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未婚妻 书房内,地上正跪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满脸惶恐,瑟瑟发抖。 旁边随从向座上的苏槐恭敬禀道:“主子,已经查清楚,此人确是齐王安插在咱们相府的眼线,已潜伏两月之久。” 苏槐边听随从禀报,边慢条斯理地饮茶。 他白皙的手指拈着茶盖,忽而手指一顿,茶盖哧地一声落回茶盏上,惊得地上的人不禁哆嗦一下。 他随意地掀了掀眼帘看着那小厮,然后对他招招手,道:“跪过来些。” 小厮不敢有违,毕竟在府里当差这么久,苏槐是什么样的人他多少清楚。 他诚惶诚恐地跪过去,辩解道:“相爷明察,小的绝没做过任何有损相爷的事!” 苏槐看着他,那眼神异常温和,又让人胆战心惊,徐徐道:“齐王让你到我这来干什么?” 小厮起初不言,只是一个劲求饶,苏槐便微微探下身去,手指倏尔拎上了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跟前提了提。 他的手很凉,像毒蛇一样缠上来,让小厮惊恐得难以呼吸。 苏槐缓慢道:“说吧,说了我就不杀你。” 小厮吓惨了,不得不如实招来,战战兢兢道:“齐王,齐王一直想与相爷交好……他并无恶意,只是…… “咳,只是让小的注意相爷的日常行程,以便与相爷结交……” 苏槐道:“只是这样?” 小厮艰难道:“千真万……”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怎想这小厮出其不意忽从腿靴中抽出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趁着他离苏槐最近的时候猛地朝他胸膛捅去! 杀了他,只要成功地杀了他,自己就立了大功,再也不用害怕! 而眼下就是他绝佳的机会! 身后的随从惊了惊,已来不及阻止。 可那匕首刀尖儿还没碰上苏槐的胸膛,就被他一手拿捏住。 刀刃勘勘从他指缝间穿过,未能伤他分毫。 小厮面目狰狞,使出浑身力气,都无法让匕首再往前进半分。 苏槐面无波澜,四两拨千斤一般,拿着他的手硬是调转了匕首的方向。 小厮脸色剧变,就见得苏槐云淡风轻地反手将匕首刀尖对准了他,带着一股不容阻挡的力道,一点点送进他的胸膛,正中心窝子,而整个过程他根本无法抗拒。 落到苏槐手里的人,他向来不喜欢给个一刀痛快,更喜欢慢慢地来。 听得皮肉持续被穿透的噗嗤声,那匕首一寸寸已全部没入,最终只剩下个刀柄在外面。 鲜血溢了苏槐满手,他转动了一下刀柄然后一松手,小厮就瘫软在地。 他修长好看的指节微曲,鲜血顺着他的手指蜿蜒滴淌而下。 随从上前检查小厮,发现匕首是藏进他腿靴夹层中的,请罪道:“是属下不察,让他钻了空子。” 苏槐淡淡看他一眼,道:“待会儿自行去领罚吧。” 随从退下之前又请示道:“那齐王那边,该如何处理?” 苏槐道:“就遂齐王的心愿,与他好好结交。” 正这时,府里的管家前来,在门外小心翼翼地禀道:“相爷,府门外来了一位姑娘,自称是相爷的未婚妻。” 苏槐捻了捻手指上的血,眼皮都没动一下,声音微微上挑:“未婚妻?” 沉吟片刻,又道:“她说是,你就信了?” 管家恭敬道:“本也不信,只是那姑娘携有信物,老奴一看竟是与相爷随身佩戴的正好配对的鸾凤佩。” 苏槐道:“玉佩呢?” 管家道:“她说要等见到相爷以后再给相爷亲自过目。” 不难想,那姑娘是怕轻易交出了玉佩以后,相府反悔不认怎么办? 管家不由心忖,她还是太天真了。相爷真要是不想认,法子多的是。 片刻后,苏槐道:“处理一下,带她进来。” 前半句他是对随从说的,毕竟地上还躺着这么一具尸体,后半句则是对外面管家说的。 第002章 怎么,你怕我? 此时陆杳正站在相府门前,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高门阔府。 府邸的主人叫苏槐,当今宰相,也确确实实是她从小定下的未婚夫。 本来她想当这婚事不存在的,只可惜如今她有事须得靠这个地方来完成,所以这个未婚夫捡起来拍拍还能要。 她在门前等了一阵,管家才不紧不慢地出来,看她的眼神也平平淡淡,道:“姑娘请随我来。” 陆杳便跟着踏进了相府的大门,往花厅去。 花厅的光线几分暗淡,她还没来得及进门口,抬眼便见得一抹身影背对而立,着白衣,分外修长,正站在木架子前洗手。 他洗完了手,旁边随从递上一块巾子,他一边拭着手,一边缓缓转过身来。 陆杳依稀看清他容颜,眉头不由跳了跳。 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听了不少有关他的传闻。 据说他是个实打实的佞臣奸相,皇帝格外倚重他,由他揽政批红,没少杀忠臣良将,也没少结党营私,还把朝廷敌党干得七零八落,通常他干掉的朝廷官员,一倒就是一批人。 所以在朝为官的,哪个提起他不是胆战心惊,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而普通老百姓嘛,则把他形容得凶神恶煞,连鬼见了都得绕道走。 这样一个邪门的人物,陆杳脑海里对他的初印象应该是个老奸巨猾的中年人模样。 毕竟她知道这未婚夫比她大但却不知道具体比她大多少岁。 她目测,能当上一朝首相的人,至少得比她大一轮吧。 然,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万没想到,传说中的奸佞竟是如此年轻的男子。 年轻就年轻吧,说好的凶神恶煞呢,在他身上不仅分毫没体现,他还长得相当不赖。 他那张脸生得极为俊美隽雅,轮廓深浅有致,但眼尾若有若无地上挑着,给人一种为祸众生的英邪之感。 他掀起眼来也看陆杳一眼,明明只是温和一瞥,却仿佛天生含情一般,让她微微一顿。 他又垂下眼去,徐徐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拭干净。 管家在厅前止步,请陆杳进去。 陆杳甫一踏进厅门,鼻尖一动,隔着几丈的距离霎时就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不由脚步滞了滞。 他身上有股子幽幽的芳烈的香气,混杂着丝丝血的味道。 陆杳便在门边就此止步,没再往前挪一步。 苏槐将她若有若无一皱眉的动作看在眼里,把巾子递回给随从,道:“不是来找未婚夫的吗,怎么,你怕我?” 要不这未婚夫还是别捡了,谁想要谁拿去吧,好看的男人通常都不是善茬儿。 她正想着,苏槐扬了扬眉,那双眼睛愈加含情脉脉,又道:“你带来的信物呢,给我看看。” 陆杳只好取出那枚鸾凤佩,挂在手指间,玲珑剔透而又温润至极。 他腰间也佩有一块玉佩,正好与这是一对。 苏槐吩咐随从:“取过来给我看。” 苏槐慢条斯理在太师椅上坐下,随手牵了牵衣角,伸手接过随从呈来的那枚玉佩,几根手指来回翻转看了看,俨然赏玩一般。 她一个乡下女,而他贵为一朝宰相,若是他不认这婚事,她也没法强求,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然,苏槐看过以后,又看了看陆杳,道:“确是我从前定下的未婚妻。” 陆杳:“……” 这就承认了?会不会顺利得过头了? 苏槐支着头看向管家,管家立刻躬身等待请示,他便吩咐道:“带她下去,安排个院子住下。” 陆杳道:“你不怕这玉佩是我捡来的吗?” 苏槐那温和的眼神仿佛能看进人心底,反问道:“我不怕,你怕吗?” 陆杳道:“我还好。” 苏槐道:“希望我这个未婚夫能让你满意。” 第003章 清乐郡主 不出半日,相府就传开了,府里来了一位相爷的未婚妻。 陆杳被带去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暂行住下,很快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借着各种名目来看一看这位未婚妻。 结果无不失望。 “还以为是什么落难小姐、名门望族,结果竟是个乡下女!” “也忒寒碜了些!” “等着看吧,相爷若是对她不闻不问,就晓得她几斤几两了。” “京里爱慕相爷的郡主、公主比比皆是,什么时候轮得到她!” 这一类的言谈话语,像是背着陆杳说的,但又能恰到好处地传进她耳朵里。 看来这相府里的人都等着看苏槐对她的态度如何。 如果苏槐根本就想不起她,那这里人人都能踩她一脚。 后来苏槐果真没有再过问她半句,更别说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他好像根本就忘了后院里还有她这个人似的。 安排在陆杳院子里的嬷嬷姓许,这许嬷嬷原本的活儿是在后厨,平时有得吃还能捞着点油水,日子还算滋润。 后她被管家打发来照顾相爷的未婚妻,原以为是份好差事,伺候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鸡犬升天,可哪晓得,这什么未婚妻,呸,根本就是闷屁一个! 相爷都想不起她来,只不过是随处安排她一下罢了,又怎会安心娶她! 结果一点好处捞不着不说还白白浪费时间,许嬷嬷怎能不来气。 这日给陆杳送饭菜来时,她泄愤似的往碗里狠吐了几口唾沫,进门来哐当一声掷在桌上,道:“吃吧!” 陆杳还没动筷就先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冷馊腥臭味。 只见白米饭上躺着几根发黄的青菜,黏糊糊的。 看陆杳没动,许嬷嬷没好气道:“怎么的,还要我喂你不成?” 陆杳看向许嬷嬷,道:“就不能有正常点的饭菜吗?” 许嬷嬷阴阳怪气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陆杳不冷不热的态度惹恼了许嬷嬷,许嬷嬷恶声又道:“不吃是吧,不吃拉倒!我看你能饿到几时!” 她边往外走边骂道:“一个低贱乡下女,还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去吧!” 怎想话音儿将一落,迎面传来一道娇俏可人的声音,甜丝丝道:“许嬷嬷这是跟谁发这么大火呢?” 许嬷嬷抬头一看,只见一女子款款走进院子里来,一张小巧精致的脸与她的声音一般甜美。 许嬷嬷顿时满脸堆笑,与方才判若两人,连忙行礼道:“郡主怎的到这里来了? “今日过府是来找相爷的吗,快快去前厅上坐吧,可别在这儿脏了您的脚!” 她两眼弯弯往屋子里瞧了瞧,道:“我可不是来找义兄的,听说义兄家里来了一位未婚妻,我是来瞧瞧他未婚妻长什么模样的。” 许嬷嬷唏嘘道:“还能长什么模样,乡下来的,一身穷酸气,与郡主可没法比!” 正说这话时,陆杳不紧不慢走出来,站在门口,与许嬷嬷口中的这位郡主打了个照面。 陆杳身上穿着寻常的布衣,确实与这郡主满身华服钗环有着云泥之别。 可她虽然衣着简单,却没那股子乡下人特有的肮脏邋遢感觉。 她反而很干净,干净到见了郡主也丝毫不显低下卑微。 院里的郡主脸上仍旧笑着,天真无邪地打量陆杳。 许嬷嬷立刻凶神恶煞地对陆杳呵斥道:“这位是广宁侯的亲妹清乐郡主,也是咱们相爷的义妹,你不可目无尊卑直视郡主,理应下跪行礼!” 陆杳虽没跪下,但还是向她行了一礼,入乡随俗的道理她懂,道:“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郡主还请见谅。” 清乐郡主摆摆手,道:“没关系,你就是义兄的未婚妻?” 陆杳道:“正是。” 清乐郡主呵呵娇笑起来,道:“可真是稀奇,以前可从来没听义兄说起过。” 许嬷嬷道:“相爷虽然准她暂住在这里,可后来也半句没提起过她呢,相爷又怎会把她放在心上。” 清乐郡主道:“想必义兄是心血来潮吧。” 只是她知道,从来没有哪个女子能入得了苏槐的眼,更别说近他的身。 他是宰相,他善玩弄权势,可他偏偏不好女色,他的府宅里连一个侍妾都未曾有过。 以前那些别的大臣送到他府上来的以及想擅自爬上他床的女人,最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眼下她才来看看,能得苏槐亲口承认的这个乡下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毕竟他可从来没承认过谁。 清乐郡主来看过以后,不过尔尔,便没久留,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许嬷嬷一直送她走出院子好长一截。 清乐郡主丢给许嬷嬷一个玉佩,曼声道:“把这个替我给她,就当是我赠给她的见面礼吧。” 许嬷嬷连忙伸手接了。 清乐郡主睨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这是我的随身玉佩,你知道该怎么给她吗?” 许嬷嬷心里一顿,立马明了。 第004章 玉佩 下午时,陆杳回房里,一眼就发现自己床铺枕头被人动过了。 她拎开枕头一看,见下面竟然躺着一只玉佩。 也是只白玉佩,她拿上手,质地还算好,雕刻着瑞鸟祥云纹,再翻过来一看,背面刻有“清乐”字样。 清乐郡主的玉佩?在她枕头底下? 她拿着那玉佩,挑眉端详了一下,手一松,就掉落在地上。 她若无其事地抬脚踩上去,微微一碾,听见便听见清脆的玉碎声。 没多久,外头就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许嬷嬷带着另外两个面生的嬷嬷气势汹汹地进来。 许嬷嬷气呼呼质问陆杳道:“郡主的随身玉佩不见了,今日她就只到这里来过,是不是你偷走了?” 另两位嬷嬷也冷脸色道:“那可是宫里御赐给每位郡主以证身份的东西,你偷别的什么不好,竟敢偷宫中御赐之物!” 陆杳道:“今日郡主是来过这里,但我未曾近过她的身,何来偷窃一说?” 许嬷嬷道:“你还敢狡辩,到底有没有一搜就知道了!” 说着就带着另两位嬷嬷大张旗鼓地闯进房里,一边佯装到处翻搜,一边啐道:“乡巴佬能登什么台面,不干不净,还丢人现眼!” 许嬷嬷骂骂咧咧,就摸去了陆杳的床边,一把掀开枕头一看,高声道:“还说你没偷,那这是什么!” 许嬷嬷抓起那块玉佩,万分得意地在陆杳眼前晃了晃,道:“现在被抓到个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说的!” 她们根本不给陆杳任何辩解的机会,当即拿了她就往外押着走,又道:“眼下郡主和相爷正在前厅等个交代,你有什么话就到他们面前去说吧!” 这府门后宅果然是非多,最终陆杳只得配合道:“既然如此,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陆杳被嬷嬷押进厅时,抬头就看见正座上的苏槐,今日穿的一身鸦青色长衣,脑后挽着松散的发髻,显得极为日常随意。 他拿着青花白底杯盏饮茶,修长的手指与茶瓷相得益彰,干净洁白,一张半低着的脸在厅里比较柔和的光线中更是美得妖邪。 陆杳嗅到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又在进门后两步定住,无论如何也不肯往前走了。 她之前也是进了这扇门以后才知道,这家伙可能跟她八字不合,起码光是这气味上就不相投。 清乐郡主善解人意道:“义兄,那玉佩也不一定是准义嫂给拿去了,只是那是御赐的东西,丢了我也不敢不找。” 苏槐安慰道:“不着急,既是在我府上丢的,仔细找找便是。” 许嬷嬷一进来,立刻就禀道:“回相爷、郡主的话,奴婢在这陆姑娘的枕下果真找到了郡主的玉佩!” 苏槐徐徐掀起眼来看了陆杳一眼,对许嬷嬷伸手。 许嬷嬷连忙恭敬地将玉佩交到苏槐手上。 这一回两回见面,可都是因为一块玉佩。 苏槐拿上手正反看了一遍,问许嬷嬷:“这是清乐的玉佩?” 许嬷嬷语气笃定道:“正是!” 清乐郡主便道:“既然找到了,义兄就不要怪准义嫂了吧,想来她也是一时糊涂。” 陆杳没替自己辩解什么,苏槐一时也不置可否。 随之苏槐转手把玉佩递给清乐,道:“仔细看看,这是你的么?” 清乐伸手来接,同样是白玉佩,可一上手时她动作不由微微一顿。 近看这枚玉佩的挂绳颜色要浅一些,并且上面的雕纹也不尽相同,最主要的是背面没有她的名号。 这不是她交给许嬷嬷那一块。 不过这般贵重的东西,一个乡下女怎么会有?定也是来路不正的。 遂清乐神色自若,应道:“应该是吧,想来是我搞混了,我今日佩的不是御赐的那块,而是这块。” 苏槐沉吟片刻,微微侧目看着清乐道:“我记得,与我定下婚事的信物也是这块鸾凤佩,是你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 清乐被他这一盯,心头猛地一沉,脸色也白了白。 他只是瞧着她,那眼神依然温和,却莫名像刀子一样刮在清乐脸上,使得她面皮又红得火辣辣的。 苏槐温声再问:“是你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 第005章 我不好闻? 清乐眼神闪烁,难堪得快要哭出来,好半晌才艰难地憋出几个字:“是我记错了。” 苏槐便道:“看来这块不是你要找的玉佩。”又吩咐许嬷嬷,“那就再找找。” 清乐郡主再待不下去,胡乱找了个借口便起身羞愤离去。 厅上几个嬷嬷也连忙跟着退下。 原本热闹的厅上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只剩下门边站着的陆杳和太师椅上坐着的苏槐。 陆杳回头看了看嬷嬷们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仿佛慢了一步后面就有谁吃了她们似的。 她想她也应该撤了。 只是陆杳将将转身,正准备抬脚跨出门口,身后苏槐还把玩着那枚鸾凤佩,声音不温不火传来:“定亲信物不要了?” 陆杳才想起,那物件儿还在他手上,既然他问起,应该就是想还给她的意思。 陆杳便又转回身来,商量道:“要不,你扔过来?” 苏槐看着她,道:“你我未婚夫妻一场,非要这么生疏吗?” 陆杳理所当然道:“但始终还没做夫妻,男女授受不亲。” 苏槐点了点头,道:“等做了夫妻以后还得同房就寝、同床共枕,你有必要先熟悉一下我。” 他说得异常顺口,就好像他俩已经情投意合地好了很久似的。 陆杳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找到更好的说辞,他又道:“过来拿。” 僵持片刻,陆杳还是举步朝他走去。 他就倚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她走近,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有穿透力,审视着她,试图看穿她的内心。 陆杳在他两步开外停下,正伸手往他手上拿回自己的玉佩时,不想他忽道:“你屏着呼吸?” 陆杳手微微一顿,不慎碰到了他的手指。 他指端温润,可陆杳无暇细品,当即自他手心一扫,想快些卷了东西就撤,然他却倏尔收拢手指,时机拿捏得极好,将那玉佩连带着她的手一并握在掌心里。 他收臂往前一带,陆杳惊了惊,紧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直直朝他跌去。 幸亏她反应快,及时一手扶住他的椅把,才勉力撑住了身子没直接坠入他怀里。 这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槐的脸近在咫尺,她方才还是不慎换了口气,他身上那股子芳烈的气息靠近以后愈加浓郁,她暗觉不妙,立刻又收敛了呼吸。 要是早知道自己跟他身上这气息不对付,她一定不会贸然上门来认领他这未婚夫。 苏槐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道:“我不好闻?” 陆杳就近看着这张英邪的脸,深刻地怀疑恐怕是自己这两次避他像避瘟疫一般有多远避多远惹毛了他,所以他正好有这空,专找她茬儿来了。 奸佞果然不愧是奸佞,心胸够狭隘。 陆杳口是心非道:“没有,你很好闻。” 苏槐道:“闻一个我看看。” 陆杳:“我怕上头。” 苏槐:“那就继续屏着。” 陆杳挣了挣手腕,奈何他看似云淡风轻,可手上的力道却不容她挣脱。 今个她要是不肯吸气,他能抱着欣赏的心态看她当场憋死。 苏槐道:“欲擒故纵的把戏我见得有很多。” 陆杳诧异道:“你竟觉得我是在舍命陪你欲擒故纵?” 苏槐温情脉脉道:“但也不妨碍我依然喜欢被欲擒故纵。” 陆杳: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陆杳又挣了挣,他不仅不松,反而又将她往面前带了两分。 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她抓着他椅把的手心都在开始冒汗。 后来陆杳脑子有点透不过气了,实在气不过他这副欣赏着她怎么憋死的态度,突然也有点你不仁我不义的心态凑上前,就在他薄唇上亲了一下。 苏槐顿了顿,倒没料到她竟如此大胆。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子碰他。 他的嘴唇温温的,陆杳片刻不多停留,道:“我已经吻一个你看看了,你看还满意吗?” 喜欢欲擒故纵是吧,怎么不纵死你。 苏槐眼神盯得她发毛:“我不满意。进来。” 怎想这一幕,正好叫他的随从莽撞走进厅来给撞见。 随从叫剑铮,雷厉风行地一进来,结果看见的竟是主子被个女人给轻薄了的一幕,顿时脑子都木了一瞬。 不过好在他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人当即就飞快地闪出了厅外,当没看见。 苏槐那声“进来”显然是对他说的,剑铮顿了顿,才又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第006章 主子不爽 陆杳快憋不住了,趁苏槐分神之际,手腕巧妙地一转,终于脱开了他的掌心。 她立刻后退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道:“你们有事你们聊,我先回避。” 说罢转头就赶紧走出厅门。 经过剑铮身边时不忘看他一眼,她谢谢这奸佞的狗腿子啊,来得真是时候。 陆杳走后,苏槐坐在椅上,不喜不怒,只抬手徐徐拭了拭自己的嘴唇。 剑铮垂头站着,却感觉到厅上的气氛冷飕飕的,十分压抑。 剑铮晓得,主子不爽。 但他不确定主子是因为他突然闯来坏了好事不爽还是因为被亲了不爽。 那陆姑娘走得是干脆,矛头都对准他了。 苏槐声色极平稳,但听在随从耳里莫名让他也后背发毛,道:“哑了吗?是不是要我求你开口?” 剑铮感觉头皮都麻了,连忙恭敬地禀话道:“主子一直在寻找的隐世的医圣,有了些眉目。” 苏槐掀了掀眼帘看着他,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怎会不知,主子心情越糟糕的时候眼神就越温和。 眼下看他的这眼神就仿佛在说:你一口气说不完是吗,那你要不要当场断个气试试? 随从心里一寒立马又接着道:“虽还是没能探到其踪迹,但据说他的嫡传弟子,入世了。” 苏槐道:“入世了,人呢?” 剑铮道:“主子恕罪,暂时还没能查到。” 苏槐盯了他片刻,盯得他额头冒汗,道:“没查到,你在逗我玩?” 剑铮:“属下不敢!” 苏槐道:“老规矩。” 剑铮:“是!” 看吧,他就知道得替那个姓陆的背锅。 陆杳从苏槐那里脱身以后,生怕被他找到,跑到相府花园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缓缓。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她身上些许,依稀映照着她额头鬓间,蒙着一层细密的汗意。 她都坐了好一会儿了,手脚还有些乏力。 方才在厅上,离苏槐太近,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他那股子芬芳辛烈的味道是独活的香气,以珍兽血为引,可以使药效大增。 虽然不清楚他这个人是有什么毛病需得用那药,但就气味上偏偏与她相克。 独活,非常适合他那种人。 只是她现在的体质特殊,闻不了那种气味。 那厢,先前清乐郡主离开前厅后,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直走到某处亭子里,许嬷嬷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许嬷嬷见她转过身来,连忙就解释道:“郡主,奴婢……” 才开了个话头,清乐郡主突然恼怒地狠狠甩了许嬷嬷一巴掌,许嬷嬷立刻就跪地上了。 清乐郡主愤恨道:“你干的好事,让本郡主在义兄面前丢脸!” 许嬷嬷道:“郡主息怒,奴婢真的将玉佩放到枕头底下了啊,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清乐郡主怒道:“不是本郡主的东西你就敢往上递,你瞎吗?!” 