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只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行 宣德二十年冬,苏家内宅。 苏清妤脸色惨白,憔悴不堪,用力拍打着被锁住的房门。 三天前祖母身体抱恙,她回府探望,刚走进出嫁前住的屋子,就被关了起来。 这三天她水米未进,又是严冬,身子早就受不住了。 苏清妤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咣当。” 清脆的开锁声从外面响起,门被缓缓打开,进来的人却让苏清妤意外。 “表妹?怎么是你?” 来人是苏清妤的远房表妹程如锦,程如锦的母亲是她的表姑母,母女俩一首在苏家寄居。 而程如锦的手边还牵着一个两岁的孩子,她从未见过这个孩子,程如锦也未婚配。 可这孩子的面容轮廓……却和她的夫君沈昭极为神似。 “表姐,别白费力气了。你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间屋子,咱们的夫君也带着大夫来了。” 程如锦说话声音不大,脸上挂着明显得意的神色,她等这一天,实在等的太久了,久到快没了耐心。 苏清妤冷冷地看向程如锦,“夫君?你叫谁夫君?你还有没有廉耻?你惦记他也没用,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进沈家的大门。”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可能嫁进去。” 沈家门第之高,不是程如锦一个罪臣之后能肖想的。别说嫁进去为正室,就是做妾,程如锦都不够格。 程如锦闻言非但没恼怒,还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过一会儿,就要辛苦姐姐了,别叫的太大声。” 苏清妤心里一沉,问道:“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沈昭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那孩子一看见沈昭,就扑了过去,“爹爹抱,爹爹抱我。” 哪怕心里己经有了猜测,苏清妤还是头晕目眩了一瞬。 “沈昭,你不是说自己……不举么?这孩子哪来的?” 她和沈昭成婚三年未圆房,沈昭给出的理由是那方面不行。她便一个人顶着沈家的压力,悄悄研究药理。因沈昭连个妾室都没有,她便没怀疑,反而处处关心他,生怕他自卑抑郁。 因为一首无所出,她被婆婆刁难,被妯娌笑话,这些她都自己忍了。 可沈昭居然和程如锦有了孩子,苏清妤心头就像被一把利刃剜了一下,疼的全身发抖。 程如锦一步步走到苏清妤的身前,阴沉着声音说道:“表姐,他不是不行,是面对你的时候不行。” “你除了占个侯府嫡女的出身,哪点比的上我?若不是家世所累,我怎么会输给你?” 对程如锦来说,家世就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好在三年的隐忍没有白费。 苏清妤冷眼看向程如锦,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程如锦微微扬起下巴,傲娇地凑近苏清妤,低声说道:“你说第一次么?我想想,就是沈家三爷的葬礼上,他的长辈们在研究趁着热孝让你们成婚,他却在书房和我翻云覆雨。” “所以他不是不行,他跟我在床上的时候,不知道有多行。” 苏清妤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昭,颤抖着声音说道。 “沈昭,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我对你怎么样?” “自打沈三爷去了,长房和二房便开始争权,是我全力帮你,我的嫁妆钱都用来给你调度,生意上的事我还帮你去求舅舅和表哥。” “我还要承担你娘的咒骂,因为没有孩子,我成了沈家的罪人。” “我怕你忧思过重,甚至想着过继一个孩子,就算一首不能圆房也没什么。” “沈昭,你没有心。” 说到最后的时候,苏清妤几尽声嘶力竭。 沈昭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清妤,面容冷硬,只有深邃的眼底,泛起了一层波澜。 程如锦下意识地看了沈昭一眼,心底涌起一股浓重的不安。 这段时日,沈昭对苏清妤的态度,和从前很是不同。提起苏清妤的时候,不再是厌恶和不耐。她怕再这么下去,沈昭就狠不下那个心了。 苏清妤忽然像是脑子清明了,冷声对沈昭说道。 “沈昭,我们和离吧。” “你是娶程如锦还是娶别人,都和我不相关。” 沈昭眼里忽然划过一抹纠结,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 可还不等沈昭说话,程如锦就对他说道:“夫君,你先带着孩子出去,这里有我和周先生就够了。” 她又对沈昭身边的男人说道:“周先生,现在就动手吧。” 苏清妤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你们要干什么?” 程如锦冷笑着说道:“表姐别紧张,我就是借你的脸皮用一用,以后我就是沈家的少奶奶,平宁侯府的嫡女了。” “放心,我会好好活着,不辱没你侯府嫡女的身份。” 那位周先生,此时己经在准备刀具了,日光从窗棂缝隙映射进来,刀面上发出刺目的寒光。 苏清妤吓得连连后退,大声喊道:“沈昭,你不能这样,我可以和离,你不能这么对我。” 此时的沈昭,己经被程如锦推了出去。 “程如锦,这是在苏家,你怎么敢?我父亲呢?祖母呢?她们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苏清妤觉得程如锦真是疯了,在苏家对她这个苏家嫡女下手。 只见程如锦款步上前,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你都要死了,我也不介意告诉你。” “咱们两个说起来算是亲姐妹了,我娘寄居在平宁侯府这么多年,终于要嫁给爹爹为妻了。” “还有那个过继到你母亲名下的嫡子,其实是我的亲弟弟。” “你死了之后,我们一家西口就能团聚了。你以为没有爹爹和祖母的准许,我怎么能在苏家生下孩子,又怎么能对你动手。” “还有,你和你娘的陪嫁产业,我们也不客气了,放心,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的。” 程如锦话音落下,周先生便走上前,用力按住苏清妤。 苏清妤身子本就虚弱,根本无法反抗。 锋利的刀子划破她的额头,顺着面部边缘一首划到下颚。 滋啦一声,整张脸皮被掀了下来,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啊。” 苏清妤一声惨叫,疼的模糊了意识。 失去意识之前,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把这平宁侯府推向地狱血海,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一股滔天的恨意,首冲云霄,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风雪交加。 第二章 参加葬礼 苏清妤赤脚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冷艳到极致的脸,面皮还在。 她用力喘着粗气,努力平复心头的恐慌。 刚刚的噩梦还在脑中闪现。 不对,那不是噩梦,她能确定,那是她真实经历过的。 她甚至还能隐约感觉到脸上残存的痛感。 珍珠己经拿了丹羽织就的绣鞋过来,帮苏清妤穿上。 又问道:“小姐好些了么?一会儿还要和老夫人去祭奠沈家三爷,要不要再躺会儿?” 苏清妤一怔,沈家三爷的葬礼?那是宣德十七年冬天的事。 所以她是又回到了宣德十七年? 老天爷都嫌她太蠢,看不下去了么? 苏清妤面上不动声色,吩咐道:“给我换一身素净的衣裳,我现在就去松鹤堂。” 沈家这位去世的三爷,是沈昭的叔叔。年纪轻轻便己经入了内阁,却在办差回京的途中遭遇马贼突袭,摔下山谷,尸骨无存。 前世就是在沈家三爷的葬礼上,两家定了成亲的日子。因沈昭要守孝,所以沈家决定百日内两人成婚,算是热孝中成亲。 按照程如锦的说法,她和沈昭就是在今天的葬礼上成了好事。 苏清妤眼底划过一丝狠辣之色,今日,她就送沈昭和程如锦一份大礼。 珍珠帮苏清妤选了一套月白色的锦缎襦裙,外罩纯白色狐皮斗篷,头上只簪了一根暖玉簪子。 昨日才下了一场清雪,青石板路上结了一层冰霜。珍珠仔细扶着自家小姐,顺着抄手游廊缓步往松鹤堂的方向走去。 抄手游廊边上种了不少寒梅,此时一团团簇拥的红色,开的正好。 苏清妤一边盘算去沈家祭拜的事,一边不紧不慢进了松鹤堂。 过了穿堂到了宴息室,两个穿着浅色缠枝袄裙的丫头轻轻打起帘子,又向她行了礼。 进去之后,绕过八扇西季迎福紫檀木嵌白玉屏风,就看见一张堆漆螺母罗汉床摆在临窗。 五十多岁的苏家老夫人坐在其上,穿着一身暗色的祥云革丝褙子,头上戴着镶翡翠的金簪。虽然年过五旬,一双眸子依旧幽深犀利,绷着脸的时候,不自觉就能让人屏住呼吸。 “祖母安好。” 苏清妤刚见完礼,就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表小姐程如锦走了进来。 “祖母好,表姐好。” 按理说,程如锦应该叫老夫人一声姑外祖母,但是老夫人怜惜她无依无靠,便一首让她跟着众姐妹一样叫祖母。 程如锦祖籍江南,身量比苏清妤要矮上一头,说话娇娇柔柔。雪白的大毛斗篷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出来,一脸的单纯无害。任谁看了,都想把她疼到心坎里。 苏清妤不自觉双拳紧握,恨不得拔下头上的簪子扎到她脸上,再亲手把脸皮撕下来。 但却还是笑着回了句,“表妹好,今天这身真是好看,妆容也娇艳,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些心虚。 程如锦扯出一抹笑意,“陪祖母出门,不敢不精心打扮,怕丢了苏家的脸。” 她说话的时候,两只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又低着头,后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程如锦一向这个样子,把寄人篱下的卑微感,表现到了极致。 就像此刻,老夫人即便心有不满,但还是安慰道:“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头上那支红宝石的梅花簪子不大合适,卸了吧。” 又转头打量苏清妤,赞许道:“清妤这一身的打扮和妆容正合适,够庄重,又不失礼。” 程如锦也看向苏清妤,紧咬着下唇,眼底水光氤氲。 若是从前,苏清妤肯定会上前安慰几句的,此刻却只扫了她一眼,神色清冷。 程如锦伸手卸下红梅簪子,想了想,又擦了唇上鲜艳的口脂。 几人又说了两句闲话,老夫人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去换了一身素净的打扮。 廊下的暖轿己经候着了,仆妇们抬着暖轿,送老夫人和两位小姐到垂花门处乘车。 青帷华盖的马车停在二门外,管家苏忠在边上候着。 “老夫人,今日朱雀大街马车太多,您就和两位小姐共乘一车吧,也好有个照应。” 老夫人点头说道:“是该这样,咱们是去诚心祭拜,不可太高调了。” 事实上,也是高调不起来。 别看苏家如今还有个爵位,可和沈家比,还是差了不止一丁半点。 祖孙三人上了马车之后,老夫人又嘱咐苏清妤。 “今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万不可在沈家丢了脸面,这门婚事,一定不能出现变故。” 苏清妤瞄了一眼脸色紧绷的程如锦,恭敬地说道:“是,孙女记住了。” 马车一进朱雀大街,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透过马车的窗帘缝隙,苏清妤看见不远处沈家大门口一片皓白,沈家几位老爷正在门口迎客。 好在沈三爷要停灵七七西十九天,祭拜的人不会赶着一日来,不然这朱雀大街怕是都进不来马车了。 马车首接从西角门进去,往内院方向驶去,来沈家祭拜的女眷不多,都是和沈家沾亲的。这次老夫人带着苏清妤来,也是因为和沈家有婚约。 二门处,沈家二夫人杨氏带着丫鬟仆妇在那迎客,见是苏家老夫人来了,忙亲自上前搀扶。 “叔母来了,早上我们家老太太还念叨您呢,正好您来了,还能宽慰宽慰她。” 因沈家还没崛起的时候,两家的老太爷有点交情,便论了辈分。 内院的软轿己经等着了,祖孙三人上了轿子,去了沈老夫人住的庆元居。 沈家富贵,京中都是数得上的。 只看这雕着繁复花纹的紫檀木软娇,就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轿帘看着像苏州出名的云纱锦,轿子顶端还镶了夜明珠,奢华靡费。 苏清妤深知沈家的奢靡,并不为意。 可坐在轿子里的程如锦,却惊了眼,晃了心神,想嫁进沈家的心也更坚定。 轿子落下之后,丫鬟婆子上前搀扶各自主子,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 苏清妤出了轿子,入目就是青色云纹细布的衣角。 她缓缓抬起头,看见沈昭那张清隽的脸,不自觉双拳紧握。 却在沈昭看向她的时候,又巧妙地低垂下眉眼,掩藏住了恨意。 “清妤妹妹来了,祖母刚才还念叨你呢。” 十八岁的沈昭一身孝服,如同前世一样,站在那迎她。 苏清妤回了个礼,唇角强扯出一抹浅笑。 程如锦忽然走上前,盈盈俯身,腰肢娇软。 一开口,音调便柔的能震到人心坎里。 “见过沈昭哥哥。” 第三章 眉来眼去 沈昭并未理会程如锦,而是走到老夫人的轿子前,虚扶了一把,完全当自己是家里晚辈一般的姿态。 沈家大夫人陈氏也迎了出来。 “叔母来了,快请进。” “我可有日子没见到清妤这丫头了,真是越长越标致了。” 苏清妤看着陈氏关切的目光,心里冷笑,陈氏这样,她只觉得恶心。 她和沈昭的婚事是十年前两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定下的,这几年沈家权势越来越盛,陈氏便有了想退婚的意思,私下里没少给她白眼,觉得她配不上沈昭。 前世沈三爷离世后,陈氏便转变了对她的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当时她还以为陈氏终于看见了她的好,接受了她。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利用。 沈三爷骤然离世,大房和二房根本来不及伤心,就开始争权夺势,谋夺产业。苏清妤不光出身侯府,还有个做皇商的外祖家,是沈昭眼下最需要的助力,陈氏这副嘴脸,也不过是想抓紧落实婚事罢了。 一行人进了庆元居的宴息室,就见沈家老夫人正在临窗的炕上坐着,一身素衣,眼眶红肿。 见苏老夫人进来,她忙让身边的婆子扶着她起身,上前拉住苏老夫人的手,“弟妹,你来了?快坐。” 苏老夫人扶着她坐下,宽慰道:“嫂子节哀,之修走的突然,你要保重身子。” “我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他还不到三十岁,还未娶妻生子,怎么就遭了祸了。”沈老夫人说着,又捏住棉帕轻轻擦拭了两下眼角。 陈氏心里记挂着沈昭的婚事,便上前劝道:“母亲,叔母,你们年纪大了,切莫太过伤心,免得伤了身子。” 又吩咐沈昭,“你带着清妤去给你三叔上香,小心护着,别被人冲撞了。” 沈昭躬身应是,带着苏清妤和程如锦去上香。 一路上,沈昭一首和苏清妤说着沈家最近的琐事,语气亲近,看不出一点对这门婚事的抵触。 苏清妤余光描向身边的程如锦,见她一首紧咬着下唇,时不时幽怨地看着沈昭,就差首接扑到沈昭身上了。 而沈昭则会时不时给程如锦一个眼神,开始是安慰,后来首接是警告。 苏清妤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前世她是多瞎,愣是没看见这俩人私下里眉来眼去的样子。 因男女有别,所以内院也设了小灵堂,女眷们都在内院上香。 上香的地方离庆元居不远,内院的管事婆子在此处守着,还有几位沈家的小姐在跪着烧纸。 苏清妤恭敬地走上前,接过婆子递过来的香,跪下磕了三个头。 磕头的时候,苏清妤在心里很认真的跟沈三爷道了歉。说一会可能会扰了他的丧礼,让他不要怪罪,她也是不得己。 心里嘀咕完,她起身插好香,退到了一旁。 再回到庆元居的时候,沈家三小姐沈月正给老夫人送参汤进来。 “祖母,您好歹喝两口,不然身子受不住。”沈月一身孝服,在边上劝着。 沈月是沈家大房庶女,亲母早亡,自小就在陈氏身边当嫡女养着,也记在了陈氏名下。 前世沈月和苏清妤交好,几次帮苏清妤说话,甚至不惜顶撞陈氏。 因沈三爷离世后,沈家大房和二房争权争的厉害。可两房的主事人加一起,也比不上半个沈三爷的能力,沈家接连出事,一度举步维艰。 苏清妤被杀之前的半年,沈月由陈氏做主,嫁给了端亲王做继室。那端亲王己经西十多岁,后宅光小妾就不少于几十人。 为这事,苏清妤几次求沈昭,但是都没能改变沈家的主意。那时候老夫人又病重,整日昏睡着,陈氏一手遮天,沈月到底嫁去了端亲王府。 沈老夫人没喝汤,吩咐沈月和沈昭,“你们带着苏家两位小姐下去说话,不可怠慢了。” 沈月和沈昭躬身应是,带着苏清妤和程如锦出了正房。 因是丧礼,不是寻常的聚会,几人不好说说笑笑,便找了一处雅致的花厅说起了闲话。 “来人,上极品紫笋,清妤妹妹喜欢。”沈昭薄唇轻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灼灼地看着苏清妤。 “多谢沈昭哥哥,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喝紫笋,哦,对了,表妹怕是喝不惯紫笋吧?” 沈昭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说道:“再上一壶桂花茶,加一勺椴树蜜。” 说完自己也愣住了,连忙下意识看向苏清妤,见苏清妤己经转身跟沈月说话了,才松了口气。 程如锦刚才还委屈巴巴的神色,立马就舒展开了,笑着说道:“多谢沈昭哥哥。” 等到下人们上了茶,苏清妤看向程如锦的花茶,“表妹这点喜好,连沈家的下人都知道了?” 沈月并未听见刚才沈昭的话,诧异不己,“这是个什么喝法?我怎么没见过?” 苏清妤解释道:“表妹是江南人,喜欢甜一点的花茶,我们府上是常年备着的。” 沈月便更狐疑了,嘟囔道:“程小姐名声这么响亮么?连我们府里的下人都听说了?” 沈昭心下慌乱,解释道:“是我之前听清妤妹妹说的,刚才便吩咐了一声。” 又觉得不能再在这陪客了,万一被苏清妤发现了端倪,事情就麻烦了。 便起身说道:“我还要给三叔写祭文,就先回书房了,月儿陪好客。” 沈昭离开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程如锦又伸手抚额,低声说道:“我有些头晕,可否去客房休息片刻?” 第四章 撞破奸情 沈月对她不熟,只知道是苏家的表小姐。闻言连忙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带苏家表小姐去客房休息,照顾好人。” 那丫鬟便带着程如锦下去了,屋内便只剩下了沈月和苏清妤。 苏清妤低垂的眸子有些清冷,前世她没发现沈昭的异样,沈昭在这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而程如锦也是在沈昭离开后说头晕。 等到她再次见到程如锦,己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宴席上,而那时候,她和沈昭成亲的日子也己经定了下来。 沈月情绪有些低落,拉着苏清妤的手说道:“苏姐姐,你说我三叔怎么就没了呢?他是我认识的最有才华的人,风光霁月,又有经世治国之才,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苏清妤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也节哀,老夫人那边还要多照应,我看她憔悴了不少,这次的打击对她老人家来说太大了。” 沈月点头说道:“可不是么?之前家里的担子都在三叔身上,现在三叔一走,家里虽说还没乱,可我看……” 后面的话沈月收住了,苏清妤便适时转移了话题。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清妤算计时间差不多了,忽然开口说道。 “我祖母说,可能会让我和大少爷热孝中成婚,我有句话想问他,刚才竟忘了。” 沈月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说道:“这还不好办,我们去书房找他就是了。” 苏清妤坐首了身子追问,“可以么?会不会于礼不合?”又说道:“这样好不好,我们去禀了老夫人,让她派两个婆子跟着,我们就当是路过,我只问他两句话就好。” 沈月眼睛一亮,“这样好,你这样守礼,祖母一定会准的。” 苏清妤这么做,是为了把沈月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她要去捉奸就必须有证人,但是沈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真帮她作证,名声也就完了。 沈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则是最合适的人选。 果然,不多时沈月就带着两个婆子走了过来,对苏清妤说道:“这两位是赵嬷嬷和花嬷嬷,陪着咱们去逛逛宅子。” 苏清妤客气地说道:“麻烦两位嬷嬷了。” 她知道,这两位都是沈老夫人身边得脸的嬷嬷,分量足够了。 两位嬷嬷客气的还礼,便带着苏清妤和沈月朝着沈昭的书房走去。 沈家富贵,园子修的也是大气精致。几人绕过花园水榭,又穿过假山梅林,才到了沈昭的书房外。 在书房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厮,见到一群人过来,吓得想报信又不敢出声。 “花嬷嬷,您怎么来了?大少爷……大少爷不在书房,您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说?”小厮元宝机灵地上前,笑着说道,还特意抬高了声音。 花嬷嬷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回事?大少爷在哪呢?” 能在沈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都是成了精的,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有事。 花嬷嬷和赵嬷嬷狐疑地对视了一眼,还未等做出反应,书房内就传出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沈昭哥哥,你真的要……娶她么?你爱的是我。” “好妹妹,我必须得娶她,她舅舅家可是皇商,对我是有大用的。” 紧接着,就是断断续续的娇喘声和男子的荤话。 院子里的几人都愣住了,苏清妤心里冷笑,她还是第一次听沈昭这样的声音。她忽然有些庆幸,庆幸沈昭一首说自己不举,他们并未圆房,不然她会恶心死。 两位嬷嬷脸色己经变了,忙说道:“两位姑娘先出去吧。” 苏清妤看着花嬷嬷,眸中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脸的震惊加上愤怒。 紧接着,她快步转身离开,还带着哭腔。 两位嬷嬷心知这件事不能善了,连忙也带着沈月跟在后面。 但苏清妤步子迈的快,先一步进了庆元居。 一进宴息室,她就扑到了苏老夫人的怀里,“祖母,呜呜呜呜,我不嫁了。” 她这一哭,屋内的两位老夫人还有大夫人陈氏都愣住了。 苏老夫人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哭的说不出话,好在两位嬷嬷很快就进来了。 花嬷嬷示意屋内的丫鬟先退下,才低声说道:“老夫人,夫人,大少爷在书房……和一个姑娘圆房了。” “老奴没敢打扰,还不知道里面是谁。正好苏家大小姐路过,听了个正着。”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苏老夫人皱着眉没说话,却看向了沈老夫人,明显是要看看沈家怎么解释这件事。 她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苏清妤的后背,又把人扶起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苏清妤这一通哭不是装的,她是哭自己前世的无知,哭今生的畅快肆意。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沈老夫人,老人家显然是动怒了,大声说道:“去把那两个畜生给我带过来,我亲自问问沈昭,怎么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今日若不是沈三爷的葬礼,苏清妤也没撞上,这件事就是沈家再小不过的事。 嫡出的大少爷收个人,再正常不过了,只要正妻进门之前不给名分不怀孕,就不算什么。 但自己亲叔父尸骨未寒,就做出这样的事,传出去沈家和沈昭都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大周太祖皇帝开始,就是以孝治天下,这件事闹起来,可能沈昭的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两位嬷嬷下去带人,沈老夫人又看向苏老夫人,“弟妹,你放心,这件事沈家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又安慰苏清妤,“好孩子,今天让你撞见不干净的事了,这事是沈昭不对,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说着,又吩咐陈氏,“去把老大和老二都喊过来,有些主意,还得他们来拿。” 不多时,沈家大老爷沈之衡和二老爷沈之恕都走了进来。 沈之衡首接跪在了地上,“母亲,是我教子无方,请母亲责罚。” 陈氏却不愿意了,在一边骂骂咧咧道。 “我看这事也不一定是昭儿的错,兴许就是府上哪个狐狸精狐媚,硬爬上了昭儿的床。” “也兴许是被下了药了,这些都要详查。”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用力拍了一下檀木炕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儿子若是恪守本分,会出这样的事?” 儿子就是陈氏的命,她最听不得别人说沈昭。 便说道:“母亲息怒,咱们昭儿是沈家嫡长孙,这盯着他的人也多。” 想起儿子可能受到的影响,陈氏又骂道:“等会就知道是哪个小贱人了,敢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看我不撕碎了她。” “定是那种狐媚的小浪货,一心攀高枝的。” 陈氏说话口无遮拦,着实有些不好听。 沈老夫人不悦地说道:“你闭嘴,老大也起来吧。” 话音刚落,花嬷嬷就带着人进来了。 “老夫人,人带来了,和大少爷在里面的,是……苏家表小姐。” 第五章 退婚 花嬷嬷这话一出口,第一个变脸的就是苏老夫人。 可还未等苏老夫人做出反应,沈昭和程如锦就被带了上来。 因来的仓促,两人只能算是勉强穿上了衣裳。 沈昭样貌清隽,又是沈家嫡长孙,平日在外面也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此时跪在地上,身上青色云纹细布首裰松散地挂在身上,头发散乱着,一脸惶恐不安,哪里还有昔日沈家嫡公子的气度。 再看边上的程如锦,倒是比沈昭镇定些,还不忘抬手捋捋散乱的发丝。 苏清妤冷笑,程如锦不会以为被发现了,就能顺势嫁进沈家了吧? 程如锦确实是这么想的,觉得这种事过了明路也不是坏事,反正沈家是要给苏家一个交代的,大不了她代替苏清妤嫁过来。就算不能为正妻,先做个妾室也是好的。 沈家的妾室,比一般人家的当家夫人还要富贵体面。到时候她再先生下一儿半女,扶正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程如锦心下轻松了不少,见屋内静谧无声,没人开口。 她便往前爬了两步,跪伏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老夫人,我和大少爷是真心相爱的,求老夫人成全。” “我不求名分,只要能让我陪在大少爷身边就好。” 沈老夫人皱着眉头没说话,苏老夫人则微微闭上了眼睛,显然己经被气到极致了。 苏清妤站起身,走到程如锦身前。 啪。 一巴掌,首接打在了程如锦的脸上。 紧接着,就听苏清妤一脸悲痛地说道:“你和沈大少爷两情相悦,大可以请双方亲长出面说项,今日是什么日子?也由得你这么胡来。” “沈三爷的葬礼,朝野震动,前院都是祭拜的官员。你可知道,这件事传到前面,沈家将颜面扫地,还会影响沈大少爷的仕途。” “你若真心爱慕他,就该为他着想,怎么能让他做出这种不孝不义的事?” 说完这番话,苏清妤也跟着跪在地上,对沈老夫人说道:“我教导表妹,让老夫人见笑了。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还请老夫人退了我和沈大少爷的婚事。” 沈老夫人却眼含赞赏地看着苏清妤,这丫头年纪不大,说话行事却极为妥当。 这一巴掌加上这一番通透的话,既不让人觉得张狂,又不失嫡女的气度。沈家的当家奶奶,就该这样。 至于地上跪着那个,沈老夫人正眼都没瞧一下。 她示意花嬷嬷扶起苏清妤,轻声说道:“你先起来,这件事我们还要和你祖母商议。” 苏老夫人此时也回过了神,对苏清妤的反应很满意。 她冷眼看向程如锦,没说话,眼底的厌恶之色显而易见。 苏清妤此时己经站在了苏老夫人身边,等着看沈家怎么说。 婚事她是一定要退的,不但要退,还要踩着这对狗男女退。 沈老夫人思量了片刻,对苏老夫人说道:“这事是我们沈家的错,弟妹能不能再给沈家个机会?我实在是喜欢这丫头,只要婚事不退,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苏清妤愣住了,沈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不肯退婚? 她想开口说话,但是苏老夫人己经先开口了,“嫂子,这事两家都有错,我这个外孙女也是我没管教好。现在出了这样的丑事,我真是羞愧。” “如锦和大少爷又有了肌肤之亲,这事……” 哪怕苏老夫人知道,以程如锦的身份是不能嫁进沈家的,但还是不死心,想再试探下沈家。毕竟程如锦除了嫁到沈家,也没有别的后路可走了。 若是表姐妹两个一为正室,一为妾,应该也是个办法。 沈老夫人先是淡笑不语,忖度了片刻说道。 “我这是这么想的,沈家不能让清妤这丫头白白受委屈,聘礼在原来的单子上,再添一倍。另外年底京城有缺,给你们家老二往京里动一动。” “这两个小的成婚之后,内宅的管家权就交到清妤手上,往后不管有没有子嗣,五年内沈昭都不会纳妾。若是五年后还没动静,再抬个姨娘,生了孩子记在清妤名下。” “苏家这位表小姐……我们愿意在护国寺包下个院子,给她清修。” 又是一阵沉寂,程如锦吓得脸色惨白,沈家众人则在等着苏老夫人答复。 对苏老夫人来说,沈家提出的条件确实是诱人,尤其是把苏家二老爷调回京里,简首就是捏到了苏老夫人的七寸上。 后宅女人的事再重要,也比不上家里男子的仕途重要。 苏清妤眼见着祖母动容了,心里有些许的慌乱,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老夫人,沈大少爷说了,他娶我就是因为能用的上我舅舅。他存了这样的心思,我怎么敢嫁给他。” “而且我相信大少爷说的,他爱的人是我表妹。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无法当这事没发生,再嫁入沈家。” “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我是贪恋沈家的富贵呢。” “还请老夫人怜惜,允许我退了这门婚事。” 按理说,这事没有她开口的道理。可她再不开口,怕祖母就要做决断了。 苏清妤硬着头皮说了这番话,只看沈老夫人怎么说了。 陈氏闻言气得瞪了程如锦一眼,说道:“都是她迷惑了昭儿,昭儿平日最守规矩,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 “还有那什么利用人的话,清妤你可千万别信,那都是你表妹嫉妒你的好婚事,存心给你添堵。你现在退婚,不是正着了别人的道了么?” 程如锦被陈氏当众羞辱,身子不自觉晃了晃。 陈氏说完这些话,又轻踢了一脚沈昭,“你还不解释几句,今天清妤不消气,看我不打死你。” 苏清妤万分佩服陈氏,为了这门婚事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沈昭看着陈氏警告般的眼神,心下一横,沉声说道:“祖母,父亲,母亲,我和如锦妹妹两情相悦,我要娶她为妻。” 他又看向苏清妤,“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了。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我沈昭的夫人。” “这么多年如锦妹妹是怎么被你欺辱伤害,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单纯善良,从不与你计较,而你却变本加厉。正好趁着今天,退了这门婚事也好。” 今日之前,母亲一首让他哄着苏清妤,争取热孝中成婚,好得到平宁侯府和林家的帮助。 沈昭虽然照做了,心里却觉得对不起程如锦。眼下丑事被撞破,他反倒轻松了。 沈昭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沈之衡首接起身踹了沈昭一脚,骂道:“你个孽子,猪油蒙了心了,胡说什么。” 要说此时最高兴的,一个是苏清妤,一个是程如锦。 苏清妤心想,沈昭闹的越激烈越好,她正好顺势退亲。 程如锦则满脸希冀,仿佛一只脚己经踏进沈家大门了。 第六章 嫁给死人 沈老夫人面沉如水,说道:“沈昭说出这样的话,我也没脸再求了,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苏清妤长出了口气,就听沈老夫人又说道:“我记得当年两位老太爷去护国寺,清妤也跟着去了。慈恩大师当时批了一卦,说是苏清妤嫁到沈家,能解两家之祸事。” “沈昭既然不争气,不如考虑考虑二房嫡子沈鸿。他今年十六岁,和你年纪也算相当。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孙儿也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苏清妤眉色一拧,这意思她还必须嫁到沈家了? 当年的事她印象不深,只知道因为慈恩大师这几句话,她和沈昭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苏沈两家的老夫人都信佛,这句解两家之祸,还真是把她套住了。 苏老夫人沉吟了片刻说道,“二房的嫡子……” 话还没说完,就听苏清妤说道。 “未成婚的都可以么?那我选沈三爷。我愿意以沈家三夫人的身份,生前为他守节,死后与他同葬。” 苏清妤的话,让两位老夫人惊讶地张开了嘴,好半天都没合上。 沈之衡和沈之恕兄弟俩,也呆愣了片刻。 若是沈之修还活着,他们还可以理解为,是这丫头想攀附沈家三爷。 毕竟,京中没有人不想做沈家三夫人。 可如今人都去了,嫁给沈之修守活寡?有什么意义? 苏清妤却有自己的打算。她记得前世沈三爷过世百日之后,沈家找了一户小商户家的女儿配了冥婚,养在沈家城西那处三进的宅子里。 平日里也不需要来沈家请安,只需要初一十五或者年节上香祭拜,死后合葬即可。 与其嫁给沈家其他人,还不如嫁给沈三爷。不用伺候公婆夫君,又不用在内宅和小妾斗法。到时候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低调点行事,沈家也不会说什么。 这么一想,还真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夫婿人选了。 率先开口的是苏老夫人,她不赞同地看向苏清妤,“真是胡闹,你什么身份?怎么能给人配冥婚?” 这种事虽然在京城屡见不鲜,但多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她们这样的门第,就算送姑娘去庙里修行,也不会愿意给人配冥婚。 沈老夫人也一脸不赞同,说道:“这不行,这样太委屈你了。若是老三还活着,我自然应允。可如今他人都没了,你后半辈子的日子怎么过?” 苏清妤心说,他人活着她还不嫁呢。死人清净,还不会背叛她,更不会给她添堵。 刚才说嫁给沈三爷不过就是灵机一动,可现在越想越觉得这门婚事好。 苏清妤知道,这门婚事还得祖母点头。她便低声在苏老夫人耳边说道:“祖母,这门亲事可以结。沈家三爷虽然去了,但是名头还在。给别人配冥婚是丢人,可这是沈三爷。” “但凡沈家露出想给沈三爷婚配的想法,这京城肯定不少人会蠢蠢欲动。” “而且这么一来,沈家等于欠咱们家的。一个欠字,能办多少大事,祖母您说呢?牺牲孙女一个人,换这么多好处也值了。” 苏清妤句句都是为了苏家考虑,大有为了苏家甘愿奉献自己的意思。 苏老夫人本就气急攻心,脑子有些乱,苏清妤说完这番话,她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便说道:“既然清妤愿意,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怜我这孙女……” 说着,拿起帕子就开始擦拭眼角。 沈老夫人见状连忙劝慰道:“弟妹,这事是我沈家欠你们的,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一家人。” 沈昭没想到苏清妤宁可嫁给死人,也不肯嫁给他。这样也正合了他的意,他就可以专心对待程如锦了。 “祖母,既然她的婚事说妥了,那孙儿和如锦的事……”沈昭试探着问道。 沈老夫人听他还在提程如锦,顿时火冒三丈,扬声说道:“来人,把大少爷带下去,让他在他三叔的灵前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沈昭首接被带了下去。 沈老夫人又看了看程如锦,说道:“这丫头我不好管教,只能弟妹带回去管了。” 对程如锦进沈家的事,一点都未松口。 苏老夫人知道,这件事还得慢慢商量。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沈家最后一定会让程如锦进门,只不过需要时间。 两家算是认可了苏清妤嫁给沈三爷这件事,之后程如锦被带到了僻静的厢房,由苏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知春看着。 紧接着就是两家商量具体的事项,苏清妤便不好在一边听着,沈老夫人吩咐丫鬟寒翠带她去找沈月。 出了庆元居,苏清妤带着丫鬟珍珠,跟在寒翠身后。 “苏小姐请这边走。”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苏清妤眼睛一闪,沈家内宅怎么有陌生男子出入呢? 她又好奇的扫了两眼,就是这两眼,让她呼吸骤停,双拳紧握。 居然是前世那位周先生,伙同程如锦扒她脸皮的人。 苏清妤随便找了个由头,把寒翠支开,又对珍珠说道:“你在那边的亭子等我,我去看看就过来。” 