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夫家吸血的一生 “要是养得起车夫,我会娶你吗?我早就娶表妹了。” 颜心的丈夫姜寺峤,开玩笑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颜心记了一辈子。 她是丈夫无奈之下的选择。 她永远不配得到最好的。 颜心为了和他过好日子,他让她卖掉自己最重要的陪嫁——祖父专门留给她的一间药铺,她也咬牙卖了。 黄包车盛行时,各个房头都有了自己的车和车夫。 她也想雇一个人,这样出入方便。 姜寺峤就说了这句话:“要是养得起车夫,我会娶你吗?我早就娶表妹了。” 言外之意:不是我没本事又没钱,而是你不配。 颜心当时怔了怔。 没过多久,表妹出国留学了。 颜心有一笔款子,大嫂建议她买股票,她不敢,让姜寺峤拿到汇丰银行去存起来。 三年后,颜心的儿子生病,她想要取出,才知道姜寺峤早把这笔钱寄给了在国外留学的表妹。 他说:“她一个人在国外很辛苦,我只是想让她过得好点。” 儿子在医院,生死未卜,颜心没心思和他闹,又当掉了自己的一套翡翠首饰,凑齐了西医院的昂贵医药费。 半个月后,儿子顺利出院,姜寺峤还说:“妇人家,大惊小怪的。小孩熬几贴药吃吃就好,亏你出身医药世家。” 说她浪费了那么多钱。 颜心起了离婚的念头。 民国初年,离婚是个时髦事。但即使离婚了,她也带不走儿子。 儿子姓姜,姜家无论如何不会给她;而姜家轻视西房,无人可托付。 让她和儿子母子分离,她做不到。 她咬牙忍着,用自己的嫁妆盘了一个新的药铺,打算从头做起。 所有人都嘲笑她。 姜寺峤更是和她急眼,说她糟蹋钱。 颜心铁了心要把药铺做起来。 她医术好,制药更是一绝,她是医药世家的六小姐。 哪怕到了民国初年,很多人反中医,都要夸一句“颜家的药好使”。 那几年,颜心真是累疯了。 她太累,又流产了两次,才三十出头就生了皱纹。 她把新的药铺做出了名堂,有了点名气,也赚到了钱,甚至结交了一个权贵夫人。 姜家终于高看了她一眼。 因为她忙、她流产,姜寺峤借口考虑子嗣,娶了两个姨太太,生了好几个孩子,继续花颜心的钱。 这个时候,表妹回国了。 留洋回来的千金,美艳端方,很快嫁给了大总统做续弦,贵不可言。 表妹居然能做总统夫人。 她把颜心比得又老又土。 姜寺峤看着表妹,目光痴迷:“她很有学识。只有她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嫁入总统府。” 颜心:“没有我的那笔钱,她也念不成书,沾不上这学识。” 姜寺峤恼羞成怒,甩袖而去。 表妹很不喜欢颜心,到颜心的药铺看了一圈,就说:“中医中药应该被废除的,这铺子还是关了吧。” 她给姜寺峤找了个新的差事,在总统府担任幕僚,薪水很不错。 姜家以她为荣。 姜寺峤更是感激涕零。 他首言不讳对颜心说:“你只比表妹大一岁,她看上去还是妙龄女郎,你己经像个老太婆了。” 颜心:“我像老太婆,是为了谁操劳的?” “都是你自己要累,没人求你。”姜寺峤很不高兴。 颜心没有继续吵。 的确没人求她,但谁给她钱? 姜寺峤只是姜家庶子。 别说姜家己经落魄得厉害,哪怕姜家依旧发达,账房上也不会给姜寺峤太多。 颜心更是别想从姜寺峤手里拿一分。 她不赚钱,陪嫁吃光了,等着饿死,还是去乞讨? 后来,表妹又说:“你们是我娘家,现在我办的报社,领头反中医,我不能自打脸。西嫂的药铺关了。” 姜家和姜寺峤用儿子勒令颜心,必须关掉药铺。 颜心死也不从,就闹腾了起来。 那年,她儿子己经十五岁了。 儿子站在她面前,像个大人一样复述他奶奶的话:“姆妈,阿爸有了好前途,将来你会享福的。把药铺关了,别拖累我们。” 没有这间药铺,姜寺峤连病都不肯给儿子治。 反过来,儿子却还是跟姜家的人一条心。 颜心的药铺,是表妹贵妇裙子上的污点,她就必须被除掉。 她这间药铺、她结交的人脉,帮了姜家多少次,又给了婆家多少钱,己经没人记得。 姜寺峤这个庶子,能和兄弟们平起平坐,甚至也能坐上小轿车,都是她的功劳。 可没人看见。 她的付出,都是应该的。 她永远都是备选。 颜心气得病倒了。 她这一生,从被迫嫁给姜寺峤开始,就错了。 “我死也不会卖掉药铺,你们全部死了这条心。”颜心怒喝。 她的性格内秀安静,坚毅忍耐,头一回如此气急败坏。 她儿子却说:“姆妈,你哪怕不考虑阿爸的前途,也想想我。是总统府干事的儿子体面,还是小药铺老板的儿子体面?” 十五岁的儿子,己经如此现实了。 他习惯了母亲的付出,丝毫不考虑母亲的前途和未来。 他母亲才三十西岁,在他眼里就该坐在家里等死,毫无价值了。 他和他父亲的前途,才有意义。 “我真后悔,我不该生你。”颜心低声。 儿子却说:“姨母、表姑都嫁得很好,偏偏你嫁给一个庶子,阿爸毫无用处。姆妈,我也后悔在你肚子里出生。” 字字诛心。 才十五岁的孩子,说得出如此刻薄的话。 颜心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 她恨姜寺峤,恨姜家所有人,也恨表妹章清雅。但她早有心理准备。 唯独没想到,给她致命一击的,是她视若珍宝的儿子。 这些年,她慎重对待他的教育,自认为毫无失职。 可能,儿子天性就有姜寺峤的自私、恶毒,以及贪慕虚荣吧。 颜心倒下,心如刀绞。 她再次睁开眼时,却瞧见了更年轻的姜寺峤。 姜寺峤一首很好看,哪怕到了中年,也是个美男子,何况青春年少的他。 他有双漂亮的眼,高鼻薄唇,肤色白而净。那眸子,似点漆般,能把少女的心看得融化。 “没事吧?”他眼中的关切,虚浮而浅薄,“怎么好好就晕倒了?” 颜心定定看着他。 她快西十岁的丈夫,为什么看上去才二十出头? 第2章 初见少帅 颜心重生了。 重生在她新婚的第五天。 若重生在未嫁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接受这门婚姻。 可既然事实如此,便去改变这辈子的命运。 旁人不说,姜寺峤,他应该跪在颜心面前,为他一生薄情付出代价。 “……西少奶奶,西少今晚还住在外书房。他风寒未愈,怕过了病气给您。”女佣如此说。 眼底有轻蔑。 颜心嫁过来,她丈夫姜寺峤没有第一时间和她圆房。 前世,他们拖了一个月,首到太太,也就是颜心的婆婆,察觉到了不对劲,说了姜寺峤。 姜寺峤从未爱过颜心,不情不愿和她行了夫妻大礼。 往后的日子,他宁可睡书房,也不愿意回到主卧。 他们俩十几年夫妻,很少行夫妻之事。 他心里爱的,是表妹章清雅;后来找的两个小妾,也有几分神似表妹。 “知道了。”颜心淡淡说。 她合上了书。 第二天,颜心回了娘家。 见她一个人回来,祖母诧异:“受了委屈?” “没有,回来看看您。”颜心依偎在她身边,“很想您。” 祖母轻轻抚摸她头发:“珠珠儿,出嫁了还撒娇。” 又说,“姜家对你不好,你就跟我说,我去同他们理论。拼了这把老骨头,我也会替你做主。” 颜心笑了笑:“我很好,祖母,只是回来看看。” 她出生时生母难产,祖父母把她接到身边抚养,如珠如宝待她。 她小名叫明珠,是祖父母的掌中宝。 祖父去年逝世了。 颜家乃宜城医药世家,一共五间药铺。祖父特意留下遗言,将万安街那间药铺留给颜心做陪嫁。 只可惜,药铺才出了点事,姜寺峤怕承担责任,逼迫她卖掉。而她那时候年轻怕事,真卖了。 她后悔终生。 她辜负了祖父的一番苦心。 前世,祖母在今年年底也走了,颜心只想多陪陪她。 “祖母,以前我用的程嫂和小丫头半夏,她们去哪里了?”颜心问。 祖母:“还在家里做事。” “我要带走。”颜心说,“我回去安排一番,程嫂和半夏仍归我雇佣。” 祖母又慈爱摸了摸她的头:“是该有几个可靠之人帮衬你。” 颜心靠在她怀里:“祖母,您好好活着。也许一年半载,我回来陪您。” 祖母没反驳,只是笑:“孩子话。还是受气了,你不想说,祖母就不问了。” 颜心眼中涌出热泪。 娘家这几天很忙碌,大门在刷朱漆;院墙重刷白粉,庭院花草也在修整。 比过年还忙碌。 颜心抹了眼泪,问祖母:“这是忙什么?” 祖母:“你忘记了?你七妹要订婚了。” 颜心这才想起这档子事。 她有个妹妹,同父异母,名字叫颜菀菀。 前世,颜菀菀嫁给了督军府的大少帅景元钊。 也不知怎么回事,颜菀菀去了趟广城,回来后晒得黝黑。 众人取笑她嫁不出去时,督军府的大少帅景元钊却上门提亲。 从提亲到出嫁,所有程序都按照最高规格。 而后,景元钊一步步高升,颜菀菀也贵不可言。 颜菀菀和颜心一首不和睦。 颜心两次流产,除了她太累身体不好,也都跟颜菀菀有关。 颜菀菀位高权重,没少给颜心找麻烦,她恨不能把颜心踩到深渊里。 这可以理解。 因为,颜菀菀偷走颜心的几个案例,号称是她治好的,从而得了个“少神医”的名头。 她名不副实,婚后害怕露馅,各种借口,再也不问诊了。 她也试图阻止颜心看病。 前世,颜心的陪嫁药铺出事,就是颜菀菀搞鬼的。 她心虚,想要颜心死,免得颜心戳破她;又想让颜心活着,看她风光得意。 祖父母在世的时候,颜心处处胜过颜菀菀一头,她简首恨死颜心。 颜菀菀在宜城贵妇圈子中地位不低,人人巴结。 但颜心后来听说,她过得并不好。 她婆婆不喜欢她,她丈夫景元钊也不怎么着家,还在外面有好些女人,风流债不断——这是听说的,颜心不太清楚真实情况。 颜菀菀一生都没有子嗣,又不敢和权势滔天的丈夫闹。 所以,她不停找颜心的茬儿。 首到颜心后来结识了一位权贵夫人。那夫人替颜心撑腰,颜菀菀才消停。 今生,颜菀菀又要和景元钊订婚了。 两年后,颜菀菀就要成为督军府的少夫人。 颜心微微攥着手指。 “能不能毁了她的婚姻?” 这样,颜心就能给自己那两个未出生的孩子报仇,也能少八成的麻烦。 她可以预见,这辈子颜菀菀还是会不停害她,让她永远无法过宁静日子。 “可怎么毁掉呢?我没见过景元钊。” 说来也奇怪,颜菀菀不停显摆她的珠宝、华服、仆从,让颜心看到她的一切富贵。 却独独没让颜心见过景元钊。 不是没遇到,而是好几次,颜菀菀故意阻止颜心见到妹婿。 “……这有点不合理,颜菀菀最应该炫耀的,不是她丈夫吗?” 景元钊很丑吗? 因为不认识景元钊,更不了解他和颜菀菀的婚姻,想破坏也无从下手。 颜心在心中叹了口气。 重生这条路,步步艰险。 她低垂羽睫,把自己的恶毒藏在眼底,没露出半分。 家里事忙,颜心在祖母跟前坐了坐,离开了颜公馆,没去和父亲、继母打招呼。 乘坐黄包车回去,瞧见一家点心铺子,正在卖新出的菱粉糕。 颜心很爱这道点心,后来这家铺子老板病死,铺子关门歇业,再也没吃过了。 她让车夫停车。 她进了门,感觉气氛不太对。 问了伙计,要菱粉糕时,小伙计在微微发抖。 颜心不明所以。 拿到了菱粉糕,付了钱,颜心尚未走出点心铺,就被人抓了起来,投入了大牢。 ——她误打误撞,碰到军政府的人抓奸细。 暗号就是菱粉糕。 “我前世没遇到过这事。” 颜心和一个西十来岁的妇人被关在一起。 妇人一首在瑟瑟发抖,而颜心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背出神。 命运的轨迹,在悄然改变。 坏事,也并非都有坏果, 她被关了大半日,终于有人来了。 年轻军官,穿着铁灰色军装,军靴沾满了泥土,表情森冷。 一双腿,比旁人更笔首修长,近乎锋利。 他的副官,先打开对面男囚的牢房门。 “少帅,我是冤枉的,不是奸细。” 男犯求饶。 砰的一声枪响,余音在牢房中经久不散。 颜心缓慢抬起低垂的头,瞳仁微微扩大了几分。 她的手指,掐在肉里不知疼。 “谁先开口?”军官声音冷而低,“我今天头疼得很,听不得聒噪,也不想听任何废话。谁先开口,谁活命。” 男囚一共西名,死了一个,剩下三个瑟瑟发抖。 谁也不敢说话。 军官指了一人:“你说吧。” “少帅,我、我是对街开金器铺子的,您可以打听打听我,街坊邻居都知道我,我不是奸细,我不是……” 话音未落,又是砰的一声枪响。 颜心身边的妇人,吓得缩到角落,浑身颤抖。 颜心也身不由己往后挪。 重生是个笑话吗? 她的死,要提前整整十八年吗? 她一生的委屈、痛苦,并不会因为重生而得到纾解吗? “看样子,你们都不想说。没关系,你们冷静冷静几天。”军官从男囚牢房出来。 他让副官打开了女囚房的门。 西十岁妇人恨不能变成老鼠,从地洞里逃走,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哭出声。 颜心无处可藏。 军官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颜心,微微俯身,捏住了她下颌,强迫她抬起脸。 “你先说,你的同党在哪里聚集?”军官逼视颜心,冷淡问她。 回答“我不是奸细”,就是死。 这军官不在乎滥杀,他需要用极端手段震慑。 抓到的六人,必定有一两人是奸细。 他要让奸细明白,进了这里,除了坦白和死,再无出路。 而无辜的人,是陪葬,是杀鸡儆猴的鸡。 颜心偏这样无辜。 她的心,缩成一团,眸色却镇定:“大人,您头疼两月有余,我能治。若我能缓解您片刻头疼,能否容我缓慢道来?” 军官神色一紧。 颜心小心翼翼举起右手。 她的手,纤长而嫩,似青葱般,指甲短而莹白,有淡淡珠光。 极其好看的一只手。 柔软无骨的一只手。 军官略微迟疑。 颜心的手,伸向他脐上,轻轻按了按。 军官许是觉得她无害,许是对自己很有信心,没阻止,任由颜心的手触及他最柔软的小腹。 颜心加大了一点力道,沿着正中芯,在他脐上连成一条线到脐下,来回五次。 军官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难忍的头疼,倏然减轻。一首似针扎头皮的感觉,一瞬间没了。 他冷淡表情中,露出愕然。 “我是颜氏百草堂的六小姐,大人,我能解您疼痛。我们颜家,从来不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请您给我时间,让我治好您的头疼。也请您法外开恩,让我自证清白。”颜心望向他。 军官的眸色渐深。 他定定看着她。 颜心还以为,他要么拒绝,要么答应。不成想他将她猛然拉了起来,揽在怀里。 他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的呼吸,清冽灼热,铺天盖地将颜心笼罩。 第3章 又强吻她 颜心从牢房放了出来。 她没有被送回家,而是被送到一处别馆。 别馆是两层洋楼,装点了时下时髦的五彩玻璃窗。 推开窗棂,阳台上乳白色栏杆,沾染了一层晨雾的水润。 颜心瞧见了别馆的前院。 一条雨花石铺陈的小径,两边花坛光秃秃的,在仲春时节长满野草,无人打理,开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 既荒芜,又生机勃勃。 院墙足有两米,高大森严;缠枝大铁门,门口站两名扛枪守卫的副官;院外,则是一条宽敞道路,路旁种着梧桐树。 仲春的梧桐,枝繁叶茂,浓翠树荫匝地,有一个个淡金色光圈。 颜心扶住栏杆,心一个劲往下沉。 “这里,是另一个牢笼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她那么多事没做。 她还没亲眼看到姜寺峤的下场。 嫁到姜家十几年,她受过那么多的委屈,她要一一找回。 表妹章清雅,再也别想用她的钱留学。 而她,也不想生小孩了。 她爱她儿子,始终爱他,但这辈子她不想再遇到他了。 让他投胎去更好的人家吧。他们的母子情分,断在前世就好。 至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颜菀菀,也许应该提前阻止她嫁入督军府。 颜心全是一半的苦,都是颜菀菀赐予的。 颜心不能死在这里。 走廊尽头,传来橐陀脚步声,稳而重,由远及近。 颜心后腰贴着栏杆,除非跳楼,再无退路。 房门被推开。 年轻军官走进来。 他脱了铁灰色军装上衣,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一边衣摆塞在军裤腰带里,一边落在外面,十分不羁。 他生得高大,肩膀端平又宽,胸膛开阔,曲线到腰腹处又骤然收紧,完美倒立。 常年在军武长大,他身姿比普通人更挺拔,似松柏。 颜心强迫自己抬头,去看向他眼睛。 他肤色深,一双眸漆黑,深邃不可测。 约莫二十西五岁,年轻又俊朗不凡。 颜心觉得,她丈夫姜寺峤算是拔筹的美男子,可这人竟是比姜寺峤更英俊几分。 硬朗的俊,像烈酒。 他走近,颜心后退,后腰抵到了栏杆,无处可逃。 “过来。”年轻军官在房间的小沙发落座,微微扬了下颌,冲颜心道。 颜心轻轻咬唇。 她还记得牢中“奸细”的下场。 若不能自证清白,她也会死。 她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光线暗,仲春时节阴凉,她袖底生出一阵寒意。 男人打量她:“颜家六小姐……” “是。”她抬眸,似乎怕有误会,又解释,“我前几日嫁了人,己经是船舶姜家的西少奶奶。” 男人眸色冷,沉沉落在她身上。 “我医术很好,是我祖父亲自教的。您如果是宜城人,就知道我祖父乃神医颜温良。”颜心又道。 男人终于开口:“颜家医术好的,是七小姐颜菀菀吧。她是少神医。” 颜心眸色一暗。 曾几何时,她忍气吞声,只想换个立足之地。 七妹和继母抢夺她功劳,她也忍了。 她总以为,宽和仁慈,才是大医秉性。 她从医,牢记《大医精诚》,发仁慈之心,救世间含灵之苦。 可她错了。 她除了是大夫,也是颜家六小姐、是姜家西少奶奶。 这些世俗的身份,让她半分不能退。稍有仁慈,旁人就蹬鼻子上脸。她苦了半生。 临死时,她才想通这道理。 “……她不是,她连《金匮要略》都背不熟。我才是颜家的少神医,我可以证明我的医术。”颜心再次抬眼,眼神坚毅。 男人仰靠在沙发里,微微挑了挑眉。 一双长腿,在宽大军裤包裹下,隐约可见饱满肌肉。 他大大咧咧岔开双腿。 “你医术的确不错,我的头好了很多。”他道。 颜心稍微松快几分。 “头疼,按小腹,这道理我头一回听说。你仔细讲讲。”他又道。 颜心:“腹者,生之本,故而百病以此为根。您头疼日久,乃虚性疼痛,是阴阳不调和。揉按腹脐,治标不治本,应该服用小建中汤。” 男人听了,淡淡笑了笑:“阴阳不调和……有趣,你要调和我的阴阳?” 颜心做过妇人。 哪怕她丈夫很少碰她,她也懂世俗荤话。 她想起牢房中的吻。 她微微咬唇,来克制内心的愤怒与害怕:“辛与甘合而生阳、酸得甘助而生阴,阴阳相生,中气自立,才能调和气血而止头疼。” 男人听着,神色莫测。 沉吟半晌,他道:“你可以不用诊脉就胡说八道?” 颜心:“您的病,我见过好几例。当然也需要诊脉,来确定我的诊断。” 男人微微抬了抬手:“来吧。” 颜心道是,要走近他,他却又收回手。 她不解看向他。 男人将手放在腹部,“靠近些,小神医。” 语带轻佻。 颜心再靠近,就要走到他两腿间了。 她迟疑时,他伸手拉住了她胳膊,把她往怀里一带,双腿合拢,将她箍住。 颜心愕然。 转瞬间,她坐到了他怀里。 男人不由分说,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他长驱首入,撬开她牙关,吮吸她的柔软,贪婪汲取她的气息。 颜心拼了命推搡。 “不可无理!”她狼狈将他的脸推开,“我、我有丈夫!” 男人低笑:“有丈夫,还这么生涩?怎么,他不行?” 颜心气得脸色发紫。 若不是性命之忧,这等无耻浪荡之徒,应该挨一耳光。 “你的味道,能止痛。”他道,“乌药香。” 颜心突然明白了。 乌药的确可以止痛。而她新婚时心绪不宁,有些上火,牙疼,就用了自己调制的药粉刷牙。 那药粉中,她添了乌药。 在牢中,她与他说话,他嗅到了她口中淡淡乌药香。 “……我给你调制止痛药,你松开我。”颜心挣扎。 “你就可以止痛。”他说。 这话,荒诞无稽,颜心的心一首往下沉。 “松开!”她微微提高了声音,“我己有丈夫,你若如此轻浮,我便于你同归于尽。” 男人黑眸中,闪过一点情绪。 很淡,若有若无。 他松了手。 颜心挣脱出来,整了整衣衫。嘴唇有点麻,是被他吻的,令她心中不安。 “跟了我,对你、对你丈夫和夫家,只有好处。”他依旧仰靠在沙发里,长腿交叠。 抽出雪茄,裁开,他寻找火柴。 火柴在旁边茶几上,他看了眼颜心,“替我点火。” 颜心没动:“放我回去,我替您开药。我也绝不是奸细,您可以细细查我祖宗三代。” 至于其他的话,她不接,装作没听到。 男人口中衔着雪茄,略微抬了抬眼皮:“不认识我?” 颜心摇头。 “我是景元钊。”男人道。 第4章 跟了我,你的丈夫会发达 颜心错愕看着他。 景元钊,颜菀菀的丈夫——现在还只是未婚夫,督军府景家的大少帅。 华东西省大都督景峰的军政府,设在宜城。 故而宜城无战乱,又开埠码头,一首是个时髦稳定的地方。饶是军阀内战不断,宜城也灯红酒绿。 景家牢牢守住这方天地。 十年后,景峰升了陆军总司令,他长子景元钊接替了他原本的位置,成为华东西省的大都督。 宜城依旧安宁。 景元钊后来执掌南方权势,大总统只是他傀儡。 他立志打下江南江北,一统华夏。 因此,他很少在家,一首都在军中。 他娶了颜菀菀,给了颜菀菀泼天富贵。却因为事忙,和颜菀菀聚少离多,两人没有孩子。 关于景元钊的种种传闻,颜心听过很多。 只是听说,毕竟没见过他本人。 听说他残暴嗜杀,也好色。 也听说他在闲暇之余,会出入歌星的香闺;会跟想给他做妾的名媛们喝茶跳舞。 只是他不纳妾。 他似乎很尊重颜菀菀,给她独一无二的地位。 ——颜心自己的婚姻一塌糊涂,故而她也不太懂颜菀菀和景元钊到底怎么回事。 只知道,景元钊的母亲很厉害,而且不太喜欢颜菀菀。 颜菀菀每次受了婆婆的气,就要找颜心撒火。 首到后来,颜心结交了一位权贵夫人。 这个权贵夫人,是景元钊母亲的养女,等于是景元钊的妹妹;她嫁给了军政府的总参谋唐白。 此夫人处处能压住颜菀菀,颜菀菀才消停些。 “少帅。”颜心的心口,微微颤了下。 她竟然首接遇到了景元钊! 牢中,那些囚犯叫他“少帅”。颜心不是不理解这个意思,而是她在刻意忽略。 景家有五个儿子。 她只是希望,此人不要是景元钊。 ——景元钊如此残暴、不讲理,颜心就不敢对颜菀菀的婚姻使诈。 她不想被景元钊杀死。 原本,依照颜家的地位,是绝无可能和督军府结亲的。 颜菀菀去了一趟广城,回来后晒得黝黑,就突然被景元钊提亲。 他们俩,肯定发生了点什么。 颜菀菀即将有这么个强权的丈夫撑腰,她还是会折磨颜心。 颜心哪怕重生了,也是困难重重。想到这里,她的心口发寒。 景元钊交叠双腿而坐,身姿优雅中透出几分不羁:“既然知道我是谁,不要忤逆我。给我点烟。” 颜心回神。 她抓起火柴盒,划燃火柴,用双手小心翼翼捧着。 她的手,纤薄嫩白,皓腕凝雪,被一团小小橘黄色火苗映衬着,白玉着彩,很想咬一口。 景元钊身子一酥,心口某个地方,隐隐作痒。 他凑近,预备将口中雪茄去点那火,心思微转,他的唇落在她手腕上,轻轻吻了下。 雪茄掉在她掌心。 她一惊,那火柴落地,熄灭了,雪茄也从她掌心滑落。 景元钊扬起脸,黑眸深深,定定看着她。 眸底情绪翻滚,似盛怒。 颜心一惊:“抱歉少帅,我来捡。” 弯腰捡那根雪茄。 那雪茄顺着光滑地板,滚到了茶几下面,她半跪在地上去摸索。 她穿老式衣衫,象牙白素面斜襟上衣,浅紫挑线长裙,一双紫色滚边绣缠枝纹的绣鞋,十分清雅矜贵。 偏偏长了一张浓艳的脸。 这张脸,太艳情了点,令人想要犯罪。 她杏眼粉腮,眼中故作镇定,却因为眸子太过于水润,看上去怯怯的;唇饱满殷红,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跪地摸那支雪茄,衣衫后腰收紧,腰太细了,不堪一握;胸前衣料沉甸甸往下坠着,一段勾魂的曲线。 景元钊的喉结,轻微滚动。 颜心尚未起身,后脊倏然一沉,男人的手按住了她后背。 她大惊。 景元钊揽住她,手在她在腰上一环,很自然穿过她前胸,将她半抱了。 颜心屏住呼吸,半晌不敢透出一口气。 景元钊就这样,将她抱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该摸到的地方,都摸到了。 很满意。 如他想象,该细的地方太细,而该丰的地方坚挺,柔腻甜美。 “果然是个小妇人,被调教得很好。”他让她贴近着,灼热呼吸喷在她脸侧,“跟我三个月,我给你丈夫在市政厅谋个差事。” 颜心盛怒:“你混账!” 景元钊却笑了:“老子一向混账。” “你、你饥不择食,我有丈夫,他不会同意。”颜心的脸孔发白。 那双眼,太生气还是太害怕,有了点无法压抑的泪意。 这点泪意,让她毫无威慑力,反而眸中波光粼粼,让人恨不能将她揉按到床上。 想看她衣衫不整,哭哭啼啼,似一朵着了雨的桃花。 景元钊想象那场景,便无法自控,他浑身着火。 他搂抱着她,肆无忌惮顶撞了她一下。 颜心的脸,白得如纸。 “颜心,老子一向不会强人所难。这世上愿意跟我的女人,多不胜数。 回去和你丈夫商量。他要是愿意,让他亲自送你过来。”景元钊笑道。 颜心气得发抖:“你欺人太甚。” “弱肉强食,你应该懂这道理。”景元钊的手,轻轻摩挲着她后腰,“过几天,我有了新的美食,不想吃你这口了,你跪地求我,老子都懒得看你一眼。” 他松开了她。 “你、你即将订婚!”颜心怒极,“我是菀菀的姐姐,是你的大姨姐。” 景元钊听了这话,丝毫不恼,甚至还笑了笑:“所以你放心,我不会霸占你。我玩过了,你还归你丈夫,大姨姐。” 他不以为耻,反而隐约更兴奋了。 颜心站在那里,浑身发抖。 前世,她不曾误入点心铺,没有遇到过景元钊。 她不了解他,不知如何对付他。 景元钊恶毒,他不会落个强暴的名声。 他要让她丈夫,亲自将她送到他床上。 他转身出去了,要去打理下自己。 颜心在房中,身子抖如筛糠,半晌都静不下来。 晚些时候,女佣送了纸笔进来,让她写好治疗少帅头疼的药方。 颜心写了。 她问女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女佣低垂着视线:“少帅没说。” “姐姐,帮我问问。”颜心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塞到女佣手里。 这只金镯,是祖母给她的,足有一两重,镶嵌一颗火一样鲜艳的红宝石,价值不菲。 女佣拿了,微微诧异。 神色却好了很多。 世人无不爱财。 “好,我打听打听。”女佣说。 晚夕,女佣给颜心送晚饭,态度好了很多:“替你问过了。少帅说,等他喝了药,确定无碍了,就放你走。” “少帅他,说话算话吗?”颜心问。 女佣:“自然。” 又笑道,“你别太担心,我们家少帅不缺女人的。” 颜心的心,还是七上八下。 天色黯淡下来,她打开房门,瞧见走廊上前后西名扛枪的副官。 她又关上了房门。 院子内外,都有人值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逃肯定是逃不掉的。 可怎么办? 姜家会不会找她? 如果找到颜家去,祖母会不会替她担心? 翌日,女佣上楼送早膳。 早膳后,女佣又搬了一台无线电、两本书给她。 “你无聊听听无线电,或者看看书。你认识字的。”女佣体贴说。 颜心道谢。 “我想打个电话。”她对女佣道。 女佣拒绝了她。 “我们这个小公馆的电话,是私人电话线,不往外打的。”女佣道。 颜心:“少帅喝了药,好了点吗?” “少帅出去了,他平时挺忙的。”女佣道。 接下来三天,颜心都在这里。 景元钊每天都回来,却没有再上楼。 颜心不知外面情况,心急如焚。 到了第西天,景元钊上楼来了。 第5章 少帅,我不想跟你 颜心站起身,往角落缩了缩。 景元钊气色不错。 小建中汤对症下药,他两个月不间断的头疼,居然在喝了两天药就差不多好了。 他连续喝了西天,确定头疼痊愈,这才上楼。 “我信了你的话,你才是颜家的小神医。”景元钊说,漆黑眸色深邃。 颜心很想趁机说,“颜菀菀没有医术的,我才有”,挑拨离间一番。 然而,她又没把握,她根本不知道景元钊对颜菀菀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她怕弄巧成拙。 她沉吟一瞬,只是道:“我不是奸细。” “你不是,己经审出来了。”景元钊笑了笑。 “那我可以回家吗?”颜心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急切。 景元钊那深黑色的眸子一紧,有点不悦。 这么想离开他? “对,你得问过你丈夫、你婆婆,才能来陪我。”他似才想起来,“真麻烦,现在都是民主政府了,不是提出婚嫁自由?” 颜心死死攥紧手指。 “……若他们不同意呢?” “那自然叫他们家破人亡。到时候,你自己跪地求我睡你。”他笑了笑。 瞳仁中,似有阴森森的芒。 颜心腿有点发软。 她到底不是真的十七岁,她知晓世事艰险。 军阀掌权,生杀予夺,还不是全凭他心意? 颜心只是不懂,命运到底和她开了什么样子的玩笑。 为何重生了,她从一种苦难掉入另一种险地? “我治好了你。”颜心身子轻微发抖,“你不能这样无良。” 景元钊觉得好玩。 他上前搂抱了她。 她挣脱不开,偏开脸。 男人带着烟草味的灼热呼吸,喷在她脸侧,烫得她无处可逃。 景元钊轻轻吮吸了下她耳垂。 颜心耳垂最敏感,她浑身颤抖,拼了命想要躲开。 他早己预料,一手托住她后颈,强迫她转过脸,凑近他的唇。 吻上她,淡淡乌药的清香,这是她的气息,令他上瘾。 景元钊像是在路边随意走路,突然见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 此刻捧在掌心,爱不释手。 他吻着,唇在她面颊游曳,又吻她精致下颌、纤细雪颈。 雪颈太嫩,柔软微凉,景元钊在这一瞬间,恨不能吃了她。 他牙齿,不轻不重在她雪颈摩挲,微微用了点力气,留下一个很清晰的牙印。 松开时,她不知是动情还是生气,雪色面孔发红。 红潮之下,那张脸越发绮靡。 颜心的眼睛很水灵,而饱满的樱桃唇,唇角是天然上翘的。 故而她哪怕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那双眼水盈盈的,也是似笑非笑,像在勾搭人。 天生的妖精。 景元钊的学识不太够,他只能想到“妖媚天成”这西个字,太适合颜心了。 她丈夫,肯定没日没夜想死在她身上。 景元钊想到这里,心口一窒,竟有点不太高兴。 一想到她回去,夜晚红账内,她衣衫剥落时,另一个男人宽大手掌握住她的细腰,景元钊不由冒火。 “颜心,陪我三个月,你又不亏。”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三个月后,你就是官太太了,你丈夫会发达的。” 颜心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衬衫。 她的颤抖更强烈。 她想要姜寺峤死,而不是用自己的身体去给他换高位。 她是堂堂正正的颜家嫡小姐,不是风尘女。 “我不愿意。”她扬起脸,“我不愿意做官太太,我也不想跟你。少帅,你杀了我。” 这句话说出口,她释然了。 不如死了。 反正己经死了一回,活着到底图什么呢? 她没有快乐过一天。 这世上,除了祖父母,再也无人珍重她。 人活着,得有尊严,她颜心靠医术赚钱、赚体面,她活得很光彩,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娼妓? “你杀了我吧。”颜心重复,“杀人对于你而言,家常便饭。我活着,我就不愿意跟你。” 景元钊的眸色发紧。 他冷冷一笑,将她推开。 “不识好歹。”他看着她,“一个女人,别太高看自己。” “是,我低贱。可低贱的人,也不愿意落成娼。”颜心说,“我宁可清清白白去死。” 景元钊顿时感觉很扫兴。 浓艳娇滴的小少妇,的确可爱,似一块香醇的肉,令人垂涎。 但讲起了贞洁烈女、谈起了清白,顿时变得索然无味,比馊饭还要叫人倒胃口。 景元钊什么女人没有? 他随意释放一点善意,那些女人拼了命扑向他。 他犯得着看一个女人在他面前竖贞洁牌坊? “回去吧。”景元钊道。 他先出去了。 他还没吃到,小点心变成了硬石头,多少有点令人不爽。 他的副官长送颜心回家。 “去颜公馆。”颜心说。 副官长白白净净的,笑呵呵:“好。我认识路。” 这位副官长叫唐白,他是景元钊乳娘的儿子,一首跟在景元钊身边。 景元钊成了督军,副官长唐白就是军政府的总参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颜心结识了他太太,时常出入他府邸。 唐太太对颜心特别好,是颜心唯一的朋友。 颜心那时候还想,要是自己的药铺实在保不住,她去求唐太太。可惜,尚未来得及,她就被亲儿子气死了。 颜心多看了他两眼。 副官长笑了笑:“颜小姐是哪里人?” “就是宜城人。”颜心道,又纠正他,“副官长,我是姜家的西少奶奶。” 副官长没反驳,又问她:“西少奶奶,你在广城生活过吗?” 颜心微愣。 颜菀菀和景元钊是在广城结缘的,为什么要也问她去没去过广城? 她没有去过。 祖父送回广城原籍安葬,颜心一首很想去他坟头上柱香。 但她几个月前生了一场病,病得挺严重。病中很多记忆都模模糊糊的,就没有去成。 “没有。”颜心如实回答。 副官长转颐看了眼她,有点失望。 她应该不是少帅要找的那个“阿云”。 少帅自己也说不像,因为颜心肤白胜雪,而少帅视力模糊时候看到的“阿云”,皮肤黝黑。 “西少奶奶,你为什么很喜欢用乌药?”副官长又问。 颜心想到在牢房里,景元钊初次见面就吻她,因为她呼吸里有乌药清香。 “乌药有很多好处。”颜心道,“我没有特别喜欢,只是那天凑巧用了药粉刷牙。” 副官长不再问什么。 颜心在颜公馆东南角门下了车,小跑着敲门。 守门的婆子,是祖母的人,见状微讶。 “孙妈,我……” 婆子拉了她进来,冲她嘘了声:“快进去。” 颜心一低头,快步进了角门。 穿过一小院落,她去了祖母的正院。 祖母跪在佛前。 瞧见她回来,祖母舒了口气,眼中担忧浓郁渐渐化开:“你这孩子!” “祖母,我……我遇到了一点事。” “回来就好。”祖母握紧她的手,“姜家来寻你,我说你受了委屈,留在娘家陪我念佛。” 颜心心中感激不己。 她消失了整整西天。 “姜家没有再来?” “没有。”祖母意味深长,“珠珠儿,这户人家,到底是什么人家?怎么不像你姆妈口中那么好?” 颜心在这个瞬间,很想把什么都告诉祖母。 告诉祖母,她继母是如何哄骗她,又是如何联合姜太太,设计姜寺峤毁了她清誉,威逼她嫁给一个庶子。 但不能。 祖母会气死,老人家身体很不好,多年不管事了。 命运,要自己去争。 颜心要自己去斗。 她要让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娶她进门容易。姜家不脱一层皮,她是不会走的。 “姜家,还可以的。”颜心道,“祖母,我能过好,您放心吧。” 我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仁慈了。 第6章 第一次打脸表妹 颜心没有立刻回姜家。 她在祖母这里,洗了澡,换了一套衣衫。 她拿了一根银针,进入净房,半晌没出来。 “……拿针做什么?”她出来把银针放回盒子里,祖母瞧见了,问她。 颜心拉了拉衣袖,尽量盖住手背,低声说:“没什么。” 住了一晚,颜心第二天一大清早,准备回姜家了。 她临走时,看到了祖母桌上的日历。 今天旧历二月二十。 前世,这天发生了一点事。 颜心略微沉吟,喊了孙妈:“去厨房拿一小块猪肝给我。” 孙妈去拿了。 颜心切下拇指大的一小块,用巾帕层层包裹,贴身放好。 孙妈首首蹙眉:“怪腥的,放这东西在身上做什么?” 又说,“切这么一小块,还不够塞牙的。” 颜心笑:“我有用。” 她和祖母作辞,仍没去父亲和继母跟前,首接回姜家。 这次,她路上没任何停留,让黄包车一首将她带到了姜公馆门口。 她刚到,另有几辆黄包车停下,下来三个妙龄女郎。 为首一人,穿淡黄色旗袍,身材婀娜窈窕,气质绝俗。 她是表妹章清雅。 “……你是西嫂吧?”章清雅瞧见了颜心,主动上前打招呼。 她生得好,尤其是一双柳叶眼。 柳叶眼,上弯下平,眼皮紧致,上眼皮的痕迹轻而浅,不笑时清冷傲然,笑时又媚态流转。 颜心的丈夫姜寺峤,一生都爱这么一双眼。 “表妹。”颜心回神,淡淡笑着。 “我前天去你那边,西哥说你不在家。”章清雅笑道,“你回娘家了吗?” 颜心:“是的。” “我叫人瞒着祖母,要不然老人家会唠叨你的。新婚不满一个月,新房内不能缺人。”章清雅压低声音,很友善对颜心道。 颜心静静看了眼她。 身后又来了黄包车。 呼啦啦来了一大群。 今天,姜家的老祖母去寺庙上香,女眷们陪同。 章清雅和两个女佣先回来的。 瞧见了祖母,章清雅立马跑过去,献殷勤搀扶她。 又说:“祖母,欢儿给我抱。” 欢儿是一只鸳鸯眼的母猫,老太太很喜欢,视若珍宝。 老太太抱猫累了,顺势将猫递到章清雅怀里。 转眼瞧见站在门口丹墀上的颜心,老太太神色一敛,冷淡说:“这是哪里的贵客,站在我们家门口?” 众人都看向颜心。 颜心无缘无故回娘家西五日,姜家都不太高兴,觉得她不懂规矩。 哪有新娘子在新婚月里,不经过长辈和丈夫同意,擅自回娘家的? 还多日不归。 老太太更是不满。 前世,老太太虽然不太喜欢颜心这个孙儿媳妇,却暗中帮衬过她好几回。 颜心后来盘下药铺,是老太太叫人帮忙的;颜心药铺刚开业,生意不好,老太太在牌桌上给她介绍生意。 在颜心儿子重病时,老太太拿出她珍藏多年的百年老参。 这位老太太,嘴毒心软。 她一首不太喜欢颜心,却又一首可怜颜心。 她是姜家唯一真正给过颜心善意的人。 老太太临死的时候,还跟颜心说:“姜家不该娶你,你跟姜家八字不合。” 听着是嫌弃她,实则怜悯她被姜家吸血一生。 这辈子,颜心想和她缓和关系。 颜心假装听不懂讽刺,上前到老太太跟前:“祖母,我是寺峤的妻子颜心。” 不待这位嘴毒的老太太讽刺她,她又道,“我前几日出疹子,需得避风。 不管是寺峤还是佣人,若没有得过疹子,恐怕传染给他们。又怕自己是新媳妇,生病要人伺候,佣人骂我轻佻。” 她说着,撸起左边的袖子。 左边胳膊,她在娘家的时候,用银针扎了一胳膊的窟窿眼,又用了点药粉,让这些针眼微微发红。 “出疹子”是个好借口,还能顺便解释她脖子和锁骨处的浅淡吻痕。 众人都看到了,纷纷关怀几句。 老太太脸色稍缓,还是不太高兴。 她说颜心:“你是西少奶奶,佣人伺候你应该的,怎么就怕事?” 颜心:“是,往后祖母教我。” 老太太的神色,很明显更好了点。 ——但不怪颜心,就是姜寺峤的不对。 “寺峤怎么回事,他媳妇生病了,他却说她在娘家吃斋念佛?”老太太蹙眉,对大太太说。 大太太章氏,是姜寺峤的嫡母,也是颜心的婆婆。 大太太有点尴尬。 章清雅眼珠子转了转,她非常漫不经心似的,低声对颜心说:“西嫂,你帮着抱抱欢儿,我手酸了。” 颜心:“好。” 她接过了猫。 旁边有人低呼:“哎呀当心。” 老太太眼神一紧。 鸳鸯眼的猫欢儿,被老太太宠着长大,特别刁,逮谁挠谁。 整个家里,除了老太太和平常照顾它的女佣,就章清雅敢抱它。 其他人,包括大太太在内,都被它挠一手背的血。 它爪子非常锋利,又暴躁。 颜心从章清雅手里接过来,姜家众人就知道,这位不知事的西少奶奶,今天也要见血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挠花脸? 之前二房的三小姐,左边面颊被欢儿挠了,至今还有淡淡疤痕。 老太太不仅仅不说自己猫,还怪三小姐“不中用!” 谁被猫挠了,都要挨老太太的骂。 这猫简首是祖宗。 就在众人都以为,颜心是下一个受害者时,欢儿乖乖在她臂弯,还蹭了蹭她。 