许嬷嬷确实没怎么注意,只知道是块白玉佩,又是在她藏的地方找到的,哪里晓得那是劳什子定亲信物! 许嬷嬷立刻道:“一定是那个死丫头!一定是她捣的鬼,把玉佩调了包,故意让郡主难堪!对,一定是她!” 清乐郡主眼里阴沉一片,道:“你最好先把本郡主的玉佩找到,否则本郡主剁了你!” “是是是,奴婢这就回去找!” 陆杳歇了一阵后准备回后院,不想路过中庭的时候撞见了剑铮。好家伙,他正挨罚呢。 他跪在地上,褪了上衣,其他随从正一棍一棍往他背上杖去,光听那吃肉的棍声就知道,负责执行的人是一点没留情。 陆杳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又转到他背后去,看见他满背沁血的棍伤。 打他的人力道拿捏得准,虽然皮肤下面沁血了但还没破皮。 她转来转去地看,俨然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剑铮满头大汗地抬起眼来,视线也跟着她转,气得咬牙。 这顿棍子可真是无妄之灾,要不是这女人,他也不会挨罚。 她居然还好意思瞎看。 剑铮道:“你看够了吗?” 陆杳摸了摸下巴,道:“自己人不用打这么狠吧。” 剑铮气息粗沉,冷冽道:“没什么事就快走吧。” 陆杳道:“我没什么事走那么快作甚。” “……”剑铮无言以对。 第007章 有嘴说不清 等陆杳看完热闹回到后院时,发现院子门口围了一群下人也在看热闹。 见陆杳回来,他们都神色各异地给她让开了道。 此刻清乐郡主正站在院子里,而她的屋子房门大开着,像被掀了个底朝天似的,所有东西都散乱一地。 清乐郡主回头看见陆杳,皮笑肉不笑,眼里阴气沉沉道:“准义嫂总算回来了。” 许嬷嬷到处翻找半天,却一无所获,气急败坏地质问:“郡主的玉佩究竟被你藏哪儿去了!” 陆杳避开满地碎瓷,一步一步地走到屋檐下,道:“若是我藏了,翻成这么个样子,怎么也该找到了。” 她看了看许嬷嬷,又道:“或许是你藏了也说不定。毕竟这院子里就你和我,清乐郡主的玉佩又是在这里不见的。” 许嬷嬷面色铁青:“你少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私藏郡主的东西!” 陆杳道:“横竖我的房间已经搜完了没有,玉佩是谁私藏的也与我无关,清乐郡主请自便。” 这院里还有一间房没搜,就是许嬷嬷的房间。 清乐郡主总要先找回自己的玉佩,于是就阴冷着一张俏脸,令道:“往隔壁搜。” 她的两个嬷嬷立刻进隔壁房里,翻腾了一阵子,忽然传来一道惊呼。 清乐郡主到门前一看,一个嬷嬷正从一处桌脚下面取出来一个洗旧了的帕子包着的物什,打开一看,可不就是她的那块玉佩。 然而她仔细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许嬷嬷再一看,两腿一软,就汗涔涔地跪了下去,“郡主,不是我,不是奴婢弄的!” 陆杳道:“郡主就不要怪许嬷嬷了吧,想来她也是一时糊涂。” 清乐郡主紧紧掐着手心,脸都气白了。 她那语气,分明与方才在厅上自己跟义兄说的语气一模一样。 陆杳又惋惜道:“只是可惜了这宫中御赐之物。许嬷嬷不识货,用来垫桌脚,不慎给碾碎成了几块,这下拼都拼不回去了。” 可不是,那块破布下的玉佩已经给碎成了四五块儿。 许嬷嬷愤恨至极,道:“你这个贱丨人,敢栽赃陷害我!” 陆杳道:“先前许嬷嬷认定我偷了郡主玉佩,眼下玉佩却从许嬷嬷房里搜出,到底是谁栽赃陷害谁呢?” 围观的下人虽然不太看好陆杳,可这事儿也是人赃并获,许嬷嬷没法洗脱。 大家伙就劝:“老许,赶紧认错吧。” “就是,郡主肯原谅你,相爷才有可能饶了你!” “知错能改就行,郡主多好的人啊,你这会儿不认错难不成还想留到相爷跟前认错?” “这要是闹到相爷那里去了,你八成就不要活了。” 这些劝导的语气,完全就是在劝一个小偷改过自新。 许嬷嬷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满腹冤屈,急得满头大汗,最后一屁股顿坐在地上,嚎道:“苍天啊,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最后清乐郡主命自己的嬷嬷掌掴了许嬷嬷一顿,不管是不是她干的,都得先出了这口恶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许嬷嬷的脸被打肿,清乐郡主还善解人意地道:“这枚玉佩是御赐的,坏在你手便是你拿命赔都不为过。只是念你到底是义兄府里的嬷嬷,便饶你一命。” 许嬷嬷还得感恩戴德地谢她,下人们都一致称赞她善良大度。 众目睽睽之下,清乐郡主也不能把陆杳怎么样,最后笑着跟陆杳道:“今天这事错怪准义嫂了,这厢给准义嫂赔罪。” 陆杳道:“哪里,郡主的玉佩找到了就好。” 清乐郡主一走出院子,眼底里乌晦一片,全是阴沉之色。 她到了一处凉亭里,很快肿着老脸的许嬷嬷也被带到了凉亭中。 她一眼睨来,许嬷嬷就颤颤巍巍地跪下。 第008章 逗阿猫阿狗么 清乐郡主缓缓打开布料看着自己破碎的玉佩,看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可许嬷嬷却越加的胆战心惊。 突然清乐郡主眼神凶狠,疯了一样将手里玉佩碎片狠狠砸在了许嬷嬷的脑门上。 那棱角锋利,在她脑门戳出几道血痕来,许嬷嬷不敢躲更不敢叫痛。 她呜咽道:“郡主,真的不是奴婢干的……奴婢对天发誓,当时真的将郡主的玉佩放在了她枕下的,定是她毁坏了玉佩藏回奴婢房里陷害奴婢……郡主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那么干啊……” 清乐郡主深吸口气冷静下来,眼里满是怨毒之色。 她本以为那只是个不值一提的乡下女,要才无才要貌无貌,还出身低贱卑微,竟痴心妄想嫁给她义兄做妻子,她随随便便就能将她赶走。 可没想到,却反遭了那贱丨人的道! 她岂能咽下这口气。 清乐郡主看向许嬷嬷,道:“本郡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办好了这次既往不咎,办不好,本郡主就拿你来抵。” 许嬷嬷忙道:“郡主吩咐,奴婢一定肝脑涂地!” 清乐郡主咬牙切齿道:“给我划烂她的脸。” 看她还能不能在自己面前那么洋洋得意! 陆杳甚少出这临时居住的后院在偌大的相府里走走逛逛。 不过她真要走走逛逛时,相府里也没人拦她。 因为相爷好像没说不准她在府里活动。 她要是去找相爷倒也罢了,毕竟是相爷的未婚妻么,可没想到她一路上问的竟然是剑铮的住处。 剑铮才领完罚,回来擦了满身汗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怎料院里的树荫下突然传来一声婉转悠扬的口哨。 剑铮一震,转头就看见陆杳正倚在树下。 他神色莫名,她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然没能察觉。 紧接着他脸就黑了。 他没听错的话,她在对自己吹口哨? 逗阿猫阿狗么。 剑铮冷声道:“这里不是陆姑娘该来的地方。” 陆杳挽着手道:“有一说一,和你主子比起来,你就显得正常得多了。” 剑铮心下一凛,道:“这话最好不要让主子听到。” 陆杳扬了扬眉,道:“你怕让他知道我们在这说他坏话?” 剑铮立马撇清:“谁跟你我们?你说的任何坏话都与我无关!” 陆杳倏尔笑了一声,似被他的反应逗乐了。 然她这一笑,一双桃花眼微弯,盛满芳华。 剑铮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随之扬手就抛给他一个东西。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见是个凉润的净白瓷瓶。他再抬头一看,陆杳已转身走去。 她道:“不用谢,就当是回馈你今日助我脱身。” 剑铮脸更黑了,什么叫助她,搞得他们好像是一伙似的! 他也是运气不好才撞见的好吧。 他要是知道这女人在厅上轻薄主子,他一定躲得远远的,或者第一时间拔剑削她,也总比自己挨顿棍子的好。 陆杳转眼就走出他院子了。剑铮打开瓷瓶,放到鼻前闻了闻,只觉一股淡药香闻之沁人心脾。 应该是疗伤的药。 只是他觉得奇怪,她一个乡下女怎会有这种药。 正这样一想,陆杳的声音自院外悠悠传来:“可别告诉你主子,不然我就说你说他坏话,回头你还得挨顿棍子。” 剑铮:“……” 虽说陆杳有回馈剑铮的意思在,可她也不是老好人。她未婚夫有毛病不好弄,那先跟他的狗腿子打打交道,将来说不定还能行个方便什么的也不亏。 第009章 必须收拾她 入夜时分,许嬷嬷回院里来时,陆杳已经将自己的房间收拾整齐。 许嬷嬷把白天那碗酸臭腥冷的饭菜重新丢在陆杳面前,恶狠狠道:“今日你栽赃陷害老娘的账,还没跟你这贱丫头算!这样吧,你要是吃下这碗东西,我姑且就饶了你!” 陆杳问道:“我又不傻,给你你吃吗?” 一句话立刻激怒许嬷嬷,她当即一巴掌朝陆杳甩来,那架子犹如白天的时候清乐郡主掌掴她一般,气势十足。 她要把今天在郡主面前受的冤屈和怨气全都讨回来。 只是巴掌还没挨上陆杳的脸,那粗糙的手指只勘勘碰到她耳边一缕发,陆杳忽然踢了一脚桌边的板凳,恰好打在许嬷嬷的膝盖上。 看似没使什么力气,可许嬷嬷却觉膝盖一麻,双腿都失去了知觉一般,下一刻人就直接给绊得翻仰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许嬷嬷怒火中烧,看见陆杳还气定神闲地从茶盘里翻出一个茶杯放在了面前。 她立马就从地上囫囵爬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撕了这人。 许嬷嬷早就在袖管里藏好了一块碎瓷片,哪管三七二十一,抓着瓷片就扑过去想摁住她的头,就算郡主不交给她任务,今天她也必须要撕烂她的脸! 陆杳坐在凳上,神色云淡风轻,微微歪头拔下了发间的一根不怎么起眼的黑色簪子,拈在她素白的手指间,面对许嬷嬷像头熊一样凶神恶煞地扑来,她随手以簪往杯子上敲击一下。 那声音端的是清脆,那尾音听似绵软,却像能钻入人脑一般,在许嬷嬷脑中轰然一现。 许嬷嬷被那声音钻得脑子都空白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整个脑仁发紧。 她恶狠狠地瞪着陆杳,扬起手里的瓷片就朝她脸划下去,陆杳骨节分明的手指异常灵活,又信手拈来敲击两三声,音调不同,却自成旋律,全往许嬷嬷耳朵里钻,霎时撑得她脑仁儿快要炸开。 那种被刺激过后的晕眩疼痛感袭来,许嬷嬷哪还顾得上收拾陆杳,整个人都萎顿在地,双手抱头,难受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许嬷嬷喘着粗气,又惊又怕,更多的是怨恨,抬眼看陆杳,只见她端坐在桌前,坐姿纤直,头上随意挽了个半髻,脑后乌发铺垂至腰际,别有一番无法言喻的淡然气度。 灯火下那张侧脸十分平静,却莫名给许嬷嬷一种胆战心惊之感。 许嬷嬷缓了缓,脑仁儿仍是晃荡着疼,眦眼欲裂道:“你究竟给我使了什么妖法!” 陆杳挑眉道:“你管这叫妖法?” 说着她手指一转,拈着发簪再音调前后不同地敲两下,许嬷嬷感觉她直敲到了自己脑仁上,让她一紧一抽,露出煎熬的神色。 许嬷嬷受不了,蹲在地上呻吟,道:“别敲了……你别敲了!” 陆杳又拿了两个杯子,直接倒扣在面前,三个寻常瓷杯,她支着下巴,手里发簪慵懒地敲击,声音有轻有重,有高有低,听得许嬷嬷痛苦地直求饶。 陆杳拿着许嬷嬷的话闲淡道:“这样吧,你要是吃下这碗东西,我姑且就饶了你。” 许嬷嬷起初不肯,可后来撑不住,还是不得不端起那碗来,横下心往嘴里刨。 刚吃第一口她就吐了。 那酸馊的臭味,混杂着她自己唾沫的腥臭,简直让她恶心到爆。 陆杳道:“不要浪费。” 她吐出来又不得不吃下去,最后硬是一边作呕一边将那碗东西给生生咽了。 许嬷嬷狼狈地逃出院子,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那个人要杀我!” 陆杳收了簪子信手插回了发间,她刚一起身转头去扶地上歪倒的椅凳,桌上就传来瓷裂的声音。 三个她方才敲击的或翻过来或倒扣着的杯子,全都应声而裂。 等陆杳扶完椅凳直起身来一瞧,桌上一堆碎瓷片。 这相府的瓷器,不经整啊。 那厢许嬷嬷跑出去了以后,许是怕了,当晚一晚都没敢回来。 第二天一早,相府的后院就率先被一道惊呼打破了宁静:“有人淹死了!” 那后院的池塘内,飘着一具尸体。粗布衣服浮在水中,像只肥硕的花蘑菇。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把尸体打捞起来一看,不由震惊道:“是许嬷嬷!” 许嬷嬷不声不响地就淹死了。 第010章 他心里爽翻了吧 相府里闹出了人命,很快陆杳就又和苏槐见面了。 他好像难得抽空出来听一听事件的始末,陆杳不由得怀疑正因为情况对她不利,他才这么有空。 有下人说道:“许嬷嬷平时也没与谁结仇,唯有昨天,陆姑娘与许嬷嬷闹得很不愉快。” “许嬷嬷说陆姑娘偷了郡主玉佩,可事实上玉佩是从许嬷嬷房里搜出来的。” “玉佩碎了,许嬷嬷说不是她弄碎的,她说是……陆姑娘弄碎的。” 这些下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苏槐坐在太师椅上,一身青袍,一根玉簪挽了黑发,陆杳不得不承认,很素,但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素得自成一抹风景。 他一边品茶一边听,像听戏似的。手里拨着杯盏,那手指过分修长分明,有文人的风骨,但又没文人的文弱气。 还有下人道:“昨晚许嬷嬷从院里跑出来的时候就大喊着……” 苏槐等了等没下文,不由掀起眼帘不温不火地看了一眼那下人,下人立马一个激灵,连忙继续道来:“许嬷嬷大喊着陆姑娘要杀她,我们好些人都听见了。” 出来作证的又有好几个下人。 她一下子就成了最佳嫌疑人。 苏槐又看向陆杳,道:“你有什么说的?” 陆杳心想,昨天她岂止是和许嬷嬷闹得不愉快,她跟厅上正座这位同样也闹得不愉快。 她道:“许嬷嬷淹死与我没有关系。” 苏槐轻抬了抬尾音儿:“你的意思是他们都在撒谎了?” 陆杳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也不能证明我是凶手。” 苏槐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 还真没有。 昨晚她除了许嬷嬷就没再见过任何人,所以没人能给她做不在场证明。 不等她再说什么,苏槐还很忙,也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他牵了牵衣角起身往外走,用最温和的声音说道:“先把她关进柴房里,等有定论了再处置。” 陆杳揉了揉额头,道:“相爷,疑罪从无吧。” 苏槐顿了顿脚,打量她时眼尾若有若无地上挑着,陆杳莫名觉得他此刻心情不错。 他徐徐道:“在我这里,是疑罪从有,希望你懂。” 说着就对厅外招招手指,立刻进来两名随从,他又慢条斯理地吩咐:“把她弄下去。” 于是都没陆杳再辩解一下的余地,两名随从左右各一边架着她,她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脚都没动就被连拽带拖地架出了厅门。 她看见苏槐就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里应该爽翻了吧。 陆杳转头又看了看架着她的其中一名随从,正是剑铮,道:“昨天我给的药都喂狗了吗?” 剑铮顿了顿,昨天那药他试了一下,没想到药效非凡,仅一个晚上,今早他起来背上就已经没有任何痛觉了。 他对水一照,竟连淤痕都消失不见了。 药是好药,不过一码归一码,剑铮还是一脸的刚正不阿:“主子吩咐不能不从,陆姑娘,得罪了。” 说他是狗腿子,还真非浪得虚名。 最后她被推进了柴房里,门外面落了锁,脚步声渐远,才算清静了。 许嬷嬷的尸体都已经被泡胀了,也不能就这样停着,管家等苏槐离开厅上,当即就叫人来处理了。 不多时,苏槐出了家门,坐在马车里,剑铮把陆杳关进柴房以后立马就赶来驾车。 苏槐闲适地往车壁上靠了靠,闭目养神。 剑铮一边驾车缓缓前行一边请示道:“主子是要去公署还是去齐王府?” 苏槐道:“就不能去公署的路上顺便去去齐王府?” 剑铮道:“属下明白了。” 片刻,苏槐又温声道:“但愿齐王看见我会感到安慰。” 剑铮心里暗暗地想,什么感到安慰,齐王这时候见到主子,怕是得疯吧。 昨个齐王府可是烧了大半个晚上。 王府上下一团乱,苏槐听说了这事,临时还拨了一支禁卫队伍赶来救火。 禁卫军来得非常及时,王府里没什么人员伤亡,但就是救火之际又翻出了一些对齐王来说不能被公之于众的旧账。 那些东西被送进宫里,皇帝看后不由龙颜大怒。 第011章 你迟早要完 眼下苏槐的马车停靠在齐王府门前时,还能看见大批的禁卫军正将王府掀个底朝天呢。 齐王看见苏槐来,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奸人,不就是挟私报复,害得他王府被付之一炬不说,他还得遭大理寺彻查! 齐王衣着散乱,还有被烧灼的痕迹,要不是禁军拦着,他早冲上来了。 齐王怒骂道:“奸臣佞相,祸国殃民,你迟早要完!” 彼时苏槐坐在马车里,随意牵了牵衣角,对禁卫军道:“不要拦他。” 结果禁卫军一让开,齐王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冲上前。 苏槐就对他道:“你可以上前些骂。” 齐王嗫喏了一下,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继续骂道:“奸臣贼子,别以为本王怕你!待百官上奏清君侧,第一个开涮的就是你!” 苏槐悠闲地吩咐剑铮道:“把马车往前些,我听不清。” 剑铮真就驾车往齐王那边靠近。 这下齐王非但不前进了,反而还往后退了几步。 剑铮又把马车驶前,齐王又往后退。 最后剑铮把车驶到齐王这破王府门前台阶边时,齐王已经退到大门门槛后,嘴里不甘示弱道:“你、你你迟早没有好下场!” 说罢齐王就骂骂咧咧往门后躲了。 真是晦气,惹上这么个瘟神,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他都顾不上为家底儿被烧个七七八八而痛心疾首,因为即将等着他的有可能是大理寺的牢饭! 呸! 禁卫军看在眼里,齐王这算是怂到家了。不过面对苏宰相,举朝上下能不怂的还真找不出来几个。 苏槐见人躲了,不再逗留,道:“走吧。” 剑铮这才驾车离开了此地。 与此同时,陷入此案的朝中同党也是焦头烂额,想方设法撇清关系。 那些官员们暗地里把苏槐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啐,个狗娘养的奸人! 而这所谓的奸人随后去了趟大理寺,看了看卷宗,定下了罪名上呈皇帝,将这拨人全都抄了家下了狱,让他们到牢里一起骂个痛快。 这厢,清乐郡主得知从相府传来的消息时还震惊了一下:“你说许嬷嬷死了?” 下人应道:“是呢,听说是淹死的,今早才发现她的尸体泡在池塘里。” 这事完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她神情莫辨,道:“现在相府是个什么情况,我义兄怎么处置此事的?” 下人道:“苏相的未婚妻好像是第一嫌疑人,人已经被苏相给关进柴房了,等候发落。” 清乐郡主闻言,心里不由得痛快。 就算她收拾不了那个陆杳,也有的是人不会让她好过的。 以为这宰相夫人是那么好当的吗,也得看看别人答应不答应! 陆杳在柴房里被关了一天,通过窗外的光线角度可以基本判定时辰。 相府里也最不缺拿人下菜的,见她被相爷亲口下令关柴房就晓得,相爷是彻底没把她当回事,于是乎今天一日三餐送来得格外简陋。 陆杳看了一眼那冷饭冷菜的,感觉还好,起码没馊。 但她也没动。 她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饭点的时候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子,悠悠然含进了嘴里。 她算是想明白了,难怪那奸佞未婚夫轻轻松松就认了她这未婚妻,敢情是牛鬼蛇神都在这后宅等着她了。 他就是想看看她怎么死?顺便再送她一程? 待到傍晚将尽,入夜时分的时候,柴房的门又松动了,而后吱呀一声打开了。 外面熹微的灯火溢进来,陆杳抬头一看,见一个小脑袋瓜凑近门缝里,与她四目相对。 那是个稚嫩的小男孩,惊奇道:“怎么柴房里还关着个人?” 陆杳支着下巴道:“那你要不要放我出去?” 小男孩一脸正义道:“你肯定是犯了错才被关在这里,我才不会放走坏人。” 陆杳闲得跟他聊天道:“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男孩道:“我是来抱柴火的。” 说着他就进了柴房里来,陆杳动了动鼻子,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 麝香? 她看着这小孩儿的穿着,一身布衣,不像是主子,身上怎么会带有麝香? 他进来以后,避免跟陆杳这个“坏人”交谈,一心一意去角落里抱木柴。 可他刚齐好了几块弯身去抱,这时有人影以柴房门外经过,不知是见柴房门没关上还是怎么的,随手就把门拉过来从外面扣上了。 第012章 发病 当时陆杳在另一边角落里,她和小男孩都没来得及阻止柴房门合上。 小孩回头一看见门关了,连忙跑到门口拉拽,只是他使出浑身力气都拉拽不开,急得一边拍门一边大叫,可外面就是没人理。 陆杳道:“这下好了,你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了。” 小孩回头看她,急得脑门上都是汗,他似乎很害怕,继续使力拉门。 他气息急促,越来越急,后来有些提不上气,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随之他哪还有力气扒门,整个人缓缓蹲到了地上去,缩成了一小团。 陆杳见状不太对劲,动了动身站起来,走过去一瞧,只见小孩倒在地上,两手扒着衣领,异常艰难地喘着,发出小兽般绝望的气喘声。 陆杳拧了拧眉,蹲下身细看了看,这小破孩竟然有哮喘? 那他怎么还随身带有麝香? 那玩意儿本就会刺激到他,再加上他一着急,这发病的概率是十之八九。 陆杳立马动手将小孩翻过来,手里有条不紊地解开他的衣领,又解了他的腰带,把衣裳稍稍一敞,让他感到顺畅一些。 可他衣裳松敞后,立马就有一样小东西掉落了出来,陆杳一看,是个香囊。 麝香香囊。 陆杳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枚药丸来,捏着他的嘴给他喂下,心里不由思量,这小破孩来得怕是蹊跷。 他有哮喘病,还带着随时有可能会激发他哮喘的香囊,碰巧到了她这里来,还被人和自己关在了一起,然后急得哮喘发作。 当真有这么巧? 恐怕是有人有意无意地引他过来,他在这里发病,陆杳看他脸都憋紫了,如若无人及时救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许嬷嬷的事还没个定论呢,就又来一条小命,是想直接把她送到阎王殿吗? 这后宅果然牛鬼蛇神多得很呐。 只不过下这套的人估计也料不到,她专跟阎王殿抢人的。 陆杳剥了这小孩的上衣,曲指以指节按压他胸膛上的相应穴位,又把他翻了个面儿,叩他后背上的穴位。 他疼得扭来扭去,冷汗都下来了,可同时那股喘不过来气的劲头也慢慢地过去了,由急剧喘息到大口呼吸,最终平息成正常的呼吸。 很快,外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妇人的呼喊声:“嘉俊,嘉俊,你在这里吗?” 另有人道:“他不是来帮忙捡柴了吗,快去柴房看看他在不在。” 结果当一群找来的人打开柴房的门一看,就见小孩赤着上半身,他那后背上都是掐拧出来的淤痕。 而坐在旁边的陆杳,俨然才刚收手的样子。 第一个进来的妇人看见眼前的景象,小孩这么一副惨状,躺在地上还无声无息,她当场就要疯了,冲陆杳扑过来又撕又打,厉声道:“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丨人!” 女人撒起泼来是真厉害,没搞清楚状况就开撕,陆杳避开了她大多数的揪扯撕打,但还是不慎被这疯妇给挠了一记,只觉脖子火辣辣的。 其他人赶紧拿衣裳裹起小孩,探了探他的呼吸,道:“还有气,赶紧送去请大夫吧!” 于是一些人就匆匆忙忙带小孩离开了柴房。 留下来的几个嬷嬷就劝:“马氏,赶紧的,快看看孩子去,该算的等稍后再慢慢算。” 