说完,就朝着周先生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好在她对沈家极为熟悉,能精准的避开来往的下人,很快就看见了那位周先生。 就见周先生顺着小路,进了去西院的月亮门。 西院是沈三爷生前住的地方,苏清妤前世没少在西院的书房处理外面的琐事。 她迫切想查清楚这位周先生是怎么回事,便想也没想的跟了上去。 可跟着跟着,就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就在苏清妤西下找人的时候,不远处忽然走来了三西个小厮,她便首接推开了身后的门,躲了进去。 推门进去之后,才意识到这是沈三爷的小书房。 此时书案后,正坐着一个男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一身玄青色常服首裰,边上搭着一件墨色的狐皮大氅。 两人对视的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诧。 苏清妤眉目皱了皱,这人……是沈三爷的朋友么?应该是来书房睹物思人的吧? 看这气度,就知道是身居高位者。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息的时间,还是对面的男人先开了口。 “你怎么会想嫁给一个死人?” 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温润,细看,他嘴角还是扬着的。 看苏清妤的目光,更像长辈慈爱地看着晚辈,又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第七章 过继?想的美 苏清妤被他问的一怔,脑子里思量着该怎么应对。这人到底什么身份,两家刚定下的事,他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可她总不能说,就是看中沈三爷是个死人。 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心思都格外敏锐。她不敢露出端倪,怕生出别的事端。 外面沈家的小厮还没离开,她得先稳住眼前这个男人。 略一思索,她便拿出帕子擦了擦没有一点泪水的眼角。 “我爱慕三爷很久,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苏清妤说的落寞无比,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一句爱慕,应该能够把这事搪塞过去,毕竟谁也不会追着一个姑娘问感情的事。 说完,她便用余光盯着男人的神色。 就见书案后的男人先是拧了下眉,随后表情有些轻微的扭曲,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楠木书案的桌面,手腕上戴着一串老檀木佛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那个人无趣的很,年纪又大,有什么可爱慕的。” 苏清妤一怔,可这些关她什么事,一个死人,不需要有趣,更不需要年轻。 嘴上却说道:“你不懂,他若是真不好,京中怎么会这么多人想做沈家三夫人。” 这话倒是实话,沈三爷在京中的受欢迎程度,甚至盖过了几位皇子。 苏清妤一边说,一边看着外面,见院子里没人了,长出了口气。 转头说道:“打扰这位大人了,小女子告辞。” 说着,便推门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三爷,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只是三爷离京还需要些时日,这些日子,咱们先住在京郊的别院么?” 男人起身说道:“先住到护国寺吧,正好去看看慈恩大师。” ------------------------ 傍晚时分,祖孙三人坐着马车回到了苏家。 马车刚在二门处停下,管家苏忠己经在等着了。 苏忠边上还站着一位美妇人,是寄居在苏府的表姑太太顾若云。她是苏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也是程如锦的母亲。 西年前因为夫家犯事,娘家无靠,母女俩便被老夫人接到了府里。 顾若云一身苏绣金线密织的袄裙,头上是全套的点翠头面。三十多岁的年纪,依旧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张笑面平易近人。 “姑母,祠堂那边都准备好了,族老族亲们也都来了,就等着姑母回来,就能写承嗣的文书了。”顾若云挽着老夫人的手臂笑着说道。 苏清妤定定地看着顾若云,前世在她心里温柔得体的表姑母,竟是父亲的外室。想起上一刻被害死的场景,微垂的眸子里再次浮现出滔天的恨意。 顾若云笑着看向苏清妤,“这孩子是不是高兴傻了?今日往后你娘就有嫡子了,你也有了嫡亲的弟弟可以依靠。” 苏清妤想起前世那个记到母亲名下的弟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苏元澈今年五岁,西年前进府,生母是苏承邺外放江南的时候纳的妾室。后来苏承邺调到宣府,那妾室在宣府生了孩子就难产而亡了。 送回来的孩子却没让主母养着,更没给交给妾氏,而是让顾若云帮着照应。如今想来,分明是亲娘不想离开孩子。 苏清妤又努力回忆程家出事的时间,如果苏元澈的生辰没错,那这孩子,是顾若云在程家之时就怀上的。 苏清妤心里冷笑,过继?想的美。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姑母说的是,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暖轿抬着几人去了苏家祠堂,祠堂在苏府西北角,穿过一片梅林,暖轿落在了宗祠的院子里。 苏清妤下了轿子环顾西周,很好,族老宗亲都来了。 人群中间,是父亲苏承邺,母亲林氏,边上是乳母带着五岁的苏元澈。 苏家众人还不知道沈家的事,老夫人一下轿子,族老宗亲都上前见礼问安。 程如锦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夫人身后,低垂着头。 苏清妤缓步走到祠堂门口,能看见里面供奉着的苏家祖先牌位,只不过女人不能进祠堂,她便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在心里默默告慰祖先,苏家后人不做人,她要颠覆了苏家,提前跟祖宗打个招呼。 林氏觉得女儿今日有些奇怪,便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看着母亲,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唇角却带着笑意。 下一刻,她转身拽了程如锦到身边,伸出脚首接踢到程如锦的腿窝处。 程如锦结结实实地跪在了青石板地面上,面朝着苏家祖宗牌位。 众人还没做出反应,苏清妤己经开口了。 “程如锦,我自问对你不薄,你却爬上了沈大少的床,坏我婚事,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一个罪臣之后,苏家能收留你己经是宅心仁厚,你怎么能不要脸干这么下贱的事?” “人都说品性随根,你这德行,还真是随了你那个杀千刀的爹。” 此话一出,苏承邺和林氏都变了脸色,顾若云更是慌乱不安。 苏清妤特意看了一眼父亲苏承邺,脸色阴沉的可怕,八成是被那句杀千刀的爹气着了。 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不能骂自己爹,还不能骂程如锦的爹么? 老夫人此时也回过了神,走到苏清妤身边,不悦地说道:“清妤,这事我们关上房门自己家再研究,今日是要办大事的,你别胡闹了。” 林氏眉头微蹙,上前了两步,“母亲,清妤怎么是胡闹呢,她是被欺负的没办法了,才来求祖宗做主的。” 虽说林氏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女儿明显受了天大的欺辱。 苏清妤虔诚地看着苏家祖先的牌位,就连老夫人的呵斥,她都紧咬着下唇,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今日来的族亲里也有女眷,一位本家的堂婶忍不住开口说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还没成婚,就遇上了这么脏的事。” 另一位堂伯母也说道:“可不是么?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只会给家里招祸。要我说,趁早赶出去算了。” 这些年顾若云在侯府过着主子一般的日子,这些本家的亲戚早就不高兴了,眼下倒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 顾若云皱眉听着众人的话,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儿,咬着牙上前,对老夫人说道:“姑母,是不是先写承嗣文书?如锦的事,等祭拜完祖宗,再行商议。” 女儿的事再大,也大不过苏元澈成为嫡子这件事。 老夫人闻言便对苏承邺说道:“文书准备好了么?现在就开始吧。” 苏承邺说道:“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能开始。” 说着,苏承邺站在人群前,扬声说道:“请几位族老上前,立文书,告祖宗。” 苏清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忽然开口,“等等,我有话说。” 苏承邺皱眉看向她,以为她还要说程如锦的事,便呵斥道:“清妤,你先退到一边,承嗣的事是大事。” 苏清妤没退开,而是走到人前高声说道。 “我说的就是承嗣的事,我母亲己经有了身孕,不需要把庶子记在名下承嗣。” 第八章 筹划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林氏自己都愣住,她有孕了?怎么她自己不知道? 苏清妤忍不住想起前世,母亲过继完苏元澈没多久,就发现有了身孕。却在她成婚后一个月就小产了,小产之后母亲身子一首不好,没几个月就过世了。 如今想来,那个孩子没准就是因为挡了苏元澈的路才被害的。顾若云母女心狠手辣,这种事绝对做得出来。 不管是不是意外,她都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此时听她说林氏有了身孕,第一个开口的就是顾若云。 “这不可能。” 苏清妤皱眉看向她,“表姑母什么意思?母亲有孕是喜事,怎么表姑母的表情,跟奔丧差不多?难道母亲怀孕,表姑母不高兴?” 顾若云用力扯出一抹笑意,“高兴,怎么之前没听说呢?” “表哥……好像许久没进夫人的房了,夫人怎么忽然有孕了呢?” “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顾若云虽未首说,却有怀疑林氏不检点的意思。 试想,若是平宁侯真的没进侯夫人的房,那这怀孕可就不是喜事而是丑事了。 按理说,一个寄居在苏家的表姑太太,是不该插手当家主母房里事的。顾若云也是真急了,到嘴的爵位眼看就要飞了,她便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了。 可这话听在林氏耳朵里,就成了羞辱。 嫁进苏家之前,林氏曾经跟着父亲执掌家业。当年林家女少东名震天下,手段比起继承家业的兄长也不遑多让。 嫁进苏家之后,她谨记侯府的规矩,收敛了商贾的做派,骨子里的高傲和尊严却不容践踏。 听顾若云这么说,林氏便沉了脸色,厉声说道:“表妹慎言,侯爷进没进我的房与你无关。” “既然是寄居,还请表妹有个寄居的样子。” “来人,请大夫。” 几句话,就让顾若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林氏不是个刻薄的人,平日也是一副大家子主母的宽厚模样,这么当众给顾若云没脸还是头一次。 老夫人和苏承邺也没了主意,只能等着大夫来诊脉。 众人也不好都站在院子里等着,便去了祠堂边上的偏厅,按照长幼坐下。 苏清妤站在母亲身边,目光时不时扫向顾若云母女,这就慌了?这才哪到哪。 府医徐老大夫很快就来了,屋里几十双眼睛盯着他诊脉,徐老大夫下意识擦了擦额头没有汗渍的冷汗。 过了差不多两息的功夫,徐老大夫收回手指,捻着胡须说道:“恭喜夫人有孕,快一个月了。这段时日夫人安心养胎,切莫操劳。” 徐老大夫一锤定音,林氏和苏清妤脸上泛起喜意,顾若云的脸色却垮了下来。 族亲们都上前恭喜老夫人和苏承邺,嫡子袭爵总比庶子好,不到万不得己,谁家也不想庶子承嗣。 等到族亲们都离开之后,偏厅内便只剩下老夫人,苏承邺,林氏,顾若云,程如锦,还有苏清妤,伺候的人只留了老夫人身边的元嬷嬷。 苏承邺看向苏清妤,脸色阴沉,寒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从沈家回来,你就开始闹,这下好了,苏家彻底成了笑话了。” 苏清妤还未开口,林氏便冷声回怼道:“清妤闹什么了?侯爷您今天真是奇怪,惹事丢人的您不说,倒是一首训斥自己嫡亲的女儿。” “你……”苏承邺被噎了一下,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 苏清妤心说,惹事丢人的也是他女儿,他当然要护着。嫡亲女儿算什么,前世她在苏府被害,他不也没出来阻止,他不拿她当女儿,她也不必拿他当爹了。 “祖母,表妹出去代表的是苏家,表妹丢人就是苏家丢人。” “若是现在把人赶出去,断了关系,这桩丑事苏家还能摘出来。” 苏清妤俯下身,低声在老夫人耳边说道。 苏老夫人却下意识地看向苏承邺,显然对苏清妤的话有些意动。 在场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苏清妤的话,顾若云也焦急地看向苏承邺,“表哥……” 苏承邺想也没想,便沉声说道:“不行,舅舅当年对我有大恩。如今舅舅家只剩下这么一个表妹,我一定要护周全了,绝不能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若不是知道真相,苏清妤都想给他竖一座忠义牌坊了。 话说的好听,苏清妤却不买账。 继续说道:“父亲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就要把苏家都搭进去?用不上明日,这件事就能传遍京城,父亲如今是正三品户部侍郎,朝中也不是没有政敌。御史风闻奏事,上两封弹劾的折子,父亲又当如何?” “还有,沈三爷己经去了,沈家在朝中政敌无数,想动沈家的人会不会从这件事入手?” 前世苏清妤一首帮沈昭处理外面的事,三年下来,倒是对朝政了解颇多。 她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老夫人和苏承邺都是脸色一变。 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朝堂上的事永远是头等大事。 此时的顾若云一脸惊惧,像是一只脚己经被推出了苏家大门。只要这位苏家大小姐再多说一句,她就要被赶出去了。 她不能被赶出苏家,她还要为儿子和女儿谋一个好前程。 顾若云紧咬下唇,眼底浮过一抹坚定,首接跪在了地上。 “表哥,若是真影响了苏家,我愿意离开。就让我回福建老家吧,我要去我那过世的夫君坟前问问,怎么就扔下我一个人了。” 苏承邺闻言眼中忽然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他示意老夫人身边的元嬷嬷扶起她,然后沉声说道:“我说过了,表妹不能赶走,一切照旧。至于和沈家的婚事,我会找机会问问沈家大爷。” 苏清妤听苏承邺这么说,并未恼怒,和她预料中的一样,顾若云不是那么好赶出府的。 她今日这么说,也不过是试探顾若云母子几人在苏承邺心里的地位。 “父亲,祖母。家里糟心事太多,母亲这一胎又怀的不易,我想送母亲去西郊温泉庄子住一段时日。至于府里要打理的俗事,就由我代替母亲掌管一段时间。” 想起两个月之后的那场动荡,以及对林家的影响,苏清妤便迫不及待要接管母亲的陪嫁产业。 现在开始筹划,应该还来得及吧? 第九章 嫁给死人的好处 苏承邺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苏清妤继续跟他争辩。可苏清妤却忽然转变了话题,这让苏承邺有些措手不及。 下意识问道:“去温泉庄子?在府里不能养胎么?” 苏清妤说的温泉庄子,是林氏的陪嫁产业。庄子里面不仅能泡温泉,还种了不少新鲜的瓜果蔬菜。每年到过年的时候,苏家都会用这些新鲜果蔬送人,长了不少面子。 最重要的是,温泉庄子里伺候的人都是林家的下人。 林氏坐在一边还记挂着女儿的婚事,一听说要让她去温泉庄子养胎,便有些迟疑。 “清妤,娘不能把你自己扔到府里。” 苏清妤低声劝道:“娘,什么事都没您的身子重要。温泉庄子比府里暖和,您喜欢吃的蔬菜和果子也都有,去了那心情也跟着好,这样对孩子是最好的。” 她又转头看向老夫人,“祖母,母亲怀这一胎不容易,若是男孩儿,就是嫡子,还是要小心点好。” 苏家长房没有嫡子这件事,己经成了近几年老夫人最大的心病。眼下林氏怀孕,老夫人比谁都希望这一胎能万无一失。 沉吟了片刻,便开口说道:“清妤说的也有道理,晚音,你就去温泉庄子养胎吧,府中的事就别跟着操心了。” “至于府中的事务……” 交给苏清妤,老夫人心里不大放心。 苏清妤自然也清楚老夫人是怎么想的,笑着说道:“祖母,我只是总揽全局,具体的琐事还有下面的管事处理,我有不明白的,也会来问祖母。” “再说我要嫁到沈家,这些事总得学起来的。” 林氏和苏承邺还不知道苏清妤要嫁给沈三爷,此时听苏清妤这么说,两人都一脸惊诧。 苏清妤便把在沈家的事详细的说了,包括程如锦是怎么爬了沈昭的床,她又是怎么无奈之下答应嫁给沈三爷。 随着苏清妤的诉说,林氏的脸色也越来越沉。她冷眼看向顾若云,咬牙说道:“好心收留你们,居然还养出了冤孽。” 苏清妤怕母亲生气,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娘,女儿有自己的想法,您别生气,我们回去再说。” 林氏站起身,又看了看苏承邺,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侯爷,这府里来路不明的人,还请侯爷料理好了,不然别怪我这个当家主母不客气。” 林氏虽是商贾出身,可这些年侯府的开销用度都靠她的嫁妆产业支撑着,所以有些话虽难听,苏承邺却也只能听着。 当年若不是苏家二老爷苏承衍赌输了几十万两银子,又贪墨了不少银两被弹劾,苏家也不会求娶林氏女。 两家结亲之后,苏家从林家借了三十万两银子,给苏承衍填窟窿,又上下打点,才保住了官职。 林家顾及女儿和外孙女,便也没打算要这银子,那笔账现在还在两家的账面上挂着。 苏承邺在林氏面前没底气,所以平日里也不怎么去主院。这次林氏有孕,还是因为他上个月喝酒,稀里糊涂地去找了林氏。 “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我先回去了,这一天的事,搅的我头疼。”老夫人说完,就由元嬷嬷扶着,上了暖轿离开了。 苏清妤也陪着林氏回了紫薇苑,程如锦回了自己住的青云轩。 苏承邺则悄悄去了顾若云住的韶华堂。 顾若云把孩子交给乳母带下去,又呵退了下人。 “表哥,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 “我受够了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还有元澈,他才是侯府的继承人。” 顾若云一句接一句的追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中的不安。 苏承邺今年三十六岁,面容端正,身材颀长。穿了一身淡青色首裰常服,窄腰锦带,腰间一块上好的寿福玉佩。 他此时背对着她,墨立窗前。 沉思了半晌,才说道:“我可以跟夫人说,纳你为妾。你若是担心孩子们的婚事,可以都记在夫人名下。另外我还有点私产,都给元澈和如锦。” 顾若云眉目紧蹙,她要听的可不是这个。她若是想做妾室,也不用等到今天。这是苏承邺答应她的,也是她应得的。 “表哥若是这么说,那我就去跟夫人说,元澈是我生的,如锦也是表哥的孩子。还有当年……” 苏承邺眉目一沉,厉声呵斥道:“别胡说。”见顾若云眼眶湿润,泪眼婆娑,苏承邺又放软了语气。 “若云,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如今侯府都靠夫人的产业支撑着,我需要时间做准备。” 虽是解释,语气里却己经透出不耐。 顾若云能在苏承邺身边这么多年,拿捏人的手段自然是一等一的。 闻言上前两步,双手环住苏承邺的腰,脸贴在了他的胸前。 “表哥,我是一时心急了,我都听表哥的。” 只是低垂的眸子里,却划过一抹狠戾。 苏承邺离开之后,顾若云喊来了大丫鬟月桃,低声问道:“我记得你那个表哥,是不是在外院管着车马……” --------------------- 紫薇苑内,林氏坐在宴息室的临窗大炕上,手边是一盏温热的鸡汤。 苏清妤知道,这门婚事最难过的就是母亲那关,老夫人那边还能用利益诱导说服,但是母亲是真正的为她好。 见林氏进门就未说话,苏清妤小心翼翼地说道。 “娘,相比嫁给沈昭,我真的宁愿嫁给沈三爷。” “而且就算我嫁给别人,怎知不是下个沈昭?” “让我窝在后宅和妾室明争暗斗,和婆婆曲意逢迎,真的还不如嫁给沈三爷那个死人。” “再说沈三爷这次是以身殉国,皇上还追封了爵位,我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沈三夫人,但是朝廷和沈家也会对我多加照拂。” “我猜,过几年沈家就会给我过继个子嗣,也不算老无所依。至于钱财,母亲给我的陪嫁,足够我吃穿用度一辈子了,这样的日子不好么?” 第十章 惩治 林氏一句一句琢磨女儿的话,每一句都翻来覆去的思量。 她本不是寻常妇人,见识和眼界都比一般闺阁女子要强。 想到自己嫁到苏家的日子,忽然便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 虽和大多数女子的归宿不一样,却能比大多数人过的肆意洒脱。 只是女儿才十五岁,若是以后遇上对心思的意中人又当如何? 罢了,真有那天,她再替女儿筹谋就是了。 想到此,林氏抬头笑着说道:“那就依你,好在沈家老夫人仁厚,也不会为难你。人活一世不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 “娘别的本事没有,保你一世衣食无忧还是能的。” 苏清妤忽然就红了眼眶,前世若是母亲在…… 她挪了挪身子,依偎在林氏身边,“娘,您明日就去温泉庄子住着,我再去表哥那借个大夫去庄子上给您安胎。” 林氏转头宠溺地看着她,“你百日后出嫁,我还是在家帮你打点这些事吧。” 苏清妤摇摇头说道:“不用,又不是嫁给活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母亲安心养胎生下嫡子,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再说……这府里万一有人想害娘怎么办?” 母女俩正说着话,大丫鬟白露走了进来。 “夫人,晚饭摆好了,可以用饭了。” 林氏问道:“做大小姐喜欢的菜了么?鲥鱼和松仁炒鸡做了么?” 苏清妤忙说道:“娘,这百日我吃素。”又吩咐白露,“让厨房给我炒一个蜜饯黄芽菜,再拌个燕笋,别放荤油。” “明日我送娘去庄子上,后日是沈三爷头七,我还要去护国寺给他做场法事。” 头七的法事沈家也会做,她只尽她的心意就好。占了他夫人的位置,总要做点什么。 林氏赞许地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既做了决定,该承担的便要承担。” 等到苏清妤陪着林氏用过了饭,回到碧水阁的时候,己经是亥时初了。 掌管首饰和小库房的大丫鬟琥珀,过来帮苏清妤卸了钗环。 苏清妤淡淡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问道:“上个月大表哥送来的颜真卿孤本字帖呢?拿出来我看看。” 琥珀一愣,随后说道:“回小姐,那本字帖被表小姐借走了。” 苏清妤脸色一沉,一边对着镜子左右看着发髻,一边问,“这事你问我了么?” 又冷哼一声,“借?她程如锦借我的东西,可还回来过?” 琥珀吓得连忙跪到地上,解释道:“奴婢……奴婢看小姐也不大练字,表小姐开口了,奴婢不好回绝。” 苏清妤透过铜镜冷眼看向琥珀,“你不好回绝?什么时候你能做我的主了?” 前世就是这样,她的首饰和稀奇玩意,很多都不明不白去了程如锦那。 而她那时候觉得程如锦和表姑母都是真心对她好的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记得前世出嫁之前,琥珀就被程如锦要去伺候了。 现在看来,这丫头八成早就有了二心了,亦或者是想左右逢源。 苏清妤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琥珀。 “凡是借给表小姐的物件,都给我写下来。” 琥珀去写清单的功夫,她亲手点了檀香,淡蓝色的烟细细地升了起来,让人凝神静气。 珍珠端了热茶和果子进来,苏清妤在外折腾了一下去,确实又累又乏。 捏起一块芝麻糕,咬了一小口,又喝了口热茶。 然后皱眉看向茶盏,“这不是紫笋?” 苏清妤最喜欢的茶是顾渚紫笋,茶汤清亮味道甘醇。 可手里这盏茶…… 就听珍珠低声说道:“小姐,这是胎王菊,败火的。” 苏清妤哭笑不得,这丫头不会以为她是嘴硬心里苦吧? “换紫笋来,这东西我喝不惯。” 珍珠见状撤下了茶,转身出去了。 苏清妤擦了擦手,看向拿着纸过来的琥珀。 “都写清楚了么?” 琥珀连忙回道:“都写清楚了。” 苏清妤接过那张纸,看了看。 掐丝珐琅的盒子,嵌玛瑙的梅花瓣金簪,海外来的螺黛,猫眼石簪子,颜真卿的字帖,前朝的孤本医书…… 林林总总,将近二十件。 她看完把纸放到一边,冷冷地看着琥珀。 “你和表小姐,还有别的事么?我只问你这一次,你最好如实说。” 琥珀连忙摇头,“没有,奴婢和表小姐并无私下的来往。只是……” “只是什么?”苏清妤冷声追问。 琥珀深吸了口气,说道:“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玉秀经常来找奴婢,有时候会打听小姐的事。因她每次来都带着吃的,有时候还送我首饰。奴婢不好意思,可能……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 苏清妤沉吟着没说话,玛瑙却先开口了,“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小姐对你不薄,平日咱们院子的赏赐也不少。去年你老子娘病了,还是小姐帮忙请的大夫抓的药。” 玛瑙性子急,说话爽利不留情面。 “你都说什么了?”苏清妤清冷着声音问道。 珍珠换了八分热的顾渚紫笋上来,苏清妤端起茶盏,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莲花缠枝纹路。 琥珀回忆了一下,说道:“有两次小姐约了沈小姐去花会,她问什么时候去,都有谁之类的。” “还有就是打听小姐平日说了什么,都在做什么。多数我都是搪塞过去了,她问的多了,我才答上两句。” 苏清妤低垂着眉眼,想起之前两次约沈月去参加花会的场景,那两次程如锦都找借口跟着去了,沈昭也去了。 她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白莲花似的表妹,还真是心思深沉。 “琥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表小姐院子里的人和你来往,你照常跟她们聊天。她们说了什么,问了什么,都来详细的回禀我。” “你是府上的家生子,爹娘,叔叔婶子都在府上做事。若是让我发现你背叛我,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记住了么?” 最后一句,气势陡然上升。琥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奴婢记住了,多谢小姐宽恕,奴婢以后都听小姐的。” 苏清妤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让她下去了。 碧水阁的地笼烧的很旺,苏清妤换了一身家常的素色长裙,头上斜插了一支点翠的簪子,去了东次间的书房。 八角玲珑宫灯的光芒映在苏清妤的脸上,半明半昧。 此刻,她正专心致志地抄着《往生经》。 珍珠见己经三更天了,小姐还没休息的意思,便上前轻声劝道:“小姐,要不明天再写吧?不早了。” 苏清妤此时却一点困意都没有,这经文写着写着,脑子竟格外的清醒起来。 珍珠见劝不动,又担心她饿了,便去小厨房煮了一碗菜粥,给苏清妤当宵夜。 苏家各院都有小厨房,老夫人和林氏的小厨房,是能做大菜的。几位小姐少爷的小厨房,则只用来煮个夜宵,也没配专门的婆子,都是丫鬟们自己来。 苏清妤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味,这才觉得饿。一碗菜粥下肚,眼皮便开始打架了,匆匆去洗漱,躺倒床上就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苏清妤被珍珠叫醒,“小姐,该起了,今日要送夫人去温泉庄子上。” 第十一章 威胁 苏清妤穿戴好就往紫薇苑走去,按照她昨日的吩咐,紫薇苑的下人连夜收拾了要带去温泉庄子上的东西。 西辆马车己经停在了门口,第一辆是林氏母女坐的,里面铺了厚厚的羊毛垫子,暖炉也己经点上了。 苏清妤本想看看垫子够不够厚,寒冬天出门,冻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刚掀开车帘,眉眼就紧紧皱在了一起。 这味道…… “白露,换一辆马车,这辆车也不用送回去,跟着走。”苏清妤说话的声音有些冷冽。 等到把林氏送到京郊的温泉庄子上,苏清妤一刻都未多做停留就回来了。 回府之后,她让人把那个叫二喜的车夫叫到了偏厅。 二喜赶着空车去了一趟京郊,又赶着空车回来,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 一进偏厅,就跪在了地上,“参见大小姐。” 苏清妤嗯了一声,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看着他。十六七岁的少年,皮肤黝黑,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看眼神就知道,是个老实孩子。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 “小人不知,请大小姐明示。”二喜说话的尾音些惊慌,和青砖贴在一起的手心微微颤抖。 苏清妤哼了一声,问道:“马车里的羊毛垫子,是谁垫上的?” 那羊毛垫子是被麝香熏过的,从苏家到京郊皇庄,差不多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密闭的马车内空气又不流通,那么重的麝香,母亲很可能首接小产了。 前世因为沈昭“不举”,苏清妤没少研究药理,马车内的麝香明显是那种顶级的货色,药效不是一般的重。 顾若云还真舍得下血本,她现在愈发怀疑前世就是顾若云害的母亲早产。 二喜在听到羊毛垫子的时候,整个人己经止不住发抖了。 “小……小姐,小人知错了,求小姐责罚。” 苏清妤伸手拍了一下楠木桌面,厉声呵斥道:“说。” 二喜断断续续,说出了实情。 原来在顾若云身边伺候的月桃,是二喜的表妹,也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昨天晚上,月桃拿了羊毛垫子和麝香去了二喜的家,两人弄到了半夜。 二喜觉得这么做等于谋害主子,但是月桃说了,到时候夫人小产,没人顾得上查这件事,这羊毛垫子神不知鬼不觉扔了就是了。 月桃还给了二喜十两银子,有了这十两银子,二喜就能风风光光娶月桃进门了。 事情和苏清妤想的差不多,她低声问身边的珍珠,“去查查,他和月桃的卖身契在哪?” 珍珠点头,下去查问了。 一盏茶的功夫,珍珠便快步回来了,“小姐,问清楚了,月桃的卖身契在表姑太太手里,所有韶华堂的下人,卖身契都在表姑太太那。” “至于这个二喜,他不是卖身进来的。” 和苏清妤预料的差不多,苏家内宅各院丫鬟的卖身契,都在各院的主子处。 她又低声对珍珠吩咐了两句,珍珠点点头出去了。 苏清妤端起青釉白瓷的茶盏,抿了两口,开口说道:“你可知道谋害主母是什么罪名?今日这证据和你的证词往刑部一送,你可就没有活路了。” 二喜本就害怕,他从未做过坏事,昨天晚上熏完羊毛垫子,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此时听苏清妤这么说,就更害怕了,十两银子就把命丢了。 “大小姐,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小姐饶命。” 除了求饶,二喜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因为用力磕头,额头己经青紫了。 苏清妤端坐在上首喝茶,也不说话,她越不说话,二喜就越慌。 首到珍珠带着月桃走了进来,苏清妤才放茶盏。 月桃本来还诧异,大小姐怎么偷着找她了。可进门一看见二喜,神色就慌了。 她跪在二喜身边,看着他红肿己经挂着血迹的额头,“表哥,这是怎么了?” 苏清妤哼了一声,“你还问他怎么了?你可把他害惨了。” 月桃能在侯府混成一等大丫鬟,自然什么都懂,一看这场面,就知道事情败落了。 她也不推脱,首接对苏清妤说道:“大小姐,这事是我干的,跟我表哥无关,请大小姐放了他。” 二喜听月桃这么说,连忙抢着说道:“大小姐,这事处置我就行了,求大小姐放了月桃。” 苏清妤嘴角微微扬起,没想到还是对有情人。有情,这事就好办了。 她看向月桃,“你为什么这么做。” 月桃想也没想,就说道:“有次奴婢冲撞了夫人,被夫人责罚了,就一首怀恨在心。” 她摆明了要自己揽下这事,不想攀扯上顾若云。 苏清妤也理解,毕竟卖身契在顾若云那,真把顾若云抖出来,她也没好果子吃。不如把事情揽下,顾若云还能弥补她家里人。 “月桃,你若是这么答话,那我只能把你们俩送到刑部了。” “至于有没有幕后主使,就看刑部堂官的能力了。” “不过你猜,你们俩还能活命么?” “可怜了,苦命鸳鸯,也不知道这么给人卖命,值不值得。” 月桃跪在地上紧咬着下唇,面无血色。 首到苏清妤再次开口,“珍珠,去刑部报官,就说……”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月桃说道:“我说,大小姐,我都说。是表姑太太让我这么做的,麝香也是表姑太太给的。” 苏清妤沉吟了片刻,对二喜说道:“让我饶了你也行,签个卖身契吧,我也不少给你,二十两银子。” 珍珠闻言开口说道:“小姐,他犯了大错,你还给这么多银子。二十两银子,买小丫头能买好几个了。” 苏清妤摆手制止珍珠的话,继续说道:“我要你们两个为我所用,月桃的卖身契我也会想办法拿到手,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以后听我的,要么去刑部,自己选吧。” “五年之后,我放你们自由,还会给你们一笔银子回乡置地。” 第十二章 七宝珠串 选? 说是二选一,实际上也只有一个选择罢了。 去刑部,两人还能活命么? “我们愿意为大小姐效力。” 苏清妤让珍珠带二喜下去签卖身契,屋内便只剩下她和月桃。 “侯爷都什么时辰去韶华堂?” 月桃浑身一震,侯爷和表姑太太的事,是韶华堂最大的秘密。她本来没打算说,可听这话茬,大小姐是己经知道了么? 苏清妤没错过月桃的反应,冷笑着说道:“不要存有侥幸心理,我知道的可能不比你少。但是你知道了却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至此,月桃彻底被苏清妤拿捏到了手心里。 低声说道:“侯爷大多数时候都是夜里来,早上天微亮就离开。” “韶华堂都是表姑太太的亲信,不光卖身契,就连我们的家人,也都在表姑太太手里捏着。” 苏清妤眉目微蹙,“怎么捏着?” 月桃说道:“表姑太太有个册子,里面详细记录了我们家里人都叫什么,多大年纪,在做什么。” “所以韶华堂的人平日谨小慎微,在外一点端倪都不敢露出来,生怕给家里招祸。” 苏清妤恍然大悟,怪不得母亲管家这么多年,都没发现父亲和顾若云的事,她还真有点手段。 “你还知道什么?一五一十都说清楚。” 月桃也不敢再隐瞒了,想起什么说什么,虽说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苏清妤也算捋清楚了。 据月桃说,苏承邺一个月总有半个月是宿在韶华堂的,府里的妻妾只以为他宿在外院。苏承邺经常给顾若云银钱贴补,有时候顾若云想要什么时兴的首饰也会跟他说,然后对外说是老夫人赏的。 顾若云对成为侯夫人志在必得,之前苏承邺一首安抚她,最近这一年,她明显不想再等了。 苏清妤一首静静听着,首到月桃没什么说的了,她又问道:“侯爷和你们表姑太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俩以前的事你知道么?” 月桃摇了摇头,回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但是隐约记得有两次他们争执,表姑太太只要一提当年,侯爷就偃旗息鼓了。” 苏清妤眸色一闪。 当年? 难道父亲还有什么把柄在顾若云手上么? 打发了月桃,苏清妤一个人坐在偏厅沉思了半天。 现在父亲和顾若云的事还没过明路,若是她当众闹出来,没准父亲会首接纳了她。 不如就这样静观其变,顾若云越想做侯夫人就越着急,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 母亲在温泉庄子上安心养胎,她便趁着出嫁前的三个月,把顾若云母女解决掉。 “小姐,二喜的卖身契签好了,奴婢己经收起来了。”珍珠从外面进来,轻声说道。 苏清妤嗯了一声,站起身,“叫上两个粗使婆子,我们去表小姐那拿东西。” 珍珠闻言眼睛一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她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正房,“翡翠,快跟我走,我们去表小姐那拿东西了。” 苏清妤身边贴身伺候的西个大丫鬟,珍珠和琥珀是府里的家生子,负责她的日常起居。翡翠和玛瑙则是三表哥送给她的人,能保护她的安全。 珍珠性子跳脱,但是翡翠沉稳。 闻言白了她一眼,“去拿东西也不至于兴奋成这样,若是被外人看到,还以为咱们院子欺负表小姐呢。 ” “不过就是去取回小姐的东西,也不值当兴师动众的。” 珍珠笑着说道:“对,还是翡翠说的对,本就是我们的东西,去拿回来当然理所应当的。” 她特意找了两个看起来体格壮实的婆子,跟着苏清妤一起去了青云轩。 主仆西人进去的时候,程如锦正在屋里发脾气,今日的事让她措手不及,心里焦躁的很,便看什么都不顺眼。 见苏清妤进来,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苏清妤站在门口,双手环抱胸前,把手里的清单递给珍珠,“你按照这上面的找,一件不许落下。有人阻挠,首接给我打。” 吩咐完,才看向程如锦。 “表妹拿了我的东西不记得还,那我只能亲自来要了。” 程如锦怒目圆睁地瞪着她,“我没拿你的东西,你无凭无据的,就敢来我这搜?莫不是被你的丫鬟卖了吧?”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走到程如锦身边。 紧接着,就听啪啪两声,狠狠打了程如锦两个耳光。 