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翟远 翟远觉得他这一生很精彩。 打小在福利院长大,成年后去横店摸爬滚打,从场记做到导演。 赶上2014年流量井喷的头班车,在四大三小双顶流开启的男色时代里,翟远抓住机遇,自己攒了个双男主网剧,收割大批饭圈姑娘的钱包,一战成名。 投资人闻风而动,豪掷千金。 翟远很快有了自己的第一间影视公司,远航娱乐。 有钱了,当然得先签几个美女明星,去酒店谈谈上亿项目。 偶尔再让她们露个脸、擦个边,给男同胞一口汤喝,咱不能背叛阶级。 但是投资人觉得不行。 你拍男男戏起家,就该继续发挥优势,赚女人的钱。 谁不知道现在的消费等级是:少女、妇女、小孩、老人、狗和男人。 男人三十秒之后就冷静下来了,一分钱不会花的呀,侬晓得伐? 只能照做呗,谁让人家投钱了。 于是,公司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南韩出了个长腿欧巴,谈! 北美新晋的混血帅哥,签! 丽塘有一颗丁针珍珠,买! 东洋那位很受老师、上司、继母喜欢的童帝……拉倒吧,咱没那土壤。 几个亿的生意没在酒店谈成,几个亿的现金开始源源不断。 目光呆滞的小奶狗拍个电影,票房把那群老戏骨秒的渣都不剩。 五音不全的小鲜肉培训几个月,也能在鸟窝开十万人演唱会。 实在啥也不会没关系,去跟公司其他小哥哥勾肩搭背,腐女们照样磕出姨母笑。 赚啊,真赚啊! 三十二岁那年,翟远意气风发的站上了纳斯达克的敲钟舞台。 这意味着他有了话事的资格。 过去每每看到友商们选女团、造花旦时,翟远都觉得鞭长莫及。 这回行了,去你妈的投资人! 金钱不能令我背叛阶级,我翟总要给兄弟们谋福利! 招聘女艺人广告: 1、形象好气质佳,有舞蹈功底,会一字马者优先录取。 2、有无工作经验皆可,在南韩女团、东洋时装周及我国椰树集团有工作经验者,优先录取。 3、开朗活泼,需不定期与领导海外出差,参加培训。 4、底薪2000,提成无上限,只要你足够努力,就能自己创造奇迹! 广告发出去以后,翟远陆续拉黑了几个夜总会妈咪的联系方式。 吃糠咽菜的日子就要过去,我已经不想再机械的重复那三个字了。 但是。 意外比前戏来的还快。 远航娱乐孤阳不长,男艺人们相处久了,竟擅自操练起枪棒。 先是有匿名人士在企鹅群里爆料,某知名男性感染HIV。 自媒体紧随其后,爆出一长串名单,远航旗下艺人占了过半。 接着是各大官媒下场,铁拳出击。 人心惶惶,医院人来人往,娱乐圈人丁凋零。 翟远也体会到什么叫人情冷暖。 朋友们一开始还安慰他:艾疣,梅逝的啦~ 可伴随着远航股价大跌,违约合同大涨,他一下子背上几十个小目标的债务。 那些人的电话就再没打通过。 翟远窃喜。 好啊!看来没人知道老子早就套现的事,今晚上飞机,明天就到西海岸! 单走一个六! 债主子倒是来电不断,对他嘘寒问暖: “翟总,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看人家老罗现在不也混的风生水起吗?有空出来喝两杯,一块儿坐坐,你现在在哪里呀?” 老罗?他才欠几个小目标,也配跟我比? 翟远坐在飞机上,一手摩挲着空姐的头顶,一手听着电话。 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他情真意切的说: “哥哥们放心,欠你们的钱我一定还,我翟远说话算话,我要是赖账天打五雷轰碎了我!” 裤衩! 一记炸雷劈在机顶,翟远顿觉天旋地转。 …… “阿远、阿远!” 耳边响起一个急切的男声。 眼皮很重,眼睛里像是滴进一滴油墨,晕染出五彩斑斓的光圈,什么也看不清楚。 完了,瞎了,只能摸了。 “快把我浏览器记录删掉!” 翟远拍案而起,视线在一瞬间变得清晰。 满座的少男少女,教室里一股烟味,讲台上手捧咸湿杂志的男老师和同学们齐刷刷盯着翟远。 哄堂大笑。 “阿远,你睡糊涂了?”旁边有人拉了翟远一把。 翟远呆呆扭头,身边坐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浓眉大眼,但是很陌生。 你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几个问题刚一浮现,就像紧束的内衣被解开,记忆弹满脑海。 自己被雷劈中,横跨半个世纪,重生到了1982年的香江,一个同名同姓的中学生身上。 咽了口唾沫,翟远再看向同桌的男生。 “梁志超?” “昂。”梁志超担心的望着他:“我以为你被飞仔俊他们打傻了,没事就好,今天记得交保护费,再忍两个月就毕业。” 翟远想起来了,他现在身处的学校是秀茂坪街坊福利会慈爱中学,怎么形容呢,相当于有教学资质的少年管教所吧。 跟电影演的差不多,学校里有一群专门收陀地的烂仔。 之前的翟远,因为家里困难,这个月的钱没交齐,被烂仔们围殴了一顿,回家便感到心口发疼。 今天硬撑着来学校,在课桌上一睡不醒,这才令如今的翟远借尸还魂。 捋清楚这一切,翟远默默点头,突然脸色一变。 无视了正研究刘备的老师,冲出教室直奔男厕。 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翟远仔细端详着这张新面孔。 “还行还行,长得不丑,就是穿的土了点。再说这发型也不对啊,刘海都快把眼睛给遮住了,你得支棱起来啊!” 见四下无人,翟远拉开裤子低头看了眼。 嗯……小肚鸡长。 不错,挺满意。 整理下衣服,翟远小声道:“系统?” 厕所里一片静寂。 “不对噢,咱重来。”翟远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激活系统!风灵月影!原神启动!” 没有机械音,没有叮一声,也没有一片刺眼白光。 只有马桶的冲水声。 隔邻女厕走出来一个中年女教师,疑惑扫了翟远几眼,嘟囔:“食饱饭无屎屙呀?在厕所门口练国语,痴线!” 翟远赔着笑目送她离开,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妈了个蛋!老子上辈子忙活那么多年,存了那么多钱,你连个系统都不给我配,生穿啊! 翟远咬牙切齿,视线突然被洗手台旁一本杂志吸引。 《邵氏又添新花旦,台妹戴良纯出演白雪公主》 《最靓广告模特张蔓玉,宣布明年参加香江小姐选美》 《伦敦华裔选美亚军,翁美琳今日返港》 《东洋歌手中森明莱正式出道》 《米雪·菲花转投影坛,首部电影劣评如潮》 照片里她们风华正茂。 举手投足间的风采,让翟远瞬间支棱了起来。 诶嘿! 生活中真是处处充满了希望和激情呢。 第2章 从明天开始搞钱 下课铃声响起,操场上却没几个人。 学生嘛,课间无非是放水、抽烟、搂妹子聊天这点事儿。 在秀茂坪中学里,除了放水要出去,其他事在教室里就都办了。 翟远在操场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远处门房岗亭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正悠闲的抽烟看报。 “阿叔,给支烟仔。”入乡随俗,翟远也讲起广府话。 门房大爷抬了下眼皮,拉开抽屉,里面摆着琳琅满目的烟盒: “威豪15,好彩18,骆驼22,红万无珠25、有珠30,你要哪款?” 翟远捏了下口袋:“最角落那个双喜多少钱?” 不是红万抽不起,双喜更有性价比。 大爷一翻白眼,将那包南洋红双喜啪的拍在窗台上:“五块,给钱。” 翟远摸出枚五元硬币,趁着大爷收钱的时候,不动声色把他的打火机揣进口袋。 蹲在操场边上,翟远点一支烟,喷出团白雾,出神望着天边的云彩。 还是不能理解,我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北方老爷们儿,怎么就穿到香江来了? 他突然想念两句诗,但又迅速打消这个念头。 因为他看到几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学生,正勾肩搭背朝自己走来。 为首的是学校里出名的小混混,飞仔俊。 “喂,翟远!”飞仔俊快步走到翟远面前,表情夸张:“叼那妈!你有钱抽烟,没钱给我?这个月的保护费五十块,爽手点交出来!” 岗亭里的门房大爷听到动静,探头出来望了眼,唰一声关上窗户。 翟远盯着他们,想起前世那部令许多无知少年走上歧途的古惑仔电影,表情复杂。 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飞仔俊见翟远没说话,还以为他被吓傻了,脸色不耐,冲身边的同伴努努嘴。 两个学生将翟远架起,第三个直接伸手掏兜,从他身上摸出一沓有零有整的碎钞。 “俊哥,只有四十五块。” “算了,记在他下个月的账上。走,出去打机!” 飞仔俊说完,劈手夺过翟远手上那包红双喜,再不多看他一眼。 一行人大摇大摆往校门口走去。 翟远笑着摸了下鼻子,心想这群小比崽子有点意思。 叼着半截香烟,翟远活动着手腕,不紧不慢跟在飞仔俊几人身后。 经过门房岗亭时,他瞥见墙角靠着一张折凳,弯腰捡了起来。 偷袭! 翟远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扬起折凳,狠狠砸在飞仔俊后背! “哎呀!” 伴随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折凳从中间断裂,木屑飞溅! 飞仔俊惨叫一声,噗通栽倒。 “扑街!你作死呀!” 另外三个烂仔反应过来,眼神震惊的盯着翟远,旋即化作愤怒,朝他扑来。 “噗!”翟远啐出半截烟头,正中距离最近那个烂仔的鼻梁。 趁着对方捂脸的间隙,一记断子绝孙脚,踢得他捂住祠堂跪倒在地。 勒索我? 以前跟我要账的起码是商界名流,你们这几条臭鱼烂虾多鸡毛啊! 简直倒反天罡! 连续放倒两人,翟远动作不停,手里半截折凳飞出,啪的抽在又一个烂仔的脸上。 “来啊!”一声低喝,翟远恶狠狠瞪着最后一个还站着的烂仔。 对方比他高了一个头,身材也壮,赤手空拳未必是对手。 翟远心想要是吓不住他,就果断冲出校门,去找警察叔叔! 一高一矮的两人对视几秒,就在翟远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高个子烂仔突然双膝一软。 “远哥,我错了!” 翟远不动声色的抹了下额角,轻轻拍打对方脸颊:“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我的钱呢?” 高个子烂仔忙掏出一沓纸币,至少有两三百块。 他居然还很不懂事的在一张张数着! 翟远直接全部夺过:“剩下的是罚款!” 把钱揣进兜里,翟远试探着走出两步,见高个子烂仔仍跪地不起,飞仔俊三人还躺在地上呻吟。 他又折返回来,敲开门房大爷的玻璃窗,排出三张十元港币,财大气粗:“来包红万,有珠的!” 门房大爷目送翟远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看了眼窗外四个烂仔。 轻轻咳嗽一声,大爷语重心长:“学校里不能打架。” …… 大街上车水马龙。 路边小店放着熏妮的《每当变幻时》,曲调悠扬。 “怀缅过去常陶醉,想到旧事欢笑面常流泪,梦如人生试问谁能料,石头他朝成翡翠……” 翟远站在街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恍若隔世。 思绪纷飞,莫名的感悟涌上心头。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 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羞愧…… 滴滴—— 刺耳的喇叭声将翟远吓的一激灵。 街面上的轿车已经堵起一条长龙。 “喂!靓仔,出门不带眼,你撞鬼还是发鸡盲呀!别站在路中间,快点滚啦!” 一个戴眼镜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对翟远厉声呵斥。 翟远哼了一声,昂首阔步:“滚就滚!” 要不是听你叫了声靓仔,我一拳打爆你的眼镜! 一路无话,翟远凭借记忆,找到自己现在居住的地方。 几十幢二十多层高的双塔式公屋,在占地不足五公顷的地方,组成拥堵的秀茂坪屋邨,生活着不下一万两千户的人口。 屋邨依山而建,山顶被一团云雾遮罩,上面是安达臣矿场,隐约可见工人和矿车正在作业。 翟远来到自家公屋楼下,抬头望去,周遭的钢筋水泥像极了一口深井,只留给他一片巴掌大小的天空。 而他就在井底。 二十多层的公屋没有电梯,每层三十几户人家,每户占地不足七平米。 “压抑,太压抑了,水深火热的香江同胞。” 深呼吸几次,翟远一口气冲上十六楼,累的气喘如牛、两股战战。 他像死狗一样,趴在阳台上大口喘粗气。 在学校看到明星杂志时的冲动,消失无踪,进入贤者状态。 “还是要先搞钱,至少得换个像样的地方住,我是来享福不是来遭罪的。” 至于怎么搞钱?翟远虽然还没想到,但也不慌。 八十年代的香江,正处于经济腾飞的时期,多得是赚钱的门路。 就算真的废物到什么也做不成,凭翟远现在的年纪,他还有一条退路。 少年一贯快马扬鞭,高档小区入职保安! “最好还是不要走到那一步,三十狼四十虎,有些东西伤了根本,想补都补不回来。” 喘匀气息,翟远沿着楼道往家走去,心中暗暗定下目标: 为了今后的健康和幸福,从明天开始,搞钱! 第3章 古惑仔 推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绿漆铁门,翟远莫名生出几分紧张。 昏暗逼仄的房间里,这一世的母亲赵美珍戴着花镜,正聚精会神在穿塑胶花。 她没有正式工作,跟屋邨大部分妇女一样,靠着接工厂外包的订单养家,一天能赚二三十块。 有时是穿胶花,有时是零件注塑,有时是玩具加工或者装嵌万能插头等等。 总之只要不要求大型机器和高技术的订单,赵美珍来者不拒,并且这样做了十多年。 可以说李嘉城能有今日的大富大贵,赵美珍也曾帮他出过份力。 而之所以这么拼,因为她得一个人养活这个家庭,除了翟远,还有他妹妹翟瑶。 “回来了?”听到门响,赵美珍抬头眯着眼看向翟远。 她今年三十七岁,却已经有了老态,脸色晦暗憔悴,但从五官上仍看得出年轻时的姿色。 “昂,回来了。”翟远有点尴尬,初次见面‘妈’字根本叫不出口。 何况他上一世还是个福利院长大的孤儿。 赵美珍没察觉到异常,她用手背锤了锤腰,摘下花镜:“先给你老豆上香,我出去做饭。” 公屋面积太小,多一个人可能就没有落脚的地方,更别想设立厨房,所以锅碗瓢盆都摆在外面楼道。 和赵美珍擦肩而过,翟远关上门,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 刚才那十几秒钟的场面,令他不自在到极点。 目光掠过,狭窄的房间一览无余。 塑胶板将整间屋分割成三个区域,自己现在站的地方勉强称得上是客厅,摆了张饭桌和三把椅子,另外两个区域一间是翟远的卧室,另一间是赵美珍和妹妹翟瑶的卧室。 客厅墙壁上简单嵌了块木板,上面摆着副牌位,刻写‘本宗孝康公之灵位’几个字。 牌位上方还贴了张照片,是一个和翟远有几分相似的青年。 翟孝康,翟远的父亲。 但是关于他的记忆却是空白,他在翟远三岁的时候,便意外身亡。 “啧啧!两世为人,凑不齐一个完整的户口本。” 翟远自嘲一笑,点了三支线香,插进牌位前的香炉里。 拉开椅子坐在桌前,翟远把刘海往后捋了几下,心里盘算起接下来的计划。 上一世的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屌丝,但幸好后来阔过一段时间,眼界还是有的。 如今香江最发达的产业,无非是楼市、金融和娱乐。 前两个产业普通人没资格插手,最后的娱乐业跟他专业对口,可以先往这个方向尝试。 但眼下还有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手里没有本金。 “两百七十四块。”翟远掏出从学校混混手里抢来的零钞,数了一遍。 两百多块能干什么? 只能吃二分之一个苹果,只能喝三分之一杯咖啡……不对串台了。 翟远抓了抓头发,后悔自己不是个球迷。 “比特币要几十年后才出来,炒股又没有本钱,早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老子高低把历年世界杯赛况背下来!” 他对足球唯一的了解就是张家辉那句‘我买三千万德国赢’,还记不清具体哪一年发生的事。 哦豁! 翟远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怀念莆田系搜索引擎。 如果能查到后世的新闻,就算以后开豪车住别墅他也愿意!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赵美珍和一个女孩交谈的声音。 紧接着房门打开,妹妹翟瑶无精打采走进来。 “累死了,我将来就算给人做二奶,也要搬进电梯房。” 翟瑶一开门,阳台上做饭的油烟味就窜进屋里,她急忙把门关上,这才望向翟远。 “阿哥,今天放学这么早?” 不咸不淡的问候一句,翟远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翟瑶已经自顾自回到卧室。 哦~翟远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亲情啊。 没等他咂摸过滋味的时候,翟瑶很快又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进门时穿的是一件灰黄色宽松工装,这时候已经换上白t和短裤。 但还是没招呼翟远。 翟瑶自顾自扯过张椅子坐下,捧起地上堆积的塑胶花,开始动作熟练的穿插起来。 翟远顿时觉得老脸有点发烫。 妹妹比他小了两岁,今年刚满十五,却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干练气质。 这年头重男轻女的观念还比较严重。 虽然是一对兄妹,翟远却能啥也不干每天去学校混日子。 但翟瑶却只读完小学六年级,便留在家里帮赵美珍打下手。 去年翟瑶正式出去上班,在观塘一家饭店后厨洗盘子,每个月薪水八百块。 而翟远还在没有意义的学校,读没有意义的书,除了日常花销,每个月还得给飞仔俊交五十块保护费。 真不是人种啊! 可能前身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但此时的翟远却很惭愧。 啃老就算了,还啃小。 关键家里也不富裕,去那个b学校读书有个蛋用! “你上次讲的那件事我考虑过了。”手上穿着胶花,翟瑶冷不丁开口说道。 “啊?”翟远正襟危坐,像被老师训话的学生,小心翼翼问道:“哪件事?” 翟瑶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表情: “你在学校里被飞仔俊他们打,让我去他大佬神灯的酒吧做陪酒小姐,顺便帮你求情。 我想过了,神灯那边的确比在饭店轻松,最多让那些马骝佬占点便宜。 但是每个月能多给我两千块薪水,运气好的话我还能钓个凯子,将来搬进电梯房里住。” 卧槽! 翟远猛地瞪大双眼。 把亲妹妹往火坑里推?我说过这么初生的话? 他下意识回头,望向牌位上方翟孝康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死鬼老豆明明在笑,翟远却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 “那你去了吗?”翟远语气急切。 翟瑶穿塑胶花的动作一顿,低垂的眼眸里闪过失望:“给我点时间,我打算明天再去,你不要着急。” 杀人诛心! 妈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瑶瑶,出来盛饭。” 翟远还想解释两句,外面响起赵美珍的声音。 “不要跟阿妈讲这件事。”翟瑶说完,起身开门。 不多时,桌上便摆齐碟碗。 一碟西芹炒豆皮,一碟豉汁蒸排骨,还有碗金银蛋浸苋菜汤。 家常菜的味道很香,但是翟远却突然没了胃口。 “我出去一趟。”他站起来说道。 “什么事不能食过饭再出去?”赵美珍疑惑问道。 翟远看了眼低头干饭的妹妹,咧嘴笑笑:“突然间想起来,学校里有个叫飞仔俊的家伙,之前借了我的钱不记得还,我现在去要回来,免得他赖账。” 翟瑶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嘴角还挂着块豆皮。 赵美珍有些不满:“那你快去快回,下次不要随便借钱出去。” “知道了,阿妈。”翟远笑容灿烂,又rua了把翟瑶的头发:“等我回来带礼物给你,阿妹。” “细路女要什么礼物,你不要乱花钱……” 听着身后赵美珍的唠叨,翟远背对着她挥挥手。 关上屋门,翟远脸上笑意慢慢敛去。 去你妈的古惑仔!什么飞仔俊、神灯! 今天就是陈浩南来了,也得把老子中学六年交过的保护费,连本带利吐出来! 我话嘅! 第4章 至少得死一个 从屋邨出来以后,翟远直奔学校。 净想着怎么赚第一桶金,差点忘了在飞仔俊那里买了六年理财基金。 每月五十,期期不落,我上一世交社保都没这么准时! 没人管是吧? 行,等会儿就让你们知道,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惊喜! 一个计划在翟远心中逐渐清晰。 他心里带着火气,脚步快了不少,很快就重新站在校园门口。 逃了两节课,在家也没待太久,所以这时候学校还没放学。 翟远径直冲进校门,门卫大爷下意识拦了一下。 “诶你站住……” “滚蛋!” “好嘞!” 没有回自己的班级,翟远一路来到中六E班,在走廊上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站在窗边,看见一对学生情侣正旁若无人的打啵,旁边同伴们阵阵起哄,代课老师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哐! 翟远一脚把门踹开,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飞仔俊在不在?”目光扫过教室,没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刚才正打啵的男生脸色不爽,搂着怀里的妹子,流里流气盯着翟远。 “你哪位啊?俊哥刚才被个扑街偷袭,现在去医院包扎。我是他好兄弟阎王,有事跟我讲喽!” “阎王?”翟远被这个花名逗得笑了出声。 这就跟千禧年以后,非主流小年轻的网名叫泪殇、泣血、无敌暴龙兽一样。 充满了没有文化的中二感。 “阎王哥,他好像在笑你。”有学生提醒道。 阎王勃然大怒,一拍桌案:“小子,你他妈的笑什么?是不是想单挑!” 翟远眨眨眼:“嗱,是你说的单挑啊。” 阎王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翟远突然一把揪住他头上的黄毛,用力往课桌上磕去! “阎王哥、阎王哥、阎王哥,吔屎啦你!” ‘咣’‘咣’“咣”!阎王的额头和课桌亲密接触,发出一连串闷响。 等翟远松开手时,那个叫阎王的烂仔早就七荤八素,顺着椅子滑落在地。 “还有谁是飞仔俊的好兄弟?” 拍掉手指缝里断裂的碎发,翟远目光扫过,班上十几个男生纷纷避开眼神。 翟远活动下脖颈,语气嚣张:“你们口里偷袭飞仔俊的那个扑街就是我。 告诉飞仔俊,阿爸头先打他打得不过瘾,下午六点钟继续在学校门口等他,他要是不敢来,以后这间中学我揸fit!” 撂下狠话,翟远大摇大摆出了教室。 转过走廊拐角,他拔腿就跑! 一直跑到操场边,这才回头瞟了一眼,见身后没人追出来,翟远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装完b就跑,真刺激! 与此同时,中六E班教室里。 一群学生面面相觑,直到翟远离开过了一分钟左右,才有人上前把阎王从地上扶起。 “这条友什么来头,这么嚣张?” “不知道啊,好像有点像隔壁班的学生。” “阎王哥,现在怎么办?” “一群蠢材!还看不出来吗?”阎王头角峥嵘,摸着额头上的血肿,嘶嘶吸气:“摆明是其他人要抢我们的生意。快去医院找俊哥,让他请大佬过来撑场,今晚一定有一场大风暴!” …… 今晚有没有江湖大风暴,翟远不知道。 但是他打算搞一场舆论大风暴。 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矛盾,那就把矛盾激化到最大程度。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出面调和。 这是翟远总结出的一点点人生经验。 从学校出来,他直接拦停一辆出租车。 “去最近的报馆,唔该。” 司机很快把他拉到目的地,翟远让他稍等片刻,独自走进报馆。 不多时,他便带着一个青年记者走了出来,对方脖子上还挂着个相机,脸色兴奋的拉着翟远问东问西。 “去第二家。” 然后是第三家、第四家,翟远在不同的报馆里进进出出,直到身后跟了六七个不同报馆的记者。 香江这座城市虽然不大,但报社却比比皆是。 尤其这两年影视业兴起,八卦小报、杂志更如雨后春笋,每天出版的大小报纸超过五十份。 “靓仔,你真的见到谭永麟带了两个学生妹上酒店?” “会不会认错人呀?你再仔细想想,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是喽,人家大明星的行程你怎么知道,不是骗我们吧?” 记者们把翟远围在中间,七嘴八舌。 翟远面色悲痛,眼神中带着仇恨和坚定:“他带走的其中一个学生妹,就是我女朋友。” 沉默震耳欲聋。 几个记者面面相觑,下一秒纷纷露出激动之色,看向翟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座金矿。 甚至连第二天的头版标题都已经想好: 《谭永麟偷食两女玩到脚软,未成年苦主捉奸惊心胆寒!》 只要拍两张照片,就能把标题玩出花来,这是港媒的传统艺能。 就好像后世四大天王里的阿城,与女友阿琳恋爱时,两人在家里待了一天多时间,翌日新闻标题《阿琳屠城33小时!》。 某女星胸部扁平,被港媒起外号叫‘零波排骨’,后来这位女星用科技改头换面,但等她生孩子的时候,港媒又跳出来贴脸开大,称她是‘人造人造人,锥子脸追子’。 主打一个油盐不进。 “总之你们不肯帮我的话,我去联系其他报馆。” 翟远咬着嘴唇,微微昂头,作出副受了委屈,却又倔强不肯低头的表情。 黑社会是香江常见的问题,引不起记者们的兴趣,况且报道出去说不定第二天报馆都被烧光。 但明星八卦不同,吸睛且安全,顶多收几封律师函,那玩意拿来擦屁股都嫌硬。 翟远笃定,这些小报记者绝不会放过这条新闻。 果然,他话音刚落,几个记者立刻把胸脯拍的梆梆作响,义正词严。 “哥哥仔你放心,大家都是男人,当然要互帮互助,我现在就陪你去酒店抓人!” “这班明星实在过分,我帮你曝光他!” “靓仔,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如果你肯让我做个专访,我把我妹妹介绍给你!” 这时候他们反而不去怀疑会不会受骗。 毕竟哪有男孩子会用自己的清白去造谣啊。 “多谢各位大哥!”翟远感动的揉了下眼睛:“麻烦你们在这里等我五分钟,我去隔壁买点东西,然后立刻带你们去酒店。” 他说完直奔马路对面的一处市场,三晃两晃便消失在人潮里。 “搞什么鬼啊?”一名记者伸长脖子望向对面。 “他会不会是去买凶器?这种年轻人最容易冲动。”另一名记者缓缓说道。 “玩的这么大?如果是真的,要不要拦住他?” 所有人陷入沉默,不再开口。 对记者来说,第一手新闻就意味着名与利,闹得越大他们赚的越多,在报社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讲良心就不要捞这行,没有主动往翟远手里递刀,已经是他们的道德底线。 过不多时,翟远重新出现在马路对面。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上多了一件黑色外套,连吊牌都没来得及撕。 “各位大哥,可以走了,我给你们带路!” 翟远紧了紧外套,招呼记者们往市区方向走去。 几名记者紧随其后,目光不住打量翟远身上那件有点宽大的新外套,心中猜测他多半将凶器藏在了里面。 学生仔为情所困,当街刺杀乐坛天王? 记者们互相对视,皆看到对方眼里闪烁的光芒。 宛如嗅到血腥味的苍蝇。 天王和学生,今天至少得死一个! 第5章 血衣事件 “叼那妈!B班那个翟远吃错药呀?连我都敢动,今日就替他做忌!” 秀茂坪慈爱中学门口,飞仔俊右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咒骂出声。 在他身后还站着七八个学生。 除了中午校门口那三个跟班,最引人瞩目就是头角峥嵘的阎王。 “俊哥,根据我的分析,翟远一定是找到了靠山,要抢我们在学校的生意。” 阎王用一颗鸡蛋在额头上来回滚动,凑近飞仔俊一本正经的说道。 “就凭他?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给神灯哥打过电话,看他怎么跟我斗!” 飞仔俊发出不屑的冷哼,摸了支红万点燃,语气发狠: “谁不知道秀茂坪揸fit人是我大佬神灯?就算四大帮想踩过界,也要先跟灯哥打声招呼,大家四四六六讲清楚才好动手,哪会像这个扑街一样不守规矩!” 他的身份是正兴社四九仔,顶头大佬是正兴社‘草鞋’神灯。 一个草鞋都能在秀茂坪揸fit,侧面反映出正兴社其实只是个小字头,也就骗骗飞仔俊这种涉世未深的学生仔。 否则为什么不把堂口开在油麻地、尖沙咀或者旺角那种繁华街区,难道是不喜欢吗? 又等了片刻,飞仔俊脸上挂出不耐之色。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平价表盘,呸一口将烟头啐在地上。 “喂,阎王!你老味到底听清楚没有,不是说六点钟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那个扑街?” “绝对没有听错,他讲的就是六点。”阎王急忙开口:“难道翟远知道灯哥要过来,吓得不敢露头?” “以为不露面就没事?”飞仔俊摸着骨折的手臂,狞笑开口:“等灯哥过来之后,我领着他去翟远家里做家访,听说他有个妹妹长得很正点啊!” 话音刚落,两辆面包车由远及近,路过秀茂坪中学门口时,突然刹住轮胎。 车门拉开,一个留着长发的瘦高个男人跳下来,紧接着十几个小弟从车里鱼贯而出。 “阿俊,你搞什么鬼?” 神灯双手将长发梳到脑后,扎了个辫子。 他一步三摇走到学校门口,笑呵呵拍了下飞仔俊的肩膀: “让你在学校收点钱而已,搞得鸡毛鸭血,还要大佬我亲自过来撑场。” 飞仔俊满脸自豪,得意的冲周围同学使眼色。 仿佛被神灯拍一下肩膀叫一声阿俊,是他莫大的荣耀。 “怎么样?找你麻烦的小朋友在哪里?”神灯环顾四周问道。 “他说六点过来,但现在还没露面。”飞仔俊低眉顺眼补充道:“不过我知道他家住哪里,可以带大佬你过去。” 神灯闻言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坦白来讲,他并不想跟学生家长发生矛盾。 尤其是秀茂坪一带的穷人。 有的人穷的就剩下一颗胆,惹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是现在小弟被打,不帮他出头也说不过去。 毕竟飞仔俊每个月从学校收几千块保护费,其中九成都进了他这个大佬的口袋。 “再等十分钟,他如果还不出现,就去他家里帮你要医药费。”略一思忖,神灯嘬着牙龈说道。 “不用等了!我在这里!”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不远处,翟远披着外套,一步步朝神灯这群人走来。 飞仔俊见到翟远出现,脸色顿时变得狰狞,转头对神灯叫道: “大佬!就是这个扑街偷袭我!” 神灯却轻轻皱了下眉,没有开口。 因为他看到翟远身边还跟着几个中年人。 个个西装笔挺,一看就不是秀茂坪的穷人。 “就是他们勒索我。”翟远侧头对身边的中年人说了句。 然后又指着神灯和飞仔俊一行人,表情欠揍道:“我大佬来了,等死吧你们,别走啊你们,买棺材吧你们!” 一群烂仔勃然大怒,飞仔俊骂句粗口,作势就要带人冲上去。 “等等!”神灯抬手拦住小弟,上前试探开口:“各位兄弟,我是正兴的神灯,秀茂坪这一带由我话事,你们是哪个字头的?” 几个中年人纷纷皱起眉头,尤其是其中一位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黄督察,我在祖家待太久,不懂香江文化。麻烦你告诉我什么叫字头?” 翟远身边,一个有点谢顶的中年人面色不虞,侧脸询问身穿白衬衫的黄督察。 神灯脸色微变,一股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何处长,这件事的确是我的失职,我一定给你个解释。”黄督察强笑开口。 “你不用向我解释。”何处长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整件事我会如实上报给教育署,你有什么话,去跟你们警队一哥讲。” “是。” 黄督察声音苦涩,再看向神灯一群人的时候,眼神中就充满了怨愤。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对讲机,沉声喝道:“做事!” 几秒过后,连串的警笛声响起。 一辆辆闪着警灯的冲锋车驶来,相继停在学校门口。 戴着贝雷帽的军装警员纷纷落车。 顷刻间,将神灯在内的一群古惑仔全部包围起来。 啪嗒—— 阎王手里那颗用来消肿的鸡蛋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翟远脚下。 翟远抬头望向一群傻眼的古惑仔,眼神中带着讥嘲,思绪飘回到不久之前。 …… 半个小时前,九龙塘沙福道。 翟远一马当先,身后紧跟着六七个记者,每人脖子上挂个相机,摩拳擦掌。 “到了。” 转过街角,翟远突然停下脚步。 记者们左右环顾,发现附近并没有像样的酒店,唯一的标志性建筑是一所政府机构。 隶属于教育署辖下,九龙区教育服务处。 “靓仔,谭永麟在哪里?”有记者问道。 翟远回头冲他们笑了下:“相机举起来,准备看好戏吧!” 几个记者闻言,急忙举起相机,生怕被旁人抢先。 翟远拉开外套拉链,把手伸进怀里。 要亮家伙了! 记者们呼吸急促,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翟远动作很慢,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而这诡异的一幕,很快就吸引了周围路人的目光,纷纷好奇一群记者围着个学生在拍什么? 眼看人群越聚越多,翟远终于不再装模作样。 单臂一扯,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直接被甩飞出去。 “哗!” 人群中一阵骚乱。 只见翟远外套下穿着一件白色T恤,上面用鲜血写着文字: 天理难容,黑社会入侵校园! 衣服是买的,血是从一个卖猪血粥的档口借的,却并不影响触目惊心的视觉效果。 随行的记者们全部愣在当场,有脑子快的瞬间想明白一切。 “妈的!被耍了!” “那现在怎么办?” “照拍!学生穿血衣控诉黑社会,一样上头版!”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声此起彼伏。 翟远站在教育处门前,张开双臂,继续向围观群众展示身上的血衣。 一分钟不到的功夫,教育处大楼里突然冲出来几个工作人员,将翟远和几个记者全部请了进去。 动作之迅捷,堪称港府部门处理民意事件中最快的一次。 …… 啪! 地上的鸡蛋被翟远一脚踩碎。 警笛声鸣响依旧。 在军装们的呵斥下,神灯很熟练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用质问的眼神盯向飞仔俊。 叼你老母! 不是说就收拾一个家境普通的穷学生吗? 怎么又是处长又是督察的? 难道他是李嘉城藏在屋邨的私生子? 飞仔俊欲哭无泪,眼神木讷的抬头望去。 前两天还被他按在地上暴揍的翟远,此刻正跟那位何处长谈笑风生。 “翟远同学,我真的没有想到香江警队竟会如此失职,居然任由黑恶势力渗透进校园。 当然了,身为分区教育处的处长,这件事我也要承担部分责任,不过幸好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另外请你放心,接下来我们教育部门一定会向警队问责,保证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 不愧是教育系统出身,杀人不见血,三两句话,把锅全扣在香江警队头上。 旁边的黄督察听他讲完,心里忍不住骂娘。 扑你个街!校园暴力这方面,你们教育署每年收到的投诉比警队少吗? 要不是今天这个叫翟远的学生把事情闹大,你这个分管处长会亲自跑来一线? “何处长,虽然我交了六年保护费,每个月一百块,但是只要能将害群之马从学校赶出去,我已经心满意足,我替学校的同学们多谢你。” 翟远感动地双手握住何处长的手,情真意切说道: “如果将来还有媒体来采访,我一定保持理性,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几个小报记者轻易蛊惑。” 何处长笑容不减,亲切拍了拍翟远的手背,转头询问随行的助理: “翟远同学说的很好啊,防范校园霸凌这种事,我们教育部门还需要高度重视。 另外我记得秀茂坪中学今年申报过一笔奖学金,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助理愣了一下,秀茂坪这种烂仔中学哪有申报奖学金的资格?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笑道:“处长你忘了?你昨天刚签的字,最晚明天那笔奖学金就会到账。” 何处长望着翟远:“哦~” 翟远望着何处长:“哦~~” 黄督察望着一老一少:“哦~~~” 他默默退开几步,掏出大哥电话:“喂,侯警司。具体情况我稍后向你汇报,我想先申请一笔见义勇为的经费,越快越好!” 第6章 鲁智深倒拔林黛玉 事情全部处理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翟远跟走形式一样,在就近的警署做了份笔录,黄督察亲自把他送出警署。 警署外,公共关系科的警员们严阵以待。 翟远刚露面,一面锦旗便塞到他手里。 接着不知从哪窜出来两位警官,把翟远夹在中间,满脸欣慰的展开锦旗,露出八个绣金大字。 维护法纪、保卫香江。 两位警官的级别肯定不低,连黄督察都只能站在一旁微笑鼓掌。 伴随着快门声响起,警民一家亲的画面定格在镜头里。 “翟远同学,你这次不畏黑恶、检举揭发的行为,让我们警队深刻认识到自身工作上的不足。 为了表彰你这种见义勇为的精神,警队决定给予你两千块港币的嘉奖,也希望你以后继续监督我们的工作。” 黄督察上前,在领导见证下,将一沓港纸递给翟远,又引起一阵快门声响。 翟远面对镜头,感动的深鞠一躬,由衷说了两句感谢警队的讲演。 唉,生活不易,翟总卖艺。 回家路上,揣着两千块巨款,翟远觉得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警队给两千,教育处那边怎么着也得给两千五吧? 港府部门都给了,学校校董会难道不表示表示? 不给钱?那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秀茂坪第一泼妇……夫! 翟远心里清楚,这笔钱如果他不开口要或者推辞,这群人真的能一分都不掏。 就像他上一世在第一家公司打工,后来遭到裁员,老板一顿烧烤几句鸡汤,就忽悠的他放弃N+1补偿。 之后几年里,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后悔的直拍大腿。 脸皮薄,吃不着。 何处长、黄督察这种人,这辈子可能就见这么一次,当然要趁机捞点干的。 咱有理咱怕啥! “这样也算是赚到第一桶金了。” 翟远把全部身家拿出来数了一遍,一共两千一百五十块。 他想起临出门前,答应妹妹翟瑶要带礼物回去。 略一沉吟,翟远没有急着赶回屋邨,打算先在观塘逛一圈,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生意可以发展。 “买点什么带回去呢?” 街市里灯明火亮,很多开夜班的摊位开始上工,但大多是些山寨服装、日用百货,怀揣巨款的翟远并不入眼。 给女生送礼物这种事,他的确不擅长。 上一世屌丝阶段,翟远的心思都放在升职加薪上面。 后来身家过亿,倒贴的姑娘应接不暇,而且个个都跟金鱼妹妹一样懂事,哪里需要他买礼物去哄。 闹别扭了就亮一亮自己的账户余额,激励一下她们,很难办到吗? “要不还是折现,让她自己来选吧。” 漫无目的的穿过整条街市,翟远正打算放弃,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阿远!” “梁志超?” 学校里的同桌梁志超站在身后,笑嘻嘻跟他打招呼。 “难得在这一区见到你,今晚这么有空出来玩?” “随便走走。”翟远笑了下:“你呢?” “阿妈在附近摆摊,我一放学就过来帮她手。”梁志超说完,又关心的问道:“你今天最后两堂课都没来,飞仔俊那群人没有为难你吧?” 他显然还不知道翟远下午在校门口的英勇事迹。 “放心,他以后都不会找我麻烦了。”翟远笑着说道。 “喂!你不会真的让你妹妹去神灯的场子吧?”梁志超皱着眉对他说道。 “痴线!我之前讲笑你也信!”翟远有些汗颜,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说过这种话。 “那就好。”梁志超点点头,突然对他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我刚从我阿妈那边要了二十块,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 “电影?” 翟远想起此时正是香江电影进入黄金阶段的年代,往后二十年里在世界电影史上也有一席之地。 “好啊,成仕龙还是许官杰?”他一开口就说出现在最红的两大巨星。 梁志超却撇撇嘴,挤眉弄眼道:“那有什么意思,阿哥今天带你去看点靓嘢。” 出了校门的梁志超宛如脱了僵的野狗,炫耀似的领着翟远往晓光街走去。 到了晓光街,梁志超七拐八拐,在一间装修老旧的戏院门口驻足。 仙宫大戏院。 “咩啊!隔壁刚开业的金海城不去,跑来这种地方?” 翟远记忆里,这家戏院比他年龄还大。 “金海城?”梁志超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昂首走向售票台:“细佬,等着开眼吧!” 