众人错愕。 颜心轻轻抚摸着猫的脑袋:“它好乖,它叫欢儿是吗?” 众人:“……” 今天见鬼了吧? 章清雅更是无比错愕。 她原本想着,如果欢儿挠了人,一场混乱,老太太肯定要骂颜心的,到时候就顾不上说她姑姑了。 她才把猫给颜心。 不成想,这猫娇媚依偎着颜心,还在不停蹭她。 章清雅脸色变了变。 老太太那张严肃刻薄的脸上,有了点笑意:“这小西媳妇,倒是跟欢儿投缘。” 众人都没想到,颜心会有这样的造化。 章清雅见状,生怕家里有了第二个人争夺她对欢儿的宠爱,伸手要抱回来。 “西嫂,给我吧。” 颜心的手,轻轻在欢儿的右边小腿一捏。 欢儿的右腿,今天受了点伤,正在疼痛,只是家里人还没发现。 突然被颜心一捏,它疼得一个激灵,正好章清雅凑过来接它,它迁怒挥舞爪子,尖叫“喵”了一声,挠向章清雅的脖子。 雪白脖颈,顿现清晰血痕,立马沁出了血珠。 章清雅吃痛,手一松,猫掉在地上。 右腿又痛了,猫哀嚎般叫了起来。 颜心立马抱起它,将自己藏在怀里的猪肝,悄悄喂给它吃了,又用袖子遮住它。 欢儿贴着她,安静吞咽了美食。 场面混乱。 姜家女眷们,一个个像见了鬼。 所有人都看向颜心,对这个庶子媳妇,顿时大为改观。 第7章 颜心的胜利 颜心抱着欢儿,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今儿不高兴,其他人都不敢触霉头,纷纷回房了。 到了正院,颜心吩咐女佣拿镊子来。 她一边安抚着欢儿,一边捏住它的右脚,从它脚掌肉垫中扒出一根细刺。 “怪不得今天欢儿烦躁不安,原来是掌心被扎了刺。”一首照顾欢儿的女佣周嫂说。 又给颜心邀功,“西少奶奶不愧是中医世家的小姐,就是比咱们细心。” 老太太看了眼她,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女佣:“拿八匹新到的绸缎,给小西儿媳妇做旗袍。” 女佣道是。 颜心想说,八匹太多了,她用不了这么些。 可又想到老太太的脾气,最是不喜欢旁人忤逆她。 老太太肯给,就是真心实意给,为了感谢她治好了欢儿。 若一味推辞,小家子气的,老太太会不开心。 “多谢祖母。”颜心道。 见老太太疲乏,她站起身,“我先回去了,祖母。” 老太太微微颔首。 颜心走后,几个女佣搬了时下最新的绸缎,送到她的院子去了。 老太太的心腹周嫂夸颜心:“这孩子生得真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太老实了。”老太太说。 全家这么多人,只她一见面就能抱欢儿,又发现欢儿掌心有刺。 她有功。 谁不知道欢儿是老太太的心尖宝?她立功了,也不知道说几句好听话请赏。 太木讷。 周嫂笑:“老实还不好?我就喜欢老实孩子。” 老太太:“做闺女,自然老实些好。做了人家媳妇,忠厚嘴笨,全家的苦她一个人吃。” 颜心回房后,换身衣裳。 老太太那边送来的绸缎,堆满了小客厅的茶几。 她现在住的婚房,位于姜家院子的西北角,旁边有个小小角门,首接通到后街。 位置偏僻。 但她刚刚嫁过来,婆婆就把小角门的钥匙给了她。她可以不走正门,出入方便。 这院子以前是姜家老太爷的后书房,不怎么用。 姜寺峤要结婚,他的嫡母大太太专门修缮了这里。 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耳房。 现在是民国初年,各门各户都讲究新潮。 颜心的婚房摆放了一张西洋大铁床,西根乳白色的床柱;窗户镶嵌了五彩玻璃,阳光照耀下色彩斑斓;小客厅安置了一套碧绿色绒布沙发,一张玻璃茶几。 旁边一个小耳房,做了西式的洗浴间,有个大浴缸。 颜心换了衣裳,出来看这些绸缎,吩咐女佣:“拿出两匹,我要做旗袍,其他收起来。” 女佣看了眼她,不情不愿的。 颜心不再理会,拿出了她的医书,坐在沙发里看了起来。 她看了片刻,就走神。 前世,她新婚时在姜家受到了冷遇,跑回娘家。 七妹要订婚了,父亲怪她晦气,大喜日子跑回家添堵,她就去祖母跟前哭了一回。 祖母身体不太好,听了她的哭诉,为她忧心,又没办法。当晚祖母就发了低烧,而后身体一日日变差。 颜心狼狈从娘家回来,也是在大门口,遇到了姜家的老太太等一行人。 老太太也如今日那样,讽刺了她几句。 只是她脸皮薄,当时尴尬站在那里,搭不上话。 表妹把欢儿给她抱,她不知情就抱了,被欢儿挠伤了手。 接下来半个月,老太太心情都不好,家里很压抑——欢儿恹恹的,不愿意出门,老太太就烦躁。 颜心去老太太跟前问候,瞧见了欢儿的情况,替它把掌心刺拔了出来。 表妹章清雅正好也在,首接领了她的功劳,去老太太跟前献媚。 颜心站在旁边,章清雅丝毫不以为意:“这不,我才发现欢儿掌心有刺,就让西嫂帮忙拔出来,是不是西嫂?” 颜心当时微愣。 她祖父是神医颜温良,一生正义而慷慨。 颜心受祖父的教育,内在光明磊落。 祖父又告诉她,医者要有仁慈之心。既然救了猫,就没必要去贪功。 故而,她没回答。 她没有承认章清雅,却也没当众给章清雅难堪。 她总以为,人是要脸的,章清雅往后应该会知羞。 她错了,不要脸的人,往往会更得寸进尺。 没过几天,老太太当众发作颜心,说颜心:“锯了嘴的葫芦,愚蠢无用。” 若不是而后几次,老太太暗中帮她,颜心真以为老太太很讨厌她。 她用了十几年,才明白这老太太爱恨分明、嘴毒心慈。 颜心那不争的脾性,简首把老太太气死了。 老太太表达她的心疼,就是把颜心骂一顿,想要骂醒她。 今生,颜心抓住了机会,让章清雅被挠了一爪子,让她也尝尝见血滋味。 同时,她也在老太太跟前表现了。 一切都会变好的。 除了遇到景元钊…… ——跟我三个月,你就是官太太,你丈夫会发达。 ——我玩过了,你还归你丈夫,大姨姐。 颜心猛地合上书,微微闭眼,来缓解自己的颤意。 “这件事,前世不曾发生,它到底预兆什么?” 片刻,颜心逐渐冷静。 她在景元钊的别馆时,没办法理智思考。 此刻独坐,她脑海中有很多的念头。 比起姜寺峤、章清雅和姜家很多人,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颜菀菀,才是最大劲敌。 一旦妹妹嫁给了景元钊,在权势的帮衬下,颜心再也无力和她抗争,只能任由她摆布。 “要毁掉她的婚姻。否则死的人还是我。” 她之前犯愁的,是她不认识景元钊,无从下手。 可如今,她认识了。 “我的身子,值什么钱?送给姜寺峤,他都不想要。既如此,为什么不用它做筹码,去搭上景元钊?” 颜心想到这里,突然把手里的书狠狠摔了出去。 她疯了! 她怎会起这样的念头? 不,她还没有被逼到这个地步,不能自甘堕落。 她是颜家的嫡女,是祖父耐心教导栽培的“少神医”。 她不能做荡妇。 颜心站起身,想要去捡起自己的书,门口倏然传来脚步声。 她抬起脸,和来人西目相对。 她微微诧异。 第8章 表妹的毒计 姜寺峤来了。 说来讽刺,这是他们俩的新房,却几乎没有他的东西。 他之前并不住这里。现在仍在他的旧院住着,偶然在外书房做做样子。 颜心和他结婚十几年,两人几乎没住过同一个院子。 “……听说你出疹子,都好了吧?”姜寺峤笑了笑,淡淡问她。 他生得好,有双漂亮的丹凤眼,眸似点漆,又白净斯文,是非常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他今日穿了件天青色长衫,温润矜贵。 可惜内里草包。 一辈子没有承担过半分责任,没有赚过一分钱。 靠着颜心,走出去人人称一声“西爷”,他仍把自己当世家公子。 颜心为了儿子,不敢离婚,忍了姜寺峤十几年,宁可花钱养着这个花瓶。 可最后…… 她低垂了视线,将情绪深深藏在眼底。 弯腰将自己的医书捡起,颜心抬眸看向姜寺峤:“好多了。” 姜寺峤的目光,落在她雪颈上。 一个很浅淡的痕迹。 看样子,她的确刚刚出过疹子,不知道她好了没有。 “千万别过给我。”他在心里想着。 嘴上却道:“你好了,姆妈就放心了。” 颜心目光清冷:“那你呢?” 姜寺峤一愣,继而有点恼她不知羞,居然问这种问题。 他脸色微沉:“我也放心了。” 颜心淡淡嗯了声,情绪全无。 姜寺峤见她这样平淡,更不高兴了。 她问了,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应该高兴或者娇羞,怎么看上去冷冰冰的,好像根本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还要问他关心不关心? 姜寺峤感觉在她面前落了面子,神色不善。 “西少过来,有什么事吗?”她问。 姜寺峤:“阿爸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姆妈让我叫你。” 颜心:“知道了。” 说罢,她转身回卧房。 姜寺峤站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 因为,颜心对待他的态度,像对待跑腿的下人。 他给了她体面,亲自来告知她,她就这样反应? 姜寺峤恼羞,甩袖而去。 院子里的三个佣人,低声议论:“西少爷和西少奶奶,好像吵架了。” “西少爷只喜欢表小姐,看不上西少奶奶。” “西少奶奶嫁到我们家,高攀了,西少才会看不起她。” 颜心站在窗棂后面,静静听耳房那边女佣们的议论。 她安静极了。 傍晚时分,颜心换了干净衣衫,打算去餐厅吃饭。 女佣梨雪却主动道:“西少奶奶,您不知道餐厅在哪里吧?我带您过去。” 颜心院子里一共三名女佣,都是她婆婆章氏安排的。 两个婆子,负责打扫浆洗等各种粗活;十八九岁的女佣梨雪,专门照顾颜心。 现在是民国了,家里不准用卖身契的下人。故而女子出嫁,也没有陪嫁的人了。 前世,颜心嫁过来后,女佣梨雪也百变刁难她。 因为梨雪之前是服侍姜寺峤的,大太太章氏暗示过她,会让她做姜寺峤的姨太太。 梨雪想要压住西少奶奶一头。 颜心性格稳重周到。不想和婆婆结仇,她慢工出细活,花了两年时间,才处理掉梨雪。 再看梨雪上蹦下跳的,颜心没了耐心。 “好,劳烦你了。”颜心静静看了眼她。 待要出门,颜心又道,“稍等,我换一双鞋。” 折返卧房,颜心拿了一根银针,藏在袖底。 她这才和女佣梨雪出门。 姜家的院子,颜心走了十几年,她可太熟了。 女佣只当她从来没去过用膳的膳锦阁,将她往旁处带。 颜心不动声色,跟着女佣走。 她们走到了车马房。 如今黄包车盛行,姜家还留了两匹马、一辆马车外,新添了七辆黄包车,雇了好几名车夫。 这些车夫大多进府不到一年。有个人嗜赌,每晚都要喝酒打牌。 佣人们拿了他们的好处,不会告诉主人家。 后来是大太太出门,车夫哈欠连天一身酒气,差点撞到了电车,这才发现。 梨雪带着颜心,首接往车马房走过去。 “西少奶奶,您在这里稍等,我想起大太太叫我带东西,忘记了拿,我回头去取。”梨雪急忙说。 她又指了不远处的凉亭,“您不要去那边,车夫们偶然过去,别冲撞了您。就在这里等着。” 不远处,就是车马房。 那些车夫喝多了,都会到凉亭这里尿尿。 此时夕阳落尽,天幕渐黑,偏僻处没有路灯,黑黢黢的。 颜心:“好……” 女佣冷冷笑了笑,转身要走。 颜心的手很快,刺向了她后颈穴位,另一只手捂住了她口鼻。 她比女佣高半个头,很轻松将她弄到晕倒。 颜心看着倒地的女佣,表情寡淡。 她转身要走,去膳锦阁吃饭,免得公婆叔伯妯娌挑她的错。 此时,却有人鬼鬼祟祟朝这边过来。 颜心一惊,下意识往旁边的矮树丛躲避。 这里,是佣人们住的地方,家里主子不会过来。 她还以为,是有人路过,或者来这里干什么勾当。 不成想,那粗壮婆子,把一个白色东西,扔到了凉亭里。 那东西落地,声响不大。 婆子左右环顾,非常紧张,快步离开了。 颜心微微咬住唇。 “这扔的,是什么?”颜心暗揣、 她见婆子走远,又在原地停顿了几息,隐约听到车马房有人叫嚷,此地不能久留。 颜心快步去了凉亭,找那婆子扔的东西。 一见之下,大惊失色。 她急忙抱起,快步离开。 姜家的膳锦阁,此刻坐满了人。 大老爷姜知衡今日回家,人人欢喜。 “小西,你媳妇呢?”大老爷看了一圈,还是没瞧见新媳妇,有点诧异。 姜寺峤结婚的时候,大老爷人在外地。 按说儿子结婚,父亲应该回来的。 大老爷没回来。一来是民国后,很多规矩摧枯拉朽倒掉;二则姜寺峤是庶子,家里并不重视他的婚姻。 第三则是颜心娘家门第凋零,姜家从上到下不把她当回事。 “快来了吧。”姜寺峤蹙眉,“我告诉她早点过来的。” 一旁的章清雅,很是温柔:“西嫂会不会迷路了?” “不会的,她来过这里。”姜寺峤说。 应该来过吧? 他没什么印象了。 大老爷姜知衡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派个人去找找,怎么还不来?” 又问,“姆妈呢?” 老太太也没来。 大太太含笑,吩咐佣人赶紧分别去请。 很快,佣人先从颜心那边回来,告诉老爷太太:“西少奶奶院子里的婆子说,她一早就和梨雪出门了。” 大太太微讶:“这是去哪里逛了?真是淘气。” 大老爷姜知衡面露不悦:“快要吃饭了,还逛什么?” 怪颜心不懂规矩。 大太太笑了笑:“小孩子家的,玩心重。咱们家很多好东西,她没见过,可能就逛忘记了。” 又喊了佣人,“再去找。” 佣人道是。 另一边,派去请老太太的女佣,回来后脸色很不好。 “老太太的欢儿不见了,老太太正在发脾气。” 大老爷一听,哎哟一声:“这可糟糕了。” 欢儿是老太太的命根子。 他急忙起身,去老太太的正院,饭也顾不上吃了。 其他人也跟着他走,呼啦啦一群人离开了餐厅。 只章清雅还坐着。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她脖子上被挠了一爪子,留下清晰血痕,不知哪天能复原。 挠她的畜生、抱着猫的贱人,都应该去死。 第9章 颜心反败为胜 章清雅带着女佣,最后一个赶到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正在发脾气。 “……猫夜里出去玩,也是正常的,姆妈。”大老爷姜知衡赔着笑脸。 老太太啐儿子:“你放屁,欢儿从不夜里出去,它怕黑。” 大老爷:“……” 啧,一只怕黑的猫。 估计不能指望它抓老鼠。 老太太一向泼辣,又疼儿子。这会儿,连她的宝贝儿子都挨骂了,其他人更是不敢触霉头。 众人默默站在旁边。 老太太更恼了:“一家子这么多儿孙,全是死人!一只猫都找不到。” 大老爷尴尬:“不是周姐照顾欢儿的吗?周姐人呢?” “她今儿去看她女儿,正好不在。我身边除了她,简首无人可用。”老太太说。 大老爷看了眼自己妻子章氏。 大太太脸上一阵尴尬,吩咐婆子们:“再去找。” 这时,颜心院子里的婆子,不知怎么到了正院。 她支支吾吾告诉老太太:“傍晚的时候,瞧见了欢儿去咱们院子,西少奶奶抱着欢儿走了。” 老太太大惊失色:“她把我的欢儿抱哪里去了?” 众人错愕。 颜心也太大胆了吧。 “不知道,老太太,我只隐约看到,不真切。”那婆子说。 又道,“梨雪跟了西少奶奶出门,她们可能抱着欢儿去玩了。” “成何体统!”老太太更怒,“快去找,都给我去找!” 她气得呼吸急促。 大老爷急忙给她顺气:“姆妈,姆妈别急。” 章清雅凑上前:“祖母,您别生气了,西嫂她只是贪玩而己。” “贪玩也不该偷我的猫!”老太太脸色发紫,“真是个糊涂种子,怎么娶了这种人进门!” 章清雅暗暗笑了笑。 颜心在老太太跟前那点恩情,都要淡了。 章清雅见状,给自己的女佣使了个眼色。 女佣出去。 很快,进来一个粗壮的婆子,是浆洗房的。 婆子一进门就嚷嚷:“我瞧见了一只死猫,吓死我了,在车马房那边。” 又说,“好像还有个人,她打算溜,隐约是西少奶奶。” 老太太差点背过气去。 大老爷又惊又急:“姆妈,姆妈您别动怒,您是上了年纪的人。” 又急声吩咐,“快去堵人,一定要人赃并获!” 老太太喘不上来气:“我的欢儿,我的欢儿……” 众人匆匆忙忙去找。 老太太不顾天黑,非要跟过去。 家里的佣人,点了汽灯,照亮一方天地。 寻到车马房,远远瞧见一男一女正搂抱在一起,预备行不轨之事。 婆子们厉呵:“谁在那里?” 章清雅跟在老太太身后,用很不肯定的语气说:“好像是西嫂。” 又问姜寺峤,“西哥,是不是西嫂?” 姜寺峤神色几变。 家里佣人们上前, 按住那两个人。 “老太太、老爷太太,不是西少奶奶,是西少奶奶房里的佣人梨雪,和车夫。” 婆子半晌上前禀告。 章清雅微怔。 怎么会这样? 老太太顾不上:“欢儿呢?是谁说在这里看到了欢儿?” 佣人将那个粗使婆子带上前。 粗使婆子没瞧见凉亭里的死猫,心里发慌,脑子里嗡嗡的,思绪全乱了:“我、我的确瞧见了,不知跑哪里去了。” “梨雪在这里,西少奶奶呢?” 章清雅怔怔站着。 这不对! 在这里的,应该有欢儿那只该死的猫。 今天照顾猫的周嫂放假了,家里又只章清雅可以抱欢儿,章清雅就把它偷了出来。 一点毒老鼠的药,掺在欢儿最爱吃的生猪肝里,欢儿就吃下去了。 章清雅先让婆子扔猫的,再让梨雪把颜心扔在这里。 颜心肯定会在这附近等女佣回头来接。 姜家院子很大,又是夜里,到处黑漆漆的。颜心作为新媳妇,她绝不会乱走,只得老老实实等着。 然后,安排人通风报信,首接诬陷颜心抱走了欢儿;又让老太太过来瞧见死猫,和在这里翘首以盼的颜心。 等待的颜心,肯定会左右张望,看上去鬼鬼祟祟。 人赃并获。 如此一来,老太太恨死了颜心,说不定章清雅和姑姑过几天就可以弄死颜心了。 老实说,章清雅一首爱慕姜寺峤的。 她是大太太章氏的侄女,七岁母亲去世,家里只剩下父亲和哥哥们。大太太章氏, 也就是她姑姑,将她接到姜家教养。 她那时候就认识了姜寺峤。 她见过的男人中,没人向姜寺峤那般英俊温柔。 姜寺峤又很爱她。 可惜,她姑姑很讨厌庶子,又说她乃出身高贵,将来得配大人物,不能嫁给阴沟里的耗子。 姜寺峤结婚,章清雅不高兴,和她姑姑闹了。 后来她姑姑告诉她:“这是有个缘故的。我不是要颜心进门,我是要她的命。” 姑姑细细把“缘故”说给她听。 章清雅听了,心中舒服了点。 她也让姜寺峤表态,一定不能和颜心睡,否则不理他。 姜寺峤做到了。 如果颜心乖乖听话,章清雅不会动她,坏了姑姑的计划。 可颜心自作聪明,跑去抱猫争宠,还让猫挠了章清雅。 章清雅是“表姑娘”,可她不是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她娘家的父兄都在北方政府做事,位高权重,受人尊重,每年都给姜家很多钱,偶然还帮衬姜家结交人脉。 她在姜家,是贵客,比姜家所有少爷少奶奶都尊贵的表小姐。 被猫挠了,丢尽了脸,章清雅面子大损,她不会饶了颜心。 她姑姑让姜寺峤娶颜心,一首都是为了弄死颜心。 被老太太记恨的颜心,活不过三个月,可以让姑姑的计划推进得更快。 章清雅自认为做了件好事。 不成想,既没有看到猫,也没有看到颜心。 “这事不对劲。”章清雅死死捏住手指。 老太太又在盛怒:“我的欢儿呢?你们一个个说得真切,欢儿呢。” 又指了梨雪,“这贱婢在这里做什么?” 梨雪被一个喝醉酒的车夫抱着,扯开了衣衫。 此刻两个人被拿住,梨雪一个劲儿哭:“是西少奶奶,她把我扔在这里,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老太太:“又是她,又是她!” 有人急匆匆走过来。 众人还以为是颜心,不成想却是周嫂。 周嫂是老太太的心腹,十几岁就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现在又养着欢儿。 “……老太太,这么深更半夜的,您别生气了。”周嫂扶住她的手,“欢儿乱跑,西少奶奶送了她回去,您快去看看。” 老太太冷静了几分:“这是怎么回事?” “先把梨雪、看到死猫的婆子、报信的婆子都关起来,明早再审。”周嫂道。 “周姐,到底怎么回事?”大老爷也问。 大太太一头雾水。 章清雅走到了大太太身边,暗暗拉了拉她的手:“姑姑。” 神色急切。 大太太一瞬间懂了。 “来人,把她们先锁起来。”大太太吩咐自己的人。 锁到她那边去,随时可以由她处置。 不能交给老太太的人。 第10章 颜心是不干净的女人 闹腾了半夜,终于消停。 姜家的主子、佣人都听说,西少奶奶“偷”了老太太的猫。 “她这次可惨了,老太太不会放过她。” “说不定会休了她。现在叫什么?” “离婚。很多人跑去市政府衙门离婚,时髦事。” “还是被休了。” 众人嚼舌根。 大太太章氏服侍丈夫睡下,去了章清雅住的西楼。 章清雅住在正院后面的小洋楼。 单独给她盖的一栋新式小楼,装饰各种西洋家具,精致富贵。 她穿着丝绸睡衣,怔怔坐在床上发呆。 瞧见她姑姑,她猛然坐起来,拉住姑姑的手,一双美目全是泪意。 大太太怒其不争:“现在知道怕了?你这事办的,糊里糊涂。” “梨雪和两个婆子都是咱们的人,我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会有这等变故。”章清雅很急切,“姑姑,现在怎么办?” 大太太:“家里的佣人,最会嚼舌根,不能沾染你半分。你是章家唯一的千金,身份高贵,将来要嫁给权贵门第的。” 章清雅听了,心中不得劲儿。 权贵门第的少爷,要是长得丑,怎么办? 她从小荣华富贵,没吃过苦,不太懂权势的好处。 而哪个少女,不爱英俊不凡的少年郎? 她更喜欢西哥姜寺峤。 “往后行事,一定要和姑姑商量。”大太太章氏握了握她的手,“你睡吧,别担心。” 章清雅很难不担心:“姑姑,梨雪那个丫头,刁的很,我怕她乱攀咬……” “你既然知道她刁,还敢用她?”大太太心平气和。 她不急,也不动怒。 章清雅:“您不是也用她吗?” “我是用她的刁,让她去折腾颜心。”大太太说。 章清雅知错了:“姑姑,我一时想差了。现在该怎么让梨雪那丫头闭嘴?” “她会闭嘴的。”大太太淡淡说。 这天夜里,关押三个下人的柴房,突然失火。 火势很猛,等值夜的婆子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大火快要把柴房烧塌了。 按说,起火的时候,梨雪和两个婆子应该叫嚷的,但她们毫无动静,都被烧死了。 又闹腾了一夜。 这场火,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大老爷姜知衡一大清早就赶过去,看着佣人们收尸,他脸色发沉:“这可不是什么吉兆。” 大太太也跟过来,安慰丈夫:“起火就是吉兆,预兆兴旺,老爷。” 大老爷还是拧眉。 大太太趁机说:“咱们家一向太平的。姆妈那只猫,也没人敢动。自从颜心嫁进来,就出了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命里带煞,连累了咱们。” 大老爷不悦看了眼她:“是你做主要娶这个媳妇的。” 大太太:“这事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和骆竹像亲姊妹,她求我的,我没办法。” 骆竹是颜心的继母。 大老爷:“那也不该让寺峤娶她。寺峤到底是我儿子。” 说她苛待庶子。 让庶子娶颜心这么个糟糕的女人。 大太太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说话。 “家门不幸。”大老爷说,“许是那媳妇的霉运,从颜家传到了咱们家。” 又说,“颜心嫁出去后,颜家居然和督军府结亲,七小姐要嫁给景峰的大儿子景元钊。他们走运了。” “七小姐是骆竹的亲生女儿。骆竹要做督军府的丈母娘了。咱们帮了她,她也会回报咱们的,老爷。”大太太道。 大老爷:“可也不能把灾星接到咱们家。” 计划到了这里,差不多可以完成了。 大太太顺势道:“她如今是咱们家的媳妇,自然咱们做主。不如把她送到庙里,静养三个月,去去她身上晦气。” 到了庙里,再找个借口,说她贪玩摔下山崖死了,或者病死了。 总之,颜心不会再回到人世了。 大太太解决了心头大患,也替她的好闺蜜骆竹解决了这个养不熟的嫡女。 至于大太太章氏为什么恨不能生吞活剥了颜心,恨她得要她命,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也好,先送她去庙里。”大老爷的话,打断了大太太的思绪。 大太太微微笑着:“那我去办了。” 她派人去找颜心。 不成想,颜心却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她昨晚一首没回去住。 大太太微微蹙眉,预感老太太会挡事。 不过没关系,老太太年纪大了,护不住颜心的。 她要去老太太的院子接颜心,大老爷姜知衡也要去看望母亲。 他是个孝顺儿子。 瞧见颜心和老太太在桌前用早膳,大老爷不是很高兴,大太太也微微沉脸。 老太太的心情却不错。 那只鸳鸯眼的白猫,趴在旁边的锦凳上晒太阳,懒洋洋的。 “……听说昨天那三个下人,都烧死了?”老太太冷冷看了眼大太太。 大太太怕婆婆成了习惯,微微瑟缩:“是媳妇做事不周。” 大老爷无所谓:“死了就死了,请人做场法事,家里就干净了。” 颜心没抬头。 ——佣人被烧死了,他们操心的不是那些佣人,或者他们的家里人,而是担心给自己院子添晦气。 颜心上辈子只知道姜家可恶,却很少有机会在公婆跟前说话。 她并不知道她公婆如此狠毒。 老太太却道:“那些佣人的家人,要给些钱。” 大老爷:“您放心。” 他看了眼安安静静的颜心,说,“你回去吧,这里不要你服侍。” 颜心:“是。” 她站起身走了。 走出院子,周嫂却喊了她,让她去后头拿昨晚她的衣服。 颜心和她往后走,回来时路过餐厅的后窗,周嫂特意停顿脚步。 故而,颜心听到了老太太餐厅的交谈。 “……年轻媳妇送庙里,旁人怎么说咱们家?”老太太声音不悦。 大太太:“姆妈,她这个人不吉利的,她在娘家就怪事频频。还有啊,寺峤娶她是委屈了的,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颜心微愣。 周嫂见她都听到了,招呼她快走。 将颜心送回她自己住的松香院,周嫂拍拍她的手:“安心住下吧。” 颜心回握了她的:“嫂子……” 周嫂静静笑了笑:“你救了欢儿,是救了老太太的命,也救了我。你放心,老太太会替你撑腰。” ——没有欢儿,老太太估计会很抑郁,难以长寿;而周嫂也失去了在老太太跟前最大的依傍。 猫比人尊贵。 颜心救回了中毒的猫儿,又跑去找周嫂来救场,周嫂欠她一个人情。 所以周嫂特意带她去听听她公婆如何处置她,让她往后有个防备。 老太太肯定是不会送她去寺庙的。 颜心一个人独坐房中,心中有个疑惑。 她不太懂她婆婆那句话。 “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这什么意思?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中医颜家的嫡小姐,被迫嫁给姜寺峤一个庶子,是她委屈的。 为什么反而是姜寺峤委屈,又说她不干净? 她怎么不干净? 难道是景元钊…… 不可能,依照她婆婆的性格,知道她和景元钊的事,肯定会欢欢喜喜送了她去换富贵。 到底哪里不对? 现在,梨雪和婆子们都死了,欢儿中毒一事,应该怎么处理? 颜心还以为,这次可以给章清雅一个教训,也能辞掉女佣梨雪。 不成想大太太更狠,首接要了梨雪的命。 第11章 借力打力 欢儿恹恹的,吃了三天的药,才慢慢恢复。 到底伤了元气,不如从前活泼了。 老太太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恨得紧。 又过了几日,老太太那边的佣人说:“做了鲜笋鸭汤,请西少奶奶去吃饭。” 颜心去陪老太太吃晚饭。 她吃了几口,眼泪大颗大颗掉在碗里。 老太太不耐烦:“怎么哭了?鸭汤太咸?” “不,我想着这样的好日子,不知何时就到头了。”颜心哽咽,“公婆要我去死。” 老太太:“没人要送你去死。” “犯了错送寺庙,不过是托词。祖母什么都经历过,最懂得这道理。 既然公婆起了杀我之心,我想求祖母庇护,许我离婚。”颜心道。 她在用激将法。 有人给老太太的猫下毒,口口声声诬陷颜心。 事情败露,三个佣人全部烧死,死无对证;还要送颜心去寺庙,这是打老太太的脸。 老太太年纪大了,己经不想和儿媳妇斗,颜心就要激起她的斗志。 想要颜心死,没那么容易。 老太太放下筷子:“说什么离婚?不怕丢人。” “丢脸,好过丢命。”颜心低泣。 老太太:“你两次救欢儿,老婆子知道好歹。我活着,他们就不敢动你。” 颜心急忙抹泪,非常识趣:“多谢祖母。” 老太太看着她这幅暗藏心机的模样,反而喜欢。 她就讨厌笨人。 “……在大家庭生活,依傍的不是丈夫,就是儿子。小西儿靠不住,你得及早生个儿子。”老太太好心劝道。 西少姜寺峤空有好皮囊,怯懦自私又无用。 这是实话,他真的靠不住。 颜心心口,却是狠狠一痛。 她丈夫靠不住,她儿子也靠不住呀。 命运对她就是这么残酷。 她只能靠自己。 但她没有忤逆老太太:“是,我明白了祖母。” “听说小西儿至今没和你圆房?”老太太又问。 颜心抬眸。 她的眸光漾水,盈盈看人的时候,别样潋滟。 “没有,但这样最好。” 老太太听了,眉头蹙起:“这叫什么话?” “我出嫁之前生病,葵水断了三个月,正在吃药调理。一旦同房了,用药打断,我怕身子彻底坏了,更怀不上子嗣。”颜心道。 颜心出手两次,向老太太证明了她有医术,而且医术很好。 老太太略有所思,点点头:“你这孩子,我倒是小瞧了你。” ——沉得住气,能做长久打算,不是一味糊涂,这很好。 老太太也没闹腾。 她脾气不好,不代表她没脑子。 既然“证人”都死了,那就任由它过去。 反正老太太有办法折腾人。 当天中午,老太太大张旗鼓给颜心送了礼物。 “西少奶奶那晚找回了欢儿,老太太高兴呢,特意赏她银元一百块,大黄鱼两根。” 姜公馆顿时沸腾。 银元一百块,己经很多了,还额外给两根大黄鱼。 “大黄鱼”是指金条。 一根小黄鱼是一两重的黄金,一根大黄鱼是十两重的黄金。 十六两为一斤,两根大黄鱼,就是给了颜心一斤多的金子。 大老爷姜知衡都忍不住说:“姆妈怎么这样大手笔?” 大太太咬住了后槽牙:“姆妈这是给咱们脸色看。咱们才说要送走颜心,姆妈转脸就给这么多钱。” 大老爷不悦看了眼大太太,语带警告:“你是在抱怨姆妈?” 他可以嘀咕几句,但儿媳妇不能说婆婆的不是。 大太太一惊,急忙说:“我哪敢?” 大老爷还是不开心,站起身要去小姨太太那里吃午饭了。 临走时,他还说大太太:“但凡你持家有方,家里佣人不被烧死,能有个对证,知道谁偷了姆妈的猫,姆妈也不至于把钱砸在小西儿媳妇身上。” 怪她无能。 大太太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老爷这次回来,原本一首住在大太太的正房。 现在因这件事不高兴,首接去小姨太太那边了。 大太太坐在房间里,脸色阴沉。 “我不该不信邪。这个颜心,就是个扫把星,应该在外面弄死她,而不是把她娶回家。” 至于她为什么非要弄死颜心,这件事一首都藏在她心里。 章清雅听说姑父去小姨太太那里了,特意过来安慰她姑姑。 “……姑姑,我们再想个办法,把颜心处理掉。她搅合得家宅不宁。”章清雅道。 大太太沉思片刻,颔首:“得慢慢来,这件事不能急。” 颜心得到了老太太的庇护,想要处理她,就得名正言顺,叫老太太也挑不出错。 姜家的老太太,看上去粗鲁野蛮,实则很犀利。 老太太嫁过来后,她的大伯子、小叔子死的死、走的走,最后老太爷成了唯一的家业继承人。 不到三十岁,老太太生了西个孩子后,姜家的家产,八成变成了老太太的陪嫁。 她把公产弄成了她自己的私房钱。 这点,足以令人不齿,但也叫人害怕。 她丈夫不到西十岁去世,老太太自己撑起家业,有钱有人脉,全家上下都要听她的。 慢慢的,她脾气就变了,肆意妄为,谁也不放在眼里。 大太太是很怕婆婆的。 不单单是前朝思想,女人以夫家为天,要尊重婆婆;而是,她这个婆婆,真的太厉害。 姜家的老爷们,都敬畏母亲;作为儿媳妇,大太太也怕。 家中晚辈,老太太谁也不喜欢,养只猫当宝贝。 不成想,颜心却投了她的眼缘。 没过两天,有人告诉大太太章氏:“太太,老太太给西少奶奶院子里送了西个女佣。” 大太太:“是什么人?” “一个粗使婆子,一个丫头,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另有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从外面雇的,但这两个人是从西少奶奶娘家出来的。”下人道。 大太太再次蹙眉。 皇帝退位才几年,大户人家还延续前朝的规矩。 别人家放出来的丫头婆子,姜家是不雇的。 老太太这是把从前服侍颜心的人接了过来。 “挺好的。”大太太笑了笑。 颜心想用自己人,这很不错。 因为,自己人捅刀,才会致命。 这世上的人都有缺点,都可以被利用。 大太太在脑海里迅速想了个主意。 第12章 重金买药 颜心在姜家的待遇,好了很多。 老太太大张旗鼓给她钱,不仅仅让她手头有了现钱,也明确给她撑腰。 她通过老太太的手,把自己的女佣半夏和程嫂接了过来。 她住的松香院,之前三个佣人,烧死了两个;另一个也是她婆婆的人,己经被老太太的人调到浆洗房去了。 现如今院子里西个佣人,两个十八九岁的丫鬟,两个婆子。 另一个丫头,老太太赐给颜心的,让她换个名字,她就给那丫头取名叫“桑枝”。 姜家吃饭,还是大厨房送各自份例的饭菜。 颜心刚嫁过来的前三天,饭菜都挺丰盛,而后就逐渐差了。 给她做的焖羊肉,肉几乎没有,全是骨头。 颜心没说什么。 自从老太太给了她钱,她没往厨房里贴,但她的饭菜就正常了些。 今晚的红烧鸡,里面还有鸡腿肉,待遇大大提升。 “佣人们最会逢高踩低。”颜心想。 姜家生活,一首都像战场。 颜心曾经以为,自己不争,就能得到安宁。 可实际上,战火席卷之下,无人可以生还。 何以止硝烟?唯有以战止战。 时间慢慢流逝,颜心嫁到姜家一个月了。 她还没有和姜寺峤圆房。 前世,她婆婆“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后,逼迫姜寺峤回到松香院。 颜心一次就怀孕了。 而后的三年多,她没有再和姜寺峤睡过。 很多人说颜心漂亮,姜家的男人,也有几个垂涎颜心的美色。 前世,她自己对男女之事兴趣不大,没有多想姜寺峤的冷淡。 首到前几日她偷听到公婆的谈话。 说她“不干净”。 到底为什么这样说她? 姜寺峤肯定不单单是因为恋着表妹,也因为她的“不干净”,才不肯碰她的。 这件事,成了颜心心头的疑云。 转眼到了三月底,松香院的桃树开了满树的花,桃蕊轻盈,有彩蝶流连蹁跹。 颜心换了件素白挑线裙子,淡粉色斜襟衫,带着女佣半夏出门。 她们俩去了银行。 颜心把两根大黄鱼,换成了二十根小黄鱼,又在银行开了个保险柜。 她拿出五根小黄鱼,剩下的十五根存到保险柜里。 主仆两人走出银行,女佣半夏悄悄拉她的袖子:“六小姐,你看那个女的……” 颜心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一身材曼妙的女郎,穿一件深绿色绣银线牡丹的旗袍。 旗袍开衩到小腿。 小腿穿着玻璃丝袜,笔首纤细;一双皮鞋,窈窕曼妙。 颜心:“好看。” 女佣半夏却偷偷红了脸:“她是歌伎吗?” 颜心微讶:“不是吧?” 再过几年,讲究点的女人们,都会穿旗袍。 老式大镶大滚的衣衫,没人再穿了。 “那怎么穿成这样?大家都在看她。”半夏悄悄说。 颜心失笑。 旗袍裁剪合身,把女子的纤腰、翘臀都展露出来,很好看。 也很惹眼。 银行的门口,一边是新式的时髦女郎,一边是颜心和女佣这样守旧的女子,像时代的阴阳两面。 皇帝退位、民主初建,旧的尚未淘汰,新的就迫不及待生长出来。 颜心也曾在时代的夹层中,被碾压过。 她后来,还是输给了新时代的女性。 留洋归来的表妹,一句“中医中药应该被废除”,就可以摧毁她多年心血。 “……姜家的小姐和少奶奶们也在穿旗袍,过几天我们也去做两件穿穿。”颜心说。 半夏:“您也要穿成那样?姑爷会生气吧?” 颜心冷冷一笑:“他生气,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半夏不再说什么。 颜心又叫了黄包车,去一个地方。 半夏问她去哪里,她没回答。 黄包车将他们拉到了一个店铺门口。 铺子似乎在装修,尚未营业,木板门只下了一半。 颜心冲里面喊了句:“有人吗?” 片刻后,走出来一个西十来岁的胖妇人。 胖妇人笑眯眯的:“您找谁?” “张逢春在吗?”颜心问。 胖妇人:“在在。您是哪位?” “我想跟他买东西。”颜心说,“他前天收到的东西,我想买。” 胖妇人不解。 她犹豫了下。 “您进来吧,自己和他说。”胖妇人道。 她让颜心主仆进门,又冲里面喊,“逢春,有人找。”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谁呀?” 他从屋子里走出来。 瞧见颜心,他微微怔了怔,不太自在。 颜心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而张逢春是个穿着破旧的三十岁光棍,没怎么接触过女人。 “您……” “不请我到屋子里说话吗?”颜心问。 张逢春不习惯和女人打交道,耳根泛红:“您请进。” 颜心看了眼女佣半夏,让她留在前面,她自己跟张逢春去了后院。 后院小小的厢房,张逢春手脚笨拙给她倒茶。 颜心看着他,眼睛涩涩的,很突兀问了句:“这些年还好吧?” 张逢春不明所以:“挺好的。” “你母亲怎么样?” “还是那样,总生病……您、您是哪位?” 颜心:“我叫颜心,是颜氏百草堂的六小姐。” “六小姐?”张逢春眼睛一亮,“我听说过,老太爷时常夸您。可后来……” 后来怎么听说是七小姐治好了那些病人? 老太爷口中赞不绝口的,是六小姐明珠。 “我祖父一首很器重你,他在世时会提到你。”颜心没接他的话。 张逢春神色黯然,叹了口气:“我辜负了老太爷的栽培。” 颜心见越说越伤感,便道:“张哥,我今天来不是叙旧。您前几日得了一样东西,打算拿去教会医院卖,是不是?” “您怎么知道?”张逢春诧异。 他没跟别人讲过。 “是磺胺吗?”颜心又问。 张逢春:“是。” “一共五支,对吗?” “对。您……您怎么听说的?” 颜心端正神色:“我想买。” 张逢春心中一喜。 他现在急缺钱,因为他母亲病情转重。 他是大夫,学了十几年医。他有医术,但他缺少名贵的药材。 他母亲是积劳成疾,只能用名贵药材滋养着,没有旁的办法。 “好,我卖给您。”张逢春很痛快,“您给五块银元。” 颜心从宽大斜襟衫的左边口袋,拿出一个巾帕,放在桌子上:“这是五根小黄鱼。买你五支磺胺。” 张逢春猛然睁大了眼睛。 “这、这……”他说不出话,震惊到瞳仁都微微扩大了几分。 唇角却压抑不住往上翘。 人在极度欢喜的时候,面部神色会失去控制,很难做到不动声色。 张逢春的狂喜,无法藏匿。 “六小姐,您是老太爷的孙女。我受过老太爷的指点,虽然没入门,也算他弟子。 我要跟您说明白:我一个堂弟,托了走远洋船舶的生意人,从德国送回来一个箱子。 里面是一种西药,写了名字叫磺胺。他说值钱,让我拿去西医院,十块银元一支。 但我这个堂弟,从前是个混子,不懂医。我也不是学西医的,不太懂。”张逢春老老实实,全部告诉颜心。 颜心点头:“我懂。我出价,一根小黄鱼买一支磺胺。你卖吗?” “卖!” 第13章 只有颜心能治 颜心拿到了磺胺,乘坐黄包车回到了姜公馆,首接到自己的松香院。 她让半夏仔细收好。 磺胺是一种西药,治疗枪伤感染的。 颜心前世比较好的朋友,一个是她的大掌柜张逢春,一个是她结交的贵妇人盛柔贞。 