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进击的李象 十二岁的李象站在东宫承恩殿前,手里擎着一把长剑。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承恩殿内的眼神愈发坚毅,眼中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他是当今大唐皇帝李世民的长孙,太子李承乾的长子,同时……也是一名穿越者。 一睁开眼睛,就变成大唐最有权势的三代,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熟知历史走向的李象,却如遭雷击。 今年是贞观十六年的九月,在接下来的十个月里,将会有许多大事发生,魏征去世,李佑谋反,还有他的便宜父亲李承乾……谋反未遂,被废黜太子之位,全家被贬至黔州。同时也意味着李象将要失去现在的一切,包括染指那个位置的机会。 有心想要阻止这一切,但李象并不受宠,和李承乾的关系也不算亲近,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 这并不是他庶出的原因,实际上就算是太子妃苏氏嫡出的李厥,李承乾也是不怎么上心。 毕竟……这便宜老爹喜欢小男娘。 在宫里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眼看第一场波澜渐行渐近,李象决定豁出去了。 在东宫缩头也是那个结果,拼上一把了不起就是一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就是在今天,便宜父亲李承乾会因为张玄素的进谏而失去理智,下令宫中豢养的死士去在下朝路上刺杀对方。 必须要阻止这一切发生!李象的目光愈发坚定,拎着剑就向殿内走去。 “殿下!”站在门口的内侍立刻阻止皇孙入内。 与此同时,殿内也传来一道激愤的声音。 “太子奢靡无度,铺张若此,况且太子身为国之根本,却疏远正直之人,亲近邪淫小人,已有前隋炀帝亡国之相!若太子不能收回成命,虚心改过,臣这便去向圣人辞官,以免背上从恶之名!” “你……” “给我滚开!”李象听到这里,已是血压拉满。 这要是再放任张玄素输出下去,别说是李承乾了,就算是换成李世民,都得琢磨琢磨是不是得收拾他一顿。 他一脚踹开内侍,嘭地一声将门一脚窝开。 殿内,他的便宜父亲李承乾正满脸怨愤地死死盯着张玄素,而张玄素的脸上则是一副大义凛然、舍生取义的神情。 见到李象闯进殿内,李承乾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羞色。 被儿子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哪怕不是很亲近,李承乾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还未等李承乾开口呵斥李象,李象便噔噔噔地跑到二人面前,先是向李承乾行礼,而后抬起头,对着张玄素怒目而视。 “左庶子何故辱骂我父!” 李象声音的稚嫩,丝毫掩盖不住他的怒火。 “臣直言进谏,怎能称得上是辱骂太子!” 张玄素一甩袍袖,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竖子不足与语”。 “东宫地势低洼,潮气滋生,宫殿早已蛀朽!我父不过是想要修缮宫殿,何错之有!” 李象据理力争道。 他说的也是事实,记忆中的东宫早已年久失修,不止是他住的那间房,就算是他爹这個太子的寝殿,环境也不怎么着。 李承乾的心中流过一道暖意,在东宫属官近乎于辱骂的进谏之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象儿他……长大了呀。 既然孩子执意维护自己,李承乾也不想寒了他的一片孝心。可他也明白,李象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无论是嘴皮子还是其他,都无法与张玄素比拟,能凭借一腔孝心来据理力争已属不易。 他在一旁看着,打算在关键时刻出手。 “太子还未登基,便已想着享受,恐怕登基之后,尚不如桀纣!”张玄素吹胡子瞪眼睛地骂道,丝毫不给李承乾这个一国太子留有一丝情面,哪怕是当着孩子的面。 “若太子执意要行铺张奢靡之事,大唐亡国有日!” 末了,还叹息地感慨一句:“只可惜圣人一世英名,却虎父犬子……” 李承乾闻言,立刻挺直身子就要站起身。 老匹夫,孤忍你很久了! 李象只感觉脑子一阵阵发昏。 入你娘的,上纲上线是吧? 好,你喜欢上纲上线,老子也和你上纲上线!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一旁的侍卫身边,一把抽出对方腰间的钢刀。 见到李象的动作,李承乾也慢慢坐回了身子。 在殿内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李象又回到原处,将手中的长剑扔到了张玄素的面前。 “左庶子若是真心纳谏,还则罢了,可就算我这一黄口孺子,也看得出你并非真心进谏,而是想要利用我父亲来博一个直言进谏的名声!汝身为东宫官属,不思为太子分忧,反而还利用君上,屡屡借题发挥,以进谏之名,行辱骂之实,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莫非左庶子以为,我父无子乎!” “《礼记》有云,父之雠,弗与共戴天!而今我李象身为人子,不能为父复仇,是为不孝!