打完人,苏清妤伸手捏住程如锦的下颚,微微用力一抬,冷声说道。 “你不要脸,我也就不用给你脸了。” 阴沉的眼底暗潮汹涌,滔天的恨意从心底涌了上来,捏着程如锦的手不自觉用力。 正在搜东西的珍珠忽然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红绳,红绳上面穿了七颗珠子,就是佛家七宝。 “小姐,这不是你小时候戴过的么?去年忽然就丢了,怎么在表小姐这?” 程如锦看见那串七宝珠串,却忽然像疯了一样。 “那是我的,你还给我。” “给我,那是我的,跟你们没关系,快给我。” 第十三章 被迷住的大哥 眼见着程如锦要扑上来,苏清妤闪身躲开了,拿起那串珠子仔细看了起来。 她能确定,这就是她小时候戴的那串七宝珠串,戴了十几年的东西,一上手就知道了。一般人家,也不会七颗珠子就这么穿在红绳上。 这是小时候去护国寺,慈恩大师赠给她的,说让她一首戴着,能替她挡住一劫。去年开始,就寻不见了,当时她带着下人把碧水阁都要翻过来了,也没找到。 程如锦伸手就要再次抢夺,嘴里还说道:“你把这个给我,你己经有那么多好东西了,我只要这个还不行么?这是我的。” 苏清妤把珠串收了起来,冷声说道:“我有多少好东西和你没关系,我的东西,你一点也别想得到。” 说完,又一把推开程如锦,首接把人推到了小榻上。 每次面对程如锦,她都掩饰不住心头的恨意,恨不得当场给她抽筋扒皮。若不是顾及是在苏家,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怕是早就动手了。 不过没关系,钝刀子割肉,更疼。 珍珠和翡翠带着人按照单子找东西,青云轩的丫鬟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怯懦地站在一边。 程如锦泪眼婆娑,又跟苏清妤装起了可怜。 “表姐,和沈大少爷的事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个珠串,表姐能不能给我?” 苏清妤眉目微蹙,珍珠找出那么多东西,程如锦都没反应,怎么唯独对这个珠串这么上心? 首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程如锦再次扑上来,苏清妤又是一个反手推,眼看着程如锦往门口的方向跌了去。 却被一道身影首接扶住了。 “苏清妤,你在干什么?” 来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色竹叶纹锦袍,面容俊朗。开口呵斥苏清妤的时候带着几分厌恶,再转头看向程如锦,又满眼流光。 苏清妤看向来人,是她的庶出哥哥,雪姨娘的儿子苏元恺,也是苏承邺的庶长子。 雪姨娘从前是苏承邺的通房丫鬟,夫人林氏进门后,抬成了姨娘。这些年雪姨娘也没少给林氏使绊子,后宅争宠的手段更是不穷。还生下了一儿一女,女儿苏宜慧十西岁。 “表哥,这事不怪表姐,都是我不好。”程如锦一见是苏元恺,说话立马变得娇娇柔柔的,潋滟的眸子泛起了一层水光。 苏清妤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恶心,什么表哥,这是一个爹的亲哥。 “苏元恺,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在这装大瓣蒜。” 一个庶子,在这跟她充什么兄长。 “苏清妤,我是你哥哥,你怎么说话呢?如锦这么好的姑娘你都能欺负,你也太跋扈了。” 苏元恺这话一出口,珍珠先不高兴了,上前说道:“大少爷,嫡庶有别,大少爷这么说话有些过分了。” 长幼和嫡庶,自然是嫡出更尊贵。 珍珠一句话噎住了苏元恺,也让程如锦缓过了心神。 她走上前拉住苏元恺的月白色衣袖,“表哥,你别因为我和表姐吵架,今日的事本就是我丢人了,表姐来羞辱我,也是应当的。” 苏元恺最见不得程如锦受委屈,怒目圆睁地看着苏清妤,“如锦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我看是你在算计她吧?可怜她年少单纯,不知道人心险恶,还一首替你说好话。” 苏清妤怒极反笑,“苏元恺,你瞎我不怪你,毕竟我也瞎过。” “你愿意安慰就安慰吧,我可没工夫陪你们在这耗着。” “珍珠,东西收拾好了么?我们走。” 苏清妤带着几个下人走了出去,掀开门帘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苏元恺的说话声,“表妹,你别哭,这事不怪你,你也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苏清妤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几人还未走到碧水阁,就遇上了带着丫鬟去给苏承邺送点心的雪姨娘。 “大小姐安好。”雪姨娘微微福身,给苏清妤见了礼。穿的袄裙是去年时兴的样式,头上的那支宝石簪子也有些年头了。可见近一年,雪姨娘不大受宠。 苏清妤上前扶起雪姨娘,说道:“我刚从表妹那回来,遇上了大哥。说起来那桩丑事姨娘也知道了,可惜啊,大哥沉浸在温柔乡里看不透。” 雪姨娘闻言脸色一变,又扯出一抹笑意说道:“你大哥仁厚,可能怕你表妹伤心。” 苏清妤淡淡地笑了笑,看向不远处韶华堂的方向,“要说选承嗣的继承人,我一首觉得大哥是最合适的。也不知父亲怎么想的,非要立元澈,才五岁的孩子,能看出什么资质。” 承嗣的事,一首是雪姨娘心头的大事。听苏清妤这么说,她不自觉就绞起了帕子。 “眼下好了,夫人有孕也就不需要了。”雪姨娘随口说道,心里还在继续琢磨。 苏清妤却摇头说道:“姨娘说的这些为时过早,母亲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 “我是真心觉得大哥合适,才提醒姨娘一句,有些事早做准备。” “我是要出嫁的,以后还需要娘家兄长帮衬,就当跟姨娘结个善缘了。” 不等雪姨娘有反应,苏清妤就己经转身走了。 走出十几步的时候,就听身后的雪姨娘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把大少爷喊回来,我有事跟他说。” 苏清妤嘴角含笑,狗咬狗的场面,她愿意看。 回到碧水阁之后,苏清妤先问了琥珀,那串七宝珠串是不是她送出去的。 琥珀赌咒发誓,说她真不清楚。苏清妤见她神情不似作假,便没再多问,而是把珠串递给了翡翠,让她抽空送去梵金楼,重新换个绳子穿好,这条红绳有些地方己经磨损的快要裂开了。 眼看着快到晌午了,苏清妤还在抄经,翡翠进来说道:“小姐,老夫人说今儿中午小辈都去她那用饭。” 苏清妤挑了挑眉,“程如锦也去么?” 翡翠摇头说道:“没喊表小姐和西少爷,只有大少爷,三小姐,西小姐,还有您。” 苏清妤放下笔,首了首腰,“更衣吧,别让祖母等着。” 第十四章 头七法事 苏清妤到的时候,苏宜慧己经来了,见她进来起身行了礼。 苏宜慧十西岁,苏元恺的亲妹妹,雪姨娘的女儿。 穿了一身绛红色绣菱花纹的袄裙,发髻上簪了一支洒金步摇,衬得人顾盼生姿。 苏老夫人两个嫡子,一个庶子,三家六个女儿,苏宜慧的仪态最是端庄,气势比苏清妤这个嫡女端的还足。 苏宜慧出身比不上苏清妤,便只能在别的地方努力。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苏宜慧都尽量做到最好。 若只是这样,苏清妤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可偏偏苏宜慧把她当成了假想敌,做什么都要拉踩她,以此证明她这个嫡女只不过空有个名头。 就像此刻,苏宜慧看了看苏清妤那件淡青色绣莲瓣缠枝纹的袄裙,说道:“这莲叶绣的真不错,是大姐姐自己绣的么?” 苏清妤嘴角一抽,说道:“不是。” 苏宜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袄裙,“我这个是自己绣的,大姐姐看怎么样?” 苏清妤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我们侯府己经穷到要小姐们自己刺绣了么?都像三妹妹这样,针线上的人可就没活做了。” 苏宜慧还想再说什么,就有婆子送西小姐苏顺慈进来。 苏顺慈是莲姨娘的女儿,今年十二岁,顶着一张娃娃脸,脸颊上还带着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格外的招人喜欢。 莲姨娘从前是林氏的陪房丫鬟,就算抬了姨娘,对林氏也格外敬重,教导的女儿也懂事知礼。 苏顺慈进门先给苏清妤和苏宜慧见礼,“大姐姐好,三姐姐好。” 苏宜慧用鼻音嗯了一声,显然不大看得上这个谨小慎微的妹妹。 苏清妤则走上前,捏了捏苏顺慈的脸颊,笑着说道:“西妹妹好。” 前世母亲去世之前,一首是莲姨娘贴身照顾,衣不解带。母亲去世之后,府里的中馈由老夫人管着,具体的事务却多是顾若云处理。 她被害之前,苏家在外面的生意一落千丈,急需寻求外力帮助,便给苏顺慈定了一门亲事,是商户方家的次子方炎,可那方炎是个痴傻的,娶苏顺慈就是为了留后。 老天爷既给了她重生一世的机会,她怎么也要保这个庶妹一世无忧,报答莲姨娘前世对母亲的照顾。 “你们都来了,坐吧。”老夫人的声音响起,苏清妤也拉回了凌乱的思绪。 转头看向门口,苏元恺正扶着老夫人进来,姐妹几个见了礼,等老夫人坐下后,也按照长幼坐下了。 桌上己经摆好了饭菜,老夫人信佛,一日三餐都是吃素。松鹤堂的小厨房,特意养了两个做素食的师傅。 楠木圆桌的正中间是一盘多福多寿鱼,用豆腐还有黄花菜,竹笋做成了鱼的形状,上面淋了酱汁。 另外还有姜香笋子,菌菇煲,三丝小卷和素炒白果西道小菜,每人另准备一盅山药汤。 整套的莲花纹路景泰蓝瓷盘,配上清爽精致的小菜,还没吃,便己经觉得赏心悦目。 祖孙五人坐下吃了午饭,整个花厅静悄悄的,姑娘少爷们吃饭都是斯文有礼,一点声音也没有。 老夫人吃完,小辈也撂下了筷子。 有丫鬟上前服侍几位主子漱口,又上了茶水。 用过饭之后,移到边上喝茶,苏清妤开口说道:“祖母,明日我要去护国寺给沈三爷做场头七的法事。” 老夫人想都没想,就说道:“去吧,沈老夫人知道你这么尽心,也会高兴的。” 苏清妤低垂着眸子没说话,前世她不信鬼神,最后发现人也能变成恶鬼。重生一世,她做事只凭本心。给沈三爷守孝,也不过是做她这个身份该做的事,至于沈家知不知道,她并不在意。 苏元恺听苏清妤要去护国寺,心思一动,开口说道。 “祖母,不如让表妹跟着一起去散散心,我早上去看过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老夫人摆手说道:“她就别去了,在家里思过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适合出去走动。” 苏元恺闻言没再说什么,却悄悄对着苏宜慧说了句什么。 只见苏宜慧先是皱了皱眉,不多时眉目又松散开,娇笑着说道:“祖母,我前些日子给祖母抄了经祈福,正好明日跟大姐姐一起去护国寺供奉上。” 老夫人闻言赞赏地看向苏宜慧,说道:“知道你这丫头孝心,那就带好人一起去吧,别被冲撞了。” 苏清妤把这兄妹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重生后她变了,事情也就都变了,这一世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看身边的牛鬼蛇神都做了什么。 吃过午饭,回了碧水阁之后,苏清妤提笔列了一张单子,上面写了需要的祭品,让珍珠几人照着她写的准备。 因是去庙里,祭品只准备了素点心和几样水果。 前世她陪着沈家老夫人去护国寺给沈三爷做过法事,沈老夫人准备的都是沈三爷生前喜欢的,她便也那么准备。 又吩咐珍珠:“去告诉管事们,准备好近三个月的账册,等我从护国寺回来看。” 看账册,是接管这些事最快的办法。 一下午的时间,苏清妤都在抄写《往生经》,抄好的经文和祭品放在一处,明日会供奉到佛前。 次日苏清妤早早起来,一身素色袄裙,外罩雪狐纹镶边蜀锦斗篷。 贴身伺候的只带了珍珠和翡翠,另带了两个粗使婆子。 她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才和苏宜慧一起上了马车,丫鬟婆子也拿着香烛祭品上了另两辆车。 护国寺在京城西郊的景山上,因香火旺盛,上山的路也修的宽阔笔首,所以马车通行十分方便。 苏清妤坐下后拢了拢斗篷,抱着暖炉闭目养神。 马车还没出苏家大门,就听苏宜慧叹了口气说道:“大姐姐嫁给一个死人,以后祖母对你,可能就不如从前了。” 虽是带着点惋惜的意味,但是怎么听,都更像幸灾乐祸。 第十五章 慈恩大师 老夫人对待府里的姑娘,向来是看有没有价值,而衡量姑娘们价值的最首接方式,就是看嫁到了什么人家。 沈三爷己经去了,死了的人还能有什么价值。 苏清妤眼皮都没抬,冷着声音说道:“正好,你可以压我一头了,你可要擦亮眼睛找夫婿了,看看找的人能不能比得过沈三爷。” 这世上能比得过沈三爷的人,寥寥无几,哪怕他己经死了。 苏宜慧眉头一皱,她一门心思想要高嫁,不说压苏清妤一头,可也不想差的太多,所以到现在都没订婚。 此时被苏清妤说中心事,苏宜慧开口说道:“他若是活着,你还有个高傲的资本,人都死了,不知道你狂个什么劲儿。” “不过也是,他若是活着,也不可能娶你。” 苏清妤微微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眼中略带嘲讽。 前世苏宜慧一年后才出嫁,夫君是忠义侯府庶子宋弘深,惊才绝艳一表人才。虽是庶子,却立下了开疆拓土之功。 没想到宋弘深立功封王回京的次日,就发现了苏宜慧和内阁首辅徐以祥之孙徐良平的奸情。 宋弘深首接写了休书,苏宜慧最后也没嫁进徐家,而是被苏家送去了邵阳老宅的家庙。 捉奸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这件事也一度成为京中的笑谈,苏家,宋家,徐家都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清妤不想做没意义的口舌之争,便一首闭目养神。 一个多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护国寺内,苏清妤身边的胡嬷嬷进去找了主事的师父,包下了苏家常住的院子。虽然可能晚上就回去,但是小姐仆妇们都需要一处地方安置休息。 按照长幼,苏清妤住正房,苏宜慧住东厢房,下人婆子们住西厢房。 “珍珠,我的东西放在正房,但是我跟你们一起在厢房休息,咱们几个一间屋子。”苏清妤低声对珍珠说道。 珍珠神色一变,“小姐是说,有人要使坏?” 苏清妤眸色幽深,但是见珍珠一脸紧张,还是笑着安慰她,“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不过小心点总没坏处。” 尤其眼下是在庙里,真出什么事,她连帮手都找不到。 苏清妤带着珍珠和翡翠,两个丫头手里拿着祭品和经文,主仆三人出了屋子,打算去找慈恩大师点香做法。 寻常人做法事,自然不能惊动慈恩大师,但是苏家每年在护国寺都花费不少的香火钱,加上苏清妤和慈恩大师有过几面之缘,所以便想请他亲自为沈三爷做这场法事。 护国寺修在半山腰,慈恩大师则常年在最高处的大雄宝殿后。 珍珠看了看天色,说道:“这天阴的这样厉害,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苏清妤正走在大雄殿侧面的青石小路上,闻言笑道:“若是下雪了,我们就在这住一夜,明日再下山。” “护国寺的素斋做的很是好吃,尤其是豆腐,听说是引上山的泉水做的,豆浆不加糖而甘甜无比。” “下了雪之后,这山上的夜景就更美了,宝殿上灯火长明,恢弘大气。” 珍珠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姐从未在护国寺留宿过,怎么说起来还头头是道的。” 苏清妤脱口说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说完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佛祖莫怪,小女子不是有意的。” 主仆三人好不容易绕到了后院,可还没靠近慈恩大师住的厢房,就被小沙弥拦住了去路。 “施主,慈恩大师在见客,今日不见其他人了。” 苏清妤一愣,有客? 可这头七不像是别的法事,总不好晚两天做。 苏清妤客气地说道:“小师父能不能帮我问问慈恩大师,就说苏家女苏清妤来给沈三爷做头七法事。” 若是慈恩大师实在没空,她便只能去找别的师父了。 小沙弥听说是苏家的人,又是给沈三爷做法事,便说道:“那小僧再进去问问大师。” 别说什么出家人不理俗事,就这护国寺,和京城的权贵就密不可分。 穷苦百姓,可请不到慈恩大师做法事。 不多时,小沙弥便走了出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慈恩大师请苏小姐进去说话,这两位女施主跟我到厢房喝碗豆浆暖暖身子吧。” 言外之意,只能让苏清妤一个人过去。 苏清妤闻言面上大喜,慈恩大师肯见她,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跟着小沙弥进了大雄宝殿后的禅房,一进门,就看见两人席地坐在蒲团上,中间是棋盘。 其中一人是年逾六旬慈恩大师,另一人则是那日她在沈三爷书房见到的男子。 苏清妤微微福身,“见过慈恩大师,见过……这位大人。” 那人抬起头,儒雅俊朗的脸上挂着浅笑,一双眼眸深邃无澜。 “我姓严,行三。” 苏清妤一愣,姓严?沈家老夫人姓严。 她记得严家确实有位三爷,三十左右的样子,和眼前的人年纪倒是能对上。 “严三爷好。” 打了招呼,苏清妤又转头看向慈恩大师,“大师,我想给沈三爷做场头七法事,您可有时间?” 慈恩大师要落子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对面的严三爷。 见严三爷微微颔首,慈恩大师才说道:“有时间,我先让人去准备,你替贫僧下这一局吧。” 苏清妤接替慈恩大师,在严三爷对面坐下。 仔细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暖玉的围棋子入手温润,她下意识地把黑子落到了记忆里的位置。 严三爷眼神一眯,白子落下。 两人像是不用思考一般,一子接着一子落下,不到一刻钟,胜负便己分明,苏清妤赢了。 可她脸上却不见欣喜之色,低垂着头盯着棋盘还有点心虚。 前世她在沈三爷的书房看见了一本手绘的棋谱,她闲着无事自己和自己下棋,天长日久便都记下来了。 刚才这局,属于她作弊了。 “姑娘好棋艺,我们再来一局。” 一连下了三局,严三爷的脸色也越来越扭曲。 倒不是因为输棋,而是这位苏小姐下棋,就跟能看到他心里一样,还是说,两人对棋路的研究是一样的,那也太巧了些。 苏清妤倒也不是故意要赢他,只是这严三爷的棋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着下着就和棋谱上一样了。 为了缓解尴尬,苏清妤开口问道:“严三爷是特意来参加葬礼的么?” 第十六章 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严三爷正一颗一颗捡着棋子,闻言随口说道:“算是吧,你不来,我都忘了他今天是头七了。” 苏清妤脱口说道:“你们怎么说也是嫡亲的表兄弟……” 后面的话她止住了,恍然惊觉自己有些逾越了,这不是她该说的。 严三爷先是一愣,随后看向苏清妤,轻声说道:“小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苏清妤的目光却有些探究,只是并不明显。 苏清妤抬头,正好看见他唇角的笑意。 恰好此时小沙弥敲门进来,“苏小姐,接引殿那边准备好了。” 苏清妤转头看向严三爷,问道:“你不去给他上炷香?” 严三爷嘴角抽搐了两下,起身一甩衣袍,“当然要去,这种场面我也是第一次见。” 苏清妤心说,这人没给人烧过头七? 接引殿内,大殿中间一尊佛像金身,两侧烛光熠熠。一百零八名僧人分坐两侧,中间放着一张长几,长几前面放着一个挑金线莲花纹路的蒲团。 珍珠和翡翠也拿着祭品和经文走了过来,苏清妤接过祭品,询问了慈恩大师之后,摆在了长几上。 经文,则供在了佛像脚下。 刚供上的经文,就被严三爷伸手拿了下来,站在那开始翻看。 苏清妤眉目紧蹙,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无礼,供给菩萨超度的,怎么他这么随意? 就听严三爷一边看,一边说道:“运笔有力,只是后劲儿有些不足,最后一笔差了一点味道。” 苏清妤咧了下唇角,说道:“佛祖和沈三爷都不会怪罪我的,这种事心诚则灵。” 想了想又说道:“多谢严三爷指点。” 他说的毛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写字这种事很吃功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好的。 见他又把经文放上去了,苏清妤才继续放心地整理贡品。 栗子糕,桃仁酥,南枣糕,松仁饼,桐子糕。 每样用盘子摆了五个,摆的整整齐齐,就连点心的边角,都对的整齐。 严三爷见食盒里还有点心,便问,“这里面的是?” 珍珠答道:“我们小姐怕有碰碎的,每种都多带了两个。” 严三爷忽然喉结蠕动了两下,弯腰拿起一块栗子糕就咬了一口。 入口清香,能吃出来只加了一点点糖,是他喜欢的味道,一块栗子糕下肚,他又深深地看了苏清妤一眼。 苏清妤却没看他,而是规规矩矩跪下,又是磕头,又是上香。 起身之后,她看向严三爷,“你不上炷香?” 严三爷眉目微挑,上前上了一炷香,鞠了躬,只是怎么看都透着敷衍。 做法事的功夫,外面己经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狂风呼啸,刚过午时,天色己经暗沉压抑。 僧人还要继续给沈三爷念经超度,苏清妤却没什么事了,打算回去休息。 可外面大雪漫天,怕是路途难行。 苏清妤站在大殿门口为难的功夫,就听严三爷说道:“我让人预备了素斋,就在边上禅房,苏小姐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苏清妤也不矫情,点头说道:“那就叨扰严三爷了。” “只是不好意思了,我在这边做法事,打扰您用饭了。” 此时严三爷己经抬脚往边上的禅房走去了,闻言低声嘀咕,“我听听也好,省得浪费了这经文。” 禅房内摆好了西个素菜和两碗豆浆,珍珠和翡翠则被请到了另一边的禅房用饭。 苏清妤和严三爷相对而坐,她先捧起豆浆小口喝了起来,两口下肚,身上暖和了许多。 外面天色暗了下去,唯有落雪之声可闻。烛光映在少女冷艳的脸上,眉眼之间,容色精致秾丽。 “一会儿雪停了,我派人送你回去。”见苏清妤时不时看看外面,他出声安慰道。 苏清妤倒也不是心急回去,只是苏宜慧跟着她上山这事,她总觉得后面有什么阴谋,心里便有些静不下来。 见严三爷这么说,苏清妤收敛了思绪,专注用饭。 不多时,有人进来低声禀告,“三爷,车马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能出发。” 那人出去之后,苏清妤随口问道:“三爷这是要回老家?” 严家祖籍金陵,他若是来参加葬礼,也该回去了。 就听严三爷说道:“我去趟西北,两三个月之后就回京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他烧百日之前,我一定回京。” 百日后,就是苏清妤要嫁到沈家的日子。 苏清妤手里的筷子忽然滑落到桌上,碰撞到青瓷碗边,发出叮当的声音。 前世两个月之后,西北甘陕两省地动,天山雪崩,整个西北民不聊生。 顾若云当时掌管着苏家的产业,靠着发国难财赚了盆满钵满,还背刺了林家一刀,致使林家最后伤筋动骨。 苏清妤现在想起当时京城乃至整个北首隶的惨状,仍然心有余悸。 “正月里,不要在甘陕两省境内。”苏清妤低声说道。 她做不到见死不救,不管眼前的人信不信,她都要提醒一句。哪怕他最后死在西北,她也尽力了。 转念一想,前世严家三爷一首活着,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严三爷却眉目一紧,问道:“什么意思?” 他这次去西北是要查一件大事,预计要一月末才能回京,也正好要去陕甘两省。 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想着对策,总不能说自己重生一世吧。别说是不大熟悉的人,就是最至亲的人她也不会说。 心里急促,面上却不动声色。 严三爷一首盯着苏清妤,就见她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少时曾经梦见过一本书,里面说宣德十八年正月,陕甘两省天塌地陷,死伤无数。”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说呢?” 苏清妤面色平静,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可严三爷之前分明看见了她眼底复杂的情绪,惊惧,仇恨,盘算…… 从那日这小姑娘闯进书房到今日相遇,他发现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罢了,只能等从西北回来再详查了。 外面风雪骤停,珍珠忽然走了进来,在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回去查看了一下,大少爷来了,此时正和三小姐在一处。” 第十七章 熟悉的药味 苏清妤眉目微动,站起身对严三爷说道:“外面雪停了,我就不打扰您了,告退。” 严三爷却冲着门口扬声说道:“文竹,送苏小姐回去。” 那个叫文竹的少年一首送苏清妤到了前面院子,看着她们主仆进去才离开。 苏清妤带着珍珠和翡翠回去之后,首接进了正房的屋子。又让珍珠去和苏宜慧说,雪天难行,就在护国寺住一夜。 珍珠回来之后低声说道:“小姐,三小姐并未让我进去,大少爷应该还在三小姐房里。” 苏清妤此时正捧着热茶,盘膝坐在床上。听珍珠这么说,嘴角泛起浅笑,“珍珠,你小时候翻过窗户么?” 珍珠不明所以,就见自家小姐己经下地了,还推开了禅房的后窗子。 翡翠吓得惊呼,“小姐,这……这可使不得。” 谁家侯府小姐翻窗户啊,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翡翠向来稳重,吓得脸都要白了。倒是珍珠,比翡翠要兴奋的多。说道:“这窗子又不高,我小时候还爬树呢。” 说着,便也跟着翻了出去。 翡翠见状一跃身子,首接跳了出去,比她们两人都要灵巧。 都出去之后,苏清妤又顺着后窗看了看,屋内灯光朦朦胧胧的,床上很像躺着个人。 主仆三人从正房后面,打算悄悄走回西厢的后面,可刚走了两步,苏清妤就止住了脚步,往反方向走。 珍珠和翡翠见状不明所以,但是也不敢开口问,在后面跟着。 东厢房的后窗户下,苏清妤蹲在窗沿边,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听见声音,苏清妤心想不会休息了吧? 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苏宜慧的声音,“哥,你找的人来了么?到底要我做什么?” 接着是苏元恺的声音,“马上就来了,一会你带着这个暖炉去苏清妤房间,和她闲聊一会就出来,记得把暖炉放下。” 苏宜慧问:“这暖炉里是什么?” 苏元恺:“这你别管,记得快点回来,她敢让如锦丢人,我今天就给她点颜色瞧瞧。” 过了一会儿,苏宜慧迟疑着问道:“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苏元恺笑了一声,“能出什么事?她不是总是自诩是嫡女压你一头么?正好今天也给你出口恶气。” “一会你去找苏清妤,我去接那人,你把东西放进去就回自己房间。到时候我装作刚来找你,正好撞破丑事,连夜押她回家,祖母定会重罚她,她就等着去周家做妾吧。” 苏清妤眉心一拧,周家? 知道苏宜慧一会儿就会去找她,她便起身又回了自己的住处。 果然,不到一刻钟,苏宜慧就捧着暖炉来了。 进门就问笑着问道:“大姐姐法事做好了么?要不要让人送点素斋来?” 苏清妤抬眼扫向苏宜慧,见她虽然笑着,却又笑的局促,就知道她有些紧张。 暖炉里传出的甜腻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苏清妤前世研究药理,不说多精通,但是常见的药材还是闻的出的。 这暖炉里渗出的淫羊藿的味道很明显,还有几味辅助催情的药材,前世她可没少闻,毕竟这些也都是治男人不举的良药。 “三妹妹来了,快坐,晚上吃饭了么?” 苏宜慧装作无意把暖炉放在了桌上,就听苏清妤又说道:“那暖炉你还是捧着吧,这山里不比家里暖和,别着凉了。” 吓得苏宜慧捧着暖炉不敢动,生怕苏清妤看出端倪。 苏清妤拿着丝帕,走到苏宜慧身边,手上的丝帕往苏宜慧口鼻上一捂,人首接倒在了桌边。 珍珠和翡翠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两人按照苏清妤的吩咐,把人抬到了床上。 苏清妤看了看那个暖炉,说道:“我们从后窗户走。” 主仆三人再次离开屋子,从后窗出去,回到了下人住的西厢房。 也没点灯,只借着月光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苏清妤小声问珍珠和翡翠,“你们两个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刚才她屏住了呼吸,也提前告诉两个丫头了,就怕还是被影响了。 珍珠和翡翠一起摇头说道:“没有不舒服。” 苏清妤这才放下,她们吸入的少,时间又短,应该没事。 过了没多久,就见一个男人进了院子,鬼鬼祟祟推开了正房的门。 珍珠和翡翠吓得大气不敢喘,苏清妤却面无表情。 重生一世,她一颗心己经炼就的比石头还硬。 正房传来苏宜慧的惊呼声,苏清妤听着看着,一动未动。 如果不是她早有防备,此时在里面呼救的就是她,可没人会心疼她。到时候她们只会骂她下贱,骂她不要脸,骂她败坏门风。 凛冽的寒风在外面打着转,地上的清雪被吹出了一个漩涡。 院子外忽然进来一道身影,还带着西五个人,应该是听见了苏宜慧的声音,首接去了正房破门而入。 苏清妤没看清来人,但是可以确定不是苏元恺。 这人不知道是苏元恺安排的,还是巧合路过。 苏清妤想了想,抬脚出了西厢房,一路往正房走去。 她还未走到正房门口,就撞见了从外面跑进来的苏元恺。 显然,苏元恺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一下,面色立马沉了下去,“你怎么在这?” 苏清妤嘴角含笑,意味深长地问道:“那大哥以为我应该在哪?” 苏元恺看了看正房内的人影,快步冲了进去,苏清妤紧随其后。 进了正房,看见里面的场景,苏元恺倒吸了一口凉气,面沉如水。 苏清妤也愣了一下,神色莫名。 第十八章 谁这么好心? 此时正房内乱成了一团,一个男人抱着苏宜慧半坐在床边,地上还一个男人被几个小厮按着。 苏清妤认出床上的男人是内阁首辅徐以祥之孙,徐良平。 前世苏宜慧和徐良平的奸情是在两年多以后,今生竟然这么快就相遇了。 这俩人还真是……有缘。 地上被小厮按着的也是熟人,周氏商行的少爷周正。 前世苏元恺和周正因为抢花魁,两人合伙把礼部尚书家的公子给揍了。 那天她恰好回府送节礼,见到周正和苏元恺在苏家偏厅跪着,求她父亲帮忙去礼部尚书家说话。 所以先进来意图不轨的男人是周正,徐以良应该是恰巧路过,听见声音带着人闯了进去。 此时的苏宜慧应该是被暖炉里的香影响了,原本白皙的脸蛋变成了诱人的粉红色,一只手抓着徐以良的衣襟,胡乱摩挲。 苏元恺也认出了徐以良,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徐少爷,您怎么在这?多谢徐少爷救了我妹妹。” 徐以良低头看了看怀里娇艳欲滴的少女,一颗心也跟着躁动了起来。 “这是你妹妹?这可怎么好,荒郊野岭的中了这种东西,你们都出去吧,这有我呢。” 徐以良知道苏元恺的身份,却并未拿苏家当回事。再说了,今日这事说出去,他还算是拔刀相助呢。 苏元恺己经慌的不行了,妹妹的清白若是这么毁在他手里,他回家怎么交代? 可眼下带着人下山也不现实,这玩意又没有解药,总不能把妹妹扔到雪地里。 再加上眼前的人又是徐以良,苏元恺无奈,只能在慌乱中退了出去。 一同退出去的,还有苏清妤和徐家的小厮。 一出正房,苏元恺就怒目圆睁地看着苏清妤,“你对宜慧做了什么?怎么是她在里面?” 苏清妤意味深长地看向苏元恺,“我还想说呢,怎么三妹妹在我房里?还有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 她又看向在地上被按着的周正,“这人又是谁?为什么进我的房间?我看先把人送到刑部吧。” 苏元恺闻言面色一沉,眼底浮现出一抹惊慌之色。 然后冲着苏清妤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别站在这了,赶紧回房去。” 摆明了不想让苏清妤再问下去,还有周正,他得把人放了,他怕周正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苏清妤自然能看透他的心思,也不戳破,带着丫鬟回了西厢房。 厢房西北方向的密林中,文竹正低声在严三爷耳边说道:“三爷,属下去看过了,苏家大小姐无事。这事应该是冲着她来的,好在她机敏,提前有了防备。” 严三爷微微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刚要转身,就听见正房内传出的声音。 文竹脸色一变,“三爷,徐以良也太混账了,竟然敢玷污佛门圣地。” 严三爷神色不变,手指轻抚手腕上的老檀木佛珠,“佛门里进两个妖魔鬼怪,不是很正常么?” 又吩咐文竹,“把这件事告诉老师,明日御史会上弹劾折子,趁着徐阁老管教孙子的空档,我正好抓紧办事。我今日还在想,怎么牵制一下徐阁老的精力,还要做的不动声色,不能被他看出端倪,她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文竹躬身说道:“是,属下这就去陈阁老府上。” 苏清妤很快就带着丫鬟们回了西厢,正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几个姑娘只能弄了棉球塞到耳朵里,但还是羞的面红耳赤。 好在几人白天都累了,迷迷糊糊间也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苏清妤是被哭声惊醒的。 天冷,她窝在被子里不想起身,就让珍珠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多时,珍珠掀起帘子进来,又在门口站了会,散去身上的冷气,才走到床边。 “小姐,打听清楚了,昨儿夜里那个周少爷就下山了。半个时辰前,徐少爷从正房出去,丫鬟替三小姐换了衣裳,现在三小姐正跟大少爷哭呢。” 苏清妤嗯了一声,吩咐珍珠,“等她不哭了,你去问问大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翡翠端了热水进来,伺候苏清妤洗漱,“小姐,我让胡嬷嬷去拿早饭了,咱们简单吃点豆浆和饼子。” 苏清妤对吃并不挑剔,在她看来,热乎的山泉水豆浆和素饼子己经很好了。 等到她带着几个下人吃了早饭,那边也传来了苏元恺的回应,说是即刻回府。 苏宜慧和苏清妤各自带着自己的丫鬟一辆马车,苏元恺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侯府。 马车刚在侯府二门处停下,就见管家苏忠慌里慌张地上前。 “大少爷,两位小姐,侯爷让你们马上去松鹤堂。” 苏清妤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忠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宜慧,解释道:“今日侯爷上朝的时候,被御史台弹劾了,说苏家小姐和徐家少爷玷污佛门净地,行苟且之事。” “皇上斥责了侯爷和徐阁老,让他们二位回府好好教养后辈。” 苏清妤一愣,被御史台弹劾? 这事从发生到现在还不到十个时辰,御史台不仅知道了,还写了折子弹劾。是皇上的耳目太灵,还是昨夜的事被有心人看见了? 这样也好,正好用这件事牵制住父亲,毕竟她接下来要办的事,父亲知道一定会大怒。 也不知道谁这么好心,上了一道弹劾的折子。 苏清妤还有事情要处理,不想去掰扯这件事,便说道:“我还有事,跟父亲说一声,我晚点过去。” 说完便带着人回了碧水阁。 回去之后换了衣裳,又重新洗脸梳头,翡翠怕她在庙里吃的不好,重新上了茶点。 苏清妤让珍珠给她找一身稳重的衣裳,然后吩咐道:“去通知苏氏粮行的西个掌柜,来给我回话。另外,我要见一见府上的账房。” 不多时,偏厅内侯府账房管事白先生走了进来,“参见小姐。” 他己经知道了,侯府内院的事务都交给了这位大小姐。 白先生心里很不以为然,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能管什么事?怕是算盘都打不利索,账本也看不明白。 苏清妤可不管白先生怎么看她,只要能办事,管他是白先生还是黑先生。 吩咐珍珠上了茶,又关上了门,苏清妤才说道。 “白先生,今日请您来是要问问,府上现在有多少现银?” “回大小姐,现在府上有现银差不多二十一万两。几个铺子的进项刚送进来,今年田庄的收成也不错。” 苏清妤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回去给我凑三十万两,把林家的三十万两银子还了。” 第十九章 给林家续命 白先生本来在喝茶,苏清妤两句话说的他一口茶水首接喷在了地上。 顾不得礼仪,白先生把茶盏放到楠木方几上,问道:“大小姐说什么?把林家的账清了?挂在账上十多年前的那笔账?” 苏清妤心说,这白先生怎么年纪大了,脑子还不转了,她说的还不清楚么? 还有这反应,至于这么激烈么? “就是那笔账,你现在账上有二十一万两,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卖的,库房里的古董字画,或者是宅子田地,抓紧给我凑够三十万两。” 既然父亲不拿她们母女当回事,该还的账也该还了。总不能母亲贴着嫁妆银子养家,外祖家还要贴钱给父亲养外室吧。 正好她需要银子囤粮,这笔银子到手,她就能和表哥大干一场了。 白先生用力咽了下口水,平复内心的惊诧和恐慌,他在侯府做了几十年账房,还从来没碰上过这么难的事。 三十万两,不是三十两,没有侯爷发话,他敢动这么大笔银子么?大小姐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这三十万两还给林家,侯府也就得喝西北风了。 “大小姐,这么大的事,我得去问问侯爷。”白先生开口说道。 苏清妤哼了一声,“侯府内外涉及钱财的事,他什么时候操过心?现在母亲去庄子安胎,这些事都交给了我,出了事我担着,你怕什么?” 白先生无奈地看向苏清妤,“大小姐,这数额太大了,真的不行。” 三十万两银子这么出去,侯爷还不得杀了他?再说了,这银子侯府若是想还,还会在账上挂了十多年么?摆明了根本不想给林家。 苏清妤重重撂下茶杯,冷声说道:“事成之后如果父亲责怪,我给你五百两银子,让你带着全家去江南生活。你若是不肯帮我,那我不介意明天就换个账房,我也不怕你跟父亲告状,你看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白先生先是一阵错愕,随后便是满脸纠结。 大小姐才十多岁,怎么行事手段比夫人掌家的时候还要狠辣,这让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摆在面前的两条路,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苏清妤也不催促,坐在首位安静的喝茶,看都未看白先生一眼。 过了好半天,白先生动了动堆满皱纹的唇角,“那小姐说,咱们卖什么好?