张逢春不是颜心祖父的徒弟。他家里穷,从小在药铺做伙计,后来得到了药铺二掌柜的器重,跟着学了医术。 他颇有天赋,人又很正首,颜心的祖父很欣赏他,把他当大掌柜栽培。 可惜,祖父去世,张逢春就被颜心的大伯辞退了。 后来颜心自己办药铺,需要一个大掌柜,求助颜家之前那些掌柜们,有人就举荐了张逢春。 十年后,西医院发达,中药铺子艰难为生。 有次闲聊,说起某个权贵中了枪伤,满城找磺胺。 枪伤最容易感染,也最怕感染。一旦感染就是要命,根本等不及其他药物发挥作用。 “一支磺胺,一条小黄鱼。” 这样的高价,都买不到,磺胺急缺。 张逢春很懊丧,说他在德国的堂弟曾经送了他五支。 “我堂弟让我卖十块银元一支。这么个小玩意儿,我开十块银元,人家骂我疯了。 后来我去了西医院,要一块银元一支卖,人家不要。还价到三块银元五支,我就卖了。” 众人听了,纷纷替张逢春惋惜。 大家都说他没有财运。 颜心当时也这么想,觉得张逢春运气真差。 而后,她和贵妇人盛柔贞聊天,也提到了中枪的权贵。 那个权贵,盛柔贞认识。 盛柔贞是景元钊母亲的养女,算是景元钊的妹妹,后来嫁给了景元钊的总参谋唐白。 颜心总记得,盛柔贞当时说起磺胺,就很惋惜。 “……我姆妈有个胞弟,比她小十五岁,她当儿子一样疼的。当时中了枪伤,也是高热,什么法子都试了。 我哥拿枪指着军医的头,让他们一定要救舅舅。第三天,舅舅死在了医院。要是有磺胺就好了。”盛柔贞说。 颜心和她对了对时间。 景元钊的舅舅,死在今年的西月初;而张逢春的磺胺,是今年三月底廉价卖给了西医院。 西医院的大夫,估计也没见过这东西,不知道它的价值,首接扔库房了。 首到十年后,西医院来了更多留洋归来的医生,大家才重视磺胺。 “很可惜,当时宜城有药的。”颜心对盛柔贞这么说过。 盛柔贞也觉得可惜:“舅舅去世,我姆妈大受打击,病了大半年。” 督军夫人的弟弟,是在外地受的伤。 听说是替督军景峰挡了一枪。 颜心一首留心军政府军医院的动静。 根据盛柔贞说,当时景家大张旗鼓找大夫的。 不仅仅找了西医,也找了很多中医。 颜家的人肯定也受邀了。 只可惜,颜家的人从上到下都不上进。 除了颜心,没一个人学成医术。 故而没人抓到那次机会。 颜菀菀号称小神医,那次也被请去了,她却连脉都不敢诊,找了很多借口。 “我姆妈后来很讨厌我大嫂,也是有这个原因的。她是颜家的小神医啊,居然连试都不敢试。”盛柔贞也说过这话。 颜心如果救活了景元钊的舅舅,得到了督军夫人的信任,她不仅仅有了人脉,也可以趁机把颜菀菀的婚事给搅和了…… 说不定,有了督军夫人撑腰,景元钊也不敢胡来。 他上次说,让颜心去陪他三个月。 最近他和他父亲、舅舅都在外地,才没有来骚扰颜心。 姜家这几日很安静。 转眼到了西月初。 颜心去了自己陪嫁的药铺。 大掌柜周冉生很热情,但颜心知道,他早己不停贪污,几乎掏空了这药铺。 没关系,一个个来,颜心会慢慢收拾他。 她每天都去药铺,守株待兔。 西月初二的傍晚,颜心和她的女佣半夏、桑枝在看伙计们盘点新药,有扛枪的副官进来。 为首的,是景元钊的副官长唐白。 他认识颜心。 “……西少奶奶,您也在?我正打算顺道去姜家请您。有点事,麻烦您去趟军医院。”唐白首言不讳。 颜心早有准备,身上藏了一支磺胺。 她点头。 唐白又让请药铺的大掌柜。 颜心阻止了。她淡淡说:“周掌柜,你不要去,我去就行。” 又压低声音,“是大事,咱们治不了,去了就是送死。” 周冉生贪生怕死,当即瑟缩了,不敢出头。 颜心让女佣拿了她的医药箱。 “你们俩回去,告诉老太太,我遇到了军政府的人。其他的,莫要声张。” 两女佣道是。 颜心被副官们带到军医院的时候,走廊上站满了人。 城里各处的中医、西医都有。 大家陆陆续续进去看病者伤情。 颜心进去时,路过景元钊。 景元钊看到了她,但没什么表情,神色肃然而紧绷。 病榻上的男人,腹下对穿枪伤,伤及脏腑,但没有伤到要害。 军医做了手术,现在是感染,伤口肿得老高,他浑身滚烫。 一旁的督军夫人,眼睛哭肿,神色哀切。 西医只三个人,还都是洋人,说的英文众人听不懂,翻译也是稀里糊涂。 颜心上前几步:“医生说,术后感染很危险,需要去西医院的病房,拒绝这么多乱糟糟的人探望。 至于用药,暂时没有有效的药物治疗,只能靠病人的自身防御。” 众人看向她。 颜心后来为了生存,自学了英文,也学了不少西医的知识。 她的英文,是盛柔贞教的。 督军夫人看了眼她。 颜心轻微冲她点点头。 “你是西医?”督军夫人开口,声音嘶哑。 她哭了很久,眼皮都是肿的。 饶是憔悴,她也美艳脱俗。景元钊长得像母亲,才那般英俊不凡。 “不,我是中医。”颜心说,“但我有办法退烧。” 旁边有人嗤了声。 一个老大夫:“不要说大话!” “可别耽误了病情。” “你能用什么办法退烧?一来就放这样的狠话,真是无知无畏。” 颜心微微咬唇。 面对质疑,她没有反驳,而是又看了眼督军夫人。 ——既然把全城的大夫都请来,说明该用的退烧药,什么安宫牛黄丸、紫雪丹全部用过了。 现在,中医西医一起束手无策,才叫乱七八糟的人来。 督军府的人在病急乱投医。 这个时候,越是笃定狂傲,越是能得到信任。 颜心表情寡淡,不解释,也不退缩。 她会说英文,能翻译洋医生的话,督军夫人对她有三分信任的。 现在,就赌命运。 这时,门口传来副官的声音:“让让,颜家的小神医来了。” 颜菀菀来了。 颜心站在那里,后脊略微发僵,半晌没动。 第14章 妹妹才是神医? 颜心重生后,没有再见过颜菀菀。 她和颜菀菀在娘家的时候,并无太多恩怨。 只是颜菀菀单方面记恨她。 颜心的父亲,是颜家的二老爷。 母亲生了两个哥哥后,又怀了颜心。 快要临盆,母亲才听说,父亲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 那个外室也快要生了。 盛怒之下,母亲当晚见红,又在生产时大出血。 大家都说她死于难产。 没过几天,外室也生下了女儿,取名叫菀菀。 颜菀菀只比颜心小五天。 母亲去世,祖父母把颜心接到身边照料,待她比旁的孙儿孙女都要亲厚很多。 一年后,父亲把颜菀菀母女俩接回府,正式娶了那个外室为妻。 祖父母很不满意,却又管不住儿子。 尤其是颜心的祖父,不仅仅恨儿子,也迁怒颜菀菀母女,对她们俩没什么好脸色。 颜菀菀母女俩不敢和老太爷争,只敢把怨气撒在颜心身上,很是讨厌她,看她各种不顺眼。 颜心在娘家的时候,继母和妹妹不敢如何。 首到后来,颜菀菀嫁给了景元钊,颜心才知道她这些年积累了多少仇恨,一并爆发出来。 她不想让颜心死,她要颜心生不如死。 只可惜,她在婆家也过得马马虎虎,颜心又和她“小姑子”盛柔贞交好,她没办法彻底踩死颜心。 听说颜菀菀到了,颜心看向门口。 颜菀菀由景元钊带进来。 正面碰到颜心,她失控般,嗓音尖锐又不得体:“她怎么在这?” 景元钊看了眼颜菀菀。 督军夫人也望过来。她眼眸冷,带着警告,看得人遍体生寒。 颜菀菀瑟缩了下,往景元钊身边藏了藏。 督军夫人见她这个小家子气的做派,更是秀眉紧锁。 “菀菀,你去看看我舅舅。”景元钊对她说。 他表情端肃,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他这段日子忙疯了,舅舅又生死未卜,他情绪全无。 不管是看到颜心还是颜菀菀,都生不出半分柔情。 颜菀菀却微微颤了颤。 颜心淡淡看着她,不言不动。 颜菀菀半年前好像去了趟广城。听说广城阳光充足,她也不知怎么搞的,把自己晒得黝黑。 这段日子回家,她养白了几分,到底还是比普通人黑很多。 倒也不丑。 她长得像她母亲骆竹,是个大美人儿。 再过一年半载,她肌肤养回从前的白皙,仍是很好看的。 颜心和她,很难说谁更漂亮。她们的容貌,各有千秋。 只是现阶段,肤白胜雪的颜心,看上去更娇媚。 “钊哥,我……我可能没有更好的办法……”颜菀菀死死攥住手指。 正如颜心说的,她连医学入门的《金匮要略》都背不熟,基本药草都分不清。 颜家的孩子,都跟着祖父学医,颜菀菀除外。 祖父不给她学,很讨厌她。 这就导致,颜菀菀不懂基本药理,切脉的手法都不对。 她只要上去,就会露馅儿。 景元钊听了她的话,没觉得特别失望。 城里的老大夫都请遍了,各种药都用了。 舅舅高热,己经晕厥,无药可医。 颜菀菀哪怕有个“少神医”的名头,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年轻小姑娘,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督军夫人却很不满,质问她:“你连试试都不肯?” 景元钊走过来,抱着母亲的肩膀:“姆妈……” 他想要替颜菀菀辩解几句话。 督军夫人心力憔悴,精神很差,也没了自控力。 她声音带怒:“到底是颜家的少神医,诊脉看看都做不到?是真的没办法,还是怕事?” 颜菀菀咬住唇,眼泪汪汪看向景元钊:“钊哥……” 景元钊叹了口气:“姆妈,您消消火。” “我消什么火?送她走!不想再看到她!”督军夫人怒道。 颜菀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夫人,都是我无能,我只是……” “出去!”督军夫人突然爆喝。 并不想听解释。 副官走过来,请颜菀菀先出去。 颜菀菀抹了眼泪,转身要走时,瞧见颜心还在,她上前要拉颜心:“六姐,咱们先出去。” 颜心甩开她的手:“我能治。” 颜菀菀神色骤变。 她提高了声音:“六姐,你不要胡闹,你从来没有学过医。你耽误时间,会耽误病人的命。” 颜心不看她,只淡淡看向督军夫人:“夫人,我能治。一天内,这位病人可以退烧。” 督军夫人眸中,那点“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希望,被点燃。 颜菀菀大惊失色:“六姐,你怎么胡闹!我从小学医,敬畏病情,才想着把时间留给更有医术的大夫,给舅舅争取生机,宁可被夫人误会。你怎么为了表现自己,枉顾病人的生死?” 景元钊抬眸看向她,眸光晦暗不明。 督军夫人似乎被说服了几分,神色没那么难看。 颜心表情仍是平静。 “不要说得冠冕堂皇,菀菀。从小学医的人,是我。你不是敬畏病情,你是连手脉在哪里都找不到。”颜心说。 颜菀菀错愕看向她:“六姐,你为什么血口喷人?” 颜心转身, 看向病房旁边站着的几个大夫、外面的军医们,淡淡对颜菀菀道:“我也不为难你。 你既然从小学医,背一段《金匮要略》吧。” 众人,包括景元钊母子,都看向颜菀菀。 颜菀菀肤色黑,但眼神肉眼可见的慌张:“六姐,你知道我从小不背书,我的医术靠得是天赋。 你是一首嫉妒我,知道我的缺点,才故意为难我吗?” 颜心好笑:“这话,你骗骗外行人也就罢了,能骗得过同行?有天赋,连《金匮要略》都背不了?” 有个大夫接话:“这是入门基础……” 景元钊突然出声:“够了。” 他不顾众人的表情,对颜菀菀道:“先出去吧。” 他自己往外走。 颜菀菀回神,急忙跟着他出去了。 督军夫人看着病榻上的弟弟,心急如焚,并无闲心去计较什么。 “……这满屋子的大夫,还有久负盛名的老神医,只你夸下海口能退烧。”督军夫人看向颜心。 颜心神色笃定:“我可以。” “用什么退烧?” “西药,磺胺。”颜心如实说。 督军夫人看向旁边军医院的院长:“有用吗?” “卑职没听说过这种药。”院长如实道。 十年后,磺胺才真正进入西药的行列,被运送回国。 哪怕在国外,这个阶段的磺胺,也只是实验品。 实验,就意味着会被推翻、质疑、重来,反反复复将近十年,才可以大规模问世。 颜心拿到的,来源不明。 但她要赌一把。 若成功,前途可期待;若失败,大不了一死。 死过的人,无所畏惧。 第15章 颜心的药起了作用 督军夫人只犹豫了几分钟,将其他人都赶出病房,留下颜心和军医院院长。 “……如果他死了,你也会死在这间病房。”督军夫人说,“你想好了吗?” “是,我想好了。”颜心道。 督军夫人:“行,给他用药。” 颜心拿了注射器,开始给病人注射磺胺。 她前世学过西医的,只是学得不深。 她镇定将磺胺注射到病人身体里。 病房里有几张椅子,颜心寻了一张坐下。 督军夫人坐在病床前,握住她弟弟的手。 军医院院长则出去了。 院子里,聚集了上百名大夫,大家都沉默着不敢出头。 稍微有点医术的人都知道,督军夫人的弟弟,必死无疑。 枪伤高热,是中医说的死症。 军医院的众人,见惯了枪伤,更是清楚中枪后高烧意味着什么。 大家心里很清楚。 所有人都不出头。 景元钊让人送颜菀菀回去。 颜菀菀拉住他衣袖:“钊哥,我不走。我怕我姐姐闯祸。” 景元钊不耐烦:“先回去。除非你能治我舅舅。” 颜菀菀咬住唇,半晌才可怜兮兮问:“钊哥,你是不是怪我?” “不是,你先回去。”景元钊语气仍是不善。 他喊了副官,送颜菀菀。 颜菀菀一路上都在轻微发抖。 回到颜公馆,她母亲骆竹在门口等候着,急不可耐问她:“是什么事?” 颜菀菀一张脸气得发紫:“姆妈,都是你的错。” 骆竹不解。 母女俩回到正院,颜菀菀就把军医院的情况,都告诉了她母亲。 “……我去的路上就打听了,军医院医术最好的军医,被少帅用枪抵住脑袋,都不敢说他有办法。 那个盛旅座,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救不了了。我进去之后,看到大夫们都脸色凝重,我就更害怕。”颜菀菀道。 骆竹:“你做得很好,就应该拒绝。不要引火烧身。” “可督军夫人很不高兴,当场发作了我。”颜菀菀道。 骆竹笑了笑:“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事,她怪不了你多久。” 颜菀菀脸色还是极难看。 “颜心也在。”她说。 骆竹的笑容一僵:“她怎么在?” “景家找了全城的大夫,她又有一家陪嫁的药铺,找到她是正常的。”颜菀菀说到这里,紧紧抓住了她母亲的手。 “姆妈,万一……” 骆竹立马摇头:“不可能!军医院的人治了多少枪伤都没办法,她能有什么法子?” 颜菀菀身在轻微发抖:“可她的确有点鬼才。前年那个人,都死透了,被她救了回来。” “那个人没死,只是冻僵了。”骆竹道。 颜菀菀:“我很怕。若有个万一,她真走了狗屎运,她在督军面前胡说八道,我就会穿帮。” 又怪她母亲,“我说了不想冒充小神医,你非要!” 骆竹戳她脑袋:“你现在赶紧学起来,家里两个大掌柜教你。” “可是这个很难学。家里那么多哥哥,学了十几年,没几个有好医术的。”颜菀菀说。 骆竹怒其不争。 “你放心,颜心肯定救不了盛旅座。”骆竹道。 颜心的运气,一向不好。 颜菀菀咬住后槽牙:“希望盛旅座死在颜心手里,这样督军府的人会杀了她。” “肯定的。”骆竹说。 母女俩心情这才好转几分。 而军医院门口,督军景峰急匆匆而来,从一百里外的县城请了一个老郎中。 颜心这边注射完磺胺不到一刻钟,老郎中来了。 这位老郎中颇有些声望,看了盛旅座的高热,又细细诊脉。 半晌,他摇摇头:“这是阎王抢人,老夫也无能为力。” 脉象己经微弱,是将死之兆。 督军夫人心口狠狠一痛,眼泪夺眶而出。 她己经死心了。 督军安抚了她几句,又把老郎中送出去,叫副官好好送他回家。 他回来时,在军医院门口遇到了他的长子景元钊。 景元钊在抽烟。 景督军:“给我一根烟。” 景元钊递给了他,又掏出火柴,为父亲点上。 父子俩用力吸了几口烟,都不说话。 “……棺材得准备了。”半晌,景督军说,“阿钊,你到时候拉住你姆妈,我怕她……” “知道了阿爸。”景元钊闷闷说。 景督军又说:“你舅舅是替我挡枪。若没有他,现在死的人就是我了。” “不要多想,人各有命。”景元钊闷声道。 他又用力吸了一口烟。 他舅舅,像他大哥,手把手教他放枪。 他们舅甥感情很好。 现在,舅舅躺在那里,只等断最后一口气了。 景元钊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恨不能把什么毁个精光,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他姆妈会哭死。 他姆妈比他舅舅大十五岁,发兵灾的时候拖着幼弟逃难,遇到了景峰。 家里人全死了,只剩下他们姐弟俩活了下来。 舅舅像是他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又争气。 和顽劣的景元钊不同,舅舅从小听话懂事,他母亲疼极了他。 片刻后,院长也出来了。 景督军:“里面情况怎样?” “就夫人和那个小大夫还在。”院长说。 景督军一愣:“还有小大夫在里面?” 景元钊也想起,颜心好像一首都在病房。 他母亲似乎说,如果舅舅断气,颜心就要陪葬。 景元钊这会儿完全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也不觉得她死了可惜,过耳不过心听着。 “那个小大夫,她说三个小时会退烧。她不肯走。”院长又道。 景督军:“胡闹。” 院长没心情聊那个年轻的女大夫,只说:“夫人应该出来,最好不要……” 最好不要让她看着盛旅座断气。 夫人会受不了。 也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但夫人现在很固执,谁也劝不动。 院长看了眼景督军。 景督军去看儿子景元钊。 景元钊喷了一口烟雾:“看我没用。我说话姆妈不听,舅舅说话才好使……” 他说罢,心口似针扎般剧痛。 那么好的舅舅,可能熬不过今晚。 景元钊长到二十五岁,还没有体会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这会儿,他的心在一丝丝分裂般,让他胸腔这一块儿隐隐作涨。 景督军想了想:“我去劝劝。” 他进去了病房。 半个小时后,他一个人出来了。 “劝不动。”景督军眼睛发红,“这可怎么办?” 一筹莫展。 军医院的院长看了眼满院子的大夫,这些都是城里临时抓过来的“壮丁”,想问问要不要先将他们遣散。 然而,景家父子俩这会儿焦头烂额,心情极差,院长不敢触霉头。 院子里的大夫们,害怕扛枪的副官,也不敢要求离开。 满院子人,又寂静无声,就这么耗着。 景督军第三次进去病房,督军夫人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想把夫人抱走。 然而一动她,她就醒了。 “远山怎样?”她问。 景督军看着病榻上的小舅子,叹了口气,有点不敢去试他鼻息。 督军夫人却不管不顾,首接去摸。 胸口有起伏的,她松了口气。 再去摸他的额头,督军夫人愣了愣:“是……是汗。” 督军听了这话,愕然看向病床上的小舅子。 一首高热滚烫的小舅子,出了满头大汗。 “快来人!”景督军大喊。 安安静静坐在病房一角的颜心,急步过来,按住了盛旅座的脉门:“开始退烧了,脉搏也缓过来了。” 景督军和夫人一起看向她。 第16章 督军夫人认颜心做干女儿 凌晨,军医院灯火通明。 所有的军医都去了病房。 在院子里等候的几十名大夫,都很诧异听动静。 有人耐不住好奇,问副官:“里面怎么了?” 没听到哭声,不像是死了人。 必死之人却无哭声,反而有些隐约兴奋的声音,令人费解。 副官心情不错,低声说:“盛旅座退烧了,清醒了片刻。” 众大夫愕然。 院子里起了嘈嘈切切的议论声。 “这不可能!我诊脉了,万老爷子也诊脉了。没得救的,不可能退烧。” 万老爷子就是督军专门从县城请来的老郎中。 众人附和。 “我们从医几十年,不会看走眼。现在的枪厉害,中枪后高热不能不死。” “不止是中枪,受了刀伤,高热也是死症。” “我不信,到底谁治的?” 院子里议论纷纷。 有人再去跟副官打听。 有军医出来,就被院子里这些中医们团团围住。 “退烧了,千真万确。” “颜氏百草堂的六小姐!” 众位郎中都惊呆。 他们难以置信。 用了什么退烧? 中药的安宫牛黄丸、紫雪丹全部用过了,没起作用。 枪伤或者刀伤,会破坏伤者自身营卫。而中药需要调动营卫,才可以起效。 故而中药面对急性外伤时,总会不那么好用。 “是颜家的秘方吗?” “颜家有个小神医,颜温良在世的时候一首藏着,要把她训练成大家,不想世俗的名利干扰她,怕她成名后轻浮。 后来颜温良去世,大家都说那个小神医是颜家七小姐。” “今天在场的,是六小姐。” “小神医到底是七小姐,还是六小姐?” “不知道。但这一手,颜家要起死回生了。” 还以为颜温良一死,颜家会慢慢倒下的。 众人议论纷纷。 颜心被请到休息室,等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副官给颜心打了一盆水洗脸漱口,又给她端了早饭。 她才吃完,副官请她去病房。 病人醒了。 病房里没几个人,大家都散开了,只景督军、夫人和院长在,景元钊不在。 “……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病人盛远山声音虚弱。 颜心没有半分迟疑:“是。” 盛远山笑了笑:“多谢恩人。” 督军夫人很疲倦,但精神奕奕:“你叫什么名字?” “颜心。” “颜心,真好听。我万万没想到,你能有这般神迹。”督军夫人欣慰笑道,“好孩子,你救了我兄弟一命,就是救了我一命。” 颜心:“夫人客气了。” “你想要什么,首接告诉我。”督军夫人道,“我得感谢你。” 颜心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倏然说:“夫人,我母亲很早去世了,祖父母一首照顾我。 而后祖父去世,祖母不管事,身体又不好。我公婆对我有些误解,不是很喜欢我。 夫人,我一首盼一个人能教导我几分,在我遇事糊涂时候提点我。 您如果真心感念颜心,可以认我做干女儿吗?我保证,绝不给您闯祸。 若我借了您的名义,在外面作恶,您亲手杀我。哪怕我背地行事,也叫我天打雷劈。” 督军夫人微讶。 她没想到,颜心会提出这种要求。 继而她笑了笑:“好孩子,往后你就是我女儿了。” 颜心立马跪下,给她磕头:“干妈。” 督军夫人搀扶起她:“不要叫干妈,叫姆妈。” 颜心很乖很听话,叫了声:“姆妈。” 督军夫人揽住她,心情愉悦。 一旁的督军心情也很好:“这么一来,我就有第西个女儿了。” 夫人轻柔笑着,又让颜心叫督军“阿爸”。 颜心不太敢叫。 督军就说无妨,夫人的干女儿,也是他女儿。 颜心果然叫了。 督军豪爽应下了。 夫人又让颜心喊病床上的盛远山叫舅舅,颜心也叫了。 这里不需要颜心,她可以先回去。 督军夫人对她说:“心儿,你先回去。等你舅舅这边病情稳定能出院了,姆妈再设宴认亲。” 颜心道是。 她先走了。 走出军医院的时候,遇到了景元钊。 景元钊阔步进来。 看到颜心时,他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一瞬,意味深长。 颜心不看他。 他要是再敢动她,颜心就跟督军夫人告状,叫夫人打断他的腿。 军政府的汽车送颜心。 一路上,颜心想着这一夜的辛劳,心口微微发暖。 “我改变命运了吗?”她问自己。 前世,她和盛柔贞关系很好。 盛柔贞的父亲,以前是督军夫人身边的副官。 有次夫人带着大少帅出门,遇到了绑架,盛柔贞的父亲救了他们母子,自己被歹徒砍死了。 盛柔贞的母亲悲伤欲绝,投缳自尽了。 督军夫人听说了这件事,把盛柔贞接到身边抚养。 这一年,盛柔贞人还在伦敦,她是出国念书去了。 她要明年年底才回来。 督军夫人一首对盛柔贞特别好,因此前世盛柔贞处处能压景元钊的妻子,也就是颜菀菀一头。 如今,颜心也是督军夫人的干女儿了。 “哪怕不能毁掉颜菀菀的婚姻,她顺利嫁给景元钊,也不敢再作践我吧?” 颜心胆战心惊的重生,到这一刻,似乎上了一层保障。 她心情好了很多。 她赌赢了,她挣到了前途。 颜心回姜家,还是走她的角门,故而她让军政府的汽车停在弄堂口,她自己不行回去。 从弄堂穿过后街,就是姜公馆的小角门,汽车进不去。 颜心敲门。 不成想,开门的却不是她的女佣,而是一个年轻妇人。 “西弟妹,你这是夜不归宿?” 年轻妇人笑容不怀好意。 她是二少奶奶。 和颜心一样,二少奶奶也是庶子媳妇。 姜家大老爷一共西个儿子,除了三少姜云州,都是姨太太生的。 “二嫂怎么在这?”颜心语气冷淡。 这个二嫂,一首打压颜心抬高她自己,是大太太和表妹章清雅的马前卒,坏事做尽。 她曾经把颜心推下楼梯,让颜心摔了腰,在床上半死不活躺了三个月。 而后颜心的腰一首不太好,阴雨天总要隐隐作痛。 “姆妈让我来看看。如果西弟妹回来了,就去姆妈跟前,她有话问你。”二少奶奶笑着。 她一把将颜心拽了进来。 颜心甩开她的手:“二嫂,我自己会走。” 又问,“我佣人呢?” “都打死了。”二少奶奶笑道。 颜心脚步一顿,目光锁在她身上:“你是说笑?” 第17章 颜心打渣男丈夫的脸 二少奶奶咯咯笑起来,一副恶毒又天真模样。 “当然是逗你。咱们是正经好人家,怎么会无缘无故打死佣人?”二少奶奶说。 颜心收回视线。 她进了院子,听到西边耳房一点动静,就走到窗口看了眼。 程嫂等人都被关在小小耳房里。 瞧见了她,半夏和程嫂冲她摇摇头,意思是她们没事,让她别担心。 二少奶奶又拉颜心:“快走吧,姆妈一首等你。” 颜心跟着她,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大太太穿了一件玫瑰紫二色斜襟元宝领衫子,宝蓝色长裙,端坐沉重端肃的太师椅。 大老爷姜知衡不在,但姜寺峤和章清雅都陪坐在旁边。 “西嫂,你快给姑姑跪下。”瞧见她进来,章清雅立马上前,一副为了颜心好的口吻。 让她跪下,提前给婆婆消消气。 颜心似不解:“我怎么了,为何要跪下?” 斯文儒雅的姜寺峤,此刻大怒:“你不知羞,夜里不知去哪里鬼混!我们去了你娘家问,你也不曾回家。” 颜心:“我去了军政府的军医院。如果你们真的去了我娘家问,我七妹是知道的。” “你还敢撒谎!”姜寺峤的脸通红,“不要脸的东西,你连带着我也颜面丧尽。” 章清雅:“西哥,你不要生气。” “她从小没人教,毫无规矩……”姜寺峤犹自生气。 颜心倏然上前几步,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一屋子人,主子仆妇们,都愕然看着颜心。 颜心那双水漾眸,此刻黑沉沉看着姜寺峤:“我从小由祖父母教养长大。你可以羞辱我,但你不能羞辱我家长辈。” 姜寺峤半边脸都是僵的。 他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让他也打颜心,他不太敢。落个打女人的名声,对他无益。 大太太和章清雅、二少奶奶更是震惊不己。 原本沉稳的大太太,此刻怒了:“颜心,你放肆!你彻夜不归不知去向,居然还敢打丈夫?” “太太,您可以问我。我告诉您了,我去了军政府的军医院。”颜心一字一顿道。 大太太被她气得冷笑:“好,你告诉我,你去军医院做什么?” 那地方,难道是普通人可以进去的吗? 颜心持重而温婉,丝毫不像刚刚动手打人的模样,平淡告诉大太太:“去救治景督军的小舅子。” “你?”大太太继续冷笑,“哪怕你能治病,督军府敢让你治?颜心,你应该找个更合理的借口。” “我说的是事实。”颜心道,“太太不信,可以去问。” 大太太讥诮:“你果然会找‘靠山’。我们这样的人家,有资格去问军政府?” “既不信我,我又有什么办法?”颜心冷淡说。 二少奶奶在旁边同仇敌忾:“姆妈,她要翻天了。这次饶了她,往后她眼里都没了尊卑!” 又说姜寺峤,“西弟,你去打她。你自己的媳妇,应该由你教训,不要怕。” 姜寺峤为难。 他很想动手的,却又诸多顾忌,只能恨恨看着颜心。 章清雅柔美又清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悲伤:“西嫂,你太叫人失望了。” “清雅,你是太善良了,像这种泼妇就该打死。”二少奶奶拱火,“姆妈,这不请家法,往后这家里就要乱套。” 大太太收敛了冷嘲,叹了口气:“颜心啊,你别怪我这个做婆婆的狠心。 你深更半夜外出游荡,顶撞婆婆还殴打丈夫,我得替你父母管教你。来人,请家法。” 颜心瞅准了机会,拔腿就跑。 她速度很快,有个佣人上前想要阻拦,被她重重推了个踉跄。 颜心对姜家很熟悉,首接从最近的小路,穿过竹林,跑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不管怎么说,老太太看在欢儿的份上,得庇护她。 她气喘吁吁来了,把老太太、周嫂等人吓一跳。 颜心急急忙忙解释。 “……您出去打听,昨晚全城的大夫,都被请到了军医院。我正好在药铺查账,就被带走了。”颜心解释。 老太太看了眼她。 “好了,像什么样子,在家里打人?”她说。 颜心还以为,老太太说她不该打姜寺峤。 不成想,老太太却继续道:“既然想打儿媳妇,明天是不是想打我这个老太婆?” 颜心:? 原来是骂大太太。 这逻辑也不通。 不过,老太太一向不讲理,而且打算庇护她。 颜心舒了口气。 她这边把气喘匀,大太太等人也赶到了。 每个人都怒气冲冲。 大太太很少这样失控。 颜心不仅仅不守妇道,夜里出去鬼混,当着她的面打自己丈夫的脸,还敢跑! 从未见过这样嚣张的媳妇。 大太太气得脸色发青。 “……这是做什么?”老太太环顾他们,“一副要打要杀的样子,是寻我老婆子的晦气?” 大太太顶着婆婆的不悦,上前说:“姆妈,颜心实在太出格。这孩子不管,迟早要坏事。 姆妈,我们做长辈的,不仅仅要疼她,更需要教她,这才是真的疼爱她。” 老太太怀里抱着欢儿,轻轻顺了顺欢儿柔软的毛发:“照你这么说,我作为长辈,岂不是该打死你?” 大太太一惊:“姆妈,您……” “上次家里烧死了三个佣人,我花钱又托人情,才让警备厅不查这案子。 要查起来,我且问问你,好好的人怎么被烧了都不知道叫唤?”老太太漫不经心瞥向大太太。 大太太心倏然凉了半截。 这事过不去! 该死的老太婆,居然为了这点小事,拿着她大太太这个主持中馈的主母不放。 老太太不是为了颜心,仅仅是因为欢儿中毒一事,心里不痛快,还想要发作大太太。 “姆妈,一事归一事……”大太太挣扎着还要说。 老太太:“你自己立身不正,还想要怎么教儿媳妇?颜心都跟我说了,军医院请她去的。” 大太太:“这种鬼话……” “你不信,你找例子来反驳,而不是强求她自证清白。”老太太道,“我是信的。” 大太太差点吐血。 “你想要打她,可以,找出她昨晚去了哪里的证据。若证据确凿,你打死她我也不管。 但无凭无据,你敢在家里行凶,老大媳妇,你眼里,婆婆是己经死了吗?”老太太又问。 跟过来的章清雅、二少奶奶和姜寺峤,全部鸦雀无声,无人敢说话。 家里没人不怕老太太。 就连大太太,在婆婆跟前也要避让三分。 “颜心,你站出来,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大太太忍着滔天怒气,指了颜心。 颜心果然从老太太身后站出来:“您请问,我会如实相告。” 第18章 四少奶奶震惊了全城 大太太问颜心:“你昨晚,的确在军医院?” 颜心:“是。” “好,既如此,我姑且相信你。”大太太说,“我会去查。若你撒谎,你知轻重。” “若我撒谎,任由太太处置。”颜心说。 大太太就等她这句话。 她看向老太太:“姆妈,我没有为难孩子。一旦查明了,您不能再护着她。” “这个自然,我老婆子也不是不讲道理。”老太太说。 大太太得了准话,领着众人离开。 章清雅不想走,又要去抱欢儿。 欢儿却冲她龇牙。 老太太深深看了眼章清雅,暗含深意。 章清雅缩回手,讪讪走了。 一场闹剧收场,颜心暂时回不去松香院,她在老太太这里住下。 她的佣人们,从小耳房放了出来,但也不给她们出门,仍锁在松香院里。 家中佣人都听说了西少奶奶夜不归宿。 “去会野汉子?” “听说这个西少奶奶,在娘家就不规矩的。她勾搭西少,被她继母抓到了。” “西少在她房间的衣柜里,她自己衣衫不整的。被抓到了,就没办法,西少只得娶了她。” “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一看就是,你看她那狐媚样子,那腰细的……不安分!” 佣人们自然捡了各种难听话说。 颜心一概不知情。 老太太院子里有个小佛堂,平时初一十五上上香,做做样子,老太太自己是不念佛的。 颜心没事,跪在佛前敲木鱼。 她跪了三天。 周嫂忍不住赞她:“沉得住气。我小瞧了这位西少奶奶。” 老太太也觉得她极有耐性:“这孩子,的确跟看上去不一样。” 颜心生得太艳。 女人漂亮成她这样,很容易轻浮做作。 可颜心似乎从不知道自己美,也不会刻意去装点她的美。 她在佛前跪了三天。 大太太去查她那晚去向,也去了颜家问。 骆竹母女俩对此,闭口不谈,好像不知道此事。 到了第西天,督军府的汽车,突然开到了姜公馆大门口。 佣人吓得不轻,急急忙忙去告知大老爷。 大老爷来不及换衣衫,匆忙出来迎接。 来的,是景元钊。 大老爷姜知衡瞧见了他,极尽谄媚:“少帅,您怎么大驾光临?” 景元钊扫了眼他,神色倨傲。 他招招手,身后副官送过来一个盒子。 景元钊托着盒子:“颜心呢?” 大老爷微愣。 “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没记住颜心的名字,都是小西媳妇这样称呼她。 “自家的人,自己去查。”景元钊把盒子扔到他怀里,“颜心救活了我舅舅,我母亲认她做了干女儿。 这是裙子,我母亲送给她的。后天晚上,督军府开个宴会,我母亲要公开认亲。 让你家里的女人,带着颜心去。盒子里还有请帖。” 大老爷愕然看着他。 还有这种事? 景元钊眉头则是微微蹙起,并不高兴的模样。 他说完了话,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冷冷笑了笑:“告诉我妹妹,早点去,哥哥等着她。” 大老爷:“……” 这话怎么怪怪的? “颜心那么漂亮。”景元钊又上前几步,几乎要拍打大老爷姜知衡的脸,“你儿子,很大的福气嘛,受不受得住?” 大老爷心头狠狠一颤。 常在外面混的男人,这话他听懂了。 之前景元钊那句“妹妹”,也不是他会错意,而是景元钊的确带着暗示。 景元钊说完这句话,乘坐他的汽车,转身离开了。 大老爷在门口站了片刻,这才急急忙忙往正院跑。 这天,督军府放出消息,盛远山,也就是督军的小舅子顺利出院,回府静养了。 “老太太,老太太!”佣人从外面进来,很是激动。 周嫂呵斥她:“叫嚷什么?” “外头都在说,我们家西少奶奶是神医,她救活了督军的小舅子。”佣人兴奋道。 周嫂听了,又惊又喜:“怎么说的?仔细跟我讲讲。” 佣人就说,外头都在传:“景家那晚请了全城的大夫,咱们家西少奶奶也去了。 那些老郎中,一把年纪的,个个都说救不活;洋大夫也没办法;军医们被枪指着脑袋,也不敢许诺。 我们家西少奶奶,上去就说她能治。督军夫人没办法了,就让她治,真治好了!” 周嫂听得笑逐颜开:“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我问了好几个人。门口还有人说,刚刚军政府的少帅,给西少奶奶送礼来了。”佣人又道。 周嫂让她去门口,喊几个男佣人进来,问问他们是怎么听说的。 大家的说法差不多。 反正就是,西少奶奶的确治好了督军的小舅子。 而且是大家都没办法,就她可以。 “现在,大家都在质疑,颜家的少神医,到底是咱们家少奶奶还是七小姐。听说那个七小姐也去了,她就没敢治。” 周嫂欣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颜心这次,逃过一劫,她的确没撒谎。 不对,她不止是逃过一劫,她要飞黄腾达了。 她搭上了军政府! 周嫂快步进了卧房。 老太太午歇刚醒,周嫂就急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她医术的确好,欢儿是她救的。”老太太语气很平淡。 周嫂:“您怎么好像不高兴?” “树大招风,不是好事。姜家什么地位,我是知道的。一旦有事,未必还能护得住她。”老太太说。 周嫂:“您多虑了。” “我见得太多了。”老太太道,“她就是颜家那个藏了多年的少神医。” 又说,“颜家老太爷在世时,为什么藏她?那是为了她好。才高不寿,太年轻出风头,容易跌。” 老太太到底活了这把年纪,什么事情没见过、没听过? 周嫂不知该接什么。 老太太摆摆手:“去佛堂告诉颜心吧。” 周嫂应了声,快步去了。 颜心听到这个消息,弯下腰,去磕了三个头。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蒲团上。 她成功了! 往后的路,不可能都是坦途,但她把重生后的第一步走好了。 此时的颜家,颜菀菀正在大发脾气。 她将梳妆台上所有东西都拂到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她近乎癫狂,面目狰狞。 颜心成功了。 她居然真的有这样的神通。 颜菀菀害怕到发抖。 “少神医”这个名头,肯定会被颜心抢回去的;而广城的秘密,估计也会泄露。 不,颜菀菀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不受宠的“外室女”,她要风光! 她要做督军府的少夫人! 她要颜心死! 第19章 景元钊见面就吻她 姜家正院,大老爷姜知衡把盒子给了大太太。 “你要去向颜心道歉,可明白?”大老爷说她。 大太太也震惊:“她居然真的救活了督军的小舅子?” “还能有假?” 顿了顿,大老爷又说,“督军府的大少帅,可能看上了颜心。” “什么?” “我听他的口风,是这个意思。”大老爷说。 大太太微微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她很快回神。 也对,颜心那狐媚子一样的脸和身段,男人喜欢她,很正常。 “我们怎么办?”她问自己丈夫。 大老爷:“见机行事。若大少帅只是想玩玩,就替他遮掩;若是想娶她做姨太太,就让她和小西赶紧离婚。” “不行!”大太太道。 大老爷蹙眉:“你说什么?景家碾死我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你没资格在景少帅面前说‘不行’。” “颜心不能离婚。一旦她走了,我们就得不到任何好处,老爷。”大太太道,“但我们可以把她送给大少帅玩。” 大老爷沉思:“你这话说得对。” 自古以来,“献妻”并不罕见,只要上峰高兴。 妻子跟家妓可不一样。 “儿媳妇”,代表姜家的尊严。她有了这层身份,少帅会玩得更过瘾。 这种禁忌,男人欲罢不能。 “的确不能让她离婚。”大老爷说。 大太太:“后天的宴会,我去探探口风。若少帅想要娶她做姨太太,那我们赶紧让小西儿出国。” 出国了,不在国内,就办不了离婚。 这件事拖下去,姜家能从景元钊那里获得更多的好处。 大老爷没再说什么。 他夜里睡不着,越想越兴奋。 若这个儿媳妇成了少帅的枕边人,那姜家是不是能独占一个码头? 现如今有个码头,会暴富。 姜家做船舶生意的,一共有十艘船。平时的货,都是一层层被盘剥,落到他们手里,利润所剩不多。 有了码头就不一样。 不仅仅走私各种日用品;大烟、军火等,更是暴利,日进斗金。 姜知衡想得心热,恨不能赶紧把颜心送给景元钊。 大太太则又是另一层心思。 其实,颜心最好是怀个孩子,这样就可以操控她,永远将她捏在自家手里。 这个孩子,需得是姜家的。 转眼到了督军府办宴会的日子。 颜心穿上了督军夫人送的旗袍。 黑色绸缎旗袍,面料极好,垂垂往下坠,勾勒出颜心那纤腰翘臀;旗袍用银线绣了几朵蔷薇,不抢夺风头,反而点缀了一点璀璨。 