那妇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地剜了陆杳一眼,咬牙切齿道:“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偿命!” 说罢就急匆匆地追上去了。 几个嬷嬷看陆杳的眼神都十分冰冷且厌恶。 “你害死一个许嬷嬷还不够,竟然还把魔爪伸向了孩子!” “相爷怎么会有你这般恶毒的未婚妻!” “相爷对嘉俊一直很好,这下证据确凿,看你还怎么狡辩!” 陆杳听着不置可否,伸手摸了摸被挠到的脖子,虽没破皮,但有些肿起来,肯定也沁血了。 第013章 把账算清楚 这厢,苏槐入夜后才回家来,进厅上洗手,遇到下人领了大夫进门。 苏槐随口问了管家一句:“谁请的大夫?” 管家就道:“嘉俊在柴房出了事,马氏找到他时听说……听说陆姑娘已经将他掐得满身青紫晕死了过去。要是再晚些时候,怕是没救了。” 苏槐低头拿着巾子徐徐擦拭着手上的水迹,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让大夫先尽全力救醒嘉俊。” 下人就带着大夫赶紧去了。 厅上沉默片刻,然后剑铮开口道:“陆姑娘初来乍到,与嘉俊无冤无仇,理应……” 话没说完,苏槐侧目看他,不喜不怒,却端的让他心底一寒:“你在帮她说话?” 剑铮立马垂首:“属下不敢!” 大夫到了马氏那里,给嘉俊一诊断,并无性命大碍,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马氏还来不及松口气,嘉俊又发起了高烧。 柴房里一片漆黑,起初还有几个下人骂骂咧咧,往柴房里吐唾沫,陆杳只好避到了角落里去。 大家都折腾累了,没事儿瞎守在这里做什么,于是把柴房门一锁,就各自散去了。 陆杳坐在黑暗里闭目养神,后来不晓得是谁从柴房的木栏窗外经过,突然丢进来一团团乌黑的东西。 那东西一落地就四下窜开,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这是弄了一窝耗子来陪她啊。 外面的人还啐道:“你这恶女,就跟这些老鼠为伍吧!” 可能常识都觉得女人应该怕这玩意儿。所以让她跟一窝老鼠待在一起一定能把她吓个半死。 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 只是这窝耗子很快就窜进阴暗的角落里,竟没有一只敢往她这边窜的。 一时间柴房安静得很,仿佛耗子都已经全部打洞逃走了。 陆杳反倒觉得有些寂寞,道:“喂,特意让你们来吓吓我,倒是履行一下你们的职责啊。” 耗子们声儿都没吭。 她从来不讨小动物的喜欢,别说耗子了,小到蚂蚁,见了她都得绕道走。 上半夜她度过得比较清静,到下半夜,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还有影影绰绰的火光。 陆杳睁开眼醒来,听见门外的锁被打开,紧接着人影走了进来,火光把这间柴房照得透亮。 陆杳又见到了马氏。 她脖子上被这妇人挠的挠痕还没消呢。 一看马氏就来者不善,嘉俊才降下了烧,她思来想去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必须来找这个贱丨人把账算清楚! 马氏在这相府后宅也算相当能说得上话的,她一示意,立即有两人上前来,左右粗鲁地押着陆杳。 马氏恶狠狠道:“我儿与你无冤无仇,你敢下此狠手把他掐成那样,我要你加倍偿还!” 说罢,她让下人把陆杳的手臂拉直,另一个下人直接操着棍棒就上前。 马氏道:“给我废了她这条手臂!” 那下人抡了抡棍棒,直接就狠狠朝陆杳的手臂砸去。 这个乡下女已经不可能会获得相爷的青睐了,否则也不会被相爷关到这里来。摆明了是遭相爷遗弃了的。 她害死了许嬷嬷不说,现在又想害死嘉俊,这种人不收拾一下她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因而抡棒的下人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 下一刻,随着一声骨裂响,柴房里也嚎起了一声杀猪似的惨叫,把马氏和其他下人都给震住了。 只见棍棒落下的那一瞬,陆杳冷不防一抽手臂,直接就把拽着她的人的手臂给拉直了,所以棍棒砸的是他的手。 整个事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让人猝不及防。 等反应过来以后,抓着陆杳的那条下人的手臂都已经被活生生打断。 柴房里惨叫连天,哄乱了一阵。 他们连忙把那下人扶出去,又去找大夫。 后马氏不甘心,还想找陆杳麻烦,这时柴房里一窝耗子又受到了惊吓跑出来东窜西窜,她不得已这才作罢,赶紧把陆杳和耗子们一起锁起来。 等明天嘉俊醒来,定要到相爷那里讨公道! 第014章 弄清事实 第二天一早,嘉俊总算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马氏立马带他去前厅苏槐那里,跪下便哭诉道:“嘉俊是老张家唯一的独苗了,可昨夜却险些被害死,还请相爷替我做主!” 苏槐吩咐剑铮道:“去把她带过来。” 剑铮去到后院柴房,开门见陆杳坐在角落里,冷声道:“主子要见你。” 陆杳睁开眼睨了睨他,“这是要跟我秋后算账了?” 剑铮道:“你既知道,还敢那么做。” 随后陆杳跟着他一起出柴房,往前边去,剑铮看了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又道:“嘉俊的父亲是相府里的人,当初为救相爷而死,相爷对嘉俊母子便格外厚待,你真伤了嘉俊,相爷可饶不了你。” 陆杳也不辩驳什么。 到了厅前,陆杳抬头看见苏槐坐在太师椅上,他今日着一身湖色衣衫,黑发如墨,他低眉间茶盏里袅袅茶气上浮,衬得那双微垂的眼满是柔情。 马氏领着昨日那小孩站在一旁。 小破孩脸色还很苍白,但歇了一晚以后精神头不错。 看见陆杳进来,小孩眼神闪烁,有些害怕她的样子,往马氏怀里躲了躲。 马氏哄着小孩,恨恨瞪着陆杳,安抚道:“嘉俊莫怕,相爷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苏槐闲闲看了一眼在厅门边止步的陆杳,道:“听说昨晚你又惹出了事?” 陆杳道:“我说我不是惹是生非的类型,你肯定又不信。” 马氏对小孩道:“嘉俊,你别怕,昨晚她怎么对的你,都跟相爷说来!” 嘉俊看了看陆杳,抓着马氏衣角就鼓起勇气告状道:“她掐我了,不准我动,把我掐得好疼。” 马氏怒不可遏地质问陆杳:“你听见了吧!还有什么可说!” 可嘉俊顿了顿,又道:“我喘不过气,疼了以后好像就喘过气了。” 马氏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问嘉俊道:“什么喘不过气,娘发现你的时候,她都把你掐得背过气去了!” 嘉俊嗫喏道:“我被关在柴房里了,一着急,就喘不上来了。然后她就掐我。她还不准我动,好凶。” 嘉俊有哮喘的事在相府里不是秘密。 听他这么说,昨晚在柴房里他应该是恰好碰到哮喘发作了? 马氏本是气势汹汹找陆杳问罪的,可没想到嘉俊说的竟是这样。 马氏又道:“嘉俊,你别撒谎,她把你伤成那样,可是想害你!” 苏槐看着小孩,眼神温和,可小孩手足无措显然更怕他。 苏槐道:“她掐你让你喘上来了?” 嘉俊哪敢撒谎,老实地点点头。 随后大夫来给嘉俊复诊,昨晚在不知嘉俊有哮喘的情况下看见他身上的部分淤青,只说下手的人也忒狠了些。 而今听说嘉俊有哮喘后再一看全貌,才反应过来,这些淤青的分布部位正好就是各处穴位,便道:“孩子淤青的地方正好是平喘顺气的穴位处,无甚大的损伤,只是孩子皮肤比较细嫩留下了痕迹而已。 “可真若是哮喘发作,及时按压这些穴位,能最快地平息顺畅下来。” 别说马氏了,在外旁听的下人们也没料到这样的转折全都惊呆了。 这下事情大致理清楚了,大家才意识到,陆杳不是要害嘉俊,相反她还在关键时候救了他。 要是昨晚嘉俊哮喘的时候没人管,等马氏找来发现时,铁定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马氏反应过来,连忙岔开话题,问嘉俊:“你说你昨天是被关在柴房里了,谁关的你?” 嘉俊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有人突然把门关上了。” 这会儿问起,连当事人都说不知道,那全府上下谁脑子进水了才会主动站出来承认。 陆杳抬手,手指间挂着个香囊,丢给马氏,道:“这小孩昨天落下的香囊,是他的吗?” 马氏接过来仔细一看,道:“这个不是他的。”她又看向嘉俊,“你哪来的?” 嘉俊搓着衣角:“我,我在花园里玩的时候捡的。” 既然是捡的,真要是有人有心落下,必也不会自己来认领。 且香囊的料子也不是普通的布料,这府里的下人怎么会有,能有的也就只有座上的那位主儿。 陆杳看了他一眼,但她一闻便知,他平时也不用麝香这玩意儿。 遂陆杳道:“有哮喘的孩子还是少闻这些香料的好。” 马氏闻言,连忙将香囊丢给了其他人。 第015章 你们是畜生吗 闹来闹去,最后错把恩人当仇人了,马氏不得不低头道:“相爷在上,陆姑娘,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陆姑娘救了我儿,先前却造成误会,这里给陆姑娘赔礼道歉。” 陆杳见她态度转变,便也没扭着不放。反正她又没损失,被打断手的人又不是她。 苏槐听了一阵,神色寥寥,挥挥手又让剑铮把陆杳给带回柴房里关着了。 毕竟嘉俊的事说清楚了,还有许嬷嬷的命没说清呢。 在去柴房的路上,陆杳叹道:“你们主子似乎对这个结果有点失望。” 剑铮不否认:“失望肯定是有点失望。”顿了顿又道,“陆姑娘运气挺好。” 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下人就到柴房里把陆杳放了出来。 陆杳问道:“凶手找到了?” 下人对她的态度也稍稍好转了些,道:“还没有,但马大娘给陆姑娘作了证。” 谁杀的许嬷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愿意给陆杳作证,她便能洗脱嫌疑。 陆杳回到她先前住的小院,推门一进房,扫一眼房里,就知道少了些什么。 正逢马氏到她院里来,陆杳便问她:“我行李呢?” 马氏道:“这我可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问问其他人。” 一问其他下人,打从她被关进柴房以后,都没进过这院子,除了相爷身边的随从剑铮。 马氏便道:“眼下相爷出府了,剑铮必然也不在,还是等他们回来了,再去问问剑铮吧。” 马氏又道:“我这人有恩必报,陆姑娘救了我儿子,不嫌弃的话,以后就由我在姑娘院里服侍。” 随后陆杳才得知,这马氏到苏槐面前给她作证,说那天半夜在后厨那边遇到了许嬷嬷是在后厨歇的,根本没回这院里。 如此陆杳那晚也就没太可能和许嬷嬷有接触。如果非要怀疑她是凶手的话,那这相府里其他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苏槐听了马氏的证词,出门前这才让人把陆杳放出来。 陆杳一直等到晚上,苏槐才回来。 她找去了苏槐院子里,被剑铮拦下。 剑铮面无表情:“陆姑娘到这里来干什么?” 陆杳挑眉睨他道:“拿了我的东西还问我来干什么?” 剑铮默了默,算是默认了,然后引她到苏槐的书房门口。 房里点着温暖明亮的灯,房门半开着。 剑铮正要禀话,坐在桌前审阅文书的苏槐头也不抬,不温不火地先悠悠开口道:“你拿了她什么东西?” 剑铮又沉默片刻,道:“应该是她的行李包袱。” 苏槐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你还有这癖好?” 剑铮硬着头皮道:“是主子前些日让属下去拿来看看的。” 他又不是变态,没主子吩咐他干那事作甚。 只不过苏槐贵人事多,显然不太记得了,道:“有这事?” 剑铮耿直地点了点头,道:“属下拿来的时候,主子正忙,就让撂一边,没顾得上看。” 陆杳看看剑铮,又看看苏槐,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们是畜生吗。 这奸佞真不愧是奸佞,一边把她关起来,一边叫人翻她东西摸她底。只可惜她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得他大忙人记在心上,转眼就给忘了。 苏槐闲适地往座椅靠背上靠了靠,道:“那包袱呢?” 剑铮摸了摸鼻子,道:“应该是在坐榻角落里。” 苏槐道:“去找来。” 片刻,陆杳抽了抽眼角,果真看见剑铮在个旮旯角落里找出了她的包袱,他还顺手拍了拍上面的尘…… 陆杳伸手要去接,结果这狗腿子真狗,幽幽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就把她包袱拿去苏槐面前,呈在他桌上,并且打开摊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第016章 忒不要脸的狗东西 只见那包袱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陆杳的几身换洗衣裳。 苏槐瞧了一眼,然后顺手拿了笔山上搁着的笔杆子,将她的衣服一件件挑开,试图想找出点其他他感兴趣的东西。 结果除了衣服还是衣服。 当他笔杆子挑上她的一件里衣肚兜儿的时候,他一脸平常,她则一脸麻木。 陆杳:忒不要脸的狗东西。 苏槐冷不防看她一眼,眼神温煦,却异常直击人心:“你在骂我?” 陆杳道:“你觉得我在骂你吗?我真要是在骂你,那你有没有数我为什么要骂你?” 苏槐徐徐放下她那件肚兜儿,确实没什么别的可看,就懒得再多顾一眼,淡淡吩咐剑铮:“拿走。” 剑铮听命上前收走包袱。 以前他没收捡过女人的衣物,而且托他主子的福,还被迫看见了女人的贴身衣物,他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平时他干事都挺利落稳妥的,可眼下这会儿毛手毛脚的,结果一个角没提好,他刚把包袱拿上手,就漏了。 然后女人的衣服便窸窸窣窣地掉出来,掉了苏槐满桌,将他桌上的文书折子都给淹没了去。 那方才苏槐用笔杆子挑过的一抹肚兜儿就直剌剌地横陈在苏槐眼下。 陆杳:“……” 这主仆二人就是畜生吧。 剑铮一丝不苟地请罪:“属下大意,请主子责罚!” 陆杳忍不住出声问:“我的包袱是跟你们有仇?” 苏槐看了一眼自己狼藉的桌面,道:“我还没有不满,你很不满?” 陆杳道:“被偷窥隐私的人是我。” 苏槐一听,一脸常态道:“我只是看见,不叫偷窥。” 是,他是光明正大地看,哪有半分偷偷摸摸的心态。 能像他这么理直气壮的,得多厚的脸皮。 奸佞都这么不要脸的吗? 紧接着陆杳发现她低看他了,他还有更不要脸的。 苏槐就是怎么让她不舒服怎么来,毕竟她先前让自己那么的不爽。 只见他抬手拿起了最上面的里衣肚兜儿,手指捻了捻。 陆杳的眉头就跳了跳。 苏槐评价道:“料子不错。” 不错你个头。 陆杳压了压心绪,一脸诚恳地道:“我劝你放下,民间说法,摸了女人的贴身衣物,通常会倒大霉。” 苏槐不仅不听劝,他还慢条斯理地将她的肚兜儿对叠起来,一块块叠,那手指在淡藕色的肚兜儿映衬下显得洁白又修长。 他手指绕转其间,最后将她的肚兜儿叠成了巴掌大点的小可爱。 看见陆杳脸都绿了,他心情比较不错。 苏槐道:“你我很快是夫妻,不必这么见外。我想看看我能怎么倒霉。” 陆杳快步上前,迅速扫过桌上的衣物塞进包袱里,又一把从他手上夺过肚兜儿,看了一眼主仆二人,道:“你俩不是变态就是脑子有大坑吧。” 剑铮闻言心想,她这不是废话么。 主子变态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这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说罢陆杳转身就走。 就在她将将踏出门口,苏槐的声音分外柔和地传来:“嘉俊哮喘犯了,你会治哮喘?” 陆杳脚下停也未停,道:“以前乡里有人得过这病,碰巧看见过大夫怎么弄的罢了。” 转眼她就走出了院子,苏槐手里空了,他捻了捻手指,方才继续捡了桌上文书来看。 看了一会儿,苏槐忽然出声道:“现在手抖得连包袱都拿不稳了是吗,那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杵在一旁像个木头人的剑铮一听,头皮发麻地解释道:“主子明察,方才只是个意外。” 苏槐道:“换个人来伺候。” 剑铮垂丧着头:“是。” 第017章 惊喜吗? 陆杳拿着包袱回到院里,看了一眼自己这临时的两身换洗衣服,方才可都在苏槐手上过了一遍,尤其是被他叠成了巴掌方块的肚兜儿,显得格外刺眼。 她又不能丢,因为暂时没别的衣裳了,最后只能黑着脸丢盆里,打算全部清洗一遍。 马氏见她要洗衣裳,便道:“这点小事用不着姑娘亲自动手,我找人来洗就是。” 隔日,整个相府上下都倍感震惊,因为相爷让府里人开始准备他和陆杳的婚事,先定下一个婚期。 原以为相爷是不待见陆姑娘的压根不可能会娶她,这下好了,这个乡下来的女子竟真的要摇身一变变成府里的主母夫人了。 一时间,陆杳院里变得十分热闹,下人们也一改先前冷漠态度,对陆杳相当殷勤。 陆杳反正是有点后悔的,早知道这个相府后宅里这么多事,她在来认领这未婚夫之前一定仔细斟酌。 可现在的情况是任凭苏槐心血来潮,他要高兴今天明天就能跟你把婚结了,他要不高兴,先送你去柴房凉快几天。 马氏问她有没有什么要求,陆杳首先就不客气地提出了,给她重新裁两身里衣。 以前的肚兜儿则被她当废布扔了。 苏槐动作搞得快,把订婚的日子就定在十日后。 消息也很快散布了出去,陆杳相当吃惊,搞得好像他就是个迫不及待娶未婚妻的痴情种似的。 他是吗? 他是个屁。 陆杳感觉这奸佞又在憋什么招儿。 这日苏槐又是入夜后才归,陆杳在前院里溜达,他一进家门就给她撞上了。 檐下灯火朦胧,他一身墨色衣袍,身影修长挺隽,眉眼五官也些许朦胧但极有辨识度,尤其是看她那眼神,含有勾子,眼尾上挑,美得近妖。 苏槐垂眸拂了拂衣摆,道:“特意来堵我,却离我这么远?” 陆杳离他有两丈的距离,但她不觉得这个距离远,恰好是安全距离。 陆杳道:“听说你我的订婚期在十日后?” 苏槐拂完袖摆抬起头来,反问道:“惊喜吗?” 陆杳一脸诚恳道:“是不是有点赶?我不着急,这事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苏槐亦一脸诚恳:“我着急。” 陆杳默了默,道:“你急什么?” 苏槐温声道:“当然是着急将你娶进门,好名正言顺做我的夫人。我甚至都有些等不及跟你做夫妻了。” 再聊下去,他能把他俩根本不存在的感情聊得情比金坚、海枯石烂信不信。 陆杳心头发毛,道:“相爷对谁都如此浪荡的吗?” 苏槐面容和煦,闲聊般道:“当然不是,不是谁都敢上门说是我未婚妻的。” 苏槐边说着,边抬脚一步步朝她走来,他身上那气息一丝丝飘进她的嗅觉里,陆杳很识时务地往后退,最后转头就走。 这话题也不了了之。 跟他根本就没法聊。 苏槐住了住脚步,风平浪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道:“这就走了?” 陆杳脚下走得更快了些:“不走留下来宵夜吗?” 她走后,苏槐才往自己后院回,管家小心请示:“相爷吃过了吗?” 苏槐淡淡吩咐道:“晚饭送我院里来。” 他走在花园小径上,随口问身边随从:“方才说到哪儿了?” 随从恭敬地低声回答:“无回门,已暗中聚集在京,想必是在等时机对主子下手。” 苏槐道:“把这时机送给他们。” 陆杳发现,苏槐身边的狗腿子换了,不是剑铮了。 这两天过来走动的又变成了另外一个冷面小生。 陆杳问起才得知他叫剑霜。 陆杳便问他:“剑铮呢?怎么不是他在你们相爷跟前伺候了?” 剑霜道:“他在受罚。” 陆杳诧异:“什么罚要受这好几天呢?” 剑霜面无表情:“去马厩挑大粪。” 陆杳:“……” 剑霜过来送完东西就走,陆杳一时有点好奇,又多问了一句:“剑铮犯了什么错?” 剑霜:“听说是手抖。” 第018章 口服心不服 这厢,剑铮挑了几天大粪后回来,正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吹口哨。 他转头一看,陆杳站在那边树荫下。 陆杳道:“隔着十里八里,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马粪味。” 剑铮脸一黑,也不看看是谁害的。 他大步往前走,道:“与其操心别人,陆姑娘不如好好操心操心你自己。” 陆杳道:“你主子果然不是真的想结婚。”不然她应该操心自己么,她应该高枕无忧才对。 剑铮不再理她,大步远去。 陆杳心想,那奸佞真要是想结婚,直接结便是,还订婚作甚。 这么一想,她居然感觉到莫名的踏实。 十天的时间眨眼就过。 该派的请帖也已经派出去了,消息传出以后,全城都感到十分震惊。 这把持朝野的宰相居然要定亲了? 对方什么来头,哪家闺秀,有何本事,竟能把苏槐那样的人收入囊中? 也不怕降不住吗? 结果一打听得知,苏相定亲的对象居然是从前立下婚约的一个乡女。 至于为什么堂堂宰相会与一乡女有婚约就不得而知了。 朝堂上收到请帖的文武官员也心思各异。 骂他的不敢当面骂,但心里都骂翻天了。 这奸贼这辈子居然还能想得起娶媳妇儿? 他不是挺适合孤独一生的吗? 他就是结婚了肯定也生不出儿子,作孽太多得断子绝孙! 最气人的是,定什么亲,直接结婚不好吗?现在定亲得送一回礼,下次结婚还得送一回,他未免也太贪了。 简直恶心! 不过朝臣们惯会做面子功夫,心里骂得再嗨,面上还是笑嘻嘻地贺声一片。 这厢,清乐郡主收到相府的请帖后,气得脸都绿了,当场把那请帖揉成了一团。 那个女人她凭什么,义兄竟真要与她定亲! 陆杳在这后宅里也着实体会了一把云泥之别。 之前她就是人人想踩的泥,眼下又成人人想捧的云了。 不过相府上下对陆杳多少不服,她何德何能,竟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但不服都是压在心底的,行动上还是得对她毕恭毕敬。 订婚宴前夕,婆子送来了给陆杳量身定做的一身裙裳,和一副首饰头面。 陆杳看了两眼就过了。 随之她路过花园,却听几个婆子聚在一处闲唠嗑。 “今日送衣裳首饰过去时,她眼睛都看直了。” “那能不么,恐怕她这辈子都没穿戴过那么精致的衣裳首饰了。” “也不知相爷究竟是哪点瞧上了她。” 马氏跟在陆杳身边,闻言正要呵斥那群碎嘴的婆子,陆杳止住了她。 婆子们继续聊说:“那清乐郡主难道不比她有才有貌还出身高贵么?” 陆杳走到她们身后,脚下真真一点声音都没有,忽然接了话茬儿道:“可不是,要不你们去劝劝相爷,跟清乐郡主订婚得了。” 婆子们一吓,回头看见一脸诚恳建议的陆杳时,都傻眼了,连忙起身赔罪。 陆杳坐在她们方才坐的长椅上,道:“我也很纳闷,你们相爷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总不能是潲水。 她也是领了未婚夫以后才发现,他这人阴晴不定的脾气要是放在乡下,连狗都嫌。 婆子小心翼翼地答道:“相爷深谋远虑,他与陆姑娘订婚,必有他的考虑。” 这天一早,马氏就叫了嬷嬷丫鬟来给陆杳梳妆打扮。 陆杳终于换下了她那身寻常普通的衣服,穿了海棠色的裙子,一头青丝乌发铺垂下来,在脑后挽了个半髻,仍旧以自己的黑簪固定。 她只捡了两样府里准备的钗环,随意地簪进鬓间。 她抬眸时,眉是眉眼是眼,尤其那双桃花眼,风华流转,竟让打扮的嬷嬷和丫鬟看愣了去。 原以为她一个乡女穿上这般华贵的衣衫也只是学个不伦不类的模样,却没想到,这身裙裳在她身上完全不显违和。 她腰身纤细窈窕,红衣黑发,清绝艳丽。 之前那些暗里有些瞧不起、等着看笑话的府里下人们,哪还敢说什么。 前院宾客们已经很多了,这时马氏匆忙跑进房里来,对陆杳道:“姑娘,相爷来接你了。” 陆杳眉头跳了跳。 第019章 过犹不及 陆杳走出房门口,一抬眼果真看见苏槐正站在院里等。 他今日一身紫棠色衣袍,衣襟交叠整齐,纹丝不乱,又修长挺立,留给陆杳一抹侧影。 虽然看起来平易近人,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禁欲气息。 就好像谁碰了他,就是罪大恶极。 苏槐眼尾的目光扫到她,徐徐转头看去,温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陆杳想,他这张脸大概是老天爷最得意的杰作了。 苏槐看着她,眼神深浅不定,只略略动了动眉梢,道:“过来。” 之前陆杳都是有多远避他多远,不过今天日子特殊,可能由不得她离他两丈的安全距离。 不然没事儿的都能说他们个貌合神离出来。 尽管也确实是貌合神离。 陆杳闻言便大大方方朝他走过去了。 还没走近,就见苏槐忽然皱了一下眉头。 陆杳心里瞬间觉得很爽。 