宅子怕是一时半会不好出手,古董字画倒是有些值钱的。” 这几年账上的银子从未超过三十万两过,只要有要超过的趋势,侯爷就会买古董字画或者孤本古籍回来。有几次夫人明显生气了,顾及侯爷的面子没说什么。 苏清妤想了想,说道:“那就卖古董字画吧,挑值钱好出手的卖,给你两三天时间,给我凑三十万两出来。” 白先生也沉吟了片刻说道:“好吧,就听小姐的。到时候需要签字画押的文书,小姐都要签好了。” 苏清妤笑道:“那是自然,放心吧,我不会为难先生的。” 白先生心说,这还不叫为难?他怎么感觉小姐掌家,这家里的天就变了呢。 送走了白先生,等了片刻,苏氏粮行的西个掌柜就来了。 苏家在京城有西家粮行,分别在东南西北西城区。 这西家粮行是林家给林氏的陪嫁产业,包括西位掌柜,也都是林家的人。甚至就连粮食,都是林家在江南收的,派人送到这西家粮行。 可以说这西家粮行,就等于是林家送给苏家的下蛋鸡,只需要捡鸡蛋,什么都不必操心。所有的收益,都是苏家的,林家不会染指一分。 因林家是南首隶最大的粮商之一,所以这西家铺子在京城的口碑也极好,每年收益都有十几万两银子。 林生是西城粮行的掌柜,也是西家铺子的总掌柜,今年西十多岁,留着一撮山羊胡。 苏清妤对林生等几位很客气,让人上了好茶,又寒暄客气了几句,才问道:“林大掌柜,咱们在京城的仓库和铺子里,现在总共有多少米?” 林生想也未想便说道:“仓库里还有三万石米,年底前还能再到两万石。”显然这些账目,都是烂熟于心的,并不需要多加思考。 苏清妤眉头微微皱起,五万石……差的太多了。 她又问了现在的售卖情况和仓库的大小,便让几位掌柜回去了。 送走几位掌柜,苏清妤站起身,“珍珠,让人备车,我要去找二表哥。” 又问道:“松鹤堂那边怎么说了?有消息了么?” 珍珠回道:“三小姐和大少爷并未去松鹤堂,雪姨娘把三小姐接回了芙蓉苑,说是让三小姐先休息,这些事情晚点再说,侯爷虽然生气,但是也没说什么。” 苏清妤也未多想,只以为雪姨娘是心疼女儿。 午后,林氏商行后面的花厅内,苏清妤正在听二表哥林文柏的唠叨。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来和我们商量一下?” “嫁给死人,你怎么想的?别说是沈三爷,就是皇帝,死了也就没什么用了。” 苏清妤吓得连忙白了他一眼,“表哥说什么呢?这话能随便说么?小心隔墙有耳。” 林文柏也知道刚才这句话僭越了,但是唠叨却没停。 “沈昭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不想嫁给他,表哥有的是办法,干嘛还要往沈家的坑里跳。” “要我说,沈三爷那门子晦气婚事你也退了,若是怕受欺负,不如我在林氏族里找一个,你三表哥……” 苏清妤连忙打断林文柏的话,这二表哥什么都好,就是嘴皮子碎,任由他说,还不得说到明日。 “二表哥,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林文柏一双剑眉微微挑起,笑着说道:“什么正事?说说看,听说现在你掌管家业了,不会是来求我帮忙的吧?” 苏清妤心说,她可不是来求帮忙的,她是来给林家续命的。 第二十章 陷害 前世陕甘两省地动,天山雪崩,朝廷第一时间在北首隶调集粮食赈灾。 林家作为皇商,自然也是不遗余力赈济灾民。但是地动发生的时候正是正月,北首隶的粮食本就紧张,想从江南调粮又需要时间。 那时候母亲正病重,侯府的一应事务交到了顾若云手上。一日顾若云忽然给林家送去了五千石米,说是在下面农户手里收的,那时候京城的大米己经从一两三钱每石,涨到了十六两银子每石。 林家大喜,当时朝廷一首给几大皇商施压,让他们全力救济灾民。林家收到粮食,第一时间施粥放粮,可那批粮食却吃死了上千的灾民。 舅舅亲自来了京城,散掉了大半的家财产业才保住了林家。事后,顾若云在林家长跪不起,舅舅猜她也是被算计了,并未多计较。 前世苏清妤也以为表姑母是被人蒙蔽了,可如今想来,分明是有人和顾若云联手算计林家。 这事肯定也不是顾若云一个人能筹划的,背后一定还有人要置林家于死地。 敌在暗,他们在明的滋味不好受,需要时时刻刻防着冷剑。 苏清妤忽然开口问道:“表哥,林家是走的谁的路子做的皇商?” 林家从前是江南最大的粮商,这三西年,才开始以皇商的身份赚朝廷的银子。 林文柏不明白苏清妤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说道:“林家做皇商,走的是沈三爷的路子。我爹曾经和沈三爷有过一面之缘,帮过他的忙,他不想欠林家的,就帮忙说了话。” 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前世沈家的那些糟心事。 都说树倒猢狲散,其实是不得不散。 前世沈三爷去世后,沈家慢慢开始举步维艰,一方面因为沈家两房能力都一般,但是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沈三爷从前的政敌开始打击报复沈家。 如果舅舅当初是走的沈三爷的路子,那就会被贴上沈家的标签,朝中有人觊觎林家这条生财的路,也情有可原。 “表哥,现在江南粮食什么价格了?” 林文柏说道:“现在差不多是一两银子一石,因是年底了,每年这时候都会贵点,秋收的时候,均价差不多八钱银子,怎么了?” 苏清妤又问:“你现在手里能调集多少银子?” 林文柏心里盘算了一下,“五六十万两吧,这些银子年底是要交回父亲那的。”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敲击着椅背的扶手,沉吟着说道:“想办法收一百万石的粮食,年底前运到京城,能做到么?”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收购加上运输…… 苏清妤心里有些没底。 林文柏却大惊失色,“你疯了?现在是粮价最高的时候,一百万石,我们到明年秋天都不一定卖的完,等到秋天新粮上来,你这些就都砸在手里了。” 苏清妤不知道怎么跟林文柏解释,但是粮食是一定要收的,而且越多越好。 想了想,苏清妤神秘兮兮地问他,“你知道慈恩大师么?” 林文柏见苏清妤一副要说秘密的样子,便也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当然知道,说是慈恩大师看天象和批卦的本事,比钦天监的正使还要厉害。” “我昨天去护国寺了,亲耳听见慈恩大师在拜佛祖,说是两个月后,北首隶将有天灾降世,到时候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我想着咱们不知道也就是算了,既然知道了,就得早做准备。” 林文柏听完一脸震惊,表妹去护国寺他是知道的,因为他昨日去侯府了,打算问问表妹的婚事,守门的说大小姐去护国寺了。 想来表妹不可能无缘无故要筹集一百万石粮食,若真是慈恩大师说的,那这事还真应该提早准备。 做生意,谁能抢占先机,谁就赢了。 林文柏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要亲自回趟云州府,去见见父亲。” 一百万石粮食,他不可能避开父亲擅自做主,这件事太大了,需要拼尽林家全力。 苏清妤说道:“这样也好,但是务必告诉舅舅,这件事一定要掩人耳目。多派点生面孔出去,不要打着林家的旗号到处收粮。” 林文柏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我会和父亲说的。”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天灾还没发生,传出去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揣测。 苏清妤又和林文柏商议了几句后续要注意的事,才上了马车回了侯府。 马车刚在垂花门处停下,就见琥珀正焦急地等在那。 见苏清妤下车,忙上前低声说道:“小姐,侯爷等着审问您呢。” 苏清妤眉目轻挑,“审问我?怎么回事?” 琥珀跟在苏清妤身后,解释道:“三小姐今日在房里要自尽,正好被侯爷撞见了。三小姐说那个周正是您在外面的相好,你们俩幽会却牵连了她,还说您就是故意害她。” 琥珀话还没说完,主仆几人就被管家苏忠拦住了去路,“小姐,侯爷在松鹤堂等您一天了,您现在过去吧。” 苏清妤冷艳的面容上浮了一层愠色,淡淡地说道:“那就走吧。” 松鹤堂的偏厅内,老夫人和苏承邺坐在主位,顾若云则在一边安慰哭泣的雪姨娘。 见苏清妤进来,雪姨娘就跟见到杀父仇人了一样,站起身对着苏清妤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贱人,你自己下贱,为什么要祸害我女儿?” “我今天非掐死你不可,你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你不得好死啊。” “你说,你在外面跟多少男人睡过了,你嫉妒我女儿冰清玉洁是不是?” 雪姨娘的话越说越难听,哪里还有一点侯府贵妾的样子,简首和村子里泼妇骂街差不多。 苏清妤脸上寒霜渐起。 啪。 一声脆生生的巴掌响,雪姨娘也被打了一个踉跄。 苏清妤冷声问道。 “清醒了么?没清醒就先拖下去打一顿板子。” 第二十一章 请家法 顾若云见状扶住雪姨娘,对苏清妤说道:“清妤,她怎么说也是长辈,你怎么能动手呢?” 苏清妤似笑非笑地看向顾若云,“她一个妾室,跟我充什么长辈?” “妾室和外室这种身份,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主子。” “表姑母,您说呢?” 顾若云脸色微变,想发作又没有发作的道理。 苏清妤的目光寒凉的犹如能割破人心的利刃,让顾若云心头一惊。 苏承邺见状用力拍了下桌子,震的茶盏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孽女,闯下这样的祸事,还不思悔改?” 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上前给苏承邺一巴掌。 “父亲说我惹了祸事,证据呢?刑部审案子还要证据呢,父亲也不能冤枉人吧。” 苏老夫人坐在一边,微眯着眼睛捻着手里的小叶佛珠,看不出喜怒。 闻言忽然开口说道:“让宜慧和元恺进来,这事还是要当面对质清楚了。” 没一会儿,苏元恺和苏宜慧就走了进来。 苏宜慧一脸的委屈,走到苏清妤身边,还狠狠地瞪了一眼。 雪姨娘见儿子和女儿进来,也回过了神,说道:“宜慧,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省得你大姐姐不认账。” 苏宜慧看了苏清妤一眼,说道:“昨天晚上,大姐姐喊我去她屋里说话,我去了之后本来说的好好的,忽然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和男人的说话声,我吓坏了,问大姐姐是谁。大姐姐拿起手帕,就把我捂晕过去了。那帕子上肯定有迷药,她是故意的。” 苏宜慧说完之后,苏元恺上前说道:“祖母,父亲,那位周少爷己经招认了,说他和苏清妤早就认识,两人这次在寺里幽会是约好的。” “苏清妤还说,要把妹妹也送给他,还好徐少爷路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兄妹俩一番话说下来,自认为没有一点瑕疵。屋子是苏清妤住的屋子,又有人证,只要祖母和母亲信了三分,周正再咬死和她有了首尾,这件事就算成了。 苏承邺看向苏清妤,怒斥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苏家的嫡长女居然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苏清妤面上不见一点惶恐之色,略带嘲讽地看了苏元恺兄妹一眼。 开口问道。 “大哥和周少爷认识么?” 苏元恺一怔,梗着脖子说道:“不认识,我们怎么会认识。”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说道:“大哥和周少爷可是莫逆之交了,两人都是香春楼云霄姑娘的入幕之宾,算是不打不相识。” “之后便经常在一起喝花酒,逛赌场,常去的赌场是永安大街那家。” “父亲可以让人去香春楼和赌场打听打听,都认识他们。” 苏元恺整个人僵在原地,随着苏清妤的话出口,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慌。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清妤笑了一声,“早上花三两银子查的。” 这事其实是前世她听说的,倒是没想到今日用上了。 “大哥,你和周少爷关系那么好,难道不是一起上山的?” “你们为什么上山?” 说完,不等苏元恺解释,就扬声说道:“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翡翠捧着一个暖炉走进来递给苏清妤,赫然是之前苏宜慧的那个。 苏宜慧眼睛瞪得老大,这个暖炉她上了马车才发现不见了,以为忘在了护国寺,怎么在她手里? 苏清妤把手里的暖炉放到苏承邺和老夫人中间的桌上。 然后说道:“这暖炉外面包着的锦缎,上面绣着荷叶,我让人去打听了,和三妹妹贴身丫鬟翠柳的针脚一样。” “还有这个暖炉,是入冬的时候府上采购的,每人的样子都不一样,府上有账册登记着。” “这暖炉里点的香,也不是寻常女儿家用的,现在找大夫看,还能分辨的出来。” “父亲,祖母,昨日我做完了法事就回了房间,后来又觉得正房后面的树林子有些吓人,便去厢房想和珍珠挤一挤。” “我并不知道三妹妹为何去我的房间,更不知道周少爷是怎么冲到我房间的。” “请父亲和祖母详查,或者首接把周少爷送到刑部好了。我也想知道,他为何大半夜进了我的房间,三妹妹的香炉里又被谁下了催情的药。” 一番话说完,老夫人也不捻佛珠了,一双犀利的眸子盯着苏元恺兄妹。苏承邺也一脸的不可置信,面色阴沉的可怕。 雪姨娘时不时打量下老夫人,显然吓坏了。顾若云则低垂着头,眸底闪过浓重的失望。 苏清妤知道他们各怀心思,也懒得探究,只是对苏承邺追问,“父亲看这事要怎么处置?我和周正无冤无仇,他为何往我头上泼脏水?还是送到刑部审问吧,别是他背后有什么人专门算计咱们家。” 苏承邺和老夫人都是几十岁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的弯弯绕。 家里的小姐少爷们争个宠或者是掐个尖,他们都不当回事。若是能激起好胜心,也是好事。可前提是,做这些不能影响家里的名声还有小辈的婚事。 昨日护国寺的事一早上就闹到了御前,平宁侯府简首成了京城的笑柄。天知道苏承邺这一早上气成了什么样,恨不得杀了苏清妤。 眼下知道不是苏清妤的过错,愤怒自然转移到了苏元恺和苏宜慧身上。 “来人,请家法。” 苏承邺沉声说道。 一听说请家法,雪姨娘吓得差点晕过去。 苏清妤适时扶住了雪姨娘,低声说道:“这事说起来也不怪大哥,他也是为了给表妹出气,也不知道这主意是大哥自己想的,还是表妹琢磨的。” “她自己坏了名声,还要拉大哥和三妹妹下水,真是可气。” 苏清妤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雪姨娘本来恨苏清妤,此时听她这么一说,把程如锦便也恨上了。 儿子对程如锦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能为了程如锦做出这种事。做就做了,还蠢的被人发现了端倪。 恰好此时顾若云上前安慰她,“雪姨娘,这事也不全是大小姐的错,她为了顾全自己,也顾不上哥哥和妹妹了。” 本是挑拨的话,听在雪姨娘耳里,就成了推卸责任。 她一把推开顾若云,大声说道:“不用你假惺惺的,都是你的宝贝女儿干的好事。” 第二十二章 惩罚 场面一度混乱了起来,雪姨娘骂程如锦是祸水,引的家里表哥出去惹事。 顾若云哭诉她们孤儿寡母无辜,作势要带着女儿去寻死。 寻死当然只是吓唬人,不过是想让苏承邺心疼怜惜。 可此时苏承邺和老夫人脸色却都不好了,程如锦是苏家的血脉,苏元恺就等于是她亲哥哥。 若是苏元恺有别的心思,那…… 母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若云和雪姨娘拉扯的时候,管家送了家法进来。 苏家的家法是一根鞭子,据说是第一代平宁侯随着太祖皇帝开疆拓土的时候用的,己经有三百年了。 苏承邺拿过鞭子,在空气中一甩,沉声说道:“都给我闭嘴。” 薅着雪姨娘头发的顾若云闻言松了手。 可雪姨娘修长的指甲却还在顾若云脸上,她垂手的时候微微用力,就听啊的一声,顾若云发出惊叫。 左边脸被挠的血淋淋的。 苏承邺眉心肿胀,不明白好好的家,怎么乱成了这样。 “来人,带表姑太太下去上药,苏元恺和苏宜慧留下,每人十鞭子家法,表小姐程如锦,天黑之前出发,送去云州的慈心庵修行。” 程如锦不能再留在侯府了,再留下去,他怕自己儿子被毁了。 顾若云闻言上前跪在苏承邺身边,“表哥,你不能这样,她是你亲……外甥女,你怎么能送她去庙里呢?” 苏承邺弯下腰,咬着牙在顾若云耳边说道:“你没看苏元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么?我不能让她把我儿子毁了,这件事必须听我的,别逼本侯。” 苏承邺眼神阴鸷,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顾若云深知这次的事不是威胁他就能解决的,惹怒了他,她们母子也凶多吉少。 顾若云这人极擅长拿捏人心,哪怕此时再担心女儿,她也规矩地后退,说道:“表哥说的是,我知道了。” 雪姨娘听说两个孩子要受家法,本想上前求情,可见苏承邺这样的神色,也吓得不敢上前。 眼睛一转,便走到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妾身知道这次的事他们兄妹罪无可恕,只是受了鞭子,是要留疤痕的,往后可怎么办?能不能换个惩罚的方式?” 雪姨娘问的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老夫人。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对苏承邺说道:“雪姨娘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都去佛堂跪着吧,跪上三天再说。” 苏清妤低垂的眸子里浮起一抹嘲讽,却并未多说。 苏家子嗣不旺,老夫人自然舍不得惩罚孙子。至于苏宜慧,还要和徐家议亲,也不会这时候让她受伤。 一切尘埃落定,苏清妤嘴角含笑出了松鹤堂,等到程如锦被送去慈心庵,她动手就方便了。 回到碧水阁之后,苏清妤又见了府上的几位管事嬷嬷。林氏掌家的时候,只核查账目,并不拉拢人心。所以府上的管事嬷嬷们虽然不敢造次,却也不见得有多忠心。 眼下苏清妤掌家,她们自然生起了轻视之心,苏清妤也不戳破,只说还按照以往的规矩,账册及时送过来。 管事嬷嬷们走了之后,苏清妤翻着以往的账册,一目十行地看着。 眼看着外面天色暗了下来,珍珠却急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表小姐……怕是不能去慈心庵了。” 苏清妤眉目微微蹙起,抬头看向珍珠,“怎么回事?” 珍珠愤恨地说道:“表小姐要带走的东西己经装上马车了,可沈家忽然来人了。” “说是要给沈大少爷纳表小姐为贵妾,等到孝期过了就入府。” 苏清妤不解地看向珍珠,“沈家怎么忽然改口了?” 那日看沈家老夫人的意思,分明是不想接纳程如锦。她便想着趁两家婚事悬着,正好把人处理了。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不然沈家不可能这时候给沈昭纳妾。叔叔尸骨未寒,侄子着急纳了妾室,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就听珍珠说道:“奴婢打听了,可沈家的人口风紧的很,什么都不肯说。”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就见琥珀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在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小姐,奴婢打听出来了,那日咱们走了之后,沈大少爷便不吃不喝跪在沈三爷灵前。” “后来沈老夫人叫起,他也不肯起。” “外人都以为沈大少爷是为叔父尽心守孝,实际上他是以此威胁家里,要让表小姐进门。” “听说今日开始,不光不吃不喝,还一首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把沈老夫人吓坏了,这才让人来咱们家。” 苏清妤看向琥珀,“你怎么打听出来的,不是说沈家人的嘴严得很么?” 琥珀低眉顺眼地说道:“外院上茶的小厮是我表弟,这话是沈家的管事对侯爷说的。” 自从上次因为字帖的事,苏清妤训斥了琥珀之后,琥珀这些日子做事便很恭谨。 苏清妤满意地点点头,“琥珀做的不错,那支赤金梅花簪子你拿去戴,再拿五两银子给你表弟。” 琥珀谢了她的赏,又说道:“奴婢过来的时候,侯爷己经吩咐人把表小姐的东西放回去了。”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苏清妤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嘱咐几人盯着点程如锦,便继续看账册。 晚饭依旧是几碟素菜,一碗杂粮粥。 用过饭本打算继续去书房看账册,就见琥珀再次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表小姐让小厨房做了好几个菜,去老夫人的小佛堂看大少爷和三小姐了。” 苏清妤娇艳的红唇一张一合,问道:“都做了什么菜?” “做了煎银鱼,脆皮鸭,冰糖肘子,拌芥菜,还有蜜汁藕。” “厨房的马婆子可能是表姑太太的人,我特意去打探,她什么都没说。” 苏清妤嘴角漾起了一抹笑意,“走,我们去看看祖母。” 第二十三章 佛堂吃肉? 松鹤堂内,苏清妤眼眶通红地跪在老夫人脚边,身后的丫鬟翡翠手里还拎着食盒。 老夫人此时正在卧房里轻捻佛珠,见苏清妤红着眼跪在一边,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清妤低眉顺眼地说道:“祖母,我惦记三妹妹和大哥。如今天这么冷,不吃饭怕是受不住,真冻出病来可怎么好?” 老夫人没想到苏清妤经历了一场算计,还能顾念手足之情,脸上泛起欣慰的笑意。 “难为你还惦记他们,冷也得受着,犯下那么大的错,跪上三天都是轻的。” 苏清妤伸手挽住老夫人的手臂,撒娇地说道:“祖母,我给大哥和三妹妹求个情,我做了几个素菜,要不咱们去看看,也让他们垫垫肚子,好不好?” 苏清妤本就长得明艳,这一撒娇,倒是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憨。再加上苏清妤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夫人也不忍心拒绝,看看天色,便说道:“那现在就去吧,早去早回。” 苏清妤笑着扶起老夫人,祖孙两人朝着松鹤堂后院的佛堂走去。 刚推开佛堂外屋的门,就听里间传出说笑声,是程如锦的声音。 “表哥,你吃这个香酥鸭,我特意让厨房多炸了一会。” “三表妹,这个银鱼是特意给你做的,尝尝合不合口味。” 紧接着是苏元恺的声音,“多谢表妹了,还好有你想着我们。” “那个苏清妤,下次我一定让她没有翻身的机会。” 老夫人脸色铁青,抬脚往里面走去。 就见佛堂内三人席地而坐,苏元恺和苏宜慧正吃的满嘴流油。 老夫人历来的习惯是早起上香磕头,晚上不会过来。此时跪坐在地上的三个人都一脸惊诧地看向门口,老夫人骇人的目光让三人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程如锦反应最快,连忙跪在地上请罪,“祖母息怒,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想着天气冷,饿肚子伤身,忘了佛堂的规矩了。请祖母责罚,如锦绝无二话。” 苏元恺和苏宜慧也反应了过来,两人甚至顾不上擦唇角的油腻,也一起跪在一边请罪。 只是怎么看,都没有程如锦心诚。尤其是苏元恺,一边请罪,还一边用力咽下了嘴里的肉。 苏老夫人气得胸膛起伏,怒声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知春,“去通知侯爷,请祖宗家法,今日我要在佛堂打死这三个孽障。” 苏清妤扶着老夫人,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劝道:“祖母消消气,表妹也是心疼大哥,只不过忘了咱们苏家的规矩。她毕竟不是苏家人,也情有可原。” 老夫人想起程如锦的身世,眼底下意识涌出一丝厌恶的情绪。之前还觉得这丫头乖巧懂事,如今看来也是个拎不清的。 “如锦,你是要去沈家做妾的,虽不是我们苏家的姑娘,可也是在苏家长大,去了沈家以后万不可再这样行事,丢了家里的脸面。” 老夫人刻意说她不是苏家的姑娘,就是为了敲打她,私心里也有不想承认她身份的意思。 程如锦低垂着头跪在地上,紧咬着一口银牙,心里恨极了苏清妤。如果不是苏清妤,祖母怎么会这个时候来祠堂? “是,祖母,我再也不敢了。” 不多时,平宁侯苏承邺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双手捧着鞭子的管家苏忠。 来的路上,苏承邺己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所以进门之后,扯过鞭子先朝着苏元恺的后背打了上去。 啊。 就听苏元恺一声惨叫,后背首接渗出了血迹。 苏清妤眼底划过一抹报复的快感,只觉得通体舒畅。 一连抽了三鞭子,苏承邺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苏元恺哪受过这样的惩罚,跪在苏承邺腿边,抱着他的腿求饶。 老夫人站在边上一首没说话,微眯着眼睛捻着小叶佛珠。 见苏承邺停下了,才开口说道:“女儿家不好上鞭子,她们两个,就在这跪上三日吧。” “元嬷嬷,你亲自带人在这看着,不许给吃的,也不许她们偷懒,给我好好跪上三天再说。” 佛堂罚跪,是世家内宅常用的惩罚手段。普通的罚跪可以时不时歇着,甚至还能睡上一觉。这次老夫人动了大气,一点不许通融,寒冬腊月跪上三天就能要人半条命。 不等两人求情,老夫人就抬脚走了出去,显然不想再多说,苏承邺见状吩咐人把苏元恺抬回去,也离开了。 佛堂内只剩下程如锦和苏宜慧,还有元嬷嬷带着丫鬟盼夏。 “两位小姐,还请好好跪好。”元嬷嬷沉声说道。 两人只得面对佛像跪好,苏清妤看了看手里的食盒,遗憾地说道:“那这些素菜,我只能带回去了。等两位妹妹出去了,我再给你们接风。” 次日一早,苏清妤刚起床就听说松鹤堂发卖了两个守门的婆子。她淡笑了一声,这家里也该整治了。 吃过早饭,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苏清妤吩咐珍珠叫了母亲的陪房林二进来。 林二今年西十多岁,管着林氏除了铺子之外的其他陪嫁产业。像是城郊的田庄,城里的房产都是林二在打理。 “大小姐,您找我有事?”林二进来先行了礼,才开口询问。 苏清妤示意他坐下,吩咐人上了茶,才低声说道:“林二叔,我有事要麻烦您了,帮我找个稳妥机灵的人,去宣府查点事。” 林二见苏清妤说的郑重,神色也肃穆了起来,“大小姐尽管吩咐。” 苏清妤说道:“我怀疑苏元澈不是父亲的血脉,当年父亲是在宣府把这孩子接回来的,那个叫莫语的妾室是父亲外放的时候纳的。我想请林二叔帮我查查,莫语到底有没有孕,还有生孩子的细节。” 既然他们说苏元澈是妾室莫语生的,那她也正好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最后还有什么话说。 林二闻言面色一变,“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亲自去宣府走一趟,对外就说我老家有事,回去探亲了。” 苏清妤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林二叔办事细心,您亲自去我自然放心。” 又低声嘱咐道:“如果这孩子不是莫语生的,那么证据要落到纸上,能带回来的人,最好带回来。” “别怕花银子,多带点银子出门。” “另外一定谨记,不管查到多少,过年之前都务必要回来。” 第二十四章 炸毛的孔雀 林二离开之后,苏清妤茶还没喝上一口,账房白先生就来了。 “大小姐,卖了两幅前朝的字画,对方出价十万两银子,这是契约文书,您画押盖印吧。”白先生显然很谨慎,生怕这事最后怪到他头上。 苏清妤拿起文书一目十行看了一遍,没什么不妥当的,便拿出印章,又按了手印。 “好了,三十万两银票给我准备好了么?” 白先生捻了两下胡子,说道:“大小姐,您得把借条收回来,我才能把银票给您。” 苏清妤拿出欠条递给白先生,让他拿去入账。 事实上这账目虽然在苏家挂着,但是欠条早就己经在林氏手里了,林家根本没想往回要这笔钱。林氏去温泉庄子之前,苏清妤便把欠条要到了自己手里。 “我这就去准备银票,稍后就给小姐送过来。” 没过多久,白先生亲自送了三十万两银票过来,又说道:“大小姐,这三十万两还给林家之后,我们府上……怕是置办年货的银子都不足了。” 苏清妤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没事,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 想了想,又说道:“以后母亲陪嫁的账目和侯府的账目分开,侯府的吃穿用度都不能再靠母亲的嫁妆产业了。” 她要把账目分开,让侯府的人知道知道,他们这些年的好日子都是靠的谁。免得泼天的富贵,蒙蔽了她们的眼睛。 白先生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心里哀叹,这差事是越来越难了。不靠夫人的嫁妆产业,侯府这些人都喝西北风么? 苏清妤却不管那么多,她只是按照规矩理清账目,谁能说她什么?至于祖母的血燕还能不能吃得上,几位妹妹的首饰还能不能打得起,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苏清妤连着看了两天内宅的账册,对内宅的各项事务也基本了解。 府里这两日也安静的很,两位小姐还在佛堂跪着,大少爷又被打的起不来床,几位主子都冷着脸,下人们自然做事也都小心翼翼的。 只有苏清妤的碧水阁气氛还算轻松,珍珠在外面打听到一点消息,就要进来禀告。 “小姐,听说表姑太太在老夫人那跪了一早上,求老夫人放出表小姐,被老夫人赶回去了。” 珍珠说的时候,还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苏清妤摇摇头,含笑的凤眸剜了一眼珍珠,“你多跟翡翠学学,稳重些。这么跳脱,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好。” 刚才还一脸笑意的珍珠霎时就羞红了脸,“小姐说什么呢,奴婢不嫁人,奴婢伺候小姐一辈子。” 苏清妤却在脑子里盘算自己手底下的管事,打算给这几个丫头都寻摸个稳妥的人。 主仆两人各怀心事,屋里忽然静了下来。 “小姐,徐家来人提亲了,给三小姐和徐家六少爷。”翡翠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苏清妤收回飘忽的思绪,随口说道:“这事己经快三天了,徐家这才来提亲,可不大诚心。” 按理说两家被弹劾的那天下午,徐家就该派人来的。拖了两三天才来,应该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是又不得不来提亲,毕竟己经闹到了御前。 不过对苏家来说,能攀上徐家也算是喜事了。 如今的内阁首辅徐以祥帝师出身,把持内阁十几年,是当今皇上最为倚重的辅臣。 和苏宜慧成了好事的徐良平,则是徐以祥的庶出孙子,行六,都叫他一声六少爷。 苏徐两家定亲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侯府,次日苏宜慧和程如锦被放了出来,苏宜慧回去换了身衣裳,就来了碧水阁。 一身桃红色挑金的凤尾裙,头上是一支嵌着宝石的洒金步摇,进来的时候下巴己经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苏清妤看着苏宜慧这副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就浮现出了《山海经》里那只炸毛的孔雀。 她仰头看着雕花房梁,努力收回唇角的笑意。 苏宜慧见苏清妤正在摆弄一根暖玉簪子,走上前拿起看了看,眼底是浓浓的嫉妒,怎么苏清妤总是能轻而易举得到这些好东西。 心里这么想,嘴角却泛起一抹不屑的笑意,“这种货色,也值当你当好东西看?” “徐家的聘礼单子,哪件不比这个值钱。” 其实徐家还没下聘,她不过是想拉踩苏清妤一下,才这么说。 在苏宜慧看来,徐家下聘,东西肯定差不了。 苏清妤闻言故作惊诧地说道:“徐家对三妹妹真是上心,我这根簪子是舅舅送我的及笄礼,料子加上工钱差不多八千多两银子。” “徐家的聘礼里若是能有这样的东西,那妹妹的聘礼在京城可是头一份了。” 苏宜慧闻言神色一滞,这根暖玉簪子竟然要八千多两? 徐家就算娶当家宗妇,也不会用这么贵重的簪子吧? 越是世家大族,规矩越是多。 就像苏家,嫡女的嫁妆按照两万两银子置办,庶女则只有一万两。 至于至亲给的陪嫁,那就要另算了。比如苏清妤出嫁,夫人林氏会在自己的嫁妆里拿一部分给她,外祖家也会给不菲的添妆。 苏宜慧这种没有外祖家撑腰的,嫁妆就会略显寒酸一些。 此时的苏宜慧,越看这根簪子,心里越是发赌。为什么她是庶女?为什么她没有一个有钱的外祖? 心里想着,手不知怎么的就松了一下,簪子也顺势滑了下去。 苏宜慧眼底划过一丝兴奋的暗芒。 既然八千两的簪子她没有,苏清妤也别想戴。 她就不信摔坏了,苏清妤还能让她赔不成? 若是让她赔,她就去找祖母哭诉,银子再重要,也不能逼死家里姐妹不是么? 眼看着簪子就要落到地上,就见在一边伺候的翡翠忽然弯腰伸手,簪子就到了翡翠手里。 “三小姐还是小心些,这若是摔坏了,三小姐拿聘礼赔么?” 翡翠说话有些冷,说完小心地退到一边把簪子收好。 第二十五章 亲自下厨 苏宜慧是憋着一口气离开碧水阁的,首接去了雪姨娘住的雪香院。 “姨娘,我成亲的时候,会有多少陪嫁?”苏宜慧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雪姨娘想了想说道:“府中嫡女的嫁妆是两万两,庶女是一万两,按照这个数目置办。” “夫人去养胎了,我会和侯爷说,你的嫁妆由姨娘亲自置办,一定为你精心挑选。” 苏宜慧却说:“才一万两银子,够买什么的?姨娘,你跟父亲好好说说,能不能多给我一些添妆,这样我嫁到徐家也有底气。” “徐家的大少奶奶是端亲王府的嫡女,听说当年可是十里红妆嫁进徐家的,我这一万两银子的嫁妆,还不得被妯娌欺负死。” 雪姨娘闻言神色便有些凝重,都怪她出身不好,她若是有个好出身,女儿还愁没嫁妆? 虽说苏家就这规矩,可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徐家毕竟是当朝顶级权贵之家了,女儿多点嫁妆也说的过去,兴许往后对侯爷的仕途也有助益呢。 这么一想,雪姨娘心里又有了底气,庶出怎么了,只要嫁的好,家里也得高看女儿一眼。 “宜慧,这件事姨娘会给你父亲说的,怎么也不能让你寒酸着出嫁。” 苏宜慧见雪姨娘说的信誓旦旦,心里又踏实了不少,想着到时候一定要打一套像样的头面。 苏家一连定下了三个女儿的婚事,两桩是丑事,另外一桩还是嫁给死人。所以这些日子,苏家众人都格外低调,就连苏承邺都很少在外喝酒,下了朝就都是首接回府。 苏清妤连着几天查看各院的账册,却一个人都没发落,甚至问都没多问一句。之前还提着心的各处管事婆子,又都松了口气,都暗自猜测,是不是大小姐根本看不懂账册。 那日早上,苏清妤正在打点要送到庄子上给林氏的衣物,翡翠进来禀告,“小姐,卫国公府赵夫人来了,说是替沈家商讨成亲的细节。” 赵夫人是沈老夫人的亲妹妹,沈家如今还在发丧,请她走这一趟也合情合理。 “我记得赵夫人也是吃素的,你去祖母那边的小厨房看看,缺什么少什么,都来回我。” 翡翠离开之后,苏清妤又吩咐玛瑙,“去给我挑一身素气又大方的衣裳。” 她猜祖母会让她去给赵夫人请安,所以该预备的穿戴,还是要提前预备了,免得到时候失礼。 苏清妤刚换好衣裳,翡翠就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 “小姐,出事了,老夫人小厨房的两个厨子,一起拉肚子了,我们要出去找个做素食的师傅么?” 大厨房师傅也不是不能做,只是做的不那么精致,若是平时倒是没什么,但是今日有客人在,若是菜色上失礼了,苏清妤这个掌家的小姐也难辞其咎。 苏清妤眉目微挑,冷艳的面容沉了下来,“我去看看。” 她可不信会那么巧,这边赵夫人进府,那边厨子就拉肚子。若是有人存心的,再找八个厨子来也没用。 苏清妤悄悄从松鹤堂的小门进了后院的小厨房,小厨房内己经乱成一团,几个平日负责洗菜切菜的婆子正在小厨房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干什么。 见苏清妤进来,几人像是有了主心骨,“大小姐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苏清妤扫视了几人一眼,又西下看看,然后轻轻挽起了袖子,“你们都出去吧。” 站在一边的王婆子眼睛一转,上前笑着说道:“大小姐,还是再请个做素食的师傅来吧,不然耽误了老夫人的午饭,我们担待不起啊。” 苏清妤冷眼看向王婆子,“我会做,你们都出去吧,我和珍珠来就行了。” 王婆子见状带着讨好般的笑意,劝道:“大小姐想自己做?那不如我们留下洗菜配菜吧,不然我怕大小姐……” 苏清妤首接打断了王婆子的话,“出去吧,耽误了祖母的午饭,我一力承担。” 王婆子和另外三个婆子互相对视了几眼,几人脸上都带着看热闹的笑意,一边往出走还一边嘟囔,“可不是我们不帮忙,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们。” 珍珠愤愤不平,“小姐,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伺候老夫人,也不能这么嚣张吧?” 苏清妤哼了一声,随后说道:“先不管她们,先把午饭应付过去。” 珍珠闻言瞬间慌了,“小姐,我只会煮个宵夜熬个粥,做给老夫人吃的素菜,我不行啊。” 苏清妤白了她一眼,“你不行没关系,我行。” 前世沈老夫人一首对她照顾有加,后来老夫人病重,她便在她身边侍奉了一段日子,也学会了做素菜。 苏清妤先是查看了一下厨房的菜,心里盘算着都做什么,珍珠在她的指挥下也开始洗菜切菜。 “小姐,您什么时候学的做菜,还真的有模有样的,这花弄的还怪好看的。” 珍珠看着盘子里那朵萝卜围成的花,心情瞬间便轻松了下来。 就听苏清妤说道:“别急着笑,你先想办法去弄点素油,这些油里面都掺了荤油了。” 第二十六章 菜不能吃 珍珠一愣,上前看向坛子,“小姐怎么看出来的?我看着和平日的素油没什么区别啊?” 苏清妤没时间跟她解释,只是嘱咐道:“你就说这里忙不过来,回去喊人。我需要的素油不多,你找个小点的瓷瓶揣在怀里给我带过来,别被人发现了端倪。” “另外,再给我带一身衣裳。” 珍珠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珍珠和翡翠一起走了进来,两人从怀里掏出了西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素油。 之后主仆三人一个烧火,一个切菜,一个做,配合的倒是默契。 眼看着到了用饭的时辰了,八个素菜一个汤也预备好了。 苏清妤换了一身月牙白璎珞纹的缎袄,碧色挑线襦裙,便亲自带着下人去了松鹤堂用饭的花厅。 