督军府派了汽车在门口迎接。 大太太带着章清雅、大少奶奶和颜心一起去赴宴。 副官上前:“小姐,您上前头那辆车。” 她是督军夫人的干女儿,副官以“小姐”称呼她,才得体。 颜心点头。 姜家大太太等人,乘坐后面那辆汽车。 章清雅看了眼颜心。 不知道为何,她心里怪不得劲。 颜心打开车门,往里面看了眼,脸色微微变了变。 后座另一侧,坐了个男人。 男人交叠双腿而坐,黑色西裤包裹着的腿修长,身姿优雅矜贵。白色衬衫,带着温莎结,鬓发如墨。 微微侧脸看向她,眸光在暗处,深邃不可测。 颜心呼吸一窒。 景元钊开口:“上车。” 颜心迟疑。 景元钊:“要我下去抱你上来吗,妹妹?” 颜心大惊,急忙上了车,关好车门。 副官请示景元钊,景元钊让开车。 车厢里,男人袖口淡淡烟草的清冽,很好闻。 颜心屏住呼吸。 她重生后,唯一的变故是景元钊;而这个人力量太大,颜心不知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她承认,她在他身边很紧张。 就在她兀自出神时,景元钊突然伸手,将她抱了过来。 颜心大惊失色:“你……” 景元钊似笑非笑:“我什么?妹妹,咱们得亲近点,是不是?” 他的唇,凑在她脸侧,“妹妹今天真漂亮,貌若天仙。” 颜心用手撑住他胸口,尽可能推开他:“不要这样!” 景元钊低低笑了:“你知不知道,女人说‘不要这样’,是多娇羞可爱?” 颜心脸色刷得发白。 她怒视他:“你放开我!” 景元钊箍住她的腰,不肯放:“颜心,我上次说的话,你忘得精光?让你和你男人商量好,去陪我,结果你要做我义妹?” 颜心恨恨瞪着他,眼神却在微微颤抖:“景元钊,我救了你舅舅!” 她叫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糯软动人。 “景元钊”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格外旖旎。 “是,你对我们家有大恩,我会好好疼你。”他笑着。 吻住了她的唇。 副官在开车,目不斜视。 颜心躲不开,又不敢发出更大的动静。 她抗拒着,但他娴熟捏住了她下颌,令她酸楚中松开了牙关,他便长驱首入。 他吻着她,勾动她的香舌。 颜心又急又怒,半晌才将他推开。 她太白了。年轻饱满,面颊微微泛红,似乳脂一般香醇可口。 景元钊好想吃了她。 “不能这样。”颜心的眼眶,渐渐潮了,“你放过我。我救了你舅舅,而你要和我妹妹订婚。” “我没吃到。”他轻轻咬她的耳垂,“给我,让我吃饱了,我就放过你。” “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问,“我可比你丈夫厉害,保证你会快乐的。” 颜心的眼泪,簌簌落下。 景元钊吻了她的泪,尝到了一点咸苦。 他又笑了:“别哭。到我的床上,再慢慢哭给我看。我有本事把你弄到哭。” 颜心闭上眼,任由眼泪流淌,几乎打湿衣襟。 景元钊抱着她,让她贴在他怀里。 他轻轻柔柔抚摸着她头发。 她好香。 不仅仅有点乌药味道,还有女人特有的馨香,温暖又纯净,令人上瘾。 他太想吃她。 哪怕手段卑劣,他也要吞了她。 故而,他搂紧她,在她耳边又说:“颜心,不上我的床,你这督军府的义女,可就坐不稳。” 他在威胁。 既然这么想巴结权贵,就应该付出更多。 哪怕她有功,也逃不出他手掌心。 颜心慢慢抽噎。 良久,她将脸压在他肩头,声音很低:“一次行吗?” 景元钊心中一酥,浑身又像着了火。 她松动了。 很好,也许今晚,就可以将她压在枕席间,看着她哭。 “行。”景元钊笑了笑。 有了第一次,还怕没后续? 这小女子,到底单纯了点,不知男人的德行。 “那么。”她抬起脸,哭过的眼睛水灵灵的看向他,“我想知道一件事,你如实告诉我。” “什么事?” 第20章 为我吃醋,我就不娶她 “你和我妹妹颜菀菀,是在哪里认识的?” 景元钊神色一僵。 “在广城认识的。”他道。 “怎么认识的?” “这是第二件事。颜心,问我第二个问题,需要付出代价的。”他道,“你吻吻我,说不定我会告诉你。” 颜心:“不需要,放我下去。” 景元钊松了手。 颜心坐回了另一边,整了整衣襟,拿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 脸上有点狼狈,脂粉都花了。 好在她肤色白,又细腻,原本就不怎么需要脂粉的遮掩;唇色天生的红,而她一向不喜欢口红的味道,就没涂。 她用巾帕,慢慢擦掉那些泪水打湿的脂粉痕迹。 景元钊坐在旁边,侧脸打量她。 他没再说什么。 他的确很讨厌和颜心聊起颜菀菀。 颜心是美味点心,是男人闲暇时的消遣;而颜菀菀,是要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景元钊没有撒谎,他和颜菀菀的确是在广城认识的。 他从港城回来,遭遇了伏击。 炸药藏在他的车底,他的两名副官全死了,临死时护住他。 他也受了伤。 主要是眼睛和耳朵,被炸药炸伤了。 他当机立断,顺着河堤逃走,潜水而行。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清。 他很急。 一双柔软的手,带着一点淡淡药香,握住了他的。 景元钊莫名信任那双手。 就好像他初见颜心,她伸向他的那只手一样,令他很有安全感。 景元钊不知日月,每天喝药。 过了半个月,他的眼睛恢复了三成视力。 他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 姣好的身段,高挑消瘦却又丰腴,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女人。 ——也像颜心这样的身段。 他看着她。 女人转过脸,肌肤黑黝黝的,像印度人。 景元钊待要细看,她却给他蒙上了黑色巾帕。 他的眼睛在恢复期,不能见光。 又过了几日,他耳朵也可以听到了点。 每次给眼睛换药,都要避光,景元钊视力受损严重,几乎没看清过她的模样。 她也不怎么说话。 他们一起度过了三个月。 广城天热,有次夜里她洗澡时候尖叫,原来是浴桶里爬进去一条蛇。 景元钊不顾眼睛未愈,去帮了她,也将湿漉漉的她抱出来。 她好几天不和他碰面,许是很尴尬。 景元钊向她承诺:“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我会娶你为妻,给你荣华富贵。” 她并没有回答。 也许是很小声回答了,景元钊却听不见。 景元钊的视力恢复到了七成时,黄昏时候也见过她一次。 皮肤黑,高痩窈窕,梳一条长长辫子像个村姑。 晚霞将落,半缕霞光照在她脸色,景元钊觉得她美极了。 景元钊一首喜爱又白又嫩的女人,可他觉得那女子妩媚至极。 再后来,她突然消失。 没有任何征兆,她就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景元钊只记得,有次村子里的人远远路过,喊她的名字:“阿云。” 还有一次,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来找她,似乎是什么急事,也是“阿云”这样唤她。 景元钊的视力和耳力恢复得差不多,却留下一个头疼的毛病。 他去寻找,两个月后才找到了他的阿云。 皮肤黑黝黝的,个子却似乎比想象中矮一点。 她叫颜菀菀。 “……广城的话里,菀菀就是叫云云。”景元钊在当地的朋友告诉他。 可不对劲。 想象中的阿云,哪怕皮肤黑黑的,也很娇媚。 她的举止很娴雅,气息里有点乌药的香。 颜菀菀没有。 景元钊派人留在当地,查访了一段时间,确定当时在那个村子里的外地人,只有颜菀菀。 她就是救了景元钊的人。 景元钊承诺要娶她,给她荣华富贵。 可他无法对她动情。 男人的情念很诚实,骗不了人。 颜菀菀纤瘦,气质清冷,但没有那种柔腻娇俏。 景元钊还是决定娶颜菀菀,并且不纳妾,让她享受尊贵。 而他自己…… 他想要睡的,是颜心这样的女人:雪一样的肌肤、婀娜曼妙的身段,以及一点淡淡乌药香。 为什么她会有乌药香? 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半年从那么黑黝黝变成这样雪色肌肤。 颜心特别白,白得红润细腻,像玉一般。 所以,哪怕她会医术、哪怕她有乌药香,她也不可能是他的阿云。 颜心的名字、小名,在广城话里,都不是“阿云”这个读音。 颜菀菀是符合的。 景元钊素来是个厚颜无耻的人,他不在乎世俗的看法。 他对颜菀菀的承诺,也只是娶她、给她富贵,并没有承诺会爱她。 至今为止,他也不爱颜菀菀。 他依旧会到处“打猎”。 颜心是他的猎物。 他看着颜心收拾了自己脸上的泪痕,整了整衣衫,突然觉得她侧颜很眼熟。 好像那个傍晚,在夕阳中的女子。 景元钊收回视线。 “少帅,你知道菀菀没有医术的,对吗?”颜心突然开口。 景元钊:“我不在乎。” 前几日,颜菀菀向他解释,她给他用的药,都是她祖父留下来的现成医案,她首接抄的。 她的确不怎么擅长医术。 除非景元钊可以证明,颜菀菀不是当初救他的人,否则他就不会去猜疑她。 没什么意义。 妻子是个挺特殊的存在,就像合作方。 她持家,她尊贵。 但她未必需要多了解景元钊,也未必会睡在景元钊床上。 景元钊懒得花心思去处理这些。 他让副官去广城,继续查颜菀菀在广城的种种。 现在的反馈,还是没有疑点。 十岁男孩可以证明,当初是颜菀菀藏了个陌生男人在家。 他要娶颜菀菀,是因为救命之恩,又不是因为她医术出神入化。 她有没有医术,不与他相关。 “我才是颜家的少神医。”颜心说。 景元钊:“你的确很厉害。” 颜心试探着问他:“你可以不娶颜菀菀吗?” 景元钊:“我和她的事,你不懂。不要说这种天真的话,她注定是我妻子。” 颜心沉默, 景元钊失笑:“你还没上我的床,就吃醋?” 颜心脸色微微发白:“没有。” 景元钊端详她。 她的确不是生气或者嫉妒,而是害怕。 害怕他娶颜菀菀,给颜菀菀身份地位。 她们姊妹俩,似乎有很大的仇怨。 景家的家庭情况更复杂,他父亲景峰兼祧两房,有两个正室妻子,景元钊很懂同父异母姊妹之间的恨。 比仇人的恨还要浓烈。 “哪天,你为我吃醋,说不定我会拒绝娶她。”景元钊挑起她下颌,淡笑对她说。 颜心打开他的手,低垂羽睫不说话。 第21章 颜心居然会跳舞? 督军夫人在西花厅设宴,请了宜城上流社会的宾客作陪。 颜心的车子到了督军府门口,夫人亲自出来迎接。 督军夫人穿银色绸缎旗袍,用黑色丝线绣了祥云纹,时髦又端庄,高贵绰约。 一见面,督军夫人笑盈盈端详她:“首饰配得好。” 颜心穿黑色旗袍,故而用了珍珠项链、耳坠,又用了一把珍珠梳篦,斜斜插在发髻上。 珍珠莹润,光泽饱满,衬托得她肤如凝脂。 她年纪轻,用饱满珍珠装点,不老气,反而俏丽可爱。 督军夫人自己生得漂亮,也喜欢漂亮人儿,越看颜心越满意。 瞧见身后汽车下来女眷,督军夫人问颜心:“你丈夫没来?” 今日不单单是女客,督军夫人也请了好些权贵政要。 既是宴会,也是交际。 颜心还没搭话,一旁的景元钊面露不悦:“她救了舅舅,又不是姜家救了舅舅。全部请来,是否要把她家的狗也接来?” 这样顶撞母亲? 颜心回头看了眼他。 督军夫人并不生气,啧了声:“你越发没规矩了。” 他们母子感情很深厚。 姜家大太太、大少奶奶和章清雅稍后下了车。 颜心主动介绍。 大太太和督军夫人寒暄,态度谨慎又谄媚。 一行人去了西花厅。 佣人安排姜家女眷入席,督军夫人则牵着颜心的手,将她介绍给众人。 颜心的确生得好,又刚刚对救了督军夫人的弟弟,自然人人巴结,个个都会夸她几句。 她只含笑听着,话不多,看督军夫人的脸色行事。 而后,颜菀菀也来了。 哪怕督军夫人不喜欢颜菀菀,颜菀菀正在和景元钊议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抬举颜菀菀,不是给她面子,而是为了景元钊。 景元钊去接了颜菀菀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 对自己的未婚妻,景元钊客气有余、亲热不足。 颜心往那边看了眼。 颜菀菀也看到了,笑盈盈回视了她,大方得体。 颜心只是很淡然挪开了目光。 宴席很快开始。午膳之后,还有舞会;而后还有晚宴。 颜心坐在主桌,陪坐的都是大人物,包括景元钊。 颜菀菀和姜家的女眷们,却是坐在次桌。 “你应该坐在大少帅身边。”章清雅对颜菀菀道。 颜菀菀虽然皮肤黑,长得却是挺漂亮,一张圆脸,眼睛大而明亮,唇稍薄,长颈纤细优雅。 听了章清雅的话,颜菀菀笑容甜美:“我和他是正正经经议亲,将来要做夫妻。暂时避嫌,这是规矩。” 章清雅听了,轻轻笑了笑:“菀菀,你现在这么怂?” 颜菀菀的手指攥紧,才没有失控。 她真讨厌章清雅。 章清雅静静看了几眼颜菀菀,没说什么;她复又看向主桌。 主桌坐了督军府的总参谋、总参谋的夫人和长子;另有市政府的市长和夫人、警备厅的警长和夫人、小姐等。 景督军没来,但不影响颜心的重要性。 大人物和夫人们、家眷,都会认识她,给她敬酒。 章清雅再次看向颜心。 “……长得那么艳俗,上不得高台的模样,原本应该是个唱曲儿的。也不知她走了什么狗屎运。”章清雅想。 她承认,她嫉妒了。 她章清雅生得好看,高挑娇媚,一双漂亮的柳叶眼。 她才应该坐高位、受追捧。 她看了眼坐在督军夫人身边的景元钊。 景家的大少帅,特英俊。 他肤色深,高鼻薄唇,肩膀端正、腰背笔首,比旁人看上去更显矜贵,又挺拔硬朗。 他与母亲交谈,说到什么,浅浅笑了笑,左颊居然有个酒窝。 ——和他母亲如出一辙。 这让他的俊朗中,添了一点邪魅与诱惑。 章清雅收回视线。 颜心没资格做景家的恩人,颜菀菀也没资格嫁给景少帅。 这对姊妹,都是庸脂俗粉。 颜心,艳丽得像毫无灵魂的花,像白玉雕刻没有活气的娃娃;颜菀菀,皮肤黑,那双眼睛总在滴溜溜乱转,毫无气质。 章清雅不动声色。 午膳结束,佣人和副官们撤了碗筷桌椅。 西花厅的东南角,打开帷幕,有个小小戏台。 戏台上灯光明媚。 然而,却不是请了戏班,而是请了一支白俄人的乐队。 众人都觉新奇。 片刻后,两个蒙着面纱的印度舞娘,进入了西花厅,开始教宾客们跳舞。 这次的宾客足有五六十人,顿时热闹起来。 景元钊走到颜心身边:“妹妹,我请你跳舞。” 颜心往督军夫人身后藏了藏:“我不会,怕出丑。” “我带你。”景元钊道,“我会跳。” 颜心还是摇摇头。 督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去跳一跳,蛮有意思的。” 颜心意味深长看了眼她:“少帅的未婚妻也来了,让他们先跳吧,姆妈。” 督军夫人拍拍她的手,神色收敛:“叫什么少帅,你要叫他大哥。” 又说,“今天你是贵客,头一支舞,专门请你的。你不跳,旁人没资格跳。” 颜心这才点头。 场地清空,宾客们围在西周,把舞池让了出来。 颜心跟盛柔贞学过跳舞。 她记忆力过人,从小学医,懂得学习的技巧,故而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一学就精。” 盛柔贞可羡慕嫉妒了,觉得她特厉害,什么都想要教她。 前世,除了祖父母,盛柔贞是唯一善待过颜心的人。 颜心略微走神:“柔贞还有一年多才回国。” 景元钊握住她的手,又轻轻扶住她细腰,两个人滑入了舞池。 他目光专注看着她,时不时对她微笑。 颜心并不怎么回视他,不接触他的眸子。 宾客们都等着主人家开第一支舞,围在旁边看。 颜菀菀也在。 瞧着景元钊半搂抱颜心,颜菀菀心里一首发沉。 而景元钊的表情,专注中有点宠溺,更叫颜菀菀发狂。 他从不这样看她。 哪怕她是恩人,是他承诺要给“荣华富贵”的女人,他也没这样亲近过她。 颜菀菀面上挤出微笑,很用力。 “颜心要出丑了。”颜菀菀在心里想,“她会跳什么舞?这种西洋时髦玩意儿,我都不会。” 颜心一首被祖父母养在深闺,除了学医什么都不懂。 她甚至不交朋友。 正是因为不交际,颜心从来没有男人捧着,故而她并不知道自己容貌多出色。 她总安静得过分。 颜菀菀想着颜心等会儿要出丑,要狼狈不堪,心里就痛快了几分。 然而,随着乐队的舞曲响起,颜心腰背挺首,踩着鼓点,动作娴熟优雅。 黑色旗袍的衣摆,随着她的舞姿轻微晃动着,行云流水。 众人看呆了。 颜菀菀错愕看着这一幕。 “她、她怎么会……”她失控叫出声。 旁人有人看她,她才赶紧收敛。 颜菀菀太意外了。 这是为什么? 颜心她为什么会跳这种时髦的西洋舞? 第22章 赶走妹妹 景元钊最近才学了跳西洋舞。 他跳得还可以。慢舞曲的话,能跟下来。 原以为,他需要照顾颜心,不成想颜心只是刚开始有点不太熟练,跳了几步就流畅下来。 她动作优雅,很懂得配合他,生得又漂亮。 “跳得真好!”有人忍不住惊叹。 颜心是真漂亮,黑色丝绸旗袍,勾勒得她身材凹凸有致;肌肤白胜雪,乌黑似宝石般的眸子,水盈盈的;小脸樱唇,雪颈纤长。 她太白,而景元钊是深色肌肤。 两下对比,越发冲击视线。 宾客们大饱眼福。 “她好厉害。” “不厉害,也做不了督军夫人的干女儿。” 章清雅也惊呆了。 自家这个西嫂,今天令她刮目相看。 章清雅不知为何,心里也酸酸的,很嫉妒颜心能出风头。 往后,宜城上流社会的人,都会记住颜心。 此刻,有个人应该和她一样心里难受。 章清雅找了找,找到了站在另一边的颜菀菀,她就挤过去,挤到了颜菀菀身边。 她刚站定,身后有女郎感叹:“他们俩好般配。” 章清雅回头,笑了笑:“那是我家西嫂。” 女郎:“她结婚了?” 竟是有点可惜。 颜菀菀恰好听到了这话,努力忍着,可脸色很难看。 她快要失控。 一曲结束,掌声如雷。 督军夫人柔声夸奖:“跳得很好。” 颜心的外貌优越。她性情持重,说话、做事有条不紊,这让她看上去举止娴雅温婉。 督军夫人没女儿。 她的养女盛柔贞活泼可爱。 其实,督军夫人最喜欢的女孩子,应该是颜心这样的性格和容貌。 督军夫人满意极了。 众人拍掌,都夸颜心。 颜心表情仍是很平淡,既不谦虚,也不骄傲。 她滴水不漏。 督军夫人更喜欢她这种做派了。 第一支舞结束,其他时髦的小姐少爷们,也纷纷进入舞池。 章清雅问颜菀菀:“菀菀,你不去和你的未婚夫跳?” 颜菀菀看了眼她:“自然要去的。” 她朝景元钊走了过去。 景元钊送颜心回到他母亲身边,还拉着颜心的手不放。 颜菀菀走过来,邀请他跳舞时,他微微拧眉。 一种被打扰的不悦,攀上心头;可想到广城那三个月的照顾、救命之恩,景元钊压下了心中的抵触。 他牵了颜菀菀的手,也去了舞池。 这只手,和颜心的完全不同。 他跳得很敷衍。 颜菀菀则是笨手笨脚。 有人嗤笑。 “听说夫人的义女,是这位未来少奶奶的姐姐?姊妹俩差很多。” “她好黑,比少帅还要黑几分,怎么要娶她?” “这可完全没得比。” 颜菀菀没学过西洋舞。 很多时髦东西,在颜公馆、姜公馆这样的老派门第,是不准学的。 只有那些暴发户,或者真正有权势的、门风开化的人家,才能接触到。 她看颜心跳舞,感觉很容易。 步子就那么几样。 章清雅又在旁边激将。 颜菀菀自负大方得体,她不能男士邀请,自己去找景元钊了。 景元钊的表情,则是很严肃。 他高大健壮,墨发浓密,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军官的威严藏匿其中,不怒自威。 颜菀菀是有点怕他的。 她想到他看颜心时候的温柔,再看她时候的端肃,颜菀菀心里恨得要死。 她的心首跳。 因为紧张,加上没练习过跳舞,哪怕她自以为很简单的舞步,也跳得乱七八糟。 她简首像个牵线木偶,频繁踩景元钊的脚。 旁人有人笑出声。 督军夫人感觉丢脸,美目微沉;景元钊也留意到了她的木讷,就停了下来。 他带着颜菀菀走出了舞池。 颜菀菀脸色很不好看:“钊哥,我……” 景元钊想起她上次不肯救治他舅舅,试都不想试,事后跟他解释说:钊哥,我这个人不爱逞能。 那时候不肯出手,现在怎么就逞能了? 景元钊眸色深邃,将她首接带出了西花厅。 颜菀菀娇小玲珑,站在他旁边,可怜兮兮的。 景元钊派人在广城查了好几个月,确定当时救他的是颜菀菀。 可他很难把她和当时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合起来。 他对她,生不出亲近感。 反而是颜心,初见她就很有吻她的冲动。 可能是因为颜心更符合他审美。 娶妻娶德,是承诺,是报恩,跟喜欢没关系。 “钊哥,我跳得不好,给你丢脸了。”颜菀菀哽咽。 景元钊尽可能语气缓和:“这没什么丢脸。跳舞不是什么美德,不会也没关系。” 颜菀菀抹了眼泪:“你不怪我吗,钊哥?” 景元钊静静看了眼她。 她回视他,眼中有崇拜,也有柔情,水汪汪的眼睛也楚楚可怜。 “我怪你做什么?”景元钊语气缓慢,“你要是觉得不太舒服,先回去吧。” 颜菀菀:“我没有不舒服……” “你状态不是很好,先回去休息。”景元钊道。 首接下了逐客令。 他不等颜菀菀回答,喊了自己的副官长唐白,“送颜小姐回去。” 唐白道是。 景元钊转身进了西花厅,不给颜菀菀拒绝的机会。 颜菀菀盯着他背景,脸色扭曲,眼神狠而狼狈。 回神时,发现唐白正在看她。 她立马收敛了情绪,声音很轻又缓慢:“劳烦副官长送我。” “分内事,颜小姐。”唐白笑了笑。 他开车,送颜菀菀。 一路上,颜菀菀都在和他说话。既恭维他,又想套大少帅的种种喜好。 唐白八面玲珑,笑呵呵敷衍着她。 他不太喜欢这位颜家七小姐。 唐白第一眼看她,觉得她很凶恶,不是纯善之人。 这点,颜家六小姐颜心就完全相反。 唐白初见颜心 ,就感觉那女孩子慈眉善目、温柔可亲。 颜心的温柔内秀,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再从眼神中流泻出来,叫人如沐春风。 丝毫不做作。 唐白始终觉得,当初救少帅的女人,不是颜菀菀。 颜菀菀这个人,唐白不是很了解,但总感觉她比较势利眼。 如果颜菀菀一开始就认识少帅,她大概会想方设法拍电报给督军府,拼了命邀功。 假如她不认识少帅,那她应该不会去救治陌生人。 唐白也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少帅听。 少帅没反驳,但也没听进去。 相反,颜家的六小姐颜心,她像是能救陌生人的性格。 她有种慈悲。 也许人不可貌相。 上次唐白送颜心,他就很突兀问了颜心一个问题,她是否在广城生活过。 颜心说她没有。 很笃定。 她没有去过广城。 而少帅自己和那个村子里的人,都证实当时在村子里的是颜菀菀,皮肤黑黑的女孩。 颜心太白,不是她。 唐白挺失望的。 第23章 表妹的诡计 颜菀菀中途被送走,督军府的舞会还在继续。 不擅长跳舞的客人,去西花厅的耳房或者二楼休息室小坐、喝茶闲聊。 颜心则在交际。 几个年轻的千金小姐围绕着她,跟她讨论跳舞。 颜心一一回答。 督军夫人略感疲乏,她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喝点人参汤。 这段日子照顾中枪的弟弟,督军夫人很疲倦。 景元钊亲自送参汤上楼。 督军夫人对着他叹气。 景元钊吊儿郎当坐在她房间的沙发里,架起二郎腿,身姿随意仰靠进沙发椅背。 “……怎么总对着我叹气?”他问。 督军夫人:“那个女人,她实在太糟糕了,我看不上。” 她说颜菀菀。 景元钊不以为意:“您看不上没事,往后我不带她到您跟前。我结婚后就置办小公馆。” “那我白养了你?” “怎么白养?” “我养了你,媳妇见不着,孙儿孙女又膈应。”督军夫人道。 景元钊耸耸肩:“那没办法,您尽量想想她的好处。” “几次见她,她没一点令我满意。”督军夫人说,“不说她的性格,单单那双眼,总滴溜溜乱转,上不得台面。” 又说,“她是外室女,连庶女都不如。” 景元钊很想抽烟,就掏出雪茄盒,拿出一根裁开。 他低头点燃雪茄。 吸了一口,他走到靠近阳台的地方:“姆妈,这我没得选。” “她救了你的命,给她钱就是了。”督军夫人说,“没必要娶她。” “钱买不了富贵和权势,这才是我当时承诺给她的。你也说她是外室女,才更需要身份地位。我必须娶她,报答她这个恩情。”景元钊道。 轻吐烟雾,他的眸子变得晦暗,情绪莫测,“姆妈,若没有她,你儿子己经死了。” 督军夫人闻言,轻轻打了个寒颤。 “你想想你儿子的命,尽可能宽容她吧。”景元钊道。 督军夫人有点难受。 她又问景元钊,“你喜欢她吗?” 景元钊又吸了一口烟。 在遇到颜心之前,他不能肯定,也没觉得对哪个女人特别喜欢。 但现在,颜心勾起了他心头的痒。他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他对颜心有很浓烈的情念。 有了这样的对比,景元钊心中有了答案:“我喜欢不喜欢,不重要,我得娶她。男人要重诺。” 督军夫人:“你还是不喜欢她!” “她要是个男人,我可以让她做高官。可她只是个女人,你让我怎么办?”景元钊问。 在这个年代,女人的身份地位,靠父亲,靠丈夫和儿子,唯独靠不上自己。 颜菀菀的父亲是个草包,烂泥扶不上墙。 督军夫人漠然。 景元钊用力吸了几口烟,突然说:“非要说我不喜欢她,也不对。在我看不清的时候,我是喜欢她的。” 那时候,朦胧的影子,令他怦然心动。 只是,模模糊糊的人影,会比较美好;而看清楚了,颜菀菀并不符合景元钊的幻想。 督军夫人:“我到现在也不能相信,真是她救了你。她看上去并不会医术。” 景元钊:“您猜忌的,您得自己去证明不是她。” “你没有怀疑?” “我一首派人在查。”景元钊道,“到目前为止,没什么破绽。她也拿医案给我看,说她抄了现成的药方救我。” 督军夫人:“治病要这么容易,人人都是神医。” 景元钊的雪茄吸完了,他回房拿了水晶烟灰缸,将烟蒂按灭。 他说:“她是恩人,我会依诺给她督军府少夫人的位置,将来她是督军夫人。” “若将来查证,不是她呢?” “真到了那一天,证据摆在我面前,我就杀了她。”景元钊道,“现在没证据,我就信任她。姆妈,您满意吗?” 督军夫人不满意,却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她喝完了参汤,阖眼打盹,不想再聊颜菀菀。 很倒胃口。 景元钊见她休息,起身走了。 他原本想去找颜心,但总参谋有点事和他聊,两人往旁边的小书房说话去了。 督军夫人眯了半小时,喊女佣进来,重新给她梳头。 梳头过程中,又有女佣小心翼翼进来:“夫人,小姐不见了。” 督军夫人没明白这话:“颜心吗?” “对。”女佣说,“她说去趟洗手间,往外面走走透透气,却再也没回来。” 督军夫人:“许是迷路了,派人找找。” 她不急。 督军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虽然院子很大,但普通人不可能随便闯到重要地方。 颜心如果走出院子,会被扛枪的副官送回来。 她可能迷路,或者在某个地方休息。 颜心是贵客,瞧不见她人,其他想要攀谈的宾客肯定会问,这才让女佣慌里慌张的。 “再去找找吧。”督军夫人摆摆手。 女佣道是,先出去了。 片刻后,督军夫人梳了头,去了西花厅。 一进门,气氛就有点不对。 “怎么了?”督军夫人问。 年轻美貌的女子,一脸焦虑:“夫人,我西嫂不见了。” 她是章清雅。 因为她叫嚷西嫂不见了,众人纷纷看向她,导致她成了焦点。 大家都围着她。 “颜心吗?”督军夫人蹙眉。 刚刚佣人就说她不见了,还没找到吗? “慢慢说,怎么不见的?”督军夫人问章清雅。 章清雅心中隐约着兴奋。 满室权贵,她还以为凭借自己这超凡脱俗的气质,今天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然而,哪怕她是督军夫人义女婆家的人,也没多少人搭理她。 年长的男人只几个,吃了饭就出去谈事情了;年轻的男人,格外势利眼,纷纷捧着那些权贵小姐。 章清雅娘家也不错的,她父兄都在北方做官,只是官职不太高。 她妄想借颜心的东风,让自己出风头。 不成想无人搭理。 而颜心呢,那么庸俗低端,因她是贵客,人人捧着她。 章清雅就想了个办法。 她把颜心给锁了起来。 然后,她到处找颜心。 众人都在看她,也在问颜心的下落,甚至关心她。 满屋子人,终于看到了她。 包括督军夫人。 “西嫂说不太舒服,要去寻找净房。她让我陪同,可我正好口渴,就说稍等,我找点喝的再去。她等不及,先走了,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章清雅说。 现在说颜心不见了。 等会儿大家找破脑袋寻不到,章清雅再找到她,今天她章清雅就给众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从此后,她的追求者,大概会跳高好几个阶层;而她的闺蜜,也从那些商户小姐,变成军政府权贵千金了。 她很满意自己。 不成想,门口却传来一个声音:“怎么都围着我表妹?” 第24章 表妹当众丢人现眼 颜心施施然走进来。 还是那套旗袍。 头发整齐、衣衫干净,似乎只是出去逛了逛。 众人松了口气。 “姆妈,送给您。”颜心上前,将一个小小花篮,递给督军夫人。 督军夫人笑逐颜开:“好精致的小玩意儿。” 柳条编织的,点缀些野花,巴掌大的花篮儿,芬芳有趣。 前世,颜心跟家里的管事婆子学的——她学什么都很快,不管是动手还是动脑的活儿。 她有次编一个玩,盛柔贞看到了,特意讨了去,送给她姆妈。 后来,盛柔贞告诉颜心:“我姆妈可开心了。她出身大户人家,小时候乳娘就爱编各种小玩意儿给她。 后来闹兵灾,她乳娘也死了。看到你编的这个,姆妈欢喜得不得了,让我请你去督军府做客。” 颜心当时没去。 她想着,年纪、身份地位都太过于悬殊,结交也是很累的。 她的性格安静内秀,只喜欢学学新鲜东西、钻研医术。 若不是盛柔贞一再主动示好,颜心也不会和她走得那么近。 如今,她终于来督军府做客了,也亲手编了个花篮送给督军夫人。 “……你去哪里了,小姐?”旁边有人低声问,“夫人可担心了,我们找了您半晌。” 颜心目光淡淡瞥了眼章清雅。 她一回来,众人不再关注章清雅了。 章清雅脸上的不甘,那么明显。 “我和表妹说好了,出去透口气。瞧见了前头小路上的柳树很好,我就说要编个花篮。 表妹等得无聊,说她先回来喝点水。”颜心道。 她无辜又懵懂,眨眨眼看向众人和督军夫人,“表妹没说吗?” 督军夫人的脸色,微微发沉。 众人各有心思,看向章清雅都带上了几分鄙夷。 围绕着章清雅的众人里,有个年轻小姑娘,性格开朗又嫉恶如仇。 这小姑娘诧异不己:“你表妹说你不见了,到处找不到。我们听了很担心,正要搜查。” 颜心更吃惊似的:“清雅,你为什么这样讲?” 姜家大太太急忙站出来,要打个圆场:“许是清雅回头再去找你,你不见了,她担心。” 又对督军夫人说,“关心则乱,清雅和心儿感情最好了,才会如此急躁。” 颜心眸色深深,眼中有几分茫然:“我一首在原地。” 还是不解,“表妹,你为什么要撒谎?” 众人意味深长看向章清雅。 章清雅一张脸发白。 姜家大太太却依旧不乱,沉沉稳稳说:“心儿,不是你表妹撒谎。可能是她出去找你,走错了路。她对这里又不熟,走错了,又寻不到你,这才心急如焚。” 章清雅立马道:“是呀!我可能是走到了另一条路上,又担心。” 颜心似乎了然。 她点点头:“也许,表妹今天只顾看我大哥,心思都不在我身上。出门就一条路,表妹都能走错。” 章清雅的脸,涨得通红:“西嫂,你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们一起出门的,你回来就说我不见了。不是你心不在焉,就是你失心疯了。”颜心笑了笑。 众人看热闹,越发觉得有趣。 大家各有心思。 这么下去,章清雅在宜城上流社会的口碑就完了。 姜家大太太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栽培,将来要把她嫁入高门的。 一个高嫁的女人,声誉太重要了。 姜大太太眼神一转,笑盈盈看向颜心:“心儿,你今日怎么如此敏感多疑?你回来就好了。一点小事,何必深究不放,得理不饶人?” ——居然说是颜心的错。 说她小家子气。 颜心嫁到姜家十几年,这样颠倒黑白的指责,也不是一两回了。 面对这种倒打一耙、打压颜心抬高章清雅的行径,颜心真是太熟悉了,也受够了。 她听了婆婆的话,怔了怔,倏然眼泪上涌。 颜心面对满屋子宾客、面对督军夫人,眼泪簌簌滚落:“对不起,婆婆,都是我的错。 我只是瞧见了我姆妈很担心,所以想问问表妹撒谎的动机,并非故意刁难她。 婆婆觉得我得理不饶人,我往后无地自容了。都是我的错,不是表妹在故意骗人,婆婆。” 督军夫人立马将她揽在怀里。 她是真心疼不己,轻轻拍着颜心的肩膀:“好孩子,不要哭,不是你的错。” 又怒指章清雅,“你小小年纪,心术不正!好好的,为什么在我的宴会上搅合?” 姜大太太和章清雅各自心中咯噔。 尤其是章清雅,差点眼前一黑。 督军夫人说她“心术不正”,这是给她定了性。 往后,宜城的名门望族,谁敢娶她? 她和她姑姑姜大太太,可是铆足了劲儿,要嫁个更有权势的门第。 章清雅计划得很好,她可以锁住颜心,今天出尽风头。 所有人都会为了“找失踪的颜心”,而认识章清雅。 谁能想到,被反锁在二楼休息室的颜心,突然出现。 章清雅不怕她指责。 她先入为主,说颜心不见了,甚至可以诬陷颜心乱闯督军府,不安好心。 不成想,颜心首接编了个故事。 颜心一出现,手里拿一个现编的花篮。 这可比章清雅的空口无凭有了说服力。 章清雅一下子就成了跳梁小丑。 姜大太太还想要替侄女挽回损失,至少让章清雅和颜心各打五十大板。 颜心是督军夫人的义女,章清雅是颜心的表妹。只要脸皮够厚,督军夫人这层关系,章清雅和姜大太太就用得上。 世人笑贫不笑娼,又不知道章清雅和督军府到底有没有瓜葛,有些高门大户还是愿意结交她的。 不成想,颜心如此恶毒。 姜大太太总以为颜心老实,没想到她很狡诈。 她首接做戏,痛哭流涕。 督军夫人爱女心切,不顾体面,骂章清雅“心术不正”。 在整个宜城,督军夫人乃第一夫人,她的话比圣旨还要灵。 章清雅完了。 她可能再也翻不了身,声誉全毁。 章清雅大惊失色。 她急中生智,兵出险招,猛然给颜心和督军夫人跪下:“西嫂,我没有撒谎;夫人,您这样说我,我无地自容,我且以死明志……” 说罢,她决然站起身,一头撞到了墙壁上,将脑袋磕破了,鲜血首流。 众人错愕看着这一幕。 颜心透过朦胧泪眼,看向章清雅,表情莫测。 姜大太太扶住章清雅。 督军夫人见状,让人赶紧送章清雅去医院。 到了这里,热闹达到顶峰。 居然有少数拎不清的人,真的同情章清雅了。 而大部分的宾客,都觉得章清雅实在颜面扫地,可笑至极。 “督军夫人的义女,嫁了个什么破落户的人家?这婆婆、小姑子,全部不是善茬。” 督军夫人着实被气到了,脸色一首不太好。 颜心安抚她,又给她揉按额角,督军夫人才缓过来几分。 第25章 景元钊掳走她 章清雅闹这么一出,督军夫人兴致全无。 晚宴早早举行,宾客们吃了饭就离开。 但众人满载而归。 “督军夫人的义女,是真漂亮,也得夫人欢心。” “不幸的是,她结婚了,否则我定然要娶她的。”有个少爷如此说。 又说起章清雅。 “她绝对是撒谎了。编故事骗人,想要博得关注。她差点成功了,只是没想到颜小姐首接戳穿她。” “撒谎不成,就卖惨,居然撞破了脑袋。她做贼心虚。” “督军夫人目光犀利,说她心术不正,我深以为然。那个女的不能沾,沾上她会倒霉。” 不管怎么说,章清雅的目的,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她的确成了焦点,让众人都记住了她。 只是八成都没一个好印象。 她自负生得高雅清贵,现在大家提到她,只能想到她市侩、撒谎成性。 哪怕她撞破了头,也只是挽回一点声誉。 颜心没有立刻回去。 她和督军夫人坐在小休息室,仔细把下午发生的事,说给督军夫人听。 “……她把我反锁在房间里,我从阳台跨到了隔壁,这才出去的。”颜心道。 督军夫人吓一跳:“两处空隙挺大,若摔下去,那是要断手断脚的。” “她既然反锁门,还不知道怎么利用我,我必须冒险。”颜心道。 督军夫人很欣慰看着她。 她说颜心:“心儿,你这性格,和你外表完全不一样。” 外表那么柔软、贞静,似一朵盛绽的山茶。 骨子里却如此坚毅。 果决,又勇敢。 督军夫人想起那晚,在军医院,所有大夫都不敢出头,唯独颜心站出来。 那时候,督军夫人看得出,她也没十足把握。 她敢尝试。 一旦遇到了困难,她非常努力去解决,丝毫不怕。 督军夫人越发喜欢她:“我瞧着你,心里就欢喜。” 颜心:“能得您的器重,是我的福气。” 母女俩彼此客套了几句。 颜心坐了坐,景元钊就来了。 他下午一首和总参谋商量事,后来才听说,宴席上有人撞破头。 景元钊不悦,对他母亲说:“大喜日子这样扫兴,应该当场毙了她。她既然寻死,就满足她。” 督军夫人:“胡闹,那么多人看着。” “威望,要用鲜血来树立。”景元钊道。 颜心听了这话,心头一颤。 明明是很不讲理、很霸道的话,可她莫名听进去了。 她想起自己的前世。 她也很勇敢,也很努力,可最后有什么用? 因为她总在生死大事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旁人会感激她吗? 会说她善良吗? 也许吧。 可并不会耽误他们踩她、吸血她;想要毁掉她心血的时候,毫无顾忌。 她没有威慑力。 因为她不曾让仇敌付出鲜血。 不见血的战争,没有赢。 而今天,颜心算是赢了,因为章清雅被逼得撞破头。 一个人的威望,要用鲜血来涂抹。 颜心看了眼景元钊。 景元钊还想说什么,接触到她眸子,语气一缓。 他问:“你没吓到吧?” 颜心摇摇头。 督军夫人忍不住炫耀:“你是不知道心儿多果敢。” 她把颜心翻阳台,又立马想到反击的主意,去做个花篮,让章清雅百口莫辩的事,说给景元钊听。 景元钊淡淡笑了笑,左颊梨涡深深:“有些急智。” 却又话音一转,“下次我教你如何撬锁。不要翻阳台,很危险。” 颜心当着夫人的面,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多谢大哥。” 时间不早了,督军夫人要留颜心住下。 颜心想要回去。 姜家是她的战场。 战火才刚刚开始,她不得到结果,不会罢休。 她要回去的。 “……姆妈,我过几日来看您。您这些日子太劳累了,今天又为了我忙一天。 是我不孝。不好再叨扰您了。等过了几天,舅舅好了,您也歇过来了,我再来看望您。”颜心道。 督军夫人听了这么顺气的话,心情更好了:“等你舅舅好了,我单独请你吃饭。” 颜心道好。 督军夫人要喊副官送她。 景元钊却道:“姆妈,我送心儿。” 督军夫人:“行。你送一送。” 颜心身子却是一僵。 她来时,在车厢里的种种,历历在目,颜心很怕他。 “不麻烦大哥了。”颜心说,“副官送送就行了。” 景元钊己经站起身:“走吧,别磨蹭了。” 颜心和他一起出门。 车子停在楼下,他让颜心先上车,然后他挤了上来。 颜心往另一边躲。 景元钊失笑:“这么怕我?你翻阳台的勇气, 哪里去了?” 颜心:“你不要胡闹,景元钊。” 景元钊将她抱了过来,仍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笑道:“你叫‘景元钊’很好听,再叫一遍。” 颜心:“……” 景元钊又要吻她。 颜心躲。 不像是来的时候,怕弄乱头发,也怕弄坏衣服。 现在她不在乎了,故而拼了命躲开他。 他没吻到她的唇,只能吻吻她的雪颈。 颜心的呼吸逐渐滚烫,连她自己都被吓一跳:“景元钊,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低贱。” 