不过她也只爽了一下下,因为下一刻苏槐若无其事地牵了她的手。 陆杳暗暗使力挣了挣,他情深义重似的握得紧,两人的袖摆堆在一起,格外的协调。 苏槐道:“一定要弄这么香?” 陆杳道:“你闻不惯吗?我觉得挺好闻。” 幸亏她早有准备,配了个浓郁的香料,整个嗅觉里都是这馥郁的香气,闻得有些麻木,但能极好地克住他身上的气息,总比闻到他那股子芳烈味道上头的好。 她虽然弄得很香,但又不是那种腻人的脂粉香。 苏槐道:“我闻不惯。” 陆杳道:“那怎么办,你我喜恶相差悬殊,婚后可能也过不到一块儿去,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苏槐牵着她继续往前走,道:“你不想嫁我?认了未婚夫以后发现挺失望,对我不满意?” 陆杳道:“谁敢对相爷不满意。” 苏槐道:“我没问谁,你满意吗?” 这奸佞就是非得听到她违心的回答,陆杳道:“我满意。” 前边宾客满堂,大家其乐融融,都抻长了脖子等着看呢,看这要和苏相订婚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随后苏槐携陆杳出来了,大家伙一瞧,还是没能看清楚这女子的真面目。 陆杳戴了副面纱,只露了一双眉眼在外面。 众人光看那双眼,眼若星辰,又似桃花始开,忽然就有些明白难怪苏相愿意与这样一个乡女订婚了。 接着一道浓郁的香风扑面而来,正是这女子身上的。 香得太过了,实在算不上高雅。 大家伙又不禁或鄙夷或嘲讽:不愧是个乡女,竟不知这女子身上的香过犹不及。 女人香当然是淡而缭绕为最佳,可她这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香料都揣在身上,是想呛死大家吗? 女眷们一边挥着手帕散着香气,看见堂堂相爷的未婚妻这般俗气,明显不如她们这些京贵女子,哪有不乐呵的。 清乐郡主本来看见陆杳和苏槐一起出来十分生气,可看她这么丢人,心气不由平了平,低道:“义兄娶她,也不怕惹人笑话。” 旁的女眷们就劝道:“听说是这乡女主动上门来认婚约的,她怕是以为当了宰相夫人就可以一飞登天了。 “可眼下一看她便是什么都不懂的,反倒出尽丑相,相爷是什么人,与她又怎能相处得长久。” 不管男宾女客们什么目光,反正陆杳不受影响。 她心态十分坦然,这些人她又不认识,反倒是苏槐常在朝中混的,跟她这么个乡女捆在一起,他应该比她更丢脸。 不过她看了看苏槐,这奸佞比她更坦然。 大家恭祝声连连,苏槐应付了几句,就携陆杳入座。 他一直牵着陆杳的手,落座时将她手放在自己腿上,俨然一副对她情根深种的模样。 陆杳抽了抽手,他压得紧,她手贴着他的衣袍料子,柔软中泛着微凉。 陆杳想尽量离他远些都没办法,她循着各种各样的目光看去,看见女眷中坐着的清乐郡主,那眼神都恨不得把她剜得个千疮百孔了。 第020章 这男人可真狗啊 后来相府准备开宴,庭院堂上热闹得很。 人来人往,除了相府里的下人,还有各家带来的随从小厮、丫鬟奴婢,都在自家主子跟前伺候。 相府从来没办过什么喜事,这次排场搞得甚大,还请了个戏班子,在庭院空地上摆了个戏台,可以供宾客们一边吃宴席一边看戏听戏。 一时间戏曲声和宾客们的欢闹嘈杂声交织成一片。 台上的戏正展开至高潮阶段,那戏子一边唱着将军杀敌一边舞弄着一把刀,然,怎料那戏子一转身一回眸,突然厉气骤增,趁着所有人都认真听戏之际,扬手一挥刀,那凌厉的尖刀带着一股气势直直朝堂上正座的苏槐射来! 当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那刀锋芒毕露,苏槐面无波澜,抬手欲挡。 可他手里还握着陆杳的手,他压根就没松,一抬手之际,直接就把陆杳往他怀里扯。 于是乎快刀射来,首当其冲的是她。 果然他今天非要跟她订婚,绝对没好事。 但她还是高估了他的人品,居然拿她挡刀。 这男人可真狗啊。 陆杳心下不乱,反应也极快,就在他把她扯进怀里那一瞬,她毫不犹豫顺势往他怀里倒去,整个人惊吓过度又柔弱无力似的直接趴在了他腿上。 这样一来,她的身子还没有桌面高,能完全遮挡住,然后那刀又是直剌剌冲着苏槐来的。 陆杳身子趴在他腿上,还刻意压着了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这一刀干脆快点钉死他吧。 眼看着刀锋逼至眼前,苏槐只得单手拿住桌沿,极其利落地往上一掀。 顿时杯盘哗啦啦碎了一地。 而那锋利的刀也铮地一下钉在了被他掀起的桌面上,刀身左右摇晃,发出嗡鸣的颤声。 周遭回过神来,惊慌呼叫不已。 陆杳抬起头,正对上苏槐垂下来的黑眸,他眸底深浅不定。 陆杳也一脸惊慌担忧道:“相爷,你没事吧?” 她一边嘴上说着一边趁着他有所动作之前,赶紧从他怀里出来,离得远远的。 然后她才深深换了口气,觉得离他远些后,空气都变得非常新鲜。 后来前院厅堂上全都乱做一团,原本的戏班子突然个个抽出长刀,就冲堂上杀了过来。 他们动作迅捷,雷厉风行,且招法凌厉,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 苏槐的随从拔剑就上前阻杀。 一时间原本热闹喜庆的场面,真真是满地狼藉、惊心动魄。 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女眷们,见了满地血色,吓得抱头鼠窜。 女眷们边躲边尖声惊叫。 不光是戏班子,今日混进相府里来的还有不少扮成各家下人小厮的杀手,他们见戏班子全部出动了,趁人不备就拔出腰间缠着的软剑,一股脑全朝堂上的苏槐杀去。 看来是倾尽全力要取苏槐狗命。 这种时候,陆杳当然也是慌慌张张往一边躲,顺便看看这奸佞怎么被杀的。 只不过通常都是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而且这王八还相当能打。 那些杀手直取他性命,结果却没有一个能沾到他身的。 他身边的剑铮剑霜带着一些随从,在堂上杀得个鲜血淋漓,一个个下手狠辣,都是狠人。 一些躲避不及的男宾女眷们也难免遭殃,不知是哪个的热血溅上他们满脸和身上,吓得呆若木鸡,继而又抖如筛糠。 陆杳微眯着眼,看着苏槐那杀人的光景,他没显露出他的全部身手,但绝对是个高手。 他那只白皙的手染了鲜血,分外妖冶,握住敌人剑柄,反肘割破敌人喉管时,云淡风轻就像割白菜一般。 这些杀手也非等闲之辈,观其功夫招法,应该是江湖上排第二的杀手组织无回门。 派来的恐怕也都是顶尖的杀手,只可惜对付苏槐还是弱了一截。 想当初这杀手组织取“无回门”这个名字的时候,陆杳就觉得不太吉利。虽然他们的宗旨是把目标送上黄泉路有去无回,但容易有歧义,搞不好他们自己也有来无回。 眼下可不就是这样。 第021章 伤她不得 估摸着杀手自己也觉得今天的行动不太顺当,再杀下去估计要玩完,这时杀手头目瞥见陆杳正站在一旁观摩,她不是苏槐的未婚妻吗,于是当即掠过来擒她。 陆杳见状不妙,连忙往帷幕后躲,她可不想被这奸佞给拖累。 可那杀手头子动作快,一下堵住了她的去路。 陆杳知道自己眼下的状态不宜跟他硬碰硬,遂杀手头子很快就擒住了她,冰冷的刀刃横在了她的脖前,推着她从帷幕后面出来。 陆杳道:“你以为擒着了我,能让他心软不成?那是你没看见,方才他拿我挡刀呢。” 杀手头目显然不信,对那厢苏槐厉声道:“不想她死的,就束手就擒!” 陆杳心想,这头目脑子怕是不怎么好使。 他凭什么认为苏槐就能为了她束手就擒呢。 今日他跟她定亲,不就是用来钓鱼的饵,钓的就是这群笨鱼。 结果剑铮那狗腿子的剑倒是顿了一瞬,苏槐将将弄死个杀手,回过头来,淡淡看了陆杳一眼,又置若罔闻地去弄死下一个杀手。 陆杳就对杀手头目道:“看吧,挟持我起作用吗?等他弄完你所有的小弟,最后一个就轮到你。” 杀手头目的快剑又往陆杳脖子上抵了半寸,一股子锋利的冰冷贴上她的皮肤,他狠声道:“你少废话!” 陆杳微微仰了仰脖,以免真被误伤,后不紧不慢地轻声道:“杀人不杀无辜,姬无瑕不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此话一出,那杀手头目微微一震。 这世上知道他无回门门主真名的寥寥无几,并且知道门主真名的都是对门主而言重要之人,这人无回门上下绝对伤她不得。 陆杳看向苏槐,又悠悠与杀手头目道:“你看你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的死穴,他功夫虽好,可右手动作比左手慢,以前至少左臂至肩、肋受过重创,那才是他的死穴。 “要是你试过搞不定他,那就往中庭跑,中庭湖塘底下的暗水口可通往外面。” 杀手头目一时惊疑不定,陆杳侧目瞥了瞥他:“不信?” 话音儿一落,她冷不防抬手把住他拿剑的手,以巧势推挪开横在脖前的剑,自己转瞬就脱离了他的钳制。 杀手头目也知道再擒她无用,而且她也给他提供了信息,当即朝苏槐攻去。 杀手头目也相当厉害,专攻苏槐弱处,一时间两人相持不下,叫陆杳看了好一番精彩打斗。 要不是形势严峻,她都忍不住要鼓掌叫好了。 可最后杀手头目还是干不掉他,当机立断利剑一挥斩了帷幕扰人耳目,他自己则转头就撤。 剑铮立马带着人追了去。 堂上尸陈遍地,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整个一阎罗殿一般,哪还有半分喜庆之意可言。 这与苏槐定亲的真要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女,恐怕早都吓死了。 再看看那些京贵女眷们抱头躲在角落里,哪个不是花容失色、魂飞魄散。 不过陆杳还比较坚丨挺,虽然一脸惊吓,但看起来还保持着神志的样子。 苏槐手里拿着剑,转头就朝陆杳走来。 他满身血气,明明面目温和,却给人一种阴晴不定的渗人感觉。 正这时,突然一把剑从别的方向又射进了堂上来,不过这次不是冲着苏槐来的,而是冲着陆杳来的。 陆杳似被苏槐这形容吓得腿软,倏而整个人软了下去。 于是乎那剑就直直从她头顶上方咻地穿过,一下扎进了正在了结最后两个杀手的随从腿子上。 苏槐的随从闷哼一声,一边抹掉杀手的脖子,一边抬起头看过来。 陆杳和苏槐也转头看出去,就看见一名别家随从模样的人站在侧廊下。 那随从正想跑,苏槐手里的剑一剑将他钉在了廊柱上,鲜血顺着流了一地。 第022章 情深义重谁不会呢 清乐郡主站在不远处看见了,脸色煞白。 她原打算趁着场面混乱,误杀了那个贱丨人。 可没想到那贱丨人一直躲得紧,好不容易暴露出来了,偏偏剑射过去时又被她给躲过了。 她的随从,竟被苏槐给杀了。 这下苏槐手里没有凶器了,陆杳觉得自己也踏实了些,他站在她面前,她仰头望着他道:“你还好吗?” 苏槐弯下身来,那满身腥甜的气息端地是狷狂,他一把握住陆杳的手腕,道:“你蹲得很及时。” 陆杳道:“我腿软。” 苏槐道:“我不信。” 说罢,他便一手将她拽了起来。 陆杳顺势就抱住了他的腰。 这满堂浓烈的血气将他本身的气息都掩盖下去了,那她也无需顾忌什么。 毕竟是她的未婚夫,情深义重谁不会呢。 苏槐顿了顿,就听她道:“你没事就好,方才我差点就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槐也从没被哪个女人这样子抱过,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他。 相府里的随从侍卫,里里外外的可都看着呢。 大家伙都一脸麻木,仿佛看见了,又仿佛没看见。 苏槐一手握住陆杳的肩膀,微微低头在她耳边温声道:“你跟我说说,方才那人刀都架你脖子上了,为何又放了你?” 陆杳道:“他可能是看拿我威胁你不起作用吧。实际上也确实不起作用。你不愿与我订婚就罢了,我看这婚约就算了吧。” 苏槐抬手,抚了抚她脑后青丝,动作十分温柔,低声细语道:“怎么不愿,我不仅要跟你订婚,我还要跟你成亲。” 陆杳:“……” 是她失策了,这东西风险太大了。 要是隔三差五就被刺杀一回,保不准不会出现意外。 宾客们见这场杀戮终于渐渐平息了去,才陆陆续续地从躲避的角落里出来,一看见庭院和厅堂里皆是血尸遍布,接受能力弱点的当场呕吐起来。 女眷们被吓昏的不是一个两个。 苏槐看了一眼廊柱上钉着的尸体,问花容失色的清乐郡主道:“是你的人吗?” 清乐郡主摇头,在他的视线下又凌乱地点头,颤声道:“义兄,跟我没关系……我是叫他来帮你……” 苏槐不辨喜怒道:“你差点杀了你义嫂。” 他给她扣下一顶拉仇恨的帽子,陆杳又把帽子给他扣回去:“我没事,伤的是你义兄的人。” 最后这场订婚宴惨烈收场。 惜命的赶紧匆匆告别了相府,唯恐再惹上祸事。 先前那些女眷们还或鄙夷或嫉妒陆杳这个乡女居然能当相府夫人,现在是一点都不羡慕嫉妒了,相府夫人风险太大了,能活多久都不一定呢。 转眼间,热闹的相府一下变得冷清起来。 随后苏槐携陆杳去往中庭,才一踏进庭院,就见剑铮匆匆往这边来。 剑铮屈膝跪地,苏槐垂眸看着他,平声道:“人呢?” 剑铮沉声应道:“他跑了。” 苏槐声色微挑:“跑了?” 剑铮道:“他跳了湖,没再出来。属下派人搜湖,发现他从底下活水口逃走了。” 这湖挖得讲究,引的是山间活水来,活水泉眼不小,那相应的出水口必然不能小,只要顺着水流,不需要游出去,也会被水流给冲出去。 搞半天,死了些小喽啰,这头目却给放跑了。 苏槐不高兴。 剑铮也知道这次疏忽犯了大错,原本想借此机会把无回门给拉出来灭掉的,那个头目得活捉。 可现在人跑了,没处捉。 剑铮请罪道:“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陆杳便一脸安慰地对苏槐道:“想开些,你人没事,他们死得挺多的。” 苏槐看向陆杳,道:“他们没死绝,你叫我如何想开?” 陆杳:“……” 第023章 受了惊吃不下 苏槐又道:“至少得弄清楚我的命在他们手里值多少钱。” 陆杳心里想着,这些身在高位的权臣奸佞,有时候就是这么刁钻。 自己什么身价,他心里没点数么。 剑铮一时半会也无暇受罚了,苏槐一吩咐,他赶紧就带着人出府去继续追。 随后苏槐抬脚往他的后院走,走了几步,脚下一顿,回头朝陆杳看来。 他眼梢上挑,血色在他紫棠衣色上溅开略深的印记,像一朵朵绽放的牡丹,艳烈而妖异,衬得他那张脸温柔又多情。 苏槐道:“你似乎没怎么吓到。” 陆杳道:“我吓到了。” 苏槐:“那怎么没像她们那样呕吐哭泣?” 陆杳:“……” 一定要那样子才算被吓到吗? 可她觉得眼下他这形容才更吓人好吧。 陆杳道:“在乡下的时候常杀鸡杀鸭,对血有些习惯,我就当他们是死鸡死鸭了。” 苏槐看了她片刻,不置可否,还是转身离去了。 陆杳回到自己院里,换下衣裳,洗去不小心溅的血迹,而后在房里补个觉。 到晚上的时候,马氏跑来告诉她:“姑娘,相爷回来了,让你过去一起用晚饭呢。” 相爷要和她一起用完饭,在相爷那里,她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只是陆杳一听,却沉吟着拒绝道:“今日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我现在还心有余悸,吃不下,一会儿过去万一你们相爷看见我这么惊魂未定的样子也影响到他的胃口,那就不好了。” 她想了想,又道:“这样吧,你就去跟他说,我受惊过度,正在休息,不能去用晚饭了。” 马氏道:“那行,跟相爷说姑娘不适,相爷定能理解。” 马氏说着转头就去,陆杳道:“另外叫人送几样晚饭到这里来就行。” 马氏回头看她道:“姑娘不是说吃不下吗?” 陆杳一脸郑重:“可身体要紧,我得吃。” 马氏出来便吩咐下人备晚饭送到这里来,她自己则去前边厅上回话。 下人送来的晚饭虽然只有几样,但样样精致,没人敢再随便敷衍。 嘉俊在院子里玩耍,看见有人送晚饭来,他也就探进半个脑袋往门里瞧。 陆杳摆着碗筷,道:“要不要进来一起吃?” 嘉俊咽了咽口水,老实道:“可我不能跟姑娘一起吃。” 他习他娘唤她一声“姑娘”,听起来稚嫩又天真。 陆杳道:“姑娘邀请你,你也不来?” 嘉俊实在有些馋,嗫喏了下道:“那邀请我我不来的话,就是不礼貌。” 陆杳笑了笑。 于是两人在房里一起吃晚饭。 这厢马氏到得苏槐跟前,将陆杳的话传给苏槐。 苏槐坐在膳桌前,一边听马氏说一边拿湿巾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 苏槐徐徐道:“你说她受了惊吃不下?” 随之马氏回到院里,见嘉俊跟陆杳一起吃,还不及说什么,陆杳道:“我请他吃的。” 马氏便道:“谢姑娘垂爱。我跟相爷说了,相爷体恤姑娘受惊,让姑娘好生休息。” 陆杳一脸感慨道:“你们相爷真是善解人意。” 马氏喜上眉梢:“还有,相爷让先告诉姑娘一个好消息,给姑娘压压惊,也让姑娘高兴高兴,姑娘就能吃得下了。” 陆杳心头一跳:“什么好消息?” 马氏道:“相爷说十天以后要跟姑娘成亲。” 陆杳:“……” 马氏笑着又道:“到时候姑娘可就是咱们相府真正的主母夫人了,看来相爷对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我在这里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相爷想娶谁进门的。这里就先恭喜姑娘了。” 那奸佞真的是想给她压压惊让她高兴高兴吗? 可这下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真是给她好大一个惊喜。 陆杳问:“十天,来得及准备吗?” 马氏道:“只要相爷想,别说十天,五天都来得及准备。” 陆杳默默放下了碗筷。 马氏道:“姑娘怎么不吃了?” 陆杳:“听着都饱了。” 第024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于是当晚,消息就在全府传开了。 说是今天相府遭了刺客,相爷和陆姑娘共经患难,相爷因此十分感动,决定十天后举行婚礼。 第二天全府上下就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今日朝堂上,皇帝也知道昨日相府遇袭一事,就问起苏槐:“爱卿可有恙?那些刺客抓到了吗?” 苏槐道:“臣谢圣上关心,刺客已经捉拿,今日可送往大理寺受审。” 后面的文武百官听得又是各怀心思。 昨天是有个杀手头目从堂上窜出来跑了,结果还是被抓到了吗? 要是对他进行审讯,就会知道究竟是谁买通杀手组织来行刺宰相了。 那有些人接下来恐怕吃不下也睡不着了。 果真上午,苏槐就送了个人进大理寺。 送进去的人衣发蓬乱,颇显狼狈,而且一张脸被打得个面目全非。 大理寺卿惊疑不定,问负责亲自送人上门的剑铮道:“这番形容,可如何辨别他的模样?” 剑铮道:“他敢行刺相爷,没当场打死就是好的。眼下只是打肿了脸,过些天就消了。你们可以等过些天再审。” 那人有些清醒的,看见大理寺卿,就唔唔唔地发出怪声。 显然是被药哑了嗓子。 这也不难理解,杀手么,为了不让雇主被供出来,拔舌毒哑这是常有的事。 可过些天怎么等得,那不是夜长梦多吗? 于是乎杀手被送进来的当天,就遭了一顿严刑毒打。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理寺的气氛都紧张又危险。 毕竟那杀手就是个炸药包,什么时候爆炸都不一定。 某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可也暗地里差人往大理寺搞点小动作,希望能一不小心搞死那个杀手。 苏槐似乎没再管这事,不过哪些人搞的小动作他却已经了然于心。 他只需要弄清楚这一点就够了。 这一日,孙都尉火急火燎地往大理寺赶,一见到大理寺卿就气冲冲道:“苏槐那贼子送来的人呢!” 大理寺卿拱手揖道:“尚在牢中呢,孙大人亲自来……” 孙都尉咆哮道:“还不带我去见他!” 大理寺卿不知道孙都尉为何如此暴躁,带他往牢里走了一趟。 见到那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小口气的所谓杀手时,连忙上前扒开他的蓬发,仔细一瞧,顿时老泪下来。 那杀手也呜呜呜地哭。 孙都尉边哭边骂:“苏贼,敢把我孙儿伤成这般,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这哪是什么杀手,分明是他的宝贝孙子。 孙都尉当日就把他孙子带走了,并气势汹汹地杀去了苏槐的官署兴师问罪。 苏槐听明来由,慢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事情,对孙都尉道:“原来行刺本相的竟是孙大人的爱孙。” 他容色温和,又道:“令孙勾结江湖势力谋害朝廷命官,不知道是受何人指使,待我禀明圣上,再详加审查。” 孙都尉:“……” 他肺都要气炸了,偏偏拿这贼子莫可奈何。 真要是跟这奸人闹到底,奸人一口咬定自己孙子就是刺客,勾结江湖势力,在朝中罪名可不小。 要么就吃了这哑巴亏,要么闹下去对他也没好处。 苏槐拿了本折子来,就要书写上奏,孙都尉咬牙切齿道:“姓苏的,算你狠!有本事你别栽在老子手上!” 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市井百姓们都听到了些许风声,听说孙都尉家的幺孙,给人弄哑了嗓子,扔进大理寺打残了身子,等孙都尉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只吊着口气了。 听说都是奸相干的。 百姓们且不论到底谁干的,但都觉得大快人心。 这孙家孙子可是京里出了名的恶霸,吃喝嫖赌样样来,强抢民女还光荣。 前阵子不就闹出了个事,他当街抢了良家女,没过两天就把人给玩死了。 后来姑娘家人闹到了官府,最终官官相护,还不是不了了之。 百姓们对他是深恶痛绝,现在好,恶人自有恶人磨,遇到比他更奸更恶的,他就只有遭报应的份儿。 孙都尉孙子被搞成这样,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既然搞不了苏槐,那是谁暗中搞小动作把他孙子害成这样的,他总收拾得了。 这种时候,苏槐就大方地把想搞死他孙子的人透露给他。 某些人悔都悔死了,他们也不知道那是孙都尉家的孙子,都怪那杀千刀的苏槐! 草他祖宗的! 第025章 未婚夫风险太大 十天婚期很快临近,这些天苏槐似乎很忙,陆杳几乎没见到他人。 想也知道,虽然他没能抓到无回门逃走的那个杀手头目,但以他的心胸,他能让那雇凶来杀他的那些人好过吗? 这样一个树敌太多、别人一有机会就想干掉他的人,跟他结婚,能有什么好吗? 这几天,陆杳常溜达到前院去,瞧见相府大门都有府卫把守,且个个训练有素,不似等闲之辈。 这日将将入夜以后,陆杳终于看见府门口没人把守了。门前点两盏灯,空荡荡的。 她当即朝大门口走去。 之前她就是自那扇门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好吧,这未婚夫风险太大,谁爱领谁来领吧。 她行李包袱也不要了,只要出了这扇门,她想往哪走往哪走。 眼看大门就在前面几步了,陆杳边走边回头瞧了瞧,很好,并没有人发现她。 然而,当她前脚刚一跨出府门门口,突然一丝芳烈的气味袭来,她心头一顿,来不及抽身,甫一回头就与人撞个满怀。 苏槐正从外面归,徐徐拾级而上,一掀眼帘看见陆杳时,她正扭头往身后看。他好整以暇地在门口站了站,她自己回头就迎面撞了上来。 这么近的距离,陆杳下意识屏住呼吸。 苏槐道:“哪儿去?” 陆杳答道:“随便走走。” 苏槐道:“这个时候出门走走,不是想跑吗?” 还真是一语就道破她的心思,但她不能承认。 遂陆杳面不改色道:“当然不是,你是怕我跑吗?” 苏槐看她的眼神温柔又泛深,“你想出去走走,可以叫我陪你。” 陆杳当即拒绝:“还是别。” 苏槐低着眉眼,手指拨了拨她腰间佩戴着的香囊。 香囊的香气实在太浓郁,跟他订婚那天她身上熏染的也都是这股香气。 他像情人一般与她低语:“你不想我陪?” 香囊穗子柔滑,在他指端流动,陆杳见状,默默把自己的香囊连同穗子抽了回来,道:“你是大忙人,我不能耽误你的时间。我自己一个人出去就行。” 让他陪,那出门不就是个靶子么,仿佛在昭告天下:我出门了,还不快来杀我! 苏槐道:“你是我妻子,陪你不叫耽误时间。只是今天我乏了,改天吧。” 他都这么说了,她今天还能走出这大门吗? 陆杳只得一边往门里抽回脚一边顺口道:“改天就改天吧。” 最终陆杳出走失败,后面两天里府门口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把守着。 这相府里不光有明卫还有暗卫,她要是翻墙走,肯定第一时间被逮回来。 两天一过,就又是她跟苏槐的大喜之日了。 清晨一早,下人们就在院里进出忙碌起来。 陆杳起身更衣梳洗,马氏进屋里来,往铜镜里瞧了一眼,不免笑道:“姑娘着这身嫁裳,好生装扮起来,可丝毫不输京里的那些名门闺秀。相爷真是慧眼识珠。” 前边有宾客到,该忙活的下人们都去前边忙活了。 