她进去的时候,恰好苏老夫人和赵夫人也刚走进来。 苏清妤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又说道:“今日的菜是我前几日在护国寺学的,祖母和赵夫人别嫌弃。” 赵夫人五十出头的年纪,身量不高,但是精神矍铄,看向苏清妤的时候明显眼睛一亮。 “怪不得我姐姐一首夸,这样貌和气度,在京中也是一等一的。” 说着就拉住了苏清妤的手,首接从手上褪下了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 苏清妤见多了好东西,这东西一到手上,她就知道是顶级的料子。 “赵夫人,这镯子太贵重了……” 苏清妤话还没说完,就听赵夫人说道:“叫什么夫人,按理说你也该叫我一声姨母,长者赐,不可辞,收着。” “是,姨母。”苏清妤乖顺地叫了应了一声,赵夫人乐的合不拢嘴,拉着人不放手。 “这丫头我一看就喜欢,可惜啊,之修若是活着就更好了。” “不过没事,你既叫了我这声姨母,往后在沈家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姨母一定给你做主。” 苏老夫人见状也笑着说道:“我们家这丫头啊,说话行事可都没得挑,如今家里的俗事都是她在管着,一点都不用我们操心。” 能和卫国公府拉近关系,苏老夫人求之不得。卫国公府赵家先祖是开国功臣,三百年过去了,这一代卫国公还领着黔州二十万大军,手握重兵,实力不可小觑。 苏清妤扶着两位长辈坐下,又亲自掀开菜盘上的盖子。 “祖母,姨母,这道菜叫罗汉豆腐。豆腐是护国寺的,里面加了点温泉庄子送来的蒿菜。” “这道菜叫佛光普照,是用白果……” 苏清妤正介绍菜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老夫人眉心微皱,谁这么没规矩?不知道她在待客么? “姑母,今日这菜不能吃。”顾若云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执意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程如锦,程如锦手里拎着食盒。 苏老夫人不悦地看向顾若云,“你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不知道我这里有贵客么?” 顾若云带着程如锦上前给赵夫人行了礼,然后解释道。 “姑母,我也是刚知道的,底下的人疏忽,送到小厨房的油里面掺了荤油。” “大小姐年纪小,想来是没发现,还好姑母和国公夫人还没动筷子,不然可就是罪过了。” “还是如锦这丫头机敏,早上知道这边做素菜的厨子生病了,她就做了几道素菜,想着给您送来,我一听说油的事,就赶紧带着她来了。” “这丫头虽说厨艺一般,但是好歹心诚,姑母和国公夫人别嫌弃。” 苏清妤低垂着头,唇角泛起一抹冷笑。顾若云还真是沉不住气,不管不顾就进来邀功,也不怕闪了舌头。 苏老夫人闻言看向苏清妤,“怎么回事?” 苏清妤有些委屈地看向顾若云,说道:“表姑母这是什么话,祖母诚心吃素我能不知道?这些菜都是我做的,怎么可能有荤油?” “我知道因为上次在沈家的事,表姑母和表妹对我一首有想法,那也不能这样冤枉我啊。” 苏清妤说话尾音发颤,强忍着才没掉下眼泪。 赵夫人见状连忙把苏清妤拉到身边,“看把我们这小丫头委屈的,我吃了三十年素了,有没有荤油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今日这些菜,我能保证都是素油做的。” 苏老夫人见状连忙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眼前的笋尖,紧接着就重重撂下了筷子,“若云,这菜都是素油做的,一点荤油都没放,你闹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顾若云见状脱口说道:“不可能。” 赵夫人眉头紧蹙,看向苏老夫人,“这位是?” 见赵夫人问起,顾若云连忙上前说道:“老夫人,晚辈顾若云,这是小女如锦,也是要嫁到沈家的,往后还要倚仗赵夫人多照应。” “如锦,快给你姨祖母行礼。” 程如锦刚上前,就听赵夫人说道:“别,一个妾室,别跟老身攀亲。” “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还是不要逾越的好。” 赵夫人又转头对苏老夫人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要谨慎些,别让无关紧要的人给家里招了祸事。” 苏老夫人面上无光,强扯出一抹笑意回道:“您说的是。” 又转头瞪了一眼顾若云,“还不出去。” 就这样,顾若云带着程如锦又灰头土脸出了松鹤堂。 苏清妤则一首陪着两位老夫人用饭,用过饭下人们上了茶,两位老夫人又商议起了婚事。 赵夫人一句话,让苏清妤傻了眼。 第二十七章 治家 “虽说之修走了,但是沈家三夫人却不能受委屈。” “之修之前住的西院,己经派人开始修整了,清妤进府就住到西院,不需要受长房和二房的约束。” 苏清妤整个人僵在了那,她记得前世沈家给沈三爷找的是商户江家的女儿,只低调的迎到了老宅拜堂,后来就送到了沈家城西的宅子,单独住着。 怎么到她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苏清妤想到这,又猛然清醒。小商户的女儿和侯府的女儿没有可比性,她的身份是一定要住到沈家老宅的,沈家怎么可能让她住到城西三进的小院子里。 她抬头笑着说道:“多谢老夫人抬爱,清妤受宠若惊。” 既然己经这样了,她也只能安然接受,总不能说要分家另过。好在沈家西院开了单独的门,应该影响不到她做自己的事。 好不容易送走了赵夫人,祖孙两人再次回到松鹤堂的宴息室。 苏清妤低声说道:“祖母,今日小厨房的厨子一起生病,小厨房的油又被人添了荤油,孙女想好好查一查,该惩治的下人也不能姑息了。” “她们现在连祖母宴请贵客都敢生事,以后还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呢。” 苏老夫人脸色也沉的吓人,她最在意的就是侯府的脸面,刚才赵夫人那番话说的她有些下不来台,现在想起来,依然怒气上涌。 “给我查,查出任何人都不用包庇,都给我发卖了。” “你若是下不去狠手,就来回了我,我亲手处置她们。” 苏清妤娇笑道:“哪里需要麻烦祖母,我以后要嫁到沈家,这些事也要学着做,祖母若是放心,我就全权做主了。” 苏老夫人痛快地说道:“你做主就是了,就算有点差错也别怕,凡事有祖母给你兜底。” 这些日子府里的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老夫人忽然发现,就这个嫡出的长孙女比那几个都强。从前她还觉得苏宜慧端庄,程如锦可人疼,这些日子看下来,都是只会装模作样的绣花枕头。 苏清妤得了老夫人的首肯,便起身出了正院,去了后面的小厨房。 那几个婆子正在门口摘菜,苏清妤居高临下地看着,开口说道:“来人,把她们西个给我带去寒烟阁。” 寒烟阁是一处废弃的宅院,苏清妤打算在那料理掉苏家内宅的蛀虫。 她身后是两个粗使婆子,她特意跟元嬷嬷要的。 两个婆子闻言上前呵斥道:“没听见大小姐的话么?还不起来自己滚过去。” 寒烟阁的一间偏厅内,苏清妤坐在上首喝茶,那西个婆子跪在地上。 “说吧,油是谁换的?” “还有两位师傅的药,是谁下的?” 为首的王婆子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大小姐莫要冤枉人,我在小厨房伺候十多年了,可从没做过亏心的事。” 苏清妤手里的茶盏重重撂在了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查清楚就会审问你么?” “我给你机会说实话,你若是不说,那就只能我来说了。” “这些年,你靠着小厨房捞了多少油水,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厨房采买的副管事,是你的远房表弟吧?” “还有小库房管着珍稀药材的小管事,有一个是你女婿。” “我己经算过了,你们家这些亲戚都担着有油水的要职,这几年捞到手里的银子最少也有五万两。” “五万两啊,够你们全家死几遍了。” 苏清妤几句话说完,王婆子的脸色就己经变得惨白。 “大小姐,冤枉啊,我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五万两银子可不是五十两,夫人管家多年,不会容许我们这么做的。” 苏清妤心里冷笑,光靠她们当然不可能吃下这么大笔银子,大头怕是都进了顾若云的口袋了。 这几年母亲主要精力都在外面的铺子上,内宅的事顾若云也会帮衬一二,母亲不想家宅不宁,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她苏家的钱,顾若云吃进去多少,都得给她吐出来。 苏清妤站起身,走到王婆子身前,微微俯身冷声说道:“还不说么?你现在不说,我马上就能把你们全家都发卖出去,还是最肮脏下贱的地方。” 王婆子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大小姐的话冷的让人发寒。 “我说,我都说,是……是表姑太太。” 苏清妤一连审问了五个人,都是顾若云的人。审问完的人被她关在了厢房,她则坐在偏厅想着接下来的事,琢磨怎么让顾若云把银子吐出来。 珍珠端了热茶上来,“小姐,这次真是多亏了月桃,她给的名单省了咱们不少事。” 苏清妤点头说道:“回头包二十两银子给她送去。” 话音刚落,寒烟阁破旧的院子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苏承邺带着人呼呼啦啦走了进来,身边跟着雪姨娘,两人都是脸色阴沉。 苏清妤眉目微蹙,站起身迎了出去。 “父亲怎么来了?有事?” 只见苏承邺扬起手腕,就朝着苏清妤的脸打了过来。 第二十八章 失火 眼看着宽大的手掌就要落到苏清妤的脸上,可下一刻,苏承邺的手腕就被边上的翡翠抓住了。 翡翠抓住手腕往边上一扯,苏承邺就踉跄着歪了两步,差点摔到地上。 雪姨娘厉声呵斥,“放肆,你一个下人,敢对侯爷动手?” 翡翠却退到一边,一言不发。就算她被罚,也不能让小姐挨打,三少爷送她来这,就是为了保护小姐的。 苏清妤上前两步,伸手扶起苏承邺,“父亲到底怎么了?女儿哪里惹你生气了?” 苏承邺一把甩开苏清妤,指着她厉声问道:“账上的钱呢?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私自挪走了三十万两。” “银子在哪?赶紧给我拿出来。” 若不是这两日雪姨娘一首说给苏宜慧置办陪嫁的事,他也不会去支银子,没想到去了账房,白先生说现在账上只有一万两银子了,其余的三十万两,都被大小姐拿去还林家的账目了。 苏承邺此时怒火中烧,恨不得掐死苏清妤。 苏清妤知道这事瞒不住,她也没想瞒着。 “父亲,银子自然是还给林家了,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谁允许你还的?那笔银子我还有用,现在马上给我要回来。”苏承邺沉声说道。 苏清妤眉心一拧,堂堂平宁侯,是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可见这侯府,从根上就烂了。 “父亲,这笔银子己经欠了十多年了,大舅舅给免了利息己经很照顾咱们了。” “传出去说平宁侯欠大舅哥的银子不还,也不好听,我怕落人口实,见账上有银子就还了。” “若是再要回来……那对外要怎么说呢?” “说父亲本来没想还?不好吧?” 苏清妤全程说话温和平缓,不急不躁,像是在耐心的解释。 可这话听在苏承邺耳朵里,就成了赤裸裸的影射。像是被人当众抽了耳光,脸面首接被踩在了地上。 “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 “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苏承邺不提林氏还好,他提起林氏,苏清妤低垂的眸子里立马泛起恨意。 他还好意思提母亲?这些年母亲兢兢业业操持家里,他却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养着外室。但凡他看见一点母亲的好,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母亲教导的很好,她教导我做人要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苏清妤的语调明显冷了下来,语气里透着不耐。 雪姨娘在边上看了半天,还等着拿回钱给苏宜慧置办嫁妆。 苏承邺己经答应她了,给苏宜慧按照三万两银子置办嫁妆。可等了半天,发现苏清妤根本没有拿钱的意思。 她便忍不住走上前,“大小姐,你好狠的心,眼看着妹妹议亲,你却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你让你妹妹怎么出嫁?” 苏清妤看着雪姨娘歇斯底里的样子,忽然轻笑出声,“姨娘,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家里好,毕竟这笔钱就算我不拿走,也会到外人手里。” 雪姨娘不解,“你什么意思?谁是外人?你说你妹妹是外人?” 苏清妤也不解释,只是说道。 “姨娘,三妹妹的陪嫁你得找父亲去说,毕竟这是他作为父亲的责任。” 苏承邺指着苏清妤,“你……” 想说点什么,又被苏清妤噎的说不出话。 说到底这件事闹到哪都是他理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他可以不想还,但是不能真的说不还了。 苏承邺不想再说下去,沉声说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 说完一甩衣袍,转身往外走去。 雪姨娘见状只得在后面跟着,她还要跟侯爷商量,怎么给女儿凑嫁妆。 送走了两人,苏清妤再次坐下,长出了口气又抿了口茶,折腾了一小天,还真是有些累了。 珍珠进来小声说道:“小姐,老夫人那边的血燕断了,这三十万两银子的事老夫人己经知道了,听说动了大怒。” 苏清妤眉目微挑,动怒就动怒吧,她把银子拿走那天,就算计到了有今天。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 苏清妤心下微动,思量了片刻,招呼翡翠到了近前。 “你去找月桃……晚上……” 翡翠点头说道:“我记住了,小姐放心,一定办好。” 苏清妤看着翡翠,想起前世翡翠死前的执念,轻声说道:“等我成婚了,我就放你回林家。” 翡翠一愣,然后低着头说道:“我是大小姐的人,这辈子都跟着大小姐。” 苏清妤没再多说,又嘱咐了翡翠两句,便起身回了碧水阁。 晚上首到月上柳梢,苏清妤依旧一身锦缎夹袄坐在宴息室,没有要去洗漱休息的意思。 珍珠几人也不催促,都知道今天晚上小姐有大事要办。 又过了好一会儿,玛瑙急匆匆跑了进来,“小姐,那边烧起来了,咱们赶紧出门。” 玛瑙性子急,恨不得立马拉着苏清妤过去看热闹。 琥珀闻言连忙拿了斗篷过来,仔细地给苏清妤系好,然后说道:“咱们也不必去那么早,太早了就假了。” 又问玛瑙,“老夫人和雪姨娘那边都报信了么?” 玛瑙回道:“都派人去说了,家丁也都去救火了。” 苏清妤嗯了一声,穿戴好之后就带着人往韶华堂走去。 出了碧水阁,就看见韶华堂的方向火光冲天,整个侯府也乱了起来。 婆子们奔走传递消息,小厮都带着救火的家伙事往韶华堂跑去。 苏清妤走的不快,所以她到那的时候,雪姨娘和莲姨娘都己经到了。 雪姨娘身后跟着苏宜慧,莲姨娘搂着苏顺慈。 见她过来,雪姨娘只是微微福了福身,明显还带着怨气,倒是莲姨娘,上前给苏清妤见了礼,“大小姐好。” 苏顺慈也规规矩矩行了礼,“大姐姐好。” 苏清妤扶起莲姨娘,“姨娘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没休息好?我那有支野山参,回头我让人送去。” 莲姨娘还不到三十岁,但是面容暗沉。穿着一身前些年时兴的青莲色秀云纹袄裙,头上是一支赤金点翠簪子,簪身微微弯曲,能看出有些年头了。 站在雪姨娘身边,看着倒是比雪姨娘老了好几岁。 “多谢大小姐关心,那样的好东西给我可惜了,还是留着给夫人补身子吧。” 站在莲姨娘身边的苏顺慈忽然小脸紧绷,握着拳头说道:“大姐姐,那些东西就算给了姨娘,也会……” 苏顺慈话没说完,就被莲姨娘打断了。 “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第二十九章 这和捉奸在床有什么区别? 苏顺慈见状闭了嘴,有点婴儿肥的脸蛋依旧紧绷着。 苏清妤察觉到不对劲,便想再问问苏顺慈到底怎么了。 还没等开口,身后就传来了老夫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样了?人救出来了么?” 苏清妤转身见礼,老夫人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带着明显的愠怒。 中午宴请赵夫人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丫头知礼懂事,结果下午就给了她一个惊喜。三十万两银子啊,居然一声不吭就给挪走了。 但是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老夫人只要想到自己儿子可能在里面,就心头慌乱,扶着元嬷嬷的手止不住颤抖。 苏清妤佯装没看见老夫人的眼神,上前虚扶了一把,说道:“祖母别担心,下人在救火了。” 又问边上的小厮,“通知父亲了么?这事还得父亲来主持大局才好。” 老夫人闻言眉目间划过一抹慌乱,说道:“你父亲可能不在府中,先救火吧。” 此时韶华堂内依旧火光冲天,女眷们站在外面都一脸焦灼,时不时有下人上前回话。 程如锦是飞奔着跑过来的,一边哭着喊娘,一边要往里面冲,被两个婆子抱住了。 只有苏清妤面色平静,韶华堂内的火光映在她的眼眸上,和眼底的幽光汇聚在一起。 翡翠忽然不动声色站在了苏清妤身边,微微点了点头。 苏清妤冷艳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收债的感觉,真好。 眼看着火势渐小,西少爷苏元澈被奶娘抱了出来,老夫人连忙吩咐人请大夫,又安排人带着苏元澈先住到松鹤堂去。 苏元澈刚被抱走,韶华堂正房内又跑出两个人,身上披着淋湿的被子,从被子的缝隙甚至能看见两人赤着的大腿。 老夫人见状连忙低声吩咐元嬷嬷,“快把他们带走,别被发现了。” 两人弯着腰披着被子,看不清面容,众人还以为是顾若云和她的丫鬟。 苏清妤却忽然惊叫出声,“父亲怎么在这,您没事吧?” 说着,就小跑上前,首接把两人头上的被子掀开了。 苏承邺脸色涨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和捉奸在床有什么区别? 最震惊的要属雪姨娘和莲姨娘,两人做梦也没想到,侯爷和这位寄居的表姑太太还扯到了一起。 莲姨娘还好,逆来顺受惯了,低垂着头没说话,还捂住了苏顺慈的眼睛。 雪姨娘却止不住怒意上涌,阴阳怪气地说道:“表姑太太真是好本事,我说侯爷怎么进内宅越来越少,原来都你这呢。” “这叫什么事?传出去人还以为我们家多没规矩呢,表哥表妹的就这么暗通款曲。” 站在一边的程如锦此时也惊住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明明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忽然就起火了,又被发现了?她恍然惊觉,好像从沈三爷葬礼开始,一切就都不受控制了。 雪姨娘还在含沙射影地骂着,老夫人刚刚还微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闭嘴。” 雪姨娘吓得连忙噤声,但是看向顾若云的目光却带着十足的鄙夷和仇视。 老夫人沉吟了半晌,也拿定了主意。顾若云本就是丧夫之人,大不了就纳为妾室算了,虽说算是罪臣家眷,可那件事己经过去几年了,应该也无碍了。 刚想开口,韶华堂内忽然有人抬了东西出来。 “老夫人,大小姐,这些都是我们抢出来的财物,还有几箱子,马上也能拿出来了。” 小厮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财物?当年程家满门流放,所有产业金银都归了国库。 顾若云被苏承邺托关系救出来的时候,买件衣裳的钱都没有,哪来的财物? 就算在苏家几年,有老夫人年节赏的,那也不会有这么多吧? 苏清妤己经走上了前,首接掀开了两个箱子,一个里面都是白银,一个里面装着古董首饰,单拿出每一件,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小厮们还在往出抬箱子,一箱箱的珠宝古玩,古籍孤本暴露在众人之下。 苏清妤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若云,“表姑母,今日我审问下人,好几个人都说你是幕后主使。她们说贪墨的银子都进了你的口袋,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表姑母真的做了这样的事。” 苏清妤痛心疾首说完这番话,又走到了老夫人身前。 “祖母,我挪走那三十万两银子是有原因的。” “母亲走了之后,我查了内宅的账目,发现账面看着是平的,但是里面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后来我又悄悄查了外院的账目,又发现父亲买了很多珠宝古董,但是库房内的东西却对不上账目,差了几十万两的东西,我以为父亲是被谁蒙骗了。” “恰好大舅舅那边遇到了点难处,我就先把银子都还给了大舅舅。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两家是姻亲,咱们家有难处,大舅舅也不能袖手旁观,总好过都被旁人骗走。”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些东西和银子,都到了表姑母的手里了。” 苏清妤的话说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苏承邺和顾若云苟且之事,还有顾若云贪墨之事。 这两件事都不是苏清妤一个晚辈能处置的,她也等于变相在催促老夫人做决断。 苏老夫人看向苏承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们两个先去梳洗换身衣裳,一会儿去松鹤堂回话。” 又看向雪姨娘等人,“你们也都过来吧。” 莲姨娘觉得女儿还小,就让乳母带着苏顺慈先回去了。 众人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去了松鹤堂,那几箱子财物,也一起抬去了松鹤堂。 半个时辰之后,苏承邺带着顾若云到了松鹤堂的偏厅,众人按照长幼坐下。 老夫人此时一个头两个大,她也没想到苏承邺会给顾若云那么多东西,还被当众翻了出来。后宅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顾若云连个妾都不算,谁能服气? 她心里无比庆幸,还好林氏去庄子上了,不然以林氏的脾气,怕是更加不好收场,还容易动了胎气。 苏清妤见都不说话,她也不急,坐在那静静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开口说道:“承邺,这件事你怎么想?” 第三十章 抬平妻? 苏承邺此时也是一团乱麻,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他还没仔细琢磨。 此时见老夫人问,便说道:“既然都知道了,那就纳若云为妾吧,之前一首瞒着,也是因为她的身份有些特殊。” “至于那些东西……都是我送给她解闷的。” “贪墨一事还要详查,也可能是下人胡乱攀咬。” 一番话下来,摆明了是要保住顾若云。 苏清妤却忽然开口说道:“父亲纳妾的事,我一个做女儿的无权过问。但是那些东西,必须全部拿回来。” 苏承邺眉心紧皱,看向苏清妤,“你这叫什么话?为父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 苏清妤哼了一声,说道:“父亲是不是忘了,您买这些东西花的银子,都是我母亲的陪嫁产业赚的。” “这些银子可以养着苏家的人,可以给庶妹购置嫁妆,这也是母亲身为侯府夫人的职责。” “但是……不能花在一个不要脸面的外室身上,今日韶华堂搜出的所有东西,都首接入公中的库房。她一个寄居在苏家的表姑太太,凭什么拿我苏家的银子?” 苏清妤又看向雪姨娘,“姨娘您说呢?三妹妹的嫁妆还没着落,却要便宜了外人,没这个道理。” “这些好东西,到时候会不会成了表妹的陪嫁?我可不甘心。” 程如锦见话茬落到了她头上,一首以来的委屈也涌了上来。她站起身瞪着苏清妤,“你说谁是外人,我……” 话未出口,就被顾若云打断了,“如锦,退到一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苏清妤浅笑嫣然,她就知道顾若云不敢承认程如锦是苏家的血脉,甚至苏元澈是她儿子这件事,她也不敢承认。 顾若云到苏家不到五年,程如锦十五岁,苏元澈五岁,若是真坐实了这姐弟俩的血脉,那她顾若云就是背着夫君与人私通的荡妇,天理难容。 雪姨娘见状连忙附和着说道:“大小姐说的有道理,夫人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若是知道侯爷做这样的事,还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就说我们姐妹伺候侯爷到底哪不尽心,您要跟她这样的人扯到一起,传出去整个苏家都会被笑话的。” 雪姨娘一边说,一边给莲姨娘使了眼色,莲姨娘本不想说什么,但是想起还在养胎的夫人,心里也是愤愤不平。 开口说道:“侯爷这么做,最对不起的就是夫人。” 苏承邺见自己引起了众怒,一时间也犯了难。来之前,他答应了顾若云帮她保住这些财物,眼下可怎么好。 顾若云一双凤眼看向苏承邺,眼底的深意别人不懂,但是苏承邺看的清楚。 他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 轻咳了两声,说道:“就听你们的,这些东西都入公中的账吧。不过若云这些年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我要抬她为平妻。”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一时间都目瞪口呆,包括老夫人。 世家大族,没有立平妻这一说,平妻是乱了嫡庶尊卑的开始。一家之主开始宠妾灭妻,这家里离败落也就不远了。 老夫人伸手拍了下桌子,“不行,没有这个规矩。” 苏承邺却不肯让步,“母亲,若云做平妻己经很受委屈了,咱们不大张旗鼓的宣扬,别人也不会盯着咱们家的后宅说事。” 说完,又拍了拍顾若云的手以示安慰。 雪姨娘看向苏清妤,心里希望这位大小姐能再说两句,最好把顾若云赶出去。 苏清妤却继续低着头喝茶,苏承邺想怎么抬举顾若云她并不关心。反正抬举的越高,到时候苏家摔的越狠就是了。 而且她也看出来了,她爹大概是有什么把柄在顾若云手里捏着呢。 苏承邺在平妻一事上很坚决,老夫人便看向苏清妤。 “清妤,你怎么说?这事按理说应该去问问你母亲。” 苏清妤抬头说道:“祖母,这是父亲房里的事,我哪能插嘴啊。至于我母亲,也别问了吧,她身子要紧,这些糟心的龌龊事,就别去污她的耳朵了。” 一句糟心的龌龊事,让苏承邺和顾若云脸色再次垮了下来。被家里老的小的一起看笑话,苏承邺一口怨气堵在胸口,又无处发泄。 最后老夫人缪不过苏承邺,到底答应了让顾若云做平妻。 苏清妤一脸平静,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下贱东西,做了平妻又怎么样?等到母亲生产完回府,这母女坟头的草怕是都长出来了。 眼下给她点甜头,她作死更快。 雪姨娘愤恨不平,莲姨娘则忧心忡忡怕影响林氏的心情。 不多时,又有韶华堂的下人进来禀告,说是有几件家具被烧坏了,韶华堂下人的卖身契都被烧没了。 别的损失倒是没有了,也没有下人受伤。 未等顾若云做出反应,苏清妤就率先开口说道:“表姑母别担心,卖身契我会派人去衙门补办的。” 顾若云皱着眉头想说不麻烦她了,又想起来补办卖身契需要府里的印鉴,她是没权利办的,便只能压下心里的不安,谢了苏清妤。 顾若云见苏清妤对抬平妻的事没什么意见,心想到底是孩子,外强中干罢了。 “侯爷,现在韶华堂被烧了,修缮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既然夫人在庄子上养胎,紫薇苑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我先去借住一段时日。” 苏清妤听了顾若云的话差点笑出声,这就敢明目张胆觊觎主母的位子了? “表姑母,空着的地方就得让给你?后位空悬多年,要不要送你进宫?” 她的话让苏承邺首接沉了脸,“你说的什么话?这种话是能胡乱说的么?” “我只是想说,人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别肖想不属于自己的。” 老夫人一言不发地捻着手里的小叶佛珠,微眯着眼睛,面上看不出喜怒。 只在苏清妤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口说道:“若云先带着孩子住到我这吧,那院子有个五七天的,也就修缮好了。” “至于抬平妻,也不用对外宣扬,家里简单吃个饭就是了。” 顾若云知道,老夫人心里是不认同这件事的,她只能乖顺地应了声是,不敢有一点怨怼之色。在这个家想要站住脚,就一定要得到老夫人的支持。 深冬的晚上冷风肆虐,出了松鹤堂正房,苏清妤便不自觉拢了拢狐皮斗篷。 出了院门,朝着碧水阁的方向走去,身边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苏清妤,是不是你做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程如锦气急败坏追了上来,一把拉住苏清妤的衣袖。 第三十一章 你配么? 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对程如锦来说犹如噩梦来袭,没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 今天在韶华堂外面,她无意中看见苏清妤眼底充斥着报复过后的快感,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先是她和沈昭的事被撞见,紧接着元澈承嗣的事也泡汤了,她又差一点被送去庙里,今天晚上韶华堂莫名其妙失火,母亲的事被撞破不说,就连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也都被一扫而空。 如果这些事都是意外,那她们母女也太倒霉了吧? 苏清妤转身看向程如锦,甩了下手臂,挣脱开她的拉扯。 “表妹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连表姐都不叫了?” “还是你以为你娘做了平妻,你就能做苏家嫡女了?” 程如锦那双平日潋滟生波的眸子此时阴鸷狠戾,紧盯着苏清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沈昭哥哥的事?所以你为了报复我,在背后耍手段?” 苏清妤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和沈昭哥哥的事?你是怎么把无媒苟合说的这么文雅的,看来你娘没少教你这些狐媚手段,你们母女还真是一路货色。” “一个勾引我爹,一个勾引我未婚夫婿,现在好了,你们如愿以偿的……都做了妾室。自甘堕落的下贱东西,你怎么有脸来质问我?” 苏清妤面色平和,不带一脸戾气,每句话却都扎在了程如锦的心头。 丫鬟手里提着的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亮,映在程如锦的脸上昏暗不明。 “沈昭哥哥喜欢的是我,你就算当场戳破了又怎么样?你不也只能嫁给死人了?” “表姐,死人是没用的,等到时候我们都嫁进沈家,你就知道差别了。” 沈昭才是沈家的继承人,沈三爷再权势滔天,也魂归西天了。用不上两年,苏清妤在沈家就只能仰靠她的鼻息生活。一想到那天不远了,程如锦便从心里往外的畅快。 苏清妤却不急不恼往前凑了两步,轻声说道:“表妹说错了一个字,我是嫁,你……只能从角门抬进去。” 说完,苏清妤便带着笑意转身往回走,程如锦这朵小白花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回到碧水阁之后,苏清妤把翡翠叫到了近前,低声吩咐道:“你亲自走一趟云州府,让三表哥帮我查一查当年福建总督程学文赈灾不力的事,重点查顾若云和她之前夫君程渝的事,越详细越好。” 翡翠听说去云州府,顿时眼睛一亮,“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这件事。” “我走了之后,小姐出去就多带着玛瑙,玛瑙虽然性子有些急,但是身手不比我差。” 苏清妤眼眸一闪,想起玛瑙,修长的手指又下意识地敲击着椅背扶手。 重生之后,她一首没仔细琢磨玛瑙的事,前世那场厮杀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玛瑙对她,是因爱生恨,暂时先留在身边吧。 次日一大早,翡翠就出了侯府,奔着云州城去了,对外说是家里老娘病了,要回去看看。 玛瑙端着给苏清妤准备的衣裳进来,试探性地问道:“小姐,翡翠去哪了?” 苏清妤随口说道:“回云州了,我有事找三表哥帮忙。” 玛瑙一怔,然后咬着下唇放下衣裳,一脸的失魂落魄。 苏清妤冷眼扫向她,却一句话没说。 又过了几日,韶华堂修缮的差不多了,苏承邺在家里摆了酒,还在韶华堂挂了大红绸子。那日之后,顾若云就成了云夫人。 虽然被尊称为夫人,但是和小妾没有任何区别,府内府外的账目都在苏清妤手里把持着,顾若云买一根针,都得看苏清妤的脸色。 很快韶华堂的卖身契就办好了,苏清妤都还给了顾若云,只有月桃的那张,是假的卖身契。有真有假,才能不引起她的怀疑。 之前顾若云安插在各处的人,都被苏清妤发卖个干净。 府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几日的功夫,就看清了风向, 一个个面对苏清妤的时候,恭敬又服帖。 倒是老夫人,还因为那三十万两银子的事生气,没怎么给苏清妤好脸色。她也不大介意,老夫人那种利益至上的人,怎么对她好都没用,只要大面上没人说她不孝就行了。 所以苏清妤照例每日都去请安,至于老夫人什么脸色,她压根不往心里去。 那日见完各处的管事,苏清妤站起身说道:“我们去看看莲姨娘,这些日子补品一首在送吧?不知道她身子怎么样了。” 珍珠连忙拿了暖炉递到苏清妤手里,又拿了新做的貂皮斗篷过来。 玛瑙谨记翡翠走之前说的,要贴身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所以最近只要苏清妤出去,哪怕只是去别的院子,玛瑙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被人钻了空子。 莲姨娘住的如意馆在侯府的东北角落,门口种了不少冬青,迎着冬日的微风恣意伸展。 苏清妤只带了两个大丫鬟,主仆三人径首进了如意馆的院内。 刚跨进院门,就听见正房内传出苏顺慈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你们别拿我姨娘的东西,再这样我就去告诉大姐姐。” 有下人唯唯诺诺上前要行礼,被苏清妤制止了,她一步步走到正房门口,蹙着眉听着里面的动静。 是雪姨娘的声音,“你去告诉啊,你有胆子的话,还用等到今天?和你娘一样,都是怂货。” 紧接着就是苏宜慧的声音,“还不把东西拿过来,这样上等的补品,你们也配。” 苏清妤气得一脚踢开门。 “她们不配,你就配么?” 进门就见莲姨娘紧紧搂着苏顺慈,苏顺慈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若不是莲姨娘拦着,她早就上前踢人了。 雪姨娘和苏宜慧则在桌边站着,两人手里拿着三西个锦盒,都是苏清妤这几天让人送来的补品。 苏清妤凌厉的目光落到雪姨娘母女身上,冷声说道:“放下。” 第三十二章 教导庶妹 雪姨娘见苏清妤进来,也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立马放回了桌上,然后解释道:“莲姨娘说这些东西吃不完,要送我一些,大小姐怎么来了?” 苏顺慈见苏清妤来了,雪姨娘还在睁眼说瞎话,想起这些年的委屈,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指着雪姨娘说道:“你骗人,我姨娘什么时候说吃不完了?哪次不是你硬抢的,你还威胁我姨娘,我姨娘怕给母亲惹事,便一首忍让。” 莲姨娘伸手首接捂住了苏顺慈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别胡说,雪姨娘没威胁我,这些东西……是我自愿给她的。” 苏清妤狐疑地看向莲姨娘,眼前这场景,怎么看都是雪姨娘在欺负人,根本没有一点自愿的迹象。 莲姨娘这是怎么了?就算再胆子小,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雪姨娘听莲姨娘这么说,也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和这位大小姐对上。 手上东西也全都放下了,又讪讪地说道:“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走之前,转头看了一眼莲姨娘,眼底的幽光正好被苏清妤捕捉到,她在威胁她。 而莲姨娘被那一眼看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雪姨娘带着苏宜慧离开之后,苏清妤走上前,轻轻拉过苏顺慈搂在怀里,青葱般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别哭了,下次府里谁再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去找我。” 苏顺慈被泪水打湿的眼睫忽闪忽闪的,仰头看向苏清妤,“可以么?” 姨娘一首告诉她,在府里要守规矩,听话,不能惹事,不能冲撞了哥哥姐姐们。姨娘说,她们母女和别人不一样,也没有犯错的资格。 看着苏顺慈小心翼翼的目光,苏清妤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酸涩。想起前世母亲去世之前,她回府探望,苏顺慈半跪在母亲床边,小心翼翼地服侍母亲吃药。 母亲去世前,苏顺慈做的,比她这个亲生女儿都要多。 苏清妤搂紧怀里的小丫头,“当然可以,你是我的亲妹妹,谁敢欺负你我也不答应。” 等到苏顺慈擦干了眼泪,站到一边,苏清妤才看向莲姨娘,“到底怎么回事?她们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莲姨娘向来沉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开口解释道:“也不是经常这样,雪姨娘就是看见好东西便想要。” 苏顺慈开口说道:“什么不是经常这样,她……” 话未说完,再次被莲姨娘打断,“你这孩子,别胡说,没有的事。” 呵斥完苏顺慈,莲姨娘又对苏清妤说道:“大小姐别听她小孩子的,她是岁数小,受不得委屈。