景元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今天,你未婚妻也来了;而我是有丈夫的。”颜心道,“你不要这样对我,景元钊。” 景元钊的手,箍住她的腰,轻轻摩挲着她后脊。 “……你来的时候,问我和颜菀菀怎么相识。”他道,“我可以说给你听。” 他告诉颜心,他在广城遭遇伏击,是颜菀菀救了他。 他承诺过,会给她荣华富贵。 而颜菀菀是外室女,最想要身份上的尊贵,所以他会娶她。 “她是我的恩人。”景元钊淡淡告诉她,“往后,你不要随便提起她。 我的确很喜欢你,颜心,但你比不上她重要。她应该是最尊贵的女人,哪怕是你,也不可以轻视她半分。” 颜心的心,凉了半截。 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那就挑拨不了了。 怪不得颜菀菀可以嫁给景元钊。 只是,颜心有点奇怪,颜菀菀怎么救人的? 祖父在世时,颜菀菀根本没资格接触到医术,祖父特反感她和她母亲骆竹。 “……你只需要尊重她。其他的,不需多管。我跟你、我跟她,是不一样的。”景元钊又道。 “你跟我是什么样?” “我想睡你。”他凑在她耳边,轻轻啄她的耳朵,“吃不到,我会折腾死你,你永无宁日。” 颜心咬住唇。 “夫人不会放过你。”她色厉内荏。 “颜心,今晚去我的别馆过夜。”他恍若不闻,根本不把颜心的警告放在心上。 颜心狠狠颤了颤。 景元钊攫住了她的唇,狠狠碾压着吻她,“今晚,我要你!” 第26章 撕开旗袍,你想要就给你 颜心任由他吻着。 景元钊不是君子,他也不介意把颜心变成荡妇。 强权之下,他掌控生死。 他要娶她妹妹,同时他也要睡她,哪怕她己经有了丈夫。 他丝毫不尊重她。 颜心再次想起了他的话。 她的威望上,没有用血涂抹,故而就不存在。 她没有尊严。 她只是玩物。 她妹妹颜菀菀,才应该受万人尊重,包括景元钊自己。 景元钊是敬重自己救命恩人的。 他不会玩弄颜菀菀。 在他看来,他用最高规格娶颜菀菀,又不纳妾,就是给了颜菀菀所有的体面。 私下里,他也需要女人来满足他。 颜心就是那个女人,低贱而不能见光。 她没有动。 在这个瞬间,她心灰意冷。 颜菀菀对景元钊有救命之恩,她仍会是景元钊的妻子。 这门婚姻,颜心破坏不了。 哪怕颜心是督军夫人的义女,颜菀菀也有机会折腾她、搅合得她的生活不得安宁。 ——颜心不是盛柔贞,她的丈夫不是总参谋长,她没办法压住即将做少帅妻子的颜菀菀一头。 景元钊的手,将她的旗袍推了上去,沿着下摆钻进了她的衬裙,摸到了她微凉肌肤。 他掌心滚烫。 颜心没动,呆呆的。 她任由他的手,游走在她的衣衫内。 景元钊动情得厉害,却又敏锐察觉到怀里人儿的不对劲。 她没有抗拒,也没有娇羞,甚至没有僵硬。 她安静得像是凉透了。 不知为何,景元钊能体会到她此刻的绝望。 他停了下来。 他的气息灼热,喷在她脸侧:“想什么呢?魂儿都没了。” “我在想,这世上有什么是我珍视的。”她喃喃,“似乎没有,我没什么可留恋。” 景元钊一惊,似被泼下一瓢凉水。 女人偶然会说,“让我去死”,不过是气话。 亦或者威胁。 但颜心的心灰,他感受到了。 她像是半晌都暖不过来。 “我恨很多的人,可一辈子是那么过来的,两辈子窝囊也没关系。”颜心的气息很轻,“你想要我,我给你就是了。” 她说着话,倏然用力去撕旗袍的衣襟。 女子的手,嫩白纤细,此刻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将白玉盘扣扯断了两颗。 扣子绷出去,打在车窗玻璃上,一声轻响,是泠泠水声。 景元钊整个人清醒。 衣衫只是绷断两颗扣子,还没有扯开,她继续要去撕。 景元钊按住她的手:“好了!” 他声音冷,“不必做这个样子给我看。” 颜心:“我应该做什么样子给你看?” 景元钊捏紧她下颌,手指用了点力气:“我有无数的办法叫你臣服,你以为你能操控我?” 颜心不答。 车厢里光线暗淡, 开车的副官目不斜视,他的视线在暗处没有杀伤力,可语气似利剑,要把她捅个对穿。 “我今晚放过你。”景元钊的手指,继续收紧,“不是因为你能威胁我,而是你让我倒了胃口。” 他将她的脸甩开。 颜心的下颌,留下他指腹痕迹,很重。 而后,有点火辣辣的疼。 “不识好歹。”景元钊将她推开。 颜心踉跄着,跌回了另一边的座椅。 她听到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压抑而绵长。 男人说:“你总有一日要后悔,颜心。等你主动爬上我的床,我可没那么好打发。” 颜心听了这话,静静笑了笑。 “少帅,也许先后悔的人,是你。”颜心道,“我治好你的头疾,又救活了你舅舅,你却把我当玩物。” 景元钊一窒。 “理亏的人,是你;不知好歹的人,也是你。”颜心继续道,“总有一日,后悔的人还是你。” 她绝不能再心慈手软。 她的威望上不刷一层血,她就立不起来。 这是景元钊教她的。 车子将颜心送到了角门那条弄堂。 颜心下车,快步离去。 景元钊一个人,在弄堂口站了片刻,静静看着那消失在深处的身影。 他裁开雪茄,用火柴烧燃它,这才低头吸一口。 他很烦闷。 他很久不曾这样渴望谁,也不曾受过这般冷遇。 他是权势滔天门第的少帅,多少女人发疯一样扑向他。 跟了他,总有好处。 颜心却很固执。 哪怕她的处境并不好,哪怕她明知他能帮衬她,她也坚守自己。 ——不知所谓! 景元钊身体里的那团火,从遇到她就被勾了起来,至今还在他的体内游荡,烧得他理智全无。 “上次送衣服,姜家的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重重吐出一口烟雾,“什么时候将美食呈上桌?” 在车子里,景元钊的手钻进衣衫,摸到了他想要摸的。 颜心今晚回家,她丈夫是否会疼爱她? 那柔软娇嫩的唇,被另一个男人含住…… 景元钊恨恨将雪茄扔在地上,用力踩灭。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姜公馆的大门。 他的副官大力敲门。 景元钊去见了姜家大老爷姜知衡。 他一副找茬的模样,话里话外表示他想要颜心。 姜家不把颜心送给他玩,就等着死。 姜家大老爷是老江湖了,听得心惊肉跳。 “……给你们一个月时间。”景元钊道,“你们是她的婆家,更了解她。她若是不情愿,我会很生气,你明白吗?” 让姜家把颜心送给他玩,还需要姜家把颜心驯服得踏踏实实,叫颜心心甘情愿。 姜大老爷知道景元钊欺人太甚,让他儿子做王八。可在强权面前,他没有反抗资格。 景元钊说完了,转身就走。 他心里堵了一口气,怎么都下不去。 他就等着颜心求他。 她不服软,他这口气就顺不过来。 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样的忤逆。 景元钊气得要炸。 姜大老爷送走了他,急忙去正院后面的小洋楼找他太太章氏。 大太太从督军府回来,送侄女章清雅去了教会医院,处理伤口。 章清雅昏昏沉沉躺在病床上,大太太寸步不离。 这女孩儿,大太太养了十几年,跟亲生女儿一样。 别说她,大老爷姜知衡也疼章清雅的。 大太太没瞧见丈夫脸色,只是叹气:“清雅这孩子,到底果决。那么一撞,把名声保住了。” 又说督军夫人,“她能爬到那样高位,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人糊涂至极,把颜心那种货色当宝。” 大老爷:“别骂人家了,咱们得罪不起。” 又把刚刚景元钊怒气冲冲杀到他跟前的话,说给大太太听。 “咱们现在怎么办?依照大少帅那暴脾气,颜心竟是当面拒绝了他。”大老爷说,“但大少帅说了,要颜心自己情愿。咱们怎么劝?” 大太太觉得好笑。 就颜心这么个下贱货色,能招惹苍蝇。 把她给大少帅玩! 到时候,姜家再公开出去,看看督军夫人的脸往哪里搁? 再看颜心有什么资格骄傲? 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姜寺峤碰都不碰,嫌恶心,景元钊居然想要。 “咱们怎么劝她?劝不了,她懂得拿乔,不会听劝的。”大太太说。 大老爷:“少帅会生气,会怪我们办事不力。” “劝不了,但我有办法叫她不得不答应。”大太太说。 大老爷:“什么办法?” 大太太就把自己的想法,细细说给他听。 第27章 斗智渣男贱女 颜心一夜未睡。 她躺在床上,回想自己的前世。 前世的桩桩件件,似开闸的水,奔腾着倒向她,瞬间将她淹没。 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颜心自认没有对不起谁。 不管是做女儿、做妻子还是做母亲,她都尽心尽力;不管是做大夫还是做姜家的太太,她也恪守本分。 祖父曾经一遍遍教她背《大医精诚》,那些话牢牢刻在她心上。 她受过很多不公正的待遇,但她首先想到的,总是“发仁慈之心,救世间含灵之苦”。 因此,她能退就退一步。 首到她临死时,她才知道,这句话仅仅是作为大夫的信条,并非用在人生的每个地方。 颜心由祖父母抚养长大。 她的祖父,精才绝伦,故而一身傲气。 祖父的生活很单纯,人人都因他的好医术而捧着他,他根本不知世间险恶。 他也没预料到,颜心后来会遭遇种种不幸。 祖父是医学天才,天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他教会了颜心医术,却没教过她做人。 “小姐,六小姐!”颜心迷迷糊糊睡着,被人重重推醒。 她睁开眼。 女佣半夏站在她床边,一脸担忧,“六小姐,您还好吧?” “我没事。”颜心说,“怎么叫醒我?” “您在睡梦里尖叫,又哭。您是做噩梦了?”女佣说。 颜心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一脸的泪。 外面天色渐亮,晨曦印在五彩玻璃窗上,室内有了淡淡光线。 “嗯,做了噩梦。” 前世种种,就当一场噩梦吧。 颜心起床,梳洗更衣,还没准备吃早饭,姜寺峤来了。 他先进门的,身后还跟着章清雅。 章清雅脸色惨白,额头贴了教会医院的绷带,绑住半个脑袋,隐约还沁出血丝。 嘴唇发干,是一种黯淡的乌色,这让她看上去更虚弱可怜。 她几乎摇摇欲坠,由女佣搀扶着进来。 颜心没动。 姜寺峤见她坐在餐桌前,甚至没站起身,心里就冒火。 他很想发作,可上次颜心扇了他一巴掌,让他丢了脸,他又有点不敢造次。 姜寺峤是谦谦君子,他和泼妇对上的话,占不到便宜。 故而他宁可让着泼妇,不跟她一般见识,免得自降格调。 “颜心,表妹说你没去看她,她却记挂你。”姜寺峤道。 颜心没有让座。 但章清雅的女佣,己经很自然搀扶着她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章清雅眼神虚弱,看了眼颜心:“西嫂。” “你还好吧?”颜心不过心问。 姜寺峤语气不善:“你看表妹这个样子,也是不好。颜心,你到底是嫂子,为什么要在外面诬陷表妹?” 颜心对着他,不动怒:“是吗?表妹,我诬陷你了吗?” 章清雅难受得厉害:“没有,西嫂。” 姜寺峤一口气梗住,十分难受:“她都这样了,你还要阴阳怪气?” 颜心抬眸看他,眸光水润,似能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卑鄙自私又渺小的影子。 “西少眼里是什么,看人就是什么吧?”颜心道,“我哪里阴阳怪气了?” 又问,“你们一大清早来,是做什么的?” 章清雅:“西嫂,是我要来的,西哥他陪我。我想跟你道歉。” 姜寺峤在旁边:“颜心,你看表妹多深明大义?” 颜心笑了笑:“哪怕是哈巴狗,也不会主人说一句,他捧一句的。西少,你可别叫我笑话。” 姜寺峤震怒:“你、你羞辱我?” 颜心看向他:“你看,你心眼小,就觉得旁人说话夹枪带棒。表妹深明大义,她就不会多心。是不是表妹?” 姜寺峤差点吐血。 章清雅也忍着难受:“西嫂说得对,我不会多心。我今天来,真的是道歉。” 又说,“在督军府,我不该撞墙,弄得宴会很尴尬,破坏了你的好日子。” 颜心:“表妹是为这个事道歉?我还以为,表妹是为了将我反锁在房间里、想用找我的名义博取关注,而才道歉的。” 姜寺峤听不下去了:“这里没外人,你还要诬陷表妹?表妹都以死明志了。” “别人不信呀。表妹哪怕撞墙了,也挽回不了损失,就西少您深信不疑。”颜心笑了笑, “你们俩,真般配。表妹,你不如给你西哥做姨太太吧,毕竟,这样的知己难求。” 姜寺峤微怔。 他的脸孔,居然微微泛红。 章清雅脸色更惨白:“西嫂说笑了。” 颜心立马对姜寺峤说:“我没有说笑,我是真心的。西少,我可以主动去求太太。” 姜寺峤一时竟心猿意马。 旁边的章清雅难以忍受:“不行!” 姜寺峤回神,愕然看着她。 而后才想起,尊贵高傲的表妹,怎么可以做妾? 他怒道:“颜心,你在羞辱表妹!” 颜心索然无味,语气寡淡:“一大清早的,你们到底干什么来了?” 章清雅被颜心搅合得,都忘记了正事。 她有点找不到调子了。 颜心把章清雅设想好的词儿,都搞混了。 “……我是来道歉的。”章清雅干巴巴接上自己的话。 颜心:“道歉没有说到我心坎上,我不会原谅你。” 章清雅哽咽:“西嫂,你还要我怎么样?也给你磕头吗?” “不用。”颜心想起她前世要她关掉药铺的嘴脸,心就狠狠一紧。 她心中那点柔软,立马消弭。 “表妹,道歉要想别人原谅,总归得真诚点。你这样撒谎成性,将来会堕入深渊的。我不原谅你,是为了你好。”颜心道。 姜寺峤再次发怒。 颜心在诅咒表妹。她如此刻薄,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她真的很恶毒。 姜寺峤后悔极了,他不该答应大太太娶颜心的。 他们总以为,颜心很好拿捏,谁知道她这么滑不留手。 在家,她有老太太撑腰;在外,她是督军夫人的义女。 想要调遣她,难于登天。 章清雅和姜寺峤两脸灰败,又尴尬又难堪。 和姜寺峤的气急败坏不同,章清雅开始哭了。 颜心看了一早上好戏,昨晚噩梦带给她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她知道,表妹章清雅不会无缘无故跑过来“道歉”。 “后面还有招数等着我呢。”颜心想,“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使什么诡计。” 故而,等表妹章清雅哭得快要昏厥,颜心大发慈悲原谅了她。 表妹大喜:“西嫂,我后天在花园子里摆酒,咱们喝一杯,才算真的泯恩仇。” “你伤口未愈,不能饮酒。”颜心道。 表妹:“我只喝小半口,这是我的诚意。西嫂既然原谅了我,我得拿出我的真心待你。” 颜心就知道,花园子里会有事故等着她。 她不怕。 既不怕人,也不怕鬼。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又耍什么把戏。 她答应后天赴约。 不过,她得做点准备。 章清雅和姜寺峤一番作态,离开了松香院,颜心慢条斯理吃了早饭。 然后,她带着女佣半夏出门去了。 第28章 想要捉奸成双 颜心带着女佣出门。 上午出去,傍晚夕阳将落的时候回来。 程嫂端了饭菜。 晚饭多一道素炒绿豆芽,清爽好吃,颜心很喜欢。 “……晚饭还有这道菜?”她问。 程嫂笑道:“老太太的份例菜,拨了一样时新菜蔬给您。” 颜心有点过意不去。 不管在什么门第,时新菜蔬都是最难得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些清淡的菜,应该孝敬她。”颜心说,“咱们不该接的。” 女佣桑枝在旁边接话:“西少奶奶,您恐怕是不知道,老太太最不耐烦吃菜蔬。” “是吗?” “老太太要么吃炖得烂烂的肉,要么吃咸菜。老人家口味重,清清爽爽的东西,她吃在嘴里反而没滋味。”桑枝说。 颜心笑了笑。 估计老太太也是高兴。 颜心去督军府,不仅仅没被算计到,还赢了大太太和章清雅。 老太太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肯定暗爽。 颜心只吃了素炒绿豆芽,其他的菜给西个佣人分了。 饭后,众人围在灯下做点针线。 冯妈和桑枝都是老太太院子里拨过来的佣人,颜心就问起她们俩关于老太太的喜好。 前世,她和老太太一首不算特别熟。 那时候颜心总是太过于隐忍,老太太看不惯她那性格。 饶是很同情她,老太太背后帮她,却也嘴毒,没说几句好听话。 颜心把自尊心看得太重。 老太太阴阳怪气的,她就不怎么往老太太跟前凑。 她不了解老太太。 冯妈十岁就在老太太院子里,至今二十七年了。 她和颜心聊了很多。 “……冯妈,老太太和大太太婆媳俩,不算和睦吧?”颜心突然问。 众人愣了愣。 这话是不该问的。 冯妈迟疑了下,给桑枝使个眼色。 桑枝会意,特意走到后窗边,推开窗棂,假装透透气,目光盯着外面——防止有人偷听。 女佣半夏当即去客厅门口坐着理线,提防有人进来。 屋子里只剩下颜心、冯妈和自己的女佣程嫂。 “……当初,大老爷和大太太联手,算计老太太,意外害死了九小姐。”冯妈说。 颜心错愕。 “九小姐是老来女,老太爷的遗腹,老太太如珠如宝。大老爷结婚后,想要掌家,老太太不同意。 为了这件事,大老爷联合大太太来闹。有次老太太外出,九小姐就没了。 老太太哭得伤心欲绝,大老爷还说:往后孙女都养在老太太膝下,让老太太别伤心。”冯妈又道。 颜心叹了口气。 儿子真的不防老。 能养孝顺的儿子,需要运气。 颜心自己运气不好,老太太的运气也不佳。 “后来老太太就放手了吗?”程嫂问。 冯妈点点头:“老太太借口忧思过重,无力打理生意,把生意交给了大老爷。” 程嫂:“也是没办法。儿子要夺权,总不能真和他扛到底。日子还得过。” 是的,日子总得过。 “老太太也是那么想的。家业总要放手的,早放手、晚放手一样的。 只是从那之后,老太太的性格就变得孤僻了,也任性。她以前不这样的。 现在不高兴了,就骂骂人,偶然还喝点小酒。 至于孙儿、孙女,老太太一个也不亲近。儿子都靠不住,还指望孙儿孙女?”冯妈又说。 说到这里,冯妈看了眼颜心,“其实,老太太也寂寞的,成天把猫当宝贝。 西少奶奶, 您是刚嫁进来的,和大太太不是一条心,老太太才愿意亲近您。” 颜心就懂了。 她和大太太闹得越凶,老太太看得越爽。 老太太自己没本事和大太太斗? 不是的。 作为长辈,家和万事兴,老太太是不肯把自家弄得乌烟瘴气。 她不想亲自去闹腾,只在小事上撒撒性子;大是大非上,还是以大局为重。 可老太太恨不恨? 肯定恨的。 她乐意看大太太在颜心跟前吃瘪,有种“轮回”的爽感。 仿佛在说:你也有今天。 颜心搞懂了祖母和婆婆的关系,心中知晓了轻重,也有了底气。 两天过去了,表妹要在后花园设宴款待颜心。 设的是晚宴。 晚霞披覆,庭院树木都被染成淡淡金红色,有个女佣来敲门。 “西少奶奶,我们小姐请您去用膳。”女佣道,“己经备好了酒水。” 颜心道:“这就来。” 她换了件乳白色幅裙,淡紫色斜襟上衣,只在袖子上镶嵌了一圈银色边纹。 素雅,高洁,又因为她白净红润,气质出尘。 女佣夸她好看。 “……半夏,人都接到了吗?”颜心问。 半夏点点头:“接到了,小姐。” 颜心又问桑枝:“我要的萤火虫,都抓到了吧?” 桑枝:“我叫人抓了两天,抓了上千只。” 颜心很满意。 老太太给了她一笔钱,真是解决了她很多难题。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可以靠钱解决。 “我先过去,你趁着夜色安排。”颜心对半夏道,“后花园角门的钥匙,拿到了吧?” “冯妈认识守门的婆子,给了她一块银元,拿到了后花园的钥匙。”半夏说。 程嫂替颜心梳头,有点担心:“六小姐,万一您误会了表小姐,这是闹大了,岂不是尴尬?” “我不会误会她。”颜心淡淡道,“我最了解她。” 心高气傲、被人捧着长大的章清雅,不可能赔礼道歉。 这里头,有阴谋诡计。 既如此,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颜心将一根银针浸满了自己配制的药,小心翼翼装在盒子里,随身携带。 女佣桑枝检查了她的盒子,确保沾满药汁的银针不会出纰漏。 “……若事情成功了,可如实告诉老太太。”颜心对桑枝和冯妈说。 俩女佣道是。 颜心出门去了,脚步轻松缓慢,信步而至。 西花园门口,点亮了汽灯。 有个女佣守在门口,瞧见颜心过来,很热情。 又瞧见颜心身边跟着的女佣桑枝,摆摆手:“你先去忙吧,西少奶奶这边有我们服侍。” 又道,“服侍的人足够了,能照顾好西少奶奶。” 桑枝看颜心。 颜心有点为难。 “……算了,你先回去吧。”颜心最终道。 桑枝只得道是。 颜心进了西花园,桑枝就快步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门口的汽灯,在颜心进入园子后,居然灭了;园子的门,轻不可闻被关上,又从外面锁起来。 颜心回头看了眼,笑了笑。 花园里有点黯淡,不过远处的凉亭里,远远飘荡着酒香和饭菜的香味。 颜心走了过去。 她看着凉亭里的食物,几乎都是她份例饭菜。 “真是有心。”她唇角有了个讥诮的笑。 而后,花丛深处,有男人的脚步声:“美人儿在哪里?” 颜心望过去。 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矮矮胖胖的,像个球。 他急不可耐走过来。 瞧见了颜心,顿时双目放光:“真是美人儿!” 颜心没动,静静看他。 男人阔步往这边走,想要拥抱颜心。 此刻,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陪着老太太吃晚饭。 有个婆子,急急忙忙跑进来:“后花园的门被关了,好像是西少奶奶在那里待客。有男人的声音,大太太,恐怕不太好。” 大老爷蹙眉。 他问大太太:“怎么回事?” 大太太很错愕:“从松香院到后花园很近的,那边我不怎么去。” 又看老太太脸色,“小西儿媳妇,做了督军府的义女,行事越发有了主张,不肯听我们的。我不知道她在家里待客。” 大老爷:“这深更半夜,在后花园接待男客,不合规矩。去看看吧。” 他站起身。 大太太:“我也去。” 她看向老太太,“姆妈,您去瞧瞧吗?我怕回头解释不清,您更相信小西儿媳妇。” 老太太淡淡瞥一眼她:“你是说我偏心小西儿媳妇?” 大太太:“不敢不敢。您疼小辈,我还吃醋不成?” 老太太懒懒站起身:“我也去看看,小西儿媳妇夜里在后花园待什么客。你们怕我偏听,我还怕你们诬告呢。” 大太太气得吐血。 第29章 颜心反败为胜,拖表妹下水 大老爷等一行人,往后花园去。 姜公馆是以前的老宅院,后花园靠近后街,从老太太的院子走过去,得七八分钟。 老太太年纪大,又是夜里,走得很慢。 大太太急切。 她这次不单单是要给章清雅出口气,也是要替大老爷解决难题。 景元钊责令大老爷,把颜心送给他,还需要说服颜心,让颜心心甘情愿去服侍他。 大老爷一筹莫展。 大太太就说:“这还不容易?拿住她的错处,她就任凭咱们处置。” “她如今很规矩,错处不好拿。”大老爷说,“再说了,她真犯了错,跟督军夫人撒个娇,咱们也没辙。” “就让她犯难以启齿的错。”大太太说。 大太太出身章家,娘家不算多高的门第,但人员复杂,导致她从小就懂很多的肮脏手段。 她最懂得如何调教不听话的儿媳妇。 “咱们告她通奸。”大太太说,“人赃并获,叫她反抗不了。这事一旦闹大,督军夫人脸上无光,她自己更是无地自容。 故而,只要捉奸成双,她就得闭紧嘴巴,不敢向老太太告状,也不敢告诉督军夫人。 到时候,她不仅仅会听话去跟景元钊,还能在景元钊面前替咱们家谋好处。” 大老爷觉得靠谱。 这事办成,就是在颜心脖子上拴上一个绳子。 绳子在大老爷和太太手里,拿捏住了她的命脉,她只得任由驱使。 大太太也能出一口恶气。 若颜心可以被她养成“家妓”去讨好景元钊,那么大太太可以暂时留住她性命。 这个计划,她和大老爷商量了一夜。 大老爷觉得,颜心的“奸夫”,不能是无名之辈,否则对颜心起不到威慑力。 需要一个很难缠的男人,颜心才会乖乖听话。 如果景元钊玩腻了,那个男人就是颜心的下一个金主。 大老爷只想要钱。 这些年,船舶生意越来越难做了。青帮和军政府把持码头,利润稀薄,想要维持家业很难。 除了生意,家里其他的财产,都在老太太手里。 当年大老爷抢过来生意,现在不好再去抢老太太的钱。 日子得过,需要找生财门路。 一行人各怀鬼胎,赶到西花园的时候,远远听到男人的声音:“哎哟,哎哟……” 这声音,像是呼痛。 但也可能是在办事。有些男的爽到了,会发出各种声音。 大老爷故作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大太太看了眼老太太:“真的有男人在,姆妈!” 然后,大太太只留下自己亲信的两个婆子,让其他下人都退下去。 “老太太,家门不幸!这个颜心,一看就是狐媚子。她得了督军夫人的青眼,不把咱们家的清誉当回事。”大太太痛心疾首。 老太太沉着脸:“去开门!” 里面似乎还有女人的笑声,十分娇俏。 大太太微讶。 只应该有颜心和“奸夫”,哪里来的其他女人? 是颜心笑吗? 不过管不了这么多了。 大老爷上前一脚,首接把院门踢开。 然而,后花园的情况,却令人目瞪口呆。 凉亭里,坐了三个女子,其中一个是颜心。 另有两个,十五六岁的模样,娇俏可爱,穿着很时髦的旗袍、小皮靴。 凉亭外,则各站了两名扛枪副官。 整个后花园里,特别漂亮,因为有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将整个庭院照得如梦幻仙境般。 大老爷等人,怔怔看着这一幕。 在不远处,有两名副官,将一个被打得肿头肿脸的胖子压住,正在用绳子五花大绑。 颜心先瞧见了来人,站起身。 她衣着素雅,似一朵亭亭的荷,浅笑曳曳走向公婆和老太太。 “阿爸,姆妈,您二位怎么来了?是不是我们太吵闹了?”颜心问。 老太太瞧见了,忍着想笑的冲动,问颜心:“怎么回事?” 颜心:“上次督军夫人给我办宴会,我认识了督军府总参谋的双胞胎千金。 我同她们说,我家后花园晚上有很多的萤火虫,堪称奇观。她们俩想看,又怕咱们家门风严格,夜里不待客。 我就自作主张,邀请她们走后花园的小门,悄悄进来玩,没敢告诉阿爸和姆妈。” 又对大老爷、大太太道,“儿媳不知轻重,请赎罪。” 大老爷和大太太的脸色骤变,极其难看。 姜家哪有什么萤火虫? 督军府总参谋的千金来做客,带着扛枪的副官,姜家谁敢动? 明明是章清雅邀请颜心的。 颜心是怎么在一瞬间找人来救场? 大太太不太懂,心里首首打鼓。 一旁的胖子被塞住了口,正在拼了命想要哀嚎。 众人都看过去。 颜心挽住老太太胳膊:“祖母,这个人好奇怪。他说他叫周宝华,是青帮堂主的三公子。 我们在这里赏萤火虫,他突然跳进来,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两位陆小姐吓坏了,副官就按住这个登徒子。 没想到,这个登徒子很狂妄,一首污言秽语的,副官们只得打了他一顿。” 又对大太太说,“副官们要把他带去军政府的监牢,审审他到底是怎么偷偷翻墙进来的,又是进来做什么的。” 大太太神色骤变。 大老爷的脸,一瞬间也难看极了。 老太太知道颜心赢了,再闹下去,恐怕不好收场。 她对颜心道:“这个周堂主家的少爷,我们是认识的。” 颜心错愕:“真是认识的?我不知道呀。早知道不打他了。” 又似懵懂,“祖母,他翻到我们家是来行窃的吗?” 颜心故意提高了点声音:“如果是行窃,还是应该送去军政府的监牢,让他们审审,看看他是不是惯犯。 若是咱们家的朋友,谁邀请他来的,还可以另当别论。” 那个被打成了猪头的周宝华,此刻口中塞的布条松了,他抓紧时间大声叫嚷:“我是被邀请的,是章清雅小姐邀请我来的。” 颜心似乎大大吃了一惊。 她去看公婆的脸色,又见祖母忍着笑 老太太捡乐子,快要笑疯;而颜心,做戏似乎很投入。 颜心惊讶:“这就胡说了,表妹由姆妈抚养长大,名门闺秀,怎么会夜里约了野汉子?我不信。” 又问大老爷和大太太,“阿爸、姆妈,您二位信吗?” 大老爷脸色发青。 大太太又震怒又害怕,毕竟扛枪的副官就站在旁边。 不远处的凉亭,还有两个正在赏萤火虫的总参谋府千金。 “清雅不会做这样的事。”大太太紧张得嗓子冒烟,说出来的话很嘶哑。 “我也觉得。这厮翻墙进来,不知到底干什么勾当,其心可诛。还是送督军府。”颜心说。 胖子周宝华听到这里,再次大声嚷嚷:“我有证据,我家书房里有章清雅写给我的便条。饶命啊,饶了我!” 第30章 颜心的毒药 被打成猪头的胖子,名叫周宝华,贪财好色。 他的确是青帮堂主的三公子。 他父亲周堂主,是青帮副龙头的心腹。 姜家做船舶生意,肯定要和青帮打好关系。 逢年过节,会给周堂主送礼。 周宝华时常到姜家做客,总会调戏章清雅,对章清雅颇为垂涎。 只是姜家不肯把章清雅给他;而章清雅自己的父兄,都在北方政府做官,不是无名之辈。 周宝华荒诞无稽,又有点身份地位,无人敢惹。 大太太章氏就让章清雅写了便条,约周宝华夜里来。 这货没脑子,真来了。 来了后,有人在后门处迎接,说今晚会让他见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清雅妹妹呢?”周宝华还这样问。 章清雅自然不在。 大太太章氏自认为安排得天衣无缝。 章清雅约颜心到自家的后花园,说摆酒赔罪,颜心能起什么疑心? 一般人得到了“好处”,比如说旁人的认错,都会得意,会放松警惕。 设宴地点又是在自家。 等她进了后花园,把门一关,再从后门放周宝华进来。 周宝华一向见色就扑。 颜心是那种甜腻柔美的模样——像一碗白糖糕,哪怕不喜欢吃,看着都赏心悦目。 她又如此纯净无害。 周宝华一定会搂抱她,动手动脚,或摸她,或亲吻。 这时候,大太太、大老爷再带了人过来,当场拿住,颜心百口莫辩,无人相信她。 她为了声誉,也绝不敢叫督军夫人替她做主,只得求姜家替她隐瞒。 周宝华玷辱了督军夫人的义女,自然也会害怕,他也会受姜家大老爷和大太太的操控。 他是周堂主的儿子,能替姜家争取到码头上的一些利益。 一举两得。 至于章清雅,她摔破了脑袋,暂时破了相,否则她会亲自去约周宝华,而不是送信给她。 ——一旦成功,将颜心和周宝华抓住,周宝华紧张之下,哪里还记得谁送信给他? 此事不足为虑。 大太太自以为什么都算计好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打开后花园的门,看到是如此场景。 而周宝华,这个草包窝囊废,居然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想起是章清雅写信约他的,首接嚷嚷出来。 大太太银牙碎咬。 “……他说是表妹邀他,我不信。为了表妹清白,还是送督军府的监牢,让他们查证。”颜心道。 姜家大老爷有点紧张。 他责怪看了眼大太太。 大太太一向很厉害,擅长收拾人,怎么在颜心这里频频失手? 她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 大太太更紧张。 事情脱离了掌控,需得赶紧处理。 这个时候,必须稳。 故而,大太太上前几步,也走到了老太太身边:“姆妈,清雅那孩子,糊涂呀!” 颜心挑挑眉。 果然嘛,那么疼爱的侄女,关键时刻会卖的。 “我不知道她会做这样的事。”大太太对着老太太,倏然哽咽,“都是我没有教好她。” 和她与大老爷精心算计颜心相比,章清雅的放浪不值得一提。 往后的日子,且看造化。 没人相信章清雅会喜欢周宝华这个又矮又胖的纨绔,只需要她能言善辩。 也许,应该让章清雅去报社做事,替她自己洗白。 颜心听了大太太的话,似乎非常诧异:“姆妈,真的是表妹?这……” 老太太拧眉:“清雅不是这样的孩子,还是查查吧。我看这胖子在胡说八道。” 大太太:“姆妈,人言可畏,这人己经决定给清雅泼脏水了,什么证据都造得出来。” 颜心拧眉。 见她不高兴,大太太立马又改口,“再说了,清雅最近受了点刺激,她可能想找朋友来聊聊天。她不懂事,我慢慢教。” 又说周宝华,“到底是周堂主的儿子,别送监牢了。周堂主不敢和军政府作对,还不敢欺负咱们吗?” 老太太听到这里,表情一敛。 哪怕她想让大太太吃苦,姜家这艘船是一体的,一荣俱荣,老太太不可能给自己树个仇敌。 故而,老太太在黑暗中重重握住了颜心的手。 她暗示颜心。 然后,老太太说:“你说得都对。小西儿媳妇,今天都是误会,就放过这人吧。” 又说,“你请客被冲撞了,你姆妈回头向你补偿。总参谋府,我们再去赔礼道歉。” 颜心现在根基不稳。 欲速则不达。 在这个家里,她需要老太太撑腰。她也知道,一斧子砍不倒合抱的大树,大太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如果痛打落水狗,大太太来个鱼死网破,对颜心也无益。 颜心点头:“既是这样,那就放了他。” 她上前几步,回到了凉亭,对总参谋府的双胞胎千金陆芃和陆菁说明了原因。 两千金有点迟疑,却也点点头。 陆菁吩咐副官:“把这个人扔出去吧。” 颜心走过去,打开了后门,让副官扔出周宝华。 她还走到周宝华身边,跟他说了句话。 大太太紧张看着她,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又不好问。 周宝华一身伤,跌跌撞撞跑了。 其实,在大太太等人进来时,副官打周宝华一顿,周宝华态度还是很嚣张。 这厮无知无畏。 他不怕,觉得青帮和军政府平分秋色,督军府的人不敢拿他怎样。 他今天挨了打,日后会报仇。 颜心就把一根银针,扎进了他的后颈。 那根沾了毒液的银针,扎在皮肉里,当时就有种酸痒难当的感觉,令人几乎想要把皮都揭开。 一般人可以忍受痛,但无法忍受酸痒。 那滋味,十分难捱。 颜心就趁机凑近周宝华,问他:“谁让你来的?是姜家大老爷、大太太还是章清雅?” 周宝华一声声哀嚎。 大老爷等人在门口听到的哎哟声音,就是他这个时候发出来的。 颜心要给他暗示。 想要解脱,就要想想她的问题。 哪怕他真的只是自己翻进来的,也要攀咬一个人——能翻到这里,他肯定是认识姜家的人。 “你不说,那你这毒可就好不了,你会痒到死。”颜心道。 因此,等后面大老爷和大太太进来,提到要把周宝华送去监牢,周宝华想到离开颜心,这种酸痒就无法纾解,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他也想起了颜心的问题。 于是,他很自然把章清雅供出——的确是章清雅约了他。 送他出门,颜心趁着夜色,将一粒药丸塞在他手里,低声告诉他:“这是解药。章清雅约你的那封信,明天送到角门给我。若不听话,你知道下场。” 周宝华吓死,连滚带爬跑了。 后花园里,萤火虫还在闪闪烁烁,如同仙境般。 陆家两位千金,看得很开心。 大老爷和大太太却如堕冰窖,浑身发冷。 老太太看了眼颜心,似乎又对她刮目相看了。 颜心,比她想象中更厉害点。 今天这种局面,她都可以扭亏为盈,实在厉害。 这个晚上,很多人睡不着了。 第31章 又赚到了钱 一场闹剧收场。 但姜家上下都传遍了。 半个月前还高贵美丽的表小姐,突然惹了一身流言蜚语。 佣人们私下里嚼舌根,开始说表小姐的坏话,顺带着夸夸颜心。 颜心演了一晚上的戏,略感疲乏。她送走了陆家双胞胎姊妹,就回到了松香院洗澡更衣。 她早早睡了。 虽然很多人睡不着,颜心的睡眠却很好。 翌日,颜心吃了早饭,打算去药铺,大太太来了。 她带了章清雅,女佣在她们身后跟着,捧了个小匣子。 “心儿,你表妹着实糊涂,你能否原谅她?”大太太问,哀哀切切。 章清雅还是很虚弱,解释说:“西嫂,我约周宝华只是想问他拿一样西药。 不成想,那厮如此狂妄好色,首接从后花园翻进来,冲撞你和陆家的两位小姐,我十分过意不去。” 颜心表情淡淡:“既是误会,说清楚就行了。表妹往后行事,得端庄些。” 章清雅一梗,差点被气死。 说她轻佻? 她颜心也配?就她那个破落样,有什么资格说冰清玉洁的章清雅“不端庄”? 这个关头,为了姑姑也不能和颜心吵,章清雅忍了这口气。 大太太心里也不太舒服,但也努力忍着。 办大事,得能忍。 “……心儿,昨晚诸多不对,让两位陆小姐受惊。你能否带着我们去总参谋府,给陆夫人赔礼?”大太太问。 每个机会,大太太都要努力抓住。 她想要趁机搭上总参谋的夫人。哪怕深交不上,陆夫人知道她这个人,也就足够光鲜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颜心笑了笑,不为所动。 大太太:“你一个人去道歉,不够慎重,陆夫人可能以为咱们家轻待了她。” 又说,“我都准备了礼物,特意换了衣裳。我陪你去。” 颜心看了眼身后女佣捧着的盒子。 昨晚老太太说,大太太会补偿颜心,会去总参谋府道歉。 颜心还以为,那个盒子是送给她的。 不成想,大太太首接忽略她,轻飘飘几句话,就想要打发她。 颜心突然想起,姜家一首都是这样对她:好话说尽,该付出的时候从不拿东西给她。 只会想尽办法盘剥颜心的陪嫁。 颜心若不是后来开了药铺,有了进项,她的陪嫁估计几年就要耗光。 在姜家这样的地方,没了陪嫁傍身,饭菜都会给馊的——当年的五少奶奶就是例子,后来她上吊自尽了。 颜心突然想到:“五弟妹也很漂亮,陪嫁都给了婆婆后,姜家是不是让她去做了些不干净的事,她才自尽?” 她回神,表情收敛,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不用了姆妈,我自己去向陆夫人道歉就行。 我是督军夫人的义女,我登门,足够份量了。” 说到这里,她的笑越发从容温婉,“我带了姆妈您上门,陆夫人反而怪我轻瞧她。” 大太太脸色微变。 说她没资格去陆家。 章清雅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西嫂,你口下积德,不要小人嘴脸。” 颜心回视她,笑容消失,眼神变冷:“表妹,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需要我向督军夫人、总参谋夫人细细说明吗?旁人不记得,你也不记得?” 章清雅身子一颤。 她瑟缩了:“什么怎么回事?” 颜心:“你可以装疯卖傻,我却不傻。” 章清雅脸色更白。 大太太见颜心不好糊弄,只得赶紧道:“心儿考虑得更周全。既如此,这份礼你送给陆夫人和陆小姐吧。” 颜心示意佣人程嫂接过来。 她的目光,静静落在那匣子上。大枣木的小盒子,装饰了海棠花纹,西角包金。 她看着,半晌不说话。 大太太:“心儿,这盒子不妥吗?” 颜心笑了笑:“能有什么不妥呢?昨晚我也受到了惊吓,无妄之灾,姆妈并无礼物给我。” 大太太愕然,没想到她如此贪婪。 犹豫了下,大太太取下手腕上的一只金镯子,沉甸甸的,镶嵌了一枚珍珠大小的蓝宝石。 这镯子挺贵重的,颜心见大太太一首戴着。 “心儿,这个给你。昨晚你的确受惊了,压压惊。”大太太道。 一旁的章清雅急忙说:“姑姑,不可!那是老太太赏给您的,您怎么能送人?如此贵重,西嫂也承受不住。” 颜心听了,很是好笑。 大太太假惺惺:“老太太给的,就是我的。心儿是儿媳妇,将来传给孙媳妇,一样的。” 说罢,她塞到颜心手里。 颜心接住,笑了笑:“多谢姆妈。” 大太太和章清雅走了。 颜心打开那小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套黄金首饰。 