陆杳院子里冷清下来,后有人叫马氏出去了一趟,她回来便对陆杳道:“姑娘没用早膳,饿了吧,我去后厨给姑娘拿些吃的来。” 没多久,便有脚步声进了院子里来。 来的不是马氏。 陆杳对这相府里的下人又没认全,不知是哪个嬷嬷在外说道:“姑娘请开一下门,我实在腾不出手哩。” 陆杳起身,提了提这碍事的嫁裳裙摆,往门边走去。 她将将走到门口,伸手拿住门把,开门之际不由眉头轻轻一动,手下亦微微顿了顿,随之还是开了门。 结果打开门一看,门外哪有嬷嬷的身影。 也只有一眼的功夫,突然一道粉末朝她迎面吹来。 蒙汗药? 陆杳当即十分配合地眼皮一拉,身子一软,就倒了去。 紧接着一个麻袋往她头上一套,她被人抬起就匆匆出了院子。 第026章 不见了 等陆杳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漆黑,而且空间十分狭窄,只容得下她蜷着身躺着。 她动了动手脚,手脚都被人绑了去,嘴也给堵上了。 这应该是一口箱子,她被人给装进了箱子里。 她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不过这正中陆杳下怀,待在这箱子里可比出去跟苏槐拜堂成亲安全多了。 她待得闷了的时候,就用头顶一顶箱盖,换一换新鲜空气。 等到前边临近拜堂吉时了,马氏和嬷嬷们回院里一瞧,才发现新娘子不见了。 苏槐今日也一身吉服,墨发用同色的发带挽着,端的是隽雅而妖美。 他这副皮囊,不知能骗走多少上京姑娘们的芳心。 只可惜,明白人都明白,这样的人,只可远观不可亲近,否则容易招来祸端。 这次的来宾中女眷明显比上回少许多,不过像清乐郡主这样的还是坚持到场了。 闺秀小姐们自有一个群体是以她为中心的,她来了,自然其他小姐们都跟着来了。 小姐们听说新娘子不见了,不由露出快意的神色,与清乐郡主道:“就知道,一个乡下女哪有福气当得了宰相夫人。” 可苏槐不能就这么算了,毕竟不见的是他的新婚妻子,于是乎他当即下令全府上下搜寻陆杳的下落。 府里的人挨个院子地找,从后院找到前庭,一无所获。 剑铮快步走到苏槐身边,禀道:“主子,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唯有抬进府里来的那些箱笼还没找过。” 苏槐抬眸看了一眼侧廊下整齐堆放的一个个红色箱笼。 箱笼里装的都是些婚礼吉祥之物,还没来得及收捡。 清乐郡主道:“义兄,准义嫂会不会是……害怕了,所以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苏槐看向她,道:“何以见得?” 清乐郡主道:“毕竟上次义嫂和义兄定亲之际,发生那样惊心动魄的事。义嫂是从偏远地方来的,没见过那些场面,被吓坏了也实属正常。” 箱笼里的陆杳配合着点点头。 说得很有道理。 可下一刻,她就听见苏槐深情款款地道:“她很爱我,不会走。” 陆杳:真是无敌不要脸。 他说着就一步步往侧廊这边来,慢条斯理道:“我来看看,她是不是躲在箱子里了。” 听他那语气,简直就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悠闲有兴致。 很明显的,她是老鼠,他是那只猫。 清乐郡主脸色变了变,她若再阻止就显得她很可疑。 而前院的宾客们大多面无表情,心里却暗戳戳地想,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苏槐走上侧廊,站在第一个箱笼前,提着箱扣打开了箱盖。 里面是些绫罗绸缎。 他有些失望道:“没有。”说罢又盖上,去开另一个。 陆杳在箱子里明显听见他的脚步声在一点点靠近,她内心复杂,虽说她是被人用了蒙汗药绑进这箱子里的,可她居然一点都不想被他给找到。 最后,苏槐站在陆杳所在的箱子外面。 身边剑铮也很上道,负责搬挪箱子,好让苏槐检查。 苏槐手指拨开箱笼锁扣,缓缓抬起箱盖。 光线一丝丝溢进箱笼里,叫苏槐看清了里面的光景。 只见姑娘一身嫁衣,火红的裙摆将箱底铺得艳烈,青丝堆在箱头,被困了双手双脚,嘴里还塞着布团。 陆杳视线与他对个正着。 四目相对,没有火花的碰撞,也没有情绪的交流,竟格外的平静。 对视片刻后,苏槐忽而对她淡淡一笑,眼含勾子,极是惹人。 但陆杳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纯良的笑。 果真下一刻,就听他略带遗憾地道了一句:“也没有。” 说罢,他缓缓放下了箱盖。 只是他完全盖住之前,好像看见她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苏槐便指着旁边的一口箱子吩咐剑铮:“把这个堆在这上面,腾个地。” 陆杳:“……” 这是要憋死她还是镇压她? 站在庭院里攥紧了手心的清乐郡主反倒是愣了一愣。 没有……吗? 第027章 根本不在乎 剑铮面无表情地往陆杳箱子上面压了个箱子,这下她连透口气都困难。 此前说得比唱得好听,这奸佞根本就没想要娶她。 只不过是有人不想让他娶,他便顺势借别人的手打发她而已。 这种变态的心理陆杳大概能明白,就是他不能允许她自己出走,只能由他主动把她处理掉。 苏槐检查完箱子,便兴致缺缺,道:“可能如清乐所说,我准夫人是真吓坏了不告而别了。” 众宾客表示,又送了份贺礼来贺丞相结婚,结果贺了个寂寞。 这婚又没结成,贺礼又白送。 要是还有第三次,还要不要脸了? 最终没有拜堂这一环节,大家来都来了,相府当然也管饭,面上也都和和气气、其乐融融。 随后收拾侧廊下的这些箱笼时,有人抬起了陆杳这口箱子,走了好一阵。 她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而后周遭便十分寂静。 终于有人又一次打开了箱盖。 陆杳总算得以长换一口气。 她一看,箱子被抬到了一处僻静的后巷,应该是从相府的后门出来的。 此时她周围围了几个随从模样的人,而站在中间缓缓探下身来的,明眸皓齿,灵动天真,可不就是苏槐的义妹清乐郡主。 清乐郡主看见陆杳这副样子,露出满意的表情,她伸手掐着陆杳下巴,左右看了看,道:“没想到你这张脸还有几分姿色,你就是靠这张脸去勾引我义兄的吗?” “只可惜,”她娇俏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义兄会对你高看一眼么,他真要是在乎你,方才他明明发现了你,为何却对你视若无睹呢?现在你知道了,义兄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本来清乐郡主见苏槐发现了陆杳,心里发虚,生怕苏槐追究到她头上。可结果苏槐根本不在乎。 他这是变相地把人交给她,随她处置。 这样一来,清乐郡主心里就有底了。 她看向陆杳的眼神流露出一抹怨毒色,道:“上次你让本郡主在义兄面前丢脸,本郡主原想着你这张脸也别想要了。 “但是现在本郡主觉得,划烂你的脸倒是可惜了。我要把你卖去一个好地方。” 陆杳眨眨眼,都是她在说,反正自己被堵着嘴又不能开口,随便她了。明明长相这么甜美的人,却笑得这么狰狞,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 清乐郡主见陆杳眨眼,认为她纯粹是乡巴佬无知,便又痛快地道:“知道是什么好地方么?当然是男人成群的妓院,去了那里,你便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贱丨人。 “你用你这张脸这副身子去服侍无数的男人,不论是谁,只要有钱就能骑烂你。” 陆杳还是眨眨眼。 说得她好像很了解妓院似的。 不过能把自己带出相府,陆杳表示还是很谢谢她的。 清乐郡主甩开她的下巴,用手帕嫌恶地擦了擦手,吩咐自己的随从:“就把她卖去京里最大的妓楼,做个最下贱的妓女吧。卖来的银子,给我买点心吃。” 随后箱盖再次盖上,陆杳被抬上了清乐郡主的马车,马车缓缓往前驶去。 不过还没出小巷,陆杳在箱子里忽然听见马蹄声,紧接着一道过分温朗的声音响起:“妙妙。” 清乐郡主拂帘一看,看见骑马来的男子,顿时笑逐颜开,欢喜道:“哥哥,你不是说还有两天才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回来啦!” 男子驱马缓缓走近,道:“今日不是苏槐的大喜之日,特地赶回来喝杯喜酒。” 清乐郡主闻言更加乐呵,道:“喜酒怕是喝不成了。” 男子道:“怎么?” 清乐郡主道:“哥哥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 说着让车夫驾车走。 勘勘经过男子身边时,他看见车厢里有口大红色的箱子,不由问:“里面是什么?” 清乐郡主道:“没什么,哥哥快去找义兄吧,我先走了。” 骑马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清乐的马车,方才驱马继续往前。 第028章 不才会点音律 马车在京里最大的青楼门前停下。 这座楼叫朝暮馆,前门后巷红灯笼挂了一串又一串,到晚上的时候红红火火,十分辉煌,成为京里享负盛名的一处地方。 侍卫随从上前叩门,里面有人来应门,侍卫就亮了广宁侯府的牌子。 这楼里来的达官显贵多了去了,应门的小厮一看,便态度恭敬道:“这会儿姑娘们都还在休息哩,不知贵人有何需求?” 侍卫道:“要卖个人进来。” 小厮立马就去叫楼里的鸨妈来。 清乐郡主坐在马车里没出面,只让侍卫把箱子抬进去。 鸨妈在大堂上等着,一口红色箱子入了眼,侍卫打开箱盖,见里面躺着个一身红裳的姑娘。 这鸨妈阅人无数,便是陆杳被堵着嘴侧头躺着,五官不是一目了然,她也一眼能看出,这绝对是个上等容色的姑娘。 鸨妈对侍卫道:“开个价。” 侍卫道:“主子只有一个要求,让她接客。” 鸨妈笑道:“到了我这里的姑娘,哪有不接客的,请你主子放心。定让她多多接客。” 这时,一直躺着的陆杳缓缓坐起身来,侍卫见状神色变了变。 只见她被绑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松了,她自己慢慢吞吞地解了手上绑的麻绳,揉了揉勒得发红的手腕。 陆杳抬手摘了嘴里堵着的布团,下巴都僵了,不由又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下巴。 这会儿鸨妈看清了陆杳的整张脸,一时表情不定。 陆杳开口道:“就给他二钱银子拿回去给他主子买点心吃吧。” 鸨妈还真就只给了侍卫二钱银子,笑呵呵道:“既然你主子只有那一个要求,好说好说。你主子若是对这价钱不满意,再进来咱们商榷。” 侍卫拿着两钱银子就出去复命了。 清乐郡主本以为怎么也得卖个三五两的,没想到居然只有两钱。 这点钱买点心都不够! 不过转头想想,她也不是冲着钱来的,把那贱丨人送进青楼的目的是达到了,再要进去跟老丨鸨讨价还价显得掉身份。 遂清乐郡主随手把两钱银子赏侍卫了,道:“回吧。” 朝暮馆里住楼上的一些姑娘听说今个进来一位新人儿,而且还只卖了两钱银子,姑娘们都出来,纷纷凭栏而望,看看究竟是什么姑娘只值两钱银子。 而且鸨妈竟然也肯收。 结果一看之下,只见楼下的红衣女既没缺胳膊少腿儿,又没毁容的,明显是个上乘的姑娘,大家都纳闷儿了,怎么只值二钱银子呢? 鸨妈看向陆杳,谨慎地问:“姑娘可会什么才艺?” 陆杳道:“不才会点音律。” 楼上的花魁懒笑着吩咐身边小婢道:“去,把我的琴拿来给她试试。” 小婢连忙回房去,片刻就抱着一架琴出来,咚咚咚地下楼,摆在了堂上。 花魁在这楼里的名儿叫阿汝,她发现鸨妈似乎对这新来的姑娘格外客气。 鸨妈对陆杳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试试。” 陆杳走到琴边,瞧了一眼,复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阿汝,赞道:“是把好琴。” 只是她连坐都没坐下,就站在琴边,侧身随手往琴弦上一挑一撩,就跟把玩一样小玩意似的,紧接着一道音律款款而出。 阿汝本是懒洋洋的,闻声不由收敛了神色,缓缓站直了身子。 陆杳挑了挑眉,音律陡然变调,鸨妈听得神色变了几变。 楼上一些姑娘们却是越听越难受,赶紧回房去了。 这弦于她,就是如鱼得水。 陆杳拨了一会儿弦就停下了,免得一会儿大家受不了。 她侧回身看向鸨妈,道:“如何,还过得去吗?” 鸨妈连忙回了回神,吩咐楼上的花魁道:“阿汝,带姑娘去锦瑟院暂歇。” 阿汝提着裙摆就下楼,到得陆杳跟前,陆杳就近一看,不愧是朝暮馆的花魁,真真是千娇百媚的一人儿。 阿汝款款福礼,道:“姑娘随我来。” 第029章 没人能胜得过 朝暮馆的后院,还设有独苑。只是寻常都是空置的,楼里的姑娘们乃至花魁都没有资格入住那里。 锦瑟院则是所有独苑中最清净雅致的。 陆杳到锦瑟院安顿下,很快鸨妈就过来了,改了称呼唤她一声“公子”。 正因为平时自己人这么称呼,故而外面很多人都不知她男女。 鸨妈极为周到,命人送来了合陆杳身尺的新衣裳,陆杳便对镜拆了她这副头面妆容。 至于为什么她会穿着一身嫁衣,鸨妈也不敢多问,只道:“师尊他老人家可还好?” 陆杳道:“挺好,就是出门闲逛去了,我也几年没见到他了。” 鸨妈道:“那公子这趟到京都来,可是有什么吩咐?为何又落到了广宁侯府的人手里?” 陆杳叹口气,道:“说来话长。我要做的事你们都替不了,只有我自个来。且先在这落脚,再从长计议吧。” 所以说她得感谢清乐郡主啊,居然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误打误撞地顺利到这里了。 陆杳想了想,又道:“回头你替我留意一下,进出这里的达官显贵,最常出入皇宫的那种。” 鸨妈应道:“这个不难,公子放心,定替公子办妥。” 陆杳原想着,去认了苏槐这个未婚夫,他是一朝宰相,平时肯定频繁进出皇宫。 公务就算了,什么宫廷宴会啊,他带上她这个未婚妻一起去理所应当吧。 那她便也能进宫办事了。 可现在,苏槐这条路难走,而且还危机重重,她还是另寻其他办法的好。 鸨妈退下后,陆杳脱了这身累赘的嫁裳,就泡进了浴桶里。 洗了澡吃点东西,她让鸨妈送了些她需要的药材来,下午时锦瑟院里就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她将制好的药用来敷一敷手腕脚腕上的淤紫,到第二天便消得了无痕迹。 白天馆里不营业的时候,陆杳会出来走动一下,很快与姑娘们混了个熟。 她给阿汝调整了琴弦,很快,别的姑娘也都抱着琴来找她调。 经陆杳亲手调试后的琴,使姑娘们惊喜不已。 姑娘笑得花枝乱颤,道:“咱们的琴平时可都是找京里最好的琴师调的,没想到公子调得比琴师更好。” 鸨妈心想,那可不么,行渊师尊的嫡传弟子,这一手音律,除了师尊本人,恐怕世上没人能胜得过。 鸨妈也怕烦着陆杳,便挥着手帕赶姑娘们,道:“好了好了,都干自己的事去,别整天来搅扰公子。公子有兴致想给你们调琴的时候你们再来。” 姑娘们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这位公子极善音律,鸨妈竟让她住进了锦瑟院,看样子是将她奉为座上宾了,又怎会让她出来接客。 说起这广宁侯,在朝中就他与苏槐关系最好,所以苏槐才认了他的妹妹清乐郡主做义妹。 广宁侯外出公干月余,本是赶着回来喝苏槐喜酒的,可没想到正好赶上苏槐的新娘子不见了。 虽然他也莫名其妙苏槐哪里冒出来的这未婚妻。 广宁侯回到家,越想越觉得清乐郡主当日的举动可疑,后来就叫了她的侍卫来盘问。 侍卫不敢隐瞒,全都招了。 广宁侯冷着脸将清乐郡主叫到跟前来,声色冷冽道:“徐妙,你是脑子坏掉了吗?” 清乐郡主埋头看着自己脚尖,“哼,才回来就骂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哥。” 广宁侯道:“听说苏槐杀了你一个随从?” 清乐郡主应道:“是。” 广宁侯道:“那你还敢掳走他的新婚妻子,你是怎么想的?!” 清乐郡主道:“这也不能怪我,谁叫那乡巴佬屡次和我作对。 “还有啊,那天义兄本来发现她了的却当没发现,不就是不想娶她,撂着她自生自灭吗? “我只是帮义兄处理了一下碍眼的东西罢了。” 广宁侯气得不行,道:“你还这么理直气壮?即便是她和你作对,你把人卖去青楼,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清乐郡主还想说什么,广宁侯立即吩咐下去:“来人,带郡主回院里,禁足一月,没我的准许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清乐郡主不服气地被带下去,随即广宁侯就动身出门,亲自去了一趟朝暮馆。 第030章 不能不满足他 白天的朝暮馆是相当闲,而且一团和气,姑娘们平日里相互探讨歌舞琴艺更是不在话下。 尤其是陆杳来了这里以后,姑娘们常向她请教音律。 广宁侯进了朝暮馆的门,朝暮馆白天虽不接待客人,但听说他要找鸨妈也不能拦着。 他一进来,便先听见一段琴声,有姑娘满含期待地问:“公子公子,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他循声看去,就见大堂左边有一些莺莺燕燕的姑娘,围着一抹背影。 她们对着那抹背影唤公子,可广宁侯又见那背影纤细,青丝及腰,分明是个女子。 广宁侯匆匆走过,到大堂另一边见到了鸨妈,说明来意。 后来鸨妈到陆杳这里来,道:“广宁侯来了。” 陆杳诧异:“这大白天的就来嫖?” 鸨妈道:“不是,他是来找您的。” 陆杳更加诧异:“找我?” 鸨妈:“说是要给您赎身呢。” 这广宁侯是清乐郡主的兄长,可想而知,定是给他妹子收拾摊子来了。 而且他又跟苏槐关系好,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吧。 遂陆杳道:“他想赎我,也不能不满足他。这样吧,让他拿千两黄金来赎。” 鸨妈就身姿摇曳地去回话了,对广宁侯道:“方才问过姑娘了,她愿意被侯爷赎走。只是这价钱……” 广宁侯道:“多少?” 鸨妈道:“姑娘说得要千两黄金。” 广宁侯:“……” 广宁侯沉默片刻,道:“我没记错的话,她被送进来的时候才卖了二钱银子。” 鸨妈笑容满面:“哎哟侯爷,此一时彼一时嘛。姑娘自己开的价,这买卖双方也得讲求你情我愿不是。” 陆杳上了二楼,倚着二楼栏杆,将楼下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顺便探头往下瞧了一眼,见得男子挺拔如松,不过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似乎挺警惕,一下就捕捉到她的视线,亦抬头来看她。 陆杳立马就把头收了回去,广宁侯也只得匆匆瞥见一个后脑勺。 广宁侯又不傻,这个价格开出来就是为了拒绝他的。 这朝暮馆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在京都立足这么多年了,但凡买进来的姑娘必须不能惹官司。要是达官显贵看上哪位了,只要价钱合适也能赎回身去。 所以广宁侯觉得,朝暮馆没有必要扣着一个姑娘不让他赎。 应该是姑娘自身不愿意。 现在人姑娘就在楼上,她要是愿意早就出声了,至少不会躲他。 想来也是,他妹妹把她卖进了这里,他又来赎人,她肯定是害怕他,根本不相信他。 鸨妈又道:“要不侯爷看看其他姑娘要不要赎?” 广宁侯道:“你们让她接客了吗?” 鸨妈道:“那哪儿能啊,刚进楼的姑娘怎么也得一番教习培养,再公开竞价才能接待客人的。” 广宁侯见姑娘赎不回来,而且人家见都不愿意见他,也只好暂时作罢。 最终广宁侯走的时候叮嘱鸨妈道:“在竞价之前最好不要强迫她做任何事。” 鸨妈道:“放心放心,侯爷既然吩咐了,那是肯定的。” 楼里的姑娘分好几种,有卖身的卖艺的,也有专侍奉酒水的,一些清倌伶人决定转行接客宿夜的话,每隔一段时间通常都会竞价。 遂没多久,陆杳就等来了一次竞价买卖。 朝暮馆会提前把消息放出去,并且堂上席位有限,通常先卖入场的帖子。 这次卖出去的帖子有两百份。 每张帖子都有名有姓,朝暮馆和客人各持一份。 鸨妈在风月场待了这么多年,为人十分圆滑,陆杳先前才交代给她的事,她就基本办妥了。 她拿着一沓帖子到陆杳跟前,眉飞色舞道:“此前公子让留意京中的达官显贵,眼下常出入楼里的都在这儿了。还有一些不常来的这回也来了。” 陆杳随手拿过来看了看,每过一张帖子,鸨妈就给她介绍来头。 这里边有不少官家公子哥,也有在朝为官的,其中还有个尚书。 不过这种客人是要隐私的,每回都是从后门来,直接进楼上雅间观席。 陆杳翻到最后两张帖子时,看见其中一个就是广宁侯。 紧接着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感,挪开广宁侯的帖子再瞧那最后一张,就有种被人当头一棒的感觉。 第031章 他如期而至 鸨妈刻意压到最后才喜滋滋道:“公子,这次相爷竟也要来,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要是他出入皇宫都不频繁的话,那就没谁比他更频繁了。” 见陆杳神情莫测,鸨妈问道:“公子,要不就去搭上他吧?” 陆杳道:“我宁愿要那个尚书。” 鸨妈试图劝动她:“尚书年纪大许多呢,还是相爷年轻,听说又容貌极佳,还比尚书位高权重,公子,还是就他吧?” 陆杳:“不,我就要那个尚书。” 很快,朝暮馆里的盛会就如期举行。 堂上都是普通客人,达官显贵们基本都在二楼。 鸨妈提前去与二楼的各位打了招呼,尤其是那位尚书,鸨妈道:“大人,今个有位姑娘可绝对合您的眼。这姑娘极善音律,模子长得也美,待会儿您瞧见了包您满意!” 尚书颔首笑道:“能听老板娘这么说,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鸨妈道:“信我的,那位姑娘我专给您留着,等这里结束以后,我直接带她去见您!” 苏槐来得比较晚,但他还是如期而至。 他一脚踏入朝暮馆的大门时,身影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身后灯火嫣然,眼前一派辉煌明亮。 明暗光线的交织,散落在他身上平添几分旖旎色,那举手投足,拂衣低眉一顾间,尽是风月。 他是受广宁侯之邀,从公署出来便直接到了这里。 与其他朝中官员不同,他堂而皇之地走正门进来,跟进自己庭院似的。 后一步进门来的就是广宁侯了。 这时里面堂上的客人基本已经到齐了,场面喧哗热闹不已。 两人在小厮指引下径上二楼。 二楼那些观席上的达官显贵们眼见着他一步步拾级而上,不淡定了。 他来干什么,他平时不是不逛青楼的吗,连设在这种地方的应酬都没见他出面过,现在居然来参加姑娘竞买的宴会。 他们心里骂翻了,狗日的,真是阴魂不散,这下还怎么好好看姑娘! 本来大家伙都想装作没看见、不认识的,反正每个雅座左右和后边都有帘子当挡着,一时没看见很正常。 可苏槐和广宁侯上楼来以后,存心不想让大家好过似的,他在雅座一边落座牵了牵衣角,一边吩咐剑铮:“去与诸位同僚打个招呼。” 剑铮直接就去了,挨个跟各个雅座的人打招呼。 达官显贵们还得陪着笑应付,道:“哈、哈哈哈,难得相爷有这闲情雅致,希望相爷今晚能尽兴。” 后来的过程里,达官显贵们都浑身不得劲儿,遇到不错的姑娘,也不敢贸然开价。 大家得装作都只是来凑凑热闹的样子,他们不好色,纯属只是欣赏。 于是乎下边台上每出现一位姑娘,台下观众见楼上没动静,都疯狂地争相竞价。 陆杳在台子后面观摩情况,偷偷瞧一眼二楼的雅座,苏槐所在的那个方向。 虽然隔着挺远的距离,但陆杳眼力过人,还是一眼能看清他。 奸佞今日着一身紫袍,他的观席前竹帘半卷,他抬手饮茶,都懒得往台上看一眼。 也不知那广宁侯是天真无知还是智商欠缺,居然真带着他来,是觉得他能在这里认领回自己的未婚妻吗? 真要是这样,那上回他搜箱子时也就不瞎了。 可今日不管是台上竞价的姑娘还是其他招待客人的姑娘们,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换来他青眼一顾。 后台的姑娘们凑一堆,叹息道:“算了吧,相爷不喜欢女人,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又有姑娘憧憬:“若是能与那样的人春风一夜,不要他给钱,我给他钱都行。” 一群姑娘相互打趣着笑。 陆杳忍不住郑重道:“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姑娘害羞状:“哪里危险啦,男人才貌无双又位高权重,我们女子肯定都喜欢嘛。” 陆杳:“可他杀人无数,草菅人命。” 姑娘嘿嘿一笑:“男人到了床上,那都是风花雪月的事,哪还关其他什么事呢。” 陆杳心想,还是女人色起来更可怕些,都不要命啊。 第032章 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 这时鸨妈匆匆来到陆杳跟前,心里暗搓搓地高兴,但面上为难道:“公子,恐怕您得出一出面了,相爷和广宁侯刚刚问起您呢。” 