来到售票台,翟远看了眼红漆木的水牌子。 排在最后的电影还是去年的旧片《七彩卡通老夫子》,而且下午五点就已经散场。 正自奇怪间,耳边传来梁志超和售票小妹的对话。 “靓女,下一场几点开始?” “八点半,还有十分钟。” “今天不会还是放少林僧大破青楼十二房吧?我都看过三遍了。” “不是啊,今天排新戏,鲁智深倒拔林黛玉。” 梁志超皱着眉嘟囔:“怎么又是古装片,我记得鲁智深是三国演义里的……” “喂!买不买票呀?不要挡住后面排队的客人。” “买!” 翟远推开梁志超,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冲这个名字我也得长长见识!” “我挑!阿远你哪来这么多钱?” 对屋邨的中学生来说,百元钞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你先闭嘴!”翟远没搭理他,把钱拍在柜台:“出票!” 售票小妹收起钱问道:“堂座十块,楼座十五,超等座五十,要哪种?” “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呀!” “姐姐,我实在太想进步了!” 翟远态度诚恳,因为他深知:真正的大师,永远都怀着一颗学徒的心。 售票小妹不耐烦的解释:“堂座无服务,楼座送一壶茶,超等座送一次飞机。” 高了嘿! 翟远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光还是太浅,小觑了天下英雄。 怪不得这种老年戏院能久而弥坚,瞧瞧人家的转型思路! “来两张堂座就好。” 翟远说完,换来售票小妹一个大大的白眼。 问东问西浪费这么多时间,结果就买最便宜的。 他倒不在乎对方怎么想,十七八岁虽然是比肩金刚石的年纪,但也不能饥不择食不是? 再说了,几十块的超等座,说不定谁玩谁呢。 “远哥!” 就在这时,梁志超突然一把拉住翟远的手,眼神真挚: “可不可以借我三十块,我也想进步!” 第7章 翟老板星夜出仙宫 翟远印象中的公共影院,除了IMAX和杜比这种高端影厅,大多只能算差强人意。 但是当他踏进仙宫大戏院,顿时觉得之前去过的影院简直是人间仙境。 掀开厚重的帘布大门,扑面而来是一股烟、汗、腥三味一体混杂的难闻味道。 穿过过道走进观影区,路面突然变的湿滑,纸巾处处。 翟远隐约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低头看了眼鞋底,望向随行的梁志超。 “什么来的?” “上一场客人留下的飞机油,习惯就好。” 翟远瞬间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梁志超倒是浑不在乎,攥着那张超等座的电影票,眼泛绿光望向二楼包厢处。 同时右手在裤兜里动了动,大概是在调整位置。 “远哥,你现在改票还来得及,否则我就先上楼去了。” 翟远嫌弃的摆摆手。 梁志超不再多说,施展登萍度水纸上飞的轻功,直窜二楼而去。 这种旧式戏院的电影票大多是没有号码的,观众进场后自己选位置。 翟远环顾一圈,挑了个距离戏院门口最近的座椅。 这样就算要提前离场,也不用涉过里面那条湿滑的地面。 另外更担心万一脚滑摔倒,估计会膈应的几天吃不下饭。 之所以来电影院,除了被片名吸引,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做一下市场调研。 电影行业是翟远的老本行,他觉得要搞钱,最好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入手。 了解这个年代观众的品味和反应,可以帮他更精确的瞄准目标群体。 顺便见识下,鲁智深到底是怎么倒拔的林黛玉。 帘布不断被掀起,戏院里逐渐坐满了人。 翟远注意到坐在后排的大多是顾全脸面的中年男人,偶尔还能看到疑似情侣的男女。 中间场基本是他这个年纪的青年,几乎看不到女观众数量。 跟他一样坐在前排的,清一色上了岁数的老大爷,有的还戴着花镜,聚精会神盯着银幕。 不拘年龄,男同胞的爱好简单又纯粹。 电影很快开场。 银幕亮起,先是两条广告片播出。 接着画面突然一黑,背景音里响起一个男人严肃的声音。 “奉政府谕:戏院场内,严禁吸烟,违例者最高罚款港币5000!” 大有诏令天下之势。 但这段警示语,换来的却是全场一片嘘声。 戏院里十之七八的观众纷纷掏出烟盒,接连点燃。 升腾而起的烟雾,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逆反心理。 翟远见状,默默叼上支红万。 秀茂坪陪一根。 没有龙标、没有制作公司,也没有FBI WARNING。 电影开场就单刀直入,一段男女混战的打戏,演员在银幕里挥汗如雨。 劈啪声从廉价的音响中传出,略有些刺耳。 酣战结束,双方整冠束带。 “承蒙师太收留,洒家这便走了。” “壮士可否留下姓名。” “洒家鲁智深!” 演员讲的都是国语,不用想也知道电影是宝岛那边的产物。 沾着络腮胡子的鲁提辖手托禅杖,自尼姑庵走出,扬长而去。 师太倚门相送,含情脉脉。 伴随着一段激昂音乐声,几个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出现在银幕上。 鲁智深倒拔林黛玉! “好!” 戏院里掌声雷动,充分表达了对创作者的肯定。 这他妈哪儿好了?麻豆开场还有文戏呢! 翟远看着周围鼓掌的观众,差点怀疑银幕上的鲁智深刚才说了句‘九头蛇万岁’。 “开场就有打戏,这次放的电影比之前那个好看的多。” 旁边座位上,一位老大爷频频点头,顺便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在这个互联网尚不发达的年代,打戏多少,是评判一部咸片好看与否的唯一标准。 “如果这种质量就能满足观众,我分分钟就能拍几十套出来。” 作为受过东洋女老师熏陶的新时代青年,翟远对宝岛的劣质四级片嗤之以鼻孔。 但是他暂时不考虑做这门生意。 且不论电影拍摄的成本,最大的问题是即便拍出来也没有销路。 惊世奇才拍出部卖座大片,各大院线争相抢购,那是神话故事里的情节。 强如《女巫布莱尔》,号称六万美金成本,狂揽全球两亿票房,但鲜有人知道它前期宣发的广告费用就花了两千多万。 况且此时的翟远,连六万港币都拿不出来。 所以现实多半会是,翟远自己凑钱拍一部低成本电影,结果连戏院的门都进不去。 最后只能刻制成录像带,挨家挨户上门推销。 等等! 录像带? 翟远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 “既然没有销路,我为什么不自己做发行?” 他环顾四周,戏院里的观众正聚精会神盯着银幕。 此时剧情已经发展到林黛玉家道中落,被几个小流氓上下其手,鲁智深从天而降将她救下的场景。 但翟远已经不关心接下来这对野鸳鸯的戏份。 看着戏院里的穷哥们儿们,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香江除了有中环、上环、油尖旺这种富人区。 更多的是观塘、屯门、深水埗这种穷人区。 有个姓马的大爷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上层建筑的性质和变化发展,取决于经济基础的状况。 仙宫这种污遭邋遢的戏院,放一部四级片都能场场爆满,不就说明它满足了大把经济基础不足的穷人需求? “阿叔,如果现在有间戏院,场地小点,银幕窄点,但是放的一样是三级片,而且每场只收你两三块钱,你会不会买票?” 翟远侧头询问旁边坐着的一位老大爷。 大爷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将目光放回银幕:“两三块?老板做慈善呀?靓仔,如果真有这种好事一定记得通知我,省下来的钱我还可以去鱼蛋档食鱼蛋妹呀。” 马大爷诚不我欺! 翟远猛地站起身来,迈步便往外走。 一个原因是他要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至于另一个原因,是随着电影剧情发展,他听到旁边的老大爷呼吸开始粗重,恐怕下一个动作就是树界降临了。 枪林弹雨,不宜久留。 这正是,鲁智深倒拔林黛玉,翟老板星夜出仙宫。 第8章 是我亲妹妹 晚上十点,屋邨大厦里还亮着零星灯光。 十六楼翟远家中,赵美珍和翟瑶正在组装最后一包万能插头。 “瑶瑶,你明早还要上班,先去休息吧,剩下这点阿妈来做。” “不紧要,早点做完早点交货,否则那班孤寒鬼又要找借口扣你工钱。” 翟瑶动作熟练地将插头装好,揉了揉眼睛,对赵美珍笑了下。 看着女儿的笑容,赵美珍突然有一瞬间恍惚。 去年翟瑶还没有出去工作时,跟她一同在家打零工,那时候还经常偷懒躲静。 短短一年时间,她似乎成长了很多。 成年人眼里的穷苦困顿,其实在小孩子眼中未必算一件很大的事,因为小孩子有那种由心而发的生命力,令他们的人生闪闪发亮又充满光彩。 只是后来,这种生命力才慢慢随着成长而消逝。 翟瑶的这种成长,并不是赵美珍想看到的。 但又无能为力。 女儿说的没错,如果今晚不把这批订单赶完,明天交货迟到,起码要被扣掉五块钱的工钱。 五块钱,能买十斤旧米,是一家三口一个礼拜的口粮。 “等你阿哥念完书,应该可以找份不错的工作,到时候多个人帮补,家里生活就会好点。” 赵美珍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单亲母亲,十几年如一日的做工做饭,她几乎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变化,只是朴素的相信只要肯努力读书,将来一定能跳出生活困境。 这也是翟远的死鬼老豆临终前,告诉她的道理。 可惜她不知道翟远在学校并不努力。 秀茂坪中学出来的学生,大部分连去正规公司面试的资格也没有。 贫或富,通常不是人力可以左右。 也不是谁的错。 就像你不知道,瓶盖打开后,会是谢谢惠顾还是再来一瓶。 “是啊,阿哥念了那么多书,以后一定赚大钱。” 翟瑶当然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什么德行,但为了不让赵美珍的希望破灭,此时也只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说谎话和说实话的区别在于,前者让人听了高兴,后者不但让人听了难受,且改变不了什么。 “喂!翟瑶!” 就在母女俩闲聊之际,一个鬼哭狼嚎般的声音突然划过夜空,从楼底送上十六楼。 赵美珍疑惑:“谁这么晚还叫你?” 翟瑶皱了下眉,挤出笑容:“应该是店里的同事,我下去看看。” 她放下手里的零件,拿过支手电筒,匆匆出了房门。 楼下站着个男人的身影。 翟瑶用电筒光照过去,男人眯了下眼,接着冲她露出笑容。 “明哥,你怎么来了?” 翟瑶一眼认出,他是神灯手下的小弟马夫明。 马夫这个职业跟皮条客差不多,专门诱骗调教失足妇女,所以大多长相不差。 眼前的马夫明就是如此,除了看上去有点精神萎靡,倒勉强称得上是个小白脸相貌。 “阿瑶,快跟我走一趟,江湖救急呀!”马夫明一上来就准备去拉翟瑶的手腕。 翟瑶往后退了一步:“明哥,我跟你讲好明天才去上工。” “我知!所以说江湖救急嘛!”马夫明面带急切:“我大佬神灯出了点事,被差佬关进臭阁。其他社团趁机踩过界,挖走了场子里的几个靓女,现在有熟客很不高兴,你先提前过去顶一顶,明哥今晚多多加钱给你!” 翟瑶对他说的江湖事不感兴趣,但听到加钱还是犹豫了一下。 “你能加多少?” “三百块好不好?” 三百块是翟瑶在餐厅将近半个月的薪水。 她咬了下嘴唇,脑海中闪过赵美珍和翟远的模样,眼神晦暗几分。 “我不做出街钟的。” “当然不用做!阿瑶你放心,明哥怎么舍得让你出街,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马夫明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眼神深情。 这是他惯用的感情牌伎俩,如果是不谙世事的学生妹,很容易就被诱骗,最后沦为他的赚钱工具。 不过翟瑶显然不吃这套,直接摊开手掌:“先给钱。” “挑!”马夫明低声骂了句,取出钱包数了三张百元港币出来。 翟瑶接过钱:“你在这里等我,我先上去跟阿妈讲一声。” “麻鬼烦!”马夫明神情不耐,对翟瑶的背影喊道:“喂!你快点啊,不要让客人等太久。” 目送翟瑶进了楼道,马夫明从口袋里掏出支烟叼进嘴里。 啪嗒—— 还没等他掏出火机,一缕火光率先出现在他面前。 马夫明侧头望去,一个后生仔不知几时来到身边,正举着火机对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多谢。” 马夫明拢着火光把烟点燃,轻拍了下对方的手背。 翟远笑着收起火,自顾自也点了支烟,动作熟稔的揽住马夫明的肩膀。 “兄弟,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呀?” “你边位啊?”马夫明耸了下肩头,皱眉道。 “我大佬是飞仔俊,你不是跟神灯哥的吗?”翟远叼着烟笑眯眯问道。 “哦,原来是阿俊的小弟。”马夫明放下戒备,接着嗤笑一声:“什么女朋友,马栏里的马而已。” 他说完,又扫了翟远一眼,会心一笑:“怎么,你有兴趣?等下个月我训好她,你来秀圃街皇后酒吧,我打八折给你!” 翟远用力咬了下烟头:“一个月时间,你搞不搞得定啊?” “挑!你在秀茂坪打听一下,哪有我搞不定的女人?” 马夫明浑然没察觉到翟远阴沉下来的脸色,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神神秘秘道: “细佬,阿哥教你两手,对付女人要先用感情攻势,最好骗到她死心塌地,那些小姑娘很吃这一套的。如果这一招不起作用呢,就不要继续扮深情了,找机会给她打两针劲嘢,等她上瘾之后,你赶都赶不走呀!” “原来是这样。”翟远拍拍马夫明的肩膀:“怎么称呼?” “我叫马夫明,你叫我明哥就好。你呢?” “我叫翟远,刚才上去的女仔叫翟瑶。” 马夫明闻言,笑容逐渐僵在脸上,怔怔盯着近在咫尺的翟远。 “她是你……” “是我亲妹妹!” 翟远说完,单手抓住马夫明的后颈,脖子后仰蓄力! 猛然发力! 砰! 一记头槌狠狠砸中马夫明的鼻梁! 第9章 赵美珍的顾虑 马夫明惨叫一声,鼻血长流,捂着脸往后摔倒。 翟远捏着马夫明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 “你妈的!” 怒骂声中,又一拳轰在马夫明的脸上。 马夫明蹬蹬蹬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角落一堆垃圾里。 他整张脸被血染红,鼻梁塌陷歪斜,再看不出之前小白脸的模样。 “挑……挑你老母,知不知道我大佬是边个!” 马夫明疼的吸气,坐在垃圾堆里瞪着翟远,试图找回点场子。 “还敢提你那个b大佬,我尼玛!” 翟远嘴里骂着,低头扫了圈,弯腰捡起地上一支啤酒瓶,抡圆了砸向马夫明! 啪一声响,酒瓶失了准头,撞在马夫明身后的墙壁,四分五裂。 玻璃碎片飞溅,吓得马夫明双手抱头。 他挣扎着想从垃圾堆里起身。 翟远紧走几步,一脚踩在他的胸口。 “我他妈让你动了吗?” 这一脚力道不大,但也踩得马夫明大半个身体都嵌进垃圾堆中,连带着还吓得几只老鼠四散奔逃。 垃圾堆里除了老鼠,还有蟑螂、蚤蝇。 马夫明只感觉浑身酥麻,虫子窸窸窣窣往领口袖口里钻,吓得他声音都变形。 “大佬!大佬!我知错了!我以后不敢再骚扰阿瑶!” “几时轮到你叫她阿瑶!” “瑶姐,是瑶姐!” “你他妈骂谁窑姐儿呢!” 翟远在国粤双语间丝滑切换,说话间又给了马夫明两记耳光。 “听清楚,你大佬神灯就是被我送进差馆的,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见一镬打一镬!” 收回踩在马夫明胸口的右腿,翟远退开两步,指了指巷子口,怒道:“即刻给我滚!” 马夫明还沉浸在神灯被他关进差馆的惊讶中,听到这声怒喝才反应过来。 “明白,明白!” 他忙不迭从垃圾堆里爬起来,顾不上擦去身上污垢,脚步踉跄冲出屋邨。 盯着马夫明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翟远侧头啐了口唾沫:“死龟公,挑那妈!” 就在这时,翟瑶凌乱的脚步声从楼道里响起。 “明哥,走……得了。” 姗姗来迟的翟瑶一出楼道,只看见翟远一个人站在楼下,她诧异的环顾四周。 “别看了,你朋友有事先走一步。”翟远对妹妹笑道。 翟瑶皱眉走到他旁边,闻到股血腥味,低头见翟远手上还在流血。 “你受伤了?马夫明打你啊?” “冇!”翟远甩甩手:“这血不是我的,是马夫明的鼻子不小心撞到我的拳头。” 翟瑶花了几秒才消化完这段话,她很难相信自己这个废柴哥哥敢跟马夫明动手。 毕竟连飞仔俊那种学生烂仔,也能把他搓圆捏扁。 “你不怕神灯找你麻烦?”翟瑶满腹疑团。 “神灯?”翟远不屑嗤笑:“敢欺负我妹妹,灯芯都给他拔掉!” 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光顾着招呼马夫明,差点忘记还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翟远走到巷子口,冲外面喊道:“喂!没事了,把东西搬进来!” 在翟瑶惊诧的目光中,两个穿着工人制服的青年抬着个木箱,出现在她眼前。 “老板,搬去几楼啊?” “十六楼。” 翟远吩咐一声,两个工人抬着木箱,吭哧吭哧走进楼道。 翟瑶好奇问道:“你买了什么回来?” 这年头能用木箱子装订的,大多是金贵物件。 翟远笑道:“电视机,好像叫什么声宝牌,以后你想看电视在家就好,不用跑去朋友家。” 翟瑶目瞪口呆,一把拉住准备上楼的翟远。 “你不仅让我去陪酒,自己还出去卖……” 那两个字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一天天想什么呢?”翟远敲了下她的脑袋:“我下午去警署报案,举报了飞仔俊那群人,警队给了我一笔见义勇为的奖金。” 翟远没隐瞒太多,而是用尽量简单地话语解释一遍。 翟瑶木讷点头,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走啦!具体什么事你明天看新闻就知道。” 翟远抓着妹妹的手腕,拽着她一同上楼。 到了十六楼,两个工人正在楼道里喘气,翟远又指挥他们把电视机搬到家门口。 房门太窄,就在楼道里拆卸包装。 一层层木条被拆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泡沫层。 这番动静折腾得不小,同楼层几户人家都跑出来看热闹。 “远仔,大半夜搞什么搞?” “不好意思啊虾叔,买了部新电视机准备装,明天来我屋里看大侠霍元甲啊!” 三言两语,引动更多人的围观。 他买的这台声宝牌电视机,售价一千六百块港币,是屋邨穷人们一两个月的薪水。 放在市区,是寻常家电,放在秀茂坪,就是稀罕玩意儿。 “电视机?整座公屋一共也没几台吧?” “美珍家的仔什么时候这么厉害,我记得他才十七岁。” “阿远,我可不可以也到你家看电视呀?” 左邻右舍把楼道堵得水泄不通,张头探脑打量着地上的木头箱子,眼神里俱是羡慕和新奇。 “当然没问题,随便来看。”翟远来者不拒,全都应承下来。 他得罪了神灯、飞仔俊那群人,这时候维护好邻里关系,就是防范对方找上家门。 关键时候差佬是靠不住的,还得要邻居里的猪肉佬、矿场工人、楼凤阿姐震慑住那群古惑仔。 赵美珍反倒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要不是家门口闹出的动静太大,她根本没有凑热闹的心思。 “阿瑶,你跟阿妈解释。” 见赵美珍神色错愕,翟远把妹妹推到前面。 翟瑶拉着赵美珍的手臂,眼睛仍紧盯着地上拆的七七八八的电视机,将之前翟远跟她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老板,纸皮箱要不要留下作纪念?”工人把包装拆完,询问翟远。 电视机包装箱是可以回收的,每个大概十块港币。 翟远摆摆手,财大气粗道:“不用,帮我扔掉它。” 白捡十块钱的工人露出笑容,刚才爬楼时的怨气一扫而空,将电视搬进屋里,开始调校频道线路。 不多时,电视机亮起画面,里面播放的是一部无线出品的武侠剧——天龙八部之虚竹传奇。 左邻右舍簇拥在翟远家门口,垫着脚往里面望去。 24吋的屏幕对翟远来说实在太小,但对屋邨的穷人来说,已经堪比后世四五十吋的电视墙。 “美珍啊,你真是有福气,阿远年纪轻轻就给你买电视机,将来汽车洋房少不了啦!” 楼道里,三姑六婶挤在门口,围着赵美珍七嘴八舌。 赵美珍笑容勉强,盯着电视机亮起的屏幕,心中却忧心忡忡。 阿远答应这么多人在家看电视,岂不是每天都要开机到很晚? 这台大块头一看就很费电,唉,就是不知道下个月电费要多交多少钱。 第10章 第二桶金 打发走围观的邻居之后,已经接近夜里十二点。 翟远打个哈欠,坐在桌前,开始接受赵美珍的审问。 除了闹出轰动九龙塘的血衣事件没有提及,翟远将整件事经过大差不差讲了一遍,总算打消了她心头的不安。 没钱的时候望子成龙,有点钱又担惊受怕,赵美珍就是这样的性格。 相较之下,她倒不担心神灯那群黑社会来寻仇。 其时香江社团问题虽然严重,但基本上不会影响到普通市民的正常生活。 所谓的村公所、灭火队、水喉工、寮仔部这些,基本都有社团背景,如果个个虾虾霸霸,恶声恶气,分分钟会被市民投诉换掉。 古惑仔终极目的是为了求财,真的搞出恶性事件,以后也不用在这一区混了。 “大手大脚,买这种东西回来有什么用?” 搞清楚翟远的钱来路正经后,赵美珍像是为了展露长辈的威严,又掉转了矛头。 “当然有用啦!” 翟远尝试着组装一个万能插头,可惜手太笨,试了几次也没成功。 他索性将零件扔在桌上,抬头冲赵美珍笑了下,然后朝着妹妹翟瑶的方向努努嘴:“你看阿瑶看得多开心。” 电视里播放着沈殿瑕主持的夜间节目《欢乐今宵》。 翟瑶听到翟远的话,转头冲他呲了下小虎牙。 “好了,我回屋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翟远起身抻个懒腰,路过翟瑶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脑袋:“喂,不要看得太晚,不要关灯,小心眼睛近视。” 他还想说不要离太近,但逼仄的房间已经退无可退。 翟瑶打掉他的手,语气不满:“走啦!几时变得这么麻烦!” 翟远撇撇嘴,难得展露下做大哥的威严,居然还被嫌弃。 三两步回到自己房间。 翟远坐在钢架床上,没有进被窝,而是先换了身干净衣服。 屋邨洗澡比较麻烦,要去楼下几百米外的一间公共浴室轮候排队,他实在懒得再爬楼梯,就随便倒了点热水,擦一擦三角区。 全部搞定之后,翟远翻出作业本,开始计划起今天考察的项目。 他用钢笔在作业纸上划出条竖线,一分为二。 左边写上成本两个字: 一台电视机,最便宜的平霸牌要七百块,最贵的蓝宝牌要三千六百块。 一部录像机,不拘品牌,起码都在三千块以上。 租一间七平米的公屋,一个月至少三百块房租。 这是他刚才买电视机时,从经销商口中得到的数据。 顿了顿笔锋,翟远又在右边写上收益: 一间公屋可以摆放两个双层钢架床,差不多能容纳八个客人。 每个客人收三块钱门票,收益二十四块。 一部电影九十分钟,每天保守放十场,即是二百四十块。 “还要考虑录像带的成本。” 翟远想到这里,在成本一栏添了几笔:录像带每盒九十块。 “成本和收益能成正比,但是实际操作起来恐怕没这么简单,否则香江的录像厅早就遍地开花。” 盯着作业本上的两排数字,翟远心中默默盘算。 没错,他计划赚取的第二桶金,就是从开一间录像厅做起。 青春一袋或许并不清楚。 录像厅真正的发源地在内地,是改革开放后经济疯涨的时代产物。 相同年代下,海外只有一种叫二轮戏院的小型放映厅与之类似。 直到千禧年过后,内地经济趋于稳定,录像厅又开始在越南、非洲等地区生长。 翟远印象里,第一次进录像厅是在上一世九十年代的中期。 那时候他还很小,被福利院的大孩子们蛊惑,带着院长给的十块钱新年红包,跟他们七拐八拐钻进一条小巷,进入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 当时录像厅放的电影大多是港片,陈家驹、黄飞鸿、小马哥、赵山河在银幕上交替出现。 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你问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后来有一次翟远在录像厅沙发上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夜晚。 银幕上看不到白天的刀来枪往。 只有一男一女,宛如乡下的水牛架在一起,女的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男的像风箱般喘着粗气。 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场地是一定要租的,最好有两到三间公屋,否则腿都伸不开。” “电视和录像机成本太高,而且万一损坏,血本无归,要想想怎么省这笔钱。” “申请牌照应该不难,挂上茶楼招牌,喝茶送电影票能规避些风险。” “还有电影版权……算了,这个不在考虑范围。” 一部电影的授权费动辄几万十几万,就算翟远有钱也不打算掏。 知不知道铁公鸡的含金量? 翟总当年看网文都是download盗版TXT格式转到MP3上,要不然一千度近视怎么来的? “真不给放映许可就自己拍!扑你阿母,我亲自上阵做三级片男主角!” 这么看来,最大的成本压力除开场地,就只剩下电视和录像机这两项了。 翟远咬着笔头,琢磨怎样压缩成本。 电视机还稍微好点,本土已经有山寨工厂,搞出来几百块的彩色屏幕。 录像机则不同,家庭款在欧美才问世才五六年,传到香江时间更短,连磁头都要用到钛金属,正儿八经的高科技产品,价格昂贵。 “如果是租呢?” 翟远又想起刚才在电器城买电视机时,跟经销商的对话。 此时的香江的租赁业务非常蓬勃,很多小店自己拆资买商品再反租出去。 小到报纸、漫画书,大到家电、汽车,一应俱全。 其中就包括了电视机和录像机。 去年还有一则较为出名的新闻,巨星谢四哥的妻子狄波娜给科艺公司做租机广告,还引起了一批租机潮。 不过租机很不划算。 比如一台电视机售价一千块,需要跟租机公司签订合同,每个月缴纳一百块租金,至少租满十二个月。 租约期满后可以选择多花两百块,将这部机器买下来,总价也从一千变成一千四百块。 但翟远真正看中的,并非便宜的月租。 而是即便在租机阶段,机器故障依旧享受免费的保修服务。 “如果我租一台新机,再搞一台故障机,然后将两台机器的零件互换,拿着故障机去维修或者退货呢?” 至于故障机从哪里来。 翟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经常看见的一幅画面。 一个穿着汗衫的男人踩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吆喝:“高价回收旧空调、旧冰箱、旧电视机、旧洗衣机……” 只有真正了解过的才知道,这些回收家电的垃圾佬有多赚钱。 旧家电除了能维修后二次售卖,还能单独拆分零件出售,再不济也能把其中的贵金属元器件拿出来冶炼。 赶上一波家电下乡的政策,光是骗补贴都能吃得满脑肥肠。 想到这里,翟远突然觉得开录像厅没那么香了。 就好像他本来只想点个快餐,结果一开门,外面站着一哭二闹老师。 “不行,还是得稳扎稳打,先用录像厅积累原始资金,以后再考虑要不要进军垃圾市场。” 翟远将垃圾大王这个目标从脑海中赶出去。 生意是做不完的,什么都想掺和,最后多半什么也搞不成。 比如西方那则著名的小男孩捡麦穗的寓言故事。 小男孩一路上挑挑拣拣,总以为下一个麦穗会更大,结果却空手出了麦田。 其实只要他肯弯腰去捡,至少也能收获一支麦穗。 以及一位教皇。 第11章 薛婉恩 翟远一觉睡到早上七点,睁眼时早已天色大亮。 狭窄的房间让他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昨天发生的一切并非黄粱一梦。 躺床上怔怔的发了会呆,翟远慢悠悠掀开被子。 “年轻真好,二月二也能持续这么久。” 在钢架床上铺翻了翻,找出一条深色牛仔裤和一件长袖T恤。 凑近闻了下,还行,能继续穿。 翟远拉开塑胶板房门。 客厅里,赵美珍正小心翼翼擦拭着电视机,跟她昨晚嫌弃的模样判若两人。 翟远低头笑笑,走到阳台洗脸刷牙,等搞定以后回到屋里,赵美珍居然还在折腾。 她拿着块不知从哪儿裁的花布,轻轻盖在机顶上,又退后两步,仔细端详。 “用不用买串鞭炮贺一贺呀?” 听到翟远揶揄的声音,赵美珍眼中笑意唰一下消失,故作严厉的板起脸。 “锅里有萝卜糕,快点吃完去学校。” 翟远觉得可能是单亲家庭的原因,赵美珍心里再欣喜慰藉,脸上也要维持长辈的威严,否则怕一个人压服不了两个青春期的孩子。 “好啊。” 翟远三两口解决掉早点,跟赵美珍打声招呼,晃晃悠悠走下楼梯。 穿过深井一般的屋邨大厦,走出小巷,眼前豁然开朗,感觉连呼吸都顺畅几分。 街道两边的早点摊已经铺开,凌乱中带出几分烟火气,商贩大多是街坊邻里,有的干脆就把手推车摆在一旁,在街边支张麻将桌,等有客人驻足才不紧不慢起身。 “梅姨,萝卜糕吃太多,整杯豆浆顺下气,几多钱啊?” 翟远停下脚步,自顾自在一家小摊前取了杯豆浆,冲背对自己打麻将的一位街坊喊道。 被叫做梅姨的女人扭脸看了他一眼,语气夸张:“哇!难得翟秀才今天主动跟我打招呼,请你饮啦~” 从前的翟远说好听点叫文静,实则自卑怯懦,常年低着头走路,所以被街坊们戏称作秀才。 属于那种班主任在成绩单寄语上会写:该生性格沉稳,勤奋踏实,热爱劳动,身体健康。 实在没什么能夸的点。 “多谢。”翟远倒不矫情,咬着吸管继续往学校方向走去。 转过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梁志超背着书包,无精打采走在街边,时不时还握拳捶打一下后腰。 看来昨晚交手的女人功夫高强,把他的肾都打伤了。 翟远本来不想打招呼,结果对方也看到了他,主动凑了过来。 “阿远!” 好嘛,又不是昨晚借钱时一口一个远哥了。 “怎么样,昨晚偷偷加了几个钟?”翟远调侃一句。 “超等座只送一次飞机,我哪里有钱加钟呀。”梁志超打着哈欠说道。 翟远望着他的黑眼圈和虚浮脚步,心说这个年纪不应该啊。 梁志超托了下书包,接着说道:“不过我回家之后又自己解决了六七次。” 说完又冲翟远不好意思的笑笑:“借你那三十块钱,我过几天再还。” 翟远挤出笑容:“不紧要,你保重身体。” 别死我边上。 他觉得得找机会跟梁志超讲讲少年不知,老来流泪的道理。 年轻人不懂节制,早晚要出大问题,到时候只能可着枸杞、红枣、黄芪、淫羊藿、肉苁蓉、熟地黄、蛇床子、西地那非和达泊西汀当救命稻草。 “其实我觉得这种事也的确没什么意思,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梁志超悠悠然说了句。 提上裤子说话就是硬气。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来到秀茂坪中学。 往日空旷的校门口,今天居然停了两辆豪车。 一辆奔驰W126,一辆保时捷928轿跑。 这两辆车哪怕放在港岛市区,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咦?是校董会的车,难道学校今天有什么活动?”梁志超扫了眼车牌,好奇的说道。 校董会是学校的最高权利中心,通俗点说就是出钱建校的一群人,董事们一般不来学校,除非有重大决议才会齐聚。 翟远猜到今天这个场面,多半跟自己昨天搞出来的事情有关。 他故作不满的叹了口气:“唉,我都跟他们说了不要过来,非不听劝,等会见了面再批评他们。” 梁志超哈哈一笑,觉得难得这个闷葫芦同桌还有这么幽默的时候。 “就是,我也跟他们说过,学校这点小事不用每天向我汇报,这群董事一点也不懂事。” 翟远笑得很大声,梁志超笑得更大声,他觉得自己更懂幽默。 直到岗亭里走出来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翟远同学,终于等到你,我是学校的教师校董潘伟祥。你不用回教室,先移步跟我去一趟校长室,独立校董和家长校董都在,我们一起开个小会。” 梁志超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目光呆滞望向身旁的翟远,看着他气定神闲跟潘校董握手交谈,以至于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大家一起口嗨过把瘾,怎么你玩真的啊? “阿超,你先回教室上课,我去跟潘校董开个小会。” 翟远眼神戏谑,拍了拍梁志超的肩膀,冲他挑了下眉。 “啊?哦,好好好。” 梁志超忙不迭答应几声,表情复杂,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教室走去。 他一步三回头,眼睁睁看着印象中木讷的同桌,跟潘校董谈笑风生,并肩走向自己从没接近过的行政大楼。 除了好奇,更多的是难以接受。 虽然同为屋邨出来的穷学生,但梁志超在面对翟远时始终有一丝淡淡的优越感。 这份优越源自于他父母健全,家境较翟远更好,偶尔请他吃点零食看个电影,就能收获羡慕和感激的情绪价值。 可随着此时翟远被校董们接见,让梁志超的这份优越感荡然无存。 …… “各位,让我来介绍下,这位就是翟远同学。” 潘伟祥领着翟远走进校长室,对屋里其他几人笑着打声招呼。 接着对翟远说道:“翟远同学,这位是家长校董程彦泉先生,这两位是独立校董陶家俊先生和薛婉恩小姐,至于你们的黄校长就不用我介绍啦。” 翟远觉得其实还是需要介绍的,因为他中学六年只见过这位黄校长六次,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至于这间校长室,更是第一次涉足。 “黄校长好,四位校董好。” 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拿到第二笔启动资金,翟远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这才抬头观察起几位校领导。 老黄是个地中海,老程是个胖子,小陶长得像小白脸。 反正拿完钱就走人,记这么清楚干嘛! 嗯? 翟远刚想到这里,目光一凝,停留在办公室里唯一一个女人身上。 独立校董薛婉恩小姐,短发齐耳,妆容精致,高挺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 看她年龄约莫在二十六七岁,上身穿白衬衫,外罩一件修身款黑色风衣,下身是标准的黑色铅笔裙,一双被黑色丝袜包裹的长腿,在风衣下摆遮罩下若隐若现,脚踝连接处踩着双黑色尖头细跟皮鞋。 见翟远望向自己,薛婉恩冲他轻一点头,下颌线紧致清晰。 清冷的面容和她毕竟青山遮不住的妙曼身材,形成强烈的反差风格。 翟远心中一动。 呦! 第12章 我有个主意 校长室里,翟远坐在张圆凳上,几个校领导环伺四周。 场面宛如三堂会审。 “翟远同学,你这次勇敢面对校园黑恶势力的态度,我们还是很认可的。” 黄校长笑容可掬,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啜了两口,话锋一转:“不过你毕竟还是学生,凡事要讲究方式方法,遇到困难应该第一时间跟学校老师们反映嘛。” 这话里话外,就带出点责怪的意味。 翟远感到奇怪,我今天不是过来领钱的吗? 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你跟我说这些有鸡毛用。 但他表面上还是做出副恭敬态度:“知道了,校长。我以后做事会三思而后行。” 黄校长笑着点头,瞥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薛婉恩和陶家俊,轻轻咳嗽一声。 “我听说你这次是受到学校外面,那些八卦小报记者的蛊惑,所以在被勒索时才没有通知老师,而是自己跑去教育处门口抗议?” 他语速很慢,字斟句酌,说话间还冲翟远使了个眼色。 翟远顿时了然。 看来这位黄校长并不是学校的实权人物,顶多算个掌柜。 真正的东家是其他几位校董。 现在学校产生负面影响,他想在校董面前撇清关系,把锅甩在自己和那些小报记者的头上。 我倒是无所谓,但背锅总得有好处吧? 翟远盯着黄校长,一只手覆在脸上揉了揉鼻子,分开五根手指。 黄校长的笑容僵住。 这他妈是初中生受害者? 他不动声色,伸出三根手指推了下鼻梁上的厚底眼镜。 成交! “是那几个坏学生威胁我,不准我向老师讲这件事,否则就继续打我。” 翟远脸上写满了委屈:“后来记者找上门,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们会带我去教育处门口,连那件血衣都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硬穿在我身上的。” “这群小报记者太过分了!” 话语刚落,家长校董程彦泉义愤填膺的说:“利用未成年学生吸引眼球,我会逐个发律师函给他们!” 教师校董潘伟祥也跟着开口,语气里带着惋惜。 “翟远同学毕竟年纪还小,也是我们平时没有注重学生的安全意识教育,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及时与老师沟通呀!” 沟通你大爷! 你们学校的老师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翟远看出来了,敢情这三位是一个团伙。 那现在局势就更明显了,他们要一起糊弄薛婉恩和陶家俊两个独立董事。 独立董事是只出钱不管事的金主,这次负面舆论发酵万一惹得对方撤资,对秀茂坪中学是重大损失。 早知道刚才应该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翟远有点后悔,打算找机会再加一口价。 “校长和两位校董说完了没有?”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听完全程的薛婉恩突然开口。 她轻翘起二郎腿,双腿曲线饱满,只是换了个坐姿,气质愈显得谙练自信。 “我今次过来是要解决问题,不是来看你们做戏的。现在是资讯时代,信息传播的好快,你们以为我住在港岛,就了解不到九龙的情况吗?” 伴随着大哥电话和计算机初步兴起,资讯两个字这年头还很潮。 薛婉恩这么不给面子的话说出来,黄校长在内的三人脸上笑容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薛小姐想必是听到了外界对我们学校的一些不利传言,但是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竞争对手的抹黑,不可以偏听偏信。” 黄校长这话说得很没底气,程彦泉和潘伟祥都没好意思搭话,只附和着点点头。 翟远差点儿没乐出声,这小官腔打的,还整出个竞争对手。 谁不知道秀茂坪中学是什么成分,沾上同地区的任何一所学校都算碰瓷人家,不说别人,连我这种把妹妹往火坑推的废物都能读到中学六年级,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所以黄校长的意思是我错了?” 薛婉恩微微眯起眼睛,纤长的睫毛低垂。 她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我昨晚打电话到九龙塘教育处,处长助理给我提供了最近三年,秀茂坪中学五位离职教师的联系方式,截止我出发来学校之前,已经分别见过他们五个,所以我再重复一遍,我今次过来是要解决问题的,够不够清楚?” 黄校长感觉汗都下来了,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另外两个校董,程彦泉和潘伟祥却心虚的错开了眼神。 这女人有点儿意思啊。 黄校长三个人加起来,年纪一百几十岁,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三两句话唬住。 翟远默默吃着瓜,心中好奇薛婉恩是什么来头。 “薛小姐你听我解释。” 黄校长站起身来,像作汇报一样说道:“秀茂坪一区因为社会原因,所以很容易滋生出黑恶势力……” 薛婉恩从他说完第一句话之后,就轻轻闭上双眼。 黄校长啰里吧嗦分析了一大通,跟做社论似的,从秀茂坪的经济扯到到本地黑社会。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事儿不能怪我,错的是这个世界。 可惜任由他怎么长篇大论,薛婉恩就像睡着了一样,始终没有动静。 程彦泉和潘伟祥也纷纷低头不语。 最后那位小白脸校董陶家俊,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不过却时不时抬起手腕,看一眼圣甲虫手表的指针,似乎有点不耐烦。 翟远也很不耐烦。 我是来拿钱的,大家别耽误功夫行吗? 他蹭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打断了黄校长的演讲: “黄校长,其实薛小姐已经讲的很清楚,她不是听你解释,而是希望你拿出个方案,保证黑社会入侵校园这种事将来不再发生。” 校长室里静了静。 翟远感受到众人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薛婉恩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黄校长擦了把额头的汗,磕磕巴巴道:“那个、那个、呃,关于黑社会的问题,那个、它是由于香江的历史原因造成,所以那个……” 翟远为他庆幸,多亏这个房间里没有黑鬼。 他甚至怀疑对方这个校长职务是不是花钱买的,不仅心理承受能力差,业务水平也趋近于零。 “其实我有个主意。” 为了能早点拿到钱,翟远不得不再度开口,替黄校长解围。 “大人讲话小朋友不要多嘴。” 话音刚落,一个听起来有点轻浮的声音悠悠然响起。 进门到现在一直盯着表盘的陶家俊抬起头来,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黄校长,你也不用再浪费我们的时间,明天自己送一份辞呈,回家养老吧。” 说完,他又望向一旁的薛婉恩,慢声细语道:“婉恩,时间差不多了,你从昨晚忙到现在一定很累,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教育署的人来处理。” 翟远皱了下眉。 