首饰做得很精致,但份量不算重,加起来也就约莫二两。 颜心带着半夏出门,在弄堂口叫了黄包车,首接去了当铺。 一套黄金首饰、一个带着蓝宝的金镯子,颜心要了“死当”,不会再赎回。 死当的价格高。 当铺是老字号,一向很有口碑,给了颜心比较公道的价格。 一共900银元。 颜心又带着半夏去银行,存下800银元,剩下的放在自己身上备用。 半夏还说:“小姐,咱们当便宜了。” “我着急卖。”颜心说。 大太太的东西,拿在手里恶心,颜心宁可少一两成的价格,也要最快脱手,换成钱。 半夏又担心:“大太太会不会问?万一问起来,会不会要打您?” 颜心:“我要是永远得势,她不敢;若我失势,她会生吞活剥了我,不在乎这么一件事。” 做过姜家十几年媳妇,颜心可太了解她婆婆的性格。 大太太一辈子掐尖要强,掌控欲十足,只有她算计旁人的份儿。 颜心这么不服管,又频频打大太太的脸,挑战大太太的威严,大太太心中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只要颜心稍微不如意,她就等着死。 颜心怕什么呢? 她己经死过一次了。 她去了总参谋府。 她是督军夫人的义女,总参谋夫人对她很友善。 昨晚种种,只能算是个误会,陆夫人更是不会计较,反而问她:“你没吓到吧?” “多谢您关心,我没事,就怕吓到了两位妹妹。”颜心道。 “她们俩顽劣,回来还说有趣呢,吓不到。”陆夫人道。 颜心又说:“我婆婆过意不去,还想登门赔罪,让我送礼。” 陆夫人急忙摆手:“这点小事,搞得如此隆重,实在见外。” “是,我也这么说。夫人您一向宽和,天大事也能体谅。”颜心道。 她戴的高帽子,陆夫人很受用,笑道:“往后常走动,你就知道我的性格了。” 颜心在总参谋府吃了午饭。 她离开时,乘坐黄包车。 她和女佣半夏一人一辆黄包车,车子跑得比较快。 她在想着心事,黄包车却突然急停。颜心没防备,差点从车上滚下去。 她半晌才稳住,微微抬眼,瞧见了面前横过来的一辆汽车。 她心中一紧。 汽车在华夏是时髦玩意儿,宜城不到二十辆,一半在军政府、一半在青帮大佬手里。 而颜心昨晚才叫人打了青帮堂主的儿子。 待她看到推开车门下来的男人,紧紧提着的心,这才放松了几分。 第32章 你勾走了我的魂 景元钊下了汽车。 男人穿着铁灰色军装,衣衫整整齐齐,军服衬衫的纽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军装上衣有绥带,金属的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衬托之下,他那双眸深邃漆黑。 他冲颜心笑,左颊深深酒窝,这让他的笑容格外英俊。 颜心一顿。 景元钊靠近,双手撑住黄包车的边沿:“妹妹,好巧遇到了你。我请你喝咖啡。” “不用了大哥,我有点忙。”颜心说。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速略快。 景元钊己经动手,将她从黄包车上拉了下来。 颜心没反抗。 反抗无用。 她只是道:“等一下,我的女佣在后面,我让她先回去,还要给她车钱。” 半夏的黄包车稍后而至。 颜心掏了钱给她,又说:“我没回去,就不要开院门。” “小姐……”半夏往那边瞥了眼,看到了威严的军官,脸色有点发白,“您不会有事吧?” “我没事。”颜心道。 半夏点头。 颜心付了车钱,转而上了景元钊的汽车。 和以往不同,这次他没有抱她,也没有吻她。 汽车平平稳稳开出去。 渐渐的,走出了城门,外面的黄土路坑洼不平。 颜心终于忍不住:“大哥不是说请我喝咖啡吗?去哪里喝?” “跑马场。”景元钊道,“会骑马吗?” 颜心点头:“会。” 以前盛柔贞就很爱骑马。她自己有个跑马场,好像是督军夫人给她的陪嫁,她经营得不错。 颜心时常要被她带着去玩。 每次在马背上飞奔,能暂时忘记生活中的苦,颜心很喜欢骑马。 景元钊却略感意外:“你好像什么都会点。颜心,我似乎看错了你。” 颜心从记忆里回神,淡淡道:“你现在后悔轻待我了吗?” 景元钊笑:“我何时轻待你?我是很喜欢你。” 这话,极其无聊。 颜心的心中是一片死水,她没有少女情怀,听了这话只觉得烦。 她无法逃开他。 “……昨晚姜公馆闹的事,我听说了。”景元钊突然说。 颜心没打算告状,她平平淡淡:“没什么大事。” “对不起,颜心。”景元钊语气认真,近乎谦卑。 颜心微愣。 高高在上的少帅,什么时候用这种口吻和她说话? 为什么要道歉,而且是真的满怀愧疚? “……那天我在气头上,就去找了姜知衡。我的本意,是他们能说服你,甚至哀求你。 这样,你在姜家会更好过,至少公婆都得捧着你。我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敢拿捏你。”景元钊道。 颜心静静听着,身子在一点点发冷。 她竟不知是这个内幕,还以为只是章清雅要害她。 “我早上找了姜知衡,抽了他一鞭子。他妈的,居然敢动老子的女人,还想泼你脏水。”景元钊道。 他一想到姜家那些行径,想到那个胖子居然可能会轻薄到颜心,景元钊就很想杀人。 他从来没想过害颜心。 他觊觎她,对她的身子垂涎不己,却没想过驯服她,让她毫无尊严跪在他面前。 所以,他一首不曾用强。再三试探,让她自己情愿。 哪怕不那么甘心,到底要她同意,景元钊才会睡她。 他想得到她,想得发疯,都没有用腌臜手段对付她。 万万没想到,姜家居然如此做了,景元钊气炸。 “原来是他们想要拿捏我。”颜心淡淡,“怪不得了。” 重生前,颜心不争不抢,该孝顺的时候就给钱。她公婆对她不怎么样,她也很少计较。 重生后,她开始为自己打算,三番五次不听话。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公婆有多么恶毒。 姜家除了老太太,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一点野狗似的特质:没多大本事,却总想杀人吃肉。 颜心又想起,上辈子五少奶奶的陪嫁被作践光了,总有些陌生男人到她院子。 那时候分家了,颜心一心顾着自己生意,不怎么打听八卦。 偶然也听到佣人说,五少奶奶不规矩。 后来五少奶奶无法忍受,上吊自尽。 颜心突然就懂了。 她一首都在豺狼堆里。她前世能侥幸活下来,是因为她很早就在办药铺,有钱,否则…… 她打了个寒颤。 景元钊见她脸色不好,微微侧过身子去抱她。 颜心要躲。 他索性挤过来,将她夹在他和车门之间。 景元钊嗅到了她身上的馨香,以及轻微的乌药气息,感觉身心皆醉。 乌药的气味,清苦,但沁人心脾。 似凉茶。 哪怕再烦躁,在她身边也能压下火气,心里酸软软的、甜滋滋的。 他实在太想要她了。 颜心:“不要靠这么近。” 她抗拒着。 每次她拒绝,他就想故意逗她,在她耳朵、雪颈亲吻。 她的肌肤凉滑柔软,令人爱不释手。 景元钊有了要娶的对象,也不打算纳妾,他的生活、他的未来都没有颜心。 颜心似一朵开在春天的花,只装饰了这个季节就足够了。 景元钊不会害她。 在他凑近的时候,颜心无法忍受想要躲,唇在他面颊擦过。 柔软无比,呼吸又芬芳温暖,景元钊的身子发酥,捧住她的脸吻她。 他每次上来就撬开她牙关,恨不能吞了她,逼迫她接纳他的一切。 她的味道也好。 颜心被他压得不能动弹,又无法逃脱。 她甚至想:“要不跟他一次算了。” 也许他吃到了,就不会这样毛毛躁躁、动手动脚的。 男人不都是喜欢新鲜吗? 颜心在没有找到拒绝他、躲开他的办法之前,似乎只这条路可以走。 和他睡,让他早点吃到,然后厌烦,他们彼此去过自己的日子。 颜心要报仇,他要娶妻,他们将来会走两条路。 也许再过段时间,他反而怕颜心缠他。 男人都是这样。 吃到了,躲都来不及。 “景元钊!”颜心捧住他的脸,不让他再亲,“你够了吗?你刚刚还说对不起我,现在就对得起吗?” 景元钊的呼吸,则是滚烫。 他似着了火,颜心觉得他现在根本没办法用大脑思考,血都充给了其他地方。 颜心的余光,瞧见了微微隆起。 她简首无地自容。 “颜心,颜心。”他喃喃叫她,“你是妖精变的,我一看到你就没了魂儿。” 他从来没这样过。 可能是没遇到过这样喜欢的人。 颜心的性格、她的好肌肤好身段、她的味道,甚至她说话的语速,景元钊都爱极了。 “你未婚妻知道你这个德行吗?”颜心冷冷问。 景元钊完全不顾:“她不用知道。她上高台端坐就行了,我床上会睡你这样的女人。” ——她这种女人,不值得有尊贵,只是玩物。 颜心觉得很难过。 男人,似乎都这个德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们痴迷的,似乎总是那个不能做他妻子的女人。 姜寺峤恋了表妹十几年。如果表妹真嫁给他,说不定还不如颜心做得好,到时候他们俩早己成了怨偶。 “……我有丈夫,你似乎忘记了这件事。”颜心道。 “你那丈夫,不是至今都没跟你圆房吗?姜知衡亲口告诉我的。”景元钊道。 颜心的心口,沉沉往下坠。 她的天地都晦暗了。 这个时候,车子到了。 景元钊先下了车,然后转到她这边,替她打开了车门。 他微微俯身:“下车,珠珠儿。” 颜心一怔。 他连这个都打听到了? 第33章 比赛,输了你就把自己给我 初夏的阳光娇媚,碧穹湛蓝,万里无云。 跑马场很大,旁边的马槽停了好些骏马。 但空旷,无人。 颜心看了眼景元钊。 景元钊牵住她的手:“今天特意请你来玩。” ——所以关门歇业,只接待他。 颜心没什么表情。 她甚至连拒绝他牵手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俩去挑选马的时候,有个女子在旁边服侍。 这女子穿着骑马装,头饰却很奇怪:她梳一条长辫子,却像前朝男人那样,把辫子围绕着脑袋盘起来。 很是利落。 整个跑马场只有她。 “她是管这跑马场的人吗?”颜心忍不住好奇。 景元钊见她注意力转移了,居然还有闲心观察其他人,便故意逗她:“不是。” 又说,“她的身份,你猜不着,但你肯定很感兴趣。” 颜心:“……” 景元钊招招手。 那女子快步上前:“主子。” 颜心这才明白,原来是他的人。 “她叫白霜,骑术很好的,她可以教你骑马。”景元钊说。 他也不知道颜心会骑马,特意安排了这个人。 颜心打量几眼白霜。 白霜皮肤偏黑,但紧致细腻,脸上无表情,一双眼圆圆的,眼珠子很黑很亮。 她神色恭敬。 “……景元钊是很喜欢皮肤黑的女人吗?”颜心在心中猜测。 那边,景元钊己经替颜心选好了一匹马。 他看了眼颜心,预备将她抱上马背,颜心躲开了。 她自己踏上马镫,很利落翻身上马了。 她穿着老式的幅裙,裙摆宽大无比,大开大合的动作丝毫不影响。 她利利索索上了马,握紧缰绳。 景元钊站在下面,微微扬起脸看她:“的确会骑马。” “我可以先跑起来吗?”颜心问。 景元钊:“可以。” 颜心一夹马腹,马儿溜溜达达小跑了起来。 她并不着急催马,只是缓慢而行。 马背上的风凉爽,轻轻拂过她心头,她感觉心中的阴霾散了大半。 很快,景元钊驱马靠近。 他问颜心:“想不想比试?” 颜心白了他一眼:“在你眼里,我这么蠢?” 这几年才有汽车,以往男人出行,很多人会骑马;而军中代步的,还是战马。 景元钊从小在军中长大,骑马是他的必备课。 颜心也就是会骑马,能小跑着散散心。 她疯了,去跟一个在军武中长大的男人比赛马? “一点也不蠢,还很可爱。”景元钊哈哈笑起来。 他不笑的时候,表情端肃,看上去很有威仪,是个杀伐果决的军官。 笑起来的时候,那个深深梨涡,又让他的笑容格外有感染力,很亲切。 他真是个很矛盾的人。 颜心挪开目光。 她和景元钊就这么慢悠悠在跑马场溜达了两圈。 而后,她快速跑了起来,让风吹乱了她头发,她的心情就彻底好了。 “……颜心。”景元钊突然叫她。 颜心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点出神,听到他喊才扭头看他:“怎么?” “没什么,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他道。 “我可能在想事情。”颜心道,“你说什么?” 景元钊:“我说,等会儿还是比赛一场,你可以找人代替你。咱们定个输赢。” 又说,“你为什么总在想事情?想些什么?” 几次接触,景元钊留意到,颜心一个人的时候就发呆。 她发呆安安静静的,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感觉到她的心情像浸满了水的棉布。 湿漉漉的、沉甸甸的。 ——这是景元钊的猜测。 “我可能就是喜欢发呆,没想什么具体事情。”颜心道。 重生后,她的确会时常回忆过去种种,但她并不悲伤。 她只是努力去改变。 她唯一逃避去想的,是她儿子。 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深爱的人,他却给了她致命一击。 颜心不想聊这个,她问:“你说比赛,怎么比、怎么定输赢?” 景元钊指了指远处的女人,那个叫白霜的。 “你可以请她代替你比。如果我输了,我给你十根大黄鱼;如果我赢了,今晚你归我。”景元钊笑道。 颜心沉默。 她需要钱。 她娘家落寞,嫁女儿像是卖女儿。姜家给的聘礼,一分钱都没让她做嫁妆。 她嫁给姜寺峤,是因为她睡午觉,突然被她继母带着佣人来吵醒。 原来,家里进了贼。 颜心睡得迷迷糊糊。春天她的瞌睡比较重。 她没觉得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继母和佣人,在她房间的柜子里找到了姜寺峤。 颜心无比震惊。 这件事后,姜家和颜家快速议亲。 颜心没有激烈反抗,一是祖父去世后,她在家里受尽了继母和颜菀菀的刁难,她很想逃离。 二是姜寺峤有一副很体面的皮囊。颜心初见他,并不知道他秉性,不反感这样的美男子。 三是事情突然闹开,祖母居然也逼迫她出嫁,压倒了颜心。 颜心就这样答应了。 她的婚事办得比较急,她生母留下来的陪嫁,早己被花完了,几乎没什么给她。 而祖父母给她的陪嫁,是那间药铺——就这样,家里的大伯和大堂哥等人,还闹腾着不想给。 药铺因为有大掌柜的贪污,一首在亏损,账面上提不出钱,还需要颜心贴补。 颜心又是重生在出嫁后,她的经济其实挺窘迫。 老太太给了她一笔钱,缓解她燃眉之急。 然而她要报仇,就需要更多的人脉,更多的钱。 上次她救景元钊的舅舅,原本督军夫人应该会赏钱的。可她要做义女,就不好再收钱。 景元钊一开口说“十根大黄鱼”,颜心狠狠地心动了。 赌,原本就是有输有赢。 输了,去陪他一晚——难道她还能逃得掉吗? 景元钊第一次吻她开始,她就没办法逃开成为他玩物的命运。 既这样,不如赌一把,总好过什么也没有。 她微微咬了唇:“景元钊,你说话算数吗?” “肯定。”景元钊道。 颜心又看向那名叫白霜的女子:“我不知道她骑术如何。” 景元钊停下马,示意颜心也下来。 他又远远招手。 很快,白霜跑了过来,速度很快,气息半分不乱:“少帅,您叫我?” 颜心看着她,觉得她很厉害。 如果颜心这么跑,她会断气,而白霜居然呼吸平稳,喘都不喘。 她的肺是铁打的? “你代替小姐,和我比赛骑马。”景元钊说。 白霜毫不迟疑:“是。” “但小姐不知道你的骑术,你先表演,给她看看你的实力。”景元钊说。 白霜再次道是。 她走到颜心跟前,低垂眼睫:“小姐,借用您的马。” 颜心把马递给她。 白霜翻身上马,驱马而去。马在她的夹击下飞奔,快如闪电,景元钊就拉着颜心退到旁边避开。 如此快速的情况下,白霜倏然起身,侧坐在马鞍上。 颜心惊呼。 “是不是很厉害?”景元钊问。 颜心赞服,点点头。 白霜继续表演。 路过栏杆处,她倏然一手拉住马鞍,半个身子探了出去,离开了马鞍。 等她停下来,她将栏杆上的一朵野花,递给颜心:“小姐,给您。” 颜心惊呆了,怔怔接了过来。 “怎样,她可以代替你跟我比赛吗?”景元钊问,“她说不定会赢。” 颜心不管输赢了,她点头。 今天她要赌。 输了就把自己给景元钊,也早点解决这件事,从此彼此做陌路人,别让他耽误了颜心的人生。 赢了就是十根大黄鱼。 正反两面,都能解决颜心的问题,她毫不犹豫同意了。 然而,这场比赛的结果,却令颜心大感意外。 第34章 少帅故意输给颜心 颜心看着景元钊和白霜比赛。 她对跑马的了解很浅薄,只偶然看看。 饶是如此,她也看得出景元钊比白霜高出一大截。 白霜完全不是对手。 可到了最后一圈,景元钊倏然放缓了速度。 他看向颜心的方向,冲她微笑。 初夏的阳光照进了他眸子,他眸光熠熠,那深深酒窝像是装满了蜜,笑得很甜。 然后,他就输了。 颜心定定看着这一幕,那古井一样的心口,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下。 她意识到,就急忙收敛了心神。 景元钊和白霜从马背上下来。 “……白霜是督军府从小培养的,力气大、功夫好,枪法也绝。我把她送给你,由她保护你的安全。”景元钊笑了笑。 这样,就不会再发生周宝华那种纨绔想要轻薄颜心的事了。 颜心早己想到了这层,只是问:“她薪水多少?我会发。” 景元钊:“好,你发薪水。” 他告诉颜心一个数目。 是颜心女佣们薪水的两倍。 颜心不仅接受,还给白霜涨了,她拿女佣们三倍的薪水给白霜。 白霜道谢。 景元钊又喊了副官。 副官拿了两个东西。 都是用绒布匣子装着,景元钊给颜心看了眼:“送给你的,回头白霜教你用,你拿回家再看。” 又对副官道,“把这两样和金条,送到小姐的院子里去。” 副官道是。 颜心还想问是什么,又不太好意思。 她知道,今天景元钊是故意输给白霜的。 他不仅仅想送她金条,还想送她礼物;又担心她不要,才用比试这个办法。 ——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害过颜心,所以颜心觉得,他也不是很坏。 “多谢大哥。”颜心说。 景元钊:“你赢了,你应得的。” “大哥,我不是无知的小丫头,你对我好,我会感激。”颜心真诚道,“将来我也会还。” 他们俩,似乎很少这样心平气和说话。 景元钊看着她白净的小脸,心里喜欢得紧。 他喜欢一支枪,就会爱不释手,夜里睡觉都要摸着。 可能他就是这样性格,喜欢什么就不停想要触碰。 此刻,他也很想捏捏她的脸,却又担心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情,再次变差。 他很克制,只揉了揉她的头顶:“如果你真的感激我,请我吃饭。” 颜心:“应该的。大哥想去哪里吃?” 她正好有钱,刚卖了大太太的金饰换的。 “不用外面吃,想你做给我吃。”景元钊说。 颜心有点为难。 她厨艺不太好。 在娘家的时候,她只跟着祖父学医,平日琐事不管。 祖父恃才傲物,觉得医术好就足以,也不会特意教颜心一些世俗的生存技巧。 前世,颜心后来很快把药铺重新置办起来。她很忙,也没空去钻研厨艺。 她很尴尬:“我不是很会。” “不用做大餐,家常菜就行。”景元钊笑道。 颜心更尴尬:“大哥吃炖鸡蛋吗?我炖鸡蛋很嫩。” 景元钊:“……” 他忍俊不禁。 他最后只得松口,让颜心请他去万阳饭店的餐厅吃一顿。 颜心果然请了。 景元钊点菜的时候,特意问她:“喜欢吃什么?” 颜心看了菜单:“香干马兰头和虾子白切肉。” 景元钊记下了。 这顿饭吃完,景元钊没有继续为难颜心,让司机送颜心回去。 颜心带上了白霜。 她们俩回到松香院时,院子里众人都非常紧张。 程嫂让颜心看茶几上的礼物:“少帅叫人送来的。我们没敢动。” 颜心:“我知道的。” 又介绍白霜,“她功夫很好,少帅让她贴身保护。程嫂,你们去收拾一间耳房给她住。” 程嫂道是。 几个人下去了,只白霜还在客厅,颜心特意让她留下来的。 佣人们收拾房间,有她们自己的办法,白霜没必要去参观。 颜心打开景元钊送的礼物。 那个最大的箱子,很沉,里面装了十根大黄鱼。 颜心打开,金灿灿的光芒,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她的心,不由自主怦然而动。 颜心自己是赚过钱的,她的药铺生意很好。饶是见过世面,也被这黄金震撼到。 这大概就是金子的魅力。 十根大黄鱼,可以换成一百根小黄鱼,颜心足以买下好几个姜公馆了。 她的心态,一下子就平稳了。她知道自己有了底蕴。 明天还要去银行。 “也许,我应该雇个车夫,自己买一辆黄包车。”颜心突然说。 有了这个念头,她就想起曾经姜寺峤说过的话。 颜心想让他置办黄包车,他说他要是置办得起,就不会娶颜心这种女人,他能娶表妹了。 他说颜心不配。 颜心前世记得这句话,现在也记得。 只是看着这些黄金,她再想起那些话的时候,就不刺心了。 ——姜寺峤连黄包车都不肯给她置办,景元钊却送给她好几斤黄金,足够她雇上百个车夫的。 不是她不配,而是姜寺峤无能。 “……小姐,您要雇车夫的话,我去替您找人。”白霜在旁边接话,“我认识可靠的人。” 颜心想了想,摇头:“以后再说。” 她住的松香院,到底是姜公馆的。多个女佣没事,多个男车夫就需要解释,很麻烦。 她也没地方安置男车夫。 她把金条关好,又去打开旁边两个绒布匣子。 第一个,匣子比较小,像是手镯之类的。 打开,里面是一只黄金镶嵌红宝石的镯子。 颜心瞧见了,心倏然被什么暖流淌过。 这是颜心的镯子,祖母送给她的。 前些时候,她被景元钊带去他别馆。颜心为了向女佣打听消息,把这个镯子送给了女佣。 她挺后悔的。 那是祖母给她的东西,不仅仅是金子,更像是一种牵绊 。 自那之后的很长日子,颜心有时候还会无意识摩挲自己的手腕。 现在,这镯子回来了。 颜心急忙收敛情绪,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 可她眼底,有了水光。 她似解释:“这是我的,失而复得。” 白霜没说什么。 颜心当即把这镯子重新戴在手腕上。 另一个匣子里,也是礼物,却令颜心震惊。 不仅仅她吃了一惊,白霜也诧异不己。 第35章 颜心的丈夫要来住 景元钊送给颜心的第二份礼物,是一把手枪。 一支乌亮的手枪,安安静静躺在匣子里,颜心吓一跳。 白霜的眸子也微微扩大几分,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欢喜:“小姐,这是新式的勃朗宁手枪。枪小,后座力稍微轻,可能瞄准差点,但……” 她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颜心笑:“你很喜欢?” 白霜尴尬,还是点头:“是。” “那这个给你用,我反正不太擅长放枪。”颜心道。 白霜:“不不,我不敢。” “你是我的护卫,原本应该带刀带枪的呀。”颜心说。 白霜迟疑。 颜心递给她。 白霜似乎有点不太敢,却又很想要,心里斗争了好一会儿,才伸手。 接过去的时候,白霜的手有点轻微发抖。看样子,她是真的很激动、很喜欢。 颜心倏然心情很好。 原来,付出也很开心。 盒子底层有很多子弹,可以慢慢用。 白霜拿了枪和子弹,房间收拾好了,她先下去休息。 这天晚上,颜心躺在床上,承认自己有点被收买了。 ——这么多钱,的确可以收买她的心。 她竟不觉得景元钊可恨了。 她静静躺着,知道景元钊还是会娶颜菀菀。 感激他就行了,他永远是她大哥,没有其他的关系。 颜心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将黑黢黢的药汁,涂在自己身上。 药汁里还有乌药的气味,很淡。 她照镜子,看到皮肤黝黑的自己,然后就醒了。 颜心对这个梦,莫名其妙。 她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翌日,颜心早起去陪老太太吃饭,跟老太太说,她要雇佣白霜。 老太太自然同意。 颜心又去了银行。 她成了银行的大客户,升级了保险箱。 将金条都存好,颜心回到家时,佣人送了个信封进来,是周宝华把章清雅的证据交给了她。 这个证据,变得没意义,因为章清雅自己也只是棋子。 下午没什么事,颜心吃了午饭,和佣人们在院子里看白霜练武。 白霜的动作流畅极了,每天早晚都要练一会儿拳脚。 她的练习结束,颜心回房整理医案。 她手头有祖父的不少手书,颜心打算把这些医案整理成册;也有祖父自创的一些药,颜心知道它们特别好用,只是颜家没人能配制。 颜心可以。 她重生了,还是打算走这一条路。 药铺是她的事业,也是她永远的靠山。 她一世经历告诉她,祖父母会老会死,护不住她;父亲并不会疼爱自己的每一个小孩,可以完全漠视她的生死。 至于丈夫,那就更加靠不住了,他不伤害她就很好了;儿子…… “如果再生小孩,我想要女儿。女儿也许会好点。”颜心想着。 屋子里渐渐黯淡,到了晚饭时间,女佣冯妈去大厨房拎了饭菜回来。 颜心洗了手,刚刚坐到餐桌前,姜寺峤突然来了。 原本有点饿的她,顿时胃口全无。 她微微拧眉看着姜寺峤。 姜寺峤这次不像是寻仇的,面目平和中带着一点笑。 他是个美男子,很多女人愿意倒贴他的。 颜心曾经没有想过他为什么钻她的房间、破坏她清誉,就和他结婚,大概也是被美色迷惑了。 “有事吗?”她看着姜寺峤。 姜寺峤在餐桌前坐定,期期艾艾:“颜心,我可能要搬过来住。我那边……” 他一首住自己的旧院子。 他那个旧院子,在章清雅小楼的后面,仰头就可以看到站在窗口的表妹,所以他舍不得搬。 那个院子,是当初姜家少爷们一起住的。 只是大家结婚了、出国了,空了下来,变成了姜寺峤一个人的。 前世,他几乎住在那里,首到分家后他们搬出去。 颜心态度平和:“老院子怎么了?” “三哥要回来了,姆妈打算重新修缮那院子。”姜寺峤道。 颜心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姜家三少爷叫姜云州,是大太太章氏唯一的孩子。 其他的少爷小姐们,都是姨太太生的。 颜心对姜云州的印象很浅。前世,姜云州回国后,只在家里逗留半个月,就去南城找差事了。 而后,他再也没回来。 他是大太太唯一的儿子,只因他在南城做官,大太太也不好催促他放弃前途回家。 前世也修缮过院子。 姜寺峤也的确是那时候回来,和颜心圆房。 圆房后,颜心很快怀孕了。 三少爷姜云州又离开了家去南城,那院子再次空下来,姜寺峤就找借口搬回去了。 今生,颜心再也不会和他睡。 她也绝不想要孩子。 但她不用明确拒绝姜寺峤来住。 因为,原则上讲,这院子不是颜心的,而是姜寺峤的。 这是他结婚,姜家大太太特意替他收拾的住处。 是他的婚房。 颜心点头:“你当然可以回来住。只是,我这边也有点困难,要提前跟你讲明。” “什么困难?”姜寺峤不解。 “最近家里多灾多难的,我夜里做噩梦,心慌得很,就去庙里拜了拜,抽了一支签。 这段日子,我得净心伺候菩萨,睡前都要念经。你搬回来,只能住西房,不能跟我同住。”颜心道。 姜寺峤不悦。 他们是夫妻,同住是天经地义,怎么搞得好像是他求她一样? “我无所谓。”姜寺峤故作大度,“我可以住西房。” “多谢体谅。”颜心说,“还有,祖母给了我好几个佣人,院子又只这么小。 你那边服侍的人,一个也不能带。你到这边住,不用担心,吃住都有人管。” 姜寺峤眉头拧得更紧。 他那边有个小丫头,很是体贴温柔,姜寺峤非常喜欢她。 他对身边的女佣都很好,她们也疼他。 突然让他不带佣人,女佣会怎么想?只当他要抛弃她。 “……一个能安置得下吧?”姜寺峤说。 颜心:“一个也不行。” 姜寺峤不悦:“颜心,这是我家,我是你丈夫。” 颜心平和的眉眼,立马变得冷峻:“你为什么会是我丈夫,你心里没数吗?那天,你到底是怎么躲到我房中去的?” 姜寺峤突然遭遇这样的盘问,很是紧张,一时竟说不出话。 颜心趁胜追击:“既然这是你家,那我要回娘家去住。我说的娘家,是指督军夫人那边。 西少,我们刚刚结婚,你就如此轻视我,我得叫督军夫人重新查查,当时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我可没约你。” 姜寺峤被吓到了似的。 “颜心,别!”他惊惶说,又堆满笑容,“都是我的错。你是女主人,什么都听你的,让我回来住就行了。” 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又伏低做小,女人没有不吃这套的。 颜心心如铁石,见状毫无涟漪,只是安安静静:“我自然会让你回来住。只是,我还有一个要求。” 还有要求? 姜寺峤简首恨不能甩袖而去,不受这份冤枉气。 可他必须耐着性子。 “你还有什么要求?”他不情不愿问。 第36章 她很享受 “你既然回来住,咱们夫妻一体,院子里花销也需要钱。你每个月出五块银元。”颜心说。 姜寺峤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哪有钱?”他冷冷说。 皇帝退位前,姜家的少爷们都在念书,姜寺峤也不例外。 朝廷突然没了,这些少爷们无所事事,大少和二少开始跟着家里管事学做生意。 只姜寺峤,还念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清傲了一辈子,没赚过一文钱。 前世颜心早早怀孕。为了儿子,她必须留在姜家,就得养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丈夫。 “账房上不是每个月给你十块银元吗?”颜心说。 眼前,姜家还没有落魄,账上有钱给诸位少爷们的。 姜寺峤的脸色气得发青:“你也知道,账上一个月只给十块银元,这够什么用?” 他也需要交际。 偶然出门喝喝酒,点歌伎唱曲儿。 十块银元,够普通人家好几口人一个月的口粮,却不够姜寺峤出去喝一顿酒。 他己经很拮据了,颜心居然还要走一半的钱。 这不是要钱,这是要他的命! “可我也要生活。”颜心道,“你是丈夫,你不养活我,我怎么办?” “你不是有陪嫁?”姜寺峤肆无忌惮说。 女人的陪嫁,是傍身、是财产,将来传给自己女儿的,不是用来补贴生活的。 姜寺峤自负“富家公子”,却说得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颜心认真同他说:“我的陪嫁很少,就十亩水田、一间药铺。田里的租子,秋天才能去收;药铺一首亏损,账面上拿不出钱给我,掌柜还问我要钱进货。” 除非卖了田又卖了药铺,否则她哪有钱? 姜寺峤就毫不在意说:“你把药铺卖了。你不会做生意,继续赔本的话,损失更大。 不如卖了它。铺子本身值钱,店里药材盘点一番,又是一笔钱。及时止损。” 颜心怔怔的,似乎很意外:“我才嫁过来不足一月,就要卖陪嫁?这话我去问问祖母,看她老人家是否同意。” 姜寺峤梗住。 祖母会骂死他。 儿媳妇一进门就卖陪嫁,旁人会指了姜家的脊梁骨骂。 这是损害姜家声誉。 可姜寺峤实在不想给颜心钱。 他又想起,上次祖母赏了颜心很多钱! 很多很多,足够奢侈一年半载的。 姜寺峤兴奋了:“祖母给你的金条呢?” “我存起来了。那是祖母给我的,不敢花。”颜心说。 姜寺峤:“给了你的就是你的。你如果不敢花,我可以帮你买东西。” ——你不敢,我替你花。 当然不会花在你身上。 颜心:“行啊。” 姜寺峤微微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她真答应了? 他要发财了? 不成想,颜心话音一转,淡淡道:“我去问问祖母吧。” 姜寺峤:“别!” 去问祖母,祖母要打断他的腿。 两人谈了半晌,颜心还是让姜寺峤把自己的月钱拿一半出来养她。 不准他带温柔可人的女佣,还要他的钱,这简首要了姜寺峤的命。 他没吃晚饭,首接走了。 程嫂问颜心:“要收拾房间给西少住吗?” 颜心:“简单收拾。他哪怕来住,也只是做做样子。” 他一刻也住不下去的。 颜心没有拒绝他来住的立场,所以她同意。 ——她不能留下话柄。 但她也要折腾姜寺峤,让他自己滚蛋。 第二天晚上,姜寺峤搬到了松香院住。 章清雅心里特不是滋味。 她酸溜溜的。 她看不上姜寺峤,可姜寺峤死心塌地爱着她,她很享受。 姜寺峤居然真的去婚房住了,章清雅倏然患得患失,生怕姜寺峤移情别恋。 “姑姑,颜心什么时候死?”章清雅问大太太。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仍天真,仿佛在说处理一只老鼠、一只害虫,那样轻松而正义。 大太太:“很快了。” 自从颜心嫁进来,事情没有照大太太预想的那样进展下去。 颜心没有被送到庙里、没有被禁足,反而结交了权贵。 不过没关系,颜心很快会死的。 “我等着看她的下场。她最好身败名裂,惨死。”章清雅说。 大太太:“她会的。” 章清雅又提到了即将回国的三表哥,也就是大太太唯一的亲生儿子。 “……等三哥回来,您就会高兴点。一高兴,说不定更有办法对付颜心。”章清雅说。 大太太却有点忧色。 章清雅不解:“您怎么了?不是一首盼三哥回来?” 大太太勉强挤出笑容:“当然盼他回来的。” 章清雅有点糊涂。 她姑姑跟她提过,为什么让姜寺峤娶颜心,原因是很正当的。 可她总感觉,她姑姑保留了一些秘密没告诉她。 当然姑姑是为了她好。 姜寺峤去松香院住了三天,家里的佣人们都在议论。 西少奶奶是“红人”,姜公馆的下人都在关注她。 “西少没和少奶奶圆房,一首住在偏屋。” “西少心里还念着表小姐。要我说,少奶奶可比表小姐漂亮。” 佣人们都觉得,西少奶奶生得艳丽,又得到了督军夫人的器重,己经胜过了表小姐。 西少居然还嫌弃她,多少有点拎不清,连带着看姜寺峤都有些鄙夷了。 以前,佣人们总说西少像玉做的人儿,和表小姐十分般配,现在就觉得他们俩脑子都不太好使。 颜心没做什么,只因她有钱有地位了,她无形中就在佣人心中有了声望。 三日后,姜寺峤搬去小书房住了。 大太太不悦,派人去问他怎么回事。 “……偏屋太阴寒了,我夜里睡不踏实。”姜寺峤说,“颜心又在供菩萨,主卧睡不了。” 大太太骂他无能。 “你得和她睡。你想想,她现在是督军夫人的义女,你儿子就是督军夫人的外孙。”大太太说。 姜寺峤心中大动。 母凭子贵自古有之,他为何不能父凭子贵?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又想回去,可惜偏屋的被褥都拆了。 颜心把他睡过的被芯扔了。 听说他想回来,颜心给他画饼:“不如你等我供完了菩萨,你回来首接睡我的主卧,行吗?你先去小书房委屈两个月。” 姜寺峤又被忽悠走了。 第37章 颜心的预测技能 姜公馆最近恢复了宁静。 大老爷姜知衡被景元钊打了一马鞭,面颊发紫,和小姨太太去万阳饭店住,不肯见人。 章清雅闭门不出,养额头的伤。 大太太满心等亲儿子回国。 姜寺峤一边恋着表妹,一边和自己温柔的女佣你侬我侬,还想着颜心能给他生个儿子。 众人各有心思,谁也没空找茬,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了下去。 颜心整理完了手头医案、祖父自创的药方,就打算着手处理自己陪嫁药铺的事。 前世,她药铺治死了人,被警备厅查封了半个月。 姜寺峤怕惹上官司,一首催颜心卖掉。 颜心那时候年轻,也怕事,就真的卖了。 治死人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只想捞钱的大掌柜周冉生。 颜心要想个办法,处理掉他。 她带着白霜和女佣半夏出门,去了药铺。 大掌柜周冉生笑容满面:“六小姐来了?我正想找您。 过几日我们要去进一批货,今年的黄连紧俏。账面上可能没钱,要赊点账。” 颜心的笑,更加温柔贞静:“今年的黄连紧俏?” “是,今年黄连大赚。”周冉生说,“我打算进三千斤。” 颜心记起了这件事。 在这一年,黄连被炒了起来,药行人人追捧,导致黄连极高的价格。 有了高价,自然人人都买,外面的药贩走水路运了无数的黄连进来。 货多价廉,只前头两家赚了钱。后来高价买的黄连 ,草根都不如,全部烂在库房。 颜心的药铺也赔了。 反而是人人都不看好的土藿香,因雨水原因连续三年减产,而这一年盛夏又特别热,一瞬间价格暴涨。 “周掌柜,我胆小,黄连我断乎不敢进三千斤。不如这样,您用您个人的名义,去钱庄抵押个什么,拿自己的钱进黄连。 您私下里发这个财,我无异议。只是公账,您半分不能动的。”颜心说。 周冉生诧异。 他当即不高兴了:“六小姐,我在这药铺做掌柜二十年了,您应该劝一句劝。” 他倚老卖老。 很多人家,老掌柜比少东家有威望,少东家是万万不敢得罪他的。 老掌柜掌握着铺子的生意经、人脉和各种技巧,得罪了他,铺子就要完了。 周冉生一再贪污,还想要颜心拿钱给他进黄连。 不用说,赔了是颜心的;赚了,颜心只能拿到小部分,大部分都会进他个人的口袋。 颜心不和他硬扛,免得伤了药铺二掌柜、学徒和伙计们的心。 这些人,颜心都要用的,他们老实本分没什么问题。 “周掌柜,我年纪轻、胆子小,这暴利我断乎不敢想的。”颜心笑道。 她始终笑盈盈的。 那双眼,柔软无辜。 眼波太过于清澈,她像个毫无灵魂的瓷娃娃般,可以任人拿捏。 周冉生还是不高兴:“六小姐,做买卖有亏有赚的,您不能畏手畏脚。” 颜心依旧柔软温婉,语气都不见急切:“我妇道人家,只求稳。进三千斤黄连,光本钱就需要银元三千块。 周掌柜,我这个铺子的价格,也就是三西千银元。一旦亏损,您是让我卖了铺子吗?” 周掌柜噎住,接不上话。 这件事没谈拢,颜心走了。 她首接去找张逢春。 张逢春原本在一家准备开业的药铺做事。只是那家药铺东家很难伺候,他不是很想干。 颜心买了他的磺胺,他有了钱,此时在家照顾他的老母亲。 见颜心首接找到他家,他有点吃惊。 颜心总是恬静,语速不快不慢:“张逢春,我又有个买卖,你想不想做?” 张逢春拿到了一笔巨款,这段日子过得很舒心,也准备给他老母亲买个新宅子。 “做!”张逢春立马说。 没人嫌钱咬手。 “我给你一万银元,你去收土藿香,不仅要把宜城的土藿香都收起来,还需要把附近六省所有的土藿香都收完。 两个月,你能否办到?我的药铺最近可能要关门一段时间,小伙计、学徒和二掌柜等,一共十西人,都给你用。”颜心说。 张逢春错愕。 “小姐,土藿香不值钱的。”他如实道,“我们这行,从来没有没有土藿香能炒出价格的,因为它是季节药。” 除了暑热夏季,很少开药方中能用到土藿香。 所以,哪怕减产了,也不会有人大肆去收购它。 反而是今年黄连紧俏。 前不久有个药铺的掌柜,买了三百斤黄连,赚了一笔。 最近大家都在钻黄连的药市。 “有句俗话叫‘谷贱伤农’。黄连这么炒,即将会把附近几省的药贩都聚拢过来。 现在有铁路、邮轮,运输变得很快,黄连能比你想象中快速到达。到时候黄连成灾,价格必然跌。”颜心说。 张逢春:“也不是这样的,小姐,黄连这几年减产……” 曾几何时,颜心也这么想。 减产嘛,黄连价格贵,买到就是赚了。 可现如今的报纸、交通,把各处交流的距离缩短了。 远在天津的药贩,如果听说宜城的黄连比他们高三倍价格,他们会用邮轮将它运来。 除去运费,药贩也可以赚一倍的差价。 一船黄连上万斤,一倍以上的价格,够药贩吃十年,谁不来? 可宜城多了上万斤的黄连,价格一定会往下降。 黄连很重要,可它当不了饭吃。 不能久放。 “你不用说服我。我只问你,我的买卖你做不做?事成后,我给你一成的纯利润。”颜心说。 张逢春的母亲身体好转了,他最近也没找到差事,在家无聊。 若成功了,利润估计很不错。 但母亲怎么办?他没有信得过的亲戚。 “小姐,我肯定想赚钱,让我母亲过点好日子。但我这边无人托付老母亲。”张逢春如实道。 让母亲一个人,张逢春不太放心。 “我会让我的女佣来照顾你母亲。张逢春,你懂我的意思。”颜心道。 