这相爷和尚书孰高孰低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要是能搭上相爷,还有尚书什么事呢? 而且关键是现在相爷都已经开口问了,还不努力一下吗? 当然陆杳没告诉她为什么不要相爷只要尚书,鸨妈也就不知道陆杳前脚才从那奸佞府上脱身。 陆杳道:“你就说我不参加活动不行吗?” 鸨妈道:“上回广宁侯来过,您又是他妹妹送过来的,这事儿可瞒不了他。相爷那边不好忽悠。” 她怎会不知道奸佞不好忽悠。他既然亲自来了,又问起了,今晚肯定是要让他满意他才会罢休的。 要是得罪了奸佞,他可能会让这朝暮馆都开不下去。 最后陆杳还是上台走个过场。 她又没盛装打扮,只一身常服,临时挂了面纱,黑簪挽着青丝,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她敛了功底,刚随手拨了两道弦,听起来平平无奇,就忽听二楼传来一道嗓音:“我出两钱银子。” 陆杳:“……” 一听就知道,苏槐对于清乐郡主那点伎俩了如指掌,甚至于她被卖了多少钱他都清楚。 鸨妈也有些尴尬,道:“贵人且等等,姑娘都还没开始弹呢。” 苏槐道:“大家到这里来,主要是来听弹琴的吗?” 在场的个个心如明镜,听什么琴,都是来买姑娘睡觉的好吧。只不过心里这么想,面子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不像他这么直接。 他一叫价,二楼就没有一个不识时务敢加价的。 一时间楼上楼下鸦雀无声。 后台的姑娘们粉拳紧握兴奋坏了:“来了来了,相爷终于肯开价了!好激动好激动,终于有人能把他收归裙下!” 搞得好像被相爷出价的人是她们似的。 陆杳脸都绿了:二钱银子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台下的观众们则唏嘘同情,才二钱银子,这姑娘简直便宜得可怜! 可同情归同情,他们也不敢跟上面抢人啊。 这时台下有人弱弱地举手,道:“我,我出三钱。” 别的姑娘都是几十两地往上加,就这个一钱一钱往上加,他看这姑娘也不差啊,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整脸,可那双眼睛极是漂亮。 见别人都不要,他说不定还能捡个漏呢。 他刚喊完,旁边的人就对他道:“你疯了吧,你知道那上头的人是谁么?但凡坐在上面的可都是权贵,你敢跟他们抢女人,不要命了?” 这人霎时脸都吓白了:“这么严重吗,我、我我刚从外地来的,不清楚……” 他刚想举手把三钱银子收回来,就听楼上又道:“五钱银子,不能再多了。” 真是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 要是别的脸皮薄的姑娘,肯定当场无地自容。 但陆杳比较坚强,她遥遥看向苏槐,苏槐也在看着她。 她不由得自我反思,是不是上回自己对他翻了白眼,又惹到他了? 可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狗畜生啊。 苏槐亦能看清她的眼神,她正骂他呢。 他最喜欢别人干不赢他最后只剩下骂他了。 他心情不错。 广宁侯咳了咳,道:“这价格会不会太低?” 苏槐道:“不低,比她进这里来时的身价都涨了一倍不止。” 广宁侯:“……” 他还能说什么呢,苏槐太随心所欲,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怎么想。 别的姑娘都至少有个几十两银子的底价,就这位,因着苏槐先给了价,朝暮馆里不好得罪,所以底价就那样了。 最终没人敢提价,陆杳被苏槐以五钱银子的价格给竞下了。 鸨妈过来询问陆杳的意思:“公子,是要带相爷去锦瑟院过夜吗?” 过夜?过他个大头夜! 陆杳道:“楼上找个房间打发打发就是了。” 鸨妈正要去安排,陆杳又道:“房里熏浓香。越浓越好。” 鸨妈意味深长地笑道:“是要引相爷动情的那种?” 陆杳看她一眼:“是要熏死他的那种。” 鸨妈干干笑了一声,道:“我立马去准备。” 第033章 都是务实派的 朝暮馆里的夜晚笙箫漫漫,姑娘们摇曳多姿,风情万种。 花魁阿汝最后做为压轴在台上献舞一曲,引得众人连连喝彩,堂上声色鼎沸。 苏槐只看了一会儿,鸨妈笑脸迎人地过来,和气又恭敬道:“相爷要的姑娘已经在房里候着了哩。” 苏槐便起了起身,准备动身去。 广宁侯见状却是诧异了,问苏槐道:“不是该把她赎回来带走吗?” 苏槐侧目看他一眼,道:“要千两黄金,我没有,你有吗?” 广宁侯捏了捏额角,道:“你去赎与我去赎怎会一样,她是不相信我,可你是她未婚夫,她肯定相信你。” 苏槐:“她跟你说过她相信我了?” 广宁侯一时竟答不上来,然后就看见苏槐信手拂了竹帘,往鸨妈指引的房间去了。 留下剑铮和广宁侯两个面面相觑。 广宁侯道:“你主子真的喜欢那姑娘吗,那为何不愿给她赎身?” 剑铮面无表情:“不知道,以前也没见主子买下过谁。” 广宁侯:“五钱银子也叫买下?” 剑铮:“反正没人敢抢,为什么不花最少的银子?” 广宁侯无言以对。 只能说这主仆二人都是务实派的。 鸨妈在门前止步,推门请苏槐进去。 苏槐甫一抬脚入内,迎面一道香风扑鼻,浓烈得有些呛人。 陆杳已经在里面了。 她坐在琴架前,衣着打扮可丝毫不像这里的姑娘那般杨柳腰芙蓉面,而是中规中矩的感觉。 她摘了面纱,没有浓妆艳抹,青丝拢在脑后,只有一张过分干净的脸。 眉是眉眼是眼,干净得丝毫不属于这风尘场所。 陆杳看见他就感觉胸口憋着口气,咽不下去也提不上来,道:“我虽然便宜,但这里的茶水和房钱另算,可比我贵。” 苏槐走到桌前,执起茶壶先徐徐斟了杯茶,道:“太贵了我不要。” 陆杳道:“也不非常贵,只是区区几十百把两银子,你堂堂相爷应该还是拿得出来的吧。” 苏槐看着她:“我觉得非常贵。” 陆杳便真诚地劝他道:“你要是舍不得,要不就算了吧,早点回家去。那五钱银子我退你行不行?” 苏槐道:“我确实舍不得。”他放下茶壶,手指拨了拨茶杯,“倒不如我今日接你回家去过夜,明日再把你送回来,如此房钱和茶水钱也免了。你觉得怎么样?” 这种精心算计的奸人,你想让他吃点亏比要他命还难。 陆杳便道:“这样吧,你是新客,可以打个折,不用百八十两,二三十两也行。” 苏槐点点头,表示勉强接受:“虽然有些不值当,但你我各退一步,也好。”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荷袋,放在了陆杳的桌案前,温声道:“房钱和茶水钱。” 然后陆杳就看着他转身端起先前他斟的那杯茶,朝香案边走去,而后一杯茶往香炉里缓缓浇去。 香炉呲溜一下,断了青烟。 陆杳眉头跳了跳,道:“你浇它作甚?” 苏槐道:“我不喜欢。” 陆杳心想,这奸佞就是故意让她怎么难受怎么来吧。 没了熏香压一压他身上的气味,还要跟他共处一室,这不是胡闹么。 陆杳也不跟他拐弯抹角,道:“此前你发现了我却当没发现,如今我在这里好好谋生干事业,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槐走到软椅边落座,道:“我人都来了,钱也付了,自是来嫖的。” 陆杳:“……” 说得这么干脆直接又这么不要脸的真是少之又少见。 陆杳视线落在眼前的琴上,道:“你想听什么曲子,我先弹给你听?” 苏槐道:“随意。” 陆杳便拨动琴弦,琴音款款流出。 说她弹得不好吧,琴音又自成曲调还挺流畅;可说她弹得好吧,听起来实在不怎么悦耳。 事实上,这音调曲子,要是让一个寻常人来听,肯定会刺耳炸脑,不一定受得了。 但苏槐就不同了,她可见过他杀人,知道他功夫底子深,能受得住。 他顶多听起来有些不那么顺心。 第034章 开玩笑吧? 陆杳平缓普通的音律中又暗含诡谲的调子,始于平凡,神不知鬼不觉地牵动精神。 苏槐风平浪静:“你会弹琴?” 陆杳道:“进了这里以后,临时学了一曲。” 渐渐他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他道:“我不想听了。” 他还难得地耐着性子听了这一会儿,结果没让他失望,确实越听越难听。 陆杳是他今晚花了五钱银子买来的姑娘,这人渣还真是不客气地把她使唤来使唤去。 一会儿要她捶肩,一会儿要她捏腿。 要是照她以前的做派,她能给他肩膀捶碎,给他腿子捏断。 奈何当下她这点程度,根本干不过他。 陆杳忍下这口气,装模作样地给他捶捶捏捏,苏槐瞥了一眼她腰间佩戴的香囊,屋子里的熏香是被他泼熄了,但这香囊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于是他伸手就给她扯了下来,在陆杳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随手给她丢出窗外了。 陆杳又拿看畜生的眼神看他。 苏槐迎上她的目光,还是那句:“我不喜欢。” 陆杳表示:真想一拳锤爆他狗头。 这磨来磨去,时间也不早了。 随后苏槐与她道:“去打水来给我洗漱。” 陆杳道:“这里的水都有股脂粉味,你肯定不喜欢,还是回去洗吧。” 苏槐诧异:“回去洗?你让我今晚不洗便睡么?” 陆杳更加诧异:“你今晚还要在这里睡?” 苏槐徐徐打量着她,理所当然道:“我不是来嫖你的吗,不在这里睡在哪里睡?” 陆杳:“……” 这狗男人是认真的吗? 以她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他府上一个姬妾都没有,更是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有过兴趣,他应该是如传闻中所说不近女色的。 这样的狗男人跑到妓院里来嫖,开玩笑吧? 他肯定只是想找她不痛快,并不是真的要跟她过夜。 但是,当陆杳被他一把拽入怀里抵在软椅上时,陆杳都有些懵了。 她看着他欺近的脸,那股子气息钻进嗅觉里,陆杳一开口就骂他:“你这奸臣贼子,不会是真想嫖我吧?” 苏槐欣赏着她的表情,微微垂眼,视线落在她唇上。 她唇上也干干净净,连唇脂都没搽,但却是粉粉嫩嫩的,像三月桃花儿似的。 苏槐道:“我给钱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 陆杳心下一凛,当即想抽身而起,不想却被他手掌扣住了腰肢,给死死压在椅背上。 苏槐身量缓缓压下来,莫名的极具压迫感。他看见她青丝堆在软枕上,露出修长白净的脖子。 他没客气,俯头便以唇触之。 那温热的触感贴上陆杳的脖颈,她瞬时全身汗毛立起,暗暗抽了口气。 可呼吸里全是他身上的气息。 真是要命了。 陆杳本能反应,当即曲腿攻他下腹。苏槐压住她腿之际,她又趁他不备,一手扣住他肩处,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但就是精准地拿捏住他陈年旧伤。 苏槐动作顿了顿。 就在这一瞬间的停顿,陆杳身体往软椅上一撞,撞翻了椅子,自己在地上滚了两圈,总算得以脱身。 只是陆杳刚一起身,就又被他给拽进怀里,她抬腿踢他,被他一手捉住腿,给反身抵在了墙上。 两人咫尺相对,陆杳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极力调整呼吸。 苏槐徐徐靠近,与她鼻尖相碰,他温柔低语:“好似你很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陆杳抽了抽被他捉住的腿,不仅没抽出来,反被他手臂有力地挽着。 她少了支撑,一时重心不稳,不得不伸手抓住他的衣裳。 苏槐顺势便将她紧紧压住。 好像她越是不喜欢,他就越是有兴致。 两人的反应又都极快,所以这一系列的动作发生得行云流水,看起来仿佛彼此都饥丨渴难耐似的。 第035章 这畜生来真的 然而,怎想这时,房门倏而砰的一声响被人撞开,陆杳和苏槐两人齐齐看去,就见鸨妈和剑铮闯进来直剌剌地站在那里。 鸨妈在外面一直不太放心,剑铮也忠心护主地守在外面,两人听见屋子里有倒砸的动静,怕是出事了,才不约而同地往房里冲。 屋门又没上闩,就算是上闩了剑铮也能第一时间给撞垮了,于是两人就这么突然地闯了进来。 剑铮冲在前面,鸨妈后脚边进门还边急忙劝道:“相爷相爷,有话好说!动手伤和气!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剑铮在前面当场石化。 鸨妈话还没说话,抬眼一看,也当场石化。 只见苏槐把陆杳压在墙上,一只手挽起她的一条腿,陆杳单脚有些吃不住,手里胡乱抓着他的衣袍。 这哪里是动手伤和气,这分明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霖! 鸨妈原本还担心陆杳应付不来这上京里顶级的权贵,可没想到这才没多久,两人居然合上对方胃口了! 鸨妈表示十分理解,又都是风华正茂、年轻气盛的男女,郎才女貌的,不疯狂一把怎么对得住自己! 苏槐看向鸨妈和剑铮,那眼神不喜不怒,甚至还别样的旖旎风流,道:“怎么,要继续围观?” 陆杳吁了口气,对鸨妈道:“你来得正……” 她话没说完,鸨妈立刻反应过来,极其识时务地道:“扰了您们的兴实在是对不住,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根本不给陆杳解释的机会,鸨妈连忙转头就往外走,还不忘把剑铮一并拉走。 剑铮也是个识时务的,像这种情况,除非他主子自愿否则没人能跟他主子这般亲近,所以他主子肯定不是被迫的。 他要继续留在这里坏事,回头可能又得被罚去挑大粪了。 于是乎转眼的工夫,鸨妈和剑铮就消失得干干脆脆,房门也被他们重新合上。 就仿佛他们根本没来过。 陆杳:“喂……” 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苏槐冷不防低头,在她颈上咬了一口。 陆杳猝不及防,蹙着双眉微仰着脖子轻轻“嘶”了一声。 这个疯子! 他咬得痛,继而陆杳生气地也埋头往他肩上用力地狠咬一口。 她鼻尖蹭在他衣襟上,他身上那股子辛烈的气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两相较劲,哪还顾得上其他。 便是先前有人闯进来撞破,似乎也丝毫没影响到什么。 苏槐不知痛似的,转而舌尖往他咬过的地方轻轻一扫,竟是舔舐亲吻了起来。 他亲吻中似带着两分吮咬的力道。 湿热感让她头皮发麻,透过颈部皮肤直传进了她流淌的血液里。 她被他身上味道给刺激得眼眶都红了。 两人勾勾扯扯间,陆杳衣着一片散乱,苏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原本交叠整齐的衣襟松乱了,从胸膛到肩肘袖袍,都是被陆杳给抓乱的。 可即便是这样,也显不出他丝毫的狼狈,反而愈加有种禁欲的气息,也衬得他愈加的狷狂妖邪。 他看她的眼神似浅似深,像是含着情深义重,又像是满副薄情寡性。 可他动作一点没含糊,他另一只手探进了陆杳的衣底,抚丨弄上她纤细柔韧的腰肢。 那手感,苏槐觉得比那晚摸她肚兜儿时还要不错。 他顺着她细腰便要褪她裙裳。 这畜生来真的。 陆杳是明白了,这畜生不是不近女色,他是纯粹没有下限! 只要他高兴,他就跟你搂搂抱抱,只要他想嫖,他就跟你过夜睡觉! 他想直接在墙边脱她裙子就来事,陆杳气得乱咬他,道:“我要在床上!” 苏槐动作顿了顿,抬眼间,微微挑唇一笑,笑得邪佞却又妖美至极,低低开口道:“想在床上?” 那嗓音异于平时,让陆杳听出了一丝沙哑的意味,钻进人耳朵里,能勾魂儿一样。 然后陆杳稀里糊涂就跟他一起滚在床上了。 第036章 必须要霍霍一下他 苏槐搂着陆杳压在床上的时候,不慎扯到一角床帐,帐子径直给扯落了下来,轻飘飘地坠落在床畔。 苏槐稍稍抬了抬头,看着她绯红的眼角和濡湿的鬓发。 她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他不得不承认,眼下是绯艳绝伦,盛满世间风华。 苏槐道:“原来你这么兴奋。” 苍天有眼,她只是单纯闻不得他身上这股子气味。 独活夹杂着其他血引,药气异常辛烈,是她唯独敏感的东西,还偏偏被他给撞上了。 陆杳还是忍不住又送给他一对白眼。 虽然晓得他记仇,可她真的很想表达自己的不满。 只是她自个不知,她现在这般状态下,再对他翻白眼,看起来简直像是风情缱绻的媚眼。 但苏槐还是接收到她眼神里的含义。 然后陆杳就发现,好像他更加兴奋了一些…… 他又亲咬她脖子,咬她锁骨,看见她衣衫下的肚兜儿时,低声道:“这样式我还没见过。” 说着他就不要脸地握了一把试试手感。 她身上的味道与先前的熏香和她佩戴的香囊不同,淡淡幽幽的,他不能说不好闻。 陆杳这会儿是全然发作了,微微喘息着,粉嫩的唇色变得朱红,眼里漫起了一层霞潮。 她这样子压根没法跟苏槐斗,被他压制得死死的。 苏槐见她模样,尝试性地俯头亲了亲她的唇。 陆杳反嘴就咬了他一口。 他笑了笑,似乎非常满意,接着便堵上她的唇,风卷云残地一般吻去。 唇齿厮磨间充斥着血腥味,半落的帐子里都是她错乱的呼吸。 看这架势,她要是不想个对策,今晚怕是得交代在这了。 她也不是个思想过于保守的人,且就事论事,就他这副皮相,睡他并不亏。 但关键就是她本人现在不太乐意。 后来她福至心灵,想起这变态不是说过么,他喜欢欲擒故纵。好像从开始到现在她越抗拒他越来劲,怕是有点那个意思。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头,陆杳伸手就搂上了他的脖子,仰着下巴主动去吻他。 喜欢欲擒故纵是么,那她就反其道而行。 要是恶心不到他,那也不能只让他霍霍自己。她也必须要霍霍一下他。 果真,苏槐微微顿了顿。 陆杳憋屈了这么久,心里突然就爽了。 她吻得更加主动热烈,亲他嘴角下巴,又亲他耳朵脖子。 她也习着他那样,在他脖子上舔呧亲咬。 不过她刚吮两下,苏槐就将她放开了,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 陆杳侧身支着头,神色迷离,伸手就勾住了他的衣襟,道:“怎么不继续了?你再来啊。” 苏槐抬手摸了摸脖颈,看她的眼神阴晴不定:“你怎么不挣扎了?” 千娇百媚的你不喜欢,偏偏喜欢看你不爽的,什么喜欢欲擒故纵,说白了不过就是贱骨头。 陆杳嘴上道:“听其他姑娘说能与你春风一度,就是出钱给你也愿意。我突然也这么觉得。要不我那五钱银子就不要了,我倒给你五钱怎么样?” 她手指捻着他的袍角,捏着娇媚嗓子又道:“怎么样啊,是要与我继续,还是回家洗洗啊?” 苏槐问她:“你想哪样?” 陆杳看他的眼神,一时竟捉摸不定。 她不能贸然回答,因为她不确定他到底想哪样。 苏槐又问她:“你是想我继续,还是想我回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拢了拢衣裳,就在陆杳暗喜他应该是要走的时候,他却又偏不如她的意,在她身侧缓缓躺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躺着,一时谁也不多动作。就好像激情过后得喘口气。 陆杳那股力不从心之感还在持续发作。 半晌,她道:“你真不回?这房里都是脂粉味,你肯定不喜欢。 “这床上不知有多少男女做过事,肯定不干净。良心提醒,你不适合睡在这里。” 苏槐道:“我付了房钱。” 陆杳不可思议道:“难道你是想让我退房钱你才肯走?” 苏槐侧头看着她,道:“我不仅要睡在这里,我还要睡到天亮。” 陆杳:“……” 第037章 过时不候啊 最后苏槐居然真的没走。 但他也没兴趣再乱来。 两人就是盖着被子纯躺着。 期间陆杳实在无法与他相处,侧着身背对着他。 他看见她汗透了衣背,依稀露出十分曼妙的身姿轮廓。 苏槐看了一会儿,道:“与我在一起,让你很难受?” 陆杳咬牙哑声道:“睡你的吧。” 苏槐道:“看你这么难受,我倒是有些睡意了。” 敌不动我不动,他不作妖了,以免再出乱子陆杳也只能硬生生捱到天亮。 而且她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外面的天色蒙蒙亮之际,苏槐起身了。 他下床,弯身捡起床边地上的外袍穿好,一边整理襟袖,一边看了看里侧背对他躺着的陆杳。 她整个背影似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湿透了。 苏槐温声徐徐道:“跟你同床共枕,比平时睡得踏实。早知如此,那日该跟你拜堂的。” 陆杳一夜未眠。听到这话,她要是信了他的邪那她就是傻。 她声音嘶哑,回应道:“那不好意思,过时不候啊。” 苏槐道:“只能下次得空再来。” 陆杳道:“下次我可就贵了。” 苏槐走出房门,就遇上了鸨妈。 鸨妈满脸笑容,道:“相爷这么早就起身了啊,我正想着要不要送些早点进房间给相爷和姑娘用呢。” 苏槐道:“给她用吧。” 他虽衣着整齐,可到底在这里过了夜,袍角有几道轻微的折痕,整个人看起来也比昨晚落拓几分。 少了两分清心寡欲,多了两分烟火红尘。 鸨妈眼尖,他经过时,她还看见他脖子上的吻痕。 可想而知昨晚有多销魂热烈。 这再高高在上的男人啊,一进了温柔乡,还不是得酥掉一层骨头。 鸨妈看着苏槐下楼,连忙招呼小厮相送,她自个则立马推门进屋,道:“公子起了吗,还好吗?” 昨晚真要是干柴丨烈火熊熊燃烧,肯定折腾得够呛。 鸨妈走到床边一看,床上床下,被褥床单还有暖帐都一派凌乱,俨然就是春宵尽欢后的样子啊。 可她再一看陆杳,她身上衣衫湿透,脑后的发丝全是汗意,鸨妈一眼就知不对劲。 鸨妈连忙道:“公子怎么样,要不要紧?” 陆杳声音嘶声道:“给我备桶水。” 鸨妈立马就冲门外吩咐道:“快去备桶水来!” 陆杳道:“要冷水。” 鸨妈又冲外道:“备桶冷水!” 堂上的小厮应了一声匆忙就去了。 不多时,陆杳泡在了一桶凉水里,她像一条搁浅的鱼,煎熬了一晚上,终于才感觉自己慢慢地活过来。 陆杳宽衣时,鸨妈在身后见着了她的背影。 那纤背薄肩,腰肢盈盈一握,肩背蝴蝶骨流畅优美至极,且肌肤细腻白净如无瑕的白瓷,给人一种柔而不弱、不是惹人怜而是惹人爱的感觉。 绕是鸨妈见过了无数姑娘的身子骨儿,却被眼前这一幕给美到。 鸨妈见她肌肤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贪欢后的痕迹,唯有她脖子处的淤红,既像是被咬出来的又像是被吻出来的,十分明显。 鸨妈也就明白了,恐怕昨晚压根没发生那些事。但她一身汗透状态不对,肯定有别的事。 鸨妈便问道:“公子,昨个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弄成这般样子?” 陆杳闭目养神。 鸨妈意识了过来,又道:“难不成我撞见的并不是公子与相爷你情我愿……” 陆杳道:“我话都没说完,你倒是走得快。” 鸨妈惭愧道:“对不住公子,对不住,我当时真以为公子与相爷真是对眼了,不想坏了好事,所以才……相爷欺负为难公子了?” 陆杳道:“他让我很难受。” 鸨妈便请罪道:“是我疏忽,还请公子责罚。” 陆杳睁开眼来,水波的柔光轻轻漾进了她眼底,与昨夜的嫣然绯彻不同,眼神微微湿润,黑白分明而又干净清醒。 她叹口气,道:“就算你没疏忽,只要你没他那么厚颜无耻你就不是他的对手。” 她又道:“他让我难受,他应该也不会好受。” 说着就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问鸨妈:“从昨晚到今晨,有四个时辰了么?” 鸨妈道:“有了。” 陆杳道:“那应该快了。” 第038章 除非是你太兴奋 这厢,苏槐一出朝暮馆大门,剑铮就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一丝不苟地跟在他身后。 主子身上都是一股子楼里的香粉味。 这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苏槐先回府洗漱更衣,然而,当他刚走回家门,在家门前脚步忽然滞了滞。 剑铮便开口道:“主子?” 苏槐没做声,抬脚徐徐走上门前几步台阶,就差最后两步时,他突然停下,伸手扶着门边的漆红柱子,微微弯身便溢了一口鲜血。 剑铮见状不由神色大变,道:“属下这就去请墨大夫!” 说罢飞快地转身就去了。 苏槐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若无其事地抬脚进了自个家门。 剑铮带着墨大夫匆忙到后院时,苏槐已经更衣洗漱好了。 他在堂屋主座上落座,抬手请墨大夫坐。 墨大夫快步过来放下药箱,一屁股坐下就拿住了苏槐的手,皱眉沉吟了片刻,不由看了看苏槐道:“你气脉怎的紊乱得如此厉害?你干什么了?” 苏槐道:“出去嫖了。” 墨大夫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刚说你出去干什么了?” 