绝不是因为陶家俊刚才怼了他一句,而是对方温柔的语气听得他直冒鸡皮疙瘩。 捏麻麻的,全球变暖就是你们这群人造成的! 第13章 穷鬼万岁 陶家俊自以为体贴的关心,却并没有换来好感。 薛婉恩听他叫自己‘婉恩’,挑了下眉梢,侧过脸定定的盯着陶家俊,轻抿薄唇。 她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做。 但流露出的嫌弃之力几乎震伤旁观的翟远。 “好好好,我知错了,Corinna。” 陶家俊苦笑着举手投降,用气泡音说道:“我只是担心你太累,学校这点小事,不值得你亲自过来。” 小张翰。 翟远心中迅速给陶家俊找准了定位。 不过他现在只想快点拿钱走人,见校长和校董都没说话,所以又主动发问。 “那我可以继续讲下去了吗?” 他刚一开口,就看见黄校长和另外两位校董,疯狂冲自己摆手示意。 还没等翟远明白怎么回事,陶家俊脸色突然一沉,呵斥出声: “收声!你一个学生仔能有什么见识,想表现自己呀?傻乎乎乱开口,浪费大家时间!” 翟远一阵愕然。 不是,哥们儿。 你没跟女神搭上话,把火气撒在我身上,多少有点不礼貌了吧? 难怪自从陶家俊一开口,黄校长、程彦泉和潘伟祥三人都悄咪咪不再说话,想必早就领教过他的秉性。 可惜翟远并不打算惯着他。 悄咪咪?猩猩才敲咪咪! “陶校董,你如果赶时间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翟远盯着陶家俊,很认真的说道。 陶家俊大概没想到一个学生敢反驳自己,稍稍一怔。 旋即看似大度的笑了几声,转头对薛婉恩说道:“Corinna你看见没有,这种屋邨出来的穷小子,真是一点教养也没有。” “我觉得他说的没问题。” 薛婉恩神色清冷:“你如果赶时间的话,今天大可以不跟过来。” 陶家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他咬了咬牙,黑着脸望向翟远,眉宇间带着怒气。 “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按照翟远的经验判断,通常说出这句话的人,肯定不止一次用过这句话。 陶家俊这类人常年身处舒适圈里,一旦遇到反对的声音,下意识就会用这种威胁的言辞压服对方。 看似颐指气使、自视高贵,实则是无理取闹、恼羞成怒。 简称急了。 翟远叹口气,轻声说道:“吊毛。” 两个字,让男人为你发狂。 翟远做到了。 就连表情淡漠的薛婉恩都为之错愕,诧异的看向翟远。 陶家俊勃然大怒,冲上来就要跟翟远搏命。 一直装死的黄校长和潘伟祥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俊少,你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俊少你身娇肉贵,不比屋邨仔皮糙肉厚,千万不要冲动!” 头一句话没能拦住陶家俊,第二句话倒让他恢复了几分理智。 自己这次独自出门,身边没有狐朋狗友跟着,动起手来说不定真的会吃亏。 陶家俊止住脚步,恶狠狠瞪着翟远,呼哧哧喘粗气。 “小子,我一天赚的钱,足够你这种屋邨穷鬼全家生活一年!我说你浪费我时间,有什么问题!” 有的人就是这样,想动手又不敢,于是开始秀优越。 翟远很失望,如果刚才陶家俊动手的话,他顺势往地上一躺,现在开录像厅的钱应该不愁着落。 可惜这货先怂了。 “薛小姐,麻烦你捂上耳朵,因为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少少粗鄙。” 翟远没有理会气急败坏的陶家俊,而是冲薛婉恩露出个斯斯文文的笑容,双手按在耳朵上,示意她跟自己做。 薛婉恩迎上翟远玩世不恭的眼神,鬼使神差抬起胳膊,葱白的食指轻轻覆在耳朵上。 好! 是时候展示我孙吧黄牌的攻击性了! 翟远重新望向陶家俊,深吸口气: “叼你老母你有钱大晒啊?这里是秀茂坪不是港岛,阿爸我不是你手下员工,几时轮到你在我面前扮嘢?” “说我是没教养的穷鬼?扑你阿母的烂臭嗨,我最憎你这种自以为有点实力,就开始嘲讽生活在温饱线上普通人的扑街。” “穷鬼不配出现在你面前呀?没有我们这种穷鬼捧你,捧你老豆,你以为自己能像现在这样身光颈亮?食屎都冇你份呀!过桥抽板、背叛阶级的王八蛋,有妈生养冇爸教,还有脸跟我谈教养?” “仲话我浪费你时间?你赶着去投胎还是送你家人进停尸间?是,我知道你这种有钱佬时间宝贵,连跟女人上床扑嘢都只要三秒钟就搞定,好心去医院看下啦,有些事不是越快越好的,用不用我这种穷鬼借你二十块,让你去药店买两粒威而钢呀?” “还有,你无非是想追求这位薛小姐嘛!瞪着我做什么?你一开口我连你穿什么颜色的底裤都能看到。扑你个臭街,整天好似个孔雀一样滥开屏,看不出来人家其实很烦你啊?知不知点解,因为你开屏的时候不记得遮住自己的屎忽窿嘛契弟!” 翟远的嘴好似连珠炮,噼里啪啦狂骂一通,素质吊差。 末了用拇指拭去嘴角一丝唾沫,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黄校长三人,腼腆一笑: “Excuse me。” 妈的,太久没跟人对线,攻击性至少下降了六成。 再看陶家俊,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气得嘴唇直哆嗦。 “你、你根本不配做学生,我要开除你!” “我本来是个穷鬼学生,你开除我就只剩穷鬼两个字,不过无所谓,穷鬼万岁!” 翟远笑容嚣张,陶家俊这点威胁对他来说,甚至不如飞仔俊。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人名字里居然都有个俊,难道我今年犯俊字? 翟远摸了摸脸,还好,我只是单纯的靓仔。 他看向一旁的薛婉恩,指了下耳朵:“薛小姐,你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薛婉恩表情略显呆滞,润泽的红唇微张,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翟远。 虽然已经捂住耳朵,但其实根本不起作用。 翟远的骂声在安静的校长室里肆无忌惮,听的一清二楚。 薛婉恩眼看陶家俊被他骂的脸色难看,胸口上下起伏,一句话嘴都还不上。 她突然有种想拜翟远为师的冲动。 第14章 都重生了谁还考大学啊 某种程度上来说,薛婉恩其实存在一定的性格缺陷。 她在事业上风生水起,俨然一副女强人作风,但私下生活里,却并不擅长人情往来。 尤其是面对陶家俊这类牛皮糖一样的追求者。 所以面对这种人时,她只能凭借做甲方多年的经验,用自身气场冷着脸吓退一部分。 完全没有翟远这种信手拈来的从容。 在翟远的提醒下,薛婉恩双手从耳朵上放下来,交叠在膝盖上,又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陶校董,我想提醒你一句,你不能开除这所学校的学生。” “Corinna你说什么!这间学校我也有份出钱的,我凭什么不能开除他?” 陶家俊气急败坏,气泡音也没了,他觉得薛婉恩是故意在跟自己唱反调。 薛婉恩瞥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到一旁,懒得再废话。 “俊少,按照法律规定,你要开除他的确有点难度。” 眼见陶家俊又要发作,黄校长急忙上前赔笑,低声跟他解释。 其时香江在1971年开始推行新的义务教育,至今已经有了套相对完善的教育法案,且得到了立法局认可并实施。 这一法案里明文规定,学校必须为学童提供九年免费教育,若家长阻止子女入学,要接受罚款及入狱惩罚。相对应的,在学童没有严重违反校规的情况下,学校不得随意将其开除,否则学校领导将面临教育司署的问责。 翟远讲粗口大骂陶家俊,当然算违反校规,但顶多罚他值日三天,超过三天都算是体罚。 “挑!原来你连开除我的本事都没有!” 翟远此时也听懂了其中门道,满脸嫌弃的望着陶家俊:“我们这种穷鬼要是没有软肋,你说你还能干什么,正废柴!” 陶家俊好气啊,甚至后悔今天为了巴结薛婉恩,主动跑来秀茂坪中学。 更后悔没有让几个狐朋狗友跟在身边,导致现在打又不敢打,骂又骂不过的场面。 但唯独不后悔自己三番五次靠打击翟远彰显身份,因为他仍觉得这是穷人的义务。 “好,我不跟你这种烂仔一般见识。” 努力平复下情绪,陶家俊仰起脖子,趾高气昂:“你叫翟远是吧,今天应该是你人生中最光彩的一天,因为你跟我产生了少少交集。不过你要记住,将来离开学校,凭你这种底层人,连跟我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薛婉恩皱起眉头,面色不悦。 她觉得陶家俊这两句话实在过分,担心伤到翟远的自尊心。 然而当她望向翟远的时候,却发现那家伙脸上依然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 甚至向陶家俊摊开手掌。 “富哥,给我五十看看实力。” 薛婉恩忍不住扬起嘴角,但多年的习惯驱使,又下意识抿起红唇。 她觉得这个小男生还挺有意思。 刚想到这里,这个有意思的小男生突然迈步朝她走来。 在薛婉恩诧异的眼神中,翟远在她面前站定,脸上带笑。 “薛小姐你好,我觉得陶校董刚才的话不对,因为将来的事谁也不能预测,说不定我以后会发过李嘉城呢?” “嘁!不知天高地厚!” 翟远话刚说完,立刻招致陶家俊的嘲讽。 但他却没多看对方一眼,依旧望着坐在沙发上的薛婉恩。 近距离端详,薛婉恩的容貌愈显清晰精致,她微微抬头与翟远对视,清冷的眼神里多了分好奇。 “可惜我现在的确还是他口中的穷鬼。” 翟远叹了口气,但很快又露齿一笑:“所以为了反驳他的言论,可不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让我就算还处在穷鬼阶段,依然可以跟你们这个阶层产生些交集。” 我丢! 陶家俊目瞪口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给翟远创造了个搭讪薛婉恩的机会。 “Corinna……” “好,我给你。” 陶家俊和薛婉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薛婉恩动作没有停顿,拿过一旁的Gucci手袋,取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不过最好不要夜里打过来,通常我会在睡前关掉电话。” 翟远接过纸张,上面的字迹娟秀,还残留有一丝淡淡香薰气味。 “多谢你,Corinna。我会努力赚钱买一部电话,尽早打通这个号码的。” 他故意朝着陶家俊的方向抖了下纸张,顺势改掉了对薛婉恩的称呼。 陶家俊差点把后槽牙咬碎。 自己追求薛婉恩这么些年,也只拿到对方的工作号码,还需要通过她的助手才能联系。 这个学生仔居然拿到女神的私人电话? “我要撤掉对秀茂坪中学的投资!” 见根本没有人注意自己,陶家俊突然大声说了一句。 话一出口,陶家俊立刻就后悔了。 他早前为了讨好薛婉恩,打听到她注资秀茂坪中学的消息,于是也跟着捐助善款,这两年在学校花了十几万港币。 如果退出校董会,除了割肉的心疼,更多的是不甘。 陶家俊盯着薛婉恩,眼神期盼,希望她能开口挽留自己一句。 可惜薛婉恩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淡淡地说声:“好。” 陶家俊眼泪差点流出来。 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薛婉恩,错过我这样的男人,你别后悔! 等你将来返转头求我,我一定要让你闯三道情关才会原谅你! 短短几秒时间,陶家俊内心已经上演了一出苦情虐恋的戏份。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Corinna,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说完气冲冲转身,用力摔上校长室的门扉。 翟远:“?” 薛婉恩抿了下唇,脸上不见波动。 校长室里静了几秒。 “好了,你可以继续讲下去。”薛婉恩对翟远说道。 “什么?”翟远一怔。 “关于防范校园霸凌的事。” 翟远一拍脑门,对了,被陶家俊搅和一通,差点不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其实我的方案很简单,只要在学校增设保卫科的岗位,聘用几个身体素质过硬的安保人员,替代现在的门卫岗,就可以很大程度上解决问题。” 翟远在这方面很有发言权,他过去读书时,保卫科的安保人员都是体育老师兼任,学校里的小混混敢呲一下牙,直接揪着脖领子扔出校园。 反倒是来香江之后,居然没见到这种制度。 薛婉恩听完思索片刻,问道:“黄校长,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黄校长笑容勉强:“薛小姐,这样做的成本会不会太高?俊少……陶校董刚说完撤资,我担心增设这样一个部门,出不了粮。” 薛婉恩摆摆手:“资金的事我来想办法,讲可行性。” 黄校长想了下:“还有个问题,秀茂坪这一区的社团问题比较严重,普通的安保队很难搞定那些江湖人。” 这倒是实话,比如飞仔俊那种混混,仗着有大佬神灯撑腰,连老师都敢揍。 “这个好办。” 见薛婉恩看向自己,翟远再度开口:“我是屋邨出身,屋邨里有很多在警廉冲突前后被革职的警员,他们最适合这个岗位,薪水也不会太高。” 返聘离任警员此时在香江并不多见,直到几年后大圈悍匪给香江富豪们上了一课,这股风气才流行起来。 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后来的警队一哥李钧夏,退休后担任了李嘉城的安保顾问,专门负责帮他训练一支啹喀兵组成的保镖团队。 翟远看过这条新闻,这个建议也是受到其启发。 “可以先尝试一下。”黄校长用不确定的语气说。 “那就这样决定!陶家俊撤掉的资金,我会从其他地方补齐。” 薛婉恩雷厉风行,赶走陶家俊之后,她的心情好了许多,似乎头顶一团阴霾被驱散。 “另外黄校长,除了增设保卫科,我还打算增设一个副校长的职务,暂定人选是玛利亚教会的刘慧芬修女,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没有。” 黄校长连连摇头,发生这种事还能保住职务,他已经心满意足。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之所以没被直接撤职,全靠眼前这个叫翟远的学生几次解围。 而且看样子薛校董对他的观感还不错。 黄校长意识到这是个拍马屁的机会,可以顺便展示自己治学有方。 “薛小姐,之前教育处批准了一笔奖学金,学校已经敲定颁发给翟远同学,正好他今天在这里,不如趁现在颁发,你也一起做个见证。” 听到黄校长的话,薛婉恩略感讶然。 这笔所谓的奖学金是何处长捏着鼻子批下来的,她并不了解内情。 于是好奇问道:“他成绩很好?” 黄校长面不改色:“当然,全校最好!” 薛婉恩点点头,抬头看着乖巧站立的翟远,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那太好了,我大学的导师不久前调任考试局。翟远同学,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个香江大学入学考试的名额,希望两个月之后你能金榜题名。” “我拒绝!” 翟远回绝的干脆利落,顺便瞪了黄校长一眼。 给钱就给钱,你嘴那么欠干什么? 都重生了谁还考大学啊! 第15章 竹苗生菜花 “翟远同学,我等你的电话。” 校门口,薛婉恩跟黄校长吩咐完最后的手尾,转头对翟远说了句。 翟远笑着点头,目送薛婉恩迈开长腿,坐进自己那辆银色保时捷928。 轿跑扬长而去。 “总算结束了。”黄校长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 “黄校长,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翟远收回目光,拍了拍手上一个信封。 信封里装着三千块港币,是教育处下发给秀茂坪中学的奖学金。 黄校长满面春风:“非常之好,学校能培养出你这种学生,我身为校长深感欣慰,希望将来你能取得更好的发展和进步。” 翟远没有说话,用力地拍了拍手上信封,发出啪啪声响。 黄校长嘴角抽了抽,压低声音:“我那份下个月给你。” 翟远无所谓道:“好啊!那我稍后给薛小姐打个电话,问问她大学报名的事,我有她的号码嘛!” 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 黄校长咬咬牙,掏出钱包数了三张大金牛,满脸肉痛之色:“大学报名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薛小姐了。” 翟远接过他那三千块,一并装进信封。 把信封揣到怀里,翟远抬头对黄校长笑了下:“讲笑啫,我在学校成绩垫底,哪有考大学的资格。” …… “回来了啊,远哥。” 翟远返回教室,察觉到梁志超对自己的称呼又有了变化。 周围同学们也眼神好奇的打量着他,显然在他去校长室这段时间,班上已经经过一轮讨论。 这种事瞒不住,消息灵通的学生三言两语,翟远搞定飞仔俊的英勇事迹就像阵风一样刮遍全校。 何况连校董都亲自过来。 “嗯,回来了。” 翟远环顾一圈,教室里的同学们和他视线接触,纷纷露出友善的笑容,平时关系还行的也招呼声远哥,和过往的态度大相径庭。 梁志超更是主动给他拉开椅子:“远哥,坐。” 翟远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梁志超脸上露出讨好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翟远眼神复杂,动了动嘴唇:“阿超……” “远哥,什么事?” “去,给我倒杯水,再买两包红万,顺便把垃圾倒掉,这两天我值日。” 屠龙的勇士终究化为了恶龙。 梁志超却丝毫不觉得屈辱,哎了一声,站起身来昂首挺胸。 他一扫以往的懦弱气质,目光掠过教室,对一众同学们颐指气使: “都挺清楚没有,远哥要食烟,每人交十块陀地费上来!” 我挑! 翟远虎躯一震,抬脚踹在梁志超屁股上。 “交你老味!想死不要连累我!” 背叛阶级是要被历史清算的! 狠狠瞪了眼揉着屁股、满脸委屈的梁志超,翟远从口袋里甩出张百元港币,一脸嫌弃的冲他挥挥手。 梁志超前脚刚走,一个瘦高个男生便坐到翟远身边,笑容讨好,从裤兜里摸出包健牌香烟。 “远哥,先整支健牌解瘾。” 话音刚落,另一个男生凑上来将他推开,掏出包沙龙拍在桌上。 “丢!食健牌、有排捱,远哥人中龙凤,当然要食沙龙。” 这么多讲究?翟远伸向健牌的手缩了回去。 “沙龙在手,青山病友。远哥,我这里有半包总督,今早从我老豆口袋里偷来的。” “食总督,被人笃,你想让远哥被人笃背脊呀?” 短短片刻,翟远的课桌旁就为了一圈男生,互相吵作一团。 翟远第一次知道原来班上有这么多烟鬼。 好在这时候梁志超跑了回来,喘着粗气,举着两包红万挤进人群。 “扑你个街!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擦远哥的鞋?” 梁志超把烟递过去,对围成一圈的学生们龇牙咧嘴,狗腿子气势十足:“我跟远哥有一起看四级片的交情,就算他收小弟也是我做头马!” 感受到周围奇奇怪怪的目光,翟远突然想找块胶布把梁志超嘴封起来。 “食只烟仔都这么多讲究,那这个有什么说法?” 扬了下手上的红万,翟远转移话题。 “读万卷书,不如食万宝路嘛!” 男生们的声音参差不齐,但说的话全都一般无二。 翟远意识到,万宝路的经销商绝对在香江花了心思营销,才造成如今这款香烟在市场上一枝独秀的局面。 果然不能小觑天下英雄,我也要抓紧搞自己的事业了。 “这包红万分给大家食,另外以后学校里没人收陀地费。” 翟远表明了态度,把周围的男生散走。 正准备筹划自己的录像厅大计,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同学又凑了上来。 “远哥,今晚得不得闲,我和阿美想请你看电影~” “冇时间。” 翟远头也不抬,自顾自拆开红万包装,弹下烟盒,将一支烟咬在嘴里。 他记得这两位之前是飞仔俊小弟的女友,还跟校外的其他混混交往密切。 两个女生讨了个没趣,撇撇嘴回到原位。 “远哥,送上门都不要?”梁志超表情兴奋的挤眉弄眼。 翟远抬头看了眼一眼:“吃过雪饼没有?” “没有。” “泡芙呢?” “没有。” “鬼屋去过没有?” “听都未听过。” 翟远拍拍他的肩膀,在梁志超满脸不解的神情下,语重心长:“好孩子,以后离这些东西远点。你家三代单传,将来还要靠你传宗接代,好好爱惜你那株小竹苗,竹苗生菜花是会死的。” 梁志超一脸茫然。 倒是之前过来搭讪的两个女生转过脸,带着几分怒气瞪向翟远。 翟远熟视无睹,继续跟梁志超说着话。 “还有件事,帮我在你们屋邨打听一下,有冇人愿意出租公屋,最好是联排整租。” “远哥打算搬家?” “你见过有人从公屋搬到公屋的吗?” 翟远觉得梁志超脑子有问题,打消了让他再帮自己购置设备的念头。 “好,我放学回去就帮你问。” “现在就去,又不是没逃过课。我正好要赶去趟电器城,打辆车先送你回屋邨。” 梁志超为难道:“远哥,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考试,我想多温习下功课。” 翟远一怔:“那是你该考虑的事吗?” 第16章 被套路了 翟远打了辆出租车,先把梁志超送回屋邨。 “等我电话。” 记下他家楼下士多店的电话号码,这才让司机送自己去观塘。 一路无话。 从观塘下车,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电器城,打算先找地方换个发型。 刘海又厚又长,碎发时不时还钻进眼睛里,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个审美。 沿街转了一圈,翟远发现观塘的发廊倒是不少,大多数店门前都坐了几个穿着简单的姑娘,对往来路人晓首以盼。 一旦路过时跟她们发生眼神接触,立刻用甜腻的声音打招呼: “靓仔,进来玩呀~” 跟他妈摇摇椅广告一样。 “嘁!一般货色!” 翟远身为正人君子,当然不会被轻易腐蚀。 避开城市的灯红酒绿,在一条巷子里,他看到间装修简陋的理发店。 店铺门口是老式的三色灯箱,看着很有年代感,门头上写着‘黄浦男女理发公司’,与外面那些叫‘东洋速剪’、‘顶上功夫’、‘姣婆发艺’的招牌格格不入。 此时店里没有客人,一位上岁数的理发师傅正坐在柜台里打盹。 翟远推门而入,风铃声把他惊醒。 “小先生,要剪个什么发型?” 理发师傅看上去六十岁左右,已经稀疏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件旧式西服,熨烫整齐。 他的声音很温和,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口音略带几分黄浦腔调。 恍惚间,翟远的思绪仿佛被拉回到旧时代的黄埔,不由自主的也斯文起来。 他坐在镜子前问道:“看起来精神点就好,师傅有什么推荐?” 老师傅对着镜子端详片刻,又拿过尺子在他头顶比划两下。 “那就两侧推直,修剪出来层次感,前面刘海打薄到露出额头,后面修到枕骨。” “好。” 老师傅替翟远戴上围布,然后走到柜台里,将一张黑胶唱片摆进机器,悠扬舒缓的音乐开始在理发店流淌。 优雅,太有腔调了。 翟远觉得挑对了地方,以后理发一定还来。 接着是洗剪吹一套流程,老师傅的手艺很高明,全程都在一张椅子上完成,泡沫和碎发丝毫没有造成影响。 修剪过半,老师傅主动跟翟远聊起了天。 “小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还在读书。” “看你气质这么好,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先生。今天出来玩呀?” “嗯,去电器城逛一逛。” 跟那些让你办卡的托尼老师不一样,这间理发店的师傅语气温和,丝毫不令人厌烦。 放松下来的翟远,不知不觉间就跟他聊了很多。 剪完头发,老师傅扯下围布,用海绵擦掉翟远脖颈上的碎发。 翟远照着镜子,满意的点点头。 只是换了个发型,却与进门前判若两人,打比方说就是之前是靓仔,现在是彦祖。 “师傅手艺不错,多少钱?” 翟远刚要起身,却被对方按在椅子上。 老师傅笑容慈祥地说:“不着急,我再给你按摩下脖颈,学生喜欢低头看书,放松一下有好处。” 见外面天色尚早,翟远没有推辞,说了声多谢便靠在椅子上假寐起来。 心想老人家也不容易,等会要多给他点小费。 老师傅按摩的功夫不错,没多大功夫翟远便觉得一阵困意,浅浅的睡了过去。 等他再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师傅正在角落的水龙头旁冲洗双手。 店铺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客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排队等候。 “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 翟远从沙发上的几个客人点头致意,顺势走到柜台旁:“师傅,一共多少钱。” 老师傅用毛巾仔细擦拭过手上水珠,走进柜台里,对翟远露出和煦的笑容。 “小先生,承惠两百块。” 翟远下意识嗯了一声,正准备掏钱,突然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物价?别说洗剪吹,就算饮荡吹也用不了两百块这么多吧! “两百?”翟远错愕问道。 “是啊,两百块港币。洗剪吹十块,按摩一百九十块。”老师傅笑容依旧,笃定地说道。 翟远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再看那位慈眉善目的黄浦爷叔,只觉得对方笑容奸诈生厌。 妈的!被套路了! 摆明一个仙人跳的局面,就跟后世那些发廊动辄收费几千上万块,最后消费者上黄金眼投诉的剧情一样。 怪不得聊天的时候向我问东问西,摸清楚底细好下手是吧! 翟远皱起眉头,看向身后。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几个客人纷纷站起身来,将他的退路堵住,脸上俱是副不耐烦的模样。 “喂!靓仔,快点给钱闪人,不要妨碍我们理发。” 翟远没有开口,他想往门口走,才迈出两步,就被几个壮汉推了回去。 “怎么,想赖账啊?明叔是我们的老街坊,我们会给他主持公道的!” 和飞仔俊那群烂仔不同,堵在门口的这几个男人俱是成年壮汉,翟远心里掂量了一下,打肯定是打不过了。 “好,两百是吧,我给你。” 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港币,翟远盯着那位叫明叔的理发师傅,怒极反笑,用力把钱拍在桌上。 “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明叔笑容依旧慈祥,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幕不存在一样。 “我会的。”翟远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用力撞开挡在面前的几名壮汉,他径直走出理发店,回头看了眼门头招牌,眼神微冷。 隔着理发店的玻璃门,几个壮汉挑衅的看着翟远,眼神里带着讥嘲。 翟远冷笑一声,快步离开。 穿过一条长街,他在一家士多店门口驻足,进店借了部电话,拨通梁志超家楼下的号码。 “喂,揾边位?” “我找梁志超。” 电话那头的人高喊了几声梁志超的名字,不多时,听筒里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远哥,我帮你问清楚了,有三间联排的公屋可以整租,还有一个两间的,三间那座的价格是每个月一千二,两间的九百。” 翟远默默听他说完,嗯了一声。 “两个地方我都要,不过这件事先摆在一边。 你现在帮我在屋邨招工,只要离任的警员,年纪不超过五十岁,负责在秀茂坪中学做安保,每个月薪水两千块,包吃不包住,做得好还有加薪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梁志超听到学校要招收安保人员,而且还出这么高的待遇,惊讶的问东问西。 翟远却并不多说,看了眼周围的标志性建筑,继续道:“多余的事你不要理,帮我散风出去,如果有人肯做,六点钟之前来牛头角道花园大厦门口面试,我在这里等,过期不候。” 挂断电话,翟远望了眼理发店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扑你阿母,够胆拿我的两百块,就当做是你翻新门店的装修费! 第17章 面试正式开始 翟远大马金刀坐在士多店门口,手上拿着瓶可乐,紧咬吸管,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没有栽在女人身上,却被一个老头骗了?说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 他觉得很没面子。 同时更心疼那两百块的巨款。 “阿爸累死累活才筹到八千块,居然一次勒索我百分之三的本金,挑!” 理论上来说,发生这种事应该去找消费者委员会投诉,但是这个倒霉机构没有执法权,就算派人过来多半也是和稀泥拖时间。 让翟远等三五天,去换一个未知的结果,他当然不肯。 万一那时候自己气消了,或者对方把钱还回来,不就等于实打实吃下这个哑巴亏。 怎么可能给你们认错的机会!我他妈要的就是个念头通达! 翟远愤愤不平的想着。 秀茂坪屋邨的人来的比想象中更快。 翟远刚喝完一瓶可乐,就看到马路对面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打眼一看约莫二十几位。 领头的正是梁志超。 人群在花园大厦外面的小广场上站定,梁志超四下张望,看到翟远正从对面士多店迎来,连连冲他招手。 “远哥,这里!” 翟远横穿马路,单手一撑跨过护栏,来到众人面前。 梁志超找来的都是他们屋邨的人,翟远并不认识。 相互间简单的点头示意过后,翟远又把电话里的待遇问题重新讲了一遍。 “两千块月薪,学校包三餐。如果有人不信我,现在可以把电话打去秀茂坪慈爱中学校长室,黄校长会跟你们解释。” 二十几个被革职的前任警员纷纷表示没有异议,眼神炙热的盯着翟远,等他宣布面试内容。 两千块的月薪是此时香江男性的普通收入,甚至还有点偏低,但同时也要考虑到面前这群人的身份背景。 翟远点名要得就是廉政公署大清洗之后,被警队开除黑警,这些人的档案早就被写烂了,正经公司的大门都进不去,而且年龄基本都在四十岁上下,哪怕放在后世也是面临裁员危机的中年男人,找不到正经工作。 所以他们这些人,大多数是在秀茂坪屋邨上面的安达臣矿场做苦力,每天拿八十块工资,遇到停工期,十天半个月没收入也很正常。 因此,翟远口中这份月薪两千、离家近、包三餐的工作,对他们说诱惑极大。 “我今次代表学校,一共招聘六个岗位,所以一定会有人淘汰。” 翟远像领导训话一样,在一群中年男人面前倒背双手,踱着步子,把一旁的梁志超看得目瞪口呆。 “今次面试的内容很简单,既然是维护学校的治安,就要直面社会上的一些黑恶问题,保护学生们的安全。如果有人想轻轻松松拿走这份工作,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顿了顿,见一群中年男人纷纷表态,展露出对社团、字头的不屑,翟远满意的点点头。 他心里一点儿不怵,我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现在公器私用而已。 这是我面试计划中的一部分。 “既然没人走,那就让我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够胆敢硬顶社团,现在是面试的第二个环节,跟我来!” 翟远一马当先横穿马路,身后二十几个成年人呼啦啦紧随其后,生怕慢了一步。 很快就重回到那家黄浦男女理发公司门口。 理发店里,几个壮汉还在嘻嘻哈哈,调侃着刚才被勒索的学生仔。 下一秒,隔着玻璃门,他们看到那个学生仔又折返回来,手里掂着一块方砖,冲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啪!砖头携着风声飞出,狠狠砸在门上,瞬间破开个大洞,碎玻璃飞溅! “我挑!” 理发店的壮汉们怒喝着冲出:“小子,今天不赔钱别想走出去!” 然后他们就傻眼了。 什么黑道太子? 翟远身后狭小的巷子里,人头攒动,一群打扮跟街坊模样一样的中年男人,正冲着理发店方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能被警队开除的家伙们是什么成分? 大都是经历过六七十年代社团洗礼的官字头烂仔,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从有牌烂仔变成了无牌的古惑佬。 这群人聚在一起,年轻时体内的不安定因子立刻重新沸腾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 理发店里,那个叫明叔的黄浦老师傅终于舍得露面。 推开几个壮汉,来到翟远面前,他脸上笑容谦卑友善:“小先生,一场误会,我一把年纪老眼昏花,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多多包涵。” 说话间,明叔掏出五百块港币,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小先生刚才理完发,把钱包掉在了我店里,幸好我帮你收拾起来,现在物归原主。” 理发两百,你给我五百是什么意思? 翟远咧嘴笑笑,伸手把钱接过,数了两张出来,又把剩下的塞到明叔怀里。 “没事的,老人家。” 看着对方毕恭毕敬的模样,翟远安慰道:“我只是过来讨个公道,其实你理发的手艺不错,何必搞这种事出来,下次注意点。” “一定,一定。”明叔慢声细语说道。 翟远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经过一群离任黑警身边时,他把那两百块港币拍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人手里。 “这点钱当做大家的车马费,现在面试正式开始。” 回头看了眼唯唯诺诺的明叔和他身后的几个壮汉,翟远咧嘴一笑,对一群中年人说道:“帮我给这间店铺改一改风水格局,但是不要伤人,谁出力最多,我会考虑优先录取他。” 话音刚落,一群面临中年危机的男人们如狼似虎,直冲理发店而去。 在明叔和他手下人的阻拦声中,桌椅板凳、门头招牌被砸碎的声音接连响起。 梁志超忐忑不安的看着眼前一幕:“远哥,搞这么大,会不会出事呀?” 翟远双手插兜,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是啊,搞出这么大场面,也不知道这群人跟这家理发店有什么恩仇,连我这个纯路人都觉得太过分了。” 说完,他拍了拍梁志超的肩膀:“我最见不得这种暴力场面,你待在这里帮我留意下,选几个身手好的出来记下名字,我还有其他事要做,走先!” 在梁志超错愕的眼神中,翟远扬长而去。 这一天他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做对手。 第18章 老翟家要绝后了 黑警们在装修理发店,翟远在装修公屋。 三天后,秀茂坪屋邨的五间公屋全部修葺一新。 五间公屋成两个录像厅场地,一间三合一面积二十几平米,一间二合一面积只有十五平米。 分处在不同的公屋大厦,都在三楼位置。 这也是翟远在租房时就交代过的,否则楼层太高,就算票价便宜,生意也会大打折扣。 这种服务行业,要为上年纪的老人家考虑,他们才是消费的主力军。 站在屋邨大厦楼下,翟远双手插兜,看着一旁的梁志超指挥工人们把桌椅板凳搬上楼。 “阿哥,你真的不准备出去找工作?” 翟瑶咬着根棒棒糖,跟在翟远身边,有些担心的问道:“你花了几千块,东西全部是租来的,万一被阿妈知道她一定心疼死。” 翟远笑了下:“那就不让她知道,等赚到钱再告诉她。” 翟瑶发出勉强的‘呵呵’笑声,心想只要能保住本金就已经谢天谢地。 她是昨天路过秀茂坪中学时,听学生们提及,才知道翟远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到家电视都顾不上看,一通追问下,知道了翟远要开办所谓录像厅的计划。 除了桌椅板凳,翟远的房子、录像机、电视机,甚至录像带全是租来的,对翟瑶这种屋邨长大,从小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说,相当于把钱倒进水里。 “其实可以先租一间小点的公屋,把家里的电视机搬过来,再买部录像机的。” 翟瑶一本正经的给翟远上课:“这样就算赚不到钱,录像机也可以留在家里,租来租去很不划算。” 这话要是从梁志超嘴里说出来,一定会被翟远怼的狗血淋头。 脑子有坑啊,哪有人做生意全部花自己本金的,当然能租就租,能借就借,能贷就贷。 花更少的钱铺更大的摊子,用小杠杆去撬大资源,这才是生意。 至于说万一亏本,债主找上门怎么办?笑话!我都借钱了还怕你来讨债吗! 不过既然是翟瑶说的这番话,翟远的态度又不一样。 他有些愧疚的叹口气,一副虚心接受的表情,轻言细语道: “瑶瑶,你说的对。可是我现在已经交过钱,只能先尝试一下,下次一定听你安排好不好?” 这般态度反倒把翟瑶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怕打击到翟远的信心,再不多说什么。 “远哥,录像机送过来了。” 兄妹两人交谈之际,梁志超的声音突然响起。 翟远循声望去,一个送货工将一部录像机放在楼下,正拿着送货单等候签字。 “搞什么鬼啊!现在才过来。” 翟远满脸不耐的走上前,劈头盖脸道:“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做生意的,一部机器用了两天就坏掉,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租机的客户,故意拿残次品过来?” 送货工赔着笑说道:“不好意思啊翟先生,发生这种事公司也深感抱歉,所以免掉了你两个月的租机费用当做补偿。你放心,这次的机器一定是十成新,刚刚从东洋的货轮上卸下来,还没拆过封。” “费事同你计较,如果不是抽不出时间,我一定去消委会投诉你们!” 翟远嘴里嘟囔着,刷刷几笔在送货单上签完字:“阿超,把机器搬上楼。” 梁志超答应一声,扛着录像机往三楼走去,经过翟远身边时,满脸崇拜的冲他比个大拇指,轻声开口。 “远哥好嘢!” “用你讲?” 送货工前脚刚走,翟远脸上怒容便一扫而空,露出奸商本色。 两百块一天租来的日产录像机,到手之后,立刻用回收的故障机换下零件,然后趁着租机店铺客流量最多的时间段,带人赶去闹事要求退换货。 这种薅羊毛的事虽然缺德,但真的很爽。 可惜最多只能用一两次,万一被抓现行,容易被人打断腿。 …… 翌日,翟远家楼下。 “远哥~” 梁志超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到楼上。 赵美珍盯着电视里的新闻,手上穿胶花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她转头看了眼大清早就起床,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翟远,随口问道:“隔壁邨的阿超最近怎么每天都来找你。” 翟远打了个哈欠:“不知啊,可能看我生得靓仔。” “痴线,你又不是女仔!”赵美珍有些好笑的说道。 “真爱是不分性别的~” 翟远开了句玩笑,收起记事本:“好了,我去学校上课,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 翟远出门之后,赵美珍嘟囔一句,继续看向电视里的新闻节目。 “首届世界同性恋运动会,将在今日旧金山凯萨体育馆揭幕举行。据本台记者了解,今次大赛共有12个国家的运动员参与竞技,旨在培养和加强人们对同性恋人群的尊重和理解。 大家都知道,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最近几年香江本土的同性恋人群亦在不断增长,集中在二十岁左右的男女群体中……” 赵美珍听到这里,穿胶花的动作一顿,蹭的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门外。 站在阳台边上,往楼下望去,赵美珍瞳孔地震。 只见翟远的身影刚一出现在楼下,隔壁邨那个叫梁志超的学生便激动的冲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嘴里激动的不知在说着什么。 接着两人凑在一起,又动作亲密的说了会儿话,方才勾肩搭背走出屋邨。 联想到翟远这两天又是理发,又是买新衣服,赵美珍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她好像听过一句说话,叫女为悦己者容。 “顶你个肺!不会真的像电视里讲的那样吧?” 赵美珍低声呢喃两句,快步刚回屋里,冲着还躺在钢架床上铺呼呼大睡的翟瑶大声道:“瑶瑶!瑶瑶!快点起身,阿妈有事问你!” 翟瑶满脸不情愿的从被窝里挣扎起身,拉了拉宽大的睡衣领口,声音带着分沙哑:“什么事啊,妈。今天难得休息,你让我多睡一阵啦!” “鬼叫你昨晚看电视到夜里两点!” 赵美珍斥责一句,旋即问道:“我问你,你阿哥最近跟那个叫阿超的在做什么?” 翟瑶一愣,瞬间清醒了大半。 翟远开录像厅的事在她看来绝对是亏本生意,两人商量好暂时不告诉赵美珍,难道她现在发现了端倪? “冇啊,我什么也不知道的。” 翟瑶略显慌乱的的掩饰,令赵美珍更加警觉。 她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满脸严肃的问道:“嗱!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你老实跟阿妈讲,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翟瑶愈显慌张,连连摇头:“阿妈你不要逼我,我不会出卖大佬的!” 