的打球风格。
绝大部分年轻球员，都是照自己的想象、喜好、天分或者教练的指导去打球。
比如某个球员喜欢魔术师约翰逊，喜欢他华丽的传球和花哨的运球，在场上就试着这么去做。
实际上最适合他的位置可能是中锋，风格是防守型蓝领。
又比如某个球员按照教练的安排，去打得分后卫，把得分放在第一。
但换了个教练后，认为他更适合打控卫，才将他的才华和风格真正发挥出来。
这需要比较长时间的积累和摸索，需要球员对自己的球技、篮球生涯有真正的思考，还需要一些运气遇到高人指点。
甘国阳很特殊，他对自我的思考远超一般高中生，对比赛的观察和积累也比一般球员要细致的多。
在早期进攻技术不完善的时候，甘国阳善用前场篮板，简单粗暴，效果拔群。
但渐渐甘国阳发现，过分执着前场篮板，一是影响退防，会被打反击，二是有时候效率不佳，会被纪律严明的球队针对。
所以甘国阳没有像摩西-马龙那样对前场篮板有种狂热，而是根据情况，根据对手，抓关键前场篮板，提高效率，减少体能浪费。
在防守上，甘国阳除了制造“我会盖掉你们每一个投篮”的紧张氛围外，他会根据实际情况制定防守策略。
他明白，你不可能盖掉对手的每一次投篮，但你可以对对手的每次进攻进行有效干扰。
他会重点防御，在必要时放某些人进攻，同时非常注意篮板球的保护，并精于指挥队友跑位。
在他手臂够不到的地方，队友可以帮他去触及到，他的眼睛和脑子比别人都要快。
甘国阳甚至能参与到球队战术战略的制订中，他对贝尔曼也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在和巨龙队的赛前准备会上，甘国阳和贝尔曼讨论了这场比赛到底应该怎么打。
贝尔曼认为巨龙队快，水钟队应该慢下来，用联防拖住对手的进攻，再依靠阿甘和富兰克林的进攻拼死对手。
这是水钟一路走来用的最多的比赛策略，符合球员们的特点，大家也都很熟悉这种风格。
但甘国阳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巨龙和别的球队有個很大区别，就是凯文-约翰逊。
这门小钢炮的突破能力，一般高中球队的联防根本抵挡不住，不管是陈星还是许勋，都会被突爆。
水钟队的外线防守，对付这种速度型后卫一向不好使，他们的脚步都太慢了。
甘国阳这时候必须去堵漏，同时一定程度放弃对篮下的全面保护，联防在这时候就会失效。
所以，干脆放弃联防，改人盯人，甘国阳和许勋两个人联手压制约翰逊，不让这个龙头发挥。
约翰逊不是那种组织型控卫，他需要将自己的进攻打出来，带动全队的疯狂进攻击垮对手。
一旦他得分受挫，哪怕助攻多，对球队的帮助也不及他直接得分，这也是球员风格决定的。
既然放弃了联防，那进攻端肯定要和巨龙对拼，打速度，绝不能慢慢磨阵地。
贝尔曼在思考一番后，决定从善如流，听从甘国阳的意见，就按这个策略去打。
结果，上半场效果不错，水钟半场拿到了40分，这是他们成队以来，半场比赛的最高得分。
而巨龙的进攻看似顺畅，可是少了凯文-约翰逊的强力发挥，他们的进攻就显得缺乏爆发力。
从头到尾他们都被水钟队压制，落后个两三分的非常难受。
强壮而快速的富兰克林半场砍下了20分，目前他是巨龙主教练心里最头疼的得分手。
中场休息在更衣室，巨龙的主教练反复要求一定要盯紧富兰克林，不要再让他轻松得分了。
完全忽略了甘国阳这个北侨中学第一得分手，以为今天他状态不佳，或者他们的防守已经足够出色。
甘国阳只是在伺机而动，他发现与其在上半场拼命，不如在下半场开始的时候一锤定音。
下半场刚开始，也就是四节比赛中的第三节，往往是变化最大，最能确立比赛优势的一节。
上半场是试探找感觉的阶段，中场休息体能得到一定恢复，再对上半场的优缺点进行总结，做出针对性的变化，那么下半场开始，谁调整的好，就能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所以这个阶段往往对抗最为激烈，如果势均力敌，便将悬念留到最后。
甘国阳不想将悬念留到最后，上半场巨龙队的防守套路他已经摸清了。
发球之后，甘国阳来到弧顶位置接球，富兰克林在低位要球。
上半场他们打了好几次这样的进攻，两人高低位配合，让富兰克林强攻篮下，屡屡得手。
这次巨龙明显收缩防线，甘国阳却没有传球，毫不犹豫的远距离跳投出手命中。