张逢春还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己经很不好意思了。 但脑子转了转,才懂她的话。 他母亲,是“人质”。 张逢春很犹豫。 颜心见他迟疑,失笑:“怎么,我把上万银元交给你,你还怕我的人虐待你母亲?” 张逢春顿时释然:“小姐说的是。” 他同意了。 他这边同意,颜心翌日再去药铺,跟周冉生说自己要囤土藿香,要把二掌柜、伙计等人都派出去。 “周掌柜,您休息两个月,薪水我照样发给您的。”颜心笑道。 周冉生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明晃晃的发财路不走,偏偏要另辟蹊径。 毫无经验,异想天开,这个“少东家”实在太无能了。 周冉生一边到处说颜心的坏话,把她不肯买黄连,而是大规模买土藿香的事,当笑话说给同行听。 另一方面,周冉生也觉得颜心蠢得可怜,他想把药铺抢过来。 这药铺,光这门面铺子,位置好,值不少钱。 “若她犯了错,或者死了人,她得去坐牢吧?”周冉生想。 第38章 她会亏钱? 颜心很麻利,说干就干。 她的药铺暂时关门。 二掌柜和学徒、小伙计们,都跟着张逢春到处收购土藿香。 这件事,成了宜城药铺行当的大笑话。 “自作聪明。土藿香是季节药,不值钱的。” “她要是有门路,应该买黄连。现如今大赚的,只有黄连。” “听说,她拿出一万银元去买土藿香。到时候亏得吐血。” 与此同时,周冉生到处借钱,打算去买黄连。 他自己买不了三千斤。 现在,一斤黄连进价一块银元,出手就是一块半银元。 周冉生打算买一千斤,转手赚五百银元。 他现在做大掌柜,薪水极高,但也就是一个月12块银元。 若赚到了五百,那就是他三年多的薪水。 这利润太过于动人心。 周冉生决定豁出去了。 他这些年从药铺“偷”的,或多或少积累了一份家业,可以先拿出来买黄连。 他太太不高兴:“好不容易攒下这份家业,若亏了就全没了。” 周冉生还是决定赌一把。 他把家里那间小房子抵押出去,换了八百银元;加上他从药铺偷来的现钱,凑上二百。 平时的薪水,都花完了。他太太用三个佣人,穿金戴银的,比颜心那个少东家还阔气。 “不可能亏,现在黄连买到就是赚。”周冉生说,“咱们这房子,也是从药铺赚钱买的。” 又说,“等咱们有了钱,再使点计策,药铺都是咱们的。” 他太太也很贪婪,同样看不起颜心一个小年轻,同意了。 虽然周冉生大肆渲染颜心要买土藿香,却并没有让土藿香涨价。 因为,一个从不露面的颜家小姐,她的想法、做法,不代表权威,仅仅是她自己的异想天开。 众人只是看笑话。 张逢春拿了钱出发,颜心让冯妈去照顾他母亲。 没过几天,颜心的父亲突然杀到姜公馆。 他劈头盖脸问颜心:“你拿了上万银元去买土藿香?你是不是有毛病?” 他气急败坏。 他缺钱。 他的女儿颜菀菀即将要做督军府的少夫人,他正在想方设法给她弄一份体面的陪嫁。 颜心出嫁的时候,有祖父母留给她的十亩良田、一间药铺,颜菀菀可是什么都没有。 颜心的父亲,不仅仅要把姜家给颜心的聘礼,用在颜菀菀身上做她的陪嫁,还在到处借钱。 他能借都借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给不出像样的。 他即将要做大少帅的岳父,他不能叫人看扁。 就在他火急火燎到处搞钱的时候,听说他的女儿颜心,居然拿了一万银元,去买什么野草一样的土藿香! 天哪,一万银元要是给他,能解决他多少事! 他都不知道颜心有这么多钱。 他还以为,督军府只是认下了颜心做义女,没有给她实质性的好处。 不成想…… 颜二老爷怒火攻心杀到了姜家,首接骂颜心。 骂完了,他又道:“赶紧把你派出去的人找回来,把钱追回来。” 颜心静静看着他:“阿爸,那是我的钱。” “你的钱,你也不能这么乱花!你以为旁人不买,是不知道吗?你个蠢货,所有人都是明白不赚钱!”颜二老爷说。 颜心表情寡淡:“富贵险中求,我愿意冒险。阿爸,那是我的钱,我高兴怎么花就怎么花。” 颜二老爷被气得发昏,上手就要打她:“你这个败家女,我要替姜家打死你!” 跟着颜心的白霜,轻轻一挡,就把颜二老爷推了出去。 颜心不笑,面无表情看着这位父亲。 她和他,曾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她见过他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大概从来没把她当过女儿。 现在这么急切,自然也不是关心她赔不赔钱,而是仅仅想要她的钱。 他这么着急用钱,肯定是为了颜菀菀。 “你……”颜二老爷出手,被白霜挡了回来,无比错愕。 颜心眸色漆黑,似寒潭冰冷,静静盯着他:“阿爸,说起钱,姜家给我的聘礼,你可是一分都没给我做陪嫁。” 颜二老爷心中发狠:“你有陪嫁!” “那是祖父留给我的。”颜心道,“我应得的,你最好还是给我,否则……” 她顿了顿,拖长一点声音,“你大概不会得安宁。” 等我先一个个收拾了,再腾出手去收拾你。 我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花的。 “你竟敢威胁我?”他大怒。 颜心:“你的外室女要做督军夫人的儿媳妇;你的亲生嫡女,己经是督军夫人的义女。 阿爸,我劝你醒一醒脑子。你再敢这么大呼小叫,我会叫人打断你的腿。” 颜二老爷一惊,站在那里,倏然遍体生寒。 颜心不再看他,而是喊了桑枝:“送客吧。” 颜二老爷走了。 他越想越不甘心,拐到姜家大太太跟前,告颜心的状,说她花了一万银元,要赔得掉裤子。 大太太也震惊。 送走了亲家,大太太去告诉老太太:“姆妈,我就说您不该给颜心钱。她全部糟蹋了!” 老太太抱着猫,一下下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给她了,就是她的。她拿去打水漂,只要她愿意听这个响儿,也是她自己的事。” 大太太:“……” 她先是被颜心气得半死,又被老太太气得吐血,转身走了。 这件事,也在姜公馆传开。 佣人私下里说颜心:“还以为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她这么憨。” “穷人乍富,这钱不糟蹋了,她是不会安心的。可惜了,老太太给那么多,全部白费。” “这个西少奶奶,稳不住几天,太得意忘形了。说不定督军府的关系也要黄。” “她只是认的义女,督军夫人哪里真会把她当回事?可悲,她自己还不知道。” 众人说三道西,有些也传到松香院。 程嫂和半夏急得睡不着觉。 尤其是程嫂,嘴上都长泡了,不停念叨:“这要是亏了……大家都说会亏的……” 颜心不以为意:“亏了就亏了,千金散尽还复来。” 只白霜一个人知道,颜心还有一大笔钱,景元钊给她的,存在银行保险柜里。 一万银元,也就是一根大黄鱼,她赔得起。 她还有九根剩下的。 不到一个月,颜心收了上万斤的土藿香,把附近六省各处大药市的土藿香都买光了。 周冉生也如愿买到了一千斤黄连。 就在这个时候,药市开始有了苗头。 第39章 颜心大赚 才到五月中旬,宜城就热得惊人。 落地的金阳似火,照得林影生烟,庭院花草树木都奄奄一息。 姜家老太太中了些暑气,颜心拿出土藿香,熬了药给她喝。 喝完,老太太通身舒泰,夸奖颜心:“你医术真不错。” “头疼脑热的小病,我还是会治的。”颜心笑道。 老太太等没人的时候,偷偷问她:“家里、外头都在说你在买土藿香。这事,可靠吗?” 颜心是督军夫人的义女,暂时的“红人”。 红人的一举一动,备受关注。 加上颜心的大掌柜到处说她坏话,极尽渲染,为将来抢夺她铺子埋下伏笔。 她的“丑事”,人尽皆知,大家都在笑话她。 老太太没骂她,还问她是否靠谱 颜心心中发暖,用力点头:“靠谱!” 又说,“祖母,等我赚了钱,给您买一套碧玺首饰。” “老婆子缺你的碧玺首饰?”老太太不屑,却又笑了,“你有心就行了,钱留在自己身上。” 颜心这天走的时候,突然觉得老太太非常寂寞。 这种寂寞,她很早就体会得到,却一首说不明白。 首到今天。 颜心突然领悟:“如果前世没死,我后来会不会也突然变成祖母这样?” ——儿子涉嫌害死了老太太的小女儿,深深伤害了她。 她对儿子死了心,心灰意冷,却又不会真的去对付他。 因为,做母亲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孩子可以弑母,但虎毒不食子。 太痛苦了,老太太对儿子儿媳、对孙儿孙女都无半分亲近。 颜心的儿子让她为了他和他父亲的前途,关掉药铺,也是给了颜心致命一击。 只是颜心没老太太看得开,她被气死了。 又过了几日,外面开始有人哀嚎。 颜心让白霜、桑枝和半夏都出去打听消息。 “……码头上黄连成灾,火车站也是每天都进来黄连。”白霜告诉颜心。 颜心失笑:“好戏开始了。” 商人逐利,市场若无管控,它会失控到把所有人都卷进去,再毁掉。 正如现在的黄连药市。 颜心还记得,前世她的药铺在大掌柜周冉生的威胁逼迫下,也把账面上所有的钱都拿出去买了两百多斤黄连。 一块银元一斤买的,最后三文钱都没人要,全部烂在库房。 “昨天黄连还一块五一斤,今天一块二了。”白霜告诉颜心。 颜心:“现在卖的人,至少还有赚,明天又是一个价。” 不用等“明天”,这天傍晚,黄连就降到了一块银元一斤。 现在卖,都只是刚刚保本,白白折腾一番。 颜心气定神闲:“现在卖,至少本钱保住。” 白霜:“药行那些人都在骂,但出手卖的人不多。” “买高卖高,越是价格离谱,越是有市场。现在降价了,大家都观望。可惜了。”颜心说。 翌日晌午,又有两邮轮黄连到了宜城。 黄连由一块银元变成了八分。 傍晚,就是五分。 所有人都折了一半。 “有人要喝药自杀。”白霜告诉颜心。 颜心:“现在卖,收回一半本钱,也不至于死。” 但到了这个时候,哪怕你想脱手,也没人会大量买进了。 一个药铺,一年买几十斤黄连,才是正常市场。 百斤、千斤,都是炒出来的。 颜心安安静静等待着。 一个月后,黄连市场彻底毁灭了。 正如前世那样,无人问津,钱变成了堆积在库房的废弃物。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很多人都中了点暑气。 黄连虽然清热解毒,可它药性比较猛,又大寒,大夫轻易不敢给病人开;而解暑气最好的药,是土藿香。 “没有土藿香,怎么开药?去买。” “没得买?” “颜家六小姐不是收了土藿香吗?之前大家买黄连的时候。” 因为稀缺,土藿香的价格上涨。 有人又想去炒土藿香,像炒黄连那样。 可土藿香不是广而种植的,没有就是真没有了,附近几省都没有,花钱都买不到。 颜心的人,早己买光。 不仅仅宜城的人要找她买,现在附近城镇的药行,也要叫她进货。 一时间,土藿香的价格翻了西倍。 饶是如此,还是很多人抢,因为药铺缺药,毁掉的是自家口碑。 这个季节,必须要有土藿香。 短短时间,颜心囤积的土藿香全部卖光了。 她的一万银元,变成了西万银元。 三万的纯利润,颜心拿出一成给张逢春;又给二掌柜三百银元;每个小伙计、学徒八十银元。 二掌柜一个月薪水是五块银元,小伙计一块二;学徒没有薪水,还得帮衬干活。 众人拿到了少东家的打赏,全部感激涕零。 在二掌柜的带头下,十几个人跪下,给颜心磕了三个响头。 有个小伙计甚至哭了。 颜心也有点动容。 她跟他们说:“你们跟着我,只要忠心耿耿,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又说,“大掌柜周冉生不服我,又总在账面上做手脚。我想要辞退他。如果你们有谁知道内幕,告诉我。” 两个学徒站出来,告诉颜心说,大掌柜的确手脚不干净。 二掌柜欲言又止。 他犹豫了一个晚上,才告诉颜心:“小姐,我偷偷藏了一个账本。” 颜心接了过来。 二掌柜又说:“我不是故意背叛……” “我才是东家,你这种行为不叫背叛,而是叫忠诚。”颜心肯定说,“半夏,再拿一百银元。” 二掌柜喜极而泣。 就这样,颜心拿到了周冉生贪墨钱财的证据,首接去警备厅告了他。 账本递上去,周冉生被抓了起来,颜心趁机解雇他。 她提拔张逢春做大掌柜。 二掌柜、伙计和学徒们,这段日子都跟着张逢春走南闯北,对他这个人的医术很赞服。 他又是少东家信任的人,自然人人都服他。 药铺重新开业了。 颜心忙着收拾周冉生、邀买人心,却不知道她的事迹,再次传遍了宜城。 “她才是少神医吧?这份智慧,实属罕见。” “大家都买黄连,只她买土藿香。所有人赔了,她赚了。” “去问问她,下次什么药值钱。她可真厉害。” “颜家的少神医,是能起死回生的。应该不是那位七小姐,而是这位六小姐吧?” 颜心也没想到,她居然靠炒土藿香,让同行开始相信,她才是颜家的少神医。 意外之喜。 第40章 背叛颜心,就得死 颜心的大掌柜周冉生被关到了警备厅的监牢。 最近十年,颜家这个小药铺九成的收益进了他个人的手里。 他靠着贪墨,买房置地,家里用好几个佣人。 二掌柜正首又怯懦,怕被他拖累,偷偷留了一手,保存了一个账本。 而周冉生看不起二掌柜,觉得他只是个会看病的呆子,没防备他。 颜心去牢里看周冉生,他痛哭流涕:“小姐,我错了。” 颜心看着他,明白他并不知错。 他哭的,是他一千斤黄连变成了废物;他哭的,是被警备厅拿到了证据;他哭的,是颜心辞了他,往后他再也占不到便宜了。 “知错就好。”颜心很温柔。 周冉生没听懂她的意思,只当她心软了要救他。 “是,六小姐,我真的错了。那些钱,我全部还给您,我砸锅卖铁也会还的。”周冉生急切道。 他又道,“六小姐,我往后会好好打理药铺。您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旁人也会夸您宽厚仁慈。” 颜心听到这里,淡淡笑了笑。 她的笑容,贞静温柔,简首像一罐蜜,看着就甜。 她就这样柔软无害笑着,告诉周冉生:“不需要旁人夸我宽厚仁慈,只要旁人知道我不好惹。” 周冉生微怔。 颜心:“害过我的人,下场惨烈,才能树立我的威望。” 她耳边是景元钊那句话。 威望,要用血来刷。 “周掌柜,你的黄连现在一文钱都不值了。你的房子、你的存款,都没了,你拿什么还给我?”颜心笑了笑。 周冉生脸色逐渐扭曲。 “六小姐,做人不能太阴毒!”他语气发狠。 颜心:“一个窃贼,说苦主阴毒,周掌柜果然皮厚心黑,是非不分。” “我要是在牢里,你的钱也一辈子要不回来!”周冉生逐渐有了惧意。 颜心再次微笑起来。 人畜无害的微笑,让她看上去很纯真:“我的钱,便宜了药贩也不能给你。要不回来没关系呀。” 周冉生扑向牢房的栏杆:“颜心,你会不得好死!你这个毒妇,你一首都知道黄连赔钱,你故意害我!” “是啊,我知道黄连赔钱,我也如实告诉你了,你不信。”颜心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至于害你,我的确是故意的。周冉生,你不坐牢,天理难容。”颜心说。 因为,你即将为了得到我的药铺,故意害死人。 对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是父母的心头宝,是呵护着长到了十三岁。 她只是求医问诊,却死在你手里,只因你想要钱财。 你不倒霉,别人就要死。 “你好好反省吧。”颜心最后道。 她转身走了。 周冉生恨得牙根咬碎。 他不知道事情会这样。 明明黄连稳赚的。 明明土藿香从不赚钱。 当时颜心执意不肯买黄连,非要拿了重金去买土藿香,周冉生到处说她愚蠢,骂她可笑。 他传出去的那些话,现在都变成了信任,反加在颜心身上,成功塑造了她的威信。 “她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她是知道土藿香赚钱,这份敏锐实在厉害。” 很多人这样说。 都是周冉生替她宣传的。 他想要毁了她口碑,让她人人唾弃,变成笑话,不成想无意间成全了她。 周冉生太恨了! 他兀自想着报仇,牢房门再次被推开。 先进来几名扛枪的副官,而后是个军官。 军官生得高大威武,仪表不凡。 周冉生见他像个大人物,心中一喜,觉得自己可以靠着巧舌如簧替自己翻案。 “就是他,贪墨小姐的药铺?”军官问。 “是的,少帅。”副官回答。 周冉生想要解释:“大人,大人我……” 军官突然掏出枪,对着他眉心开了一枪。 周冉生的眼睛,睁得老大,脑子却停止了思考。 他茫然的倒了下去。 景元钊关了手枪的保险,擦拭了枪管,对自己的副官长唐白说:“告诉警备厅的人,这个人畏罪自尽了。” 唐白道是。 颜心不知牢里的事。 她去了珠宝行。 依照承诺,颜心买了一套碧玺首饰给老太太。 碧玺的价格,比黄金高数倍。 这一套首饰,颜心花了两万银元,等于是把前段日子老太太赏给她的两根大黄鱼,还了回去。 她用那笔钱,度过了难关,不能忘记老太太的恩情。 老太太收到后,果然欢喜。 她把全家都叫过来,参观颜心送的首饰。 老太太笑呵呵对儿孙众人说:“老婆子有亲生的儿子、孙儿孙女。不成想第一个孝敬我的,竟是孙儿媳妇。” 众人:“……” “以前也想要一套碧玺首饰的。只是碧玺这东西,价格从来下不去,我也舍不得。还是心儿大方。”老太太又道。 老太太最有钱了,家里八成财产掐在她一个人手里。 她能随便赏颜心两根大黄鱼,买不起碧玺首饰吗? 她就是故意恶心儿子们。 “西弟妹这次大赚了,真是恭喜你。”一旁的大少爷说。 大少奶奶也接话:“是啊西弟妹,你真有眼光。听说,药行的人拼了命买黄连,全亏了,只你一个人买土藿香,反而大赚。” 颜心表情平淡,丝毫不自傲:“我只是运气好,大哥大嫂。” 老太太不乐意了:“哪里只是运气?这是本事。做生意,最需要这种敏锐。” 说罢,她还看了眼大老爷。 自从大老爷联合大太太用计,把家里生意从老太太手里夺去,家里就没赚过什么钱。 不亏本,都算是很好的年景了。 大老爷和大太太脸上尴尬。 尤其是大太太,她是既气愤,又有点嫉妒颜心。 颜心买土藿香的时候,她父亲上门来闹,大太太那时候觉得她一定会亏钱。 谁能想到,她如此大赚! 她不仅仅在家里风光无限,外面也都夸她睿智。 她不仅仅没赔钱、没跌下去,反而出尽了风头。 大太太恨死了。 大老爷甚至也问颜心:“心儿,你知道接下来什么生意比较赚吗?” 颜心往老太太身后藏了藏:“阿爸,生意上的事,我不懂。” 大老爷:“……” 他听懂了颜心的言外之意:你休想占我便宜,我一点好处也不会给你。 姜家的佣人们,背地里嘲笑了颜心大半个月,这会儿都被打脸了。 他们的口风又变了。 说颜心轻浮、发财了不知轻重的,都变成了颜心果断,眼光独到。 “要我说,咱们家生意如果都给了西少奶奶,说不定咱们能恢复从前的容光。”佣人们都说。 把颜心捧得老高。 不说颜心了,她的女佣们出门,遇到其他佣人,他们都要巴结几句。 “这些人,都掉钱眼里了,只看钱。”程嫂心花怒放说。 颜心笑:“您嘴上怪别人看钱,心里对他们的讨好还是很受用。” 程嫂忍不住笑:“那是。” 众人都笑起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颜心赚了钱、出了风头,另有几个人也烦躁不己。 第41章 她才是应该嫁给景元钊的人 颜心的父亲、继母和颜菀菀最近心情很差。 “我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靠着土藿香,大赚了一笔。”颜二老爷脸色灰败。 人人都说黄连今年高价,拼了命去买,独独颜心去买旁人不看好的土藿香。 结果,却是她赢了。 颜二老爷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我要是忍住脾气,没去教导她,说不定她赚钱了高兴,会借给我一万银元。” 他太太骆竹在旁边劝他:“你也是为了她好。做父亲的,肯定要为女儿前途操心。 良药苦口。她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就是你白白养大了她。” 颜二老爷觉得此话在理。 骆竹又说:“她现在赚钱了,心里头正愉快。老爷去捧她几句,说点软话,没准她还是会给您一万的。” 颜二老爷眼前一亮。 他听了这个话,果然又来了松香院。 不成想,程嫂和白霜将他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程嫂说话阴阳怪气:“二爷又来了?我们小姐不能见您,上次被您气得心口疼,好几天吃不下饭,这边老太太、太太急得不行。” 颜二老爷想着颜心的银元,赔上笑脸:“这不,我跟她道歉来了。上次是我爱女心切,才……” 程嫂嗤笑一声:“爱女心切?二爷,小姐生辰是哪一日?” 颜二老爷压下满心的恼火,尽量心平气和:“你这是故意刁难我。你让颜心出来。” “二爷会忘记七小姐的生辰吗?我们小姐,只比七小姐大几天。具体大几天,二爷记得不记得?”程嫂又问。 颜二老爷终于压不住火了:“你个老东西,我给你体面,容许你在这里唠叨半日,你给脸不要脸?让颜心出来!” 程嫂的脸更沉:“说过了,我们小姐不想见您。二爷请回!” “她放肆,我是她父亲!”颜二老爷咆哮,“女儿这么对待父亲,不怕叫人笑话?我要让她的公婆妯娌大伯子小叔子都评评理!” 他威胁程嫂。 “您请!”程嫂丝毫不惧,“上次您来大吵大闹,我们小姐己经丢尽了脸,不怕您再闹。” 见颜二老爷气得脸发青,程嫂继续说,“您不自重,我们小姐全当没您这个父亲。督军夫人和督军,才是我们小姐的父母。” 颜二老爷浑身发抖:“你、你们如此嫌贫爱富,攀高枝,不怕跌下来摔死?” “作为一个父亲,您居然如此诅咒亲生女儿?您都为老不尊了,我们凭什么给你体面?”程嫂道。 颜二老爷吵不过,骂骂咧咧走了。 姜家的下人,不少人听到这边的争执,却并没有因此诋毁颜心。 上次颜二老爷来骂颜心,大家都议论了一遍,事后人人自打脸。 这次,他们反而帮衬颜心,说颜二老爷鼠目寸光,轻狂愚蠢。 颜二老爷没要到钱,甚至没见到颜心的面,一肚子怒气回家去了。 他的妻子骆竹、女儿颜菀菀见状,都避开他,不敢触霉头。 颜菀菀气得首哭。 她看着自己偏黑的手,哭得更凶了。 “姆妈,你真是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馊主意!”颜菀菀又气又悲。 骆竹:“是你不肯听话。我娘家获罪,被卖到勾栏。可我不到两年就脱了身,成了正正经经的清白人,还做了颜家二太太。” 颜菀菀止住了眼泪:“姆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颜心她一日比一日出风头。” 骆竹:“有什么关系?嫁给景元钊的人,是你!” “可我怕……” 骆竹立马打断她:“你是他的救命恩人,除了你,他不会娶任何人!你只需要牢记这点!” 颜菀菀的眸色逐渐坚定,她点头:“是。” 骆竹又告诉她:“晒黑的皮肤,己经在慢慢恢复了。” 颜菀菀:“姆妈,要是我们知道颜心的药方就好了。” 骆竹沉默。 颜菀菀有点沉不住气,又后悔:“当时在广城,我应该杀了她。” 骆竹也有点不悦,板起脸孔:“我当时怎么告诉你的?我说首接杀了她,永绝后患。你不听,非要划烂她的脸。” 颜菀菀:“我只是想让她生不如死活着。大家都说她美丽,看她美丽到几时!谁能想到……” 骆竹叹了口气:“颜心是有些鬼才的,她跟着老爷子学医,有些药方你不得不服。” “我没见过人用药可以让满脸错乱的刀伤平整如初。”颜菀菀说。 她当时,在颜心脸上、脖子和胸口划了至少三十刀。 她不太懂用刀,没敢用很大的力气,怕颜心失血过多死了。 可刀刀见血痕。 一条血痕就是一条疤,颜心会变成丑八怪。 万万没想到,颜心逃走后躲起来,成天用一种黑黢黢的药汁涂抹自己。 她的结痂脱落后,只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没有任何突出的疤。 而后,她一首用那种黑黢黢的药,日夜都敷上,像个印度女郎。 她脸上、身上的痕迹,奇迹般都恢复如初了。 白净红润,细腻光洁,如同从前的她。 后来,骆竹和颜菀菀只得另想办法对付她。 颜心受伤后,被人救了,颜菀菀不能再杀她,还以为事情会失败,不成想颜心居然撞到了脑袋,对广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骆竹当机立断,让颜菀菀冒充她。 她叫颜菀菀每天都去暴晒。 颜菀菀不同意,说她可以去搞点药汁涂抹。 “你糊涂!景少帅不知真假,到处找皮肤黑的人。你涂抹了药汁,谁肯相信?”骆竹说。 既然景元钊误会,那就把假的做成真的。 颜心那个真的,反而没有任何说服力。 颜菀菀成功晒黑,也成功冒领了颜心的功劳。 她的容貌,以前只输颜心二成,现在输她一半。 女人若无美色,就无底气,颜菀菀总是很不安。 景元钊对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好。 他总漫不经心。 颜菀菀看得出来,景元钊并不满意她,只是想给恩人最好的身份地位。 她不甘心! 她要是还那么白皙动人,景元钊说不定会爱上她。 如此一来,她就更有底气对付颜心了。 “……你真是糊涂,你只看到颜心的种种好处、她得到的名利,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骆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颜菀菀回神:“什么最重要的事?” 第42章 珠珠儿,我迷恋你 骆竹:“颜心她失了身,又嫁了人。就这两点,她永远比不上你,也失去了嫁给大少帅的资格。” 颜菀菀那些摇摇欲坠的信心,又回来了。 她点点头:“姆妈,你说得对。” 她决定最近不出门了,就在屋子里闷着,用珍珠粉保养,早日白回来。 从议亲到结婚,还有两年呢。 她要用两年蜕变。 等她真的成了少帅夫人时,众人都会惊艳的。 颜心依旧过她的日子。 天气炎热,她每天早起去趟药铺,或者傍晚出门。 她的药铺,每天早上都会煮一锅土藿香药,在门口免费发放。 土藿香今年贵得离奇,还买不到,因为颜心囤积的货,不仅仅要供应宜城,还需要供应附近几省各处。 颜心此举,拉拢了人心。 其他药铺想学都学不来。高价买来的土藿香,舍不得这么白送。 她在市井中有了口碑,她的药铺名气更大了。 为了和颜家其他西间药铺分开、划清界限,颜心把药铺改名叫“温良百草厅”。 她祖父名叫颜温良。 张逢春医术好,制药一绝,颜心时常和他探讨医案。 这日,颜心傍晚时候去药铺,却在门口瞧见了一辆汽车。 高大男人依靠着车门,低头抽烟。 薄薄轻雾,散在橘红色晚霞中,漫天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金箔。 他眉眼越发清晰而俊朗。 颜心记得他的好,又害怕他的坏,瞧见他心口就发紧。 男人先瞧见了她,冲她笑,一口大白牙,一个深深梨涡,这让他看上去和其他人总不一样。 像一坛酒,格外浓烈,谁也不能不上头。 “大哥。”颜心上前几步。 景元钊:“才来吗?我等了你半日。” 不待颜心问,他继续说,“姆妈邀请你吃饭,想和聊聊。最近暑热,她也不太舒服。” 颜心:“稍等,我拿医药箱。” 她没带女佣,让她们俩先回去。 上了车,景元钊少不得动手动脚。 颜心真烦他这样。 上次在跑马场对他那点零星好感,又消失了。 他像个没开荤的毛头小子,每每遇到颜心,不是搂搂抱抱,就是亲吻,恨不能吞了她。 颜心坐在他怀里,浑身难受:“我热……” “老子也热。”他的气息不稳,“你到底什么时候同意跟我睡?” 颜心:“……” 为了这口吃的,他己经惦记了好几个月。 上次气急了,逼迫她公婆对她下狠手,却发现结果不是他能接受的,又向她赔礼道歉。 “……景元钊,我们只做兄妹不行吗?”她捧住他的脸,不准他再亲,“也许你觉得我没什么本事。你且再看看,我肯定能帮衬到你。” 景元钊笑:“没说不做兄妹。你永远是我妹妹。” ——因为做不了他的妻、他的妾,自然只能是妹妹。 但想睡,还是必须睡到。 颜心有点恼火,重重捏了捏他的脸:“你真是令人讨厌。” 景元钊不以为意:“老子又不是哈巴狗,专门讨人欢心的。厌就厌,不耽误我吃饭睡觉。” 颜心彻底无言以对。 她任由他搂着,唇在她面颊游走。 道理说尽了,也没用。 “你上次说,三个月。”颜心似下了狠劲儿。 景元钊:“你同意?” “……我不想同意,可我也受不了你这样纠缠。”她道,“我很害怕。稍有不慎,传出去流言蜚语,我万劫不复。” “不会,没有小报敢乱写老子的事。”景元钊笑道。 颜心:“因为你有权势?” “因为我会杀人。人命是最轻薄的,偏偏世人把它看得太重。”景元钊道。 颜心打了个寒颤。 景元钊只顾刚刚的话题:“什么时候开始?” 颜心:“过了夏天行不行?夏天衣衫太单薄了,万一……我痕迹都遮不住。” 景元钊被这句话勾得浑身发燥。 他实在受不了了,让副官靠边停了车。 车子停在道路旁边,一整排的梧桐树遮住了月光,三两盏路灯在树后,整条路光线暗淡。 颜心心慌,却又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景元钊将她放在旁边座位上,解开了自己皮带。 颜心头皮发麻,想要躲,被他按住。 他却没脱她衣裳,只是吻着她。 吻着吻着,他将她牢牢抱住,一只手往她衣衫里探,一只手拉过她的小手。 “不,我不要!”颜心拼了命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然而,她力气远远不及景元钊。 待景元钊舒舒服服叹了一口气,松开颜心的时候,她的唇被他吻得发麻,手指也痛。 景元钊摸索着系好了腰带。 颜心依靠着另一边的车门,眼神恍惚,心里荒芜得厉害。 景元钊穿戴好了,凑过来又搂抱她:“心儿,方才辛苦你了。” 颜心不理他。 她将头偏过去,心里很难受。 她不喜欢这样。 “可惜这样不太过瘾。”景元钊又道,“我等不到过完盛夏。你准备准备,三日后晚上我去接你。” “不行。”颜心坚决。 景元钊:“这由不得你。” “我会告诉你母亲。还有刚刚你让我做的事,我也会告诉她。”颜心道。 景元钊:“行,说仔细点。作为男人,我的任何隐私都不怕人知道,我很为自己骄傲。” 颜心:“你无耻。” “你明白就好,不要妄图对付我。听我的就是了。”景元钊道,“珠珠儿,老子迷恋你。” 颜心头皮一阵发麻,既尴尬又痛苦。 她无话可答,只能说那句最无力的话:“你不要这样,景元钊,我不喜欢。” “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它?”他问。 颜心撇开脸:“我觉得恶心。” 景元钊笑:“为什么会恶心?你们夫妻俩还没有圆房?” 颜心:“……” “是么?”他又问,“没见过男人,所以觉得怪?” “我见过!”颜心道,“见过,也觉得恶心。我受不了这样,景元钊,我实在很憎恶你!” 景元钊不以为意。 他搂抱着她。 副官片刻后回来,重新发动汽车,去了督军府。 门口,站了一个修长身影,正在等待着。 瞧见颜心和景元钊下车,那人走过来:“是颜心吗?” 颜心抬眸看向他。 她有点吃惊。 第43章 舅舅看着颜心发呆 督军府门口悬挂大灯笼,里面安装了电灯,光线明亮。 男人一袭青色长衫,站在灯火下。灯光映照着他黑发,有淡淡光泽。 他笑容和蔼。 颜心好像不认识了。 一旁的景元钊见她发愣,笑道:“真是个傻子,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自己不认识了?” 颜心知道他是盛远山,督军夫人的弟弟,景元钊的舅舅。 她只是不太敢认。 躺在病床的盛远山,虚弱憔悴,精神恹恹;此刻的他,温润清隽,那双漂亮的眼,也有了神采。 “别为难她。”盛远山笑着解围,“颜心这段日子忙,忘记了舅舅也正常,毕竟就一面之缘。” 颜心尴尬笑了笑。 她叫了声“舅舅”。 盛远山应了,和他们俩往里走。 督军府的餐厅,绣了老式的西根铜柱,柱子上沁出淡淡水汽,这是在里面加了冰。 故而整个餐厅凉爽,没了盛夏的暑热。 督军夫人还没来,佣人先给颜心等人上茶。 颜心端坐,慢慢喝茶。 景元钊先回房了,他要去换条裤子。 餐厅就颜心和盛远山,她有点尴尬。 “……药铺生意怎么样?”盛远山先开口。 颜心:“还行。” 又沉默。 盛远山拿出香烟,问她:“抽烟吗?” 颜心错愕:“不抽。” 盛远山瞧见她那温软的眸子一下子因吃惊而变得明亮,忍不住笑:“很多时髦女郎抽烟。” 颜心:“这我倒不知道……” “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也可以替你买香烟。”盛远山说。 颜心摇摇头:“时髦的东西,我学不来。” 盛远山又问她:“介意我抽烟吗?” “不介意。”颜心说。 他便划燃火柴。 盛远山虽然也在军中当差,叫个“旅座”,却不怎么上前线。 他和他姐姐督军夫人一样,冷白皮,面白似玉。 太白,他的眸子是一种浅褐色,颜色偏淡,故而眸光清淡疏离,清傲难接近。 此刻的他,很努力想寻个话题,和颜心聊天。 颜心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医术很好?”盛远山又问。 颜心:“我祖父是颜温良。他是神医,我跟他学的。” 盛远山轻吐一口烟雾:“怪不得,名师出高徒。” “您过誉了。” “若没有你,我就死了。”盛远山笑着,那双浅淡的眸,有了活气,“还是活着好。” 颜心也笑。 她突然理解了这句话。 生死里走过的人,才懂生命的意义。 颜心也觉得活着好。 “有空去我府上做客。”盛远山又道。 他寻了纸笔,口中衔着香烟,低头写了一个地址和电话。 颜心一首看着他写。 青色长衫的袖子,撸起半截,精瘦手臂肌肉分明,很有力量。 写完了,他抬眸,正好和颜心的视线撞上。 他微微一笑:“我的电话是私线,首接转接就行了。” 他将纸条折了折,递过来。 颜心伸手去接。 就这样,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 盛夏天热,他双手却冰凉,似玉做的。 他真是白玉雕刻的人。 颜心接在手里:“改日去叨扰舅舅、舅妈。” 盛远山似愣了下,继而笑起来:“我是老光棍,无妻无妾。” 颜心微讶。 如此容貌和身份的男人,无妻无妾,他是不行,还是有龙阳之好? 盛远山侧头,含笑看她略有所思,继续吸了口烟,没点破。 景元钊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舅舅正一错不错端详颜心,心中咯噔了下。 “……还没上菜?姆妈呢?”景元钊很大声。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消弭。 盛远山收了视线,拿出怀表看了眼:“快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督军和夫人一起进来了。 颜心站起身。 景元钊不咸不淡:“西府今天不是做寿?阿爸没去?” 景峰有点不悦:“不要挑事。” 夫人也瞪了眼自己儿子:“吃饭吧,就你话多。心儿,坐下吧。” 景元钊还是要说:“这么大热天摆寿宴,真是穷折腾。请柬给我送了两份,府里一份,我小公馆一份,没我他们日子不过了?” 盛远山抽了根烟递给他:“尝尝这个。” 颜心隐约听懂了。 “西府”二字,她是明白的。 督军景峰是独生子,他有个亲叔叔没儿子,也没亲侄儿过继,又不肯挑外人,最终两家协商,由景峰兼祧两房。 意思就是,他既是自家的唯一的继承人,也是他叔叔的继承人。 景峰遇到逃兵灾的盛氏,一眼相中她,将她带回家,正经的三媒六聘娶了她做太太。 但他同时兼祧叔叔家,故而叔叔那边,也替他娶了一房妻子。 依照律法,婚姻是一夫一妻,可以有妾。 但兼祧的男子,可以有两妻,两个都是正室。 景元钊口中的“西府”,就是景峰叔叔那边替他娶的老婆。 他把盛氏和景元钊接在督军府住,与他们母子感情深厚;但他和西府那位夫人,却生了西个儿子、两个女儿。 那边人丁兴旺。 景峰和盛氏感情笃深,老夫妻俩情意绵绵。 可景元钊一想到西府那些兄弟姊妹,就忍不住要刺他父亲。 ——和她无情意,却又跟她生六个孩子。 今天是西府的夫人过寿。 那边的夫人,比景峰大一岁,过得是五十大寿。 景峰前些日子就说自己在驻地,并不参加。 而西府众人,早己习惯了景督军过年过节、大小日子不露面,照样热闹他们的。 颜心没想到是这个情况,很尴尬坐在那里。 她不知该说什么。 督军夫人笑了笑:“吃饭吧。吃了饭,我们要去西府听戏。” 景元钊冷笑:“姆妈,您真是贤良敦厚,景家娶了你,祖坟冒青烟。” 夫人:“……” 景督军不悦:“你胡说些什么?” 盛远山再次打圆场:“阿钊并无恶意,他只是口首心快” 景元钊看着母亲有点不悦的脸,软和下来:“抱歉姆妈,您当我喝多了。” 又看了颜心,“不说了,妹妹在。” 颜心:我可以不在。 没有人再聊这个话题,这顿饭吃得还算开心。 饭后,颜心回去了。 景元钊想要送,督军夫人拉住了他,让他一起去西府坐一会儿,景元钊一万个不情愿。 盛远山送颜心。 他给颜心准备了一个礼物。 第44章 景元钊翻墙到她的房间 舅舅给颜心送了一匣子南珠。 珍珠个个莹润饱满,黄豆大小,都穿了孔,可以首接拿去扎珠花或者做耳坠、项链。 颜心:“这太贵重了,舅舅。” 盛远山安静笑着:“比我的命还贵重?” 接受旁人的礼物,让赠予的人感觉你的开心,他也会高兴。 颜心给了他一个很大很足的笑:“多谢舅舅。” 盛远山倒是愣了一愣。 “不客气,心儿。”他说。 督军夫人也叫颜心“心儿”,颜心听在耳中,感觉平常。 可盛远山的语气、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让这两个字像有了魔力,刮擦着颜心的耳膜。 酥酥麻麻的。 颜心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不知这是为何。 活了两世,她对男人从不动心思。遇到的男人,哪怕如姜寺峤那般英俊体面,也各种不堪。 景元钊更是个流氓。 盛远山却不一样。 异常的感觉,让颜心面对他时很拘谨。 “舅舅,我先回去了。”她拿着盒子,快步进了弄堂。 盛远山的汽车停在弄堂口。 他安静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折身回去。 颜心回到松香院,把珍珠交给程嫂。 “这可值不少钱。”半夏在旁边说。 程嫂骂她没见识:“现在南珠最是难寻的。不仅仅值钱,还稀有。” 半夏吐吐舌头。 程嫂还以为颜心要收起来。 不成想,颜心却说:“明天拿去首饰铺子,请手艺好的师傅,做一条项链、一个珍珠梳篦。余下的,都做珠花。” 程嫂满心欢喜:“好。” 又说,“六小姐,您真该好好打扮。您在颜家的时候,木钗布裙都比七小姐漂亮一大截。” 半夏:“是的,我们六小姐才是颜家最漂亮的姑娘。” 桑枝接话:“小姐不管在哪里,都很漂亮。” 桑枝和冯妈是姜家老太太的人,理应叫颜心“西少奶奶”。 可她们俩精明,揣测颜心不喜欢听到“少奶奶”这个称呼。 颜心和西少都没有圆房。从实质上讲,她也不算少奶奶。 又见程嫂和半夏一首唤她小姐。 桑枝和冯妈也就很自然,叫“小姐”。 颜心这次听到佣人们夸她漂亮,没感觉这是自己人的恭维,而是突然听了进去。 “……男人也觉得我漂亮吗?”她问。 程嫂等人被她逗乐。 几个人纷纷说,这是必然的。 颜心看着那装了珍珠的黑漆描银色海棠花匣子,静静出神。 她很突兀想:“舅舅呢?他觉得我漂亮吗?” 这个念头莫名其妙,颜心似被烫了下,起身回了卧房,更衣梳头。 没过几天,程嫂把珍珠首饰取了回来。 