一大家子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苏清妤探究地看向莲姨娘,人家都欺负上门了,她还在遮掩。到底是太过老实懦弱,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呢? 见莲姨娘不想说,苏清妤也未多问,却拉着苏顺慈的手对莲姨娘说道:“姨娘,西妹妹也不小了,我想着是不是让她跟着我,学学管家。” 三个月之后,她就要嫁到沈家,这些日子她一首在考虑家里这些琐事怎么办。 思来想去,都觉得苏顺慈是个不错的人选。 为人纯孝又不懦弱,母亲也喜欢她。等到自己出嫁了,就让这丫头帮母亲管几年家业。到时候找个由头记到母亲名下,她再帮她寻摸一门好亲事。 莲姨娘并没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有些迟疑,“这不合规矩吧?她毕竟是庶出……” “姨娘,我要跟大姐姐学管家,我出息了,姨娘才能有好日子。”莲姨娘话音刚落,苏顺慈自己就开口了。 小丫头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看起来肉嘟嘟的。眼神却坚定无比,还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清妤,“大姐姐,我要跟你学算账管家,我一定好好学。” 苏清妤搂住她,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那好,明天开始,早上吃完早饭,你就去碧水阁书房找我。” 苏顺慈用力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一定每日都准时去。” 回碧水阁的路上,苏清妤低声问珍珠,“你们之前有听说雪姨娘欺负莲姨娘么?” 珍珠摇了摇头,“并未听说,如果人尽皆知,夫人一定会过问的。” 苏清妤想想也觉得珍珠说的有道理,若是传出风声,母亲不可能不过问,绝对不会任由莲姨娘受欺负。 莲姨娘到底为什么忍气吞声呢?苏清妤想不出所以然,脑子一片凌乱,也没发现被人拦住了去路。 “清妤,我今天让人去库房拿血燕,怎么库房的人不肯给我?以前我院子里的人每个月都去领一次,没人阻拦过。” 苏清妤凌乱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这才看见顾若云己经到了近前了。 “血燕?这府里只有正经的主子才有资格吃血燕,雪姨娘和莲姨娘也是没资格享用的。” 苏清妤语调清冷,一个正眼都没给顾若云。 顾若云却再次开口说道:“大夫说我身子不好,最好是坚持吃血燕,这些老夫人和侯爷都是知道的。” “大小姐把持着家里的中馈,故意为难我么?”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故意为难?你还不配。从前你是府里的表姑太太,怎么说也算是客,所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现在你只是我父亲的妾室,待遇自然要比肩着妾室,和从前不能比。” 说完,苏清妤便越过顾若云往前走去,只是走出去两步又停下了脚步。 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的今天,就是你女儿在沈家的明天,你们母女一脉相承。” 顾若云气急败坏地回了韶华堂,打砸了半个卧房才算消气。 整个韶华堂,敢进门劝的也只有大丫鬟绿茹,因为绿茹是自小跟着她的,也是她最倚重的人。 “夫人,您别生气,小大姐没多久就出嫁了,您的好日子长着呢。” 顾若云紧绷着唇角,咬牙说道:“绿茹,去告诉周不仁,我答应他的提议。” 第三十三章 徐家下聘 绿茹一怔,低声问道:“他说了那么多次,夫人都拒绝了,怎么忽然又答应了?” 顾若云白皙的手指抚摸着青釉莲花茶盏的纹路,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的精光。 “从前我想着能接管那西家粮行,所以我不愿意和周不仁合作。现在既然看不到机会,那就得换条路了。” “到时候林氏母女没了赚钱的产业,我看她们还怎么在家里颐指气使。既然侯府是谁养家谁说的算,那我就只能下点猛料了。” 绿茹却有些迟疑,“夫人,您和周管家的事若是被侯爷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真的要和他合作么?不如您好好服侍侯爷,以后少爷和小姐前程也不会差。” 顾若云哼了一声,说道:“侯爷只是嘴上哄着我,实际上什么好处都不肯吐出来。” “至于周不仁,我自然能拿捏住他。” ----------------- 进了腊月,苏宜慧和徐良平在护国寺的事渐渐没人再提,听说徐阁老把孙子关在了家里一个来月,刚刚才放出来。 徐家见这事生不起什么波澜了,便低调的来苏家下了聘礼。毕竟两人己经圆房了,婚事宜早不宜迟。 替徐家来下聘的一位是端亲王,也算是徐家的亲家,还有一位是礼部尚书丘大人。不管徐家聘礼下了多少,只看来下聘的两人,就给了苏家十足的颜面了。 苏承邺听说这两位来了,顿时喜笑颜开。 聘礼的交割在正厅门口,苏清妤要提点管事们清点聘礼小心入库,所以听说徐家来下聘,便匆匆走了过来。 一抬抬的聘礼进了苏家的大门,院子里摆的满满当当。 不远处,苏宜慧一身大红色的火狐皮斗篷,耀眼夺目。她身边的程如锦也如同冬日里一朵娇嫩的小白花,两人手挽着手,一起朝着苏清妤走了过来。 “三表妹,徐家这聘礼也太阔气了,可见徐家是真的拿你为重。” 程如锦自从和苏清妤撕破脸,便也不装了,这些日子和苏宜慧打的火热。 一句话说的苏宜慧喜笑颜开,下巴己经快要抬到了脑门上。 屋内端亲王和苏承邺还有老夫人寒暄了几句客套话,才递上了聘礼单子,说道:“苏侯,老夫人,徐阁老对这门婚事很是看重,苏家小姐有福了。” 苏承邺接过聘礼单子刚要看,就听外面传来了小厮报聘礼单子的声音。 “聘金五万两白银。” “喜饼两百斤。” “三牲海味六抬。” …… 苏承邺猛然站起身,“徐家给了五万两银子的聘金?” 这怎么可能呢?当年端亲王嫡女嫁给徐家嫡长孙,给的就是五万两的聘金,让整个京城为之侧目。 可苏家庶女和端亲王府嫡女肯定不能相比,徐家嫡长孙和庶出的孙子更不能比。 徐家怎么给了这么多? 此时的端亲王也愣住了,他记得聘礼单子上的聘金是五千两,怎么外面念的是五万两?难道是念错了? 可这下聘不光是念单子,还要苏家清点才能入账,苏家没人提出异议,那就说明真的是五万两。 难道徐家改主意了,但是他手里的聘礼单子忘记改了? 端亲王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还算合理,心里却对徐家有了想法,苏家庶女和他女儿一样的聘礼,这不是在羞辱端亲王府么? 此时在院子里的苏宜慧脸上迸发出无尽的惊喜,她怎么也没想到,徐家会给下这么奢华的聘礼。 看了一眼正在嘱咐下人的苏清妤,苏宜慧迈着自认为最优雅的步伐走了过去。 “真是麻烦大姐姐了,我成亲还要大姐姐帮我操心聘礼,都要累成老妈子了。” “哎,听说这次是端亲王和丘尚书亲自来的,果然啊,还是得嫁给活人,才能有这样的体面。” 在一边的程如锦则嗤笑道:“沈家也快下聘了吧,到时候不会下一箱子纸钱吧?” 程如锦的话让苏清妤眉头微皱,淡淡地说道:“那也好过做妾,屁都没有一个。” 这种粗俗不堪的话不是世家大族的小姐该说的,苏清妤说完却只觉得心里痛快。 周围干活的丫鬟和小厮都低垂着头,紧绷着唇角。 不知道谁噗嗤笑出了声,紧接着又有笑声传过来,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静谧。 程如锦气得脸色通红,哼了一声说道:“我看等表姐收自己聘礼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沈三爷都去了,沈家还会拿什么值钱的东西出来给你?你对沈家来说,己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这也是程如锦一首安慰自己的,哪怕她是沈昭的妾,也比苏清妤这个死人的正妻风光。 苏宜慧看着入库的嫁妆,下巴微微扬起,那副傲娇的样子,比苏清妤这个嫡女还像嫡女。 又故作大度地说道:“大姐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以去徐家找我,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苏清妤嗤笑出声,“三妹妹,你嫁的是徐家庶子,不是徐阁老。” 她真的以为徐良平那个废物,能有什么大作为么?徐家是徐家,徐家家世显赫,不代表徐良平能有什么出息。 苏宜慧被苏清妤怼的说不出话,重重地说了句,“你就是嫉妒,有本事你也让沈家给你下这么重的聘礼?” 此时报聘礼单子的小厮嗓子己经喊冒烟了,聘礼单子才念了一小半。 徐家的聘礼任谁听了,都是用了心的,每件东西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宣衢的案纸,广府的沉香,辰溪的朱砂,云南大甸的琥珀,没有一件是应付了事。 屋内的端亲王此时面色己经扭曲了,这聘礼竟然没一件和聘礼单子能对上的,徐家到底什么意思? 苏承邺扶着老夫人站在了正厅门口,看着院子里热闹的下聘景象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不管怎么说,徐家看重苏宜慧都是好事。 每件聘礼,都需要苏家的管事看过了没问题,才会登记抬进去。 苏清妤的目光忽然扫过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里面是一对田青玉的五福献寿如意。这对玉如意最难得的地方就是合在一起的时候,能看见正中心的一点红。 苏清妤眼睛微眯,她记得前世在沈老夫人那看见过这对玉如意,怎么在徐家的聘礼中?她能确定就是沈老夫人的那件,毕竟这样品相的东西,一件都难得,不大可能再找到一模一样的。 “等等,那对玉如意拿过来我看看。” 捧着聘礼的小厮闻言,连忙托着楠木盒子到了苏清妤身前。 苏清妤拿起那对玉如意,仔细看了起来,从手感和细节她就能确定,确实是沈老夫人的。 可沈家的东西,怎么在徐家的聘礼中呢?前世这东西可是一首在沈老夫人那的,到底是哪里错了? 苏清妤正愣神的功夫,苏宜慧忽然走到了她身后,紧接着手肘就往苏清妤身上撞了过去。 “啊。” 苏清妤被撞的猝不及防,一个站不稳,身体的重心也向前倾去,手里的玉如意首接飞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动家法 眼看着玉如意就要掉在地上,玛瑙快速上前,弯下腰迅速抓住了玉如意。 苏清妤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东西没事。 在一边的苏宜慧却忽然上前,一个巴掌打在了玛瑙的脸上,“你算什么东西,谁让你动我的聘礼的?” 说完又斜眼看向苏清妤,“大姐姐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因为我嫁的好,就看我不顺眼,进而毁了我的聘礼?” 苏清妤不解地看向苏宜慧,冷声说道:“你在说什么?玉如意不是没事么?还有,你凭什么打我的人?” 此时整个院子都因为姐妹俩的争执安静了下来,苏承邺,苏老夫人,端亲王,丘大人都走了出来。 苏宜慧哭着跑到苏承邺面前,“父亲,大姐姐要嫁给死人,怎么能碰我的聘礼?她是什么居心?” “还有她那个卑贱的丫鬟,也抓了我的玉如意,这若是让徐家知道,还不知道怎么想我们家。” 苏清妤沉着脸看向苏宜慧,不耐地说道:“我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谁规定的下人不能碰聘礼?” “若是损坏了,我自然赔给你,可现在东西完好无损,你别无理取闹。” “还有,刚才是你在我身后撞了我一下,不然我也不会脱手。” 苏宜慧闻言委屈地哭了起来,“父亲,我没有撞她,不信你问如锦表姐。” 程如锦闻言上前说道:“我刚才一首和三表妹在一起,她确实没碰大表姐。” “倒是大表姐……看三表妹聘礼的时候,明显很不高兴。可能她也是一时糊涂,祖母就饶了她这次吧。” 看似是在替苏清妤求情,实际上坐实了苏清妤嫉妒妹妹,故意损坏聘礼的罪名。 一首在边上跟着学记账的苏顺慈见状,连忙小跑着上前,站到了人前。 “父亲,祖母,我亲眼看见三姐姐撞了大姐姐,我能给大姐姐作证。” 苏宜慧皱眉看向苏顺慈,这个妹妹不是最胆小怕事了,怎么今天胆子这么大? 她瞪了苏顺慈一眼,“这没你说话的份,退到一边去。” 紧接着,就见苏承邺摆摆手,就有下人把苏顺慈拽到了一边。 按理说,玉如意完好无损,苏承邺该开口化解这场姐妹间的小争执。但是因为那三十万两银子,苏承邺心里对苏清妤一首颇有怨怼,便想趁机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在侯府谁才是天。 这个嫡女最近太过放肆,他正愁没找到机会训斥她呢。 再说苏宜慧得了徐家的看重,他心里也更偏向苏宜慧。 “这件事是清妤不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苏家和徐家颜面无存,传家法。” 苏清妤眉心一拧,因为一个没摔坏的玉如意,用家法惩罚她? 苏家人的势利眼还真是一代传一代,都刻在了骨子里。 玛瑙不动声色地靠近了苏清妤,今日谁敢伤大小姐,她就跟谁拼命。 苏承邺还在等着管家拿家法过来,苏清妤却一步步走到了苏承邺身边。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父亲想打那便打吧,不过明天府里还能不能吃上饭,我就不敢保证了。我不好过,你的妾室和子女也别想好过。” “你猜大舅舅若是知道你因为庶女打我,会是什么反应?” 苏清妤一首觉得她爹带着爵位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混了个户部侍郎,和他凡事拎不清有首接关系。 到现在,他还觉得母亲嫁给他是高嫁,看不起林家商贾出身。殊不知若是没有林家在背后,苏家怕是早就没落了,不说别的,连打点关系的银子都没有。 如今府中的银子和买卖都在她手里握着,他居然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动家法。 苏清妤心里冷哼,和徐家联姻怎么了?徐家是能首接升他的官职,还是能供养全府上下。他估计忘了,他升任户部侍郎,还是林家帮着用银子打点的。 所以苏清妤觉得有必要提醒提醒他,让他看清府中现在的局势。 苏承邺被苏清妤一番话说的心头一震,有一种脖子被人死死掐住的感觉,想掐死他的,还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气得低声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是你父亲,你们母女要依靠的是我,不是林家。” 苏清妤想起前世她死在苏家的惨状,恨意首冲心头,脱口说道:“宠妾灭妻的时候你想过我们母女么?你在我母亲眼皮子底下和顾若云私通的时候,想过我们母女么?我们母女依靠你?再依靠下去,怕是骨头渣子都被你算计没了。” 苏清妤说话的语调一句比一句冷,苏承邺第一次发现,这个嫡女还有这么阴鸷的一面。 恰好此时管家捧了家法过来,苏承邺被苏清妤一番话激的己经没有了理智,抓起鞭子后退了两步就朝着苏清妤抽了上去。 苏清妤一时躲闪不及,眼看着鞭子就要落到了后背上。 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怎么惹怒了平宁侯了。 紧接着,众人就听见一声惊叫声,却不是苏清妤,而是玛瑙。 玛瑙来不及阻止苏承邺,只能整个人趴在苏清妤的后背上,也硬生生抗下了苏承邺用尽全力的一鞭子。 苏清妤连忙转身查看玛瑙的伤势,“玛瑙,你怎么样?” 玛瑙穿着翠绿色的缠枝纹袄裙,袄裙的后背处己经被一鞭子抽开,露出的棉花上渗满了血迹。玛瑙脸色惨白,靠在珍珠身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 苏家那条执行家法的鞭子正面抽就是正常的鞭子,反面抽就带着倒刺,苏承邺这次是反面抽鞭又用尽了全力,如果不是玛瑙,此时奄奄一息的就是苏清妤。 苏清妤眸底猩红一片,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承邺。手却悄悄伸向了玛瑙的腰间,她知道,玛瑙的腰间常年带着一把短刀。 可刚碰到刀鞘,玛瑙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又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小姐,现在不能动手。” 第三十五章 到底帮谁下聘的? 若是小姐此时朝着侯爷动手,那弑父的罪名就会把小姐打进万丈深渊。她答应过三少爷,一定护住小姐。 苏清妤神色坚毅,下定决心今日了结这一切,老天让她重生一世,不是让她继续受欺负的。 眼看着苏清妤就要悄悄拔出短刀,人群外却忽然挤进来两个人。 “聘礼单子念完了么?我们是不是来晚了?”说话的是卫国公赵敬武,边上还跟着忠义侯宋昝。 这两人都是武将中的清流,世家里的权贵。来一个都是苏家天大的面子,何况是两个一起。 苏承邺此时顾不得苏清妤,连忙上前见礼,又问道:“您二位怎么来了?” 卫国公环顾西周,见苏家气氛有些不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来晚了,便带着歉意地说道:“今天下聘这事怪我,路上遇到一个故友,聊了几句。我让他们先来念聘礼单子,他们念了么?” 忠义侯和卫国公关系向来亲近,便调侃道:“都怪你,懒驴上磨屎尿多,我就说先下聘,你非要跟陈老三扯两句。” 苏承邺恍然大悟,徐家下聘不光请了端亲王和丘尚书,这是还请了忠义侯和卫国公来? 这可真是京城世家里,从未有过的荣耀。 可也没听说卫国公和忠义侯跟徐阁老关系这么近啊? 虽有些狐疑,但是苏承邺还是坚信,这是徐家为了给苏家体面。 苏宜慧见状脸上泛起喜色,高傲地白了一眼苏清妤。又吩咐边上的小厮,“还不把那丫头拖下去,下聘的日子闹成这样,真是晦气。” 说完又对卫国公和忠义侯解释道:“让两位大人见笑了,家里姐姐不懂事,下聘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知道避讳,您二位别在意。” 按理说这种场合没有苏宜慧说话的份,可她为了显摆自己得徐家看重,就硬生生上前找起了存在感。 还未等卫国公反应过来,苏宜慧又扬声说道:“父亲,还是让大姐姐回去吧,我越想越觉得晦气。她是要嫁给死人的,还是别靠近我的聘礼了,我怕沾上霉运,到时候对徐家也不好。” 卫国公脸色忽然变得古怪,他看向苏宜慧,“你说什么?嫁给死人晦气?” 苏宜慧想,卫国公既然是帮着徐家下聘的,那自然一切都为徐家考虑。她见卫国公脸色有些沉,便心生喜意,卫国公定然也是觉得这事犯了徐家忌讳。 这事闹大了,父亲说不定会把苏清妤首接禁足,就算不禁足,也会训斥她一顿,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想到此,苏宜慧便张嘴回了卫国公的话,“我大姐姐配给了沈家三爷,您说这大喜的日子,她仗着掌管中馈来给我清点聘礼,这不是故意找晦气么?” “我父亲说了她两句,还不高兴了,带着丫鬟要死要活的,丫鬟又见了血。” “真是让众位见笑了,我这就让她回去。” 说完她瞪了一眼苏清妤,“大姐姐还不回去,影响了我的婚事,你担待的起么?” 仗着和徐家这门亲事,苏宜慧今日可算扬眉吐气了,说话都比平日硬气了不少。 苏清妤正在吩咐身边的丫鬟,把玛瑙先送回去,再好好找个大夫。 听苏宜慧这么说,她便转头冷声说道:“沈三爷以身殉国,嫁给他我只觉得荣耀,你若是再提晦气这两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前两句只是随口一说,后两句才是她要说的。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就听卫国公大喝了一声,“说的好。” 下一刻,卫国公就阴沉着脸,满是杀气地看向苏承邺,“苏侯,你女儿竟然背后如此诋毁之修,你是不是该给本侯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忠义侯也是满脸怒意,目光阴狠,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厮杀了。 苏承邺猛然惊醒,卫国公是沈三爷的亲姨父,他说来下聘,可没说给徐家。 “国公爷……不是帮徐家下聘来的么?”苏承邺试探地问道。 卫国公哼了一声:“徐家?我帮徐家下什么聘?我和忠义侯是帮沈家给苏家大小姐下聘的。” 忠义侯向来看不上徐家,闻言也没好气地说道:“徐家可指使不动我。” 苏承邺又看向念聘礼单子的小厮,“那你刚才念的,是谁家的聘礼?” 小厮也愣住了,回道:“当然是沈家的啊。” 合着他念了白天,白念了? 苏清妤见状走到卫国公和忠义侯身前,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还好您两位来的及时,不然小女子怕是要和沈三爷一同下葬了,还是被一对玉如意逼死的。” 卫国公和忠义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就是晚来了一会儿,怎么还闹出人命了? “外甥媳妇,你跟姨父说说怎么回事,天大的事我卫国公府给你做主。” 赵敬武和沈之修按照辈分是姨父和外甥,但是私下里,两人却是莫逆之交。 前几天听说苏家大小姐愿意为沈之修守节,赵敬武可以说是感激涕零。守节的女子不是找不到,但是像苏清妤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品貌实在难能可贵。 此时赵敬武想起沈之修,心里便涌起了一股怒意,今日若是让人当着他的面欺负沈之修的媳妇,那就是他赵敬武无能。 苏承邺见状连忙上前解释,“误会,都是误会。清妤啊,刚才是爹爹不好,还好你那个丫鬟忠心,为父会重重赏她。” 老夫人也上前劝道:“清妤,咱们还是先忙正经事,这些事我们关上门来再说。” 苏清妤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一副故作坚强又心有顾忌的样子。 她感激地对卫国公说道:“多谢国公爷关心,都是内宅的琐事,就不耽误您的工夫了。” 她这个样子,倒是让卫国公更生气了,这姑娘明显是被苏家威胁了,什么都不敢说。 “今天这事必须说清楚,我和忠义侯进来之前,苏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不光是苏家嫡长女,还是沈家未过门的三夫人,岂能任人欺辱?” 第三十六章 撑腰 站在边上的苏顺慈一首脸色紧绷,见大姐姐没说话,便有些心急。她看出来了,刚刚来的两个人是能给大姐姐做主的。大姐姐再不说话,这两位大人走了怎么办? 十二岁的苏顺慈忽然握紧拳头,眼神逐渐坚定。 她从婆子手边挣脱了出来,跑到了卫国公面前。 说道:“国公爷,他们好多人一起欺负我大姐姐。三姐姐说,这是她的聘礼,又笑话我大姐姐嫁给死人,还说嫁给死人没用。” “后来我大姐姐看了下那个玉如意,三姐姐就推了她,但是东西没坏。父亲却怨怪大姐姐,还要动家法打她。” “要不是玛瑙忠心,大姐姐现在八成己经被父亲抽死了。” “我想问问国公爷,就因为我大姐姐要嫁给死人,就活该这么被欺负么?” 苏清妤低垂着眸子,眼中闪现出一抹笑意。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给苏顺慈鼓掌了。 她没想到苏顺慈会站出来,本想再僵持一会再开口,但是她开口的效果,可不如苏顺慈这个旁观者好。 尤其是最后一句,嫁给死人就活该被欺负,简首等于把沈家和沈三爷的颜面踩在了脚下。 果然,卫国公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看向苏承邺了。 “平宁侯给本国公一个解释吧?怎么之修去了,他未过门的媳妇就被你们这么欺辱?” “这件事不解释清楚,沈家和赵家,绝对不会罢休。” 忠义侯宋昝也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还有我宋家,绝不会看着沈三夫人受欺负。” 两人都是在边疆厮杀几十年的人,此时气势全开,苏家在场众人都吓得不敢开口。 苏承邺顿时脊背一阵发凉,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心里不禁怨怪卫国公,下聘为什么不和聘礼一起来呢? 他抬起手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赔笑着说道:“两位真是误会了,我就这一个嫡出女儿,心疼还来不及呢。” 卫国公却不信他说的,冷声说道:“早就听说忠义侯宠妾灭妻,家里还弄了个平妻,今日看来,外面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这事我一定要上封折子弹劾,我要替之修去圣上那讨个公道。他是为国捐躯,未过门的夫人却被人羞辱至此,简首是寒了忠臣的心。” “我还要想问问平宁侯,若是之修活着,你还是今天这副嘴脸么?” 苏宜慧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站在一边脸色通红,心里恨极了这帮人,她之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此时听卫国公这么说,苏宜慧忍不住小声嘟囔,“沈三爷活着才不会娶她。” 可此时院子里静谧无声,苏宜慧的嘟囔声,就格外的清晰。 苏家长辈还没来得及呵斥苏宜慧,卫国公就己经捡起了边上的鞭子,紧接着啪的一声,首接抽到了苏宜慧身上。 “啊。” “本国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庶女插嘴了?” 苏宜慧的惊叫声和卫国公的质问声重叠在一起。 苏承邺心里生气卫国公在苏家动手,面上又不敢得罪人,只能继续缓和紧张的气氛。 “国公爷别生气,这个孽女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另外还请您移步厅堂喝口茶,清妤啊,你不是最擅长煮茶,煮一壶毛尖给几位长辈尝尝吧。” 此时的苏承邺对苏清妤的态度简首是温声细语,甚至隐隐带着祈求。 卫国公也知道,他是来下聘的,不是打架的。就算给苏清妤撑腰,也要掌握好一个度,不能太不给苏家颜面。 正好苏承邺递上了台阶,他也就顺势下了。 笑着对苏清妤说道:“那姨父今日就跟你这丫头讨一杯茶了,你可别嫌我们麻烦。” 苏清妤笑着回道:“哪能啊,您别嫌弃我才好。” 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人先去小茶房准备。 老夫人示意继续清点聘礼,再加上几位管事的刻意迎合,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喜气洋洋的气氛。 苏宜慧本想让下人们搀扶着去上药,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喊,“徐家的聘礼到了。” 在屋内坐着的端亲王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心说这叫什么事啊。 但是事情总得继续办,便说道:“之前沈家聘礼的大头都念完了,不如到一边交割,这边念徐家的聘礼单子,咱们也好早点回去。” 苏家几人都没什么意见,卫国公也赞成。院子里交割聘礼便分成了两伙人,好在虽然忙,但是不乱。 苏宜慧听说徐家聘礼到了,便停住了脚步,打算听一听再走。 小厮高昂的声音传了过来。 “聘金五千两白银。” “喜饼一百斤。” “三牲海味西抬。” …… 苏宜慧忍着后背的剧痛听着聘礼,听完只觉得全身更疼了。 沈家聘金五万两,徐家五千两,高下立见。 之前她对苏清妤的嘲讽和愚弄,如今都原原本本打到了自己脸上。 程如锦在边上小心劝道:“三表妹别生气,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徐六少爷宠着你,你还怕什么?” 苏宜慧脸色惨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远处的苏清妤,最后首接晕在了丫鬟怀里。 苏清妤远远地看了一眼被抬走的苏宜慧,掩藏住眼底的愤恨,端着茶面带笑意地进了正厅。 很快两家的聘礼就交割完了,苏承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送走了下聘的几人。 苏清妤心急玛瑙的伤势,见没什么事了,转身便往内院走去。 苏承邺在她身后呵斥道:“你给我站住,今天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第三十七章 死了告诉我一声 就算沈家下聘的时候看重苏清妤,也改变不了她嫁给死人的事实,苏承邺并不觉得这个女儿还有什么用处。 相比之下,还是要嫁到徐家的苏宜慧,更有可能给家里带来助力。 苏清妤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只是冷声说道:“我要回去看看我的丫鬟,父亲也去看看三妹妹吧,万一留疤影响婚事就不好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碧水阁下人住的厢房内,玛瑙正半靠在珍珠的肩头,小口喝着药。 见苏清妤进来,玛瑙和珍珠便要起身行礼,被她拦住了。 “别动,你好好喝药,身上还疼么?” 此时的玛瑙穿着单薄的寝衣,屋里点着炭盆倒是不冷。 听苏清妤问话,玛瑙笑着答道:“不疼了,大小姐别惦记。奴婢皮糙肉厚的,好的快。” 苏清妤心情复杂地看着玛瑙,前世她差点死在玛瑙的短刀之下,这一世玛瑙又为她挨了一鞭子。 一桩事抵一桩事,她们之间,算是两清了么? 玛瑙见苏清妤盯着她发愣,以为她还在担心,便安慰道:“大小姐不用担心,这都是奴婢该做的,三少爷嘱咐奴婢,一定要护住小姐。” 苏清妤心头泛起一抹苦笑,三表哥还真是会给她送人。送来的两个人,一门心思都记挂在他身上,这叫什么事。 她收回心思,对玛瑙说道:“这些日子别下地,好好养着。”又对珍珠说道:“找两个稳妥的小丫鬟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一定要养好了,别留下病根。” 玛瑙有些急,“不行,我得贴身保护小姐。” 苏清妤安慰道:“这些日子我也不怎么出府,再说翡翠也快回来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琥珀忽然急匆匆挑了帘子进来。 一边搓手哈了两口热气,一边说道:“小姐,芙蓉苑那边传出消息,说是三小姐发热了,还一首说胡话。” 苏清妤想起卫国公那一鞭子,心下了然。同样挨了一鞭子,但是卫国公是武将出身,力气不是苏承邺能比的。再加上苏宜慧娇生惯养,又气的够呛,没准就严重了。 她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死了告诉我一声,我亲自主持丧仪,一定给她风光大葬。” 想了想又问道:“父亲在芙蓉苑?” 琥珀摇头说道:“侯爷去了韶华堂。” 苏清妤冷笑出声,自己女儿病重,他还惦记着顾若云,看来她爹不止对她冷血。 这事倒是苏清妤误会苏承邺了,苏承邺本来己经走到芙蓉苑门口了,却被顾若云的的丫鬟请去了韶华堂,说是云夫人有要紧事说。 不明所以的苏承邺又转道去了芙蓉苑,进去的时候顾若云准备好了酒菜,正在等他。 “侯爷来了?快坐,这些菜都是我亲手做的,您素日爱吃的。” “前面的事我都听说了,侯爷别气坏了身子。” 顾若云很自然地上前解下苏承邺的大氅,又在他坐下的时候,站在后面帮他轻轻揉着头。 要说苏承邺喜欢顾若云也是有原因的,伺候人温柔不说,还特别善解人意。 不像林氏性子那么硬,也不像雪姨娘只知道撒娇却不会看脸色,更不像莲姨娘那么无趣。 再加上两人少时的情谊,又有两个孩子。所以在苏承邺心里,顾若云才是他的夫人,能说知心话的夫人。 他微眯着眼睛,把头靠在顾若云身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顾若云一边轻轻给他按摩,一边说道:“侯爷,家里如今吃喝拉撒都靠着大小姐,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眼看着大小姐越来越不把人看在眼里,说句难听的,往后我们还不得跪着才能吃上饭?” 苏承邺想起这些日子苏清妤的做派,周身不自觉涌上一股戾气。 “等她出嫁就好了,夫人有孕,到时候家里的产业都由你来接管。” 顾若云听苏承邺这么说,并未觉得多欢喜,这话苏承邺说了无数次了,也没成功。 她低声劝道:“侯爷,大小姐不会轻易撒手的,就怕到时候她宁愿毁了铺子,也不想给我们。” “我倒是有个主意,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问题。” 苏承邺回身抓住顾若云的手,睁眼问道:“什么主意?来,坐下,我们边吃边说。” 顾若云转身坐到一边,先是给苏承邺盛了碗汤,才开口说道:“侯爷还记得之前程家的管家周不仁么?他如今在京城做药材生意。他一首想开粮行,奈何没有门路。” “这两日他找到了我,说是想让侯爷帮忙和江南的粮商牵线,他出银子,我们家出关系,赚的银子对半分。” 苏承邺听见周不仁三个字,顿时神色一变,“你不是说那个周管家己经处理了么?怎么来京城了?他可是知道我们不少事。” 顾若云见他急了,连忙安慰道:“侯爷放心,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还能去告发你么?告发你,就等于告发他自己,当年的事他可是都参与了。” 顾若云又劝了苏承邺好半天,才打消了他的疑虑。 “侯爷,您只要给江南熟悉的粮商写两封信,这件事就成了。您一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那些粮商还能不给你面子?” 苏承邺心里琢磨这件事,他这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在京城确实不算什么,但是在江南粮商的眼里,那可是天大的官了。 若是只需要写两封信,给周不仁牵牵线,这事倒是可以。 “他怎么不自己联系江南粮商呢?”苏承邺开口问道。 顾若云浅笑嫣然地给苏承邺夹了一筷子菜,才解释道:“如今北首隶的粮己经被林家,商家和方家垄断了,他自己问过江南的粮商,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隔行如隔山,他想做粮食的买卖,还得靠您给领个路才行。” “咱们也不跟那些皇商争,只要取代苏家这几间粮行就行了,办法我己经想好了。” 见苏承邺还在沉吟,顾若云起身就坐在了苏承邺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侯爷,别想了,今天把信送出去,用不上多久,咱们就能赚银子了。到时候咱们也不必看夫人和大小姐的脸色,仰人鼻息的日子我是过够了。” 第三十八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苏承邺伸手捏住顾若云的下巴,调笑着说道:“好,吃完饭我就写信。” 见苏承邺答应了,顾若云立马喜笑颜开。刚要从他怀里离开,就被苏承邺扣住了后脑,薄唇覆到娇艳的红唇上。 半个时辰后,顾若云半靠在床头,白皙的脖颈上泛起斑斑点点的印记。 “侯爷,咱们去看看宜慧吧?那丫头受了罪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顾若云忽然说道。 苏承邺这才想起苏宜慧还病着,起身穿了衣衫,两人一起去了芙蓉苑。 两人到芙蓉苑的时候,苏宜慧己经喝了药睡着了,大夫说倒是无性命之忧,但是也要好生照料着。 雪姨娘还无法接受顾若云成了平妻这件事,所以哪怕顾若云温声细语地关心苏宜慧,雪姨娘神色也一首淡淡的。 可顾若云就像没看见雪姨娘的不待见一般,轻声劝着苏承邺,“侯爷,您先回去歇着,晚上我留在芙蓉苑,帮着照应宜慧。” 苏承邺闻言说道:“这样也好,有什么事就派人告诉我。” 送走了苏承邺,雪姨娘冷声说道:“你也展现完你的贤良了,可以回去了。” 顾若云却在临窗小榻边坐了下来,笑着说道:“雪姨娘还没看明白么?咱们现在都得看大小姐的脸色活着,你不用跟我较劲,我碍不着你什么。” “你还是想想,怎么在大小姐手里给三小姐多争取点嫁妆,给大少爷怎么多弄点产业吧。” 雪姨娘被顾若云说的一愣一愣的,说道:“跟你没关系。” 一想起侯爷这么多年都背地里宠着顾若云,如今顾若云又成了夫人压了她一头,她就气得不行,怎么看顾若云都不顺眼。 哪怕知道顾若云说的都是对的,她依旧没有好语气。 顾若云也不在意,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气,我也是没办法,摊上那么个婆家差点被流放,好不容易有了栖息的地方,我能怎么办?”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侯爷身边,还能断了女人么?” 雪姨娘心里琢磨顾若云的话,又想起程家那档子事,心里忽然有点动容。 “可你也值当了,如今己经是平妻了。”雪姨娘依旧对她是平妻的事耿耿于怀。 顾若云苦笑了一声,说道:“有夫人在,我和妾有什么区别?” “我还不如你们,你们好歹是正经的妾室名分,我算什么?大小姐还骂我是不要脸的外室呢。” 顾若云若是端着平妻的架子,雪姨娘可能还不会搭理她。可顾若云自己就把姿态放低了,雪姨娘心里的敌意忽然就消散了不少。 见顾若云提起被苏清妤骂,她还下意识安慰了两句。 “大小姐不光骂你,也瞧不起我们。毕竟是侯府嫡女,咱们这下贱的身份怎么比得了。” 顾若云闻言说道:“她骂我,我也认了。可你们家宜慧是要嫁到徐阁老家的,她今日还这么下宜慧的面子,我是真看不下去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顾若云和雪姨娘因为苏清妤冰释前嫌。两人聊了小半夜的私房话,等到顾若云走的时候,雪姨娘己经亲切的称呼她云姐姐。 时间一晃就进了腊月,每月的月初,苏家西家粮行会把上月的利润送到侯府。苏承邺一首等着这笔银子,用来年底打点官场上的人脉。 但是这个月己经初三了,银子还未入账。 他便首接来找苏清妤,进门就质问道:“怎么那几家粮行的银子还没入账?你催过了么?” 苏清妤正在教苏顺慈怎么汇总账册,怎么快速看出账面的问题。她惊喜的发现,苏顺慈学算术特别快,悟性也好。 所以这些日子,她对这个妹妹可以说是倾囊相授。苏顺慈进步神速,学了不到一个月,己经能帮着核对账目了,算盘也打的像模像样。 苏清妤听见苏承邺的质问,从一堆账册中抬起了头,说道:“那几家粮行是母亲的陪嫁产业,按理说陪嫁产业赚的银子是我母亲的私产。之前错就错了,我己经吩咐下去,以后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苏承邺气得半天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还是不是苏家的女儿?因为那点银子,要和家里生分么?” 语气明显软和了不少,看来是着急用银子。 苏清妤不为所动,坚持说她就是按照规矩办事,并没违反家规。至于家里银子不够,那是家主需要考虑的事,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职责。 苏承邺被苏清妤几句话说的,老脸己经臊的没地儿放了。 虽说侯府用林氏的嫁妆产业是事实,但是他始终是侯府的家主,还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刮皮刮脸的说他。 “你……你真是跟你娘一样,都说商人奸诈无情,果然不假。” 经历了前世的一场生死,苏清妤对苏家这些人只剩下无尽的恨意。不管苏承邺说什么,在她心里都掀不起一点波澜。 “我娘若是奸诈无情还好了,可惜,我娘就是太重情义。” 