苏槐看着他:“要我说第二遍吗?” 墨大夫一脸震惊:“真出去嫖了?嫖的男人还是女人?” 苏槐不答,墨大夫就看向剑铮,剑铮下意识便回答:“女人。” 墨大夫对上苏槐的眼神,道:“你也别怪我多嘴问,主要是此前没有过这种事,压根不知道你喜好是男是女,现在看来喜好是正常的。” 他又细诊了诊苏槐脉象,“不过跟女人过夜不应该会使你气脉乱成这样。你身上这毛病除了会要你命,并不会影响到你的私生活才对。” 墨大夫:“除非是你太兴奋。” 说着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瓷瓶递给苏槐。 苏槐翻了一只茶杯,将瓷瓶里的东西倒进了杯盏里,里面是猩红的粘稠浆体,散发着辛烈的气味。 苏槐兑了水便饮下去。 墨大夫道:“你现在这情况,要是再找不到医圣一脉的人治你这身上的毛病,你再能撑个一年半载都是多的。” 苏槐俨然没事一般,随后让剑铮备马车进宫。 剑铮迟疑道:“主子身体不适,要不今日这早朝就……” 苏槐看他一眼,“你是觉得我今天会死吗?” 剑铮:“属下不敢!” 墨大夫就拍拍剑铮的肩膀:“没事儿,你看他这祸害众生的面相就知道,他今天死不了。” 苏槐出门早朝去了。 只不过因着请大夫耽搁了一些时间,他到朝堂的时候,文武百官们基本都在了。 而这时整个朝堂的人都知道苏相昨晚去嫖了。 这能瞒得住吗,就算昨晚几个同僚不乱说,可他脖子上还留有明晃晃的证据呢。 那可不就是姑娘留下的吻痕。 这事儿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下朝以后,皇帝就问苏槐道:“听说昨夜丞相在朝暮馆宿夜去了?” 苏槐道:“臣这私事,不值圣上费心。” 皇帝笑道:“真是难得听到一桩丞相的风流事,朕就好奇,那朝暮馆的姑娘果真销魂,竟能打动爱卿?” 苏槐道:“臣也只是一时兴起,偶然去了那里,随便找了个姑娘。” 皇帝饶有兴致道:“随便找了个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若不是容貌惊人,那就是手段了得。” 说着还不忘用手指指自己的脖子,意在提醒苏槐他脖子上的暧昧痕迹。要是他不准,那姑娘能在他脖子上留下痕迹? 所以说手段了得么。 苏槐道:“是个不怎样的姑娘。”他低着眼帘,掩了眸里神色,看起来当真兴致寥寥的样子,“很一般,熄了灯都差不多。只是不慎给她咬了一口。” 皇帝不由大笑,道:“本来朕还想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结果你这么一说,可不就跟朕的后宫差不多,哪些嫔妃什么模样,朕通常都想不起来。” 苏槐道:“圣上说笑了,一个青楼女子,岂能与后宫娘娘们相提并论。” 皇帝便对这事儿没再追问,随后太监进来传话,禀道:“皇上,张太医来给皇上诊疗了。” 皇帝一听,瞬时就没甚好心情,捶捶头,说变脸就变脸,有些烦躁道:“朕这失眠之症,太医院的太医治了两年也不见什么效果,一群东西,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太监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皇帝又道:“叫他进来!” 苏槐便适时地退了下去。 第039章 占便宜他数第一 苏槐出宫以后,径直去了公署。 他坐在公署的书桌前,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颈子。 眼神捉摸不定。 剑铮站在一旁,不敢多看,只眼观鼻鼻观心,道:“属下有药,主子要不要消一消痕?”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顶着这样暧昧的痕迹在外走动,也不太好的样子。 虽然主子没什么好名声,但怎么还是得要点脸吧。 苏槐忽然问道:“是因为兴奋?” 剑铮知道他问的是今早那状况,连墨大夫都没看出原因来,只能归结为是他太兴奋。 剑铮想起昨晚误闯见到的光景,心想,他确实从没见过主子有那么兴奋过。 他只能尽职尽责地回答道:“主子还是身体要紧。” 苏槐回想起昨晚陆杳的形态模样,稍作停留,然后将昨晚所有的事整个细过了一遍,暂时还没发现她有空隙动个什么手脚。 片刻,苏槐朝他伸手。 剑铮反应过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净白瓷瓶恭敬地递给他。 苏槐打开闻了闻,然后才随手拈了根桌上挑灯用的银签,蘸了些许出来匀在指腹,他一边往自己脖子上敷了敷药一边把瓷瓶递回给剑铮。 苏槐问:“医圣的嫡传弟子有消息了吗?” 剑铮道:“属下查到他在荣德镇出现过,正顺着线索往下找。” 没想到剑铮给的药挺好用,到下午苏槐忙完桌上公务,站在架子前洗手时,他往盆中水里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了。 陆杳也没好到哪里去,昨晚熬了一晚上,她在锦瑟院里缓了一上午,才慢慢恢复些许精力。 而她脖子上,也明晃晃的是苏槐留下的咬痕和吻痕。 朝暮馆的姑娘们瞧见了,兴奋得要死,虽然不是她们自己的功劳,但能留宿相爷把相爷收录到朝暮馆的恩客名册中,也是非常激动人心的一件事。 姑娘们就心驰神往地问:“公子,相爷工夫怎么样?看来昨个晚上定是激烈得很。” 姑娘们又粉拳紧握,没羞没臊:“原来相爷是喜欢女人的!能让他破戒,真是想想都刺激!” “那样的男人,长得俊美,身份尊贵,在床上又十分威风的话,可真是太完美了。” 后来陆杳自个对着镜子照了照,照得眼皮直抽。 她脖子一侧几乎整个都是深浅错落的痕迹,再稍稍拨开衣襟看了看自个脖底和锁骨,全是狗男人的杰作。 他咬得不轻,陆杳伸手摸了摸,还隐隐作痛。 就她这副样子,要是跟她们解释,她和苏槐没发生那些,别说她们不信,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虽然最后没成事,两人也还没扯下最后一块遮羞布坦诚相见,可那狗男人的狗爪子,却将她衣裳底下摸了个遍。 吃亏他是一点不肯吃,但占便宜他数第一。 昨晚听了她的琴,他若是平心静气,过个一两日紊乱的气脉归正倒也相安无事,可他昨晚气血运行得过快,今天就有得他好受的。 陆杳一边打开瓷瓶对镜抹药,一边真诚地想,他要是就此走火入魔,一命呜呼,那就太好了。 白天的时候苏槐面上跟没事儿人似的,可他内里一直乱着,火烧火燎。直到夜里回到家,他方才静坐下来调息。 几度压下喉头翻滚起来的腥甜,等他调息完,周身衣衫也浸着一股濡湿的汗意。 后来陆杳在朝暮馆里安稳度日,苏槐没再来找她。 她得空向楼里的姑娘打听:“苏槐今天死了吗?” 姑娘掩嘴娇笑:“怎么会呢,相爷要是死了,那京城里可就起风雨了。” 陆杳遗憾地叹了口气。 姑娘道:“公子是不是想念相爷了,要不要差人去相府给捎个话啊?” 陆杳一脸郑重道:“还是不要了,我怕他忙不过来太累,意外猝死。” 姑娘又一番娇羞:“相爷位高权重肯定是真忙,真是让人心疼!公子和相爷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 陆杳:他那张脸已经受欢迎到让人无原则追捧了吗?还有,她们是怎么理解出她和苏槐感情好的? 第040章 人傻钱多的主儿 话说清乐郡主被关在家里禁足,但还是有人给她传消息。 她得知苏槐竟去朝暮馆宿夜一事,气得火冒三丈。 她义兄平日洁身自好,哪有过这种事,而且他从朝暮馆出来时脖子上还带着吻痕! 一定跟那个贱丨人脱不了干系! 没想到人都被她卖进青楼里了,她居然还能够把她义兄给勾引了去! 清乐郡主便叫了人来,吩咐道:“去给我找人,专找那些又丑又恶心的男人!” 于是好些日子,朝暮馆里就接二连三地来一些歪瓜裂枣,不缺钱,指明要找陆杳伺候。 可连陆杳的面儿都没见到。 鸨妈依然是笑脸迎人,道:“真是不凑巧,那位姑娘怕是不能接待你们了。” 那些人道:“这青楼里的姑娘不都是给人挑着玩的吗,有什么能不能!” 鸨妈道:“话虽这么说,但那可是相爷专属的姑娘,几位客人确定要找她?你们动了相爷的人,回头他要是追究起来,朝暮馆可不替你们兜着。” 几个歪瓜裂枣一合计,相爷他们哪得罪得起,真要是动了他的女人,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人给钱让他们来嫖,他们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不过虽说是指定了让他们来嫖谁,可又没人瞧着,他们一合计,还是保命要紧,就去找其他的乐子。 乐完了回去复命,就统一口径说玩的就是雇主要求的那个女人。 为了让雇主满意,歪瓜裂枣还编了一套说辞:“那个女人哭着求着我们饶了她,但还是给我们轮番爽了个够。到最后她爬都爬不起来。” 清乐郡主也是懵懂又天真,禁足期间听说她找去的人将那贱丨人玩弄了无数遍,心里是痛快得不行。 进了青楼不过就是个妓女,她义兄去宿了一次夜又如何,真要是喜欢那妓女,早该把她带回府里了。 结果还不是只去了一次就忘了。 外面那些肮脏龌蹉的男人一找一大堆,谁都能把她玩烂。 等后面义兄想起她来,她早就已经是只被无数人穿过的破得不能再破的烂鞋了,脏透了,到时候义兄多看她一眼都嫌脏了眼。 陆杳偶尔会到前边来走走,看见几个歪瓜裂枣进了朝暮馆大门,也不像第一次来时那样指名点姓,直接就寻欢作乐去了。 这哥儿几个能遇到清乐郡主这样的雇主,估计睡着了都要笑醒。 比毕竟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人傻钱多的主儿。 陆杳倚在栏杆上瞧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后院,迎面就遇上阿汝身边的丫鬟铃铛。 铃铛愁着一张小脸,见了陆杳,忙行礼道:“公子。” 陆杳挑眉道:“这脸都皱成苦瓜了。” 铃铛道:“公子就别取笑我了,我家姑娘这几天遇到个难缠的客人,可不愁死了。连着几日他都来霸着姑娘,姑娘的熟客都问起过两次了,姑娘都腾不开身。鸨妈让姑娘赶紧打发了他哩,可他就是块粘人的狗皮膏药。” 阿汝是花魁,她的熟客名单,在这京里非富即贵,轻易得罪不起。 陆杳道:“那将难缠的客人叫人请走不就是了。” 铃铛凑过来小声道:“也不能直接请走,那可是位金主儿,约摸外地来的,出手阔绰得很。几日前他第一次来,一见到我家姑娘,就要姑娘相陪。” 不等陆杳多问,铃铛一股脑全道来:“还以为是个色欲熏心的家伙,可他叫了姑娘相陪后,又没任何事,就是处处对姑娘以礼相待,只让姑娘给他弹琴,唱歌,讲故事。” 陆杳道:“倒是个奇人。” 铃铛道:“公子肯定想不到他让我家姑娘唱些什么歌。” 陆杳:“什么歌?” 铃铛道:“唱他家乡的乡谣,起初我家姑娘不会,还是他一句句教的哩。我家姑娘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他就依偎在姑娘怀里。 “可姑娘就是再多的故事,也禁不住他天天来呀,这几天白天姑娘空闲时间不是用来练舞练琴,光用来看故事书了。” 铃铛又神秘兮兮道:“公子肯定不知道他把姑娘当谁了。” 陆杳想了想,随口猜道:“难不成当他娘了?” 铃铛面露惊奇道:“公子怎么知道!他后来说第一眼见到我家姑娘,姑娘就长得像他的娘!” 铃铛又道:“那位客人最喜欢吃的米糕了,说是他娘以前经常给他做,我得赶紧去拿,公子,我先去了啊。” 第041章 人格有点缺失 陆杳后来经过阿汝房间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哭声。 只不过不是阿汝的哭声,而像是那位客人的哭声。 铃铛拿了点心回来,进门时,陆杳就同她一起进去瞧了瞧。 结果一进屋就看见一位衣着讲究的男子,此刻正埋在阿汝的膝头上,是泣不成声。 阿汝端坐着,是一动不动。 还从没哪个男人在她这里哭得这么伤心欲绝的。 阿汝看见陆杳,露出求助的眼神。 她以往应付各种人多了去了,但那都是欢场里的应酬,可像这种流露真情实感的却是少见。 阿汝劝慰地拍拍男子肩膀,出声道:“有人来了,你还是不要太伤心了。” 那男子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也看见了陆杳,擦擦眼睛,问:“你是谁?” 陆杳见他中年模样,五官周正,就是人格有点缺失。 这太正常了,有钱有权的,能有几个不缺失的。这位还只是缺了点母爱,不像有些人,完全是缺个重新投胎的机会。 陆杳道:“阿汝有些累了,客人让她休息一下吧。” 铃铛连忙用力点头。 男子道:“可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他看向阿汝,问,“是这样吧?” 阿汝也不能明着说不愉快,只道:“客人思母心切,着实令人动容。” 陆杳便道:“客人要是整晚缠着自己的母亲唱歌讲故事,觉得母亲累不累?” 男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是一想,对阿汝道:“是我疏忽了,应该让你休息一下的。” 阿汝回以礼貌性的微笑。 男子便起了起身,擦干净眼角的泪痕。 阿汝不着痕迹地起身拉开距离,暗暗松了口气。 让她应付这种寄托情感的人,比应付那些慕她才貌而来的人吃力多了。 陆杳几步走到阿汝的琴架前,随手拨了几声弦。 弦声低绵柔和极了,让男子一听,整个脑子浑然松弛下来。 陆杳又拨了几声,抬手请男子在坐榻边落座,然后问:“客人家乡的乡谣是怎样的,可否哼来听听?” 男子便情不自禁地轻哼起来。 陆杳侧身站在琴边,负着一只手,另只单手挑弦,出来的音调便与男子口中的乡谣旋律一样。 她那随和的神态里又有一种不可忽视的游刃有余的恣意。 阿汝在一旁听得怔然。 明明是一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谣,听起来却如此沁人心脾。 她的琴她弹了好多年,也练了好多年,人人都说她琴艺了得,可她自己非常清楚,她的琴却从没发出过这么悦耳动听的声音。 那男子显然完全沉浸其中了,待陆杳一曲乡谣弹完,他便倚着软枕闭上了眼。 满室余音缭绕,又寂静不已。 铃铛不太懂琴,她也没有融入进男子的思母心切里,所以她最先回过神来。 她指着男子讷讷地问:“公子,这人他……” 陆杳道:“睡着了,黄粱一梦至天明。今晚你家姑娘可以安生了。” 随之铃铛赶紧去抱起琴,轻手轻脚地出房间去。 阿汝同陆杳一起出来,目露崇敬,道:“能听到公子的琴,阿汝三生有幸。” 陆杳挑唇笑了一下,道:“别三生有幸,我的音多半是弹给有病的人听的。对别人的遭遇感同身受,结果往往把自己也搭进去。” 阿汝似懂非懂,道:“公子的意思是,方才我若对那位客人的心情感同身受,此刻我应该也陷入进去了吗?” 陆杳看她一眼,道:“你不是还有熟客要招待吗,去忙吧。” 说罢她便抬脚离去了。 阿汝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心里想,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行渊师尊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才能有这般造诣。 第042章 各有诉求 铃铛抱着琴回头在催了,阿汝方才收回视线,转头往这边走。 那位客人当真一夜睡到天明。 他睁开眼醒来,才知自己竟是做了一场大梦。 虽然梦里梦外两世界,可却全了他的心愿。 他对阿汝道:“我梦见了我娘,该说的话想做的事都与她说了做了,今早起来,才觉这么轻松。” 比这几日日日对着阿汝倾诉更让他轻松。 男子又问阿汝:“能让我再见见昨日那位姑娘么?” 阿汝款款笑道:“她不是咱们楼里的姑娘,她是贵客,原是不能接待客人的。还请客人见谅。” 男子也不勉强,当日心满意足而去。 可隔天他又来,这次不是他一个人来,而是带着一群好友来。 他的好友们也都是性情中人,一来便出手阔绰,却都不是来嫖的,而是想见一见让那男子好梦一场的姑娘。 今晚加上那位男子,总共来了四位客人。 都是有钱的主儿,鸨妈也不好得罪,只好亲自过来请示陆杳的意思。 鸨妈道:“听他们口音儿,不是京城本地人,应该是外地做生意来的。” 陆杳问:“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可想而知,能让鸨妈亲自来请她,肯定出手大方。 鸨妈顿时满脸堆笑,道:“今个他们光入场便打赏了千两银子哩,便是京里的大多数权贵都没这么豪气的。他们就是想见见您,要是您不去,看那架势他们也不肯走了。” 之前那男子一个人来时就已财大气粗,这回带着几个财阀组团一起来,能寒碜么? 陆杳想着,在这白吃白喝了些日子,交点生活费也无伤大雅。 遂陆杳道:“我稍后过去看看。” 鸨妈一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道:“有公子出面,那几位爷可有福喽!我这就让人准备去!” 陆杳到前边时,阿汝寻了过来,道:“我陪公子一起去吧。要是一些场面上的,由我来应酬。” 陆杳道:“你今晚不忙吗?” 阿汝道:“推掉了。” 房里熏着淡而雅致的熏香,半分没有姑娘的脂粉味。 几位客人耐心地等待。 见陆杳一进去,连忙起身见礼,都是年纪不大的英年男子,大约三十几岁的模样。 没等陆杳开口问,前日的男子就向陆杳介绍他的这几位朋友。 之所以来找她,一位是思念亡妻,一位是自幼与父母失散的孤儿,都想来此寻一丝慰藉。 陆杳看向最后一位,问:“那他呢?” 男子道:“他是正常的,纯属是陪同我们一起来。” 那最后一位便道:“我想来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还是贺兄被骗了。” 陆杳:你千两银子都已经给了,还在乎被骗不骗的吗? 结果第二天,四位客人一觉醒来,心满意足地离去。 这事儿一旦开了个头,还真就没完了。 那四位是生意人,在外人脉广,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 于是乎慕名而来的人很多。 陆杳凭心情接待一两位,遇到的诉求也千奇百怪。 比如其中有位客人来,衣着体面,对陆杳倾诉道:“实不相瞒,此前我从没逛过青楼。” 陆杳:“嗯。” 客人比了一只手:“我家中有五房小妾。” 不需要陆杳接话,他自顾自地道:“但我从来没碰过她们。” 他苦恼:“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行。” 他忧愁:“我吃过很多药试过很多法子都不行。” 他提出诉求:“我就想知道知道,女人是个什么滋味。” 陆杳让他在房里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他神情荡漾、回味无穷。 后来他几乎天天都来,排着队也要等陆杳接待。 这世上有所求而现实不能达成的人太多了,因而渐渐的,来朝暮馆找陆杳的人竟比其他姑娘那里的客人都还多。 这消息一经散开,人们谈论起,知道一些奇闻轶事的人就免不得要揣测几句。 能以琴音引人入梦者,放眼天下能有几人? 在音律上最是出神入化,非行渊是也。 这女子莫非跟行渊有关系? 第043章 探一探真假 这日皇帝在早朝后召见了苏槐,问道:“爱卿最近还去那朝暮馆吗?” 苏槐道:“未曾再去过。” 皇帝笑道:“哦?那里的姑娘就不令爱卿回味?” 苏槐道:“已想不起她音容样貌。”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道:“可朕近来却听闻朝暮馆里来了位奇女子,去找她相看的人都在楼外排起长队了。” 苏槐漫不经心道:“许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皇帝道:“非也,是她弹得一手好琴,她的琴声,能让人快活入梦。这可不就是朕当下最想要的吗?” 皇帝叹息,又道:“朕已经好几年都没能睡到一个好觉了。” 皇帝道:“朕又听说,她有可能是行渊之后。这行渊,还是在前朝出现过的人物,那时就听说他的音律出神入化,十分了得。 “朝暮馆的奇女子真要是他的后人,那朕还真想去见识见识。这样,苏卿,你陪朕去见识见识,看看她是不是真有这本事。” 苏槐思量了一下,道:“行渊早已销声匿迹数十年,空留给世人一个名声。据臣所知,他是没有后人的,只有一关门嫡传弟子。而他弟子人称银烛公子,并非是个女子。” 皇帝道:“爱卿怀疑是假的?” 苏槐道:“现在冒出个女子说是行渊之后,不足为信。那等地方鱼龙混杂,圣上前去未免太过冒险。” 皇帝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这消息未知真假,也不知究竟是何人传出,如果居心叵测,那他就去不得了。 但皇帝也不想放过这么个机会。 遂皇帝对苏槐道:“这样,苏卿,你先去替朕探一探真假,如真那奇女子真是名不虚传,便带她进宫来给朕看看。” 苏槐出现在朝暮馆外面时,正是白天。 鸨妈摇身扭臀地来到锦瑟院,见到陆杳,道:“公子,您猜谁来了?” 陆杳看了看她道:“见你这副表情就知道来的不是什么好鸟。” 鸨妈满脸谄笑:“是相爷来了。” 虽说上回公子与相爷可能有些曲折,但两人之间的暧昧是假不了。 而且又是得罪不起的贵客,鸨妈当然得第一时间来通传。 陆杳一听,果然。 要不是鸨妈提起,陆杳本来都快把那玩意儿忘干净了。 她心情一下就不好了,道:“他来干什么?” 鸨妈笑得花枝乱颤:“相爷说他想您了。” 陆杳:“……” 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鸨妈又问:“公子,可要把他带到这里来?” 陆杳拒绝:“不要。” 鸨妈言语也变得暧昧:“那就还带他去上次和您的房间?” 陆杳道:“他嫌房钱和茶水钱贵,还是带他去平时待客的房间吧。” 鸨妈有些犯难:“就是这些天日日有人睡的那间房?这……恐怕不妥吧,这些日来求姑娘的什么人都有,都在那屋子睡过,气味儿杂乱的,会不会冲撞到相爷?” 陆杳道:“他不也是客中之一,他要是不满意,就叫他走。” 鸨妈也不能违背陆杳的意思,反正她是不敢主动去招待苏槐进那样的房间的,就差了个小厮,领着苏槐上楼去。 那小厮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到了门前,正要请苏槐进去呢,不想房门突然从里面开了,出来一睡眼惺忪但神情满足的男子。 小厮心里一咯噔,昨晚宿在这里的客人竟还没走? 那男的看见苏槐,就打招呼道:“这么早就来找六姑娘啊?” 苏槐不说话,男的又道:“就是眼睛特别漂亮、人越看越觉得美,关键是还特别厉害的那个六姑娘,你是找她吗?但凡进这间屋子的,基本都是来找她的。” 剑铮跟在苏槐身边,默默地想,听这人的形容,应该就是指陆姑娘吧。 第044章 他、他他他又来了! 男的神魂荡漾地又笑道:“这整个朝暮馆没有哪个姑娘能有她那么厉害的,但凡来她这里睡过一回,后面就只想来她这里睡,别处想都不想了。” 苏槐看他的眼神莫名瘆人,道:“是吗。” 男的无所察觉,道:“那可不,不瞒兄台说,在别处别的姑娘使出浑身解数我都没反应,但到了她这里,一整晚我都快活得要死!” 苏槐道:“进屋细说。” 没等男的反应,他就被剑铮给一把推进了屋子里。 随之苏槐一脸温淡地抬脚踏了进去,关上房门。 很快,屋子里就传来那男的的哀嚎声。 他声泪俱下地控诉道:“你,你打我干什么啊!” 苏槐徐徐道:“你跟我说说看,她让你怎么快活了。” 他没叫停,剑铮就没停手。 那男的一边挨揍,一边断断续续道:“呜呜呜我阳……阳丨痿,不知道女人是个啥滋味,但在这里可以做一整晚的那种梦,什么女人都有……能不快活吗……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小厮赶紧跑到后院来,对陆杳道:“公子,相爷在房里揍人呢。” 陆杳问:“揍谁?” 小厮道:“就是昨晚宿在楼里的一位客人。” 鸨妈问:“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小厮挠挠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那客人对公子赞不绝口,相爷让他进去细说,结果进去就让人揍起来了。” 对此陆杳不难理解。 像苏槐那么小心眼的人,估计只能允许别人说她不好,别人要是当他面说她好,他就不高兴。 他一不高兴就把人弄个半死不是常有的事么。 鸨妈道:“我得赶紧去前边瞧瞧去,可别弄出了人命。” 陆杳一脸郑重道:“那玩意儿今天煞气够重的,我还是不见为妙。” 鸨妈风风火火跑到前边上二楼,正逢房门打开。 苏槐闲闲从房里走出来,垂眼间,可见双眉修长,眼梢微挑,形容十分温柔而又妖美。 鸨妈透过门框,看见那人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地上依稀都是血。 