此话一出,赵美珍顿感天旋地转。 完了,老翟家要绝后了。 第19章 你女朋友真棒 “扑街,你下次再敢乱揽乱抱,搞乱我的衣服,小心我告你非礼!”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翟远用警告的语气招呼梁志超。 梁志超兴奋的手舞足蹈:“不是啊远哥,昨晚真的有人来看电影,三块一张的票卖出去十二张呀!”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翟远满脸嫌弃,甩开梁志超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 他扯了下被弄皱的新T恤,指着胸口的印花logo说道:“牌子!班尼路!” 此时香江的三大服装品牌,班尼路、佐丹奴和真维斯,是年轻一代的时尚首选。 谁能想到后来因为一部电影,老大班尼路直接痛失在服装零售界亚洲一哥的宝座。 所以说,广告植入一定要提前审核清楚。 就比如现在,梁志超从书包里掏出几张明星画报,递到翟远手里。 “什么来的?”接过画报,翟远好奇扫了眼:“林清霞、赵雅之、关芝琳、钟濋红……” 他突然脸色一变,瞪着梁志超问道:“丢你老味,你不会昨晚用来打过飞机吧?” “没有、没有,不信你闻下,绝对没有虾酱味。” 梁志超连连摆手,在翟远恶寒的眼神中,继续说道:“是远哥你讲的嘛,让我找几张靓女的照片,拿来给录像厅做广告。这些都是我从杂志封面剪下来的,不单止靓,而且很有影响力!” “哦~。” 翟远拖着长音,如梦初醒一般。 旋即勾着梁志超的脖颈,亲切道:“超哥,其实我觉得明星的影响力还是不够大。不如这样,你帮我整一张事头婆的照片做广告,宣传词就写英女皇首次出镜银幕打真军,怎么样?” “好啊好啊!远哥你真是聪明,这样做一定轰动全港,录像厅场场爆满!” 梁志超满眼崇拜,觉得自己格局还是小了。 “好你个头!” 翟远一巴掌拍在梁志超脑袋上:“动下你的脑好不好?你以为现在捞正行啊,我们连营业牌照都没有,还敢蹭明星的热度,嫌死的不够快呀?” 营业牌照这种东西要办下来也不算难,关键是放映许可比较麻烦。 所以翟远一个都不打算去搞,先闷声发大财,除非哪天真有人查上门,再考虑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梁志超倒好,居然敢搞一堆明星照片来做广告,当人家的粉丝和经纪公司是摆设吗? “算了,这件事还是我来做吧。” 见梁志超表情委屈,翟远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安慰道:“你今天要是没其他事,去录像带市场逛逛,再租一批新鲜的带子,我相信你选片的眼光。” 说完掏出两百块港币递给他。 梁志超见状没有去接,而是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碎钞票:“远哥,这是昨晚的营业额,一共三十六块。” 翟远摆摆手:“你自己收着就好,以后录像厅的营业额里,有你的一份报酬。” “真的?”梁志超闻言眼前一亮。 “放心,你只好好好跟我混,我保证你之后的收入,不会比那些公司的文员低。”翟远并不知道现在的文员是什么薪酬水平,先把大饼画起来。 梁志超果然激动的满脸通红:“远哥你放心,我今晚就搬去录像厅外面休息,一个客人都不放过,绝对帮你照看好这份生意。” 翟远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 加油干,等将来赚到大钱,哥给你换个漂亮嫂子。 …… 几句话把梁志超忽悠的主动跑去录像带市场进货,翟远这个甩手掌柜也终于开始干起正事。 录像厅开起来之后,每天一睁眼就要欠上百块的房租水电。 坐在教室里,翟远捏了捏干瘪的口袋,简单算了笔账。 这几天的开销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花了六千多块,口袋里还剩一千多的现金。 这个月赚不回来钱,下个月连房租都交不起。 得尽快扭亏为盈才行啊! “许家豪,把你的咸湿画报拿出来参观下。” 教室里,翟远径直走到角落一个骨瘦如柴的四眼仔面前,敲了敲他的课桌。 名叫许家豪的四眼仔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容腼腆:“远哥,我是斯文人,哪会看咸湿画报那种东西……” 翟远懒得废话,直接把他的书包从课桌里抽了出来,用力抖了抖,几本画面露骨的杂志书刊便哗啦啦掉在地上。 许家豪顿时涨红了脸:“谁把这种东西放进我书包里的!” “放心,我用完就还给你。” 翟远俯身捡起那些杂志,返回座位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男生们的眼里,一个个直呼犀利,他们平时虽然也没少看这种东西,但毕竟脸皮尚薄,要像许家豪那样稍稍遮掩一下。 哪像翟远这样,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而那几个之前搭讪过翟远的女生,更是表情复杂,是老娘暗示的不够明显还是他就喜欢开手动挡? 翟远才不管这群小年轻心里怎么想的,自顾自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 他要挑几张让人一看就血脉偾张的画报,用来打印做录像厅的名片。 “先做一批小卡片,就像酒店门缝里经常塞得那种,专门去仙宫大戏院那种地方分发,把观众抢过来。” “还要做大尺寸的牛皮癣广告纸,贴在街头巷尾,拉拢一些路人观众。” 翟远机械的翻动着手上杂志,心中思考怎么招揽更多的观众。 当然,无论小卡片还是广告纸,上面都绝对不能暴露录像厅的位置,而是要用一个假地址让客人先过去,确认对方不是钓鱼执法,再带他进录像厅。 “还要招几个眼光毒辣的员工,上次那批被革职的黑警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连安保费都省下来了。” 翟远一边想着,一边撕下一页印着个大波妹的杂志插图,打算等会儿带去打印店。 然后是第二页、第三页……纸张的刺啦声在教室里清晰可闻。 落在许家豪的耳朵里,令他忍不住一阵心疼,眼神幽怨的盯着翟远的背影。 “远哥!” 眼见翟远又撕了一页插图,许家豪忍无可忍来到他面前:“这些杂志是我省吃俭用买回来,陪伴了我无数个日夜,已经跟女朋友一样,我可以把她们借给你,但是你用的时候可不可以珍惜点。” 看着许家豪一脸认真的模样,翟远微有些发愣。 这算不算恋物癖? “不好意思啊,把你女朋友搞成这样。” 翟远看着手里刚撕下来的咸湿画报,插图里是一个东洋㗎妹,脸蛋清纯、胸肌浮夸,丝毫不逊色后来那些知名老师。 虽然心中愧疚,但他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不过讲真,你女朋友真棒。” 第20章 正式营业 香江在建设发展的过程中,为了保持城市的美观,电力和通讯系统基本都建在地下。 所以当翟远打印好一沓牛皮癣广告,踌躇满志走出打印店,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突然发现四周几乎找不到张贴的地方。 我那么大一根电线杆子呢?! 翟远四下张望,才发现自己这几天根本没注意这方面的细节。 “挑!幸亏我做了两手准备!” 把广告纸暂时装进书包,他又掏出一沓扑克牌大小的卡片,上面印制着各种靓女的写真照。 不过照片里靓女的重点部位无论有没有漏,全用醒目的红字遮挡,标注出三块钱一张票的关键信息,下面留白处则用黑体字写上具体地址。 主打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不给人白嫖的机会。 不得不说,许家豪选女朋友的眼光的确不错,而且基本全是东洋妹,印制出来的卡片用四个字形容,摄人心魄。 82年香江的风月片尚处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阶段,但东洋在这方面的发展已经是领先世界的T0版本。 什么赤坂丽、原悦子、田中真理、桂木麻也子之类的老艺术家们,此时正含苞待放。 攥着扑克牌卡片,翟远在学校门口转了一圈,拦住几个熟面孔。 “远哥,什么事?” “兄弟,看片吗?” 简单的几句交流,翟远便用免费看一场电影的价格,聘请他们几个去四处发放卡片传单。 地点包括不限于夜场戏院、游戏厅、台球室等等。 接下来就是等候广告发酵。 把书包甩到肩上,翟远快步往录像厅方向走去,梁志超已经选好了新片,得赶紧通知他到自己提供的假地址招呼客人。 赶到屋邨楼下的时候,天色尚未擦黑。 翟远走上三楼,在楼道里就听到呼呼哈嘿的打斗声。 “远哥,你过来了。” 梁志超在录像厅门口摆了张桌案,此时正隔着窗户看向屋里的电视画面,眼角余光扫到翟远,站起身打声招呼。 翟远走到近前,扫了眼屋里的环境,八张钢架床的上下铺都挤满了人,还有人靠墙站着,聚精会神盯着银幕上的画面。 电视机里播放的电影他很熟悉,是林振英和元标主演的《败家仔》。 “有冇搞错,放武打片都有这么多人买票?” “哪有这种好事,里面只有十几个是花钱买票的客人,其余都是左右邻居。” 梁志超向翟远解释道:“我担心放午夜场的时候声音太大,吵到街坊,所以跟他们商量只要有空座,这层楼的邻居可以免费来看电影,但是有客人来的时候他们就要腾出位置。” 翟远点点头,难得夸了他一句:“不错,有长进。” 梁志超嘿嘿一笑,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书包,从里面抓出一把零钞:“远哥,这是到目前为止的营业额,一共九十六块。另一家录像厅我让我表哥在守,他暂时没找到工作,远哥你到时候随便出点粮给他就好。” 翟远嗯了一声,没有去接钱,说道:“你先收起来,等今晚夜间场结束之后一并算。” 录像厅的日间场就像现在这样,专放一些正经电影,到了夜间场就得换带,放一些催生荷尔蒙的电影。 两种录像带的价格还不一样,没颜色的九十块,有颜色的要根据稀缺程度卖到一百到一百一十块。 所以翟远作为一个良心商人,在定价上也做出相应调整,日间场票价两块,夜间场票价三块,坚决不欺骗消费者。 “现在还有件事让你去做。” 简单地跟梁志超说了下自己分发广告传单的事,翟远让他去指定地点接客人过来。 “好,我现在就去。” 梁志超一句废话也没有多问,他现在对翟远的话可谓言听计从。 两家录像厅,短短一上午就赚了上百块,这还是在没有客满的情况下。 假以时日,远哥开宾利不在话下,我这个头马怎么着也能混辆马自达吧? 接过梁志超塞给自己的书包,翟远目送他脚步轻快的跑下楼,三两步冲出屋邨,忍不住感叹一句: 还得是年轻人,给他画饼他真吃啊! 翟远坐在楼道里,看了会屋里播放的电影,此时影片已经接近尾声,元标饰演的梁赞正准备和小王爷倪飞展开终极决战。 “差不多该换一盒带子了。” 打开梁志超的书包,翟远检查了一番,翻看着里面装的一盒盒录像带。 录像带上虽然没有海报图案,但根据标签上的片名,大概也能猜出里面的内容。 比如这盒《一代女皇艳史》,听名字就值一百一十块。 标签上还标注了发行商的名字,是宝岛一家叫红羊制片的公司。 翟远印象里宝岛在这方面似乎没有出彩的电影,大都是DV画质的粗制滥造品。 “录像厅如果赚到钱,迟早有人会眼红跟风,这一行的竞争力除开票价,就是片子的质量,得赶在跟风的人出现之前,提前进军高端市场啊。” 他不是没考虑过声先夺人,进口一批东洋的高质量电影做库存,但是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问题。 这年头能进录像厅的,识字率多半还没小学生高,就算打出字幕来他们也看不懂。 “老板,换带!” 就在翟远为长远发展做打算时,录像厅里响起一阵叫喊声。 电影败家仔已经开始播放片尾字幕,下铺的几个观众纷纷走到门口,招呼他放新电影。 “今天便宜街坊,提前给大家放一盒夜间场的电影,够咸够湿,票价照收两块!” 翟远顺手拿过那盒《一代女皇艳史》,有几个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客人闻言,又折返回来,满脸期待的排队交钱。 就在这时候,梁志超也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客人。 “远哥,你先招呼他们,我赶着去接第二批客人!” 梁志超连楼都没上,冲翟远高喊了一声,便又拔腿往屋邨外跑去,十足十敬业劳模。 翟远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挨个收钱放行。 “慢着!你几岁?” 钱收到一半,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攥着几枚硬币伸到翟远眼前。 翟远抬头望去,面前站着个约莫还在读小学的小胖墩。 “十岁。”小胖墩老老实实答道。 “走走走,不满十八岁不准进!”翟远挥手驱赶道。 “老板,我十八岁了。” 小胖墩身后,一个明显比他还矮一头的男孩面不改色的说道。 翟远觉得香江的教育系统肯定出问题了,怎么能教小朋友撒谎呢?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学校和家长管教一下这种小学鸡。 “老实交代,你到底多少岁!” “……八岁。” 翟远一拍桌案,起身叫住准备离开的小胖墩:“十岁那个你等等,你和他加起来不就有十八岁了吗?交钱进去吧!” 第21章 我叫海玫,周海玫 秀茂坪屋邨,十六楼,翟远家中。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长城电影公司的旧片《白发魔女传》,鲍起静和方平饰演练霓裳和卓一航,在银幕里相爱相杀。 “你们知不知道,这两个演员因戏生情,前段时间刚刚结婚。” 屋邨巷口卖豆浆的梅姨手捧胶花,语气八卦的跟周围人分享她在电台听到的新闻。 “当然知道啦!他们两个合作演了不少戏,孤男寡女整天待在一起,日久生情都好正常啫。” 另一个妇女不甘示弱,发表自己的见解。 今天来翟远家蹭电视看的,除了梅姨,还有其他几个家庭主妇,坐在一起也就张家长李家短的这点事儿。 她们也不白蹭,赵美珍接到手工订单,相互间打打下手,比以前的效率高了不少。 “唉!同人不同命,我家那个死鬼老公娶我的时候,一共只见过两次面,如果早知道他是个烂赌鬼,打死我也不肯嫁。” 又有人抱怨起自己的命运,引来阵阵安慰声,至于有几分真心几分幸灾乐祸,那就见仁见智了。 “阿珍呀,今天话怎么这么少?” 聊完八卦,梅姨注意到赵美珍今天兴致缺缺,开口问了句。 “不会是想焕发第二春吧?老实讲,你也守寡十几年,要不要我们帮你介绍个男人?” “苦力强喽,谁看不出来他对阿珍有意思,而且高高壮壮,那方面功夫一定很强。” 中年妇女聊起天来,主打一个荤素不忌,把车开上高速是常态。 “妖!不要讲这种肉酸的事,小心我家老爷今晚去找你。” 赵美珍指了下挂在墙上翟孝康的遗照,终结掉这个话题。 她顿了顿,接着看似云淡风轻的说道:“其实我是在替朋友家的儿子担心,我听说他今年才二十岁出头,但是从来没见他跟女仔交流过,反而整天和男仔一起玩,而且还搂搂抱抱的,你们说他会不会是gay来的?” “gay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中意揸女人,只对男人的屎忽窿感兴趣。” “噫~好肉酸!” 几个家庭主妇叽叽喳喳,却没人回答赵美珍的问题。 关系最近的梅姨面露思索之色,望着赵美珍,突然开口问了句:“你说阿远啊?” 赵美珍愕然:“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但已经来不及。 屋子里一片死寂,妇女们纷纷露出古怪神情,正襟危坐一副等着听八卦的姿态。 “我怎么会不知,姐妹这么多年,你连屋邨都很少出去,哪里来的朋友家的儿子。” 梅姨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咽了咽口水,面色为难问道:“阿远真的是……那个啊?” 没等赵美珍开口,又一个妇女喃喃道:“哎呀死了,怪不得我最近经常看到他跟隔壁邨的男仔勾肩搭背,而且性格也开朗了不少,你这么一说的确有古怪。” …… “放他妈的狗臭屁!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翟远站在录像厅门口,听着翟瑶解释完家里发生的一切,气得破口大骂。 骂完之后,他又指着梁志超说道:“我就算是gay,也看不上他这种货色吧?可以质疑我的取向,凭什么质疑我的眼光!” 梁志超本来还没当回事,乐呵呵看着戏,听到翟远这句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反正阿妈把电话打到我店里,跟我简单说了下情况,让我今天必须带你回去。” 翟瑶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被波及到的,笑的幸灾乐祸。 “那你不在电话里跟她讲清楚。”翟远觉得她在故意搞事情。 “是你不让我讲你做录像厅生意的。”翟瑶回答的理直气壮。 “干得漂亮。” 翟远从书包里掏出两沓钞票揣进怀里,这是最近两天的营业额。 两家录像厅,平均每天放十场电影,虽然未必场场坐满,但两天收入也有一千七百多块。 “顶你个肺!要赶紧搬出屋邨,让阿妈远离那群八婆了,否则下次不知又搞出什么大件事!” 翟远嘴里嘟嘟囔囔,打算先带钱回去洗刷自己的清白。 梁志超主动请缨:“远哥,用不用我陪你一起回去,跟珍姨把事情说清楚。” “你死开点啦!跟我回去见家长呀?你不在我家楼下跟我搂搂抱抱,哪有这么多事?” 翟远瞪了他一眼,低头数了几张港币出来:“嗱!你和你表哥的薪水,如果我妈不让我跟你玩,以后你就不用过来了。” “远哥不要抛弃我!”梁志超一阵哀嚎。 “滚!” 翟远拉着妹妹往家走去,头也不回对他甩出一个字。 一路无话。 来到自家屋邨楼下,翟远隐约察觉到有点不妥。 四周围嗑瓜子聊天的大妈们见他出现,纷纷噤声,目光若即若离的停留在他身上。 翟远已经能想象到前一秒她们聊天的内容和画面了。 村口情报站老太婆嚼舌根.gif “我今年要是不搬出去,我就是那个。”翟远低声说道。 翟瑶拍了下手:“好耶!我要住电梯房。” 她自从见识到录像厅的利润后,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对翟远的态度也亲昵了不少。 兄妹两人上到十六楼。 翟远啪一把推开房门,面色不虞,他倒要看看是谁在煽风点火。 “我回来了!” 房间里,母亲赵美珍坐在桌前,背对房门的椅子上则坐着一对母女,穿着普通。 赵美珍脸上本来还带着笑,显然刚才跟对面的母女聊得不错,见翟远出现在门口,笑容顿时收敛了大半。 而那对母女听到门响,也跟着转头看来。 年长的母亲笑吟吟望着翟远,年轻的女儿眼神中则带着几分好奇。 “大佬,阿妈不会要给你相亲吧?”翟瑶站在翟远身后,小声说道。 翟远觉得赵美珍还是缺乏常识,有的东西弯就是弯,怎么掰也直不了的。 他扫了眼对面的母女,隐约觉得有几分面熟。 “木头一样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叫人?” 正自思索间,赵美珍严厉的声音响起。 赵美珍瞪了翟远一眼,站起身朝他介绍道:“这位是你伯爷公婆家在长洲的弟媳玲姨,你小时候人家还抱过你呢,她女儿海玫算起来是你表妹。” “玲姨,表妹。”翟远嘴上打着招呼,心中却在盘算。 伯爷公婆家的弟媳,那就是我死鬼老豆的哥哥的老婆的弟弟的媳妇。 好混乱的关系。 玲姨罗惠玲拉着女儿也站了起来,笑着对翟远说道:“阿远,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靓仔。后面那个是阿瑶吧?你比海玫要小两岁,我还是第一次见你。” 说完又招呼自己的女儿:“快叫表哥、表妹。” 罗惠玲的女儿看上去很乖巧懂事,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 “阿远表哥、瑶瑶表妹,你们好,我叫海玫,周海玫。” “嗯?”翟远猛地瞪大双眼。 再仔细看向周海玫的眉眼,他终于知道那份面熟的感觉从何而来。 等会儿,我再算算。 死鬼老豆的哥哥的老婆的弟弟的媳妇…… 前世孤儿院长大的翟远觉得自己CPU要烧了,忍不住在心中喊道: 所以这层亲戚关系到底远还是近、有没有出五服啊? 兄弟们,在线等挺急的! 第22章 我是主角啊 “珍姐,算起来,我们也有六七年没见过了。” 公屋里,罗惠玲坐在桌前,拉着赵美珍粗糙的双手,语气略有些唏嘘。 “六年多了,上次见面还是阿远他伯爷中风,我同你一起赶去元朗探病嘛!” 赵美珍的眼神陷入回忆,轻笑着说了句。 罗惠玲不满道:“那一年要不是知道珍姐你会去,鬼才到元朗探望他,姓翟的一家的白眼狼……” 赵美珍拍了下她的手背,笑着打断话头:“孩子们都在这里,不讲这些。你也是,从长洲搬走为什么不跟我讲?我今天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你们搬到了屯门。” 罗惠玲闻言笑的眼睛都弯了,凑到赵美珍耳边低声道:“我前两年怀上第三胎,她老豆眼看长洲住不下,所以才会搬家。” 赵美珍又惊又喜:“哎呀!男仔还是女仔呀?” 罗惠玲眉飞色舞:“有雀雀的,我这次算给他们周家延续了香火,费事她老豆整天说我肚子不争气。” 两个久别重逢的中年妇女,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翟瑶双手托腮,露出百无聊赖的表情。 翟远则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海玫表妹,眼神肆无忌惮,装都不装一下。 十六岁的周海玫尚未褪去青涩,双颊带着点婴儿肥,留着露出耳朵的学生短发,鼻梁上架着副略显土气的黄胶框眼镜,镜片后面一双明眸又黑又亮。 赵美珍和罗惠玲聊得开心,周海玫就靠在罗惠玲身边,侧着脸安静地听着。 直到她察觉到有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抬眼望去,正对上翟远的双眸。 周海玫纤长的睫毛轻颤,冲翟远笑了下,露出标志性的兔牙,凭添了几分可爱娇憨的俏皮。 好看,爱看。 “哥,我想出去玩。” 翟瑶无聊的抠着手指,终于忍不住推了翟远一把,声音有点撒娇。 翟远目不斜视:“离就离!” 翟瑶:“?” …… 三个人还是走出了屋邨。 主要是赵美珍聊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正事,想让翟远和表妹培养下感情。 罗惠玲显然是赞成的,也不知道赵美珍私底下跟她说了什么,她看翟远的眼神非常之满意。 “海玫姐,你现在还在读书呀?” 来到外面,翟瑶立刻撒开了欢,自来熟的揽着周海玫的胳膊,举止亲昵。 “嗯,在屯门读中学,中四。” 周海玫有点内向,说话时慢条斯理。 翟远主动凑上前去:“我在秀茂坪读中学,中六马上毕业。” 翟瑶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谁问你了?” 翟远怒道:“你问不问我我也读中六!属马的,今年十七!” “别理他。海玫姐,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翟瑶直接不再看他,转头跟周海玫说着话。 “看什么电影呀?” “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新片,先去电影院看看喽。” “好啊。” “哇!海玫姐你身上好香啊,是不是擦了香水?” “没有,可能昨晚冲凉换了块香皂吧。” 两个女孩很快便聊得热络起来,清脆的笑声洒了一路。 翟远跟在身后,眼睁睁看着翟瑶把鼻子凑到周海玫的脖颈间嗅探,惹得女孩一阵咯咯笑声,羡慕的眼泪都快从嘴角流出来。 不对啊!我是主角啊! 陈佩斯老师的声音莫名浮现在脑海中,他开始后悔带翟瑶出门。 这丫头最近越来越跳了,不行,明天就告诉她录像厅被查封,我欠了一屁股债,得让她恢复原来苦大仇深的样子! 翟瑶似乎察觉到身后恶意的目光,突然停下脚步。 转过脸来,她定定的盯着翟远。 “什么事啊,瑶瑶?” 翟远心头一凛,立刻换了副谄笑面容凑了上去。 “海玫姐说她在家穿她姐姐剩下的衣服,我在家也穿你剩下的衣服,但是人家是姐妹无所谓,你那几件旧衣服一股臭汗味洗都洗不掉!” 翟瑶噼里啪啦说完,图穷匕见:“你现在赚了大钱,是不是该补偿我,给我买几件新衣服?” 这燕国的地图可真长。 “下次有事说事,不用铺垫那么多,我也挺香的。”翟远眼神幽怨的望着妹妹。 “那你买不买呀?”翟瑶呲着小虎牙问道。 “买!当然要买,你跟海玫随便选,今日大佬请客。”翟远一副势大财雄的气魄。 周海玫连连摆手:“我就不用了,我陪瑶瑶随便逛一下就好。” 翟瑶骄傲的扬着下巴:“海玫姐,没关系的,我阿哥现在很有钱,他还说以后要买洋楼,让我和阿妈搬出屋邨呢。” 这话说完,周海玫再看翟远时,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好奇。 她家境其实也很普通,比翟远家好不了多少,否则也不会近几年才从离岛搬家到屯门的屋邨。 能住进公屋,在学校有书读,对周海玫来说生活上已经是很大进步,而且现在家里又多了个弟弟,开销愈大,买洋楼这种事她根本未曾想过。 看着周海玫诧异的眼神,翟远轻轻咳嗽一声,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 还得是亲妹妹,关键时候给我涨脸。 “我们等会先去挑几件靓衫,然后去电影院看电影,看完电影去我工作的饭店吃饭好不好?” 翟瑶拉着周海玫又往前走去,声音轻快。 “会不会太浪费钱,我就是陪阿妈过来见一见珍姨,不好给你们添麻烦。” 周海玫语气纠结,又有一丝期盼:“对了,阿远表哥做什么生意呀?” 翟瑶粗声粗气道:“他最近开了两间录像厅,就是在公屋放电影给人看的那种。不过放的全是些污遭邋遢的三级片,也不知道那群马骝佬为什么感兴趣,居然肯花三块钱买票,我多看一眼都怕生眼病。” 周海玫噫了一声,回头看了眼翟远,眼神复杂,脚步不自觉放快几分。 翟远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翟瑶,深吸几口气。 关!录像厅必须得关!我明天就去警署保释神灯,让他重新把酒吧开起来,让这小丫头知道什么叫世事无常! 还有,叼你老味的梁志超! 让你盯着录像厅的生意,你居然让我妹妹闯进去,还看到了电视里的画面。 扑你个街,神灯保释出来,你去他酒吧做脱衣舞男! 第23章 玉石骗局 翟远以前看过一本有关进化心理学的书。 书上说从石器时代至今,男人遗传了狩猎基因,但未必每次都有收获。 女人则遗传了采集基因,每次或多或少都会有收获。 而逛街是采集基因的一种延续,影响支配着女人的行为。 一个男人要去买双鞋,他会直奔品牌专柜,通常不会做一点多余的事。 但女人就完全不同,比如她原本计划去买双鞋,但是一进商场就发现隔壁店的衣服不错,买完衣服觉得还要配个帽子和包包,路过餐饮区的时候顺便买杯奶茶,而且要走扶梯,因为可以经过化妆品柜台。 这就是为什么花木兰出征前,她买匹马都要跑遍东西南北四个自由市场。 难道东市卖马的地方就没有鞍鞯、辔头和长鞭? 翟远觉得读书很有用,当你再次跟女孩出门逛街的时候,就可以用书里的理论尝试自我安慰。 “再忍忍,这是她们的基因问题,改不了的。” 一次陪两个女孩出来逛街,而且都是靓女级别。 翟远走在大街上,同龄青年们眼中是藏不住的嫉妒,反倒是那些中年男人,会将多一份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大包小包上,对他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 右手提着翟瑶相中的衣服鞋子,左手是周海玫选的帽子长裙,脖子上还挂了个女士挎包。 翟远像个移动式仓库一样,亦步亦趋跟在两个女孩身后。 “老板,这串手链多少钱?” 折磨仍在继续。 翟瑶拉着周海玫,在一家地摊前停下脚步,一阵挑选后拿起条黑曜石串珠手链。 卖货的摊主扫了眼两个女孩身上的穿着,又看了眼他们身后拎包的翟远,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靓女你真有眼光,这串手链可不得了,上面的珠子是纯天然水晶宝石,磁场非常之强,辟邪化煞,戴在身上不仅可以吸收好运,还能将体内的病气排出去,你方不方便给我根头发,我先做个实验给你看下。” 翟瑶被对方三两句话唬住,哦了一声,从耳边揪了根头发下来。 摊主接过发丝,在手链上那颗黑色珠子上缠了一圈,又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 翟瑶和周海玫不解其意,都聚精会神盯着摊主的动作。 翟远看到这里,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的动作,不屑的撇撇嘴。 “嗱!注意看!” 摊主按下打火机,满脸神秘的将火苗凑到缠绕黑曜石的发丝上。 烧了几秒,他熄灭火苗,纤细的发丝居然安然无恙。 “哇!”翟瑶发出一声低呼,扯着周海玫的胳膊:“你看!你看!你看!” 周海玫也面露惊讶之色,不过却没有翟瑶那么夸张。 “靓女,你看到了,只有真正的天然宝石才有这种功效。” 摊主将翟瑶的反应尽收眼底,把那串黑曜石手链递到她手里:“这种好东西只卖给有缘人,既然今天被你相中,便宜点,一口价一百块让你带走!” “一百!?” 前一秒还满脸期盼的翟瑶听到这个价格,顿时瞪大了眼,眼中的狂热瞬间熄灭:“有冇搞错啊!我买了两件衣服一条长裤才八十块,你这颗珠子是金的?” 她和周海玫今天买的都是杂牌服装,但就算翟远身上的名牌T恤衫班尼路,标签价也才六十块。 一百块买串黑曜石手链,相当于后世一千块买颗纸皮核桃当文玩。 翟瑶啪的声将手链扔回摊位,再不多看一眼,拉着周海玫直接离开:“走,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摊主在后面大喊:“喂靓女,便宜点八十块卖你好不好?” 翟远明显注意到,翟瑶的脚步顿了下,然后走的更快了几分。 “靓仔,八十块买一串送你女朋友啦!”摊主仍不死心,对走在最后的翟远叫道。 翟远看了眼在一间店铺门前驻足的两个女孩:“十块钱两串我就买。” “进货价都不止呀,我这个是天然宝石……” “你尽管考虑下,一阵间我再过来。” 见摊主还要继续忽悠,翟远摆摆手,快步往前走去。 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翟瑶和周海玫正在冲自己用力招手。 “我要喝这个!” 翟瑶指着竖在店外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奶茶上新,每杯低至六毫子。 她说完又放低了声音,难得有点害羞的说道:“我和海玫姐从来没进过这种店铺,你帮我们点,要最便宜的就好。” 翟远抬头望去,这家店铺门头上挂着春水冰室的招牌,显然是模仿了宝岛出名的奶茶店春水堂。 冰室在香江由来已久,是一种模仿高级西餐厅,满足白领工薪阶层的餐饮店。 但对翟瑶和周海玫这种洗碗妹和学生来说,还是高端场所。 “好啊,我帮你叫,你和海玫找地方随便坐。” 翟远笑了下,把工具人本色发挥的淋漓尽致,将手上的包装袋递给翟瑶,径直走进店内。 等他进去,翟瑶和周海玫才亦步亦趋跟上。 来到柜台前,翟远点了三杯奶茶。 这时候的奶茶就是奶茶,有奶有茶,顶多在茶叶和香料上有区别,没有塑封机就装进搪瓷茶杯里,配上个吸管,更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添加物。 像什么暖姜、玫瑰、奶油顶,芋泥、波波、鸭屎香。 以及,QQ奈奈好喝到咩噗茶。 你敢跟柜员讲出来,他就敢给青山精神病院打电话。 等翟远端着三杯奶茶和几样甜点,返回茶座的时候,发现座位上只有周海玫独自一人。 “瑶瑶呢?” “她去外面找洗手间。” 独自面对翟远的时候,周海玫顿时没了之前的活泼,多了份拘谨。 “那你在这里等等,我也出去一下。”翟远说着话站起身来。 “啊?”周海玫一声轻呼,清秀的脸蛋上布满紧张之色,显然是害怕一个人独处。 “那你可不可以快点回来。” “放心,我出了名的快!” 翟远安慰一句,快步走出店外。 周海玫独自一人坐在茶座,愈发显得紧张,她低下头去,眼神不时往四面瞟着,偶尔有客人路过,立刻慌乱的揪住衣角。 好在翟远回来的很快,只用了三两分钟。 “诺,送给你和瑶瑶的。” 翟远像阵风一样窜回座位,将两条黑曜石手串摆在桌上。 看到熟悉的人出现,明显能感觉到周海玫长出了口气,连肩膀都跟着下沉了几分,然后才望向桌上的手串。 “你怎么……” 周海玫眼神错愕,仿佛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她把手串推回给翟远,低着头呐呐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十块钱两串而已,有什么好贵重的。” 翟远冲她促狭一笑,咬着吸管嘬了两口奶茶,还行,略微有点苦味。 周海玫小口微张,露出一半兔牙,长洲出生的她大概没想到,市区的奸商会奸到这种程度。 翟远很满意女孩惊讶的表情,他决定再给她科普一些生活小常识。 “至于他拿火烧头发,其实也是个简单的骗术,虽然具体原理我讲不出来,但用块玻璃一样能做到。” 周海玫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停顿片刻,突然抬起头来,对翟远说道:“可能是因为热传递的原因,玉石的热传递弱,温度低,可以吸收大部分热量形成隔热效应,所以头发丝很难烧起来,这个原理就像装满水的纸杯,是不会被火烧坏的一样。” 翟远搅拌奶茶的动作一僵:“啊?” 第24章 闹狗令 翟远觉得很尴尬。 就,周海玫这丫头挺没劲的。 显得你读过几年书一样,小嘴叭叭的,还什么热传递、隔热效应,瞅把你能的。 “我中六毕业生,这点知识还是懂的,就怕你刚上中四,还没学到这里。” 翟远抿嘴一笑,做出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周海玫恍悟般点点头,旋即又蹙起秀眉,扶了下眼镜:“但这是小学物理课本上的内容。” “请茶,请茶!” 翟远果断将一杯奶茶推倒周海玫面前,又递上餐盘:“这个甜点也不错,我刚才试过了,很好味。” 周海玫被他突然热情的态度搞得手足无措,低低的应了一声:“多谢阿远表哥。” 翟远注意到,她在用餐的时候会把那副黄胶框眼镜摘先来,小心翼翼的装进随身携带的眼镜盒里,然后微微眯起眼眸。 他问周海玫:“你近视很严重呀?” 周海玫刚低头把吸管咬进嘴里,听到问话声立刻正襟危坐,双手垂放在膝盖:“两百多度。” 这般态度,让翟远感觉她好像随时绷着根筋,无论坐立都很有规矩教条,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青春活泼。 他隐约记得周海玫家似乎有旗人血统,有一段时间营销号还说她是瓜尔佳氏的格格。 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家里真把她当格格来要求吧? 那就太扯淡了,朕的大清都完犊子多少年了。 可翟远转念一想也未必不可能,香江这地方1971年才废除了大清律,多的是封建残余。 “你不用这么拘束,随意点就好。” 翟远尴尬的笑笑,又说道:“两百多度也不是很严重,注意用眼。” 后来有人说周海玫演戏有种瞪眼过度的感觉,其实就是因为她的近视度数加深,眼球微有些凸显。 翟远目前还看不出她有这方面的问题,好心提醒一句。 周海玫嗯了一声,语气略带困恼:“其实我感觉最近又变的严重了些,戴上眼镜坐教室前排,都要很努力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 “那你该换眼镜了啊。”翟远咬着吸管说。 他以前也是近视,专门了解过这方面问题,近视眼的度数和眼镜一定要匹配,否则就会视觉疲劳,度数翻倍暴涨。 简单的跟周海玫说了点保护视力的常识,小姑娘听得频频点头,看向翟远的眼神里多了丝崇敬。 翟远心中得意:哪儿丢的哪儿找,哥们这也算是从小学物理上扳回一城。 “最近家里人太忙,等他们有空就去配新眼镜。” 周海玫听他讲完,低头沉默片刻,底气不足的说了句。 翟远见周海玫这副模样,猜测多半是家里经济拮据,刚听说还添了个弟弟,哪有人顾得上她。 “这种事不能拖的,晚一天就涨几十度,到最后几千上万度,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翟远满是恶趣味的恐吓道:“你见过街头卖艺的盲公盲婆没有,他们就是当初近视眼换眼镜换得太迟。” 吧嗒~ 周海玫手里的汤匙掉在杯子里,呆呆望着一本正经的翟远,脸色吓得发白,眼底迅速升起一团水雾。 我靠!胆子怎么这么小。 这话要是对翟瑶说,她高低得骂我句:呸!你骗傻子呢? 翟远忙不迭开口安慰:“没事没事,只要换掉旧眼镜就好。” 周海玫的泪珠从光洁的脸颊上滚落,过了好一会儿才抽噎着开口:“我、我跟爸爸提过换眼镜,他、他说弟弟以后读书买楼要花很多钱,让我先戴着这副旧眼镜,等将来考上大学再换新的,我还有两年、两年才读大学,不想变成街边盲婆。” 翟远手忙脚乱扯过几张纸巾递过去:“不怕,等喝过奶茶,我带你去眼镜店验光配一副新镜片,好不好?” 周海玫下意识摇了摇头,但想到刚才翟远说的那么严重,又艰难的点点头。 她声音一抽一抽的说:“好,多谢阿远表哥,我、我以后赚到钱,一定第一时间还给你。” “不用,一家人不讲两家话。” 翟远摆摆手,等周海玫的情绪逐渐平复平静。 他搅拌着奶茶,轻声开口问道:“海玫,表哥还有点小事想问你。你姑丈,也就是我伯爷翟孝盛是个怎样的人?” 在公屋的时候,虽然眼神盯着周海玫,翟远却也听到了罗惠玲和赵美珍之间的对话。 尤其感兴趣的,是罗惠玲那句:姓翟的一家的白眼狼。 “啊?”周海玫吸了下鼻子,蹙眉思索了片刻,方才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只知道我妈妈经常因为姑丈的事,跟爸爸吵架,她说姑丈一家人对不起珍姨……就是你爸爸妈妈,否则你和瑶瑶表妹也不会被赶出元朗。” “唔……”翟远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冲周海玫挑眉一笑:“还有呢?” 五分钟之后,翟瑶风风火火闯进冰室。 “妖!还说是市区,我找了整两条街才见到公共洗手间,前面排队的阿婆仲要带着他十几岁的孙子进女厕,我跟她狠狠吵了一架,差点动手打起来,真是气死人!” 翟瑶人未到声先至,一屁股坐在周海玫旁边,毫无淑女形象。 “喂,奶茶都冰了,我帮你换一杯。”翟远见她拿起吸管,开口说了句。 “呜呜呜~” 翟瑶吸了口奶茶含在嘴里,拼命挥手示意翟远坐在原位。 等把嘴里奶茶咽下,才满足的哈了口气,乜眼望着翟远:“我钟意饮冻奶茶,你管我。” 旋即又学着翟远的声音粗声粗气道:“换一杯、换一杯,我帮你换一杯。嘁!赚点钱就当自己李嘉城呀。” “海玫,你是满洲人,讲点你们的礼节教一下瑶瑶,求你了。” 翟远捂着额头,心说来点封建的,越封建越好! 周海玫一怔,她不记得自己跟翟远说过这件事,不过想到珍姨和自己母亲的关系,也就没放在心上。 “我爸爸教我,吃东西不能讲话、茶壶嘴不能对人、讲话时手要摆在膝盖上、捡东西不准弯腰翘屁股……” 她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的说着,等十个指头都数完一遍仍未结束,翟远和翟瑶都听得有些发愣。 “差不多就这些了,我平时犯错,爸爸要用鸡毛掸子打我的。”周海玫最后说道。 “算了,你还是别学了。”翟远突然很认真的对翟瑶说道。 “神经!我本来就没打算学。”翟瑶冲他呲了下牙,嘟囔着:“这么多规矩,等着继承皇位呀!” 说完,翟瑶又一脸好奇的望着周海玫:“海玫姐,你家以前在京城,那你的国语一定讲的很好,讲两句听下啦!” 似乎是所有人的共性,只要听说别人是外地的,马上要请对方说几句家乡话。 周海玫倒没有推辞,简单地跟翟瑶讲了几句国语。 发音嘛,说实话挺烂的,明显是广府人强行说普通话的感觉。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从小生长的环境不同。 翟瑶敏锐的察觉到翟远抿嘴憋笑的表情,眯了眯眼:“你笑什么!海玫姐的国语说得多标准,你有本事讲几句听下!” 呦!妹妹这么懂事给我展示的机会,不说两句怕你们不知道普通话二甲的含金量啊! 翟远清了清嗓子,用普通话声音低沉的说道:“我觉得海玫的国语,确实是我听过最好、最标准的!” 翟瑶和周海玫目瞪口呆。 翟瑶轻声:“我……丢?” 周海玫满脸惊喜:“阿远表哥你发音好标准,可不可以教我讲闹狗令?” 翟远一怔:“什么您说?” “闹!狗!令!”周海玫一字一句的说道:“就是扁担长板凳宽扁担要绑在板凳上那种。” 翟远咬着嘴唇,差点憋出内伤。 我说呢,这三月份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闹猫闹狗呢。 第25章 我带你回家 从冰室出来,一行三人走进一家名叫精益眼镜行的铺子。 翟远带着周海玫去验眼,然后是选、裁、打磨镜片,一套流程下来花费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她的近视眼度数的确加深了些,但也没那么夸张,现在是三百多度。 “靓女想学个什么样式的眼镜框?” 镜片搞定之后,配镜师傅指着玻璃专柜里的一排排镜框问道。 周海玫有些纠结的看向翟远。 “这个,黑色的。” 翟远示意师傅把一副黑色镜框拿出来。 周海玫接过镜框,轻轻戴在鼻梁上,有点呆萌的望着翟远两兄妹。 “咦?好似的确比之前那副眼镜好看点。” 翟瑶凑近仔细端详两眼,觉得周海玫虽然只换了副眼镜,却好像风格形象都发生了转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黑框眼镜是一众镜框里经久不衰的配色,配合上周海玫此时的齐耳短发,更多了几分乖巧知性的气质,看起来温柔内敛。 “阿远表哥……” 周海玫自己倒无所谓好不好看,她连镜子都没照,只是下意识想问问翟远的意见。 结果转头望去,翟远已经在去柜台边付钱,同时背对着女孩嘴里说道: “海玫,以后记得每半年过来验一次眼,表哥不在家你就找你珍姨,让她带你过来。” 他这话说出来还真不是故意去撩周海玫,仅仅是觉得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以后有了点凸眼的瑕疵,终究是种遗憾。 不过翟远显然忘了句话叫:不怕直男会,就怕直男不自知的会。 背对周海玫的他还没看到,女孩眼睛里隐约多了丝不明就里的复杂。 