请左庶子捡起地上之剑,与李象共决死!” 李象几乎是用咆哮,来说出那句共决死。 幼小的年纪,掩盖不住他赌上生死的决心。 伱玩君臣大义,我就跟你玩父子天伦,看谁的道德制高点更高。 看着那单薄孱弱,却异常挺拔的背影,李承乾有些想哭。 多少年了……自从阿娘去后,就再也没人这样护着自己了…… 现在孩子长大了,知道为父分忧了啊…… 李承乾看向李象的眼神越来越暖,他在心里还在暗自反思,这些年是不是过于冷落孩子了? 对面的张玄素却是坐蜡了,这剑他是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论年纪,李象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论身份,即便李象只是太子的儿子,那也是君。他张玄素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着李象舞刀弄枪。 看到张玄素那进退失据的模样,李承乾就仿佛三伏天喝了冰水一样爽快。 彼其娘之,你们这群夫子天天在东宫对孤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终于知道这种感觉多难受了吧! 李象并没有因为张玄素的退缩就停止进攻,他踏步向前,将刀横在面前,乘胜追击:“莫非左庶子有辱骂他人父亲的胆量,却没有直面其子的勇气!若左庶子还自认是堂堂七尺男儿,那就捡起地上之剑,与李象决一生死!” 第二章 已经在谷底了,怎么走都是向上 张玄素深吸一口气,对于目前的处境,他只能选择一个润。 总不能真拿起剑和李象拼一下子吧?和李象拼,他有这个实力吗?赢了砍头,输了被李象戳几个透明窟窿,怎么看都是亏本买卖。 “太子好算计,竟然教唆郡王!”张玄素冷笑一声,一拂袍袖:“恕臣失礼告退,今日之事,定要原封不动地禀奏陛下!” 可李象尚有余勇可贾,还能继续输出。 “左庶子请自去,就算告到阿翁那里又如何!李象心胸坦荡,不似尔等只知摇唇鼓舌,博取虚名之辈,虽称满腹经纶,却是一肚子蝇营狗苟!” “论公,在这东宫之中,太子是君,我是臣,君上见辱,为臣者自应为维护君上尊严而战!” “论私,太子是我父亲,我自当维护父亲尊严!而左庶子……”说到这里,李象故作轻蔑地从下到上扫视着张玄素:“以人臣之身,辱骂君上,是为不忠;于人子前辱骂其父,岂不闻南朝陈元方所言‘对子骂父,则是无礼’者!似左庶子这般不忠且无礼之辈,又有何面目待在东宫之中!君且自便!恕李象不送!” 骂战,不止要占据制高点,还要会扣帽子。 久经后世键盘洗礼的李象,战斗力可比张玄素强多了。 他甚至敢承诺,非必要不使用“典急绷乐孝麻赢”七字真言。 至于骂的这样难听,一方面是觉得这张玄素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平息李承乾的怨愤。 他骂的越难听,张玄素越难堪,李承乾也就越解气,进而也会熄灭刺杀张玄素这种荒唐的想法。 这届的爹……有点带不动啊……李象在心中叹息。 若是能够穿越李承乾,他自信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躺着吃鸡——可惜啊,可惜是穿越成了这個渴爱中干涸的骄子的儿子。 为了不被流放黔州,为了那可以拼搏一番的位置,李象豁出去了。 已经在谷底了,怎么走都特么是向上! 张玄素早已被气得面色涨紫,哆哆嗦嗦地指着李象半天,最终憋出一句“竖子不足与语”,愤然拂袖而去。 等到张玄素走后,李承乾终于开怀大笑起来。 上一次这样畅快地开心,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自从成为这个太子,他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李世民固然是个好皇帝,也是好父亲——但他这个父亲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忘记了皇帝的身份。对于三个嫡子,那是平等地溺爱,生怕热了这个就凉了那个。 这也给予了李泰不切实际的妄想,想要扳倒太子,继承大统。 李象是知道的,李世民根本就没有废黜李承乾的意思,但父子二人隔阂已深,已经到了父子相疑的地步。在这样的鸿沟之下,二人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沟通,只能是渐行渐远。而李承乾,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而一步步走向疯狂。 现如今,李象的当务之急,是把便宜老爹这个不稳定的炸弹稳住,千万不能让他自爆,不然可就万事皆休了。 第一步已经成功走出,和这个便宜父亲拉近了关系。但下一步才是难上加难,毕竟李承乾的所作所为,有的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的确是沾点不似人君。 改造太子的重任,任重而道远啊! 李承乾当然不知道李象心里的算盘,他在大笑过后,满意的目光看向李象,不由自主地夸赞道:“真吾孩儿也!” “阿耶!”李象跪在地上,哀声说道:“儿不能为父分忧,以至于阿耶被那老贼所逼,罪该万死!” “我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李承乾现在是怎么看李象怎么觉得顺眼,这东宫之中一直都是他被单方面输出,连个队友都没有。现在这个大儿子不仅能当他的队友帮他分担伤害,甚至还能组织起漂亮的反击,这怎能不让他刮目相待? 