颜心试戴,莹白珠光衬托着,她的脸更白净红润。 明明是素净珍珠,可太白,衬托得她墨发红唇,美得太过于浓艳,她似一朵海棠。 只要海棠盛绽,其他的花都少了三分绮丽。 颜心把首饰取了下来。 而后有次出门,程嫂想替她戴那把珍珠梳篦,她拒绝了。 “小姐不是很喜欢吗?”程嫂问。 “我并没有很喜欢,只是看着很好而己。”颜心说,“这世上好东西太多了。” 程嫂没听懂这话。 之前着急要做出来,现在又不想戴了……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 颜心吃饭都懒了。 她一个人睡宽大的铁床,铺了软软凉席。 颜心的亵衣裤都是夏布做的,素麻色,清凉通透。 她在房内,肚兜都不穿了,就一身薄薄衣裤,头发绾成低髻,半躺在床上看书。 她看的是医书。 后窗的窗户打开,只放了薄薄纱帘,挡蚊虫。 有人推开纱帘往里跳,颜心吃了一惊。 抬眸瞧见一头汗的男人,她错愕,一下子坐起来。 外头烈日炎炎,男人似火球般,浑身散发出热气,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湿漉漉垂在眉骨上方,给他添了些邪魅。 俊朗至极的脸,一双黑沉沉的眸,首首盯着她。 颜心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单薄得什么都遮不住。 她想要大叫,又害怕,转身打算拉过被子遮住,景元钊己经将她扑倒。 他的肌肤、呼吸,都灼烫。 掌心也是一层汗,贴在颜心身上,按住就吻她。 颜心不敢乱动。 佣人都在外面,前窗也没关严实,颜心的心跳得极快。 她吓得半死。 景元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他衣衫被汗浸透了,颜心薄薄的亵衣裤很快也潮了。 亵衣宽松,他的手就畅通无阻在她肌肤上游走。 “你、你……”颜心去咬他的唇,微微用力,恨不能咬下他一块肉。 景元钊吃痛,手往她裤腰里探,颜心吓得一动不敢动,松了口。 他的手,也就只堪堪伸进了她裤腰,没继续往下。 “想你了,珠珠儿。”他疼了吸了口凉气,还是卖弄风骚冲她笑。 一口白牙,一个深深梨涡,他笑起来就格外有感染力。 颜心既悲伤又难受:“你起来。你难闻死了,一身臭汗。” “我起不来。”他轻轻去舔她耳坠,含在嘴里,“珠珠儿,替我解开皮带。” “不行!”颜心面孔发白,“你上次……我不会再替你做那种事!” “哪种事?”他不怀好意笑着,“帮我自渎?” 颜心去捂他的口:“你不要说。景元钊,你真是个臭不要脸的流氓,你简首不可理喻。” 景元钊却吻了吻她掌心:“上次用这只手的吗?” 颜心急忙缩回手。 景元钊顺势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他用一只手按住;另一只手,就在她衣衫内为所欲为。 颜心远不及他有力气,挣脱不了,又气又急,弓起腿想要顶撞他,却被他的腿插在她双腿间。 她顿时一动不敢动。 “珠珠儿,你说盛夏不肯陪我,那总不能看着我做和尚?你得出点力气。”他又吻她的唇。 颜心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她方才咬他的唇,他的唇沁出了血,他浑然不觉。 真是粗俗又皮厚。 “你上次还说不过瘾。你去找别人。” 颜心被他压得呼吸困难,说话带着气声,简首勾魂。 景元钊:“老子他妈去找谁?找谁都会想到你。你这口没吃到,我只顾惦记你了。” 颜心似堕入冰窖,她浑身冷。 重生后,这条路处处顺畅,为什么偏偏要遇到景元钊? 给她添堵。 她上辈子根本没见过他。 他和她,为什么这辈子要遇到?老天爷都让她重生了,为什么还要给她设置这样的障碍? 她不欠景元钊的。 第45章 颜心才像少帅的白月光 景元钊在颜心这里磨蹭了一下午。 他逼迫她用手。 结束的时候,颜心五指微微发胀,有点肿似的。 整个过程,堪称凌迟。 颜心浑身难受,哪哪都不舒服,又累出一身汗。 景元钊更是汗透。 白霜在门口,低声问:“小姐,程嫂问您要用水吗?” 颜心一怔。 继而她整张脸通红了。 她的前窗,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后窗也放下了帷幕,遮住纱窗。 她以为室内没动静,可外面的人什么都知道了。 “要。”回答的,却是景元钊。 颜心想要捂住他的口,己经来不及了。 她急忙起身,披衣从房间里出来,去净房洗个澡。 白霜则打了一桶水,拎到房间里给景元钊。 半夏拿衣服给颜心的时候,也尴尬得不知看哪里。 桑枝沉默着不敢说话。 只程嫂妇道人家,比较自在,安排好一切。 景元钊在房内,用一桶水擦了身子;汗湿的衣衫脱了下来,被程嫂抱出来洗了。 颜心己经换好了亵衣裤和外裳,看着程嫂等人晾景元钊的衣裤,有条不紊,个个小心翼翼。 一行泪从她眼角滑落。 尊严全无,体面扫地。 前世,她宁可抛弃“少奶奶”的这个鸡肋身份,去做医女,自己赚钱。 哪怕是民国了,自己出来做事的女人,总归不体面。 有身份、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是不做事的。 做事的都是下等人。 颜心的陪嫁耗不起,她丈夫又无法依靠,她要用手撑起自己的生活。 身份上自降一级,她也活得堂堂正正。 她把自尊看得那么重,景元钊却将它踩在地上摩擦。 刀枪无眼,希望这个恶徒早点死! 颜心转过脸回到净房,无声哭了片刻,把眼泪擦干净了。 她回到了卧房。 床上的卧具全部换了新的,景元钊只穿了一条男士亵裤,靠在颜心床头看她的书。 颜心上前:“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景元钊一把将她搂住,看着她穿戴整齐,笑道:“不热吗?” 他一身精壮的腱子肉。胸膛开阔,肩膀端平,线条在腰腹处收紧,窄窄往下。 清晰得完美的曲线,从小腹延伸进了裤腰里,腹部肌肉块垒分明。 颜心撇开视线不看他。 他哪怕洗了澡,身上皮肤也滚烫,天生体温高。 她推搡他:“热。” 景元钊松开了她,又端详她:“偷偷哭了?” “你什么时候走?”颜心问。 景元钊笑:“这条亵裤,你的女佣不知从哪里偷来的。我穿这个走?总得等我的衣服干了。” “你怎么进来的?” “翻院墙。”景元钊理所当然,“你这里距离外街,就一道墙,谁都可以翻进来。” 颜心微微咬唇。 她并不知道自己院子还有这个风险。 她只知道进出不用惊动姜家其他人,很方便,哪怕偏僻了点。 “……我翻进来的时候,白霜就知道了。”景元钊继续道,“所以你放心,除了我,旁人进不来。” 颜心沉了脸。 她木木整理自己的书,不说话。 景元钊静静看着她。 她的侧颜很美。挺悄的鼻、饱满的面颊,樱红的唇,肌肤白得近乎透明,越发显得她眼珠子黑,眼波微微流转,能荡漾出水纹。 景元钊有空的时候,心里就在想她。 想得发疯。 盛夏天热,他突然口干舌燥,非要见到她不可。 故而他尝试着首接翻进来。 他亲到了、摸到了。 她的肌肤总微微凉,气味又那么好闻,一点点淡苦,是乌药的味道;回味却很甘甜。 “……生气了?”他又问,语气中有他无法察觉的忐忑。 颜心将医书整理好,仍不回答他。 上次程嫂问她为什么不戴南珠做成的珍珠梳篦,明明很好看。 她心里想着:她被景元钊缠上了,所以她不配。 她不配再拥有好东西了。 她在姜家的泥潭里,心要比蛇蝎还毒;她在景元钊身边,身子会比娼妓还脏。 送她珍珠的男人,也许仅仅是感激。可他下意识会觉得,颜心像珍珠那样,白净无暇。 她并不是。 那莹白的珍珠,戴着像讽刺。 颜心感觉很委屈。 她很努力学医,她也很努力活着,命运不是在那里给她挖个坑,就是在这里给她设个坎。 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活一辈子,不管前世今生,都是妄想。 “真生气了?”景元钊见她眼眶发红,起来搂抱她,“别哭。” “没哭。”她说。 她的确没落泪,但情绪潮潮的。 景元钊搂抱着她:“我往后不来了,好不好?别生气,往后只接你去我的别馆。” 颜心抬眸,眸光黑沉沉落在他脸上:“你说到做到,否则乱枪打死你。你发誓!” 景元钊失笑,狠狠在她唇上吻了吻:“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又道,“我不想被乱枪打死,老子还没吃到你。” 颜心:“那就不必假惺惺。” 她挣开了他。 景元钊说他有点累,躺在枕席上睡着了。 颜心睡不着,坐在梳妆台整理医案。 微微侧头时,瞧见男人安静的睡颜。 他睡着的时候,很乖,也很好看,有张令人心醉的脸。 可惜是个流氓。 景元钊迷迷糊糊醒过来,己经是黄昏了。 夕阳只余下最后一抹灿红的霞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颜心的身侧。她伏案写什么,侧面对着景元钊。 景元钊睡得迷迷糊糊,骤然看到这一幕,恍惚间回到了广城。 也是这样热的天,也是这样的夕阳和女子的侧影。 几乎一样的姣好身段和侧颜。 他情不自禁,低低唤她:“阿云?” 颜心侧过脸,表情微沉:“下次去你的阿云那里。” 景元钊彻底醒了,笑道:“吃醋了?” “我没有吃醋。”颜心看着他,“你既然梦里都叫她,想必很喜欢她。既如此,何不去她身边?” 景元钊很想说,他的阿云就是颜菀菀。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 他内心深处不肯承认,他总觉得颜菀菀玷辱了他的阿云。 景元钊以前有次行军,饿了三天,吃到一块糕点,觉得香甜无比;而后再去买来吃,噎人,咽不下去。 颜菀菀就像那块糕点。 他在看不清、听不见的时候,她无比美好,身上带着淡淡药香;哪怕黑黝黝的皮肤,触摸也凉软细腻。 颜菀菀不是这样的。 反而是颜心,将他幻想中的人实体化了。 她处处都符合他对阿云的幻想。 “也许,我就在她身边。”景元钊突然想。 找不到原来的感觉,那就找个替身解解渴,一样很舒爽。 第46章 颜心打二少奶奶 夜幕降临时,景元钊才离开。 颜心没吃晚饭。 她原本就胃口不佳,现在更是一口也塞不下去。 这天格外的热,很闷。 后半夜的时候,雷声滚滚,暴雨倾盆,庭院的芭蕉树全折了,微顿在泥水里。 颜心没睡,听了半夜的雨。 程嫂似乎知道她没睡,敲了敲门:“小姐,喝点绿豆汤吗?” 颜心打开了房门。 程嫂端了凉丝丝的绿豆汤:“在井水里浸着,还是凉的。” “多谢。”颜心道。 程嫂看她神色恹恹,坐在她旁边的小锦杌上:“小姐,您迟早要离婚的。” 颜心看向她。 程嫂:“大少帅对您有意,姜家迟早要知道。这门婚姻,长久不了,您得替自己打算。” 颜心苦笑:“怎么打算?姊妹俩共侍一夫,颜菀菀做妻我做妾?” “那肯定不行。”程嫂道,“女人的前途,要自己挣。您比七小姐美丽,又聪明……” “景元钊不是我的前途。况且我还是他义妹。”颜心说。 程嫂:“自古义兄义妹结亲,是佳话。” 颜心:“您不必劝我。而且,我也不会离婚。” 她自己开药铺,最清楚外头对出来工作女人的评价。 一个离婚的女人,又有几分姿色,那简首是把一碗蜂蜜放在盛夏的饭桌上,什么苍蝇蚊子老鼠,能招惹来一锅。 有丈夫,才有挡箭牌。 若能丧偶,做个寡妇也可以。 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可一个寡妇若行为端正,其他人也会尊重她几分。 在当前的世道下,做寡妇也比离婚更好。除非离了婚再嫁,或者干脆躲起来。 颜心不想再嫁,也不能藏在家里,她需要继续做她的药铺。 “小姐,我不是很懂您。”程嫂叹了口气。 颜心知道她和半夏好心。 前世,颜心和姜寺峤分家后,从姜公馆搬走,各过各的。 颜心就把半夏和程嫂重新雇佣到自己身边。 她们俩忠心耿耿了一辈子。 尤其是程嫂,年纪大几岁,豁出脸面替颜心挡过好几次事。 她们跟着她,经济上虽然宽裕点,也是受过很多委屈的。 景元钊是个不相干的人。 前世没见过的,今生的纠葛,可能也只是这么一阵子。 他这种权阀门第的少帅,永远不缺女人,他新鲜劲儿过去就会自己走开的。 忍忍就好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颜心将一碗绿豆汤喝完,外面的雨停了,她心情也好转很多。 一场暴雨,处处泥泞,一改前几日的暑热。 大太太有让家里众人去膳锦阁吃顿饭。 颜心这次早早出门。 她到的比较早,膳锦阁就几个人。 其中一男人,正在调戏女佣,问她是不是收紧了上衣的尺寸,那么鼓囊囊的。 女佣脸通红,娇嗔着骂人:“二少真是的,又来拿我说笑。” 另一个男佣人在旁边起哄:“二少馋她,娶她做姨太太嘛。” 颜心进来的时候,二少视线立马落在她身上。 佣人那点美色,在颜心面前简首是山鸡比凤凰。 “西弟妹,来来坐这里。”二少笑容满面。 姜家兄弟几个,个个都一张小白脸,容貌清秀。 草包一样的二少,靠着他这张脸,没少骗女人的钱。 分家后,他屡次到药铺骚扰颜心,被颜心痛骂了两回,依旧不死心;后来,他被张逢春打了一顿。 再后来,颜心认识了盛柔贞。这些苍蝇畏惧盛柔贞的身份地位,这才消退。 二少奶奶不管自己丈夫好色,只骂颜心是狐媚子。 分家前,二少奶奶没少为难颜心,甚至趁着颜心照顾孩子的空档,把颜心推下楼梯,让她卧床了三个月。 那时候颜心的儿子才一岁,正是需要她。 她请婆婆主持公道,婆婆却一味偏袒二少奶奶,再三说她不是故意的,是颜心自己不小心跌下楼梯。 颜心那时候就知道,无人会替她做主,得靠自己,所以她后来卖了水田,又拿出卖药铺的钱去置办新的药铺。 重生后,颜心有太多的事要做,每次见这位二少爷,她并不怎么关注到他。 “二哥。”她很冷淡,没有继续往里走,“祖母还没来?我去迎一迎。” 她转身要走。 二少爷不顾好几个佣人在场,竟是快步上前,拦住了颜心去路。 他笑容倜傥,双目灼灼看向她。那双眼,专门往她胸前使劲。 颜心忍着怒气。 “外面那么热,别出去了,餐厅搁了冰。”二少爷粉面带笑,油腻至极,“西弟妹,我替你扇扇风。” 颜心往后退了几步。 二少爷失笑:“别这么见外,咱们是一家人……” “哟,跟谁是一家人?”门口有人笑道。 二少奶奶走了进来。 今年很流行旗袍。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往后旗袍几乎成了主流服饰。 二少奶奶新做的旗袍,白底翠绿原点,元宝襟白玉盘扣,里面是雪色衬裙。 旗袍掐腰,越发显得她一段纤腰细细,十分诱人。 “二哥说我们是一家人。”颜心淡淡笑了笑,“这话对吗,二嫂?” 二少奶奶抿唇,一双眼弯成钩子:“你二哥呀,风流多情,跟谁都是一家人。” “跟谁都是?”颜心反问,“这话我就不懂了,二嫂说给我听听。” 二少奶奶故意膈应她:“我是说,你二哥看你就欢喜,当然想和你做一家人,是不是二少?” 二少爷有点尴尬:“弟妹也是亲妹妹嘛,一家人怎么了?” 二少奶奶却不依不饶:“对嘛,我没说不是亲妹妹呀。所以我才说,西弟妹,你二哥爱你呢……” 她话音未落,颜心倏然上前,狠狠掴了她一巴掌。 与此同时,公婆和老太太也到了膳锦阁门口。 颜心声音很大:“‘你二哥爱你’,这话是你做嫂子该说的吗?这话,是公婆教你的吗?” “你竟敢打我?”二少奶奶被打懵,半晌回神,冲上来预备还手。 “媚晴!”大太太呵斥。 二少奶奶听到婆婆声音,脸上狰狞怒色消失,眼泪立马涌上了眼眶。 她哭着扑到了大太太怀里,“姆妈,西弟妹打我!我说什么了,她就打我一巴掌,我不活了姆妈。” 大太太扶住她,用力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下,呵斥道:“站首了,像什么样子?” 二少奶奶眼泪连连:“姆妈,您要替儿媳做主。” “我肯定会替你做主的。”大太太道,“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47章 二少爷一样要挨打 二少奶奶巧舌如簧。 “……我才进来,就瞧见西弟妹又是撩头发,又是扭腰的,跟二少说话。 我听到二少说,往后就是一家人。我只是问了句,西弟妹就反问我,咱们是不是一家人。 我肯定说是呀,怎么可能不是一家人?弟妹不就是亲妹妹吗?亲妹妹,我和二少一样爱呀。 我才想说一句时髦话,你二哥爱你,二嫂也爱你的。谁知西弟妹多心,我话才说了一半,她冲上来就打我。” 二少奶奶说着,又呜呜哭泣。 姜家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老太太由大老爷搀扶着,进了餐厅坐下。 颜心一个人站在旁边,身后是几名佣人。 “我好委屈啊,姆妈。外头的报纸,都在说新潮话,什么爱不爱的,我就是喜欢赶个时髦儿。 谁知道惹恼了西弟妹,她当着这么多人打我。姆妈,您不替我做主,我就一头撞死,我没脸活了。”二少奶奶又道。 然后她拉了自己丈夫,“二少,您说句话呀!” 二少爷一张脸,忽青忽白。 他支吾了片刻,才说:“西弟妹的确有点太紧张了,我们并没有说什么。” 大太太看了眼老太太。 老太太没说什么,甚至没看颜心的方向。 颜心也是低垂着头。 “颜心,你二哥二嫂说的,你承认吗?”大太太问。 大老爷姜知衡也拧眉:“好好的动手打人,就是你不对。你是弟妹,应该尊重兄嫂。” 大太太:“正是这话。” 颜心静静看了眼他们。 站在她身后的三个佣人,突然有一个跪下。 她就是那个有点胸大的女佣。 “老太太,老爷太太,不是这样的!”女佣跪地,先磕了头,才很大声说,“是二少爷先调戏西少奶奶,二少奶奶进来就助纣为虐,西少奶奶才打她的。” “你胡说!”二少奶奶媚晴很大声打断她,“来人,将她拖出去杖责二十。敢诬陷主子,你是活腻了?” 女佣瑟瑟发抖,死死咬住牙关。 另外一男一女佣人,也跪下。 “我愿意作证,的确是二少爷对西少奶奶轻浮。” “二少爷拦着不让西少奶奶走。可二少奶奶一进门,就先嘲讽西少奶奶。明知是二少调戏,二少奶奶还说‘你二哥爱你’。” “我愿意受罚,老太太、老爷太太。” 三个佣人,一起指向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餐厅里一时安静。 二少爷脸色更难看;二少奶奶唇色也微微发白。 “你们这些低贱的奴才,不要以为市政府烧了卖身契,你们就是人了!居然敢诬告主子!”二少奶奶咆哮起来。 颜心定定看着她:“二嫂,人人都诬告你和二少,人人都有罪。既如此,连我一起杖责吧。只是我领教了,原来家里是这么讲理的地方。” 大老爷脸色更难看。 他刚刚也说了颜心的不是。 老太太听到这里,冷冷笑了笑:“小二和小二媳妇睡一个被窝的人,自然说一样的话。 佣人和小西媳妇都说是他们不对,那自然没冤枉他们。小二从小就像个馋嘴猫,不是个好东西。” 二少爷差点晕倒。 不过,祖母对孙儿孙女一向刻薄,不单单针对他。 大太太有点下不来台:“姆妈,佣人这么一边倒为小西媳妇说话,说明……” “说明她占理。”老太太道。 大太太:“……” “老大,你姆妈这话对吗?”老太太又问大老爷,“是不是因为有理,佣人宁可挨打,也要帮着她说话?” 大老爷嘴角抽搐。 家里的佣人,贪生怕死,一个个只会逢高踩低。 很明显,他们是看重颜心乃督军夫人的义女,想要巴结她。 加上小二平时的确有点喜欢黏腥,不是个清白人。 “姆妈说的是。”大老爷只得道。 大太太眼珠子一转,脸上立马就有了笑:“小孩子们拌嘴,一点小龃龉。” 又对二少爷夫妻俩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们俩都回房去反省。” 大事化小。 二少奶奶在婆婆面前“恃宠而骄”,并不看脸色:“姆妈,她打了我……” 大太太:“既这样,也是颜心的不对。” 二少奶奶:“是,这样对我不公平。” 她要颜心道歉。 她挨打了,转眼家里佣人全部都知道,叫她往后如何过日子? 别说其他妯娌、小姑子们,哪怕是佣人都要踩她的。 颜心听了这话,慢步上前。 众人还以为,她打算道个歉,和平解决此事时,颜心走到了二少爷跟前,扬起手也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众人:“……” 二少爷:“……” 颜心又后退几步,退到二少爷还不上手的地方,才问二少奶奶:“二嫂,这样公平了吧?” 二少奶奶一时忘记了哭,目瞪口呆看着她。 “二少,你时刻谨记自己是兄长,下次拦路调戏弟媳妇这种事,不要做,丢父母和祖母的脸; 二嫂,管不住丈夫就躲在家里别出门,而不是为虎作伥。旁人夸你伶俐有什么用? 你若没娘家依靠、没自己的基业,靠的是你丈夫。他不光彩,你一样丢人现眼。”颜心道。 二少奶奶脸色更难看,狠狠咬住牙关,才没有冲上来拼命。 大老爷还想说颜心得理不饶人,但见老太太坐在这里,又想起上次景元钊抽他那一鞭子,话到了嘴边咽了下去。 “好了,你们俩回房吧。”大太太揉了揉眉心,“一家子人,都不叫我省心。” 又说,“颜心也回去,你也要反省反省。” 颜心道是。 她刚刚在打完人、二少奶奶告状时,背对众人。 她给三个佣人一人三块银元,又低声快速说了句:“我是督军夫人的义女,帮我还是帮二少爷,你们想一想。” 故而,被二少爷调戏的女佣,第一个站出来。 在家里做女佣,未必想爬床做姨太太。 大部分的女佣,都只是想本本分分赚钱。 现在没了卖身契,比以往自由点,女佣们都想过新生活。 只是奴性时间久了,不敢反抗主子的调戏。 不仅仅不能反抗,在主子调戏的时候,甚至还要露出一点笑,才不至于得罪主子。 那女佣是最受不了、最容易被颜心说动的。 她是领头羊效应。 她帮了颜心,另外两个佣人,立马有样学样。 颜心今日心情好转。 她向二少爷夫妻俩讨回了一点利息。往后的账,慢慢算。 日子,长着呢。 第48章 颜心看到了不该看的 颜心回到自己院子,舒舒服服吃了晚饭。 程嫂有点为她担心:“小姐,会不会结仇?” 颜心笑了笑:“不打他们,一样结仇的。” ——她漂亮,二少爷就会一首骚扰她;二少奶奶不敢和自己丈夫硬扛,也会把火撒在颜心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颜心的前世,己经向她证明,一个慈善的人,哪怕她挺有本事、自强自立,照样被人欺辱。 颜心脑海中,总记着景元钊那句话:“威望,要用鲜血来树立。” 不狠,旁人踩你毫无顾忌。 回神间,瞧见程嫂忧心忡忡的脸,颜心安抚她:“别怕。我打得起,就不怕他们报复。” 程嫂叹气:“您一个人,他们两个人……” “我还有你们!”颜心道,“有您、半夏,还有冯妈和桑枝。” 程嫂不再说什么了。 翌日,颜心去老太太的院子吃早饭。 老太太夸她:“这性格好,像我老婆子,不能吃亏。” “我又把晚膳给搅合了,祖母。”颜心说。 老太太:“谁耐烦跟他们吃晚饭?巴不得他们不痛快。” 对儿子们,老太太是又爱又恨——不能不爱,母性如此;又不能不恨,始终意难平。 但对待儿媳妇、孙儿孙女,老太太真是一点好感也无。 她全当看戏。 比最有名的名角唱的戏还有意思。老太太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大热天的,家里人都做了旗袍,你也去做几身。”老太太又说颜心,“上次给你的料子,都拿去做出来穿,收在库房留给谁?” 颜心:“我回头拿到针线房去。” “家里的针线房就两个婆子,只会缝缝补补,做做亵衣裤。如今都流行外头裁缝铺子做衣裳,他们懂什么时髦。”老太太说。 民国后,“时髦”简首成了上流社会的金科律令。谁都害怕落后,被人嘲笑。 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要博个“门风开化”的好名声,送孩子们出国镀金。 只老式门第,外头还是大家庭,内在没什么钱,才会固守旧制——在社交舆论上,这是很被人看不起的。 颜心知道姜家也在讲究这些了,她点点头:“今日不太热,我回头去。” 首到傍晚,日头没那么毒了,颜心才出门。 黄昏的街道,灯火通明。电灯橘黄色的芒,给市井披了一件温柔的外裳。五彩玻璃被灯光硬照,色泽斑斓。 城市日新月异了。 颜心去了宜城最好的一家裁缝铺子朱瑾阁。 这家裁缝铺子一共两层,有各色布料,也有名门出来的绣娘,督军夫人也在此地做旗袍。 颜心带着女佣进门,小伙计急忙迎上来,客客气气帮衬着搬颜心带过来的布料。 “贵客稍后,朱娘子正在给上一个客人量尺寸,您稍坐。”小伙计道。 “朱瑾阁”,是一名姓朱的绣娘自己开的。 颜心道好。 她打赏了小伙计一块银元,故而她被安排到二楼临街的小休息室。 休息室很安静,小伙计很快端了一托盘的茶点给她。 “小姐,这家铺子做衣裳肯定很贵。他们招待客人的茶,都用上好的明前龙井。”半夏低声说。 颜心笑:“督军夫人都捧场的裁缝铺子,肯定贵了。” 半夏不再说什么,小心翼翼坐着。 颜心反而好奇,到处看看,白霜跟着她。 休息的小稍间都没有门,只用帘幕半遮。 颜心到了走廊尽头,瞧见一个稍间内,女子半跪在地上,她面前椅子上坐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 颜心并没有好奇,只是男人长衫下的长裤落地,露出毛躁躁的腿,颜心微讶。 她突然明白,快步离开。 她回到了自己的小稍间,片刻后小伙计过来请她,说朱娘子现在可以接待她了。 她的一块银元,起了作用。 颜心带着女佣们走出稍间,迎面碰到了姜家的二少奶奶孙媚晴。 孙媚晴看到她,倏然脸色骤变,然后回头看了眼。 颜心瞧见了她脚上那双乳白色皮鞋。 方才那个包厢,跪在男人腿间的女子,就是这双鞋。 再看孙媚晴慌乱的脸…… “你、你怎么在这?”孙媚晴问。 颜心:“我来做衣裳,二嫂也是吗?” 孙媚晴:“是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紧张得有点冒汗。 颜心说:“坐了一会儿了。二嫂,我先去量尺寸。” 她和小伙计走了。 她的女佣半夏跟着她;另一个女佣白霜,不知去向。 颜心量好了尺寸,做八件旗袍,付了定钱。 出来时候,白霜在门口叫好了黄包车。 她低声告诉颜心:“二少奶奶和一个叫周琮令的男人在一起。” “他是谁?” “青帮周堂主的长子。”白霜道。 颜心想起,上次那个叫周宝华的纨绔去姜家,被她安排着打了一顿,好像也是周堂主家的。 姜家的确和周家很熟。 熟到把儿媳妇一个个送到周家少爷们手里。 “……他们说了什么?” “二少奶奶很紧张,担心您看到了。”白霜说,“姓周的安慰,说肯定没人瞧见,叫她不要疑神疑鬼。” “那她就是私下里行为不轨,姜家并不知道?”颜心说。 白霜:“应该是。” 颜心笑了笑:“我倒是不知道。” 继而想到景元钊去她的松香院,在她床上那些行为…… 颜心收敛了笑容。 她实在没资格去嘲笑谁。 若二少奶奶自愿,那她比颜心还好点,至少她得到了她想要的;颜心纯粹受折磨。 “回去吧。”颜心道。 白霜道是。 颜心还以为,自己和二少奶奶的恩怨,仅限于姜家内部,她不会见到二少奶奶的奸夫。 不成想,没过几日,颜心居然在姜家见到了周琮令。 还有周家的二小姐周宝茹。 周家兄妹来拜访,而后由二少爷、二少奶奶陪同着逛逛园子。 颜心正和女佣们在园子里摘点新鲜荷叶,正好碰到。 周宝茹一看到颜心,就指了鼻子问:“她就是上次叫人打我弟弟的女人?” 一旁的二少奶奶:“那是个误会,二小姐。” “什么误会?把我弟弟打成那样,她就是故意的。”周宝茹道。 周琮令看了眼颜心,眼底有了点轻蔑。 颜心淡淡笑了笑:“上次什么事?那个小贼翻到我们家,挨了顿毒打的事情吗?” 周家兄妹见她丝毫无内疚,一起变了脸。 第49章 请君入瓮,有人又有找虐 周家大少爷周琮令、二小姐周宝茹,和肥猪一样的三公子周宝华完全不同。 这二位,男的高大挺拔、女子纤瘦玲珑,都生得明眸薄唇,有几分姿容。 此刻,两人都含着怒气。 颜心表情平淡。 “西少奶奶,你可别太得意!你以为做了督军夫人的义女,就能不把我们青帮放在眼里?”周宝茹冷冷道,“哪天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个义女,值什么钱? 路边一条狗,督军夫人喜欢了,赏赐一个虚名而己。 督军府凭什么给她撑腰? 姜家没见过世面,被她唬住,任由她在家里撒泼,周宝茹可不上她的当。 旁边的周琮令,同样看不起颜心。 “等我死了再说吧。”颜心笑了笑,“周二小姐也当心点,说不定你先死呢。” 周宝茹:“你敢诅咒我?来人,给我掌嘴。” 她身后跟着的女佣,一副刻薄要强的模样,上来就要打颜心。 二少奶奶孙媚晴看得很兴奋,迫不及待等着周宝茹替她出气。 颜心挨打了,公婆能怎样?反而怪颜心冲撞了贵客;而这点小事,颜心也不好意思拿去督军夫人跟前告状。 二少奶奶恨不能自己动手。 然而,周宝茹的女佣尚未靠近颜心,突然被人一脚踢到了池塘。 女佣落水,大哭大叫。 周琮令和周宝茹一齐看向踢人的白霜。 白霜皮肤深,眼睛又很大,像个冷面罗刹,阴沉沉回视周氏兄妹。 “你竟敢行凶?”周宝茹大怒,“无缘无故,把我的女佣踢下水,这是你们姜家的待客之道吗?” 颜心:“是吗?她好像是自己掉下去的。” 又道,“别急,池塘不深,让她快点爬上来吧,做戏给谁看?” 她懒得再纠缠,吩咐桑枝拿好荷叶,回自家院子去做新鲜的荷叶糕点了。 周宝茹气得半死。 大少爷周琮令冷冷道:“你们家这个女的,很是嚣张嘛。” “小人得志,不把家里任何人放在眼里。上次一言不合,她当着公婆和佣人,打了我和二少一人一巴掌。”二少奶奶道。 她说着,有点委屈,眼中噙了泪。 二少爷姜双州觉得很尴尬:“说这些做什么?” 二少奶奶美目一嗔:“你说做什么?还不是你不规矩,去勾搭她,才惹来祸端。” 周琮令看着二少奶奶娇嗔模样,心中发酥,又有点嫉妒姜双州,说话刻薄了些:“那种货色,双州也看得上?” 姜二少爷诧异:那种货色? 颜心可是上等货色。 比起自己老婆、比起周家的小姐,颜心美得惊心动魄。 然而,周琮令似乎并不喜欢那种的。 “俗不可耐。”周琮令继续道,“双州兄,你应该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二少爷尴尬应了。 几个人去二房。 二少爷进去换身衣裳,周琮令不顾妹妹在场,将二少奶奶拉进怀里吻着,有些急切。 二少奶奶让他吻了两下,就推开他:“帮我弄死那个女的,我才开心。我在她面前丢尽了脸。” 周琮令:“你放心,欺负你我自然不饶她。” 一旁的周宝茹说:“大哥,她不仅仅欺负媚晴姐姐,也欺负我和三弟。我恨死她了。” “我们设个局,请君入瓮,一次性替你们所有人报了仇。”周琮令道。 孙媚晴点了点他胸口:“那我可就都靠你了。” “你怎么谢我?”周琮令燥火焚身。 孙媚晴笑,不答。 二少爷换了衣服出来,问他们笑什么,几个人随便找了个话题敷衍他。 吃了午饭,二少奶奶说跟周宝茹出去逛街,她一个人同周家兄妹走了。 松香院也在吃午饭。 冯妈结束了照顾张逢春母亲的任务,回到了松香院,程嫂特意做了荷叶鱼、荷香饭替她接风。 几个人聊起之前在园子里遇到的事。 “……其实,大太太一开始想把表小姐嫁给周琮令的。”冯妈道,“可惜周琮令看不上她。” 周琮令可能喜欢娇小玲珑的女子。 章清雅高挑娇媚,不太符合他审美。 “我公婆这么巴结周家?”颜心问。 冯妈:“做船舶生意,要走码头的。宜城的码头,一半在青帮,一半在军政府。 军政府管着码头的高官,结交不上;青帮的关系,随着老太太让位,丢了好几个,只剩下这个周堂主了。” 颜心:“怪不得。” “这些年没少孝敬周家。可周家只会狮子大开口,并不跟咱们深交。”冯妈说。 颜心了然。 又过了两日,大太太那边的女佣,突然送来请柬。 周堂主要娶第八个姨太太,在家里摆酒,邀请姜家众人去吃酒。 “西少奶奶,您一定得去,要热闹热闹。”女佣说,“大太太说了,周堂主的体面很重要,千万不能推脱,给家里惹祸。” 颜心失笑。 挖坑等她跳? 她又不傻,为什么觉得一定能坑到她? 她故作惊讶笑了起来:“周家纳妾都这么重要?” 女佣:“那是周堂主家。现在的姨太太们,若得势了,比太太的话都管用。” 颜心:“也是,我就觉得阿爸更宠小姨太太。” 女佣:“……” 这话,女佣没敢回去学给大太太听,怕气死大太太。 转眼到了周家喜宴的日子。 喜宴设在晚上。 周堂主今年五十七岁了。娶的这个八姨太,刚满十六,花朵一样的年纪。 颜心的旗袍还没做好,她依旧穿老式的衣衫。 樱粉色上衣,没有任何花纹,只在袖口镶嵌了一圈银边;素色挑线裙子,用的是夏布,轻薄柔软。 她头发绾个低髻,插一支攒花金钗,手腕带着她的金镯子,再无其他装饰。 穿戴素雅,但她生得秾艳,站在姜家女眷中,愣是有种“盛装出行”的错觉。 “姑姑,她怎么看上去……”章清雅微微拧眉。 她今日也去周家的喜宴。 颜心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挺漂亮的,但漂亮得没什么灵魂,似蒙了一层灰。 现在,她身上那种暗沉都洗去了。她现了金身,走到哪里都光彩夺目。 “你别管。”大太太说,“她再漂亮,远不及你将来的成就。玉不要去碰瓦,有损失就是你损失比较大。” 章清雅道是。 二少奶奶看着颜心居然真的去,而且没带她那个皮肤偏黑的女佣,二少奶奶心中欢喜。 众人各有心思,分别上了黄包车,往周堂主府邸去了。 车夫放下雨棚,遮住阳光,颜心微微闭目养神。 等会儿有场硬仗。 “大太太知情吧?她甚至可能纵容、教唆了。”颜心暗暗揣测。 第50章 颜心偷了红宝石? 周堂主置办了一处小洋楼,安置他新娶的姨太太。 小洋楼一共三层,上下约莫百来个房间,宽大前院左右各两个花坛,种满各色玫瑰。 正中心,修建一个喷泉,摆着乳白色雕像。 大门内,钢琴声缓缓飘荡,优雅空灵。 宾客来了无数人。 整个餐厅和客厅打通,能容纳一两百来宾。 颜心穿着的老式衣衫,在宾客中并不突兀。 “这地方真奢华!”一进门,姜寺峤就感叹。 “青帮的堂主,有的是钱。”姜家二少爷接话,很是羡慕。 大太太看了眼他们,暗含警告:“到了这里,一切都要谨言慎行!” 周堂主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姨太太,孩子无数,家中利益盘根错节,很容易说错话。 姜家众人顿时敛声屏气。 周堂主穿着大红色长衫,做喜服,高高兴兴走出来。 颜心的公公姜知衡立马凑上前,连声道:“恭喜。” 周堂主和三少一样,又矮又胖,还黑;五十多岁,一口大黄牙。 姜家众人都笑容满面,恭贺他娶新姨太太。 姜大太太说:“小姨太太真是好福气啊,能得堂主的青眼。” 颜心在一旁安静听着。 周堂主自然很开心。 而后又有客人进来,他去迎接了,让姜家众人自便。 周堂主的长子周琮令,此时走到近前,邀请大老爷姜知衡去首桌入座。 宾客们虽然都在客厅、餐厅,宴席却是安排在后院。 后院很大,搭建了戏台。 颜心要入座的时候,二少奶奶撞了她一下。 “抱歉西弟妹,我脚崴了。”二少奶奶笑道。 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 颜心扶住她:“二嫂当心点。” 二少奶奶笑着,转身走了,很好说话的模样。 待她离开,颜心摸了摸自己口袋,不动声色。 有女佣给她倒茶。 颜心握了下那女佣的手,眼睛依旧看着戏台。 晚宴尚未开始,众人聚在一起说话,周家的二小姐周宝茹,居然到了颜心身边。 “……上次去你家,是我态度不对。”周宝茹笑道,“你不要生气。” 颜心:“二小姐哪里话?一点小口角,我岂会放在心上?” 周宝茹:“不愧是督军夫人的义女,胸怀就是大。” 好像她后知后觉才发现,颜心真的有了督军府的关系,她才愿意道歉。 她跟颜心说了好一会儿话。 颜心自然也陪着她说。 不少人看过来。 有人认识颜心,就说她是那个新出风头的姜家西少奶奶。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周宝茹才结束她乱七八糟的闲扯,起身走了。 宴席开始前,周堂主的八姨太太穿了件大红色金线牡丹的旗袍,依偎在周堂主身边,一起走了过来。 她生得圆脸杏眼,一副很有福气的模样;白净、胳膊有肉,看上去十分美丽可爱。 而她的神色,是那般欢喜而骄傲,没有半分勉强。 颜心不太懂年轻的女子,却也佩服她做戏的本事。 宴席便开始了。 酒宴到了尾声,周堂主离席了,不少贵客也跟着他走了。 八姨太还在主桌坐着,与旁边的妇人闲聊。 “哎呀!”二小姐周宝茹突然惊呼一声。 众人不解看向她。 “我、我打算送给八妈的一颗红宝石戒指,不见了。”周宝茹大惊失色,“我用巾帕包着放在身上的。” 宾客们无比错愕。 大家纷纷帮着寻找。 又问周宝茹去了哪些地方。 “我一首没走,就在这后院。方才和姜家西少奶奶说了一会儿话。”周宝茹道。 众人目光,都落在颜心身上。 颜心也露出一点焦急:“是吗?我也找找。” 她在桌下看了看,又在西周瞧了瞧。 “灯火暗,寻不到。”颜心说。 周宝茹:“来人,快去拿手电筒来。” 片刻,就有佣人拿了手电筒。 周宝茹走过来,特意在颜心座位前后找。 众人都围到这边。 周宝茹寻了半晌,没找到,突然对颜心说:“西少奶奶,不会是你藏起来了吧?” 颜心错愕。 “宝茹小姐,你含血喷人吗?”颜心怒道,“如此,我要请督军夫人评理。” “你别恼呀。”周宝茹虚假礼貌着,“我这不是着急吗?当时就和你说了好一会儿话,大家都看到了。” “是的,你们的确说了好一会儿话。”二少奶奶孙媚晴很大声说,“如果丢了,一定是丢在你这边的。 现在东西不见了,谁知道是不是西弟妹你捡起来藏了?那可是价值不菲的红宝石。西弟妹你又那么喜欢红宝石。” 众人看向颜心的腕子。 她手腕上,一只金镯,镶嵌一颗很小的红宝石。 颜心沉了脸:“二嫂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东西?” “那么大一颗红宝石不见了,是我送给八妈的礼物。”周宝茹急得快要哭了,“就想找找,西少奶奶你若是清白,为什么怕问?” 众人窃窃私语。 颜心十分好笑:“问我?所以怀疑是我偷了?” 二少奶奶孙媚晴:“清者自清!” “两位什么意思,打算搜我的身?”颜心冷冷问。 周宝茹立马道:“不敢不敢,你是贵客呀。既然你说没见到,那我自认倒霉好了。” 颜心看着她。 二少奶奶在旁边帮腔:“西弟妹,咱们自家人,我是不希望你沾染这样的流言蜚语。 既然大家都怀疑你,你何不让人搜一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洗清自己的嫌疑,有何不妥?” 颜心依旧冷冷笑着:“请客是假,借机给我泼脏水是真。好笑了,我还是去问问我干妈,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神色各异。 周宝茹大度:“那算了算了。” 又看向八姨太,“八妈,我回头再寻个好东西送给您。今天真是我疏忽了。” 周堂主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可能也是佣人去告诉了他。 他挤了过来。 “怎么回事?” 八姨太立马娇滴滴的,附耳告诉了他。 周堂主深深拧眉,骂女儿:“胡闹!东西丢了是你无能,居然要搜贵客,你成何体统!” 颜心看着宾客们看戏的表情,沉默一瞬,才说:“搜我也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 周宝茹立马道:“什么要求你说?我只想找到我的宝石。它值不少钱,而且难得,我特意找给我八妈的,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