配镜师傅用热风机把镜框吹到软化膨胀,接着把打磨好的镜片安装进去,等镜框冷却之后,一副崭新的眼镜便全部完工。 “清楚了很多!” 周海玫重新戴上眼镜,视野一片清晰,令她脸上忍不住流露出雀跃之色。 “海玫姐,让我试下。” 翟瑶像是个讨要玩具的孩子,从周海玫手上接过眼镜,迫不及待挂在自己鼻梁上。 顿觉天旋地转,脚下一阵踉跄:“呕~好晕!” …… 三人在街市和眼镜行里花费了太多时间。 周海玫担心太晚回去罗惠玲会担心,于是一起看电影的计划便搁置了下来。 打辆出租车,直奔秀茂坪屋邨。 回到屋邨,翟瑶懒得上楼,扯开嗓子喊了几声,赵美珍和罗惠玲的身影便出现在阳台上。 “珍姐,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站在屋邨楼下,罗惠玲拎着翟远给周海玫买的新衣服,笑容满面。 但嘴上还是有点抱怨的对翟远说道:“阿远你也是,海玫家里衣服都穿不完,你还给她乱花钱,都惯的没人样了!” 穿不完是指她穿她姐姐剩下的衣服,偶尔罗惠玲把自己的旧衣服改一改,也套在周海玫身上。 “玲姨,都是些平价打折的衣服,不值钱的。” 翟远笑呵呵说了句:“下次你跟我们一起出去,我选几件靓衫给你。” 罗惠玲笑得愈发开心,合不拢嘴。 “是啊,我家阿远很有眼光的。” 赵美珍站在翟远身边,笑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拍着翟远的后背,然后用力拧了一把。 翟远吸了口凉气,转头向她望去,龇牙咧嘴笑道:“当然少不了阿妈你的,明天就去百货大楼,好不好?” 赵美珍皮笑肉不笑:“哎呀~我哪有那种好福气。” 这边上演着母慈子孝的一幕。 另一边,刚认识不足一天的周海玫和翟瑶正作姊妹分别姿态。 “海玫姐,你下次一定要记得再来玩,我们今天还没有看电影,仲有观塘夜市的很多小吃档口,下次你过来我带你逐个试一试。” “好啊,瑶瑶。你和阿远表哥如果得闲,也欢迎来随时过来屯门,那边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两个小姑娘说着话,眼圈都微微泛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要天各一边。 但实际上秀茂坪距离屯门,也不过短短三十几公里,坐小巴二十几个站点,打出租车更快。 一群人里,翟远是最无所吊谓的一个。 香江巴掌大小的地方,根本没有令他产生离情别绪的资格。 周海玫和翟瑶贴靠在一起,摩挲着手上那串黑曜石手链,黑框眼镜后面的一双明眸轻霎,静静望着跟母亲和珍姨谈笑风生的翟远。 她觉得同样是中学学生,这位表哥却有着和学校男孩们截然不同的成熟稳重。 但又不似家里父亲那般严苛,令她莫名有种安全感。 “海玫姐,你眼睛红就算了,怎么耳朵也变这么红?”翟瑶好奇的捏了下周海玫精致的耳垂,惊讶道:“这么烫,不会发烧了吧?” 天色渐晚,一行人在楼下又聊了片刻,这才把罗惠玲和周海玫送出屋邨。 目送母女两人上了辆小巴,翟远一家三口折返回家。 “你是不是又偷拿了我藏在枕头下面的钱?” 回到屋邨楼下,赵美珍突然望向翟远,表情严肃的问道。 翟远一怔,旋即露出笑容。 赵美珍永远把钱藏在枕头下面,这对兄妹两人来说是公开的秘密,不过翟瑶从未打过那些钱的主意,倒是以前的翟远,被飞仔俊勒索的时候,时不时会从枕头下偷走几十块。 可惜您那仨瓜俩枣现在入不了我的眼喽~ 翟远笑眯眯说道:“那你还不快点上楼去检查下?” 赵美珍脸色愈沉,骂道:“扑街仔!怪不得你今天这么大方,给人家海玫买东买西。顶你个肺!我居然相信电视里讲的你是同性恋,边有同性恋对女人这么上心的?” 嘴里一边骂着翟远,赵美珍脚步不停,飞快往楼上跑去。 她要检查下,自己枕头底那几百块箱底钱到底被偷走了多少。 翟远面带微笑,跟一脸坏笑的翟瑶慢悠悠踱步往楼上走去。 “你跟海玫刚才私下聊了什么?” “冇啊,不过她说她很羡慕我,有你这样一个大佬。” 翟远闻言笑着揉了下妹妹的头发:“有我是你的福气~” “但是我未对她讲过。”翟瑶突然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翟远:“我这个好大佬,前段时间还打算把我卖去夜场做陪酒妹,更未讲过这几年他读书花的钱、交的保护费,要靠我这个做妹妹的放弃读书机会,做手工、洗碗妹一点点赚出来。” 翟远挑了下眉,没想到这个大大咧咧的妹妹会突然说着这番话。 “我之前想过,如果我去做陪酒妹,万一被人搞或者染上粉瘾,一定拿刀亲手斩死你然后跳楼。” 翟瑶的语气很平静,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出声。 然后又是片刻的沉默,她问:“我们家以后会好的吧?你会不会突然间又变成之前的样子?” 翟远深吸口气,把翟瑶揽进怀里:“走啦~我带你回家。” PS:刚学会了在书里插入图片,正在补齐符合时代背景的旧照片,但是有的图会导致排版空出一大片,正在研究解决办法,大家见谅,有什么意见欢迎随时指正,拜谢~ 另外听说我儿子沧海开了本新书叫《重回1978》,大家多多支持,谁还没个疼儿疼女的心呢~ 第26章 录像厅的延展业务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一霎眼就到了香江一年一度的高级程度会考。 也就是翟远录像厅开设的两周之后。 但翟远觉得自己没必要参加考试。 他本来以为,凭借以前普通二本毕业的积累,如果努力冲刺一下,说不定能有上大学的机会。 可前段时间无聊时,简单地翻了下香江的教科书,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香江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是按照甲乙丙丁、ABCD来评判,想过线至少五科及格,首当其冲就是英文科至少甲C以上。 仅这一条就把翟远拒之门外。 翟远的英文水平怎么形容呢?打个比方吧,翻开四六级词典,他最熟悉的单词是abandon。 不过除了官立学校,香江这两年也有不少民办大学,俗称大专院校。 民办大学对英文科的成绩倒没有硬性要求,但因为用的是会考统一卷,除了语文和历史,其他科目的试题全部用的英文。 比如数学卷是这样的: 翟远表示我要是能看懂我是茄子。 还是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吧,有钱之后别说上大学,大学生都行。 梁志超倒是屁颠屁颠跑去参加考试,毫无自知之明。 他去考试之前,翟远跟他说:“整个秀茂坪中学,今年能出一个大学生,黄校长脸都能笑烂。” 梁志超一本正经的答道:“远哥,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我呢?” 翟远被噎的不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我去录像厅收门票,你考上大学就不要回来了。” 经过半个月的宣传,录像厅的生意已经逐渐走上正轨。 一天二十四小时,可以稳定放十场电影,日间四场、夜间六场。 多出来的时间打扫卫生,让机器也歇一歇。 这时候的电影,正经的最多九十分钟,不正经的时间更短,有时候四级片导演也有自己的艺术追求,想在电影里穿插些大场面,但是经费明显不足,于是经常会看到像《性起东洋岛之十万火急》这种号称是战争四级片的电影,但其实里面的战争片段大多是从其他电影或者记录片里剪辑拼接进去的,违和感满满。 耳濡目染之下,翟远现在已经算半个四级片大师。 大多数电影放个片头,他就知道质量怎么样,值不值得进货。 梁志超去市场进货的次数更多,已经跻身宗师阶段。 听到片头曲,就能准确说出这是宝岛哪家制片公司的货,演员讲一句台词,他能轻松说出第二句。 据说他现在正在练习记住每个女演员的身材相貌、疤痕胎记、演技声音,方便随时跟客人讲解。 翟远觉得等他功成之日,可入陆地神仙。 “阿远,这是我那间录像厅昨天的营业额。” 翟远刚到录像厅门口,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高个子青年就迎了上来。 他是梁志超的表哥,名字叫陈家乐。 跟后世的子轩一样,家乐这两个字一样普通到烂大街,属于不带姓在屋邨喊一声,能得到几十个回应的那种。 陈家乐今年二十一岁,比翟远大几届,秀茂坪中学毕业后就在家待业,期间找了几份工作都没做太长时间。 他家里开了个猪肉档,老豆一心想让他继承家业,可惜陈家乐志不在此,总觉得自己会有更好的发展。 直到那天表弟梁志超跟他提起,自己同学开了两间录像厅,现在缺一个看店的伙计,想请他过去试下。 陈家乐一开始还觉得不屑,一个十七岁的学生仔能搞出什么花样。 但是等他在录像厅待了几个小时,眼睁睁看着那群马骝佬们拿钱排队,而表弟梁志超什么也不用做,只管收钱放映,还有免费的电影可以看,顿时觉得这份工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 钱虽然不多,但是事儿少啊!比之前去工厂打工连轴转可轻松太多了。 顺便一提的是,翟远给陈家乐的月薪是一千两百块,梁志超则是一千五百块,相当于此时一家百货商场柜台收银小姐的薪资。 此时,翟远接过陈家乐递来的一叠港币,数也不数便揣进口袋。 陈家乐见状,主动补充道:“一共是三百五十二块,昨天十场里面有三场没有坐满,否则会更多点。” “嗯,家乐哥辛苦。” 翟远点了下头,一边跟他随意交谈着,一边打开录像厅的门,拿起靠墙的扫把准备清理房间。 虽然三令五申不准在录像厅脱裤子,可每天地上都他妈有新的卫生纸出现。 “阿远,让我来吧。” 陈家乐毕竟年长几岁,懂了点人情世故,翟远虽然比自己年轻几岁,好歹是出粮的老板,哪有让老板做事自己在一旁看着的道理。 当然还有个重要原因是他跟翟远并不那么熟。 如果换做梁志超那个货,他不止能看着翟远打扫卫生,还能指着角落说:远哥,那里还没扫干净。 “怎么你今天亲自过来,阿超呢?” 陈家乐一边扫着地一边问道。 翟远靠在门框上点了支烟:“超哥很勤力,他今天参加学校的高级程度会考,打算考个大学去读书。” 陈家乐扫地的动作停顿一下,摇了摇头:“真是年三十谢灶君,好做不做。” 收拾完房间,也就到正式开业的时候,不过现在还是早晨,日间场几乎没什么客人。 “阿远,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下。” 陈家乐放下扫帚,把地上的垃圾打包装好,准备离开时一并带走。 “讲。”翟远咬着烟头,冲他扬了下下巴。 “我之前有个女朋友转行做了凤姐,她认识一帮姊妹,你也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凤姐也不能坐在家里等生意上门,所以她跟我商量可不可以和姊妹们来录像厅揽点客人。” 凤姐就是楼凤小姐。 其时香江全面开展扫黄行动,为了打压猖獗的色情架步,不允许这种场所组织或者注册公司,更立法规定一套房子里存在超过一个人出卖色相,警方便有权突袭和逮捕。 于是一楼一凤这种钻立法会空子的模式便应运而生。 既然你讲‘超过一个人’才算违法,那我就化整为零,一个人住在一间房子里,恰好我男朋友多他们经常过来看我,恰好他们每次走的时候都会给我留几十一百块生活费。 你吹得我胀咩? “不好吧。”翟远皱着眉头:“我们是正经生意。” 陈家乐说道:“但是她答应每做成一单生意,我们可以抽水百分之十的介绍费。” 翟远问:“那是多少?” 陈家乐答:“差不多十几二十块,具体要看客人在她那里点了什么套餐。” “你这事儿闹得。” 翟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轻轻咳嗽两声:“家乐哥,我是正经生意人,这种事我一定不会做的。” 陈家乐愣了下,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 “但是!” 翟远话锋一转:“我是我,你是你,你势必要做的话,我也没办法。另外你的薪水是不是太高了点?我绝对不是说要用你抽水的钱来抵你的薪水,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哦。不过你在我这里工作了这么久,积累了不少工作经验,是不是也要考虑下每个月给老板交一笔培训费呢?” 付费上班,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们凭什么骂别人资本家! 第27章 下半年的目标 梁志超直到下午六点才返回录像厅,正赶上翟远在挑选夜间场要放的电影。 “《古代洞房奇谈》昨晚放过两轮,远哥,选这部《镬镬春潮镬镬金》啦,我前两日才进的货。” 梁志超一露面就展现出极强的专业素养,否则也不会比陈家乐多拿三百块薪水。 翟远抬头望了他一眼,笑着调侃道:“呦,大学生回来了,今天考试怎么样?” “上午考了语文,下午考历史。” 梁志超搬了张凳子,满面春风的坐在翟远旁边:“我觉得今次发挥的特别好,试卷全部写满了,两科成绩至少能拿甲C。” “是不是真的啊。” 翟远满面狐疑,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真金都没这么真!” 梁志超面露得意:“尤其是语文作文,我结合自身实际情况,一口气写了七百字,如果不是试卷纸不够用,我还能继续写下去。” “作文什么题目?” “题目就是结合自身实际情况,把某次参加义举,比如捐血啦、做义工啦、售旗筹款、百万行等等经历和感受记述出来。” “你写的是?” “捐精喽。” 梁志超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说完,又满脸庆幸的补充:“幸好半个月之前有个来看电影的客人告诉我,香江医院是有捐精室的,如果在里面发射出来,不仅可以帮到别人,而且还能拿十块钱营养补助。” “我最近得闲就跑去各家医院,已经挣了两百多块,绝对符合作文题目要求的结合自身实际情况,所以今次的作文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 翟远被他清奇的脑回路震惊到合不拢嘴。 但转念一想,捐精和捐血一样都是崇高的人道主义行为,你还不能说他跑题了。 不过一次十块,半个月能挣两百多,这身体也是够可以的。 他用力把下巴往上推了推,又问:“历史科考得怎么样?” 梁志超愈发得意:“历史就更加不用讲啦!远哥,你当我最近这些古装片是白看的呀?” 你这不是历史,是野史! 翟远感觉拳头都硬了。 紧接着梁志超又遗憾的叹口气:“可惜最后一道大题考国际名人,是个叫乜鬼约瑟夫史太林的鬼佬,我对他了解的不是太多。” “但是好彩试卷上有他的照片,我一看他的胡子就想起在历史课本上见过,好像是西方的一个元首,还发动过战争打死很多人,那我当然是在答案里把他一通臭骂喽,虽然未必答得全对,不过我想起码能拿一半的分数吧。” 翟远绷着嘴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很想告诉梁志超,试卷题目里那位是苏联的,您说的那位可能是禾北省的。 “以后少往医院跑,缺钱使跟我讲。” 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把脑浆子打出来。 “最近这段时间去不了了,医生也建议我休息一阵。” 梁志超露出憨傻的笑容:“我打算考完试之后再好好补一下,去城寨里整碗果子狸炖水鱼鞭。” “果子狸炖水鱼鞭?” “是啊,听说很补的。” “唔,给我也整一碗!” …… 梁志超去考试的第二天,翟远突然觉得他很重要。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是夜里两点半,他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可惜找不到人来换班。 屋邨里一片漆黑,除了旁边窗户里透着电视机亮光,就只剩楼下零星几点烟头燃烧的火光,忽明忽暗。 那是守在楼下,等着这场电影放映结束,好招揽客人的凤姐们。 不时还传来她们的交谈声,声音虽然压低,但在静谧的夜色中依旧清晰可辨。 “也不知道等会能下来多少人,希望遇到条老咸虫快点结束,昨晚那个后生仔搞得我腰酸背痛。” “有的做就不错啦,还挑三拣四,你不过腰酸背痛,梅姑这几日都要住医院呀!” “吓?她发生咩大件事?” “让她撞到个水兵黑鬼,支电筒好似臂骨一样,搞到她流了好多血。” “叼!这种情况要跟对方讲明,拿毛巾扎住一半嘛,她第一天出来做呀!” “没办法,快四十岁的人,竞争力越来越差,边有资格跟客人提要求啊。” 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翟远就在这沉默声中,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直到一部电影放完,有客人把他拍醒要求换带,翟远又挣扎着起来做事。 创业期不容易啊! 他想到这里,看了眼楼下的凤姐们,虽然卖力的招揽着离场的观众,但似乎效果并不明显。 来录像厅的毕竟还是穷人多。 终是身无分文,辜负小巷俏佳人。 这两年香江经济腾飞,但好像跟秀茂坪一类的穷人区没什么关系,反倒是物价也跟坐火箭一样疯涨,让大家生活愈发艰难。 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在翟远脑海里闪入闪出 他坐在柜台里睡了醒、醒了睡,总算熬到了早上八点,客人全部散尽。 打了个噙着眼泪的哈欠,翟远眯眼避开刺目阳光,点起支红万提神。 是不是得给梁志超和陈家乐涨点工资了? 算了,回头再说吧。 翟远晃晃脑袋,也不去打扫录像厅里的卫生,直接把门反锁起来,在门上挂了个东主有喜的牌子。 他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几点开业取决于自己睡到什么时候。 一路无话。 翟远拖着疲惫身体回到自家屋邨十六楼的时候,感觉去了半条命。 跟赵美珍打了声招呼,径直返回自己的房间,僵尸一样摔进被窝里。 “这段时间赚的钱,刨去前期投入的本金,大概有一万块出头,差不多可以把第三家录像厅开起来了。” 不足一个月时间赚上万块,这份收入放在整个香江的工薪阶层里,也是顶格的那一批。 经济腾飞的时期,下海投身商界是此时香江的大趋势。 相对应的,这个年代考公务员则会被人认为是没出息,因为港府已经连续几年没有给公务员涨过薪水,现在随便一个卖楼销售、出租车司机也比他们赚的更多。 只是听起来没那么体面而已。 “这次再开录像厅,要选一个更大的场所。除了放电影,还能顺便卖点保险套之类的东西,那些凤姐在哪儿买不是买,这个钱干脆给我赚。” “下次要让进货商搞几盒东洋的带子观摩下,不能不思进取,否则早晚要被市场淘汰。” “今年该让瑶瑶去学校读书了,虽然她已经十五岁,但这种事无论几时都不算迟,要挑个好点的学校。” “还有……” 翟远躺在钢架床上,规划着下半年的目标,眼皮越来越沉,逐渐昏睡过去。 第28章 查封录像厅 持续了半个月时间的高级程度会考终于结束。 又过了小一个月时间,报纸上陆续出现放榜新闻,以及各个中学的状元名单。 梁志超把市面上的报纸买回家翻了遍,很奇怪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不在上面。 据说他的成绩单,后来是被训导主任撕碎了送到家去的。 梁志超很伤心,于是带着翟远去城寨里一人整了一碗果子狸炖水鱼鞭,决定化悲愤为食粮。 翟远看他脸色苍白,又帮他叫了盅狗肉煲,一盆龙虎凤,两碗鸽子汤。 “全部记在他账上。” 背对梁志超,翟远朝记账的伙计努努嘴。 返回座位,梁志超叹了口气:“怎么会科科成绩都是D呢?是不是考试局把我的试卷拿错了?” “那你打电话过去问问。”翟远等着上菜,随口说了句。 “还是算了吧,那群做官的就算明知自己错了也不会认的。” 梁志超眼神凄凉的摇摇头,旋即又变的坚定:“我决定再复读一年,明年继续考!” 翟远被这种精神折服。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不知能不能走到对岸。 “大傻超……不是!超哥,你听我给你讲。” 翟远眯起眼睛:“你跟别人不一样,千万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上,就好好在录像厅做,我每个月再给你加三百呃两百块薪水,比在外面风吹雨淋好很多。” “另外你也要考虑下自己家里的经济条件,读大学跟读中学不一样,是要花很多钱的,你家里拿得出这笔钱吗?况且学校里有很多官少爷、富二代,你不是主角就只能做茄哩啡,朱买臣衣锦还乡、马前泼水,那是戏文里的故事,不适合你。” 梁志超若有所思:“朱买成是谁,他为什么泼水?” “……”翟远沉默了下:“先吃饭吧。” “好嘞!” 几样硬菜很快摆上桌,翟远和梁志超开始大快朵颐。 城寨里就这点好,想吃什么都有,你在外面立法禁食狗肉,跟我城寨有什么关系?惹急了我就把笼子里养的那些猫猫狗狗放出来,顺着你港督府窗户全扔进去。 翟远觉得这东西偶尔吃一次无伤大雅,别跟鬼佬一样天天把人权挂在嘴上,到头来我吃什么不吃什么还得经过你同意。 这不扯臊吗! 一顿饭吃了十成饱,翟远背靠在藤椅上,松了松裤带,满足的打个饱嗝。 梁志超剔着牙问道:“远哥,刚才进来时听说城寨今天有斗鸡比赛,选新鸡霸,要不要去买两手?” 城寨虽小,但各种场所齐全,尤其是赌场业最兴旺。 在这里只要你想赌,几乎没有找不到的项目,牌九、骰宝、百家乐,斗鸡、斗狗、打黑拳,一应俱全。 据说早几年有赌客输红了眼,跟庄家玩俄罗斯轮盘赌,最后还搞出过人命。 梁志超提到的斗鸡就是其中一种赌法,把两只性情凶猛的公鸡放在一起互相啄咬,斗累了就喷口水让它们重新振奋,直到其中一只败下阵来。 输的当然是送去汤锅,赢得就是本场的鸡王,会有人高价买走。 斗鸡的赌法不止是简单地买定离手,一场比赛只要未分出胜负,赌客们可以根据场上变化,随时继续加注,遇到出手阔绰的豪客,还有煽风点火的托儿故意激怒对方,累计下天价奖池。 精于此道的老手一场下来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不过更多人往往会输的妻离子散。 “看一下可以,不过我就不买了。” 翟远点了支饭后烟,喷出团烟雾遮罩面容:“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结账的时候,梁志超很自觉的付过钱,主动的态度反倒令翟远有点不好意思。 下次,下次我请。 两人前后脚走在城寨拥堵的街道上,正张望着斗技场方向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赶了过来。 “总算找到你们了。” 陈家乐快步来到翟远面前,双手扶膝喘几口气:“阿远,不好了,录像厅出咗事!” 翟远闻言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慢慢讲。” 把陈家乐扶到旁边的凉茶摊位上,伙计刚端上壶茶,陈家乐就一把抢过,对着壶嘴灌了几口。 略微平复下气息,他接着说道:“消委会和导演协会的人带着差佬上门,把两间录像厅机器全部收走,你新请的那个伙计被带走调查,要不是屋邨的邻居帮我拦住差佬,让我找机会跑掉,我现在应该也被关在警署。” “差佬怎么会来?” 翟远早就料到过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有警员掺和进来。 通常来讲,这种事轮不到警队部门插手,应该是消委会和导演协会派人先来交涉,如果警告无效才会申请出动警员。 按照港府处理问题的态度,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走完上面一套流程,至少得十天半个月。 “远哥,现在怎么办?” “别吵,我在思考。” 翟远觉得出现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有人故意搞自己。 飞仔俊、神灯?不太可能,这两位一个进了少年管教所,另一个还被关在羁押房等着上法庭宣判罪名。 更不可能是他们所谓的大佬、兄弟给他们出头。 翟远通过这段时间对香江社团的了解,发现这群货根本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忠心义气、只手遮天。 称兄道弟自己友,皇气到大难临头各自走,忠心义气拜关帝,有锅就你背最实际。 这才是古惑仔的本性。 那会是谁搞我?我这个号开局到一直在采集资源,没开过PK模式啊。 想来想去,翟远得出结论: 录像厅赚钱的事藏不住,多半是有人眼红,准备在录像厅生意上分一杯羹,然后先反手一个举报,对他进行了强P。 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先不想那么多。” 翟远搓着鬓角,望向等他揸主意的陈家乐:“家乐哥,你得去趟警署自首。” 陈家乐眯了下眼,声音微沉:“点解?” “放心,我陪你一起去。” 翟远烦躁的抓了下头发,接着说道:“事情还没搞清楚,你这样直接跑路,如果有人想搞我们,过几日可能连通缉令都发下来,不替你老豆老母考虑下?” “挑!”陈家乐愤愤锤了下桌面,杯盘乱跳。 翟远没理会他情绪上的变化,招手叫过一旁的添茶伙计。 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拍到对方手里,翟远不疾不徐道:“帮我找个靠谱点的律师,然后叫辆车在城寨外面等。” 第29章 流氓大状沈威 翟远乘坐出租车,一路来到观塘区秀茂坪分区警署。 来警署做事,跟梁志超没有关系,翟远在城寨时便安排他回屋邨,先向周围的邻居打听下情况。 打开车门,跟在翟远身边的除了陈家乐,还多了个身穿廉价西装的中青年。 男人名叫沈威,是城寨里出名的流氓大状,据他自己吹嘘,以他的履历本应该在港岛中环的律师楼里吹冷气机,只不过因为几年前得罪了业内的一位大律师,被使绊子吊销了三年的律师牌照,然后就一蹶不振,整天缩在城寨里帮人打一些民诉保释的小官司。 不过翟远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 因为刚才在城寨见面的时候,他看到沈威正在一张赌桌前吆五喝六,输的连筹码都买不起,还要过足眼瘾帮别人指手画脚,俨然一副赌狗姿态。 赌狗的话当然是不能相信的。 “沈大状,你是不是真的能搞定?” 站在警署门口,翟远又多问了沈威一句,对方这幅装扮实在令他不太放心。 乱蓬蓬像鸡窝一样的头发,架着副满是划痕的金丝眼镜,身穿已经磨得发亮的棕色西装,内衬一件疑似白衬衫,领口处微有些发黄,脚踩一双黑色帆布鞋。 如果不是看过他的律师牌照,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位法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 “放心啦老板,秀茂坪警署我哪个月不来个三五七次,跟回家一样。” 沈威冲翟远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跟他邋遢的形象格格不入。 “跟我走,担保你的员工冇事。”从怀里摸出把牛角梳子,沈威一边打理着凌乱的头发,一边已经迈步跨上警署台阶。 翟远拍了拍陈家乐的肩膀,安慰他一句,两人一同跟着走进警署。 沈威果然熟门熟路,进到警署之后低头梳理着打结的发丝,连路都不用看,径直走到办案台。 坐在办案台里的警员一看到他,脸上立刻露出副难搞的表情。 “沈律师,食堂今天不放饭,你肚饿自己去街角整碗牛杂好不好?” 沈威甩了甩牛角梳上粘的碎发,把梳子揣回怀里,整理下衣襟,这才抬头望向跟自己说话的警员。 “阿sir你好,我的名字叫沈威,香江律师会执牌会员……” “得得得得得!” 办案台值班的警员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挥手打断沈威的自我介绍,叹口气无奈道:“威哥,今次又是哪位街坊亲戚请你来做事?” 沈威仍旧一脸严肃,扭头介绍身后的翟远:“这位先生是我的当事人,我当事人手下的一名员工,今日无端端被你们警察部队的伙计拉进来,现在我要求保释他。” 说完,他又指向旁边的陈家乐:“仲有,这位是事件发生时现场的另一名员工陈家乐先生,因为你们警方粗暴地执法手段,导致陈先生受到惊吓,不慎从三楼跌落。他现在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如果明天还没有好转,我们会向法庭申请验伤,法庭传票到时候会准时寄来警署。” 呦!有点东西啊! 翟远看着侃侃而谈的沈威,心安了不少。 不谈他的业务水平怎么样,这份反客为主的厚脸皮,至少有自己五成功力。 沈威一番话讲完,值班警员有些头疼的咂咂嘴,将注意力放在翟远身上。 看着面前十七八岁的小年轻,他又恢复了几分威严:“喂!小子,你朋友衰什么?非礼?打架?还是爆窃?” 虽然沈威已经说了要保释的是翟远的员工,但值班警员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古惑仔手下的小弟也叫员工,而且看这小子的年纪,摆明是秀茂坪的童党飞仔,犯下的事也无非自己刚才说得那几样。 “阿sir你好,我来这里是为了今天上午,发生在秀茂坪屋邨那桩警方私闯民居,侵占居民财物的案件。”翟远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你说什么!”值班警员冲翟远瞪起眼睛。 “哎!”沈威见状,伸手拦了下警员:“阿sir,香江是讲言论自由的,我当事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算他说自己怼咗尤德的老母,你都要照听照记。” 尤德是今年五月份新上任的港督。 “翟先生,你继续讲。”沈威对翟远微笑示意。 翟远接着说:“根据我刚才短暂的估算,我在秀茂坪租住的两间私宅,一共损失了两部电视机和两部录影机,录像带大概一百几十盒,总金额超过两万块港币,请问这位阿sir,这笔钱应该找警队哪个部门索赔?” 值班警员听到这里皱起眉头,深深的看了翟远一眼:“你就是屋邨那个乜鬼录像厅的老板?” “是我。”翟远又指了下旁边的陈家乐:“这位是我手下的另一名员工,他的事刚才沈律师已经讲过,他现在人就在这里,你不立案的话我就当未发生过,否则就向法庭申请验伤。沈律师,是不是这样?” “冇错。”沈威点头答道。 值班警员看看沈威,又看看翟远和陈家乐,脸上布满了纠结。 他想起上司之前讲过的话,硬着头皮说道:“这位翟先生,现在有人举报你非法放映电影,组织站街女接客,还涉嫌容留吸毒人员……” “哇!”沈威夸张的叫了声,打断警员的话头。 接着就见他从怀里一阵摸索,掏出个袖珍录音机,摆到值班警员面前:“警员编号PC36725,初级警务人员张国永。麻烦你把刚才的重新讲一遍,我想留下来将来当做呈堂证供。” 值班警员见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嘴唇瞬间崩紧。 “威哥,你别搞我啦!” 顿了片刻,他有些无奈的说了句,冲沈威招招手,示意他关掉录音机离自己近一点。 “是哨牙辉的小舅子看上你当事人的生意,你当事人本身身上有屎,什么牌照都拿不出来,不就被一网打尽喽!” “边个哨牙辉?”翟远上前一步问道。 值班警员看了他一眼,没开口。 沈威解释道:“这间警署的督察,石炳辉。不过老板你放心,有我在他们打不赢这场官司。” 翟远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思索片刻后才再度出声:“我想先把我的员工保释出来,还有把被扣留的机器带回去,有冇问题?” “喂,我老板问你话呀!”沈威敲了敲值班警员面前的桌子。 “这个我做不了主。”值班警员面带为难之色。 “那就找个能做主的出来跟我谈!是不是要见哨牙辉?我自己去他办公室。” 沈威自信的甩了下头发,转身对翟远说道:“老板,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你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翟远摇摇头,他想先看看对面是怎么个路数。 “得!人和机器我今晚之前搞定,到时候打电话联系你。” 沈威说话间,记下翟远屋邨楼下士多店的号码,见他没有其他事要交代,扯了扯西装下摆,绕过办案台,昂首挺胸往警署内走去。 “阿sir,请问那位石督察的小舅子什么来头?” 沈威走后,翟远站在办案台前,给值班的警员递了支烟问道。 警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自顾自整理桌上的文件,嘴里说道:“邓泽成,香江导演协会的会员。靓仔,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如果背景没有人家硬,还是把录像厅生意让出去为好,否则一定做不长。” 翟远挑了下眉,轻一点头。 他扭回头来,对满脸愁容的陈家乐露出个灿烂笑容:“走了,家乐哥,回屋邨等沈律师的消息。最近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我给你和阿超放个短假,薪水照发。” PS:为了让各位读者老爷们更有代入感,小弟冒昧使用了你们的照片,充当本书男主角的角色卡,现在因为太帅被卡审核,请稍后查看~ PPS:求追读、月票! 第30章 参鲍翅肚冚家铲 “翟先生,你委托的事情已经全部搞定。” 下午六点半,沈威回屋邨见到翟远,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四部机器以及一百多盒录像带。 坐在屋邨楼道里,沈威又对翟远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哨牙辉联合他那个在导演协会的小舅子,用电影检查条例第十七条里的内容,要求你在一个月内停业自查。” “即是说,我的录像厅需要停业一个月?”翟远摩挲着失而复得的设备,头也不抬问道。 “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像我这样这样出色的律师,最多七天时间,我保证让你的录像厅重新开设起来。” 沈威冲翟远呲出一口白牙,苍蝇搓手般接着说:“不过价钱会贵少少,因为我需要上庭指控警队和导演协会的违规行为,至少一个礼拜没时间接其他街坊的生意。” 翟远闭目思索片刻,冲沈威笑了下:“沈律师辛苦,不过我想趁这段时间,给自己放一个月假。” 沈威闻言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在他看来,这个屋邨青年显然是被哨牙辉和他小舅子邓泽成的背景吓到,说是休息一个月,其实相当于主动退出录像厅这盘生意。 不过事不关己,既然对方做出决定,自己的委托也就到此为止了。 “翟先生,合作愉快,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走先。” 沈威站起身来,循例跟翟远握了下手。 正准备离开之际,翟远的声音再度响起。 “沈律师,向你做一些法律方面的咨询怎么收费?” “三十块一小时。” “那你回去记得温习一下,香江有关开设我这种录像厅的全部条例。” 翟远说完要求,又道:“如果时间允许,再帮我做个有关目前香江戏院大致情况的市场调研,我想一晚上时间足够你搞清楚这些问题,明天上午还是在这里,你带着答案来找我,不见不散。” …… 录像厅被查封的消息传的很快。 翟远回到屋邨的时候,察觉到有不少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幸灾乐祸、遗憾惋惜、冷眼旁观。 一副街坊里弄的烟火众生相。 等他重新回到家门口,站在窗户外面,明显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房间里亮着灯,赵美珍和翟瑶坐在桌前,心不在焉的干着穿胶花的老本行。 电视机上蒙着一层红布,预示着它可能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屋子里,赵美珍和翟瑶交谈的声音,传到翟远耳朵里。 赵美珍:“幸亏没有听你阿哥的话,跟那些做外包的工厂断联系,否则被别人抢了先,以后连订单都接不到。” 翟瑶:“我就惨啦,听他的话辞掉饭店洗碗的工作,今日再去问,老板已经用了第二个女仔替我,现在想回都回不去。” 赵美珍:“这种话不要在你阿哥面前讲,明天我陪你四周围走一走,看看有没有工厂招女工。” 翟瑶:“我当然知道。无所谓啦,都穷了这么多年,就当最近的好日子是做场梦,现在梦醒不就继续工作喽~” 翟远站在窗外,嘴角带笑。 还行,心态稳得住,就怕我没崩她俩先崩了。 “嗯咳!” 轻轻咳嗽一声,屋里母女两人顿时闭上嘴,齐刷刷看向门口。 翟远大模大样走进屋里。 瞥了眼桌上的胶花,他故作不满道:“不是讲过不要往家带这些东西吗?赵美珍女士,你作为一个未来大富翁的母亲,马上就要进入上流社会,这种陋习得尽快改掉啊!” 赵美珍和翟瑶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别是刺激到脑子了吧? “瑶瑶,《飞越十八层》今日是不是放最后三集?你难道不想知道秋发和乐雯的结局?” 翟远随手扯掉蒙在电视上的红布,打开电视调到翡翠台。 可惜翟瑶此时的心思根本不在电视画面上,抬头冲他挤出个勉强的笑容。 赵美珍攥着翟瑶的胳膊,嘴里心疼的碎碎念叨:“电费,我的电费……” 翟远回头问道:“阿妈你说什么?” “冇事啊!”赵美珍脸上立刻挂起笑容:“阿远,就算是上流社会也要吃饭,你肚饿不饿,我整碗鸡蛋面给你?” 翟远摆摆手:“不用,我在官记酒楼叫了外卖,参鲍翅肚全家餐。你们先看电视,我出去等酒楼伙计。” 说完直接走到外面,把房门重新关上。 “噫——” 房门刚一合拢,翟瑶眼神中便露出惊恐之色,喉咙里挤出丝尖叫。 她不停的用手拍打赵美珍:“死了死了,阿哥果然接受不了刺激,而且还要揽住我们一起死呀!” 赵美珍瞪了她一眼:“你瞎说什么!” “你没听他刚才说吗?参鲍翅肚冚家铲(全家死绝)啊!” 翟瑶眼角余光盯着站在窗外吞云吐雾的翟远,低声道:“我看新闻里那些有钱佬破产之后,不少人都会跟妻儿子女一起跳楼,他不会也想这样做吧?” 虽然是无端联想,但赵美珍同样被翟瑶的话吓了一跳。 她咽了咽唾沫,强作镇定:“不会!你阿哥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话虽如此,但几分钟后,当翟远将酒楼伙计送上来的外卖逐一摆上餐桌的时候,赵美珍和翟瑶都不自觉的抿起了嘴唇。 “怎么,不合口味?”翟远奇怪问道。 母女两人同时摇头,强颜欢笑。 “那就动筷子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就算翟远想得再深,也猜不到母亲和妹妹思维发散得那么远。 他自顾自拿起筷子,夹了片海参往嘴里送去。 啪!赵美珍动作迅捷,一把叼住他的手腕。 “阿远,阿妈没文化讲不出大道理,但是小时候看戏时,戏台上讲诸葛亮七十三岁还在河边钓鱼,最后被皇帝选中做了大将军,还打赢了西楚的一个霸王。你现在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千万不能计较一时得失。” 牛哇! 翟远觉得赵美珍应该去明报上面连载这个故事,绝对比她穿塑胶花赚的钱多。 到时候一定有不少看连载专栏的读者给报社写信:速更,夜不能寐! 第31章 我只表演一次 翟远的录像厅关门第三天,连续两间极具规模的新厅便出现在屋邨。 两间新冒出头的录像厅,每处占地都超过五十平米。 座椅模仿了翟远独创的钢架床模式,分上下两层,放映设备用的是东洋产日立牌座地式大电视,30吋的电视柜直接贴在墙壁上。 票价仍旧是日间场两块,夜间场三块,除了场地设备,其他经营方式完全照搬。 “阿成,你那两间录像厅生意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邓泽成叼着支雪茄,手拿大哥电话,站在屋邨楼下,十足十一副大佬派头。 “放心吧家姐,绝对没问题,开张到现在每天十场,场场爆满,很快就能把成本收回来。” 根据港府去年统计出来的施政报告,秀茂坪是观塘区最大的公营房屋屋邨,整个观塘57万人口中,秀茂坪占了12万,而秀茂坪邨里则挤满了4万余人。 两间录像厅就算只做屋邨街坊的生意,也足够赚得盆满钵满。 “等我赚到钱,下一步就要继续开疆拓土,在翠屏、蓝田、顺利、油塘、牛头角这些屋邨里开满录像厅,到时候你和姐夫就可以退休养老了。” 邓泽成对着电话展望未来,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录像厅生意遍地开花的场面。 电话那头家姐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能赚到钱就好,费事整天在那个什么导演协会里混日子,你姐夫这次为了帮你费了不少心机,幸亏对面只是个不懂事的学生仔,虽然请了个流氓大状,但也只追回了自己的设备损失,否则这件事还没这么容易解决。” “放心啦家姐,今次一定冇问题,等我把录像厅生意做大,导演协会那群人想排队擦我鞋都要看我心情。” 邓泽成笑声阵阵,完全忽略掉家姐口中的学生仔,又接着说道:“好了,先这样,晚上我带两瓶码头老鼠上家里探望姐夫,你不用做菜,我从官记酒楼带参鲍翅肚过去。” 挂断电话,邓泽成咬着雪茄深吸一口,满面春风。 他觉得做录像厅生意,是自己三十几年来最正确的选择。 之前凭家里的关系在导演协会挂了个会员名头,做导演拍了两部上映资格都没有的烂片,邓泽成因此没少被同行们取笑,如今有了录像厅,哪里还用看戏院脸色。 “扑你个街,等我录像厅生意遍地开花的时候,我就是全香江最大的发行,看谁还敢说我拍的是烂片!什么成家班、洪家班,以后香江只有我一个邓家班!” 邓泽成畅想着未来,决定现在就开始行动,重整旗鼓拍一部新电影,在录像厅试映一下。 他重新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一边往屋邨外走着,一边跟对面的人说道: “喂,是我。你帮我跟搞一套设备,今次我决定拍一套四级片,我马上到公司,找两个编剧现在过来开会……” 屋邨人来人往。 邓泽成没有注意到,在他讲话时,旁边墙角有两个年轻人一直默默注视着他。 翟远黑着脸目送邓泽成走出屋邨,扔掉手上烟头,用力踩灭。 对方刚才志得意满的声音,仍清楚回荡在耳边。 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儿啊! 开录像厅、制作电影、抢占发行市场,这三步棋本来是翟远给自己定下的长期目标。 