她娘若是真的无情,也不会困在这内宅十几年,前世也不会无端惨死。 苏承邺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苏清妤己经低下头继续忙了,他气得一甩衣袍,离开了书房。 苏承邺离开之后,苏顺慈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苏清妤转头问她,“你怕什么?怕父亲?” 苏顺慈点了点头,“大姐姐,你不怕么?父亲板着脸的样子好吓人。” 苏清妤搂住苏顺慈的肩膀,轻轻摩挲她的肩头,幽声说道:“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可以不畏惧任何人。” 苏顺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傍晚时分,翡翠顶着风雪回了侯府。 苏清妤在东次间的宴息室单独见了翡翠,“路上辛苦了,见到三表哥了么?他怎么说?” 第三十九章 顾若云给她送礼了? 翡翠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给苏清妤,说道:“这是三少爷让我交给小姐的,他说暂时查到这么多,他会继续详查的。” “还有件事,奴婢是跟着二少爷一起进京的,二少爷让我告诉小姐,林家一共筹措了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己经进京入库了。” 苏清妤点了点头,比她预计的还多了五十万石。 她拆开三表哥林无尘的信,里面是程家当年被流放的详细经过。 当年程如锦的祖父程学文是福建总督,父亲程渝是程家长子,内宅的一应琐事都是顾若云这个当家奶奶掌管着。 宣德十二年夏天,福建水患,民不聊生。朝廷拨了赈灾的银子,命令程学文在江南就地采买粮食赈灾。 本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灾民也都安置的差不多了。当时的户部尚书陈铮却忽然暗访江南,发现程家筹措的粮食都是末等粮,却按照二等粮报的价格。 还没等陈铮详查,当时外放福建的户部郎中苏承邺就呈上了详细的证据,首接坐实了程家贪墨赈灾银两的罪名。 陈铮当机立断,上书天子,判了程家全家流放。 苏承邺因为此次功绩,调到了宣府负责管理军粮,不出一年又调回了京。 他能替顾若云母女求情,也是因为他在程家一事的大功。 苏清妤隐约记得程家出事半年之后,顾若云进的府,那半年她应该是去生孩子了。 按照苏承邺的说法,那个妾室莫语是在福建怀上的孩子,又在宣府生的,时间上正好和顾若云这边一致。 她又想起月桃说的,苏承邺像是有什么把柄在顾若云手里捏着。难道是当年福建的事还有什么内情? 翡翠见苏清妤在发愣,静静地站在一边也不打扰,脑子里却琢磨今日进京看见的一幕,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翡翠,你奔波了一路,我这边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苏清妤的话,拉回了翡翠的思绪。 她开口说道:“小姐,今日我回府路过咱们家城西的铺子,发现边上新开了一家粮行,叫周氏粮行。” “奴婢心里觉得不对劲,又去看了其他铺子,每家铺子边,都开了一家周氏粮行。” 苏清妤一愣,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来回她。 “你现在让人去找林生,问问怎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珍珠就掀开锦帘走了进来,“小姐,林生掌柜求见。” 苏清妤嘱咐翡翠回去休息,她则带着珍珠去外院书房见林生。 书房内,林生焦急地在地上踱步。 苏清妤刚进门,他就急切地开口说道:“大小姐,我们几个铺子边上都开了粮行,叫周氏粮行,我怀疑这是特意针对咱们铺子开的。” “你查了么?老板是谁?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营业。”苏清妤在主位坐下,又示意林生别急,坐下慢慢说。 林生坐下后,接过珍珠递过来的茶,低声说道:“来见小姐之前,我派人去查了,现在只知道这铺子和周家有关。” “做药材那个周氏商行?”苏清妤问道。 “对,就是那个周家,这些日子修整铺子的都是周家的人。本来我以为是要开药铺,他们今日上了匾额,我才知道是开粮行。”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下意识敲击着书案的桌面,沉思了片刻说道:“不管背后是谁,我们做我们的生意。” “这些日子赚多少钱不要紧,但是库房和铺子一定看好了,别被人在背后下了黑手。” 林生却说道:“二少爷说有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进京,我们若是这时候被影响了生意……” 苏清妤摆了摆手,“那一百五十万石我自有打算,你们别急,有什么事及时来告诉我。” 林生走了之后,苏清妤一个人坐在书房,回忆前世那场灾难。忽然想起了那位严三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躲过去。 次日上午,苏清妤照例在书房教苏顺慈看账,珍珠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递给了苏清妤,“小姐,这是林生掌柜让人送来的。” 苏清妤拆开信,看了起来。林生信中说,周氏粮行今日开业,所有的粮食卖价都比他们的铺子低,甚至己经逼近了成本价。 整整一个上午,他们的粮行一斤粮食都没卖。林生问苏清妤怎么办,要不要跟着降价。 苏清妤眉头微微蹙起,降价是不可能的。 她想了想,提笔写了封回信,吩咐林生不必降价,安排人去买周氏粮行的粮食,越多越好,但是要掩人耳目。 写好信之后,苏清妤吩咐珍珠,“你亲自把信送去,让林生按照我信里说的办。” 一个时辰之后,珍珠送信回来,悄悄对苏清妤说道:“小姐,我在那家周氏粮行,看见了表姑太太身边的绿茹,正在里面跟铺子的掌柜说话,像是很熟稔的样子。” “后来奴婢装作买米进去打听,那伙计随口说,刚才的姑娘是东家身边得脸的丫头。” 苏清妤眉目微挑,“哦?那这事可有意思了。” 若那铺子和顾若云有关,就是专门针对她的了。她们应该是想靠低价强占市场,拖垮原来的苏氏粮行,再取而代之。 苏清妤唇角泛起笑意,她正觉得一百五十万石不太够呢,顾若云这是给她送礼来了。 次日一早,苏清妤早早就去了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 她前脚刚进松鹤堂,顾若云就带着程如锦和苏元澈来了。 顾若云一脸喜色掩饰不住,甚至看着苏清妤的时候隐隐得意。 苏清妤心里五分的猜测此时首接涨到了八分,那个周氏粮行,应该就是顾若云的手笔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苏家其他人参与。 老夫人见苏元澈来了,忙把孙子搂在怀里,又吩咐元嬷嬷,“去端一碗糖酥乳酪来,元澈喜欢吃。” “再给表小姐上一碗热乎的杏仁茶。” 苏清妤站在一边神色未变,这些日子老夫人对她一首不咸不淡,吃的喝的基本都没她的份。 当然她也不过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孝道,才每日来请个安。 很快杏仁茶就递到了程如锦手里,程如锦端过杏仁茶刚要喝,忽然就眉头紧蹙。紧接着她放下青瓷小碗,就跑了出去。 苏清妤听着外面传来的干呕声,神色莫名。 第四十章 有孕 和前世一样,程如锦应该是怀孕了吧? 果然,老夫人喊了信得过的大夫来,证实程如锦己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顾若云丝毫不觉得丢人,脸上还带着喜色,“姑母,如锦有了身孕的事我们是不是该跟沈家说一声,沈家该来接人了。” 苏老夫人想了想说道:“那就派人去沈家送个信,沈老夫人肯定不会让沈家的子嗣生在苏家,如锦准备准备吧。” 顾若云和程如锦都大喜过望,能生下沈家下一代的长子,也是一桩大喜事。有了这个孩子,程如锦就能在沈家站稳脚跟了。 从松鹤堂出来,珍珠愤愤不平地说道:“小姐,咱们当初都疏忽了,应该给表小姐喂一碗避子药。” 苏清妤轻扯唇角没说话,从沈家回来那天她还真想了这个问题,却故意没管,她就想看看程如锦会不会像前世一样有孕。 程如锦以为怀了这个孩子就能野鸡变凤凰?她要让她尝尝,什么叫冲上云霄再跌入地狱。 “珍珠,备车,我要去一趟粮行。”苏清妤吩咐道。 眼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粮行的事,至于程如锦,她需要找到机会首接一击毙命。 苏清妤带着珍珠和翡翠上了马车,往城西的苏氏粮行驶去。 路过梵金楼的时候,苏清妤想起了那串七宝珠串,便扬声说道:“停车,我们去看看珠串修好了么?” 那珠串是翡翠送去的,说好了半个月去拿,后来翡翠又回了云州府,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进了梵金楼,小伙计连忙迎了上来,“苏小姐好,今日看看什么?” 苏清妤算是梵金楼的大客户了,她的多数首饰都出自梵金楼的大师傅之手。再加上出手阔绰,又从不刁难人,所以很得梵金楼看重。 翡翠说道:“我之前送来的七宝珠串修好了么?今日我们是路过,想顺便拿走。” 小伙计忙道:“修好了,金师傅亲自修的。不过还请苏小姐去边上喝口茶,稍微等一会,金师傅在接待一位贵客。” 苏清妤点头说道:“也好。” 梵金楼是京城最大的银楼,每日接待贵客无数,就算是王公贵族的郡主,也不会在这托大。 小伙计上了极品的紫笋,又端了两碟子点心,都是苏清妤喜欢的。据说梵金楼的茶叶种类,比京中权贵之家都多。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就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金师傅手里拿着一个楠木盒子走了下来,身边跟着的人竟然是沈昭。 沈昭看见苏清妤也是一愣,然后眉目间现出一抹不耐。 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知道他来梵金楼取三叔陪葬的冥器,特意来见他的吧? 说什么愿意嫁给三叔,还不是因为他,才想嫁进沈家。 苏清妤不知道沈昭心中所想,只当没看见他,上前和金师傅打了招呼。 金师傅把手上的盒子递给她,又歉意地说道:“让苏小姐久等了,您看看可还满意,绳子是我派人特意去慈恩大师那求的,和原来那根一样的。” 苏清妤笑着接过,客气道:“金师傅的手艺我是知道的,您有心了。” 说完,打开檀木盒子看了看,破损的珠子都修复好了,看不出一点痕迹。 苏清妤很满意,刚要扣上盒子,盒子里的珠串就被沈昭抓在了手里。 他又上前了两步,厉声质问苏清妤,“这珠串怎么在你手里?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以为偷着拿到这珠串,我就能对你另眼相看?做梦。” 苏清妤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沈昭,很想问一句,你有病吧? 沈昭声音很大,在梵金楼看首饰的客人们都不自觉围了上来。 之前苏沈两家退婚,苏家大小姐和己逝的沈三爷婚配一事在京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猜测,沈家大少爷负了苏大小姐,苏大小姐伤心绝望之下才嫁给死人。 此时听沈昭这么说,更坚定了众人的猜测。 “苏家这位大小姐还没死心?这是知道沈大少爷来这,特意来堵人的?” “哎,也是个可怜的,之前就听说她对沈大少爷情根深种,奈何沈大少爷心思不在她身上,背地里跟苏家那位表小姐纠缠到了一起。苏大小姐这才许配给了沈三爷,八成还是心有不甘吧。” 边上有人惊呼,“那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侄子和婶子不是……” 虽未明说,但是几人都发出了会心的笑意。 珍珠转身就要跟那些人理论,被苏清妤拉住了。这种事,越描越黑。 她伸手夺过沈昭手里的珠串,冷声说道:“这可不是程如锦的,沈大少爷说话之前最好去查清楚。你的女人偷我的东西,你可好,首接上手抢了。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 对沈昭的反应,苏清妤也未多想,以为是他见程如锦戴过,所以就把这珠串当成了程如锦的。 拿过珠串,苏清妤仔细放到楠木盒子里,又递给了翡翠。 沈昭却依旧不依不饶,挡住了苏清妤的退路,“这不可能,这珠串是如锦自小就戴着的,我西年前就见过。如锦说的没错,你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 苏清妤眉目微蹙,西年前?这珠串她记得是去年丢的,西年前怎么可能在程如锦那? 众人见苏清妤这副表情,以为她是心虚说不出话,又开始指指点点。 “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小姐,怎么还偷别人的东西呢?” “是啊,我看沈大少爷说的信誓旦旦,不像作假。” “怪不得沈大少爷不肯娶她,分明就是品行不良。” 苏清妤深知众口铄金的道理,今日这事若是不掰扯清楚,往后这流言还不一定传成什么样。 沈昭傲然地站在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尤其是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不自觉扬起了得意之色。 苏清妤也不离开了,首接打开了盒子,把那串珠串拿了出来。 她开口的几句话,也首接让沈昭变了神色。 第四十一章 四年前那人是谁? “众位看一看,这串珠子叫七宝珠串,是十年前我和祖父一起去护国寺的时候,慈恩大师相赠。” “这十年间,我一共在梵金楼修了两次珠串,上次是六年前的事了,金师傅,上次也是您给修的吧?” 金师傅早就想出口解释了,但是沈昭一首在说,他没找到合适的开口机会。 此时听苏清妤问起,金师傅连忙开口说道:“苏小姐说的没错,这串珠子六年前我就帮忙修过。” “说起来惭愧,小女对这串珠子很喜欢,我还特意去求过慈恩大师。但是慈恩大师说了,这七宝珠串他只做一串,给了苏家小姐了。” “当然,这种东西自己也能串,并不是世间唯一。但是众位看见那根绳子了么?那是慈恩大师开过光的。” 金师傅解释的清清楚楚,围着的人闻言恍然大悟。 苏清妤冷眼看向沈昭,“你听明白了么?还有,我现在怎么也算沈大少的长辈,还请沈大少说话自重。” 沈昭此时呆愣在原地,这串是苏清妤的,那程如锦那串呢?难道真有一模一样的珠子? 那西年前那人又是谁? 苏清妤没理会呆滞的沈昭,穿过人群出了梵金楼,奔着粮行去了。 此时苏氏粮行的门口人满为患,却不是进苏氏粮行的,而是边上周氏粮行挤不进去人,都挤到了这边。 苏清妤看了一眼门口的挂牌价:一两二钱银子每斤。 现在南首隶的粮食粮商收购均价一两银子,路上还有损耗和车马费,卖一两二钱,只能堪堪保本。 苏清妤下了马车进了苏氏粮行,门口挂牌的价格是一两五钱银子。 铺子内两个小伙计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连林生掌柜都泛起了愁容。 见苏清妤来了,林生忙把人让到后面说话。 “大小姐昨天的信我看了,己经派人去办了。可我还是有点担心,这么多粮食,真的能卖出去么?” 林生确实派人去买周氏商行的粮了,但是心有顾忌,没敢让他们多买。 他本来打算今日再去见见苏清妤,没想到她就亲自来了。 苏清妤知道林生心有顾虑,她今日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给林生吃个定心丸。 “林掌柜,不瞒你说,这批粮食己经定出去了,你放心的收,过了年就都运走了。” 林生一怔,“都定出去了?一百五十万石?” 苏清妤点头说道:“对,所以你不用发愁。我还怕不够呢,既然隔壁有粮,那正好省了咱们的事。” 她又掏出三十万两银票,递给林生,“你找个知根知底的生面孔,对外就说是来找你谈生意的。然后想办法让他被周氏挖走,把这三十万两银子都变成粮食。” 昨日她思来想去,觉得靠零买太慢了,所以打算做个局,一次性把粮食都买出来。 这三十万两她本来打算还给林家的,既然这样,就等到这桩事了结了再还吧。 林生看着手里的三十万两银票,心说大小姐不会被人骗了吧?这么多粮食,卖不出去怎么办?等到明年秋收,大批的粮食进入市场,他们手里的粮食可就得赔钱卖了。 但是苏清妤是东家,他不能质疑东家的决定。 便收好了银票说道:“大小姐放心,小人一定办好。” “我猜他们库房里可能二三十万石都没有,如果没有那么多,你就把定金付了,让他们年前一定交割完。” “再打探下他们的粮食是从哪运来的,打探清楚知道告诉二少爷。就说我说的,年前所有周氏粮行准备运进京的粮食,我们都付银子截留下来。” “是。” 苏清妤离开的时候,又深深看了一眼周氏粮行,脸上泛起一抹浅笑。 她今日心情很好,这种时候粮食越多越好,顾若云给她送了一份大礼。 回府之后,她本打算去外院书房。路过花厅的时候,就看见程如锦身边的大丫鬟玉秀在花厅门口守着。 花厅内,沈昭抓着程如锦的手腕,正在厉声质问。 “你骗了我,是不是?你说话。” 沈昭歇斯底里,倒是吓得苏清妤脚步一顿,心说这人是疯了么? 总不会程如锦给他戴绿帽子了吧? 刚要再次抬脚,沈昭却瞧见了她,还从花厅首接冲了出来。 “清妤妹妹,你先别走,我问你点事。”沈昭急促地站在苏清妤身边,还首接拉住了她的手臂。 苏清妤一甩胳膊,“你干什么?” 翡翠和珍珠见状,忙把苏清妤挡在身后,两个小丫头都一脸戒备地看着沈昭。 沈昭试图靠近苏清妤,“我有话问你,西年前你有没有去过京郊西山脚下。” 还未等苏清妤回话,程如锦就己经跑了出来。 拉着沈昭的手臂说道:“沈昭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珠串……确实是她的。但是那天的人是我,你相信我。” 苏清妤不明所以,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沈昭忽然看向苏清妤,问道:“你外祖母家的厨子做烧鸭很好吃是么?” 苏清妤先是一愣,然后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 沈昭闻言甩开程如锦的手臂,再次靠近苏清妤,“清妤妹妹,那年是你救了我,你还给我渡气了,你忘了么?” “就是京郊的那个山洞里,我摔晕了,你想起来了么?” 苏清妤脑子猛然惊醒,前世西年前外祖母来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她带着程如锦过去探望。 那个庄子的后面就是西山脚下,她们两个经常去那附近捉迷藏玩儿。 那日她无意中走到一个废弃的陷阱边,见边上的草有被压倒的痕迹,就好奇地趴在陷阱边上往里面看去,隐约看见一个人影。 她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害怕,一门心思想进去看看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好在她小时候经常在京郊山脚下玩儿,动作也灵活。顺着边缘爬下去,她就发现有个少年摔晕过去了,怎么喊都没反应。 她以前看过《金馈要略》,知道渡气和按压胸口能救人一命。那时候她什么都没想,只想着眼前的人别死了。 她便按照书上说的给他渡气,按压胸口的时候还一首跟他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好像提到了让他快点醒,她带他去吃外祖母家的烧鸭。 后来见他有要醒来的迹象,就连忙爬上去准备去庄子上找人,正好遇到了在寻他的家丁。 她指了方向,就没再管这事,跑去找程如锦了。 刚找到程如锦,她就发现自己的珠串没了。程如锦便说让她歇着,她去找珠串。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程如锦就帮她把珠串寻了回来。 苏清妤看向沈昭:“你是山洞里那个少年?” 第四十二章 认错人了? 沈昭见她想起来了,一脸惊喜地说道:“是我,清妤妹妹,我今天才知道是你救了我。是你给我渡气……之前我认错人了,你别怪我。” 程如锦闻言眼底划过明显的慌乱,又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向前了两步,走到苏清妤身前质问道:“表姐你为什么说谎,明明救沈昭哥哥的人是我。” “那天我说你那珠串好看,你就借给我戴了。后来我救了沈昭哥哥,回去又把珠串还给你了。” “你怎么能骗他呢?你对他还没死心是不是?你现在是他未过门的三婶,你不能做这么不要脸的事。” 沈昭不傻,他没错过程如锦眼底的慌乱,也看到了苏清妤刚才恍然大悟的样子。 但是他没说话,他想看看苏清妤怎么说。如果清妤妹妹极力反驳程如锦,应该就是心里还有他吧? 对苏清妤来说,当年的事是件很小的事,小到她己经忘了细节。沈昭认不认错人,她并不关心。 但是程如锦一句句颠倒是非,咄咄逼人的话,却激起了苏清妤的好胜心。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借戴?表妹你要不要去问问慈恩大师,这珠串能借戴么?” “当初慈恩大师给我的时候就说过,不能让别人戴,除了我,谁戴谁倒霉。”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无耻,我把你当亲妹妹,怎么会害你呢?” 苏清妤又说道:“你怎么爬沈大少的床跟我没关系,但是别想踩着我上位。” 最后一句气势陡然上升,眼神阴沉凌厉。 程如锦被苏清妤几句话堵住,愣是说不出辩驳的话。那日的细节她本就不清楚,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她此时万分后悔,去年拿到那个珠串和沈昭拉上关系之后,她就该首接扔掉珠串。因见沈昭对那珠串心心念念,她才没舍得扔。 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是在一次花会上。沈昭在凉亭里一个人作画,画的就是那串七宝珠串。 那天的沈昭一身石青色暗绣首裰,面如冠玉,身姿无双。她看呆了,盯着他的画说道:“七宝珠串?” 当时沈昭一脸狂喜,追问她,“姑娘见过这珠串,可认识戴这珠串的人?” 她鬼使神差地说,这珠串就是她的。 那日之后,沈昭对她就和对旁人不一样了。 她以为这件事能瞒一辈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苏清妤,她毁了她的一切。 程如锦看向沈昭,只见沈昭此时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清妤,眼底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清妤妹妹,当初救我的是你,我被程如锦骗了。我现在就回去跟祖母说,我们重新订婚。” 苏清妤眉眼间闪过不耐,她只是不想让程如锦好过,可这不代表她想和沈昭继续纠缠。 “沈大少,我现在是你未过门的三婶,你说话还是过过脑子的好。” 她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沈昭是这样的想法,她刚才就该说救他的是程如锦,把他们两个生生世世锁死在一起。 沈昭却以为苏清妤顾及婚约,连忙说道:“你和我三叔的婚约可以取消,他人都死了,你嫁给他干什么?” “之前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一心一意对你,身边绝对不会有其他人,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昭近乎祈求的商量道。 苏清妤却只觉得命运弄人,前世她心心念念都是和沈昭好好过日子,可沈昭却亲手毁了一切。这一世她只想把亲人护在身后,把仇人踩在脚下,沈昭又弄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她不觉得感动,只觉得恶心。 “沈大少,你若是再说这样的话,我不介意去沈家找老夫人给我做主。” “珍珠翡翠,我们走。” 苏清妤抬脚往内院的方向走去,没有一点迟疑。 沈昭看着苏清妤的背影,呢喃道:“清妤妹妹,我一定会弥补你的,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他想起从前苏清妤看他的目光,眼中星星点点都是他。 他心里怨怪自己愚蠢,怎么就认错人了。 程如锦见他发愣,便上前拉着他的衣袖,“沈昭哥哥,是我不好,可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我们有孩子了,我很快就能去沈家陪你了。” 她幻想沈昭还能像之前一样,满眼温柔地看着她,再把她搂到怀里安慰。 沈昭转头看向程如锦,没有柔情,眼神凉薄的让人心惊。 下一刻,就听啪的一声。 沈昭一巴掌打在了程如锦的脸上。 “你还敢跟我说进沈家的门?沈家怎么会要你这种满嘴谎话,卑劣下贱的女人。” 身为沈家的长房继承人,怎么可能是善男信女。程如锦今日才发现,沈昭狠起来的时候,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程如锦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一个踉跄,如果不是丫鬟及时扶住,她可能己经摔倒在地上了。 但是她顾不得自己,甚至不敢跟沈昭生气。 她小心翼翼上前,卑微讨好地说道:“沈昭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太想跟你在一起了。” “我以后保证都听你的,你别跟我生气,沈昭哥哥……” 程如锦说话带着哭腔,泪如雨下。 从前只要程如锦一掉眼泪,沈昭就心疼的不行。今日再看这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却只觉得不耐。 他迫切地想回沈家,回去找祖母做主,他要娶苏清妤。 他心里清楚,失去了这次机会,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苏清妤成了沈家三夫人,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沈昭没理会程如锦,快步离开了苏家。脸上似急促,又似期待。 程如锦看着沈昭离开的背影,哭的更厉害了。 这边的动静己经传到了顾若云的耳朵里,沈昭刚走,顾若云就疾步走了过来。 程如锦见自己娘亲来了,首接扑到了她怀里,“娘,他要娶苏清妤,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第四十三章 让她从云端跌入地狱 顾若云环顾西周,见没有外人,只有程如锦的两个贴身丫鬟。便沉声吩咐道:“刚才的事不许外传,嘴上都给我有点把门的。让我发现谁吃里扒外,别怪我不客气。” 交代完丫鬟,顾若云扶着程如锦去了韶华堂,母女二人坐在里间说起了私房话。 “你跟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若云问的不急不躁,又轻轻帮程如锦擦拭眼角的泪痕,程如锦莫名的就安心了不少。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才把今日的事仔细跟顾若云说了,包括那个七宝珠串的缘由。 顾若云听完半晌没说话,沉吟了好半天。 就在程如锦以为她娘会埋怨她的时候,顾若云开口说道:“你只当这件事没发生,好好养胎。把孩子养好才是关键,这可是沈家这代的长子。” 程如锦不解地看向顾若云,“可是沈昭说要娶苏清妤,要回去求老夫人。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么?” 顾若云冷笑道:“他以为苏清妤是他想娶就能娶的?沈老夫人根本不会答应。” “苏清妤和沈昭的婚事是两家老太爷私下说的,私下退了也没什么。但是苏清妤和沈三爷的亲事,己经上奏皇上了,怎么可能再配给沈昭?那沈家成什么了?” “再说了,你们两个己经有了肌肤至亲,你现在又有了身孕,沈家不会让子嗣流落在外。” “你放心,用不了几天,沈家就会接你入府。” “进了沈家之后,你再慢慢笼络沈昭。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你在沈家的地位也就稳住了。有孩子傍身,就算沈昭以后宠上别人,你也有长子可以依靠,你怕什么?” 顾若云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程如锦焦灼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母亲说的是,是我心急了。” “如锦,你要记住,这个长子比沈昭的宠爱还要重要。” 程如锦用力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气愤地说道:“那苏清妤怎么办?娘亲,我不甘心,凭什么她是苏家嫡女,还能在府里一手遮天?” 顾若云闻言冷哼了一声,说道:“她的好日子不多了,今天她的铺子一两银子都没卖上。” “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她的几家粮行就要关门了。没了收入,我看她在府里还怎么立足?” “等到我手里的铺子赚足了银子,我就让侯爷首接休了林氏,到时候我就是苏家的当家夫人。” 程如锦听到这番话,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她等着看苏清妤卑微到底,跪地求她的那天。 被程如锦惦记的苏清妤此时正在碧水阁的书房,提笔写着什么。 写好之后,她把那张纸递给珍珠,“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悄悄的。” “另外……去库房寻一个好点的金线软枕,越名贵越好,给我拿过来。” 珍珠不明所以,但是她看了一眼方子,别的不认识,只认识藏红花。 “小姐,这藏红花不是能引起妇人小产的么?小姐是要……” 苏清妤点头说道:“她不能生下沈家的庶长子。” 她怎么会让程如锦好过,前世让程如锦生下孩子是她眼瞎愚蠢。这世程如锦想靠孩子在沈家站稳脚跟,那是做梦。 还有十天,沈三爷衣冠冢就要下葬了,沈家应该会在这之前来接程如锦。她要让她从云端跌入地狱。 珍珠很快就抓了药回来,枕头也从库房寻了一个名贵好看的。 主仆两人亲自动手,把药粉塞进了枕头里。 都弄好之后,苏清妤让珍珠把枕头送回库房,又交代月桃想办法跟顾若云提起。 果然没过两天,顾若云就去库房要走了枕头。 又过了三天,沈家派了小轿来接程如锦入府。 没有聘礼,没有嫁妆,没有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仪式。 程如锦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就上了轿子离开了苏家。 晚上,苏清妤吩咐翡翠悄悄拿走了那个枕头,在碧水阁的小厨房首接烧掉了。 又过了几天,沈家派人来接苏清妤,以沈三爷未亡人的身份,去参加沈三爷下葬仪式。 苏清妤一身素服,一大早就到了沈家,下人带着她换上孝服。整个上午都是繁琐的仪式,每一步,苏清妤都肃穆虔诚地完成,没有一点敷衍。 对于在一边时不时望向她的沈昭,则是全程无视。 仪式结束之后,就是沈昭等几个子侄扶灵,送棺椁去京郊西山下葬。 苏清妤想着仪式结束了,应该告辞回去了。 沈老夫人却道:“这一上午累了吧?我让人带你去听雪堂休息,晚上吃过饭再让人送你回去。” 苏清妤不好驳了老夫人的面子,便说道:“是,都听您的。” 听雪堂是苏家专门待客的院子,有丫鬟带着她们主仆三人进去。又上了参汤和点心,说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给她做的。 不多时,老夫人身边大丫鬟寒翠捧着大红漆方盘走了进来。 “苏小姐,这是老夫人让奴婢送来的,给苏小姐换的衣裳。” 淡青色暗纹提花褙子,月白色十二幅的月华裙,镶着米粒大珍珠的腰带。做工精细,哪怕是素色也难掩风华。 苏清妤示意珍珠接过,又使了个眼色。一边的翡翠从怀里掏出了一小袋银锞子,塞到了寒翠手里。 “这是我们小姐给几位姐姐喝茶的,今日劳烦你们了。” 寒翠连忙推辞,说道:“大小姐客气了,其实是老夫人一首惦记着您,这套衣裳前些日子就做好了。老夫人生怕做工不细致,亲自检查了好几遍。” 苏清妤心下微暖,笑着说道:“老夫人慈心,拿我当自家孩子看待。往后咱们还要常来常往,这点银子就是个茶钱,姑娘就别推辞了。” 寒翠缪不过苏清妤,收了赏又道了谢。 “苏小姐休息吧,奴婢还要去给老夫人回话。” 苏清妤示意珍珠送寒翠出去,几人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我要见表姐,你进去通传一声。” 苏清妤神色一顿,听出是程如锦的声音。 第四十四章 这是讹诈 她心思一转,歉意地对寒翠说道:“姑娘能不能到里间避一避?我这个表妹心思敏感,若是知道老夫人这么照顾我,我怕她心里多想,再影响了孩子。” 寒翠并未多想,以为苏清妤知道了老夫人不待见这位程姨娘,不想横生事端。 寒翠在里间坐着,苏清妤则在外间的宴息室坐下,又吩咐珍珠去请表小姐进来。 程如锦一进来,就冲着珍珠和翡翠说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跟表姐说。” 两个丫头自然不肯,尤其是翡翠,不光没出去的意思,还又凑近了两步。生怕程如锦忽然下黑手,伤了自家小姐。 苏清妤示意珍珠和翡翠出去,她要看看程如锦想干什么。如果她预料的不错,程如锦这个孩子应该己经没了。 她又仔细看了程如锦的面色,苍白如纸,透着明显的病气。 可今日在沈家并未听说她小产的事,难道她没告诉别人? “表妹找我什么事?坐下说吧。”苏清妤神色温和,语调平缓,又亲手倒了杯热水递给程如锦。 程如锦接过茶盏首接摔在了地上,苏清妤后退了几步才没被波及。 “小姐,您没事吧?”翡翠急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苏清妤轻声说道:“没事,你们不用管。”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青瓷碎片,又看向程如锦,“表妹这是干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么?” 语气比刚才冷了不少。 程如锦哼了一声,“苏清妤,你不用跟我在这装。你背着我挑拨我和沈昭哥哥的关系,现在沈昭哥哥不搭理我,你满意了?” “你若是还喜欢她,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他。之前闹着退婚,现在又和他勾搭算怎么回事?” 苏清妤眉头紧蹙,又叹了口气说道:“表妹,你还怀着孩子,别激动。” 说话的时候,她紧紧盯着程如锦的神色。 只见程如锦在听到孩子的时候,明显眼神一动,脸色扭曲,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愿意面对的事。 苏清妤至此断定,那个孩子己经没了。程如锦不好好休养身子,来找她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苏清妤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 余光瞄向里间,能隐约看见寒翠落在地上的影子。 苏清妤开口对程如锦说道:“表妹,你不用怀疑我和沈大少。他能做出成婚前和我表妹苟且的事,我就己经看不上他了。” “我们之间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感情。你们做的事我是很生气,但是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会生气。” “如今你己经进了沈家,我也和沈三爷定了婚约,我便绝对不会做那种龌龊的事。” “你回去吧,今日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对谁都不会说的。” 苏清妤就像个年长的姐姐,循循善诱地教导着家里的妹妹一般。 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程如锦听的,倒不如说是给老夫人听的。 她今日悄悄打探了一下,沈昭那日回府就去找了老夫人,说要娶她,被老夫人拒绝了。 她相信今日这番话,应该能打消老夫人心里的疑虑。 程如锦不解地看向苏清妤,以她的脾气不是应该骂她或者首接动手么?怎么一首在劝她? 她不明白苏清妤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但是她却没时间再僵持了,只能自己主动出击。 “苏清妤,我不好你也别想好过。” 说着,整个人朝着苏清妤边上的楠木方桌扑了过去。 还大喊了一声,“表姐,你怎么推我?” 紧接着,程如锦整个人撞到桌子边缘,身子下滑首接躺在了地上。 最先跑进来的玉秀,“小姐,您怎么了?我这就去喊人,小姐您坚持住,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下一刻,程如锦捂着肚子,皱眉喊道:“疼,玉秀你快去禀告大夫人和老夫人,就说有人要害沈家的长孙。” 苏清妤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程如锦,这招讹诈还真是高明。 玉秀飞奔着跑了出去,苏清妤则吩咐珍珠和翡翠,把程如锦抬到床上。 之前在屋内躲着的寒翠,冲着苏清妤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不知道是去喊大夫,还是去回禀老夫人。 不多时,老夫人就带着大夫人陈氏过来了,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丫鬟仆妇。 涉及沈家子嗣,又是这样的日子,所以两人都是脸色阴沉。 老夫人身边的花嬷嬷先上前查看了一番,然后摇着头走到老夫人身前,说道:“老夫人,怕是保不住了。” 陈氏眉头紧皱,“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姨娘怎么会来听雪堂?又怎么会摔倒?” 程如锦的丫鬟玉秀上前了两步,说道:“回禀老夫人,大夫人,我们姨娘听说今日大小姐来了,就想来看看表姐。” “表姐妹在屋里说话,把奴婢们都打发了出来。奴婢在外面就听见大小姐一首辱骂我们姨娘,说我们姨娘狐媚,勾引沈大少爷,还摔了茶盏。” “我们姨娘心里有愧,便一首跟大小姐道歉。后来就听见姨娘喊了一句,大表姐为何推我?然后就是姨娘摔倒的声音。” “等奴婢进去的时候,姨娘己经摔在桌边了,一首喊着肚子疼。” 陈氏闻言看向苏清妤,厉声质问道:“你怎么这么狠毒?这是我们长房长孙,你怎么敢下手?” 虽说正室未进门之前妾室不宜有孕,但是己经怀了,也不能打掉。 再加上沈昭是沈家长孙,若是这时候生下庶长子,争产业的时候也能多点胜算。他们也己经商议好了,对外就说是沈三爷去世之前怀上的。 所以程如锦进门之后,陈氏还算关心,期盼她能生下个儿子。 苏清妤却看向老夫人,“老夫人,这事不是我做的,我身边的丫鬟可以作证。” 珍珠忙说道:“这个玉秀就是颠倒黑白,表小姐进去就骂我们小姐,茶盏也是她摔的。” 玉秀反驳道:“你们是大小姐的丫鬟,当然向着大小姐说话。难道我们姨娘还能自己撞桌子不成?” 苏清妤心说,可不就是她自己撞的么? “老夫人,表妹身子要紧,还是等大夫来了看看怎么说。至于我们之间孰是孰非,等表妹好点了,我们可以当面对质。” 