这球出乎巨龙队的意料，这个家伙竟然能远投。
进球后甘国阳冲着凯文-约翰逊说道：“是不是没想到我还能远投？而你一个后卫，好像不怎么会投篮。”
甘国阳不放过给约翰逊施压的机会。
场边贝尔曼看着甘国阳的投篮，想到兰比尔那个家伙，也喜欢飘在外面投。
可兰比尔是因为懒，甘国阳是因为准和进攻策略。
当甘国阳连续三次在几乎同一个位置命中远距离投篮的时候，巨龙队教练坐不住了。
这大个子他妈的怎么投篮这么准？他不得不叫暂停，重新改变防守策略。
可是能怎么改呢？在80年代大个子在外面投篮本来就是较为少见的战术。
偶尔扔进一个就算了，就让你扔，你能把我扔死？
可照着甘国阳这架势，他真能把你给扔死。
巨龙队的中锋不得不贴身去防守。
贴身防守问题就来了，甘国阳还有一定的持球突破能力。
长时间的运球练习不是白费的，6尺9的身高让他下球并不困难，不容易被断球。
强壮的身体，使得他在突破技巧并不突出的情况下，还是能碾到篮下，上篮得手或者造犯规。
他好像推土机一般从中路连续杀入三秒区上篮得手，三个人的合围都无法将球从他手里夺走。
裁判连着吹犯规，甘国阳站上罚球线，连续罚球命中——短短四分钟的时间里，他已经砍下了14分。
这一波突然的得分暴走，让水钟队建立了10分的领先优势，胜利的天平迅速向水钟队倾斜。
巨龙的教练在场边直摇头，真是大意了。
高中生比赛，球员们的战术素养没那么高，一些球员的能力也不太够。
所以一旦遇到某个棘手的天赋型选手，教练会很头疼。
这时候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你手里也有个天赋型选手。
巨龙的天赋无疑在凯文-约翰逊这里。
可是下半场许勋继续像疯子一样贴住凯文-约翰逊，而甘国阳像条狼埋伏在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给你一口。
约翰逊打得极为难受且崩溃，在一次进攻中他终于忍受不住许勋的纠缠，一肘将许勋顶开，许勋摔出了底线。
裁判吹了他的恶意犯规，双方还算冷静没有爆发冲突，巨龙被判了两罚一掷，甘国阳站上罚球线继续上分。
他已经拿到23分了，而且丝毫没有衰减的势头，反而越来越勇猛。
甘国阳在高位面对防守时的跳投终于没进，可是他落地后立刻冲入内线，在三名巨龙球员中间把球抢了下来，接着快速起跳一个近距离的跳投命中。
一系列动作流畅连贯，都没有给对手反应过来，防守一下的机会。
“25分了，你猜我会不会拿到40分，凯文？”
甘国阳对凯文-约翰逊的施压没有结束，甚至才刚开始。
水钟队的队友们也非常配合的将球往甘国阳手里送，这是效率最高的进攻方式。
富兰克林在突破中吸引防守，一个高抛传球到篮下，甘国阳高高跃起，接球双手暴扣得手！
这是甘国阳拿下的第30分，他中场休息时和队友们说了，他想拿40分。
分差被拉开到了15分，巨龙队在甘国阳凶猛的进攻冲击下支撑不住了。
这是核心对碰下的完败，水钟可以锁住伱的核心，而你锁不住水钟的核心。
高中生球队很容易发生垮塌式的溃败，而为了阻止甘国阳继续得分，巨龙开始对甘国阳围追堵截甚至不惜犯规。
可是犯规次数到了以后，甘国阳站上罚球线就是给他送分——甘国阳每天至少练200次罚球，休息日也不例外。
最后1分钟的一次防守，甘国阳再度将凯文-约翰逊的突破防下来，然后拿下球后自己运球推进快攻。
无人拦截，一条龙杀入篮下，轻松写意的滑翔扣篮，为自己的40分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凯文-约翰逊叉腰站在后场，表情写满了崩溃，他没想到自己无意间一句吹牛，却遭到了惨痛的打击报复。
可是在比赛结束后，甘国阳却主动和凯文-约翰逊握手、拥抱，并说：“抱歉我进入了状态，完全停不下来了，40分不是我的本意。你要好好练习一下你的中远距离投篮，那样会让你更加难以防守，而不是被两个人搞定。”
少年在球场上的恩怨情仇是很容易消散的，约翰逊也抱了抱甘国阳，道：“我知道，请你把冠军带回北加州。”
“我会的，荣耀属于北加州。”
两人的对话，仿佛两队打了北加州冠军争夺战，胜者就要去洛杉矶争夺加州冠军了。
完全没有把半决赛另外一组对手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