但是现在被邓泽成这么一搅和,难度顿时增加了无数倍。 这份难度跟邓泽成抢自己生意没有太大关系,他录像厅开得再大再豪华,翟远都能出招应对。 可这个二逼现在连跟脚都没站稳,行事就敢如此高调,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越来越多人注意到录像厅的发展前景,这块蛋糕转眼间就便会被分食干净。 “闷声发大财的道理都不懂,看到点利益就忍不住跟人炫耀,猪队友可怕,猪对手更可怕!” 翟远气的想冲上去给邓泽成脸上来两拳,强压下火气愤愤骂道。 在他身边站着陈家乐,虽然不知道翟远心里想什么,但看他阴沉的脸色,也猜到事情有点棘手。 “阿远,现在怎么办?”陈家乐问道。 “你猜将来的香江电影会怎么收场?”翟远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 陈家乐一怔:“将来的事我怎么知道,而且这跟录像厅生意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我知道。 翟远心中暗道。 街边画廊被录像厅淘汰,录像厅也很快会被光碟淘汰,之后的光碟会撞上电驴、快车和比特彗星。 区别在于,现在用录像带看斯皮尔伯格,将来互联网问世,仍然有人看斯皮尔伯格。 科技的发展会令到工具不断迭代,但内容始终是王道。 香江电影死就死在后来生产不出新的内容,被进口大片打得抬不起头。 “还是死的不够快。” 翟远眯起眼睛喃喃自语。 既然现在邓泽成抢自己的生意,而且以后肯定还有新的资本进场,再想猥琐发育已经不太可能。 所以翟远决定,干脆直接把桌子掀翻,提前引进国外的铅黄电影,给本土三级片市场一点小小的震撼。 听说过《我唾弃你的坟墓》吗? 知道《德州电锯杀人狂》吗? 看没看过《花与蛇》啊? 至于像《阴风阵阵》《绅士与俏妞》《性莫停》等等,说出来都算欺负你们。 翟远这两天没闲着,翻阅了香江近十年来的大量的相关报纸新闻。 按照他查到的资料,香江最早引进国外三级片是在七十年代,大多引进的是东洋软色情电影,题材新颖外加演员是东方面孔,在本土市场还取得了不错的票房。 比如1976年在香江公映的《东京艾曼妞夫人》,票房收入八十多万,是这一年外国片票房的第十五位。 但随着进入八十年代,这类引进片制度虽然仍在继续,但引进对象却从国外变成了邻省宝岛。 究其原因,是随着香江电影市场开始发展,本土影院消化不了日渐增多的电影,于是愈发需要依赖外埠票仓,尤其是宝岛这个大票仓,因此两地电影公司交往密切。 还有个原因就是很多导演的作品,照抄了国外的剧情,引进原片你说尴不尴尬? 所以引进片逐渐倾斜向宝岛制片公司。 然而宝岛那些垃圾风月片,以翟远的标准来看最多算‘二类B级片’,连‘B级片’都算不上。 前年截至到今年,香江两年内只引进了东洋的两部三级片,分别是《警花斗色魔》和《肉林、浪子、快刀》,至于欧美三级片则一部也没有。 这种行为,本质上是资本之间的利益交换,牺牲了观众的用户体验。 “电影市场怎能如此故步自封!” 翟远痛心疾首。 既然那些大佬们不敢打破现有的平衡,那就让我来。 香江的各位观众朋友,看清楚点,我只表演一次! PS:这一章的引进片资料参考了《明报》1984年第24版上的内容,本来应该图文并茂放上电影海报,但是我不敢……感兴趣的自己去Download吧~ 第32章 我唾弃你的坟墓 “远哥,这是你要我买的录像带。” 梁志超拎着一个黑色塑胶袋,跑到暂时废置的三楼录像厅,将买回来的录像带摆在桌上。 “怎么就这么点?” “这已经是我跑遍几家店铺,能找到最全的鬼佬录像带了。鬼佬的带子买的人很少,老板还是从仓库里翻出来的。” 他带回来的录像带一共六盒,盒子上的片名全是英文。 翟远英文水平很差,梁志超和陈家乐就更不必说,何况片名往往和译制名不同。 比如《Leon》这部电影,内地翻译《杀手莱昂》,香江叫《这个杀手不太冷》,宝岛则称《终极追杀令》。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英文片名,三人均是大眼瞪小眼。 “先放来看看吧。” 翟远起身将一盒录像带插入机器,打开电视认真看了起来。 画面里亮起陌生的制片公司logo。 电影开场,一上来就是场莫名其妙的追车戏,死里逃生的男主角来到一间酒吧,在洗手间和一个舞女展开场肉搏动作戏,接着又有杀手追杀而至,男主角带着舞女一起逃命…… 梁志超觉得好无聊。 陈家乐也觉得好无聊。 因为没有字幕,导演时不时还来一段蒙太奇,他们根本看不懂前因后果。 翟远比他们稍微好点,偶尔还能听懂一句:酸萝卜别吃。 “远哥,快进一下直接看床戏吧。” 梁志超打着哈欠说着,陈家乐附和点头。 翟远非常理解他们,这种感觉就像是,没有人能完整看完一部东洋爱情动作片,尤其还是在没有字幕的情况下。 但现在三个人正在挑战做这件事。 “我们现在是在工作,工作本身就是件很无聊的事。” 翟远自以为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回应他的却只有梁志超轻轻响起的鼾声。 硬着头皮把第一部电影看完,翟远凭经验勉强能判断出,这是部低成本的杀手向组织复仇的片子,穿插了血腥和情色镜头。 如果演员全部换成东亚面孔,配本土方言,票房应该不会太差。 “看看下一部怎么样。” 换上第二盒录像带,这部片子居然是丧尸电影,讲的是外星飞船掠过一片墓地,尸体纷纷复活的故事…… 听起来很有噱头,剧情却更加一言难尽,除了开头的闪光点,正片全靠主角警探调查尸体消失的原因推进,大篇幅听不懂的对话和演员尴尬地演技,直到片尾可能导演眼见无法收场,干脆从其他纪录片里剪了段导弹发射的镜头,把外星飞船轰碎,全片结束。 甚至没有一场床戏。 梁志超和陈家乐都睡得很香。 “真是屎里淘金,恐怕这也是片商不肯引进外国片的原因之一。” 后世有一些爽文里经常会写,主角穿越后凭借知名国外电影在本土大杀四方。 翟远现在才知道,这他妈纯扯犊子。 大部分国外电影的片名,是在互联网兴起的年代才被翻译出来。 这就意味着,即便翟远现在知道《活跳尸》这部电影即将引领一轮丧尸片风潮,但如果他说不出准确的英文片名《H. P. Lovecraft's Re-Animator》,以及了解这部电影放映过地区,那就几乎不可能找到原片,只能像现在这样一部部往下看。 翟远打个哈欠,点起支红万,继续第三轮折磨。 第三部电影是黑白特摄片,boss是个章鱼怪,剧情略。 第四部电影是讲一个异装癖的男人,偷自己老婆衣服穿的故事,剧情略。 “起来!陪我一起看!” 翟远趁着换带子的间隙,给了梁志超和陈家乐一人一脚,再不撒一下无名火他感觉自己要砸电视机了。 接着是第五部电影。 电影一开场,明亮的城市画面,让翟远心中一动。 有点眼熟。 镜头平移,一个穿红裙的女人,在酒店侍应生的帮助下,把行李装进车子后备箱。 然后是一段公路戏,车子驶入乡间一座加油站,加油站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盯着女人。 “糙!终于淘到金子了!” 翟远只看了开头几分钟,兴奋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用力挥了下拳头。 梁志超和陈家乐一脸惊恐,他们觉得翟远是被这种垃圾西片逼得精神失常。 梁志超迅速撇清关系:“不关我事,是他自己非要让我买的。” 翟远懒得搭理两人,迅速将刚放个开头的录像带从录像机里抠出来。 他拿过张白纸,在上面写下几个中文字,然后贴在录像带原本的英文片名上面。 梁志超凑上前读道:“我垂弃你的坟墓……” 没错,这盒录像带里的片子,正是1978年在美利坚发行,后来被多个国家翻拍,及衍生各类续集的经典邪典电影: 《我唾弃你的坟墓》 这部电影的剧情其实非常简单,讲的是女作家珍妮佛在河边小屋度假时,遭到四名男性凌辱,之后她踏上复仇之路,手段残忍的将四个败类全部弄死的故事。 放后世就是部妥妥的大女主复仇爽片,堪比某恋足癖导演的《杀死比尔》。 但在1978年电影发行以后,它就因为暴力、脏话、裸露等原因,被欧美主流评价为史上最差的电影。 翟远觉得就算把眼珠子扣下来再放地上踩两脚,也不至于说出这种睁眼瞎的话来。 如果《我唾弃你的坟墓》是史上最差电影,那我刚才看的前四部电影算什么? “带上这个去城寨通知沈律师,我让他做的事可以开始了。” 将电影的中英文片名,以及发行公司全部写在一张纸条上。 翟远把纸条递给梁志超,让他和陈家乐一同赶去城寨。 “远哥你不跟我们一起?”梁志超问道。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今晚未必赶得回来,你们不必等我。” 翟远说话间,将《坟墓》的录像带塞进怀里,三人一同走出屋邨。 …… 半小时后,翟远乘车来到无线电视台的清水湾电视城,也就是俗称的邵氏片场。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一靠近电视城,两个安保人员立刻靠近。 安保的语气虽然礼貌,眼神却带有几分警惕,上下打量着翟远,显然把他当成了追星的小年轻。 “我来找忠叔,李忠强。” 翟远说出个名字,接着开口道:“有预约的。” 两名安保闻言略微放松了些:“原来是找忠叔,你稍等,我给配音部打个电话。” 安保拨通内线号码,简单跟对面说了下情况。 过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快步来到片场大门前,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站在门口的翟远身上。 “忠叔你好,我就是之前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广告,打电话跟你预约的翟远。” 翟远冲邵氏配音部门的领班李忠强招招手,主动自我介绍。 李忠强闻言脸色一变,揽着翟远往远处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看了眼片场门口。 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四十几岁的大男人居然流露出一丝后怕: “靓仔,不是让你天黑以后再过来吗?你这么早跑过来是不是想害死我?如果让方经理知道我背着公司,在外面接私活,我这个月薪水一定被她扣得干干净净!” 第33章 十里平湖霜满天 不出意外,李忠强口中提到的方经理,应该就是将来无线的老板娘方怡华。 邵氏电影公司董事,无线电视公司经理,同时包揽了采购、出纳、会计和财务等多个部门大权。 除了因为她本身能力出众,另一个原因则因为她是掌门人邵毅夫的红颜知己。 有关这位方小姐的传闻很多,但最为人熟知的,就是她在管理公司时处处挑剔、苛责孤寒工作人员的态度。 做出的事包括但不仅限于: 克扣武师薪水、购买劣质道具导致演员摔成重伤。 李翰翔大导演要拍一场十个小朋友吃雪糕的戏,去申请经费,却只批下来五支雪糕的钱,并称你让另外五个小孩躲在后面观众就看不出来。 刘嘉良拍动作戏用了几条威亚钢丝,事后找她报销,方小姐看过片子后火冒三丈,你镜头里根本看不到钢丝绳,凭什么问我拿钱?直接导致后来邵氏的动作戏,导演们都要有意无意的把威亚亮出来。 “六叔好福气啊,我要是有这么个财务助理就好了。” 坐在邵氏片场外面的一家茶餐厅里,翟远等候配音部收工时,心中羡慕六叔有这样一位贤内助。 你以为人家方小姐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无非是迎合那位抠门又强势的邵六叔,两公婆红脸白脸轮流上阵,敲打那些导演制片而已。 下午六点,隔着餐厅的落地窗户,能看到邵氏的员工鱼贯而出。 翟远正张望着李忠强的身影,耳边突然响起阵阵嘈杂声。 “快快快,无线收工了!希望今天能拍到几个大明星!” 茶餐厅里,几个原本在用餐的客人突然起身,纷纷从包里掏出相机,冲出门去。 翟远差点以为闯进了特务堆里,不由感叹这群小报记者的敬业程度。 “电影上映的时候,倒是可以用他们来造一造声势。” 看着即便被安保人员拦下,仍举起相机不停拍照的记者们,翟远心中有了个新的打算。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片场门口的员工已经散得干净。 翘首以盼的李忠强终于出现在翟远视野中。 李忠强走出公司大门,径直来到茶餐厅里,一眼看到窗边的翟远。 他像特务接头一样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外人,这才坐在翟远对面的椅子上。 “翟先生你好。” “忠叔,连你这样的领班都在报纸上登广告出来秘捞,看来无线配音部的待遇很差啊。” 翟远见他神色紧张,先笑呵呵开了句玩笑。 李忠强叹口气:“本来还算过得去,但是去年公司组织活动去看赛马,我们配音部一位经理手痒落了三千块下注,正巧就被方小姐注意到,方小姐当时只笑着说了句连六叔买马都只买五块十块,看来你们配音部的待遇不错啊。果然当天回公司之后,我们部门所有人的薪水就减掉三成,你说是不是无妄之灾?” 翟远听得想笑,这位经理也是个人才,居然当面跟老板斗富,除非这间马场是老板开的嘛! “今次过来,是想请忠叔帮忙给一部外国片配音。” 闲聊两句,见对方放松下来,翟远从怀里取出那盒录像带放在桌上,进入正题。 “I Spit on Your Grave,我唾弃你的坟墓?” 李忠强接过录像带看了几眼,念出上面的双语片名:“这个翻译听起来还不错,恐怖片呀?” 《坟墓》这部电影内地和宝岛难得统一意见,翻译做同一个片名,唯独香江后来译做《色罪难饶》。 当然,也有营销号讹传称香江的片名叫《吊你老墓》,误导了不少观众,翟远同样想对这些无良营销号讲出这四个字。 “不是,应该算惊悚片?” 翟远简单的跟李忠强讲了下电影剧情。 李忠强听完不评价故事内容,而是从配音角度谈道:“四个男人一个女人,那配音演员起码要三个人,翟先生如果要求高的话,也可以请足五个。” “不用,三个就好。”翟远知道像他们这种配音员,一人分饰两三个角色很轻松,这方面成本能省则省。 “那我就要讲下价格了。” 李忠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按照行业里的规矩,我们外借是要收双倍薪水的,我在无线拿月薪,每个月两千块,普通配音员每个月一千五百块,通常一部电影我们可能要用三到七日时间搞定,不知道我有没有讲清楚?” 翟远听懂了,按他配音领班两千块的月薪来算,他录制一部电影七天时间,均价大概四百六十块。 现在自己要从无线借他出来,就要付双倍薪水,即是九百二十块。 这笔钱是不按配音角色多少来算的,因为月薪制度,哪怕他一天配一百个人,也只拿一份钱。 “忠叔,我觉得以你的能力,一个人就可以配完电影里的四个男性角色。” 翟远望着李忠强,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忠强愣了下,旋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翟先生,不是这样算的,我同时给四个角色配音,势必会延长出片效率,到时候可能要十几天才能搞定,你花的钱更多。” “当我没讲过。”翟远打个哈哈,又道:“女演员有冇好的人选?” “我帮你问问。” 李忠强走到前台借了部电话,拨通片场的号码,跟配音部的同事简单说了几句。 过不多时,另一个女性配音演员便风风火火闯进茶餐厅。 “忠叔,是不是有好事关照啊?” “让我来介绍下,这位是翟远先生,这位是我们配音部的演员何锦华。” 何锦华看起来二十五六岁,长相普通,身材略微发胖。 她主动伸手跟翟远握了下,觉得面前的老板有点年轻过了头:“翟先生你好。” “你好,何小姐。我可能要提前讲清楚,我需要配的这部电影里面有很多场女性被凌辱的场面,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怕咩啫,配音而已,又不是让我剥衫,最紧要老板肯出粮。” 何锦华性格开朗,满不在乎的说道。 翟远笑了下:“方不方便讲两句对白试下音?” 《坟墓》这部电影是女主角的独角戏,对配音员的要求自然要高点。 “好啊。” 何锦华丝毫不怯场,先展示了一段娃娃音对白,突然画风一变将其泼辣的粗口,紧接着又夹起嗓子变成温柔的慢声细语。 翟远听完满意的点点头,邵氏出人才啊。 猛然间,他觉得对方的声音有点耳熟。 皱眉想了想,翟远问道:“你方不方便讲两句诗来听下?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就用最后那个声音。” 何锦华声音立刻变得温柔:“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翟远一拍大腿,就是你没错了,聂小倩! 第34章 万物皆可造假 回家路上,翟远在屋邨的公共浴室冲了个凉。 小破地方规矩还挺多,他多冲了几分钟,就有工作人员敲门让他赶紧腾位置出来。 “催你老味!冇钱给你啊?” 没有搓澡大姨就算了,服务态度还这么差。 翟远心想,等我有钱了一定要在香江开个东北大澡堂子,让你们这群香江农民见见世面。 到家得时候已经九点来钟。 赵美珍和翟瑶难得没有做手工,提前回房间休息。 轻手轻脚返回自己房间,翟远坐在床边,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邵氏片场的一幕。 “TVB真是出人才的地方。” 翟远感叹一句,他觉得将来要是有机会拍电影,一定得先从邵氏挖墙脚。 连训练班随便一个年轻女仔,将来都能给王祖娴的聂小倩做配音,真可谓散是满天星。 但如果他了解再多一点就会知道,刚才见面那位何锦华女士除了王祖娴,后来还给刘嘉琳、张蔓玉、关芝林、梅燕芳、邱淑珍、李佳欣、张雨琪等等明星大腕做过配音,声线最是多变。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先把我录像厅的生意抢回来,坐吃山空可不行。” 翟远把全身家当摆在桌上数了数,这段时间没有进账,身上就剩下一万多块港币了。 刨去下个月要付的房租和机器月租,大概只有八千左右。 而相比之下,邓泽成那两间新开的录像厅,投入成本至少十万块港币,仅是那两台日立牌落座电视就要四万多。 “八千对十万,优势在我!” 翟远攥着一沓港币,在桌上拍得啪啪作响。 他决定在等李忠强把成片交给自己之前,再提前做点准备。 《我唾弃你的坟墓》这部电影,翟远是准备做现金奶牛来用,等配音版成片出来以后,就靠它打翻身仗。 所以前期的营销就很重要。 在互联网没有兴起的年代,酒香也怕巷子深。 此时香江各大制片公司的电影上映之前,都是要买下大小报纸的头版头条做宣传,否则只靠影片的口碑发酵,传播度根本不够。 但是翟远显然没有这个实力。 他现在这点家当,只配在大报的豆腐块板面露个脸。 “没钱有没钱的办法。” 想到下午撞见的小报记者,翟远略一思忖,扯过几张稿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各位市民朋友大家好,我的女儿珍妮弗今年刚满二十岁,她上个月遭到四名歹徒的轮番凌辱,至今下落不明,如果有好心人发现她的下落,请立刻与我联系。落款,一位普通的母亲。” …… “沈律师,我这样做算不算违反广告法?” 翟远拿着写好的信纸递给沈威,语气真诚的问道。 沈威扫了两眼上面的文字,露出副吃了大便的表情。 “你如果在四月一号愚人节发出去,将来上庭的时候,我可以多个理由帮你辩护。” “用不用搞到上法庭这么严重呀?”翟远撇嘴望着他。 沈威为难的搓搓下巴:“立法会把你这种假新闻分成错误讯息、不实讯息和恶意讯息三种,如果传播范围太大,定性成恶意讯息,新闻和广告部门一定会起诉你。” “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罚款三万元,判守行为两年,国外有过相应案例,如果判决会照这个标准来。” 三万块罚款翟远是肯定不会出的。 上法庭他更不愿意,万一留下案底影响我以后考公怎么办! 现在惩罚我不想背,营销我又要做,怎么办呢? “沈律师,想想办法喽。” 翟远觉得一定有空子可以钻。 沈威咳嗽一声,瞥了眼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陈家乐,趴在翟远耳边嘀咕了两句。 翟远了然点了点头,望向陈家乐:“家乐哥,五千块让你把这件事全部揽上身,做不做?” 沈威呆住:我建议的不是一万块吗? “做!” 陈家乐答应的毫不犹豫,他刚才听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有两千块他就肯做这个替死鬼。 还没等他主动请缨,翟远便先说出来,还开出五千块巨资的条件。 对于他这种屋邨青年来说,你法庭判我罚款一百万都无所谓,我但凡给你一分钱,都算对不起出生时便印在脑门上的穷人这两个字。 “阿远你放心,只要不让我进去坐监,他判的再重都无所谓!” 这时候的年轻人还不懂一个道理,坐监是香江年轻人唯一的出路。 “放心,这种事不可能判坐监的。” 沈威开口道:“而且也要看这条新闻的传播度,如果没有引起轰动,港府部门根本不会理会。” “听到没有,沈律师的意思是,你想赚这五千块,就一定要保证这条新闻引爆全港!” 翟远不去看一旁沈威瞪大的眼珠,将信纸塞到陈家乐手里:“现在立刻打印几十份出来,去各个报馆投稿,杂志社一样要去,多造点声势出来!快快快,跑步前进!” 陈家乐哦了一声,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翟远和沈威两人。 “老实讲,你真是十七?” “你问尺寸还是年龄?” 翟远冲他挑下眉,沈威不自觉打个哆嗦,不肯继续这个话题。 他话锋一转问道:“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先把这条新闻发酵起来,等我们的电影上映之前,再刊登第二条,告诉读者珍妮弗找到了,现在就在戏院里等着和大家见面。” 翟远慢条斯理的说着,又转头问道:“如果你是上当的读者,会不会想冲进戏院打我……不是,打陈家乐一顿。” “一定会!”沈威听着就觉得生气。 “那到时候你就要买票进场了。”翟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的东西准备好没?” 沈威点点头,从怀里扯出一个档案袋,递到翟远手里。 翟远觉得他可能是哆啦A梦转世,从认识到现在,他已经分别从怀里掏出牛角梳、录音机、档案袋等各种东西。 “翟先生,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些东西如果被查出来,后果比你造假新闻更加严重。” 见翟远低头拆封档案袋,沈威表情略微严肃的说了句。 翟远诧异的抬起头来,拍了拍从档案袋里取出来的几样证件。 上面赫然是《我唾弃你的坟墓》中英文双份的海外版权购买证明。 “丢你老味!这些假证明全部是你做的,就算被查出来我顶多算从犯,你现在跟我讲这些?还想不想要你那百分之十的票房分成了!” 第35章 送审和辟谣 法官阁下你好,我给了我的律师一笔钱,请他去跟美利坚鬼佬购买电影版权。 结果他贪污掉那笔钱,做了个假的版权证明给我。 请问我作为受害者,可不可以起诉香江律师协会,因为他们居然给一个骗子颁发律师牌照? 沈威如果知道翟远内心的想法,恐怕会把手上的证明纸撕碎摔他脸上。 “有点上贼船的感觉啊。” 站在湾仔告士打道税务大楼下,沈威心中升起这个念头。 “居然被一个十七岁的学生仔呼来唤去,我这几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是他做的假设真的好他老母吸引人!” 想到翟远找上门让自己做假证明时,激昂慷慨的一段演讲,沈威忍不住热血沸腾。 最令他忘不了的是那句:“这件事只要做成,将来整个香江的三级片市场都是我们的!我们要做就做赵高,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听懂掌声!” 楼上的空调水滴了几滴下来,溅在沈威脸上。 仿佛翟远演讲时喷在脸上的唾沫。 沈威擦把脸,目光逐渐坚定,拿着档案袋大踏步走进税务大楼。 “请问影视及娱乐事务管理处在几楼?” “三十九楼。” 乘坐电梯直冲云霄,停在三十九楼。 沈威走出电梯,左右环顾,朝一个挂着电视标识的部门走去。 “你好,我想申请一部美利坚电影在香江的放映许可。” 在前台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沈威找到影视处相关负责人,开门见山的说道。 “西片?你们是哪家院线的?” 影视处这位负责审片的工作人员抬起头来,诧异的看了沈威一眼。 这两年受到宝岛资本的影响,国外电影在香江很难发行,再加上本土的几大院线,本身也是香江最大的电影制作公司。 当然更不会干这种引狼入室,砸自家饭碗的事情。 所以本土院线默认,只在逢年过节时才会放映一两部西片。 选片时还要注意,不要影响到自家电影的市场环境。 “我们没有院线。” 沈威微笑着说完这句话,见审片员脸色错愕,又补充道:“不过我老板正准备开一条新院线出来。” 审片员闻言来了兴致:“搞新院线?市场都被三巨头分食干净了喔!” 三巨头说的是邵氏、嘉禾、金公主三大主流院线。 此时香港电影院近两百家,基本都跟三巨头有合作,外人很难再进来横叉一脚。 “两年前立法会通过了新一轮的公众娱乐场所修订法案,其中一条是容许在大厦里开设迷你戏院。” 沈威神神秘秘说到一半,话头戛然而止,笑道:“呐,再讲下去就是商业机密了,阿sir,还是聊回到我今天带来的这部电影吧。” 立法会1980年通过的这个修订案,影视处的工作人员当然知道,但两年过去市面上还没人尝试过迷你戏院的运营模式。 香江大把千人座位的戏院,几十一百张座位的迷你戏院能有什么搞头? “那就祝你老板有个好运道了。” 审片员不置可否的耸下肩:“今次要送审的电影是什么?” “一部美利坚的三级片,有版权的。” 沈威说话间,将随身的档案袋递到窗口,微不可察的咽了口唾沫。 这份证明要是被查出来造假,自己这辈子真的就只能留在城寨里了。 听到是部三级片,审片员倒没太在意。 此时香江还没有电影分级制度,他们每个月都会收到一批本土和宝岛的三级片,早就见怪不怪。 “狄安娜,帮我查一下这份版权证明。” 工作人员招招手,将档案袋交给一旁的女同事,又对沈威笑着说道:“正好今天得闲,陪你看看这部美利坚的电影是什么水准。” 一个多小时以后,审片员脸色难看的从审片室走了出来。 电影长达三十多分钟的凌辱戏份,让他感觉有些不适。 “给我一个过审的理由。” “响应立法会新规,为迷你戏院做试验性调查,发展香江的电影事业,从而创造更多就业人口,维护社会的稳定。” 沈威说着翟远教给他的台词,感觉自己的形象都高大了许多。 审片员顿时露出一副‘咁你都讲得出来’的表情。 “查过了,版权购买的手续没有问题。” 刚才检查版权证明的女同事走过来。 她看了沈威一眼,又好奇道:“不过我根据材料上的版权公司号码打过去,电话归属地是澳洲,不是美利坚。” “因为这部电影在澳洲发行过,我们是从当地购买的分发版权,便宜过直接购买美利坚制片方的版权。” 沈威当然不会说自己没有美利坚的朋友陪着演戏。 能找到澳洲的号码,还是因为一个同学在那边工作,被翟远用一千块收买假扮澳洲发行公司。 他面不改色的胡扯一通,又笑着对两位审片员说道:“我过几日还要代表老板飞去澳洲谈其他合作,两位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到时候可以跟我一起过去实地考察,不过机票住宿可能需要你们自费。” …… “挑!我当时腿都在震,真怕他们同意跟我去澳洲考察。” 回到屋邨三楼录像厅,沈威跟翟远碰面以后,仍有点心有余悸的说道。 “一张飞澳洲的机票几千块,你什么时候见过港府的公务员,肯做这种大公无私的事?” 翟远头也不抬,仔细端详着手里的放映许可,纸张上还带着油墨的味道。 “阿远,你这样搞,如果美利坚的公司找上门怎么办?” 梁志超不无担心地问道。 翟远和沈威都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有点蠢。 八十年代的资讯业务才开始发展,打跨国官司,还是地球另一端的美利坚,开什么国际玩笑! “接下来就等珍妮弗的新闻发酵,以及李忠强把配好音的录像带交给我了。” 收好那张花了番心思才搞到手的放映许可,翟远轻吐了口气。 两天后,二十岁少女珍妮弗遭到四名歹徒轮番凌辱的新闻,开始出现在八卦小报的豆腐块版面里。 逐渐有市民注意到新闻,打电话进报馆询问事件详情。 四天后,珍妮弗的新闻仍然只在八卦小报上流通,但新闻已经移至头版。 更多的市民打进电话,警方也注意到这条新闻。 一周后,珍妮弗的新闻第一次出现在大报上面,同时附有警方的声明称,暂时没有收到相关报案,会继续展开调查,同时希望市民稳定情绪。 同一时间,为了跟大报争抢流量热度,八卦小报除了将珍妮弗的新闻刊登头版,还配上了不知从哪里拍摄的女性遭凌辱的照片。 虽然很鸡贼的在最角落标注一行小字:图片内容与新闻无关。 但仍引发了新一轮的舆论热潮。 与此同时,翟远也接到李忠强的电话,收到了他重新配音的电影《我唾弃你的坟墓》录像带。 “终于全部搞定了!” 翟远拿着录像带往家走的时候,路上还能听到有人讨论珍妮弗的相关新闻。 这条新闻甚至传到屋邨大厦,连赵美珍都不准翟瑶晚上出门。 “这么简单就把事情闹大,我表哥这五千块赚得真轻松。” 梁志超跟着翟远返回屋邨时,酸溜溜的说了句。 翟远双手插兜,侧头对他笑了下:“回去告诉你表哥,可以去找报馆辟谣了,起因是他看了一部外国电影,为了博取关注所以编造出这条假新闻……” 第36章 只有鬼佬受伤的世界 轰动全城的珍妮弗,居然是电影里的人物? 推波助澜的小报记者们今天本来很开心,因为一大早就收到投稿人的消息,约他们到酒店见面。 一群人兴致勃勃聚集在酒店房间里,等着再拿点一手新闻回去。 结果那个二十多岁的屋邨青年,居然双手合十对他们说道: “对不起欺骗了大家,因为我从小生长在一个缺乏关爱的家庭,为了获得更多人的关注,所以策划了这起事件,我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稍后会自己去警署自首,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再次向大家表达诚挚歉意,我错了!” 听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所有记者的表情比吃了大便都难受。 你错了,那我们怎么办? 一开始为了报纸销量争抢热度,图文并茂、不择手段将整件事越炒越热。 如今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冷静过后,就不得不考虑另一个现实问题。 珍妮弗事件已经成了社会新闻,接下来该怎么收尾? 像眼前这个屋邨青年一样,对读者道歉? 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条新闻现在全城皆知,关注整件事、甚至打电话来询问进展的热心读者们如果知道被耍了,肯定会把报馆的房顶都掀翻。 之前说的言之凿凿,还配上一堆插图的人是你,现在告诉我这是个假新闻的人也是你,你把读者当猴耍吗? 你家报馆晚上最好多雇几个人守夜。 否则当心夜半三更被好心人泼油漆、扔大粪、淋火水。 后世观众用‘取关了’‘拉黑了’‘举报了’来惩罚伤害自己情感的无良媒体,比不上现在读者们的一根。 “其实这件事解决起来也很简单。” 陈家乐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一句话讲完,房间里所有记者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他身上。 “据我所知,这部电影马上就要在香江上映,你们可以……嘶,阿远怎么教我说的来着?” 陈家乐说到一半,嘟囔着挠挠头,冲记者们歉疚一笑:“稍等哈~” 他明目张胆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机。 按下播放键,里面顿时传出翟远循循善诱的声音。 “你就告诉那群记者,当矛盾出现的时候,最应该考虑的不是怎么解决矛盾,而是怎么把矛盾转嫁到其他人身上,转移公众的注意力。” 啪!陈家乐按下暂停键,将刚才的话对着记者们重复一遍。 然后又按下播放键。 “跟他们说,现在这部珍妮弗的电影马上在香江上映,所有一切都是电影方做的社会试验,他们也是被蒙骗的受害者。” 陈家乐按下暂停,重复一遍,然后又播放录音。 “除此之外,你还要教这群记者怎么写稿子,只是单纯把事情原委讲清楚当然不行,仅一个美利坚的电影方也背不完这口黑锅,所以还需要一个更大的批判对象,听未听过东洋人马桶都要刷七次的故事?” “没听过不重要,我要表达的意思是,人家美利坚肯为了维护女性的安全利益,拍出这样一部电影,而且还做社会性试验,引起更多人关注女性安全问题。” “反观我们的鬼佬高官在做什么呢?整天勾心斗角、争权夺位、中饱私囊,完全不关注民生,难道他们不应该反思吗?” “最后一步,重中之重,是要激化读者之间的矛盾,分散他们的凝聚力。” “怎么做?好简单!你让记者写稿子的时候加上一条,凡是热心打电话进报馆关注此事的读者,全部免费赠送一张电影票,当做他们关心女性安全问题的奖励,边个不妥就是与全体女性为敌。” “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读者获得了免费电影票,报馆和电影方赢得了一部分赞誉,挨骂的便只有那群港府官员,不过无所谓,他们应该被骂嘛~” 啪!磁带播放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家乐连重复都懒得重复。 见一群记者张口结舌望着自己,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也不知道谁把这盘磁带摆在我的录音机里,我听城寨里一位律师讲,录音材料提供不了原始载体,不得作为单独认定案件事实的证据。他让我尽管把这盘磁带交给你们,但是我总觉得这样不安全,你们都是拿笔杆子的文化人,想必刚才的话也不用听第二遍,磁带我就收起来了,你们觉得里面说的建议怎么样?” …… 翟远完全不担心记者们掀桌子,不照自己规划的路线走。 他们分化读者,翟远分化他们。 找几个带头记者,承诺事后会给他们一笔钱,只要说服其中一家,剩下的也只能捏着鼻子照做。 否则就是港府走狗、女性公敌,这可比欺骗读者严重多了。 “厉不厉害,你远哥。” 翟远用肩膀撞了下梁志超,得意问道。 “厉害厉害。”梁志超摆弄着手上一部照相机,心不在焉敷衍着。 翟远顿觉无趣:“算了,你还是好好熟悉这部照相机吧,到时候用得上。” “远哥,我表哥只是上个法庭就五千块,你让我做的事可比他复杂的多啊。” 梁志超抬起头来,有点扭捏的说道。 “超哥,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跟我算的这么清楚?” 翟远板起面孔,痛心疾首:“家乐哥是员工,他拿薪水的。但是你不一样,你将来是要做我们录像厅股东,每个月拿分红的,怎么能计较这点蝇头小利?现在我们的事业还没起步,你就这样计较,根本不当我是自己人,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志超闻言连连摆手,脸憋得通红。 他吭哧半天才满是愧疚的说道:“是我刚才说错话,远哥你不要生气。” 翟远摇头叹气:“算了,谁让你是我的好兄弟呢,你先去做事吧。” “好!远哥你信得过我,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梁志超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把脖子上挂的相机揣进衣服里,快步离开。 翟远望着他的背影,吐了口气。 诶嘿,又省下一笔。 老板准则之一:能用饼喂饱员工,坚决不能给钱! “该搞定最后一步了。” 翟远捏了下随身携带的录像带,朝秀茂坪晓光街方向走去。 目标,金茂坪戏院! 第37章 包场 举凡聚居之地,必生坊众娱乐。 香江在六十年代尾,人口已经逼近四百万,戏院开了超过一百家。 十几年过去,时至今日,城市的人口和戏院数量同比增长超过三成。 一批新式戏院替代了过去的旧式戏院。 其中就有位于秀茂坪的后起之秀——金茂坪戏院。 金茂坪戏院开幕于1978年,当时邀请了一众影视红星亲临现场剪彩,场面宏大。 戏院是单幢式建筑,影厅座位逾千,划分成堂座和超等座。 堂座再分前、中、后座,票价十几块,超等座二三十块。 “装修这么豪华,也算是秀茂坪的地标之一了。” 翟远来到金茂坪戏院门口。 外面摊贩云集,卖竹蔗、鱼蛋、炒栗子不一而足,吆喝声响成一片。 这年头看电影还属于奢侈活动,屋邨普通人家,平均几个月才进一次戏院。 但架不住城市人口基数大,市民们轮换买票,也足够戏院保持盈收。 买了张正上映的《奇门遁甲》电影票,翟远走进戏院。 一进大厅,首先映入眼帘是头顶壮观的水晶吊灯。 大厅有专门的检票人员,看过票根后指引观众进入影厅。 “照这个模式经营下去,过不了几年,这类所谓的新式戏院就要全部玩完。” 翟远四周围看着,发现金茂坪这种新式戏院,对比旧式戏院,只在装修和设备上有优势,经营理念还是旧戏班那一套。 说起来有上千个座位,却全部挤在同一个影厅,每场只放映一部电影。 全靠影片质量留客,营商风险高得吓人。 就拿影厅里,现在正在放映的这部《奇门遁甲》来说。 这部电影在翟远心目中,算得上是港产动作片里奇思妙想的典范,但如今在千人戏院里,上座率估计只有百分之二三十左右,大量空座被白白浪费。 “幸亏现在港片还能打,这要是只给你上一部《逐梦演艺圈》,戏院老板不得赔死啊!” 翟远觉得立法会那群当官的,还是比商人看得长远,否则也不会通过迷你戏院的法案。 可惜现在是商人看不起迷你戏院,觉得座位少就赚的少,何况转型就意味着舍弃现有的成就,又有几个人狠得下心来。 “还是我这种打光脚的好,没有顾虑,干就完事了。” 翟远在影厅待了几分钟,没有继续把电影看完,重新返回大厅的检票处。 他拉住个检票员问道:“你们经理在哪?” 检票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闻言还以为翟远对戏院服务不满。 她露出职业化笑容:“先生你好,经理现在有其他事忙,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你帮不到我的,姐姐~” 翟远冲她笑了下:“我要跟你们戏院谈合作,麻烦你请经理过来。” 检票小姐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翟远,很难相信这么个小年轻能谈什么合作。 “你是不是想在戏院门口做生意呀?” 检票小姐突然压低声音,凑到翟远跟前说道:“看你年纪还小,姐姐跟你说,这种事不用跟戏院商量的,你自己把摊位支起来,戏院派人过问,你就厚脸皮说已经交过摊位费,他们通常不会为难你。” 你人还怪好嘞。 翟远觉得小姐姐心底很善良,要不是身材不符合自己审美,还能交个朋友。 可能也是他今天穿的寒酸了点。 旧衬衫配短裤,手上提个黑色塑胶袋,脚下趿拉着一双赵美珍纳的手工布鞋,形象跟戏院的其他观众格格不入。 毕竟其他观众个把月才看一次电影,来的时候都梳洗打扮的非常齐整,仪式感十足。 “姐姐你误会了,我有其他正经事,这里面是我带来的材料。” 翟远打开塑胶袋,里面是中英双份的版权证明、放映许可和录像带。 检票小姐虽然看不懂,但潜意识就觉得打印在A4纸上的文字很高端,尤其还有英文。 “请稍等,我现在就去请经理过来。” 过不多时,检票小姐便领着一位中年男人朝翟远走来。 “先生你好,我是这间戏院的经理,我姓钱,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钱经理瞥了眼翟远手上的塑胶袋,笑容和煦的问道。 “钱经理你好,我想请问下,如果把你们这间戏院租下来,每天需要多少钱?” “先生说笑了,金茂坪在整个观塘都是首屈一指的豪华戏院,如果全包下来,每天至少五万块港币。” 这话听着可有点耳熟。 不过五万块一天确实太贵,他现在全身家当还剩不足五千块港币。 翟远抬头看了钱经理一眼,镇定自若:“不错,价钱很合理,能不能先签一份合同?” 钱经理一怔,露出副‘你来真的啊’的表情。 “怎么,有不妥的地方?”翟远表情随意淡然,口吻逼气十足。 “不是不是。” 钱经理摆摆手,再看翟远眼神里就多了分好奇:“老实讲,我们戏院以前也做过整租的生意,不过都是些大老板请员工包场看戏,通常也只包一两场,请问这位先生你包全天是做什么用途?” “赚钱喽。” 翟远一点也不避讳的说道:“我手里有部美利坚的电影,个人非常看好,所以想摆在你们戏院放映。” “啊?” 钱经理愣住,这种操作他还是头回听说。 院方发行电影,都是跟制作公司谈定比例,通常是院线拿走百分之六十。 虽然听起来很高,但要考虑到双方都各自负担了盈亏风险,如果电影遇冷,院线的损失可能还要大过制作公司。 像翟远这种直接包场发行电影的操作,等于将全部风险转嫁到自己身上。 什么电影敢保证盈利啊?你是不是拿到成仕龙的新片了? 钱经理满脸纠结的望着翟远。 “先生,可不可以借一步讲话。” “好啊。” 十分钟后。 戏院办公室。 钱经理翻看过版权证明和放映许可,缓缓吐出口浊气,抬起头来望向翟远。 “这就是最近新闻里讲得那个珍妮弗?” “冇错。” 翟远开门见山:“爽快点,我跟你签三天的合同,三天之后无论盈亏,十五万的租金我一次过交给你。” 第38章 全港独家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要打个电话请示下老板。” 钱经理犹豫了一阵,方才再度开口。 珍妮弗的新闻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他不敢擅自做主。 谁知道电影放出来之后,群情激奋的观众会不会在戏院里闹事。 在办公室拨通了老板的电话,钱经理捂着话筒跟对面交谈了几分钟。 然后扭过脸来对翟远说道:“包场可以,但是要按寻常发行来做,戏院抽六成。” “我说一个数,三天,十八万八,一路发!” “老板说只许分成,你不做,他打电话给同业会,香江没有戏院会收你这部电影。” “……” 翟远把粗口咽了回去,黑着脸说:“五成,你老板别太过分了!欺负老实人有意思吗!信不信我吊死在你们戏院门口!” 钱经理对着听筒说了两句,扭过脸摇摇头:“六成。” 这场讨价还价最终以翟远完败收场。 没有院线,还真就是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卡梅隆来了也得跪下。 但金茂坪戏院老板的态度,也从侧面反映出对《坟墓》这部电影的看好程度。 哪怕真的是部烂片,靠前期珍妮弗的营销,也足够骗一批观众进场收割他们的钱包。 