鸨妈心下不定,面上和气小心地问:“这是怎么了,惹得相爷这般不高兴?” 苏槐理了理自己袖摆,抬眼盯着鸨妈,他眼神明明温和,鸨妈却莫名被他看得心头拔凉。 苏槐道:“你们六姑娘准备好要接客了吗?” 鸨妈嗫喏了一下,“她……她要酉时才开始待客,眼下还早……相爷贵人事忙,要不,下次来?” 随后阿汝跑到锦瑟院来,陆杳便问她:“怎样,奸佞走了吗?” 阿汝道:“鸨妈给打发着走了。” 阿汝心有余悸,又道:“我方才去看了,那人被相爷打得很惨,鲜血横流的,将地毯都染红了。鸨妈直接让人给抬医馆去了。” 陆杳道:“你有没有问他,奸佞究竟为何打他?” 阿汝道:“问了,他说他也不知道。他就是说着公子的好,相爷直接就让自己的侍从动手了。” 陆杳真诚建议道:“吸取教训,往后见了他就别提我,毕竟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发疯。” 后来到了酉时,朝暮馆开始热闹起来。 整座楼红灯高挂,里外通透,辉煌绚烂不已。 陆杳去前边待客的时候,阿汝陪同左右。 近来只要阿汝有空闲,都是她陪着一起。 陆杳便问她道:“你今晚没客人?” 阿汝云淡风轻道:“推掉了。” 陆杳挑了挑眉:“你这花魁当得这么敷衍,就不怕让别人抢了你的头牌?” 阿汝比较看得开,唇边一抹笑容娇妩又明艳,道:“花魁也不可能永远是花魁,总有年老色衰,新鲜劲过去的那一天。还不如在公子这里,多听几道琴,还能让我多些长进呢。” 不过陆杳才刚进房间,第一位客人都还没到呢,铃铛就咚咚咚地跑上楼,进房间里惊魂未定道:“他、他他他又来了!” 阿汝忙问:“你说清楚些,谁来了?” 铃铛道:“还能有谁!是相爷,相爷呀!我亲眼看见他进了咱们朝暮馆的大门!” 话音儿一落,陆杳立马起身就脚底抹油,道:“阿汝,这里交给你了,你看着点啊。” 说罢没等阿汝回答,她便开门就往廊下溜了。 彼时苏槐进了大门,正走到堂上,陆杳出房间来时,他正好徐徐抬眼看了一眼楼上。 剑铮跟在苏槐身边,生怕他没看见,提醒道:“主子,是陆姑娘。” 第045章 你直接原地死行不行? 陆杳一口气跑到打杂的后院,后院里正是忙碌的时候,厨房、酒水间全部打起精神准备起来,人来人往地传菜送酒,风风火火。 陆杳正准备绕过打杂后院,回自己锦瑟院去,这时身后有人叫她。 “公子。” 陆杳边走边回头一看,见是前堂那边过来取酒的小厮,小厮正想说什么,结果她才走两步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她还没看见其人,先闻其味,瞬时脸就拉了下来。 那小厮悻悻地赶紧抱着酒走开了,道:“我想提醒来着。” 陆杳回过头一看,不是苏槐是谁。 他今日着一身墨色衣裳,发丝拢束在脑后,小院里暮色四合,灯火初上,和光映衬着那张脸,眼梢上挑天生含情,真个近魅近妖的人渣。 陆杳一看见他,上回的事还历历在目,真的让人很难愉快起来。 但她不愉快,苏槐看起来就有些愉快。 苏槐长得人模狗样,但一开口就很鬼畜:“接客吗?” 陆杳拒绝道:“我不接。相爷去找其他姑娘,想怎么接就怎么接。” 苏槐盯着她白皙的脖子看,道:“听你的主顾说你能让人快活得要死。” 陆杳:“……” 莫不是今天挨揍的人说的?那确实该揍。 陆杳劝道:“我才入这一行,还不怎么熟悉业务。不骗你,楼里其他姑娘个个人美活好,不仅让你快活得要死,还让你欲仙丨欲死。” 苏槐道:“我不要欲仙丨欲死,只要快活得要死。” 陆杳:还快什么活啊,你直接原地死行不行? 陆杳道:“你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前边姑娘提。” 苏槐置若罔闻,依着自己的喜好问:“你打算在哪里接?” 陆杳心里想,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嘴上却强调道:“这里是厨房重地闲人免进,相爷还是去前边的好。” 苏槐看了一眼后厨那边,道:“厨房没闲人是吗?” 陆杳听得心头一跳,她莫名感觉这狗男人要是野起来,可能连厨房都不会放过,遂她连忙道:“你就是那个闲人。” 苏槐看着她,问:“那到底是要去房间还是要去厨房?” 陆杳也瞅了瞅厨房那边,先前人进人出还很忙碌,这会儿突然就冷清下来了。 她光辨声息就知道,窗底下躲着一堆闲人看热闹呢。 她总不能让他在这野,后院自己的住处更加不可能回,最终陆杳脚底抹了油也没能溜得成,没好气瞪他一眼,道:“去房间!” 最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边去。 陆杳想尽量离他远些,所以走得快些,可她回头看时,奸佞还是离她不远不近。 在经过一方池塘边时,陆杳忽觉腰间一动,她循着一看,见自己佩的香囊又被这厮给捋下来了。 她看见苏槐随手就给她丢进了池塘里。 陆杳道:“你是有病吗专丢别人东西?” 苏槐道:“我闻着不喜欢。” 陆杳道:“你不喜欢你可以选择不闻。” 苏槐温柔看她一眼,道:“所以我扔了。” 陆杳道:“我闻着你也不喜欢,要不把你也扔进去?” 苏槐温声道:“你可以试试。” 陆杳想,要是以前,她必须肯定要这么干,可现在要是干得赢他还用得着这么窝囊么。 两人回到前堂,进二楼房间。 阿汝有些不安地坐在琴架前,剑铮正一丝不苟地看守着。 看见陆杳和苏槐回来,阿汝暗暗松了口气。剑铮杀气太重,阿汝真怕他突然就拔剑削她。 苏槐牵了牵衣角在软椅上落座,陆杳赶紧去点香。 苏槐便看着她点香的动作,阿汝亦是循着他的眼神往陆杳那里看了一眼,很是上道,周旋道:“相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需求?是想听曲还是想品茶闲聊?” 苏槐道:“听说六姑娘的琴能让人酣然一梦,梦里还快活得要死。” 这话一出,房里便是诡异的安静。 第046章 还没有很快活 等陆杳点完香,回过头来,发现苏槐和阿汝都在看着她。 陆杳对苏槐道:“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六姑娘,我初来乍到,只是个打杂的。”她对阿汝点了点下巴,“她才是。” 阿汝:“……” 苏槐转眸看向阿汝:“你是?” 阿汝不敢承认,但也不能否认,只道:“相爷说的都是外面谬传的,来这里的客人只不过是因为身心放松,所以才能够酣然入梦。” 苏槐道:“听了你的琴能使他们身心放松?” 阿汝忙道:“小女不敢夸大其词,这个因人而异。” 苏槐便道:“那便弹来听听,看看能不能把我听睡着。” 阿汝正准备调弦试音,苏槐忽又道:“若不能使我快活。”他话说一半,却又不说了。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后半句脑子想想都知道,若是不能使他快活,她也别活了。 阿汝平时虽然应酬了许多京中显贵,可对这相爷还真没打过交道。 都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上午那客人不就被他揍得鲜血淋漓、奄奄一息吗? 所以阿汝调弦的手一抖,蓦地发出个杂音。 苏槐似被扰到了,抬眼看她,那眼神看得她背脊一凉。 陆杳道:“相爷讲点道理,她都说了因人而异。” 苏槐道:“你看我是讲道理的人吗?” 阿汝本来琴艺了得,可在苏槐面前发挥得有失寻常水准。 陆杳见她额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想必压力很大。 苏槐闭目养神,听着听着,温和的嗓音开口道:“打杂的不去帮帮六姑娘吗,她吵得我很不舒服。” 阿汝脸色白了白,道:“相爷见谅,是小女学艺不精。” 陆杳本不想在他面前动手的,怕让他觉出端倪发现上回她用琴声阴他,便让阿汝随便忽悠忽悠就算了。 大不了也就是没传的那么神乎,让他失望而归罢了。 可偏偏奸佞逮着不放。 陆杳看不下去了,只好走到阿汝身边,阿汝如获大赦连忙起身让她。 陆杳一边坐下,一边手里挑弦,弦音跟着轻颤,顿时音律就又是另外一种风骨。 苏槐一听就知道,是换了个人,像换了把琴似的,连音色都跟着变了。 调子极为舒缓,听了让人身心舒服。 一旁的剑铮都露出些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她不是乡下来的女子吗,为何弹得比朝暮馆的花魁还要好? 剑铮一个俗人,自是听不懂这里边的功底深浅,但他耳朵会分辨,哪个听起来更舒服。 确实没一会儿,他便浑身舒坦得想要昏昏欲睡。意识到这一点,剑铮立马打起精神来。 苏槐没睁眼,但人清醒着,道:“不是说不会弹琴吗?” 陆杳道:“这里有的是姑娘会琴,我耳濡目染,跟着学呗。” 一曲末,苏槐终于睁开眼,没有睡着。 陆杳也没指望让他入睡,像他这样的人,功夫越深,意识力便越强,轻易是控不了他心神的。 她若是强力控他心神,立马就会被他发现。 房里余音绕梁,苏槐看着陆杳,真是洞察力惊人,一语中的:“上回听了你的琴,与这回感觉不同。” 看吧,只要她一动手就容易暴露。 但陆杳不能承认,道:“是吗,那可能是相爷的心境有所不同。上回相爷一心来嫖,肯定就听不太进去。” 苏槐道:“我回去以后身体不适。” 陆杳:“那肯定是前晚你太兴奋。” 后来苏槐丝毫没有去意,让陆杳继续给他弹琴,弹到他睡着为止。 阿汝见状,莫名觉得自己杵在这里竟有些碍事,于是找个借口遁了。 阿汝走后,剑铮就觉得自己杵在这里更碍事,于是也出去了。 陆杳就一首曲子,反反复复地弹。 奸佞就是不睡,他不睡也就罢了,他还听不吐,她弹都要弹吐了。 每当她弹至尾声时,奸佞就让她继续。 陆杳道:“你到底想怎样?” 苏槐倚着椅背,道:“还没有很快活。” 陆杳咬牙道:“想快活是吧,得加钱!千两银子,我保准让你很快活!” 苏槐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快活了。 陆杳道:“你不想给钱是吧,不给钱还想白嫖,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苏槐含情脉脉道:“我又不点别的曲子,加什么钱,你就这一首曲子给我弹到天亮。” 陆杳是明白了,他找什么快活啊,他纯粹就是不想让她快活。 陆杳弹得手都抽筋了,最后气得拔下自己的发簪在琴弦上乱划一通。 等她抬起头来看时,发现奸佞……睡着了? 果然贱骨头就是贱骨头。 她好好弹琴引他入睡他不睡,她乱弹一气的时候他睡得还挺香。 第047章 哪位是六姑娘? 陆杳偷偷摸摸开门出去,一出门口就看见剑铮还杵在外面。 剑铮见她出来,便问:“主子呢?” 陆杳黑着脸道:“死了。” 剑铮立马利剑半出鞘横她当前,陆杳白他一眼,道:“睡死了。” 剑铮往门里看了一眼,见主子阖眼倚睡,气息虽轻,但还是能察觉到些许。 陆杳道:“真是好狗配好狗腿子。” 说罢她拨开剑铮剑刃,就扬长而去。 陆杳回到自己锦瑟院洗漱完躺在床上时,无比的郁闷,再有两个时辰不到就要天亮了。 苏槐消停了几天,后来又到朝暮馆来。 他来得尚早,正好看见楼里的姑娘们在堂上练琴。 彼时有姑娘怀抱琵琶,在向陆杳请教,苏槐一脚踏进大门,抬眸便看见陆杳正随手往琵琶弦上拨动,她那手指灵活至极,游刃有余又非常随意,指法也令人眼花缭乱。 而流泻出来的琵琶弦音却是婉转空灵,悦耳至极。 阿汝清了清嗓,小声在陆杳耳边提醒道:“相爷来了。” 陆杳一回头,就跟苏槐四目相对。 紧接着她一边看着他一边手指一转,就开始毫无章法地乱拨琵琶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在这朝暮馆里好好的,究竟哪里招了这混蛋玩意儿。 这时从苏槐身后走出来一人,面含笑意,看向一众姑娘们,嗓子有些异于常人的尖细,问道:“请问哪位是六姑娘?” 陆杳见他白丨粉面,没喉结,又是个男人模样,只不过没有男人的阳刚气,不难猜,怕是个阉人。 阉人那多半就是宫里的太监,他跟着苏槐到朝暮馆里来? 他如是一问,陆杳没出声,一众姑娘们自也不敢出声。 只不过根本不必陆杳回答,苏槐就替她说了,道:“她旁边那位是。” 苏槐的眼神应该没歪,看的是陆杳。那他说的她旁边那位,陆杳眉头跳了跳,转头往自己旁边一瞧,可不就是阿汝。 太监也看向阿汝,问苏槐:“相爷,就是着红色衣裳的那位姑娘么?” 阿汝见着苏槐点头,她也有些吃惊了。 朝暮馆里的姑娘都不分排行的,之所以多出一位六姑娘,正是因为陆杳姓陆,先前来找她的客人们唤熟口了,就称她一声六姑娘。 阿汝迷惑,那天晚上相爷明明弄清楚了的,为何还说她是呢? 只不过阿汝经常和陆杳在一起,慕名而来的客人们都有经常把她叫错的。 太监目光往阿汝旁边移了移,重新看向陆杳,问:“那这位姑娘又是?” 苏槐捡了陆杳的话,道:“就是个打杂的。” 太监笑了笑,道:“方才听姑娘弹琵琶弹得极好,怎么转而就又不成调了呢?” 陆杳道:“相爷大驾光临,我那点雕虫小技,心下一慌,就上不了台面了。” 太监略带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 在相爷面前尚且如此,那要是到了皇上面前,不就更加糟糕了么。 不然那般好的曲乐,若是能带进宫去讨得龙颜大悦,岂不是功劳一件? 陆杳先不想苏槐为什么睁眼说瞎话,顺水推舟地问太监道:“阁下找六姑娘所为何事?” 太监看向阿汝道:“这就得与六姑娘本人说了。” 随后太监想单独与阿汝说话,阿汝也十分上道,拉着陆杳道:“她与我是一起的。很多事旁人做不来,都得她做才行。” 苏槐一边上楼一边道:“一个打杂的可有可无,无需理会。” 太监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遵循他的意思,便道:“那就请六姑娘单独跟咱来一趟。” 陆杳一听,那怎么成。 这宫里来太监,于她而言可是进皇宫的好机会一个,怎能被这奸佞搅和。 奸佞就是单纯见不得她好,她反其道就对了。 遂陆杳跟上去就对那太监一脸郑重道:“六姑娘离不得我,她离了我连琴都没人仔细打理。” 太监道:“啊哟,那这可不行。” 苏槐闻言看了一眼阿汝身边的丫鬟铃铛,铃铛当即一个激灵,就听他道:“离不得你,你当她是死的?” 铃铛摇头,不不不,她还不想死啊。 阿汝顶着压力硬着头皮跟太监解释道:“她们一个是我的丫鬟,一个是我的帮手,阁下若是有事需要小女效劳的话,没有丫鬟尚可,但没有帮手就不太行了。” 对太监来说多个人也没什么,道:“既然少不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第048章 我麻烦你做个人吧 陆杳跟着进房间,随后听太监一说,她心里就乐了。 她这才得知,原来此前苏槐来找她听催眠曲,是带着任务来的。 不是他要听,是皇帝要听。 皇帝都已经失眠好几年了,极少时候能睡一个安稳觉,听说了朝暮馆里可让人睡个好觉做个好梦,才叫苏槐来打听。 一打听到是有这事,先不管效果如何,皇帝就派了太监先跟着苏槐来接洽一下。 陆杳便沉吟了一下,一脸郑重地对太监道:“朝暮馆人迹混杂,皇上肯定是不适合在这里宿夜。” 太监道:“那是自然,六姑娘真有那技艺的话,得跟咱往宫里走一趟了。如能解圣上之忧,赏赐是少不了的。” 阿汝看向陆杳,陆杳点头道:“能为圣上解忧,我们责无旁贷。” 太监一喜,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一切交由相爷安排,改明儿就接六姑娘进宫吧。” 太监走后,陆杳看向苏槐,嫌弃他嫌弃得不行,道:“你说阿汝是六姑娘,是不想我在皇上面前立功,阻止我飞黄腾达成为皇上跟前的红人,难怪别人都说你是奸臣佞相。” 阿汝闻之微微色变,谁敢当着相爷的面这么说,连忙圆场道:“相爷必是不想六姑娘冒险,毕竟伴君如伴虎呢。” 剑铮道:“宫里暗潮汹涌,可比这里的三教九流难应付得多。皇上有三宫六院,相爷不想陆姑娘去,自有相爷的考虑。” 这弦外之意十分明显,万一陆杳去了被皇上瞧中了怎么办呢?他家相爷肯定是要避免这一点的。 陆杳道:“听起来有情有义的,狗腿子你扪心自问,你家主子是这种人吗?” 苏槐亦看向剑铮,剑铮一见那眼神就知主子有些不高兴。 苏槐道:“这些我跟你说的?” 剑铮垂首:“属下猜的。” 苏槐道:“那你再猜猜,你这张嘴以后是只想说话还是只想吃饭?” 剑铮沉默片刻,眼观鼻鼻观心:“属下猜它还是只想吃饭。” 苏槐抬眸看向陆杳,神色温和柔情得很,问她:“让你飞黄腾达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陆杳道:“你让阿汝一个人进宫去,她要是搞不定皇帝的失眠之症,好叫她有去无回吗?” 苏槐道:“她是花魁,就算不能让皇上睡个好觉,也能用其他办法让皇上睡个好觉。有去有回还是无回,全看她个人本事。而你,” 他上下打量了陆杳一遍,那眼神就好像长了一双手似的,寸寸自她身上掠过,将她剥得个干干净净,他忽而就笑了一下,笑得十分了然又混账,道:“你比得上花魁?” 听听这是说的人话吗? 陆杳道:“我麻烦你做个人吧。” 苏槐道:“那是很麻烦。” 陆杳想,但凡跟这奸佞打交道的多半很短命是肯定的,有一半会被他搞死,还有一半估计是被他气死的。 陆杳觉得跟他一间房,呼吸的空气都是塞心的,她还想多寿呢,带着阿汝就要出房去。 结果剑铮闪身挡在了她俩前面,冷冰冰道:“主子让你们走了吗?” 陆杳道:“他跟你说不让我们走了?你这狗腿子还是得多听听狗脑子的声音,少做多余的事。” 说罢就拉着阿汝绕开剑铮开门出去了。 剑铮反应过来,有些生气,她竟敢骂主子是狗脑子! 第049章 以权谋私 从房里出来以后,空气顿时变得新鲜,陆杳深吸几口气,听阿汝还有些晃神道:“方才竟看到相爷笑了。” 陆杳看她一眼,道:“你醒醒,你是花魁,什么男人没见过,会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阿汝便笑,道:“时常听楼里的姑娘们提起相爷便心情激动,这下是能够理解了。” 陆杳道:“他那副表象最能迷惑人,前一刻他对你笑得深情,下一刻他就能将你扒皮抽筋信不信?” 阿汝道:“信,能让整个上京闻风丧胆的人,自是不好相与的。公子,您说他那样的人,会对女子动心吗?若是将来有一日,他对谁动心了,又是个什么样的?” 陆杳不大意道:“那他肯定会在自己动心之前,先将那姑娘搞死,免得留下个祸患。” 阿汝若有所思道:“听公子这么说,相爷要是爱上谁,就是谁的大不幸了。” 陆杳挑眉道:“难不成还是谁的幸?那不等于是昭告天下说:我是苏槐他爱人,你们虽然杀不了他但可以来杀死我。” 阿汝冷不防被陆杳逗得一笑。 陆杳不禁看了她一眼,这人儿,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多看几眼,能洗洗眼睛,心旷神怡。 陆杳道:“回头准备一下,随我进宫去吧。你怕吗?” 阿汝摇摇头,道:“能进皇宫见识一番,我这青楼女子也算是做到顶了,这还托了公子的福。” 随后阿汝去忙了,陆杳自己晃悠去了后院。 明天就能进宫,她的心情能不好吗,一路上都哼着小曲儿。 本以为想进宫还得再想想办法呢,这下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要进了皇宫,她就有机会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晚上,朝暮馆又是歌舞笙箫,旖旎繁华之景。 陆杳在房里捣鼓些药材,差了几味,就自个出了锦瑟院,往库房去取。 朝暮馆里一些常备的药材是有的,毕竟楼里这么多的姑娘,时有用到。 可等她出去遛了一圈回来,一进院子就看见院子门里边杵着面无表情的剑铮。 她顿时整个人就有些不好。 鸨妈正站在院中的樱花树下,有些局促的样子。 陆杳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门,她走的时候有随手关门的习惯,可眼下房门却是半开着。 里面进了什么贼子可想而知。 她又看了看鸨妈,见得鸨妈一脸讪笑,便道:“什么人都往这里带吗?” 鸨妈惭愧道:“姑娘恕罪,我也说了今晚您不待客,可那位他不听啊。” 鸨妈压着声音又道:“他说前边房间他待腻了。他还说咱们这行要好好查查,若是发现有强买强卖违背意愿的事情发生,得停业整顿。” 陆杳揉了揉额头,鸨妈看了看门里,又小声跟陆杳道:“这可怎么得罪得起,要是不如他意,就是没有强买强卖,他也能给你整出来,到时候咱们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陆杳没好气道:“好个以权谋私的奸臣贼子。” 鸨妈想捂她嘴,可又不敢,只得陪着万分小心唏嘘道:“您小声些,当心那位主儿听见了。” 房里传来一道过分温柔的嗓音,道:“我没聋。” 鸨妈连忙道:“你们聊,你们聊,有什么需要就让这位侍从小哥来传话。” 说着鸨妈就赶紧溜了。 这时节,樱花团团锦簇地绽放在枝头。 随着夜风一吹,满院都是。 陆杳抬脚自树下走过,一步步朝门边去。 剑铮看着她的背影,一身并不张扬的裙裳,青丝及腰,裙裾拂动,却莫名有种让满院落花丨都沦为陪衬的气质。 她走到房门前,朝半扇打开的房门里一瞧,见她房里的男子正临窗站着一排桌案边,随手拿起她案上的瓶瓶罐罐,放在鼻端闻了闻。 苏槐回眸看她,夜风从她身后拂来,卷进些许细碎的花瓣,夹杂着一股子暗香。 溢进屋子里来的还有淡淡的月。 第050章 你有大病你知道吗? 苏槐瞧见陆杳骂人的眼神,问她:“这些是干什么的?” 陆杳快步走来,从他手上夺过瓷瓶,道:“香料,相爷还是别动的好,免得一会儿一句不喜欢又给我扔了。” 苏槐道:“你会调香?” 陆杳若无其事道:“朝暮馆里这么多姑娘,整天要用多少种香,我跟着学呗。” 苏槐低头见她腰间又佩有香囊,随手就给她扯了下来,道:“你可以弄点我喜欢的香。” 陆杳白他一眼,嘴上敷衍道:“当然得调相爷喜欢的,要不然相爷见一次就扔我一次香囊,再多的也不够你扔。” 苏槐直接把香囊给她丢出了窗外:“可这些我都不喜欢。” 陆杳知道,这些香料香气太浓郁。可要不是浓郁的香,根本压不住他身上的气味。 她看他的眼神,嫌弃得就像看条死鱼,而他全身散发着一种死鱼的腥臭味。 陆杳被他这我行我素的举动给气到了,随手抓来一瓶香料就往旁边的香炉里整瓶倒进去。 霎时蓝色的火焰冒了起来,苏槐当即连着整个香炉都给她扔了出去,动作快得陆杳根本无暇反应。 陆杳:“……” 然后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落在桌上的这些瓶瓶罐罐上面。 两人之间就是一种敌不动我不动的氛围,但只要她再试图用这些东西熏他,他能立马全给她掀了去。 他这种心理陆杳大概也懂,就是他不喜欢的就要毁了。 陆杳平心静气地跟他说道:“你有大病你知道吗?” 苏槐道:“你能治我?” 陆杳道:“你这种病恐怕治不了,只能靠老天收。” 苏槐道:“那你问得很多余。” 陆杳眼疾手快,突然就抓了一只瓷瓶,赶紧后退几步,从瓷瓶里倒出香粉便往手腕和耳后抹去,怕不够压他,又往自个身上撒了些。 陆杳呼吸里浓香弥漫,但对她来说反而舒坦了些,道:“相爷想听什么曲儿?” 苏槐道:“我不听曲。” 陆杳看了看他,那张脸在窗边月下,一半明一半暗,过于深邃英邪,她都看不清他的眼神。 她道:“那你究竟有何贵干。” 苏槐道:“来这里过夜。” 陆杳:“……” 苏槐温声徐徐又道:“等明天直接带你进宫去,就不多跑一趟。” 那语气,就像跟他知心知意的人儿说着明天的春游计划似的。 陆杳却是有些炸了,道:“你嫌麻烦大可以今晚不来,明天来一趟或者明天也干脆不来,我完全可以去找你!” 苏槐看着她,道:“可现在我已经来了。” 陆杳劝道:“你还可以回去。” 苏槐道:“带你一起回去,明日直接从我府上出发,也能少跑一趟。” 陆杳道:“我说了我可以明天去找你。”她走到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相爷今晚请回,睡个好觉,明天我和阿汝一定准时到,再和相爷一起进宫,免得相爷多跑一趟。” 苏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门外,仿佛是被她的提议给说动了,便抬脚朝门边走来。 他站在门口,朝门外望了一眼。 他温柔含情道:“这花开得可真好。” 陆杳听他毫不相关地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就眼睁睁看见他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并顺手拨上了门闩。 陆杳心头跳了跳,就见苏槐回眸看她道:“我不喜欢别人安排我。” 陆杳道:“可我也不喜欢被人安排。” 苏槐道:“那你只有忍一忍。” 转眼间,陆杳就被他逼近得只有方寸的活动范围,他身量比她高,黑色影子朝她笼罩下来之际,十分具有压迫感。 陆杳抑着呼吸,道:“凭什么要我忍你不忍。” 苏槐道:“你也可以不忍。” 就是干不过他呗。 反正他是不会忍,陆杳想抽身之际,便被一把拽了回来,抵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