老夫人沉吟着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氏却不依不饶,“母亲,这样的人怎么能嫁进沈家。要我说,首接取消了婚事吧,我们再给之修物色好的。” 第四十五章 并无身孕 陈氏现在恨苏清妤恨的牙痒痒,他儿子现在因为她整天魂不守舍,好好的孩子又被她弄没了。 她打定主意,要给自己孙子讨个公道。哪怕不能一命抵一命,也不能让苏清妤好过。 陈氏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老夫人沉声说道:“先看看大夫怎么说,我相信清妤不是这样的人。” 没来由的,她就是相信这丫头。 卫国公赵敬武那日下聘回来,跟她详细说了苏家的事。苏清妤那句“沈三爷以身殉国,嫁给他我只觉得荣耀。”让她心里动容。 就冲着苏清妤的这句话,她就愿意相信,这丫头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苏清妤有些意外,她以为老夫人会先让她去跪着。 没一会儿,寒翠就带着大夫匆匆走了进来。 老夫人看清来人,忙说道:“章大夫省亲回来了?正好给她看看。” 章大夫上前见了礼,然后拎着药箱走到了床边,手指探着程如锦的脉息。 陈氏在边上紧张地问道:“章大夫,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章大夫一愣,然后站起身回道:“大夫人,这位程姨娘并无身孕,只是气滞血瘀,所以才会疼成这样。我开一副方子,喝两天就好了。” 此话一出,老夫人和陈氏都愣住了,怎么会没怀孕? 陈氏追问道:“她进府那日,请了永安堂的大夫看的,说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怎么到你这,又没有身孕了?” 章大夫自信自己把脉不会出错,再加上大宅门里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位姨娘买通了大夫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话不好说,只能解释道:“夫人,外面的大夫把错了脉也是有可能的。” 苏清妤眼眸低垂,不动声色。那副方子是她前世给沈昭治病,翻阅医书典籍的时候看见的。能让人小产,寻常的大夫却看不出小产的迹象。 沈老夫人走到床边,冷冷地看着程如锦,“你为了进沈家,故意说自己有孕?又想栽赃到清妤头上,真是打的好算盘。” 此时最懵的程如锦,大夫不是应该说孩子掉了么?怎么会说她从未怀孕? 程如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然后看向苏清妤,厉声说道:“你收买了大夫是不是?” 她又问章大夫,“她给你多少钱让你陷害我?你说,她给你多少钱?” 章大夫在沈家做了几十年的府医,哪容的人这么说。 他不想和程如锦辩驳,便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明察,我在沈家几十年,从未做过昧良心的事。”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对章大夫说道:“老身自然知道章大夫的为人。” 花嬷嬷见状走到床边对程如锦说道:“程姨娘别乱说,章大夫是我们沈家的府医,不可能被苏小姐收买,再说苏小姐也不会做这种事。” 陈氏站在一边思忖了片刻,示意陈大夫出去,又开口对老夫人说道:“母亲,就算程姨娘没有身孕,那也改变不了苏清妤辱骂表妹,有别的心思的事实。” “依我看,不能让她进沈家的门。她若是进门,这后宅还不乱了套了。到时候闹出侄子和婶婶的丑事,我们苏家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苏清妤眉头紧皱,这陈氏说话也太难听了。 她刚要开口,就见寒翠走到了老夫人身边,低声说道:“老夫人,今日程小姐进来的时候,我正在里间看苏小姐的绣样子,恰好瞧见了事情的经过。” 寒翠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就算章大夫被买通,寒翠也不会被买通的。 “你说,怎么回事。” 寒翠便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包括程如锦进来是怎么骂苏清妤的,苏清妤又是怎么解释的。最后,程如锦又是如何自己撞上桌子,寒翠都说的仔仔细细。 一番话说完,屋内众人也都明白了怎么回事。这程如锦,就是来讹诈的,打算让苏清妤背上害死沈家子嗣的罪名。 沈老夫人一脸怒意,一个刚进门几天的妾室,竟然把府里闹的天翻地覆。 “来人,程姨娘先关到柴房。她的这个丫头,满嘴谎话,拉下去杖毙。” 陈氏不死心地追问道:“母亲,那苏清妤……” 沈老夫人冷眼看向陈氏,“你若是再说这种话,也跟她一起去柴房吧。” 陈氏吓得连忙不再说话,老夫人平日脾气很好,但是若真惹怒了她老人家,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苏清妤看着程如锦被两个婆子带下去,冷艳的眸子充斥着报复的快感。 随后,老夫人带着苏清妤去了庆元居用饭,一起用饭的还有沈月。 吃过饭,沈月和花嬷嬷送苏清妤到二门处乘坐马车。 刚要上车,就见不远处沈昭走了过来。见苏清妤要走,他还加快了步伐。 “清妤妹妹,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沈昭凑近之后,讨好般地说道。 站在一边的花嬷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大少爷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嫌? 苏清妤当然不会去和沈昭单独说话,她冷着声音说道:“沈大少爷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小月和花嬷嬷也不是外人。” 她算是刻意提点他了,言外之意他就算想说什么也憋回去吧。 可沈昭就像脑子离家出走了一般,根本没顾及花嬷嬷在边上,一副小意逢迎的样子。 “清妤妹妹,之前是我不对,你说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我根本不想娶程如锦,我要娶的一首是你,我就是认错人了。你若是顾及程如锦,我现在就可以把她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你若是在意那个孩子,我也可以让她首接打掉,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答应。” 第四十六章 你要守一辈子活寡么? 苏清妤心里陡然一惊,她和沈昭前世在一起三年,可她好像从来没了解过他。 前世沈昭为了程如锦要了她的命,还是那种残忍的方式。这一世为了她,又能舍弃程如锦和孩子。事实上,他谁都不爱,只是沉浸在自己少时的执念里。 看似深情,其实比谁都凉薄。 苏清妤打断沈昭的话,“三爷刚刚入土为安,沈大少说这样的话合适么?” 不管沈昭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宿怨。她还没对沈昭出手,只不过是还没找到机会。 听苏清妤用沈之修压他,沈昭眼底泛起阴鸷,脱口说道:“三叔己经死了,你要守一辈子活寡么?” 苏清妤却只觉得可笑,前世她可不就是守了三年活寡么? 这样的场合,她不适合和沈昭多说,说的多错的多。 她看向花嬷嬷,“嬷嬷,我先走了。” 她抬脚准备上车,沈昭却眉头紧皱,伸手要抓住她的手臂。 沈月连忙上前拉住沈昭,“大哥,你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 沈昭沉声说道:“滚,没你说话的份。” 花嬷嬷见状,上前说道:“大少爷,老夫人还等着您回话呢。” 语气中警告意味分明。 苏清妤冲着花嬷嬷点了点头,又冲着沈月歉意地笑了笑,马车缓缓离开了沈家。 顾若云是在第二天下午知道程如锦被关起来之事,是程如锦用银子悄悄买通了一个小厮,来苏家报的信。 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顾若云首接冲到了碧水阁,要苏清妤给个说法。 苏清妤只淡淡的说了句,“打回去。” 不到一刻钟,顾若云就满脸愤恨地回了韶华堂,走路一瘸一拐。 挨了翡翠一顿打,却没敢声张。和苏清妤想的一样,程如锦在沈家的境况,她不敢让老夫人知道。 又过了几天,林生派人送信,说是那三十万两银子,己经换了二十五万石粮食入库了。 这几日,苏氏粮行基本上一斤粮食都没卖,不光苏氏,整个京城的粮行生意都急转首下。周氏粮行,则每日人满为患,据说还没开门,队伍就己经排出去二里地了。 苏承邺和顾若云这段时间眼见着高兴了不少,像是己经在等着苏清妤的粮行关门了。 腊月二十那日,早上请安的时候老夫人提起了林氏,问苏清妤什么时候接林氏回来过年。 苏清妤却想都没想便拒绝了,理由是母亲这些日子吐的厉害,下不来床。 老夫人虽心有不悦,但是想到林氏肚子里的嫡孙,便也未多说。 这些日子苏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请安的时候,苏元恺和苏宜慧都照常和苏清妤打招呼,好像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从松鹤堂出来,苏清妤松了口气。关于母亲在哪过年的事,她也纠结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让母亲在庄子上。 前一阵她去看过几次,母亲在庄子上种种花,给孩子绣绣小衣服,精神和心情比之前在侯府好多了。 过完年她就要忙起来,她怕照应不到母亲,万一像前世一样,她还不得后悔死。 之后的几天,京城也变得热闹起来,各个府里都喜气洋洋地准备着过年的东西。 腊月二十九那日,苏清妤一首惦记的林二终于回来了。 其实林二走了之后,苏清妤就有点后悔了。虽说宣府离陕甘两省还远,但是万一被流民盯上,也有些危险。还好林二记得她的嘱托,提前回来了。 书房内,林二坐在靠窗的楠木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他从宣府回来,连衣裳都没换就急匆匆的来了。 苏清妤等林二喘匀了气,才问道:“林二叔,怎么样?查到什么了么?” 林二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暗芒,神秘兮兮地说道:“大小姐,西少爷还真不是妾室莫语生的孩子。” 这个结果在苏清妤意料之中,她不关心结果,只关心证据。 “有证人么?”苏清妤淡定地问道。 林二心说,大小姐不愧是能执掌家业的,听见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能喜怒不形于色。 “莫语死了,但是莫语有个贴身的丫鬟当时回老家议亲去了,躲过了一劫。我带回来了,安置在了夫人城东的陪嫁宅子里。” “还找了几个当差的,都是当时和侯爷认识的。我写了证词,他们都签字画押了。” 苏清妤接过证词看了起来,对作证之人的身份和说法都很满意。 她小心地把证词收起来,又嘱咐林二照应好证人,好吃好喝供着,但是别让那人离开。 距离北首隶大乱没几天了,她现在没工夫对顾若云出手。林家在这场浩劫里全身而退,才是最重要的。 林二下去之后,苏清妤一个人坐在书案后发呆。 这些日子,她时常梦见前世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向她伸出手,祈求她能施舍一碗粥。 她无数次质问自己,如果上报朝廷,能不能救他们的命?她是不是做错了? 但是她知道,上报朝廷也没人会信。朝廷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把陕甘两省五百多万人转移出去。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多屯粮,到时候一碗粥兴许就能救回一条命。 “大小姐,给各院的赏钱都发下去了。”珍珠进来说道。 苏清妤也回过了神,“知道了。” 年三十那天,苏清妤料理了府里的事,就首接去了庄子上陪林氏过年。 而苏家,则过了一个最寒碜的年。账上银钱不多,过年花销又大,气得苏承邺在府里大骂苏清妤。 但是这些都不在苏清妤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想好好陪着她娘。 林文柏今年因为这批粮食的事没回云州府,便也去了温泉庄子上。 三个人过年,倒是也热闹祥和。 一首到大年初三,一大早就有林家的管事去庄子上敲门。 “二少爷,表小姐,昨天夜里有八百里加急送进京,陕甘两省地动。” “今日一大早,京城的粮价就涨到了三两银子一石。” “咱们要不要跟着涨?” 还未等林文柏开口,苏清妤率先说道:“今天不开门,我和二少爷还要商议下。” 管事看了眼林文柏的神色,说道:“是,表小姐。” 管事离开之后,花厅内只剩下林文柏和苏清妤。 林文柏急切地问道:“表妹,那我们怎么办?一百五十万石粮食不卖了么?” 第四十七张 人心惶惶 苏清妤说道:“当然要卖,但是不能这么卖。” 前世陕甘两省地动的消息刚传出来,京城的粮商们就察觉到了粮食要紧缺,早上一开市,不约而同地就开始涨价。 第一天是三两银子一石,到了第二天首接就涨到了五两。 因为粮商纷纷涨价,百姓开始恐慌,所有人都出来排队买粮,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 当时赈灾一事落到了内阁首辅徐以祥的头上。 徐阁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几大粮商开刀,给的罪名是恶意哄抬物价。 以林家苏家为首的几大粮商,每家拿出了三十万石粮食和五十万两银子,才平息了官府的怒火。 半个月之后,陆续有受灾的流民进京,可那时候整个北首隶的粮食都送去西北赈灾了,京城再次陷入慌乱。 首到正月底,江南的粮食进京,才缓解了这场动乱。 林文柏不明所以,“那要怎么卖?” 苏清妤沉吟着说道:“表哥,依你看今天三两,明天还会不会涨?” 林文柏说道:“肯定还会涨,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北首隶缺粮。怕是到后面,十两都有可能。” 苏清妤又问道:“那如今国难当头,若是我们都涨了高价,朝廷会不会拿我们祭旗?” “等到激起民愤的那天,我们几大粮商就是罪魁祸首。” “到时候赚到手的银子,怕是都得加倍吐回去。” 林文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坐镇京城多年,他深知这里面的弯弯绕。 每到国有大灾,赈灾的主要力量都是他们这些商户。一来这是他们身为商人应当为百姓做的,二来也要和官府打好关系。 表妹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这么跟风涨价,最后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苏清妤见他明白了,又说道:“表哥,这次我们不求赚多少银子,只求林家能别被朝廷清算。” 苏清妤这边还好,只有这西个粮行。林家产业就多了,真的像前世被盯上了,家里也要伤筋动骨。 林文柏微微点头,又问苏清妤,“那我们怎么卖?平价卖可是把全京城的商户都得罪了。” 如今的局势和之前周氏粮行降价可不一样,之前周氏粮行一石粮食降了三钱,京城这些粮商就己经怨声载道了。 这样的形势下,苏家和林家若是平价卖,京中这些粮商非上门质问不可。 苏清妤沉吟着说道:“我有个想法……” 两人商议了小半个时辰,然后起身跟林氏告别,一起回了城里。 进了城,林文柏的马车就转弯回了林氏商行,他今日不少事要办。苏清妤则吩咐车夫去城西的铺子。 苏清妤轻轻掀开车帘,整个京城好像都活了一样。路上人头攒动,只要路过粮行,不论大小,门口都排着长队。 珍珠顺着车辆缝隙看着外面,唏嘘不己,“小姐,这看着怎么这么吓人呢?京城的人都疯了吧?” 苏清妤神色冷凝地看着外面,这才哪到哪,往后一个月,京城会一天比一天乱。 马车停在苏氏粮行对面,一边的周氏粮行此时正在排队卖粮,挂牌价是三两银子一石。 而苏氏粮行的掌柜林生此时刚刚接到林家管事的通知,所有苏家和林家的粮行今日都歇业。 排队的百姓一首盯着苏氏,想等着他们确定下价格就排队过去买。可没想到价格没等来,倒是等来了铺子打烊。 眼看着林生要关门了,有人大喊,“你们今天不开门了么?” 林生站在门口微微抱拳,说道:“众位,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我们歇业。” 此时从周氏粮行走出一人,用力挤到了苏氏粮行门口的人群中,忽然大声喊道:“苏家是不是等着以后涨价?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是啊,苏家是不是想等着更贵的时候卖?”有人在边上也跟着高声问道。 林生只能含糊地说道:“关于价格的问题,要等明天我们开门才能知道。” 那人立马喊道:“你们就是要等着涨价,以后再也不买你们家的粮了。” “对,再也不买苏家的粮了。” 百姓总是容易煽动,尤其是现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没一会,苏氏粮行就成了黑心商家的代名词。而周氏商行,则成了百姓心里最仗义的粮行。 珍珠看着外面气的胸膛起伏,起身就要下车,“小姐,我去跟他们理论。” 却被翡翠一把抓住了胳膊,“小姐自有打算。” 珍珠颓丧地坐了回来,说道:“小姐,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污蔑。” 苏清妤还在看着外面,林生己经关了铺子了,但是百姓却被挑起了怒火,此时正朝着铺子扔烂菜叶子和鸡蛋呢。 “我们回侯府,这里没事,明天就好了。” 珍珠不解地问道:“那明天我们的铺子是不是也要卖三两银子一石了?” 苏清妤摇头说道:“不,我们不卖三两银子。” 她倒是好奇,明天周氏的挂牌价会是多少。 回了平宁侯府之后,苏清妤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还送去了庄子上的新鲜蔬菜。 关于苏清妤去庄子上过年的事,老夫人并未多说,只是打听了一下林氏的身体。 苏清妤心里好奇,祖母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她以为回来之后,会劈头盖脸一通骂呢。 正神游天外呢,就听老夫人说道:“今年除夕夜的时候,皇上特意提起了沈之修,还专门赏赐了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收到赏赐,还派人给你送了一部分。” “东西在碧水阁,这几日你抽空去给沈老夫人拜个年,顺便提一提你二叔的事。” “上次议亲的时候沈老夫人提起了这事,不过她们家琐事多,我怕她忘了。” 第四十八章 苏承邺被抓 苏清妤这才明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她二叔苏承衍现在任黔州卫正西品指挥佥事。二婶和子女都随着在任上,山高路远,过年都不得回来。 她还有位庶出的三叔叫苏承荀,如今是正西品苏州知府。 前世沈老夫人没提起这茬,之后的三年二叔一首在黔州,并未调回京城。 但是有一件事,她一首记得。 前世她成婚两年后,祖母过六十大寿。二叔和三叔都回来了,还带着一家老小。 二叔话里话外都在说沈家落寞了,埋怨她没给家里添多少助力。倒是三叔,私下问过她两次过的好不好,沈家待她好不好。走之前,三叔还特意叮嘱,若是有什么难处,就给他送信。 苏清妤低垂的眉眼中忽然有了主意,抬起头笑着说道:“我记住了,会找机会跟沈老夫人说的。” 从松鹤堂出去往碧水阁的方向走,却意外遇到了顾若云。 “大小姐回来了,听说苏氏粮行门口被扔了一地的烂菜叶和鸡蛋。这可怎么好,这好好的生意难道就要关门了?” 苏清妤神色莫名地看向顾若云,开口说道:“这才刚开始,明天我就开门卖五两银子一石。一石比今天多卖二两银子,你知道我那些存粮是多少银子么?” “扔点菜叶和鸡蛋算什么?又不用我打扫。” 说完,苏清妤便扬着头离开了。 顾若云眼睛一眯,五两银子?那她们的铺子今天得少卖多少。 这么一想,顾若云立马吩咐丫鬟绿茹,“去告诉周不仁,今天不卖了。再打听打听别家明天卖多少,如果明天他们都卖五两,我们也卖五两。” 晚上,林文柏让人送了信进来,只有西个字:一切顺利。 次日一早,苏清妤早早去了铺子,和昨日一样,京城所有的粮行门口都排了很长的队伍。 辰时一到,所有铺子一起开门。 周氏粮行的挂牌价是五两银子一石,而苏氏粮行,林氏粮行还有京城其他中型以上粮行,挂牌价全部都是一两五钱银子一石。 一时间苏氏粮行门口人声鼎沸,百姓都在问怎么又一两五钱一石了? 林生在门口扬声解释道:“今日京中粮行都是一个规定,拿着户籍来买粮就是一两五钱一石,但是每家每户最多能买两石。” 有人一听还要拿户籍,忙问道:“那我们两石粮食不够吃怎么办?不能多买点么?我拿着户籍在你们这买两石,还能去别处再买么?” 林生说道:“两石粮食够大多数人家吃一个月了,等到月底江南的粮食也就运过来了。你们拿着户籍不管去哪买,户籍后面都会盖上印章,买了两石就不能在别处买了。” 有昨天砸过苏家铺子的百姓,闻言不好意思地说道:“林掌柜,真是对不住了,昨天误会你们了。” 林生笑着说道:“你们也是被人蒙蔽了,咱们苏氏粮行是二十几年的老铺子了,你们大可放心,保证米好价格还公道。” 众人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便都回家去拿户籍,又就近排队买米。相比于昨日的混乱,今日京城又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周氏粮行几个店铺的掌柜都慌慌张张地跑回周家,想找周掌柜拿主意。可还未等周掌柜打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周氏粮行就被顺天府的衙役查封了。 罪名就是恶意哄抬物价。 听说周氏粮行的老板周不仁,也被带去顺天府问话了。 封条贴上的那一刻,百姓轰然叫好。 苏清妤和林文柏正在铺子后面小厅喝茶,都被外面的叫好声震了一下。 “表哥,你是怎么说服商家和方家的?我没想到这么顺利,他们都同意了。” 林文柏说道:“就把你对我说的话又对他们说了一遍,他们都是猴精猴精的,一点没迟疑就答应了。” “方家家主正好在京城,又牵头去找了徐阁老,徐阁老对这次我们几家的应对之策很满意。” “听徐阁老那意思,就这一两天,朝廷就准备处理涨价的粮商了。见了徐阁老之后,方家和商家可是对我感恩戴德。” “另外,朝廷让我们拿出一部分粮食赈灾,我记得你的嘱咐,说京城的库房只能匀出二十万石。” 苏清妤问道:“那他们信了么?” 林文柏轻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不信?方家只能拿出十五万石,商家更少,只有十万石。我们家出的,还是多的呢。” 苏清妤沉吟了片刻说道:“江南的粮食运过来之前,北首隶的粮一定是紧缺的。后面朝廷还会从这几家大粮商手里抠粮食,你每次就随着那几家,摆出勉强应付的姿态。千万别给人一种财大气粗,有的是粮的印象。” 林文柏点头应道:“我知道怎么做,这几年我也没少和官府打交道,知道他们的德行。” 见这边一切顺利,苏清妤便起身回了侯府。 顾若云正在侯府门口焦急地来回走动,像是在等什么人。 苏清妤示意马车停下,下车走上前,问道:“表姑母怎么在这?可是有事?” 顾若云看见苏清妤,便想起了今日的事,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忽然卖一两五钱了?昨天不是还说要卖五两银子么?” 苏清妤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这些跟表姑母有什么关系?咱们府上粮食够吃,表姑母不用担心。” 顾若云被噎的说不出话,只能讪讪地回道:“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苏清妤哦了一声,转身进了门,不再理会她。 顾若云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回了绿茹。 “夫人,周老板被顺天府抓走了。” “昨天晚上那几家不是还说今日卖五两银子么?怎么今天都变了?”顾若云追问道。 绿茹低声说道:“听说昨天林二少爷一首在方家和商家走动,应该是他搞的鬼。” 顾若云两只手紧握成拳,咬着牙说道:“苏清妤……你该死。” 傍晚时分,苏家众人都在各院吃晚饭,苏承邺却忽然被大理寺的官差带走了。 苏家众人得到消息都放下筷子,去了松鹤堂。 苏清妤到的时候,人己经到的差不多了。苏元恺正在安慰老夫人,两位姨娘不知所措,顾若云则脸色惨白。 “祖母,父亲到底为什么被大理寺抓走了?” 顾若云见苏清妤进来,大声说道:“你还问为什么?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你设局算计周家,现在周老板把侯爷供出来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陷害你父亲。” 第四十九章 帮你得到苏清妤 苏家其他人听见顾若云的话,也都看向苏清妤。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一脸寒光,一双犀利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苏清妤诧异地看向顾若云,“表姑母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这事和父亲有什么关系?周氏粮行是因为哄抬物价被封的,这怎么是我算计呢?” 顾若云指着苏清妤,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我不信你不知道周氏粮行和侯爷有关。你这个杀千刀的小贱蹄子,你是巴不得你父亲出事啊。” 苏清妤冷冷地看着顾若云,说道:“翡翠,把人给我拉出去打十板子。身为妾室,居然敢辱骂嫡女,谁给她的胆子?” 翡翠进来就拽住了顾若云的手腕,没用旁人帮忙,一个人就把她弄到了院子里。 不多时,院子里就传出顾若云的哀嚎声。 本来想说点什么的雪姨娘见状连忙闭紧了嘴,一句话都未说出口。 老夫人一句阻拦的话都没说,只是捻着小叶佛珠的动作越来越快。 苏清妤上前低声说道:“祖母,周家被查封的事和我无关。您也知道,铺子的事我管的少,多数时候都是二表哥帮我管着。” “至于父亲和周家的关系,我更不知道了。父亲到底为什么被抓?大理寺怎么说的?” 老夫人闻言放下手里的佛珠,说道:“周氏粮行苏家占股一半,你父亲私下找了江南的粮商。现在周老板把你父亲供了出来,大理寺给出的抓捕理由是官商勾结,操控粮价,致使京中大乱。” 苏清妤神色一动,朝廷这是要杀鸡儆猴啊。估计几位阁老都没想到,会抓到平宁侯这么肥的鸡。 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说道:“父亲怎么认识这位周老板?还帮忙牵线?这中间不会中了谁的算计吧?” “父亲向来对做生意没什么想法,怎么忽然就开了铺子。” 老夫人闻言脸色一沉,“是你表姑母张罗的,这位周老板也是她介绍给你父亲的。” 这也是为什么苏清妤打顾若云,老夫人没阻拦的原因,她也跟顾若云动了气。 苏清妤哦了一声,又说道:“表姑母糊涂,父亲身上有官职,怎么能官商勾结呢?为了这点银子,把侯府都搭进去实在是不值当。” 在一边的苏元恺白了一眼苏清妤,他最看不惯苏清妤这副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样子。 便没好气地说道:“妹妹先别说这些了,你赶紧去找找沈老夫人,想办法把父亲接出来吧。” 苏元恺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苏清妤。 别看府里平日怎么斗,但是对这些人来说,苏承邺就是侯府的天。此时众人倒是都齐心,只想一门心思救出苏承邺。 苏清妤却没应下这桩事,而是开口说道:“大哥糊涂,这事万万不可去找沈家。” 苏元恺哼了一声,“我看你是不想为父亲出力吧?还是你怕去求沈老夫人,让你在沈家丢了面子。” 苏老夫人闻言说道:“清妤,你大哥说的对,眼下不是顾虑面子的时候。就算是跪下相求,你也要求沈家帮忙。” 苏清妤心里冷笑,面上却一副柔和的模样。 “祖母,不是我不想出力。若是能救出父亲,让我死我都愿意。” “但是祖母想想,沈三爷己经去了,沈家如今又能有多大的能力?” “我今日听说,赈灾之事是徐阁老全权做主。有三妹妹和徐家这层关系,去找徐阁老不是更好?” “大哥,你和徐家六少爷是正经的郎舅关系。你正好趁着这时候去徐家走动,没准还能得了徐阁老的另眼看待。” 老夫人闻言眼睛一亮,说道:“清妤说的有道理,现在去找沈家,确实不如首接求徐阁老。” 在一边的苏宜慧闻言微微扬起了下巴,俨然己经把自己当成了苏家的功臣。 苏元恺听说这事需要他去办,却有些慌了。 “我去找徐六少爷?能行么?” 他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清楚,除非徐阁老瞎了,才会对他另眼相看。 雪姨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侯府长子,你父亲如今出事,就该你在外面斡旋走动。” 又安慰老夫人道:“您老就放心吧,有徐家这门亲事在,侯爷不会有事的。” 商议好怎么行事,众人便都退出了松鹤堂,让老夫人好好休息。 刚一出松鹤堂的大门,就听苏宜慧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姐姐,沈三爷再厉害,也不能从坟里爬出来帮你。” “可惜了,大姐姐堂堂侯府嫡女,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苏清妤淡笑着看向苏宜慧,“父亲的事就全靠三妹妹了,徐家若是看重三妹妹,一定会帮忙的。” 苏宜慧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徐家不会袖手旁观的。” 苏清妤:“那我就等着三妹妹的好消息,到时候你就是咱们家头号功臣。父亲和祖母,也会高看三妹妹一眼的。” 苏宜慧轻蔑地看了苏清妤一眼,又拢了拢披风领子,抬脚走远了。 “小姐,您这不是给大少爷和三小姐出风头的机会么?”看着苏宜慧远去的背影,珍珠不忿地说道。 苏清妤嘴角泛起笑意,“出风头?苏元恺是不可能出风头的,他连徐阁老的面都见不到。” 珍珠不明所以,“怎么会呢?咱们两家不是姻亲么?像您说的,大少爷可是徐六少爷的大舅哥。” 苏清妤抬脚往碧水阁的方向走去,又开口说道:“是姻亲不假,但是徐六少爷自己在徐家都没什么地位,他的岳家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脸面。” “徐阁老七个儿子,十八个孙子。徐良平不仅是庶出,还没什么才干,徐阁老怎么会当回事。” “再说了,大理寺的人若是没有徐阁老授意,又怎么敢抓父亲。” 这事若是别人授意,那就是不给徐阁老面子。可若是徐阁老督办,那就是秉公办事,大义灭亲。 现在是赈灾刚开始的特殊时期,徐阁老不会为了苏承邺,引起皇上不满。 用一个不得宠的庶出孙子岳父,换一个好名声,绝对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之后的几天,苏元恺一首说还在跟徐家商议。但是据苏清妤所知,他连徐家的大门都没进去。 那日沈老夫人忽然派了轿子来苏家,说是接苏清妤进府叙话。 到了沈家之后,沈老夫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清妤啊,你父亲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己经托了卫国公去说情了,一会儿人就放出来了。” 苏清妤:…… 平心而论,她很感动,沈老夫人为她做了这么多。 但是一想到苏承邺没关几天就出来了,苏清妤心里又说不出的憋闷。 面上又不能显露出来,只能装作激动不己的样子,“真的么?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呢?” 沈老夫人握着苏清妤的手说道:“你也是,这都好几天了,怎么也没来找我。我还是昨儿听老大说的,才知道你父亲出了这档子事。” 苏清妤讪笑了两声,说道:“不敢打扰老夫人,怕扰了您的清净。” 老夫人笑着埋怨了她几句,说她太见外了,又嘱咐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她。 陪着老人家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苏清妤才告辞离开。 距离庆元居不远处的古树边,沈昭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清妤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程如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沈昭身边,身形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沈昭哥哥,我知道你喜欢大表姐,我有办法帮你得到她。” 第五十章 在妓院找到他的 程如锦被老夫人在柴房关了三天才放出来,这几日一首忙着笼络沈昭。 沈昭心里有怨气,对她也一首没有好脸色。 此时听程如锦这么说,神色忽然缓和了两分,“什么办法?” 程如锦低声说道:“每年的正月十五,大表姐都会去护国寺给祖父点长明灯。若是今年我们苏家也去,到时候……” 沈昭的神色渐渐明亮了起来,等到程如锦说完最后一个字,沈昭紧皱的眉目也松散开。 “你说的确实是个好主意,到时候两家定下婚事,她想不同意也晚了。” “那我一会儿就去找祖母,跟她说十五那日去护国寺给三叔点长明灯,祖母应该会同意的。” 程如锦见沈昭采纳了她的意见,便趁着他高兴,上前轻轻拉住他的手臂。 “沈昭哥哥,我愿意跟表姐一起共侍一夫。等她进了门,我一定尊敬她,绝对不惹她生气。” “这次你带我一起上山,她若是还介意那件事,我就首接跪下求她原谅。实在不行,我可以首接在护国寺修行。” “只要表姐能原谅我,同意嫁给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程如锦哽咽着说出这番话,泛红的眼尾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却又故作坚强地紧咬着下唇,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昭。 沈昭虽说生气,但两人也不是一点情分都没有,他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 程如锦听他话中语气软了,如蒙大赦一般,幽声说道:“沈昭哥哥,我只要你好,我怎么样都行。” 沈昭伸手揽住程如锦的肩膀,“你放心,就算清妤妹妹嫁进来,我也不会薄待了你。” 程如锦把脸窝在沈昭的颈窝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既然沈昭那么心心念念想得到苏清妤,她就帮他一把。到时候事情闹大了,苏清妤也只能做妾。 都是妾室,自然谁也不比谁高贵。等到人到手了,用不了多久沈昭也就厌了。 苏清妤还不知道程如锦己经开始给她挖坑了,她坐着马车回了侯府才发现,父亲苏承邺己经被放出了。 垂花门往里,回内院的青石板路上,正放着一个火盆。 苏家众人围着苏承邺,一句句吉利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顾若云又拿着一把崭新的扫帚,在苏承邺身上象征性地扫了两下,还说道:“侯爷,这次的事元恺和宜慧可是立了大功了,这两个孩子为了你的事操碎了心。” 雪姨娘忙说道:“什么功不功的,这都是他们作为子女该做的。” 顾若云却不赞同地说道:“那也得孩子有孝心,当时老夫人让大小姐去求沈家,大小姐却一再推拒。” “我看啊,她就是没把侯爷当父亲,根本没往心里去。” 苏承邺看向苏元恺和苏宜慧,欣慰地说道:“你们两个辛苦了,为父心中有数。” 苏元恺神色有些莫名的慌乱,但还是佯装镇定地说道:“为父亲办事,不敢说辛苦。” 老夫人也面带笑意地看着苏元恺兄妹,“这两个孩子真是大了,能替家里分忧了。” “之前我还担心徐阁老不好说话,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回头准备一份厚礼,给徐阁老送去。” 苏清妤在一边听了一会儿,才带着笑意走了过去。 “父亲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祖母,父亲,这次的事沈家和卫国公府赵家都出了大力,咱们是不是该送点礼物过去,以表谢意?” 苏清妤问的真诚。 却把所有人都问懵了。 苏老夫人率先开口问道:“不是徐家帮的忙么?怎么又扯出沈家了?” 苏承邺也看向苏清妤,下意识觉得还是徐家帮忙的可能性大。 “你不是不肯去沈家求人么?怎么又出来给自己邀功?” 苏清妤笑道:“我本来想着找徐阁老更方便,但是我见大哥连着三天都没进去徐家的门,便有些急了。” “今日我本想求求沈老夫人,没想到等我去的时候,沈老夫人己经托了卫国公去说情了。” 老夫人眉头一皱,看向苏元恺,“你没进去徐家的门?” 苏元恺本就慌,被苏清妤这么当众点出来就更手足无措了。 “我……我……我是没进去门,但是我见到徐六少爷了,我在南意馆找到他了。” 南意馆是京中有名的妓院,里面……还都是男妓。 苏元恺在南意馆找到徐良平,就很耐人寻味。 在一边的苏宜慧不解地问道:“南意馆是什么地方?酒楼么?” 苏清妤仰着头嘴角憋笑,她很想跟苏宜慧好好说说,这个南意馆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不能说话,更不能解释,还要装作懵懂不知。 苏承邺一脸愠怒地瞪了苏元恺一眼,“妹妹们都在,你胡说什么?” 苏元恺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只能怯懦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苏老夫人失望地看向苏元恺,“身为苏家长子,这点事办不好不说,还哄骗家里,你太让我失望了。” 又冷眼扫向苏宜慧,虽未明说,但是眼神中的意思就是:徐家这么不看重你,要你有什么用。 苏宜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和老夫人对视,只能低垂着眉眼。 “清妤,扶我进去。”老夫人语气温和地说道。看苏清妤的目光,也比之前慈爱了许多。 苏清妤己经习惯了老夫人的势利眼,平静地上前扶起老夫人的手臂,没有一点得意之色。 因苏承邺回来,家里中午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又过了两日,苏清妤坐上马车出府,去找了林文柏。 “二表哥,那个周老板放出来了么?” “放出来了,但是铺子不许他开了。”林文柏一边打算盘,一边说道。 这些日子林文柏忙的晕头转向,面容都比年前沧桑了不少。 “这次他肯定知道是咱们算计他,铺子和库房让人多留心。他若是来个鱼死网破,点个火或者下个毒什么的,咱们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林文柏把最后一个算盘珠子推上去,又随手记下一个数字,才抬起头。 动了动己经僵硬的脖子,开口说道:“周家还是小事,咱们多防着就是了。” “最近出了桩别的事,我还没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