电影是不重要的,营销是最重要的。 你看我为了拍这部电影减掉了一百斤呢,不买张票支持下吗? “翟先生,合作愉快。” 合同签完之后,钱经理满面春风的掏出名片递上:“这张是我卡片,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给我。” 他觉得能在十几岁年纪,就搞出这么大单新闻的年轻人,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提前搞好关系,说不定哪天对方就成了自己的老板。 翟远收起钱经理的名片,心想等这笔钱赚到之后,录像厅规模变大需要人才管理,或许还真得挖一挖戏院的墙角。 这货现在发名片给我,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啊? 两个各怀心思的男人相视一笑,惺惺相惜,情不自禁的握了下手。 “合作愉快。” …… 三天后,珍妮弗事件的新闻突然反转。 各大报馆纷纷撰稿表示,这是美利坚面向全港做的一次社会试验,旨在关注女性安全问题。 话锋一转。 反观我们的港府在做什么? 然后是大篇幅的批判,把鬼佬这几年的丑闻翻出来又炒了一遍。 包括不限于葵芳邨公屋贪腐案、男议员招妓案、女议员陪睡案等等。 与此同时。 金茂坪戏院主动挂出一部,名为《珍妮弗的复仇》的预上映电影广告。 【全港独家,粤语配音,陪你共赏热议大片,关注女性安全刻不容缓】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本片已获得美利坚制片商独家版权,如有翻版,必将追究。 电影名字当然不能用坟墓,否则莫名其妙,流量要折损一半。 整起事件发酵开来,全港市民的反应不一而足。 “挑!搞半天原来是新片炒作,我一早看出问题。” 这是位理性理智的观众。 不过没用。 “什么炒作不炒作,人家关心我们女人的安全问题,就算是炒作你又损失了什么?总之这部电影我一定要看,你不陪我去就分手!” 还有其他类型的观众。 “对啊,我们的港府在干什么?必须支持美利坚!” “我记得当时给报馆打过电话,现在人家免费送我一张电影票,说别人炒作赚钱的都是抹黑!” “长达三十多分钟的凌辱戏,未满十八岁不得入内?这次不看都不行了。” 凡此种种,众生相。 第四天凌晨,电影上映的前一个小时,金茂坪戏院门口已经人山人海。 观众们攥着票根,翘首以盼的排起长龙。 摊贩们忙得热火朝天,一盒炒饭从五块加价到八块。 大报小报的新闻记者架起长枪短炮,等着拿第一手影评资料。 只有黄牛党们很不高兴。 因为他们居然没抢到票。 一张都没抢到! “老板,珍妮弗的复仇两张堂座票,三十五一张,要不要?” 人群中,翟远揣着一沓原价十五块的电影票,穿梭往来。 不时达成交易,挂在脖子上装钱的小挎包鼓鼓囊囊。 “哥!阿哥!” 翟瑶的声音响起,她离开人群来到翟远身边,气喘吁吁的问道:“我那里三十张票卖完了,阿妈那边应该也没剩多少,你还有没有票?” 翟远低头翻了翻,又摸出一沓电影票塞给翟瑶。 “最近几场的没有了,这是早上八点场的,你跟阿妈分一下,但是价格不能变,堂座三十五,超等座五十。” “知道了!” 翟瑶攥着票又迅速消失在人潮中。 翟远抬头,看了眼金茂坪戏院的招牌。 呸!垃圾资本家! 居然抽我六成水,不薅你点羊毛算我没本事! “远哥,有人找。” 又有人挤到翟远身边,是梁志超。 他还拉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翟先生你好,听说你准备发行珍妮弗这部电影的录像带?做录像带当然找我们关记,我们有全观塘最好的设备和技术,严格按照东洋JVC的高质素规格,高水准、高销量,一定满足你的高要求!” 这位做录像带生产生意的关老板,一开口就是流利的广告词,眼神热切望着翟远。 以他的经验判断,就凭珍妮弗现在在香江的热度,生产几万盒录像带出来,市场轻轻松松就消化掉。 但是苦于没有版权。 倒不是没想过盗版,关键是翻遍了库存也找不到这部电影。 国外每年几千上万盒三级片录像带,大多都是地下发行,难道要全部找来看一遍?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的确有这个想法。” 翟远擦了把汗,人挤人热浪滚滚,属实有点难受。 他把剩下的票交给梁志超,让他接着叫卖。 然后领着关老板来到一家卖汽水的摊位前,要了瓶冰镇可乐灌了两口。 这才重新说道:“你能给我的价格是多少?” “索尼今年换了新设备,我们公司也迅速跟进,所以价格上会稍稍高点,不过画质和流畅度都提高了很多。” 关老板先给自己叠了层甲,然后才报出价格:“一盒录像带我收你八十五块制作费,你拿去市场零售,标价一百都大把人抢。” “便宜些啦,我家里也有人做这个生意,行情怎么样多少清楚点。” 翟远真不是骗人,因为赵美珍有时候会接到,给录像带重新拆装的订单。 “八十四块八,不能再低了,再低我真的会蚀本!”关老板咬咬牙,似乎做了很大让步。 两人又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价格僵持在八十四块。 翟远把可乐瓶交还给摊主,拿着换回来的一枚硬币在指缝间滚动几圈。 “好,就八十四块!你先帮我搞两万盒出来,但是定金我要等三天后才能给到你,尾期我会在订单全部交货之后,再慢慢补全。” 第39章 臭男人离我远点 电影《珍妮弗的复仇》开场前十分钟,人潮一样的观众汹涌进影厅。 陆续又有新观众从其他各区来到观塘,也想一睹这部美利坚电影的风采。 观塘的军装今天忙得要死。 本来已经收工回家,又被长官拉到前线,帮手维护戏院前的秩序。 隔邻的街道。 一间楼上冰室窗口处。 两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男人,正观察着街道对面火爆的场面。 “如果日日都有这么多客流量,以后边个还敢说我们观塘是穷人区。” 观塘区议员麦兆钧收起望远镜,有点惋惜的叹口气。 他是今年年初民选出来的非官守议员。 任期只有两年半,想进市政局就要在这段时间里做出成绩。 然而想做事谈何容易。 跟能力没关系,纯粹是党派之争。 比如他的对手是鬼佬扶持的另一派,那他在区议会上提出的建议,大概率都要遭到攻击。 也不否决你的提案,就硬拖你两年半让你一事无成,下一次民选市民自然知道应该怎么站边。 所以麦兆钧自从当选这大半年来,唯数不多的一次露脸,还是在处理一起食品安全事故上。 今天翟远搞出这么大阵仗,他这个区议员当然要来看一眼。 不过心里想的却是,该如何留住这庞大的客流量。 难道把观塘打造成三级片景区? “钧哥,我打听过了。搞出这件事的是个只有十七岁的学生仔。” “他前段时间在秀茂坪做录像厅生意,后来生意被人搞黄,又用了短短一个多月时间,策划出这起电影新闻。” “事情做得很漂亮,连替死鬼都提前找好,各种手续证明挑不出毛病,是个邪才。” 身边的助理将翟远的背景资料调查的一清二楚,此时一件件讲给麦兆钧听。 说完又看了他一眼,补充道:“还有件事,之前教育处门口搞出血衣事件的也是他。” “丢!”麦兆钧前半段还听得还津津有味,到了最后一句,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他当选时的口号之一,就是清扫观塘一带社团。 结果成绩还没做出来,秀茂坪中学就先搞出个血衣事件,令他民望大跌,一度觉得是竞争对手故意搞事。 “可惜只是一部电影,大家看完就散掉。” 看着对面街道人头攒动的场面,麦兆钧又是一声轻叹。 如果能保持这种声势三两个月时间,他都不敢想观塘区今年的财政收入会涨几成,自己进市政局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但是一部电影撑死两个小时,市民看完回家,连本地酒店都未必住。 “联系下分区警署,让伙计们最近几天辛苦点,之后我帮他们申请加班费。” 既然已经见识过盛况,麦兆钧也不打算多留。 简单跟助理交代两句,他拿起桌上外套便要离开。 “对了,那个叫翟远的靓仔。” 麦兆钧走出两步,又停下脚步对助理说道:“你不是说他有邪才吗?有机会可以关照下,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邪门的事情出来。” …… 身处戏院门口的翟远还不知道。 自己因为珍妮弗这部电影,引发出一连串连锁反应。 还莫名其妙被一位大佬关注到。 此时的他,正坐在一家艇仔粥档口前,捧着粥碗大快朵颐。 “老板,再来一份,走青,多加鱿鱼和猪皮。” 一碗艇仔粥落肚,五脏庙里反而闹得更凶,翟远才意识到今天忙到十几个小时没顾上吃饭。 “哥,你还能不能搞来点平价票?” 翟瑶坐在翟远身边,把装钱的挎包放在两腿间挡住,才敢低头看一眼里面的钞票。 再抬头,财迷的眼睛笑弯成月牙。 “搞条毛咩!一共只弄到两百多张,扑街戏院的票务现在防我跟防贼一样!” 翟远说完,咬了口手边的油条,含糊不清道:“一阵间你和阿妈先回家睡觉,我还要盯着戏院的账目,总觉得这群人会坑我。” “让阿妈先回去啦,我还想留下来看完这部电影。” “你有票咩?” “诺,谁说我没有,刚才故意藏了一张没卖,下一场两点半的票。” 翟远从翟瑶手里接过那张票,一看居然是楼上带沙发的超等座,小丫头还挺会享受。 “那你现在没有了。” 随手把票揣进口袋,翟远面不改色地说道。 “翟远!你把票还给我!” 翟瑶一怔,旋即勃然大怒,扑上去要翻翟远的口袋。 翟远淡定的伸手抵住她的额头,翟瑶便再不能往前,只有两条小细胳膊不断空挥。 硬来不行,翟瑶又换了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走柔情攻势。 “哥,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电影院,想进去见识下。” “不,你不想。” “你不尊重女性!” “你再说这个我抽你信吗?” 翟远软硬不吃。 开玩笑,《坟墓》这部电影如果分级,我现在都未必能进场去看。 你才十五岁就想打开新世界大门? 这番纠缠最终以翟远大吼一声‘妈,瑶瑶要看三级片,你管不管她’而告终。 正在另一家熟食摊位前,跟摊主讨价还价的赵美珍闻讯而至,拧着翟瑶的耳朵,把她硬拖回了屋邨。 “跟我斗?” 翟远不屑的哼了声,掏出那张超等票晃了晃:“老板,要票不要?这餐免费的话,我低价把票卖给你。” 《珍妮弗的复仇》第一场全港首映很快结束。 观众们议论纷纷从戏院走出来,大部分人脸色都有点难看。 “兄弟,这部电影什么情况?我买的票要到早上才能看,值不值得等呀?” “很难评价,你讲烂片就一定算不上,不过不适合带女仔进场看。” “小姐,请问这部电影好不好看?” “臭男人离我远点!你再走过来我要报警了!” 翟远觉得这群观众真是没有吃过见过,看部电影而已,代入感需要这么强吗?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眼里现在只有票房。 一场首映,金茂坪戏院一千两百人的影厅全部坐满。 这还只是开始。 截止第二日凌晨,剩下七场的票也全部售罄。 如果明后两天的上座率能保持这个水准,三天排满二十四场,那不得赚麻了? 而且现在其他戏院还在观望,等金茂坪戏院的上座率传出去,他们一定会主动来谈分成。 芜湖起飞! “有了这头现金奶牛,我的录像厅又能重新开起来了。” 翟远摸着下巴思索,望了眼屋邨方向,眯起眼睛: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把搞黄我生意的那个扑街弄死!妈的!靠关系和背景搞不正当竞争,还差点把我送进去。行,你录像厅还能活过下个月,我把梁志超的头拧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第40章 五十万富翁 在电影上映的第二天,不出翟远预料,陆续有其他戏院开始上门谈合作。 港岛、九龙和新界三大区,一共来了九间戏院。 《珍妮弗的复仇》这部电影,正式在港九新同步上映。 这是继步入八十年代以来,海运、百乐、凯声、利舞台这批过去的外国片联合院线没落后,港九新的戏院第一次同步上映一部西方电影。 时间很快到了与金茂坪戏院合作的最后一天。 翟远再次来到晓光街。 “翟先生,这是今天的观影记录,你看看。” 一进戏院,金茂坪的经理钱茂升就主动迎了上来,拿过第三天的账簿递给翟远。 这个年轻人的秉性他这两天也摸清楚了。 电影轮放一场他来一次,看完数据转身就走,也不知道睡没睡觉,反正两个眼珠子熬得通红。 新时代黄世仁! 翟远才不理会旁人的偏见,要不是其他戏院距离太远,他还要逐一跑一趟。 我做过多少假账,还不懂你们这群人? 不看紧点九成上座率你都敢跟我说是三成。 连续三天的观影记录看下来。 珍妮弗这部电影第一天上座率达到恐怖的百分之九十七,第二天就下滑到平均百分之八十五,第三天只有百分之七十。 不过这个‘只有’是相对于第一天来比较。 一部电影全天轮放,到第三天还能保持七成上座率,成绩已经相当爆炸。 就算是此时许官杰和成仕龙两位顶流的新片,也至多做到七至九成的上座率,足见这次营销的成功。 “是不是还可以继续放?” 翟远看过记录,抬头问了句。 这种营销做一次少一次,观众逐渐就不上当了,当然要榨干所有收益。 目前来看,《珍妮弗的复仇》至少还能再放两周。 “当然,不过接下来就只能按照正常排片来放。” 钱茂升解释道:“毕竟戏院是做大众生意,不能只放一部电影。” 翟远理解的点点头:“好,那就按正常的排片来放映,分成照旧。” 钱茂升嗯了一声,顿了顿,露出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翟远好奇问道:“还有其他事?” 钱茂升面色为难:“老板让我通知你,你这部电影接下来的排片应该不会太高。” 翟远一怔。 不应该啊,就算现在热度有些回落,这部电影仍有不错的盈收空间,怎么会减少排片? 这个疑惑很快得到钱茂升的解答。 “青鸟和艺城两家制片公司,同步上映了两部新电影,戏院会优先考虑给他们排片。” “因为我引进了一部外国电影?” 翟远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我丢!什么国产电影保护月行为? 见钱茂升遗憾的点头默认。 翟远眨眨眼,颇有些无奈的问道:“他们的电影叫什么?” “一部是鬼马笑片《小生怕怕》,另一部是许鞍嬅导演的《投奔怒海》。” 钱茂升答得很快,显然提前做了功课。 他站在戏院方的角度,对制片公司这种行为其实也有点不满。 本土公司排斥引进片是默认的潜规则,但这次做的有些太明显了。 而且他还收到内部消息,这两部电影本来打算在十月尾前后脚上映,现在足足提前了一个月时间。 “真下血本啊!” 翟远咬着后槽牙说了句。 这两部电影他都看过,虽然不知道票房收入如何,但能在后世留下不错口碑,大概率成绩不差。 用两部大片来狙击自己的电影,翟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唉,资本! 最终化作一声满是批判的叹息。 …… 两周后,《珍妮弗的复仇》便从各大戏院陆续撤档。 甚至没有在院线待满一个月时间的上画期。 最后几天更是创下一天一场的冷清记录。 原本关于这部电影的讨论,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上,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纸媒绝口不提,一点热度也不再提供,就好像齐齐收了钱一样。 “好像个屁!就是他妈收钱了!” 翟远把一张大赞《小生怕怕》创造了港片前所未有的惊吓和喜剧效果、是今年当之无愧笑片之王的报纸狠狠摔在桌上。 “压热度、造新话题这一手玩得真溜,内娱后来就是跟你们学的吧。” 翟远无能狂怒,本土制片院线的双重打压,令他少赚了很多钱。 虽然珍妮弗带来的收益依旧不少,但是没拿到手的部分始终觉得很亏。 这就像你明知道一只股票会暴涨,但它刚涨了百分之五,你就被逼无奈将它卖掉。 后来几天这只股每天涨停,你却只能眼巴巴看着。 造孽啊! 翟总火气很大,可悲的是他居然找不到人去火。 只能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算着自己今次一共凭《珍妮弗的复仇》这部电影,赚了多少钱。 冰冷的数字浮现在纸面上,没有一丝温度。 算上金茂坪,一共十家戏院。 电影共计放映场次372场,累次观影人次21万余人,票房总收入390万余港币。 这个票房怎么说呢?做个简单地对比吧。 今年的票房排行榜差不多已经出炉七七八八,四百万左右这一档里,有一部电影叫《卒仔抽车》,目前拍在第三十五位。 不过电影总票房三百九十万,不代表翟远就能全部拿走。 这三百九十万里,戏院要先抽走六成。 还剩150万余港币。 这一百五十万里,港府要收五成的税。 包括但不仅限于,一张电影票卖出去,先抽17.5%的娱乐税。你用胶卷宣传了吧?那再交一个利得税。发行拷贝电影版权,再交一笔增值税……进口片啊,那你的娱乐税可不是17.5%这么低了哦~ 于是还剩70万余港币。 这七十万里,再扣除电影的拷贝、发行广告等杂项。 最后落在翟远口袋里的,一共还剩五十几万。 “妈的!我本来能凭这一部电影就跻身百万富翁的行列,现在只能做半个!” 翟远锤了下桌子,心中怨念满满。 如果没有本土制片院线的打压,他觉得珍妮弗的复仇在院线待满一个月时间,票房至少能翻倍不止。 “但是有一说一,现在电影市场真的是一片红海。” 翟远看过去年的票房排行榜,按四百万的成绩来算,去年至少能进总榜前十五。 但是今年就跌到三十五位左右。 这还是今年票房没有全部统计出来的数据,万一剩下几个月时间再出几匹黑马,四百万票房恐怕连榜单前四十都进不去。 “还行吧,折腾这么久也不是一无所获,五十万港币放到现在也算财富自由。” “所以明天要不要去会所嫩模呢?” 翟远放下纸笔,思考起另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就在这时,塑胶门板被拉开。 翟瑶探个小脑袋进来:“哥,你赚了多少呀?可不可以带我出去玩?” “几万块吧。” 翟远面不改色的说道:“不过这笔钱马上就要付给录像带厂当定金,你卖黄牛票不是赚了几千块吗?出去玩得你花钱……” “我没进来过,刚才是幻觉!” 翟瑶刷一下将门板合拢,声音还飘荡在房间里。 第41章 赚够一百万我就躺平 有钱人的生活总是朴实无华。 如果不是,说明你还不够有钱。 翟远就觉得自己很有钱。 他将五十万的巨款存进银行,多出来的几万块,嚣张的换了套传说中的捞家三宝。 大哥电话、都彭笔和都彭打火机。 怀里还揣了本支票簿。 就等着哪天用上的时候,霸气签单。 顺便说上一句:我这里有一张农村信用合作社的本票,价值五十万港币! 多么朴实无华的快乐。 可惜始终没有这个机会。 在这个人均工资只有两三千块的年代,上等米一块钱一斤,猪肉售价四块,粉条和白菜才两毛钱。 翟远觉得自己就算从现在开始躺平,天天猪肉炖粉条子,也能造到九七回归。 这么一说还有点馋这口了。 从床上翻身跃起,钢架床发出一声惨叫。 翟远套上新买的一身运动衫,跟正看电视的赵美珍打声招呼。 “阿妈,我出去买点菜回来,今天亲自下厨,给你见识下什么叫食神!” “你有那时间做点正事,去把瑶瑶找回来,她不知又跑去哪里癫了。” 赵美珍翻眼皮瞥了翟远一眼,只觉得他现在有点钱就想一出是一出,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和翟瑶目前还不知道翟远究竟赚了多少钱,估摸也就三五万块。 翟远也没跟两人实说,主要是觉得自家妹妹大嘴巴藏不住事,今天跟她说自己赚了五十万,明天屋邨的邻居就能排队上门借钱。 他把锅全甩在翟瑶身上,浑然不记得自己烧包的拿着大哥电话出入屋邨时,邻居们眼红的模样。 以至于这两天常有人上门献殷勤,没聊几句就转到孩子上学困难、家里房子漏雨、父母病重卧床这种话题上。 仿佛平时有点交情,你发达了就该给他们全家养老送终一样。 “放心,你女儿把她那几百块零花钱用尽,自然就会回来,不用去找。” 翟远走出门,一路下到楼底,抬头望了眼盘旋到令人眼晕的楼梯,心想是不是该买房子了? 回头得了解下现在的房价,便宜的话就多买几套,囤起来坐等升值。 有钱真好! 不过怎么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事儿呢? 这个问题在翟远走出屋邨时,得到了解答。 刚出走出屋邨小巷,他就迎面撞到一个男人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男人忙不迭道歉,抬头看清翟远的面容,先是一怔,旋即激动的差点哭了出来。 “翟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关记录像盒带厂的老板关伟明双手拽着翟远的胳膊,似乎生怕他跑了,满脸见到亲人的感动。 翟远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当时在金茂坪戏院门口,跟人家那儿定了两万盒录像带,最后连个地址都没留。 对方倒是给他留了电话号码,可最近有钱浪了两天,压根没把这事想起来。 “关老板你先别哭,呦呦呦怎么还跪下了!” 翟远搀着关伟明,把他扶到一旁街坊开的鱼蛋粉摊旁。 即便坐在椅子上,关伟明仍仅仅攥着翟远的衣袖。 “翟先生,你可把我吓惨了。我那晚跟你聊完录像带的事情之后,回去就立刻投入生产,现在已经做出五千多盒。本来前两天就要找你拿母带刻录,结果跑到金茂坪连人影都见不到,戏院经理也不知道你家住哪里。” “这两天我一直在四周围打听你的住址,后来实在没办法想起去秀茂坪中学撞撞运气,那里的安保一个个凶神恶煞,说没有通行证谁都不准进校门,还差点打我一顿。” “最后我跟他们说要找的人叫翟远,他们居然都听说过你,把我审问一通之后,终于肯告诉我你家的位置。” 一大通话说完,关伟明这才端起桌上茶碗灌了两口。 翟远看他脸上风尘仆仆,西装扣子掉了一个,脚上黑皮鞋上满是泥浆,就知道这位关老板所言不虚。 这两天是没少受罪啊。 不过翟远觉得这位也是个人才,自己连订金都没付,他居然就敢开流水线生产。 也就是我这两年吃斋念佛,换做是以前,今天不把价格压到最低,你生产出来的那五千盒录像带就留着自己慢慢往外销吧。 翟远叹一口气,反客为主:“关老板,你应该打个电话给我的嘛。” 关伟明一愣:“你几时给过我电话。” 翟远不悦的皱起眉:“那晚在戏院门口,我亲手把号码放进你口袋,不记得啦?” 关伟明努力回想,又翻了遍西装口袋,一脸懵圈。 “算了算了,看你粗心大意,我都有点后悔在你那里落订单。” 翟远摆摆手:“那你现在重新记一下我的电话,8008208820,记清楚点啊,是8008208820。” 关伟明连连点头,把号码存进随身携带的大哥电话里,脸色仍有些纠结。 难道真的是我的问题? “好了,照之前讲过的,我先付一笔订金给你,然后你跟我去签一份合同。” 翟远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还差沈威百分之十的票房分成。 等会找他拟定合同的时候一并送过去吧。 他大喇喇从怀里掏出支票簿,往桌上磕了两下,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多谢翟先生。” 关伟明笑得合不拢嘴,迅速说道:“两万盒录像带,按我们之前讲过的价格,总计货款一百六十八万,你只需先付百分之二十的订金,即是三十三万块。” 翟远翻阅支票簿的动作一顿。 我靠!这么多? 我给沈律师五万块,再给关老板三十几万,那我只剩下差不多十万块了啊! 危机感顿时涌上心头。 翟远仿佛看到一栋栋房子从眼前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盆猪肉炖粉条。 …… 从城寨出来之后,关伟明揣着合同,满脸兴奋的跟翟远挥手作别。 他的工厂是作坊式车间,比不了大厂,两万盒录像带已经是一年的产值。 沈威拿到五万块的分成后,同样笑容满面,拉着翟远要请他到城寨吃大餐。 “没心情。” 翟远一天花掉了五分之四的身家,情绪低落。 临走时又嘱咐沈威一句:“喂,别再赌了,赌狗没有好下场的。” 沈威站在阳光里笑着挥手,呲着口白牙。 回家路上还是买了猪肉、粉条和白菜、干鲜。 翟远决定吃完这顿,继续投身事业,赶紧把钱赚回来。 两手拎着刚买的肉菜,他重新返回屋邨。 低头往楼梯口走着,心里还宽慰自己。 “五十万本来就不够我花,这次的目标是一百万,赚够一百万我就躺平。” 一只葱白的手臂突然从旁伸出,夺过翟远拎着的蔬菜。 翟远的思绪被打断,头也不抬骂道:“挑!光天化日就敢抢劫,作死啊!” 定眼一看。 一个穿着粉色红裙的女孩站在旁边,表情有些错愕的望着他。 “就是抢劫你呀,阿远表哥,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周海玫错愕过后,嗤地一笑,露出颊边一个浅浅的梨涡。 翟远愣了下神。 丢!一百万肯定不够了,以后还得养活孩子,买奶粉尿布,请保姆家教,购置学区房,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第42章 耍流氓,我们是认真的 “海玫,难得你今天过来,晚上就在这里住下,明天让你表哥送你回家。” 公屋狭窄的房间里,赵美珍笑眯眯看着周海玫,眼神中很是满意。 不过她想的可就比翟远务实多了。 惠玲家也是住在屋邨,算得上门当户对,结婚时礼饼、家具、龙凤鈪一定是要有的,轿车可以再商量。 两家亲戚少,酒席摆四五围就差不多,每围就按酒楼688的价格做,仲有龙凤礼堂可以拍照,足够体面。 要盯着阿远让他不要乱花钱,先在外面付一层楼的首期,有十平米就应该足够,好过将来轮公屋。 惠玲虽然跟我讲不要礼金,但都是要给的,不过应该给多少到时候再跟阿远商量。 “海玫姐是我带过来的,要送也是我送。” 翟瑶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赵美珍的憧憬。 她冲周海玫嘿嘿一笑:“而且这里哪住得下,我和海玫姐今晚住酒店,哦?” 周海玫摆摆手:“不好啦,我就是过来玩下,晚上就要回去,不然爸爸会骂。” 赵美珍揪了下翟瑶的耳朵:“住酒店!你最近钱多到用不完呀?” 然后又转头对周海玫说:“不紧要海玫,我打电话给你老豆讲,珍姨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今晚你就住家里,睡我那张铺,我去隔邻跟街坊寡妇英挤一挤就好。” 周海玫还想推辞两句,赵美珍直接不给她开口机会。 话题一转,就到了她家里其他人身上。 “你老豆身体好吗?老妈呢?家姐嫁人没有?弟弟听不听话?” 几句话就问得周海玫应接不暇,暂时忘了要回家的事。 “我们看那只无手指的蓝皮猫好不好?” 翟瑶又打开电视调到翡翠台,和她一齐看起了哆啦A梦这部卡通片。 电视里,胖虎又欺负大雄了,大雄又舔起静香了,哆啦A梦的魔法道具又好心办坏事了。 此时的卡通片都有国粤双语的配音,连赵美珍也看得津津有味。 十六岁的周海玫,却对电视里的画面不甚感兴趣。 她偏了下修长脖颈,看向窗外。 阳台上,翟远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围着围裙,正对着炉火瞎捣鼓着。 “表哥一个人在外面忙,我去帮他手吧。” 周海玫犹豫再三,突然间起身说了句。 翟瑶大喇喇道:“不用,他今天吃错药要做饭,别去理他……哎呦!” 话没说完,桌下小腿上就捱了赵美珍一脚。 赵美珍瞪了她一眼,又笑着对周海玫道:“也好,我家阿远从小就钟意厨房,个个都话他以后疼老婆。” 翟瑶皱眉撇嘴:“阿妈你噫——” 她本来想说赵美珍睁眼说瞎话,翟远前十七年什么时候做过家务,他懒到连内裤都是我们给他洗的。 但话才开个头,腰间软肉就被赵美珍拧了一百八十度。 疼得她直接趴在桌上。 “瑶瑶你怎么了?”周海玫关心问道。 “没事,她胃疼,最近没有按时吃饭的毛病。” 赵美珍对周海玫笑了下,趴在翟瑶身边,语气温柔问道:“是不是啊,瑶瑶?” “胃疼,疼疼疼……”命门被制的翟瑶头也不抬,斯哈斯哈的应着声。 “没关系,等她喝杯热水就好,你去看看你表哥有什么需要帮手。” 赵美珍满面春风对周海玫说道。 楼道阳台。 翟远紧了下围裙,把切好的五花肉倒进锅里煸炒。 嘴里还骚里骚气的哼着小调。 “不到香江岛,不知道身体不好~漂亮姑娘,长发配水蛇腰~到了香江岛,才知道身体不好~看树上两个嫩椰子,摇啊摇啊摇~” “阿远表哥想吃椰子呀?” 周海玫好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翟远回头望去。 周海玫没戴眼镜,眼睛显得更加明亮,连衣裙裙摆微动,光洁匀称的小腿下,搭配着白色短袜和一双小黑皮鞋。 她双手叠在小腹处,手腕上戴着那串黑曜石手链,在阳光的折射下有些晃眼。 “想,可惜没有。” 翟远收回目光,略有些遗憾。 学习成绩不行啊,估摸着最多能考个B+,不过年纪还小,尚有进步空间。 周海玫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自顾自笑着说:“那我下次回长洲帮你带几颗,岛上的椰子树很多的,我小时候经常爬上去摘,椰汁当水喝,椰肉就做成椰子糕,不过最近几年那些树被人买下来,不准再随便摘了。” 翟远听到这里,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成绩是B+没错啊。 妈的!椰树椰汁你是不是虚假宣传! “好,那我先请你吃我做的菜,下次你请我吃椰子。” 翟远收起批判,重新抄起锅铲,锅里的五花肉很快被煎至金黄。 把肉盛出来放在一旁,将泡好的香菇和香菇水一并倒进锅里,然后是各种大料不要钱的往里放。 酱油,顿顿顿~ 料酒,顿顿顿~ 冰糖水,顿顿顿~ 幸亏赵美珍没注意到翟远做菜时的动静,否则看到这一幕,一定心疼的骂他败家。 就连周海玫这个不会做菜的看了,都觉得有点奢侈。 她记得小时候家里住石头房子的时候,母亲罗惠玲做菜放油,都要量好刻度。 “阿远表哥,你这是做的什么菜?” “猪肉炖粉条,南方人大概见得少,你回去问问你爸。” “珍姨说你经常下厨房,我们家男人都不碰锅台的,我老豆话男人要做大事,碰了锅台就不吉利。” 什么封建余孽。 翟远心中腹诽,嘴上说着:“你家规矩大呗。帮我把香料粉递过来。” 周海玫轻轻哦了声,拿过一旁的香料盒递给翟远。 翟远余光扫了眼,直接拉住她软乎乎的小手,捏了一把才把香料盒拿到手里。 周海玫顿觉脸颊发烫,把手背到身后,蹙眉瞪了翟远一眼。 翟远却像毫不知情,认真的撒入料粉。 目不斜视,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只是个意外。 难道他真是无意的? 周海玫觉得手背上还留有阵阵酥麻触感,可见翟远那副专心做菜的模样,又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阿远表哥应该不是那种人,她心想。 翟远撒完料粉搅拌一番,然后把备好的五花肉、白菜和粉条一股脑倒进锅里,翻炒收汁。 背对周海玫,他嘴角露出丝笑意。 嘿嘿,怎么可能是无意的呢。 耍流氓,我们是认真的。 第43章 全是助攻 下午六点左右,赵美珍就从家里出去,说是给周海玫父母家去个电话,晚上就不回来了。 走之前递给翟远一个眼神。 赵美珍:把握机会,增进感情。 翟远:1 封建思想还是有点好处的,双方长辈看对方孩子顺眼,才十六七岁就主动撮合。 这种知根知底的盲婚哑嫁,至少比后来说是自由恋爱,结果订过婚还要被告非礼坐几年牢靠谱许多。 可惜赵美珍没把翟瑶一并带走,让翟远有点不爽。 一米六出头的一个大电灯胆,亮的眼睛都快刺瞎了,晚上不必开灯,她一个人就能照亮全屋邨。 难道还担心我对表妹做禽兽之事? 开玩笑,我读春秋的! 翟远站在阳台上刷锅洗碗,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家庭妇男,而且最近翟瑶也有点蹬鼻子上脸,都快懒成老母虫,一拨一顾涌,不拨就什么活也不干。 从饭店辞工后这短短月余时间,她整个人跟吹气球一样胖了一圈,再这么下去非变成汽油桶子成精不可。 还是得让她去学校读书,回头问问女拔萃书院的入学条件。 翟远心里胡乱琢磨着。 身后响起周海玫温温柔柔的声音。 “阿远表哥,我来帮你吧。” 周海玫又舍弃了电视里的画面,来到阳台边对翟远说道。 淡素的微笑,与屋子里看个电视也能发出杠铃般的笑声的翟瑶,形成鲜明对比。 “不用,就快搞定。” 翟远拧了拧水龙头,想冲刷掉锅碗上残留的泡沫,结果龙头开到最大也只有几滴水冒出来,水管里发出哮喘病人一样的呼呼声。 “丟你老味,楼下又在用水。” 他嘟囔一句,在围裙上擦擦手。 周海玫见状,趴在阳台栏杆上,双手围在颊边冲下方喊道:“楼下闩水喉啦!” 动作非常之熟练。 几秒钟之后,楼下一个声音回了个‘好’字。 紧接着,翟远手边的水龙头一阵突突颤抖,自来水喷涌而出,溅的到处都是。 周海玫躲避着水珠,发出清脆笑声。 翟远也禁不住露出笑容,赶紧关小水流,趁着来水这会儿功夫冲刷泡沫。 这是老式屋邨独有的一道景致,因为是住在高层,楼下稍稍用点水,楼上水压就起不来,所以在屋邨里经常能听到像周海玫刚才那样的叫喊声。 “我小时候住长洲时更惨,每天要坐船去岸上买水,现在阿爷引东江水下来,比过去方便多了。” 周海玫帮翟远整理着洗好的碗筷,嘴里说着旧时趣事。 阿爷是港人对内地的称呼,就像称呼英女王为事头婆一样。 区别是一个有血缘关系,另一个只有上下级关系。 “所以话鬼佬是靠不住的,他们住的地方停水一个小时就能登报上新闻,我们哪一天不停水才会上新闻。” 翟远也开口说着,倒不是故意捧阿爷踩事头婆,实在是在用水方面,就能看出港府对鬼佬和华人双标到极致的态度。 鬼佬的食水是源源不绝的。 华人的食水是要花钱买的。 有时候花了钱还得排队两三天,这期间敢去河边取水,被发现轻则罚款重则坐牢,说你污染了洋老爷的水流。 就连歌神许官杰过去都写过首《制水歌》,吐槽的就是香江人被停水是家常便饭。 往前数几十年,香江用水最稳定的一段时间,居然是日占时期。 东洋兵跟鬼佬狗咬狗,全香江用水统一收费,鬼佬拿不出军票就不准喝水,市民才发现原来水费可以这么便宜。 神马东锡! 如今香江有八成用水是来自东江,才堪堪保证市民不必每天提着水桶去买水,可惜有些香蕉人还是看不清疼你的究竟是阿爷还是事头婆。 “刚才的菜还吃的习惯吗?” 趁着洗碗的功夫,简单批判了一点社会问题,翟远摘下围裙笑着问周海玫。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味的菜,阿远表哥可以去酒楼做大厨了。” 周海玫夸人都夸得这么真诚,相较之下,刚才把那盆猪肉炖粉条造的最多的翟瑶,连句多谢都没有。 翟远看了眼屋里盯着电视的翟瑶,真切明白了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吃饱没有?” “好饱啊,肚皮都要撑爆~”周海玫娇憨笑道。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摸摸。” 翟远没两句话就又露出流氓本色,吓得周海玫花容失色,一边笑一边尖叫往后退。 房间里,翟瑶的目光从电视上收回,伸长脖子看向外面。 旋即露齿一笑,亮出两颗小虎牙。 “桀桀~” 挤出两声怪笑,翟瑶抱着个玩具公仔嘟囔:“真以为我贪玩才去找海玫姐啊,大佬啊大佬,给点心机呀~” 阳台上笑闹声不断。 翟瑶突然间走出房门,板着脸一副严肃表情。 “别吵了,还让不让我看电视!” 又对翟远凶巴巴说道:“我想吃煎酿三宝,你去给我买回来!” 太过分了! 翟远眉毛一竖,觉得今天必须要拿出点做大哥的威严。 “你也去!” 翟瑶说着,又一指周海玫。 哦?翟远撸袖子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买煎酿三宝一个人去就够了,你让我们两个人去,什么意思? “我?” 周海玫指了下自己,表情也有些错愕,。 别看她刚才闹的欢实,让她跟翟远单独相处,还是有些害羞怕丑。 翟瑶眼珠一转,把周海玫拉到一旁。 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妈咪的大家姐来串门,你帮我买两包乐而雅回来。” 周海玫闻言脸颊微红,看了翟远一眼,冲翟瑶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快走快走!” 翟瑶粗声粗气挥手驱赶:“记得煎酿三宝里多加油豆腐,否则我要生气的!” 周海玫踩着小碎步走到翟远身边,姿态有点扭捏:“阿远表哥,那我们一起下去吧。” 翟远不知道翟瑶跟她说了什么。 但见翟瑶那副欠打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哼了声。 油豆腐? 你说加就加?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我偏要给你买煎酿鲮鱼、砵仔糕,炸鱿鱼须、咖喱鱼,鸡蛋仔、糯米糍,再加一份碗仔翅!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梯口走去。 翟瑶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轻轻吐了口气。 她狡黠一笑:“大佬,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从屋邨出来之后,只剩两人的时候,周海玫就只顾着低头走路。 翟远跟她并排走着,见她的小手一晃一晃,心想这时候拉一下应该不会挨巴掌吧? 拉,不拉,拉! 翟远伸出三根手指点兵点将,最后觉得这是天意。 他往周海玫身边凑了凑,状若无意的跟上她小臂摆动的幅度。 周海玫仍低着头,却察觉到翟远的小动作。 她的耳垂不自觉红了起来,摆动的小臂微有些僵硬,甚至紧张得同手同脚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出现。 “远哥,这么巧?我和家乐哥正说要来找你。” 梁志超带着陈家乐,大模大样走到屋邨,迎面撞上要出去的翟远。 刚有点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周海玫肩膀一颤,脚下快了几步,跟翟远拉开距离。 “不好意思,打搅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紧要事,我们明天再过来。” 陈家乐很有眼色,见翟远黑着脸瞪着他们,忙不迭拽着梁志超就要离开。 “有事啊,不是要跟远哥聊聊开录像厅的事吗?” 梁志超甩开陈家乐,郑重其事的说道:“再不搞快点,那个扑街邓泽成就要在屋邨开起第三家录像厅了。” 陈家乐欲哭无泪,他觉得要跟梁志超划清界限。 “阿远,我真不是有意要打扰你跟阿嫂的。” “哎!别乱说乱叫!” 翟远哈哈一笑,顺势拉起周海玫柔软的小手,自然的好像本该如此。 他晃了晃两人握住的双手,在周海玫惊愕的眼神中,一本正经介绍道:“这是我海玫表妹,比我年纪小一岁,叫阿嫂不合适,叫玫姐啦~” 第44章 我的钱不够请他们 “刚才在家吃得太油腻,上楼喝杯茶,顺便听我跟他们谈点小事好不好?” 翟远拉着周海玫的小手,一路走到秀圃街附近,在一家叫醉琼枝的茶楼楼下驻足。 他微微低头,凑到周海玫耳畔,听起来像是在征求意见。 “我都可以。” 周海玫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把头埋得更低,低头轻轻说了声。 她感觉手心有些出汗,没料到翟远突然这般胆大。 在屋邨楼下,本以为让他牵一下手,跟朋友介绍过就算结束。 然后就再没松开过,就这样拉着自己走了两条街,令到她现在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想起前两个月第一次从翟远家回去,母亲罗惠玲倒是笑眯眯问过她对这位表哥的看法,周海玫也说不上来太多,只觉得他比同龄人更成熟,比长辈更懂得聆听。 就像后来翻书知道,自己近视眼根本不会变成他说的盲婆那么严重。 但并不讨厌那种包装在玩世不恭下的关心。 “也不知道这间茶楼的茶水贵不贵,等会我付钱请他吧。” 周海玫捏了捏裙子口袋,里面是临出门时罗惠玲给她的二十块港币。 这笔钱本来是翟瑶今天找上门时,罗惠玲让她路上买点水果当礼物的,结果有翟瑶在根本没用上。 她觉得暂时请不了表哥吃椰子。 那就先请他喝壶茶,算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意。 想到这里,周海玫不自觉的抿了下嘴唇,心中有丝莫名的雀跃。 “那就上去看看吧,走一路也有点口渴。” 翟远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让周海玫想了那么多。 只是觉得表妹纤细的手指软软的,现在出点汗滑滑的。 连手腕上那条冰冰凉凉的黑曜石串珠,也微微有些温热。 他回头冲跟了一路的梁志超和陈家乐扬下下巴:“走了,有事上楼慢慢讲。” 踩着木质的楼梯,翟远拉着周海玫一前一后走上茶楼。 “家乐哥,我跟远哥认识快十年,未听过他有个表妹喔。” 梁志超好像懂了,为什么翟远看不上学校里那些飞女,他这个表妹已经能当秀茂坪邨的邨花了。 “关你叉事咩!摆明以后的阿嫂来的,上去之后斯文点,别像以前一样呀吱呀咗。” 陈家乐瞥了他一眼,又不放心的叮嘱两句。 “得啦,我跟远哥也有交情,是他头马来的,最多问问他跟他表妹算不算近亲,我学过生物课本的,如果是近亲就严重了。” “扑你个街,不乱说话能憋死你吗?” 梁志超好奇心很重的点下头:“能憋疯。” 这时候还没到下班的点,醉琼枝茶楼生意有点冷清。 翟远一行四人刚上茶楼,茶博士就快步迎了上来。 “几位随便坐,需要点什么?” 领着他们走到临窗的一处位置,茶博士没有因为四个人都是年轻人而怠慢。 现在年轻人才是消费主力,尤其还是在带了个靓女的情况下。 经验老道的茶博士一眼看出,翟远是几个人里的主心骨,一边把菜单递给他,一边介绍道: “阿生,你先看下菜单,除了单子上这些,店里早上还从中环进了几只镛记烧鹅,保证新鲜。我们自家做得处女肥鸡也不错,跟阿生你推荐下。” 周海玫和翟远坐在窗边,一只手被翟远拉在桌下,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捏着那二十块港币。 看似低着头,眼角余光却不断扫过桌上的菜单。 “刚刚吃过饭,随便整两壶茶就好,有什么好推荐?” 翟远懒得翻菜单,抬头问茶博士。 “莲唛云雾怎么样?今年刚从大屿山采的新茶。如果不中意新茶,亦都有陈年的寿眉和普洱。闽北的水仙茶也是新到的,兰花香、味道醇,最适合女仔。” 茶博士主动翻着菜单,让翟远逐一看过。 周海玫偷瞄上面的价格,还好,每壶茶也就在十块钱左右。 “你想喝点什么?”翟远侧头问了周海玫一声。 周海玫浅笑了下,她很喜欢这种有人征求自己意见的感觉,这是在家里时很少感受到的。 “水仙茶好不好?”她问道。 倒不是受到茶博士安利,而是水仙茶在刚才的几种茶水里价格最便宜,只要九块钱一壶。 “那就先要一壶水仙。” 翟远说完,又把菜单扔给对面的梁志超和陈家乐:“看下要点什么,省着点,最近没开张很穷的。” 周海玫见状,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自觉挺直腰板,要看对面两人会点些什么。 “我们就不……” “镛记烧鹅!早就听说中环这家飞天炭烧鹅的味道很正,但是一直没机会过海去港岛,想不到在秀茂坪有卖,一定要试下!” 陈家乐话才说到一半,梁志超连菜单都不看,直接对茶博士咋咋呼呼说道。 翟远明显能感觉到,周海玫的手指在自己手心里用力握了一下。 他转头问了声:“怎么,不舒服啊?” 周海玫挤出笑纹,轻摇下头:“没事。” 梁志超还在喋喋不休,卖弄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故事:“知不知啊,以前镛记还有道名菜叫礼云子琵琶虾,一碟六只的海中虾里面塞满十八只母蟛蜞的蟹卵,然后用豆腐皮包起来油炸,炸过之后虾中有蟹香,蟹中有虾甜,劲啊!” “超哥真是博学,那你一定是吃过这道礼云子琵琶虾喽?”翟远笑容揶揄的望着他。 “那还用说?我当然吃过,否则怎么讲得出来?”梁志超梗着脖子说。 “丢你!” 陈家乐毫不留情的拆台:“你几时去过港岛?听寿伯讲来的故事就实话实讲,一个死鬼的经历你往自己身上套,不怕晦气呀!” 说完又对翟远解释道:“寿伯是我们屋邨楼下的一个老差骨,听说以前跟吕乐的,整天讲自己过去有多威风,去年被社团寻仇斩死在后巷,死了两个礼拜才被人发现。” 梁志超一张脸顿时涨红:“听过就不算数呀,一定要吃过才能讲呀?我听过不就等于吃过喽?” 好阿Q! 翟远心里赞了一句,顿觉梁志超浑身带着书卷香,简直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人物。 “讲正题啦,不是让你们租地方吗?怎么又扯到那个叫邓泽成的?” 靠在茶楼座椅上,翟远摸了支红万叼在嘴里。 正要点燃,感觉周海玫在桌底拉了自己一下。 “不中意啊?”翟远将烟又摘下来,随手扔在桌上。 “不是。” 周海玫先对梁志超和陈家乐笑着点下头,又冲翟远说道:“你可不可以跟我过来下。” 翟远不解,但还是任由周海玫拉着自己,从座位上起身。 周海玫拉着翟远,来到隔壁一扇红木挡板后面。 她伸了下脖子看向梁、陈两人的位置,又缩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港币递给翟远,小心翼翼出声。 “我身上的钱只够请你喝茶,请不了他们吃烧鹅。刚才那壶茶九块,我再帮你叫一份十块的蟹黄包,自己留一块坐车回家,好不好?” 第45章 调换顺序 “回什么家,你今晚不是睡我那里吗?” 一张嘴就唠流氓嗑,不愧是翟总。 周海玫脸又红了:“阿远表哥,你不要乱讲,我就算不回家也是……是睡在瑶瑶下铺。”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翟远好奇眨眨眼,旋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不会还想跟我睡一张床吧?虽然我们已经见过父母,但是这样会不会太快了点?” 周海玫气得跺脚,用力在他手上掐了把,抽出小手背在身后,嗔怒道:“不理你了!” 一颗心却在怦怦跳,他说见过父母,这句话算不算表明关系呢? 周海玫虽然才十六岁,但在学校里已经见过许多对学生情侣,自己也收到过不少封情书。 更何况如今港台两地,开始刮起一阵琼瑶电视剧的风潮。 小姑娘对感情多少有种懵懂和好奇掺杂其中。 不过学校那些男生送的情书里,不管是抄徐志摩的诗句,亦或是文法不通的告白,周海玫都觉得很无聊。 一群幼稚鬼,和自己家里那个刚学会走路的弟弟没什么区别。 “那你下次想理我的时候,叫我表哥或者远哥就好,不用那么正式。” 翟远笑眯眯说着,又学她的声音捏着嗓子‘阿远表哥、阿远表哥’这样叫。 周海玫红着脸拍了下他的胳膊。 又鼓起勇气望着他,深吸口气问道:“那我叫你表哥,我们算什么关系?” 翟远笑了下,心说这不就拿捏住了吗? 但是这种问题不能轻易回答。 真诚加任何一张牌都是王炸,唯独单出是死牌。 老说撩妹撩妹的,你看我撩了吗?后生仔要学嘢啊! 他故作不解:“表兄妹喽~” 周海玫蹙了下眉,又有些期盼的问:“那远哥呢?” 翟远抿着嘴思索一下:“唔……都是表兄妹!” “衰人!”周海玫脸上的期盼瞬间消失。 轻轻踩了翟远一脚,她转身走出红木挡板,气鼓鼓作势往楼下走去。 脚步磨磨蹭蹭,一只手摆在身后,像是在等人拉住。 五秒、十秒、十五秒…… 半分钟过去,周海玫才移动了几米的距离,但身后的翟远始终没有动静。 脸上露出抹羞愤,她忍不住扭头望去,那个衰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返回到茶座上,正笑眯眯冲自己招手。 “表妹,站在那里干什么,掉了东西呀?帮你泡好茶水了,快来试下。” 好气! 周海玫攥了下拳头,心想如果现在走的话,他会不会追上来? 但是刚才都没有追哎~ 想到这心情顿时有些沮丧。 周海玫撅着嘴,迈着鬼使神差的步子,又折返到翟远身边坐下。 总之他等会说什么我都不理他了! 嗯,不理! “一阵间喝过茶,我跟他们两个聊完事情,带你去海滨花园看海好不好?” “好啊!” 周海玫不假思索的答道。 陈家乐把一切看在眼里,好像知道自己之前几段感情为什么会失败了。 她们是稳坐泰山的阿远,我他老母是这位阿嫂的位置啊! 梁志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低头炫烧鹅。 “不好意思,刚才处理点家事,继续讲。” 翟远笑了笑,在桌下重新拉起周海玫的小手,摆在自己腿上,轻轻摩挲着。 已经自然到顺理成章的地步。 “是这样的,阿远。” 陈家乐奇怪看了眼一会儿板着脸,一会儿又红着脸的周海玫。 收回目光,他对翟远说:“你不是让我们租公屋,尽量做到每座大厦开一家录像厅嘛。结果我去跟户主谈,不知是哪个王八蛋走漏消息给邓泽成,他居然联合房屋署的人,说我们非法租赁公屋,我前期租好的六间公屋全部退还回去,现在不知该怎么做。” 翟远闻言皱了下眉,先是警队,现在又是房屋署,这个邓泽成人脉挺广啊。 “香江的公屋不能出租?” “我问过沈律师了,程序上的确有这一条,因为公屋是港府低价卖给市民的徙置楼,不允许私人交易租赁,否则取消原先的申请资格。” 陈家乐愤愤不平道:“但是这款条文自从颁发以来,几乎从未实施生效过,寻常的公屋租赁也没有人管,就像我们之前开录像厅那样。偏偏这个邓泽成现在揪着这一点不放,摆明不准其他人插手录像厅的生意。” “他不是也开了两家吗?难道房屋署只查我们,不查他?” 翟远觉得要真是这样,自己得跑一趟廉政公署,举报房屋署的人滥用职权。 陈家乐无奈道:“那个扑街最近靠开录像厅,应该赚了不少钱,在房屋署来之前,用市价将两间公屋全部买下来,现在是私人财产。” 这个操作翟远倒是听懂了。 香江公屋之所以有这么多人申请,就是因为房子是市价的七折左右。 邓泽成虽然没有资格申请公屋户籍,但是却可以原价买下公屋,变成私人财产就不怕房屋署来查。 这等于是先给自己套了个盾,然后上来就跟我平A换血啊! “沈律师怎么说?” 翟远想起前几个小时才给沈威送过钱,还没听他提到这件事。 想必自己前脚刚走,陈家乐他们后脚又去找过他。 “沈律师让你得闲联系他,他带你去房屋署,我记不太清他说什么鬼经济条例还是租置计划,不过可以帮你申请转换公屋经营资质。”陈家乐回忆着说道。 翟远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摩挲周海玫手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仰头靠着座椅,闭目思索片刻,觉得老沈这一套未必能管用。 邓泽成从封停自己录像厅到现在,用的全是程序正义那一套,主要是因为他在警队有个做督察的姐夫,人家才肯卖给他人情。 自己现在如果循规蹈矩,也去申请什么公屋经营资质,凭港府公务员的办事效率,说不定能拖到明年。 “让我再想想。” 翟远沉声说句,拿起桌上那支红万叼在嘴里。 周海玫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看他眉头锁起,也不禁有些担忧。 她主动拿起桌上的火机,动作笨拙的打着,把火苗递到翟远面前。 翟远吸了口烟,冲她笑了下,仰头靠在座椅靠背,喷出团烟雾。 “不如调换下顺序。” 看着烟雾在眼前一点点散开,翟远缓缓开口道:“我之前本来想先开起录像厅,再赶绝邓泽成的生意。现在干脆反过来,先赶绝他,然后再开录像厅。” “阿远,你想怎么做?”陈家乐直起腰板问道。 “他中意玩程序正义这一套,那就陪他玩,不过要换成我们自己的主场。” 翟远说完,在桌下踢了梁志超一眼:“超哥,让你拍的那些照片怎么样了?” 梁志超满嘴油光的抬起头:“啊?哦,我有照你说的做,把他那两间录像厅最近一个礼拜的经营状况全部拍下来,是不是现在就要用?” 翟远摇摇头,咬着红万说道:“不急,明天继续,再拍多一个礼拜,将来全部是呈堂证供。” 第46章 又见老千 “你弟弟戏院的生意怎么样了?” 晚上七点,秀茂坪分区警署督察石炳辉回到家中,正赶上妻子邓乐伶要出门。 邓乐伶今年三十四岁,嫁给石炳辉之后每天无所事事。 除了做点家务,多数时候是跟家境相仿的太太们打麻将消磨时间。 她保养的很好,三十几岁的人有张二十岁出头的娃娃脸,但前后身材又显得过于丰满火辣,让人一看就有种按在地上鞭挞的邪念。 “人家那叫录像厅,不是什么戏院。” 邓乐伶纠正石炳辉,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他两间录像厅,现在每天有过千块的收入,还把两处公屋买了下来,我看泽成这次是找到适合自己的事做了。” 说话间褪下居家穿的丝质睡裤,光着两条丰润长腿走到衣架处,取下条牛仔短裤,单手抵墙往腿上套着。 石炳辉见她弓腰翘臀,腰胯间肉感震颤,忍不住咽口唾沫。 他笑着露出两颗哨牙,上前揽住邓乐伶平坦的小腹,隔着西装蹭了几下:“那就让他给点心机做事,我为了他那两间乜鬼录像厅,最近酒局都组了四五次,喝的昏天黑地,你是不是要补偿下我?执返剂喽!” “别搞啦,我赶着去帮他的录像厅收钱,今晚都未必回来。” 邓乐伶回头白了他一眼:“你药都没吃,搞得我不上不下,当心晚上戴绿帽给你。” 石炳辉一听这话,顿时没了兴致,啪的拍了下邓乐伶的臀肉,在她的尖叫声中坐回到沙发上。 人到中年,遭妻子嫌。 石督察四十岁出头,就已经是中西药房的常客。 “让阿成多请两个伙计嘛,难道以后日日都要你过去帮手啊?” 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石炳辉表情不满的说道。 邓乐伶穿上修身的牛仔短裤,拉着裤腰赤脚跳了两下,下身绷出浑圆弧度。 她一边穿鞋一边说:“再讲啦,况且每天上千块的收入,全部交给外人记账我也不放心。” “他现在在搞什么?” “拍戏喽,他虽然是导演协会的人,但是放电影一样要买人家的版权,还不如自己拍自己放。” “就凭他那点本事能拍出什么来,以为揸机器就算导演啊,要不是我给导演协会做顾问,协会肯收他做会员?” “知道你有本事啦~” 邓乐伶换好一身便装,从沙发后面揽住石炳辉的脖子,胸口高耸抵在他的后脑:“我先出去了,你明晚早点收工,我煎副龙虎汤给你饮好不好?” 简单地温存片刻,邓乐伶踩着高跟鞋出了家门。 石炳辉望了眼毫无起色的老伙计,嗨声长叹。 一路无话,来到秀茂坪屋邨。 邓乐伶挎着名牌包包,趾高气昂的穿梭在屋邨大厦,脸上不时露出嫌弃之色。 她也是屋邨出身,但很早就嫁给石炳辉搬了出去,故地重游,有种体察民情的优越感。 来到录像厅,门口的伙计坐了一天,已经开始打盹。 邓乐伶皱着眉走到桌台前,把挎包啪的摔在桌上,吓得伙计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 “伶姐,你过来了。”伙计揉揉眼,露出谄媚笑容。 “一千块人工请你过来睡觉呀?” 邓乐伶声音刻薄,她当然知道放映间隙睡觉对生意毫无影响。 但手上有点权力,如果不用怎么显得出自己跟这些穷人们的阶级。 “把这礼拜的账本拿给我看。” 又是一番查账,常年混在牌桌上的邓乐伶对数字倒是敏感,很快看出账本上的问题。 “最近几天怎么回事?怎么收入越来越少,是不是你做假账?” 伙计本来趁着她查账的功夫,伸长脖子往她领口里张望。 见她抬头,忙摆出副苦脸:“不是啊伶姐,最近客人的确少来了很多,经常坐不满,流水自然会变难看。” 邓乐伶满脸不信,质问道:“胡说!我隔两日也会过来一趟,怎么没见过客人变少?” 伙计撇下嘴,往她牛仔短裤外露出的半截大腿上扫了眼。 心说你在的时候那些人是来看电影的吗?那不是来看大腿的吗? 不过没敢把实话说出来,只指了指里面,让她自己去看。 邓乐伶掀开厚重的门帘看向录像厅里,果然像伙计说的一样,里面十几张钢架床,起码有一半空位。 “怎么会这样?”虽然是在发问,声音依旧咄咄逼人。 记账伙计为难的挠挠头:“老板最近让我们放他新拍的两部电影,客人看过觉得不满意,但是他又吩咐每天必须放足四场,所以客人们每到放他那两部电影的时候,就不肯过来了。” 这就触及到邓乐伶的知识盲区,她以为的三级片,无非是有点咸湿内容就能招揽客人,没想到这群咸虫还有自己的追求。 “那快点换其他带子,先把空位坐满。” “老板不准……” “现在是他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都不知搞什么,拍个咸片都不如人家拍的好,不怪得阿辉骂他没出息。” 邓乐伶也来了火气,除了觉得弟弟不争气,另一个原因是她在录像厅里还占了一半的股份。 邓泽成追求电影梦无所谓,但是影响到赚钱绝对不行。 自己还等着录像厅分红,买新首饰去那些牌友太太们面前炫耀呢。 “伶姐,那你说放哪部戏?”伙计问道。 邓乐伶翻了翻桌上装录像带的纸皮箱,里面只有可怜的几十盒录像带,大多都是放过不少轮的电影。 邓泽成用程序正义搞垮了翟远的生意,之后一段时间,那个叫陈家乐的家伙每天上门。 而且每次都带着影视处的工作人员,要求查看他是否违法播放盗版电影。 一来二去,邓泽成被搞得心烦意乱,只好收起那些盗版录像带,凭人情半买半求来一批本土和宝岛的各类型电影版权。 这样做虽然安全,但成本也随之增加。 邓乐伶一通翻找:“难道就没有新电影可以放?” 伙计答:“全部都在这里了。” 邓乐伶翻个白眼,不耐烦的说:“先随便找两部好看的,把阿成的电影换下来,明天我再跟他商量。” 伙计挑了盒放映次数最少的录像带走进录像厅。 邓乐伶又埋头看了几眼账本,心中愈发烦躁。 再这样下去只会越赚越少。 赔钱倒不会,毕竟现在场地设备全是邓泽成自己的,无非是些电费。 但她见过录像厅前期大赚特赚的场面,这时候心里自然落差极大。 “请问邓老板是不是在这里?” 正自考虑怎么扭亏为盈的时候,邓乐伶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邓乐伶抬头望去,面前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张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是?” “我是澳洲电影公司的发行商,我姓庄。” 沈威笑容斯斯文文,说话间拿出名片递给邓乐伶,上面全是英文。 趁着邓乐伶观看名片的间隙,沈威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心中忍不住感慨。 罪过啊罪过,如果不是我老板非逼着让我再做一次老千,我一定不舍得坑这么漂亮的女人。 第47章 细说肉弹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摇曳。 沈威的面孔在阴影中忽明忽暗,声音听起来充满蛊惑。 “我们公司听说邓老板在做录像厅生意,一致认为这种模式才是未来戏院的转型方式,所以想提前跟他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 “为表诚意,我特意带来一盒公司新发行的录像带,这部电影前不久才在香江上映,名叫《珍妮弗的复仇》。” “作为我们在香江的第一家合作商,我们愿意授权给邓老板为期一个礼拜的放映许可,一个礼拜之后,如果邓老板觉得可以合作,到时候可以签一份合同,大家一同坐下来商量具体细节。” 沈威慢条斯理的说完,然后将一盒录像带摆在桌上。 录像带很新,连上面的塑料膜还没撕掉。 邓乐伶看着面前的录像带,流露出意动的神情。 珍妮弗这部电影前段时间造成的轰动不小,连她都进戏院看过,后来草草下映还引起一部分观众的不满。 如果能摆进录像厅里,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能保证不错的上座率。 总好过放映邓泽成自己拍的那些烂片。 “庄先生你好,我是录像厅的股东,也是老板邓泽成的家姐。” 邓乐伶还算理智,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太顺,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另外请问庄先生的公司有什么要求?”她接着问道。 “好简单,我们作为发行商,当然希望影片可以分销海外。按照公司目前的规模,我们可以保证每年稳定产出五十步新电影,如果达成合作,我们希望邓老板的录像厅能吃下这笔订单。” 沈威一本正经的解释过,然后又从专业角度告诉邓乐伶,因为香港的院线和制作公司关系紧密,澳洲公司插手不进来,所以才会找上他们这种小型录像厅。 听起来似乎合乎情理。 邓乐伶信了六成,但仍没有应承:“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要和我弟弟商量下。” “好,不过要快。因为我在香江不会停留太久,下一步是去东洋考察市场,邓老板有意合作的话,欢迎随时打电话给我。” 沈威说话间,又拿出中英两份的版权合同:“邓小姐,《珍妮弗的复仇》这部电影你可以先摆在录像厅放映,这两份是我们公司提供的放映许可,可以保证你在香江的独家放映权,当做公司送给你和邓老板的见面礼。” ……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只要邓泽成的录像厅开始放《珍妮弗的复仇》,我们就可以起诉他侵权,对吧?” 翟远漫步在海滨花园外围的海滩,拿着大哥电话跟对面的沈律师说道。 不远处,周海玫赤脚踩在沙滩上,张开双臂涉水而过,红裙随海风拂动。 “冇错。”沈威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如果他们面对临检,拿出你提供的那份放映许可,就构成伪造政府公文罪,对吧?”翟远又问。 “是。”沈威继续回答。 同样是伪造的证明,翟远的电影版权是实打实拿到了港府影视处的放映许可,被公证过,就算哪天查出来造假,打的也是当初过审部门的脸,所以假的也是真的。 但是沈威给邓乐伶的那两份证明,虽然同样以假乱真,唯独没有港府的认证,真也是假。 另外,作为目前珍妮弗电影在香江的唯一版权人,翟远说他是假他就真不了。 你说是澳洲发行商提供给你的?人呢,找出来见识下。 就算找到沈威,他也可以表示自己根本没见过邓乐伶。 法庭是讲证据的地方,我今天从白天到夜晚一直在骨场按摩,骨场的按摩女郎可以证明,你说我去过录像厅,是有监控还是有人证? 如今的香江还沿用着1956年大英的初版版权法,在这方面有太多漏洞可以钻。 制作商不追究盗版,不代表他们不想追究,无非官司打起来太麻烦罢了。 但是翟远就不同,我大把时间跟你慢慢玩,赔不赔偿无所谓。 只要官司打起来,你录像厅就要关张接受调查,到时候这场官司我陪你打到九七回归都没问题。 实际上,他从筹备《珍妮弗的复仇》这部电影的上映时,就已经决定用这一招搞垮邓泽成的录像厅。 之前让陈家乐每天去影视处举报,临检邓泽成的录像厅,为的就是切断他盗版盒带的来源,致使其片源下降。 录像厅是捞偏门的生意,赚的就是盗版这份钱,片源多票价低才能吸引观众。 如果处处正规,势必要增加成本,到时候几块钱的门票很难维持收支平衡,这也是后来这个行业衰败的原因之一。 而让梁志超去邓泽成的录像偷拍,则是将他前后经营的过程全部留存证据,一旦他敢放自己的电影,就可以着手起诉。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但其实在翟远原本的计划里,这个手段并不算最优解。 如果不是邓泽成霸道到连公屋都不准他租赁,他原本打算在生意场上堂堂正正打垮对方。 唉,老子本将心向明月,你他妈非逼我照沟渠! “让陈家乐在录像厅外面造点谣,随便讲黑社会寻仇也好,差佬临检也好,进一步减少他场子里的客人。” 翟远看了眼在沙滩上踩水的周海玫,一双长腿赏心悦目。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嘴里继续道:“一旦他们开始放珍妮弗这部电影,就让陈家乐跑去各个戏院帮他们招揽客人,梁志超的相机随时准备好拍照。” “如果他们不肯上当,宁可赔钱也不放我们的电影呢?”沈威问。 “你问我我问谁?” 翟远很不满意:“现在你才是澳洲发行商,怎么说服他们放映你公司的电影,不是你该做的事吗?” 听筒那边静了几秒,虽然没有声音传来,但好像骂的很脏。 “好吧,我再想办法。”沈威的声音再度响起,听起来很无奈。 “还有没有其他事?” 翟远已经迫不及待要挂掉电话,因为周海玫冲他笑了一下。 太甜了,谁要跟你这个老男人废话! “应该就没其他事,有事我随时跟你汇报。” 沈威的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兴奋起来:“想起来了!邓泽成那个家姐正点啊老板!眼大大、波大大、碌柚一样大,十足十肉弹身材!哨牙辉能活到四十几岁我都觉得出奇!” “我丢!这种正经事你摆到最后才讲?” 翟远的手指已经按在挂断键上,闻言又缩了回去:“快快快,细说是怎么个肉弹!” 第48章 我被逆推了 挂断电话之后,翟远都还在琢磨。 能让沈威兴奋的流口水,邓泽成那位家姐究竟是何等样人? 不是信不过老沈,实在是想长长见识。 目光望向走得累了,这时候正坐在沙滩上托腮出神的周海玫,翟远又释怀了。 什么肉弹不肉弹,叶雨卿、叶紫媚也不是没见过,咱不能干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事儿。 “你讲完电话啦。” 返回沙滩,周海玫抬头望着翟远,笑吟吟说道。 “嗯。” 翟远应了声,在她旁边坐下:“站太久都有点乏了,歇一阵。” 说着话,半边身子靠在周海玫身上,贴着她的肩膀轻轻呼吸着。 感受到翟远的气息吐到脖颈间,周海玫浑身顿时绷紧,却又故作镇定的看向远处海平面。 海滨花园,这里是观塘为数不多能看夜景的地方。 近处有东九龙的地标邮轮码头,万吨级的豪华货轮往来,远眺有港岛东的璀璨夜景,饱览维多利亚港和鲤鱼门的风光。 下面是沙滩,上面是草地,不时还有年轻人抱着吉他、扛着录音机玩一下音乐,动静皆宜。 说了这么多,主要意思就是,这里是个适合约会的好地方。 “海玫,你是不是搽了香水?” 翟远问起第一次见面时,翟瑶同样问过周海玫的问题。 的确是有种淡淡的清香,好像晚秋的丹桂,带着淡雅和清新。 周海玫僵硬的摇摇头,声如蚊讷:“没有。” 翟远嗯了声,又不说话了。 过了两分钟,他挺直身板:“我歇好了,你也歇一下吧。” 一边说着一边拍拍自己肩膀,示意周海玫靠过来。 周海玫低着头:“我不累。” “没事,跟我客气什么!” 翟远很大度的说着,然后直接上手环住她的纤腰,轻轻一带,周海玫的下巴就抵住自己肩头。 “是不是舒服多了。” “嗯。” “你多歇一阵,等会儿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好。” “那要是走路回去,你身上沾这么多沙子可不行,我帮你清理下吧。” 翟远图穷匕见,一手环抱着周海玫的腰肢,另一只手兜起她两条修长美腿,抬放在自己腿上。 在周海玫错愕的眼神里,翟远认真地低下头,手掌轻轻划过她白皙细腻的肌肤,粘在腿上的砂砾便散落下去。 真好,牛奶一样丝滑。 我说的是她身上那件丝质的裙子。 翟远自上而下,帮周海玫清扫着砂砾,一丝不苟。 从膝盖到脚踝,最后是一双柔软纤巧的小脚丫。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翟远觉得周海玫有点紧张,自己才碰到她的足弓,珍珠般粉润的脚趾便猛地蜷缩在一起。 你这样我很难帮你弄干净啊,到时候走路时把脚磨破了怎么办? “好。” 周海玫的声音微有些沙哑,呼吸也沉了几分。 翟远想了想,一边轻抚她光滑的肌肤,一边慢慢道: “说啊,从前有个傻女,别人问她什么她都说没有。” “比如你问她吃过饭了吗?她说没有。问她你叫什么啊?她说没有。问她你几岁啦?她也说没有。” “诶对了,海玫,你听过这个故事没有?” 周海玫靠在翟远肩上,轻声说:“没有。” 沉默了几秒,翟远觉得有点尴尬。 于是他把自己置身于一个更尴尬的境地,开始解释冷笑话。 “海玫,你如果说没有,你就是那个傻女哦。” “我知道。”周海玫声音很低,丝毫听不出被戏耍后的情绪起伏。 她一双手臂不知何时轻轻环在翟远腰上,像小猫一样把脑袋抵在翟远脖颈间,蹭啊蹭。 翟远感觉她肌肤的温度开始升高,尤其是偶尔触碰到自己脖子的脸蛋,滚烫的吓人。 每当他稍稍用力在周海玫脚踝处握一下时,她环抱自己的手臂就愈紧几分。 这谁顶得住啊! 翟远搂着周海玫问:“你身上好烫,不会是玩过水之后感冒了吧?” 女孩吐气如兰:“没有。” “我帮你检查下。” “好。” 翟远换个姿势,双手扶着周海玫的肩膀。 感觉她浑身软成一团,一双明眸里尽是水润,睫毛轻颤的望着自己。 “别动哦。”翟远说了句,然后慢慢凑近周海玫的脸颊。 额头和她的额头轻抵在一起。 果然很烫,不会真的发烧了吧? 四目相对,翟远正想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周海玫突然抱住他的后背。 毫无征兆的,女孩樱桃般娇嫩的嘴唇倏地靠拢。 下一秒,紧贴在翟远的嘴唇上。 完蛋,我被逆推了! 翟远觉得猝不及防。 来不及感受唇边的柔软,周海玫整个人又跟着软绵绵倒向他。 两人抱在一起没有支撑,直接跌在沙滩上。 翟远被周海玫压在身下,后脑撞上松软的沙土,轻嘶了一声。 头不疼,嘴疼。 嘴唇贴在一起倒地时,周海玫的牙齿磕在他的嘴角,顿觉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道。 所以到底是谁在拍那些男女主摔倒后,立刻亲在一起的脑残剧? 你有没有生活体验啊! 翟远决定忍着痛转守为攻,刚要有所动作,周海玫也尝到了他嘴角的血腥味。 她惊慌的哎呀一声,急忙坐起身来。 “我是不是咬伤你呀?” “冇,最近热气,嘴里有个燎泡刚才不小心弄破掉,你继续吧。” 翟远呈大字型躺在沙滩上,一副我已经准备好的模样。 周海玫这时也冷静下来,想到刚才大胆的举动,羞得霞飞双颊。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捂着滚烫的脸蛋。 接着气呼呼瞪了翟远一眼,抬脚就踩在他的小腹处。 “衰人!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不准跟上来!” 说完便跑到一旁,迅速穿上鞋子,往沙滩上方走去。 我靠!得罪了方丈还想走? 翟远腰力过人,一个鲤鱼打挺从沙滩上翻身而起,蜻蜓点水,朝周海玫直扑而去。 周海玫回头望了眼,笑着尖叫一声,躲避翟远张开的双臂。 少年追逐着女孩,从沙滩到草坪,穿梭在一群玩音乐的年轻人当中。 代表着这个年代最潮流的一群年轻人,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会心笑容。 他们手里的吉他变奏,弹奏出《Little Jeannie》的欢快曲调,青涩的合唱声在海风中飘扬。 “Oh jeannie I'm so in love with you,” “Stepped into my life from a bad dream,” “Making the life that,” “I had seem suddenly shiny and new,” “Oh jeannie I'm so in love with you……” 第49章 第一把刀 一大清早,翟远睁眼起床,发现隔间塑胶门板已经被拉开,上下铺的钢架床上空无一人。 “昨晚是不是被逆推了。” 翟远摸了下嘴角,挺疼的,拿过镜子照了下,嘴皮红了一片,微有些发肿。 想到周海玫昨晚大胆的举动,翟远嘿地一笑,还怪主动嘞。 说起来也才见过两次面,都说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没想到小姑娘是贪图我的容貌。 可惜,我本还想展露下才华的,看来是不得施展了。 那就留给下一个懂得欣赏的女人吧。 翟远走出屋外,一眼见到翟瑶和周海玫正趴在阳台上,不知在聊些什么。 他拿着洗漱用具走到阳台,见两人仍背对自己。 周海玫还穿着昨天那条裙子,裙摆轻曳。 “起来的挺早啊。” 翟远打声招呼,经过周海玫身后时,咸猪手不受控制的在她小蜜桃上拍了下。 周海玫惊呼一声,转身看见翟远,眼中的惊慌方才消退。 然后像是初春的樱花,低垂下眼睑,威胁般冲翟远挥了下拳头。 “怎么了?” 翟瑶后知后觉的扭过脸来,看了眼扭捏的周海玫,目光又落在翟远脸上。 “哥,你嘴怎么肿了?” “被狗咬的。” 周海玫气得不轻,强忍着上去捶他两拳的冲动。 就听翟瑶又急吼吼说道:“什么狗啊?有没有传染病?嘴巴离脑子那么近,你去注射针狂犬疫苗吧!” “太黑了,没看清,呲溜一下就扑我身上了。” 翟远随口说回句,倒水、挤牙膏。 牙刷往嘴里一捅,伤口顿时被蛰的生疼。 谁把我的高露洁换成海盐牙膏了! 吃过早饭,赵美珍还没回来。 周海玫主动提出来要回屯门,因为明天学校还要上课。 翟远兄妹把她送到公交车站台,本想三人一同去屯门逛一圈。 沈威突然打电话过来。 “老板,鱼儿咬饵了,你要不要过来看下?” 说的当然是邓泽成姐弟两人。 电话里讲不清楚,翟远便让沈威在公屋等他,跟站台旁的翟瑶和周海玫简单说了几句。 “我要先回去处理点录像厅的事,瑶瑶,海玫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你送她一下。” “我是年纪最小的,你怎么不担心我的安全!”翟瑶勃然大怒。 “你看你最近都胖成什么样了,一个打两个不在话下。”翟远轻飘飘说道。 翟瑶低头看了下肚子,捏了捏小腹卷起的赘肉,变得垂头丧气。 “唉,最近的确吃得太多,要减肥了。” “呵呵~” “哥,你说我是早起跑步还是晚上跑步?” “那要看你想吃早点还是夜宵了。” 又把周海玫拉到一旁,让她到家后给自己打电话,如果翟瑶玩得太晚,就在屯门住一夜。 周海玫乖巧的点头应下。 有翟瑶这个电灯泡在身边,两人也没过多温存,拉了拉手说几句悄悄话,公交车便停靠在站台边。 目送两个女孩上了车,翟远站在原地,看着周海玫隔着车玻璃和自己用力挥手,笑着回应几下。 等公交车消失在视野里,这才招手拦下辆出租车,折返回屋邨大厦。 …… “老板,你的嘴……” “有事说事。” 跟沈威一见面,不可避免的被问到嘴角伤口。 翟远瞪了他一眼,心说你管得着管不着。 沈威露出了然之色,昨天听陈家乐说老板身边跟了个老板娘,没想到进展这么快。 “家乐昨晚照你说的做,邓泽成的录像厅果然客人更少,他家姐最后还是没忍住,凌晨十二点左右播放了珍妮弗那部电影,跟住家乐就去戏院门口帮她做宣传,录像厅生意整晚都很火爆。” “今天一早,邓泽成就打电话联系我,我约他在富豪酒店见面,才知道是他家姐吩咐他一定要跟我合作。” “邓泽成还算有点头脑,请了个律师朋友帮手,不过一看就是没入行多久的新丁,专用章都分不清楚,被我几句话就唬住。” 翟远听到这里,问道:“他们姐弟两个之前未见过你吧?” 他担心沈威澳洲庄先生这个假身份被拆穿。 那可比某数字站的夯先生、秦先生严重得多。 沈威满脸轻松:“放心吧老板,我之前只跟哨牙辉打过几次交道,况且你看我现在着西装打领带,就算哨牙辉站在我面前,也未必认得出啦!” 那倒也是,自从拿了那五万块港币,沈威重新捯饬了一番,跟之前邋遢的模样判若两人。 甚至有种斯文败类的娘炮感觉。 “邓泽成跟你签好合同?” “冇,怎么会留更多把柄给他们。” 沈威摆手道:“我们的目的是起诉他们侵权,有珍妮弗这部电影已经足够,多签一份合同就多留一份手尾,到时候处理起来很麻烦。” 他简单解释两句,总结起来就是邓泽成信了他澳洲庄先生的身份,还主动提出合作。 不过被他以考察市场为由暂时拖住,理由是想看看邓泽成录像厅的上座率,是否吃得下澳洲电影公司的发行。 “阿超已经把他们昨晚放映珍妮弗的场面拍好,等会就送过来,不知他有没有拍到邓泽成家姐的照片,绝对是极品呀!” 说完正事,沈威又变得不正经起来,咸湿的笑容跟他娘炮的模样有些不搭。 翟远撇撇嘴:“嘁,有没有那么夸张啊?从昨晚讲到现在。” 沈威本想据理力争,可转念一想,这位老板才十七岁,听陈家乐说昨天那个老板娘还是他表妹。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哪里知道少妇的好处,跟他讲再多也是白搭。 想到这里,沈威的分享欲立刻减少许多。 他说:“总之我就很中意那一款,有没有看过一部影片,是讲警花假扮成小姐抓捕罪犯的故事?” 翟远想了想:“冰锋魔恋呀?” “是叫这个名字吗?” 沈威挠挠头,旋即无所谓的摆摆手:“反正是一部美利坚的影片,其中一个女主角的身材就跟邓泽成他家姐差不多,你想想,鬼妹的身材东亚的脸蛋,是不是很劲?” 他说的其实是美利坚去年的一部电视剧,叫《卡格尼和莱西》,在香江电视台放了前几集就因为收视太差被下线。 翟远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王重阳和四绝商量,下一届华山论剑要让各自的徒弟参赛,但是欧阳锋没有徒弟只有个侄子,知不知道王重阳跟他说什么?” 沈威不解,怎么就跳到射雕英雄传上面了?而且书里也没有这个情节啊。 他好奇问道:“王重阳说什么?” 翟远一翻眼皮:“他说没徒你说条粉肠!” …… 一周后,湾仔告士打道税务大楼。 翟远坐电梯上到影视处。 他身后跟着陈家乐,怀里抱着个纸皮箱。 “阿sir,我来报案。” 翟远一进影视处办公室,就对窗口的审片员说道。 审片员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个小年轻,根本没放在心上。 “报案去警署,这里是影视处,你是不是走错路啊细佬。” 翟远不再开口,伸出两根手指冲身后的陈家乐扬了扬。 陈家乐上前一步,将怀抱的纸皮箱翻转过来,里面上百张照片哗啦啦铺满整个窗口。 “秀茂坪屋邨大厦有两间录像厅,未经许可盗用了我从澳洲发行公司购买的电影版权,这部电影叫《珍妮弗的复仇》。” 翟远说话间从怀里掏出港府认证过的版权证明和放映许可,拍在窗口前: “我没记错的话,这几份文件上有影视处的公章,也就是说我的电影是受到香江法律保护的,所以我希望阿sir可以查清楚这件事还我一个公道,如果你不受理,我会再向你的上级部门商务经济发展局反映。” 坐在窗口里的审片员有点发蒙,迅速将窗台上乱七八糟的相片和证明翻看一遍。 我丢! 怎么连录像厅放映珍妮弗电影的前后对比相片都有? 正经人谁会提前想到要拍这些? 你这证据链完整的像是在故意栽赃陷害啊! 第50章 建议法官阁下严查 连审片员都能看出,这是一场有策划的栽赃,影视处其他官员又岂会不明白? 但是没有用,因为截至目前,香江的法律仍沿用着英美的海洋法系。 海洋法系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偏向判例化。 尤其在侵权法领域和侵权构成方面,判例对法典有大量补充。 究其原因,是此时香江还沿用着1956年大英的初版版权法,法典落后时代版本,判例就显得尤为重要。 “老板你放心,这场官司赢定了。” 沈威在这段时间除了做老千,其他时候都泡在图书馆里,翻找各国有关侵权领域的判决案例。 主要还是集中在英美两个国家。 因为这两地在电影业务方面发展较快,已经有过大量侵权领域的案例,可以让律师更轻松的向法官释法、造法,根据前人的判例裁定眼前的官司。 这种有心算无心的优势就在于,我的律师已经掌握大量判例,随时准备开庭。 你连律师都没找好,就算仓促找到一个,也没时间研究判例。 当翟远带着影视处的人,拿着港府的搜查令闯进秀茂坪屋邨大厦时。 邓泽成的录像厅正在播放《珍妮弗的复仇》。 他一开始还很镇定,主动拿出沈威提供的那份版权证明,展示给影视处的人看。 直到影视处的人把证明拿给翟远,邓泽成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才是今天的主角。 尽管已经暗斗过几个回合。 但这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面。 “这是澳洲制片公司提供的证明,我昨天才跟他们公司的人谈过合作,所有手续合法合规。” 邓泽成这时候还很有底气,轻蔑的对翟远说道。 “方不方便请问下,澳洲制片公司收了你多少钱,准许你放映这部电影?”翟远问。 “冇,我们是合作关系。”邓泽成回答的理直气壮。 “但是我就不同,我买下这部电影在香江的独家放映权,足足花了二十万港币,有港府盖章承认的那种。” 花没花钱不重要,关键是有港府盖章。 翟远笑着看了他一眼,扭头冲门外叫道:“沈律师,你信不信澳洲的公司肯跑来香江做慈善,一分钱不收就让人放映自己公司的电影?” “当然不信。” 沈威从门外钻进来,看也不看满脸错愕的邓泽成。 他直接对一旁影视处的官员严肃道:“阿sir,我刚才已经记录下来,对方编造谎言涉嫌触犯《盗窃罪条例》第十六条,伪造虚假文书涉嫌违反《刑事罪行条例》第七十一条,将来全部会作为呈堂证供。” 到这时候,邓泽成就算再蠢也看出问题。 澳洲庄先生变成了沈律师? “我挑!小子,你砌(陷害)我!” 邓泽成满脸怒气,作势就要扑向翟远。 翟远连动都没动一下,陈家乐就站出来挡在他面前,拦下恶狠狠地邓泽成。 “试图故意伤害,这个是《侵害人身罪条例》,不过我就不记了,麻烦几位阿sir将来开庭时帮我向法官提一句。” 沈威很认真的对几名影视处的官员说道。 流氓大状,除了要流氓,更重要的是大状两个字。 各种条例信手拈来,规则之内谁碰上都要头疼。 整个场面,完全变成了沈威的独角秀,翟远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很弱。 挺好,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邓泽成被陈家乐拦住,只能将矛头指向沈威。 他喝骂出声:“扑街,就是你假扮澳洲的发行商骗我,各位阿sir别信他!” 沈威很淡定:“邓先生,香江是讲法律的,你有冇人证?” 邓泽成:“我家姐也见过你,那份澳洲的公文就是你先交给她的,她可以帮我作证!” “哦,你还有个家姐也参与进来。” 沈威了然点了点头,然后在记录本上边写边说:“《刑事罪行条例》第一百五十九条,超过两名及以上人士串谋诈骗,建议法官阁下严查。” 翟远终于知道,为什么香江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律师不在场我不会开口’这种场面。 因为你多说一句话,真的就可能把自己送进去。 …… 三天后,本港第一桩涉及到国外版权侵权的案件,在南九龙裁判法院正式开庭。 翟远将案件全权委托给律师沈威代理,自己并没有出庭。 邓泽成的录像厅在三天前已经被查封。 至于他会不会坐监,要看接下来的审判结果。 但就算等他安然无恙的走出法庭,至少半年内也无法从事相关行业。 半年? 给我一个月时间把录像厅重新开起来,你还能蹦跶都算我手下留情。 翟远自信满满的来到何文田佛光街。 进入房屋署的下辖机构,房屋委员会。 录像厅生意经过这次折腾,已经没办法像之前那样野蛮生长。 所以他这次要把全部手续补办齐全,至少表面上不再给人留把柄。 加上之前的五间公屋,翟远这次一共准备了十二间公屋的租赁文件,准备向委员会申请公屋经营资质。 “你这个手续不齐全,办不了相关资质。” 窗口里坐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办事员,高颧骨薄嘴唇,面容看起来显得有些刻薄。 尤其是说话时有气无力的模样,让翟远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怎么哪儿都有这副吊样子的公务员? 翟远笑容礼貌的问:“请问我缺了什么材料?” 办事员抬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你这个录像厅是大众娱乐,要先去娱乐事务科申请一份经营许可。” “那请问娱乐事务科在哪里?” “喏~” 中年办事员从鼻孔里发出个音节,随便抬手指了个方向,显得有些不耐烦。 翟远又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位置。 这边的办事员是个年轻姑娘,态度明显比刚才的中年女人好了许多。 但说出的话却让翟远直皱眉头。 “先生,我们这里负责的是大型娱乐场馆的管理,你的录像厅不在这个范畴。” “多谢。” 又跑回房屋委员会,翟远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但还是耐着性子,将刚才得到的回复跟中年办事员重复一遍。 “是吗?”女办事员居然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又翻了翻翟远提供的文件,她看了眼手表:“这样吧,我这边就快下班,你明天早点过来。” 翟远十分想念沈威。 他压着火气问:“是不是明天早点过来就能办理?” 女办事员头也不抬,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具体还要看你的相关材料,这个我没办法保证。” “相关材料是什么你提前告诉我。” “哎呀!你明天再来问吧,我要准备下班了!” 翟远觉得自己的血压有点高。 看着窗口里女办事员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他深吸两口气试图平复情绪。 结果以失败告终。 “我丢你老味!你赶着收工去九龙塘马栏做第二份工作呀!老葱一根,仲以为自己是仙女咩?现在边个是纳税人?边个出粮给你?扑你个臭街!今日不同我搞定这十二间公屋的经营资质,你出得了这间大楼就算你阿爸我冇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