他甚至破天荒地起身,走到李象身边,面带满意之色地将他扶起。 好孩子,有礼貌,有孝心,有能力,最重要的是知道为父分忧! “我儿何罪之有!今日象儿能将那老匹夫三言两句诘问得哑口无言,为父真是快活得紧啊!” “只是……”说到这里,李承乾又有些疑虑:“你阿翁一向听信这群夫子的话,若是他在你阿翁面前添油加醋,那我儿可就有危险了!” 对于李世民,李承乾的怨气不可谓不深重,甚至不用“阿耶”,而是用“你阿翁”这样的称呼。 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他的真爱小男娘,就是在李世民的命令下,被拖出去揍到一命呜呼,甚至连尸体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而他前段时间在东宫内设置祭奠男娘的小屋,也被李世民暴怒之下下令捣毁。 “任他左庶子巧舌如簧,也能离间我祖孙之情吗?”李象反驳了一句。 “若单单是你与他张玄素,倒也无事。”李承乾有些叹息地说道:“我儿有所不知,近来魏王一党在朝中颇为得势,隐隐有取为父这个太子而代之的势头,若是有魏王党在其中摇唇鼓舌,怕是你我父子都要连带着吃挂落。” “阿耶勿忧,若是阿翁怪罪下来,儿臣愿意一力承担!”李象语气坚决地说道:“哪怕豁出这一条命,孩儿也要护得父亲周全!” 李承乾目光闪动,伸手按在李象的肩头。 “好孩子……好孩子……”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道:“吾虽说困居东宫,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若是谁敢伤害吾的象儿,就算拼了这太子之位不要,吾也要和他斗个鱼死网破!” 说到这里,他目光阴狠地看着殿外。 “象儿莫怕,若是他张玄素真敢搅风搅雨,吾便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东宫不是他能够招惹的!” 李象听了,不禁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亲娘咧,猪队友啊! 难道兜兜转转,你还是想刺杀张玄素? 就在李象想开口劝说的时候,外面响起一道阴柔的声音。 “圣人诏,宣太子、郡王前往立政殿!” 第三章 家有诤子,不败其家 你说见李世民麻不麻,那李承乾肯定是有点发麻。 但毕竟是在儿子面前,当老子的怎么着也得维护一下高大的形象。 “走吧,莫要让你阿翁等急了。”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对李象说道。 李象暗自在心中吐槽,便宜老爹啊,你的心虚就算是傻子都能感觉出来…… 御前打配合,这队友心里没底可不行。 于是,李象便给李承乾打了一针鸡血:“阿耶放心,一切有儿子在!” 嗯,《一切有儿子在》。 李承乾大为感动,一双手紧紧地按着李象的胳膊,无语凝噎。 二人走出承恩殿后,李象对着跟他过来的小内侍招招手。 内侍名叫福宝,是伴着李象一起长大的,算是知根知底的。 “去把我书桌上的东西拿着,往立政殿那边送。”李象嘱咐道。 福宝应命而去,跑得好似一阵风。 李承乾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福宝离开,他才问道:“象儿这是?” “阿耶放心,你我父子有她庇佑,定会高枕无忧!”李象斩钉截铁地说道。 福宝的速度也不算慢,李承乾与李象乘着肩舆走到虔化门的时候,福宝便呼哧带喘地追了过来。 李象接过福宝呈上来的卷轴,交给了李承乾。 并没有时间展开去看,一行已经到了立政殿的门口。 “若是一会儿阿翁追阿耶追的急了,阿耶便将这卷轴掉在地上就好。”李象嘱咐道:“记住哈阿耶,一定要不经意。” “为父省得。” 李承乾答应的同时,心里还在嘀咕,为什么你阿翁会追打我? 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内侍见到二人从肩舆上下来的时候,便宣召让二人进去。 李象深吸一口气,心里忽然有一点紧张。 妈的,这么快就见到我爷爷了? 李·太原公子·秦王·天策上将·太宗·天可汗·世民? 眼角余光见到李承乾正跛着脚往殿内走,李象连忙上前,搀扶住李承乾。 拾级而上,进入殿内。 李象偷偷抬头,见到张玄素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李世民坐在一张云纹锦墩上,正对着进入殿内的父子二人怒目而视。 凭心而论,光从相貌上来看,这位大唐的太宗陛下似乎就是为“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这八个字而生的。 大丈夫当如是也!李象的心中忽然划过这么一句话。 “儿臣李承乾,见过父皇。” 李承乾躬身一礼。 大唐还没那么多规矩,现在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再加上李承乾本就腿脚不便,还用不着跪下。 但李象就不一样了,他立刻跪在地上:“孙儿李象,见过阿翁!” 一上来,李象就先把亲近的称呼坐实,即便李世民也没怎么见过他。 “起来吧。”李世民甩甩褐色的衮服袍袖,声音淡漠。 二人立刻平身,没等站好,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起。 “说说吧,太子,为何教唆李象对抗左庶子?” 李承乾哼了一声,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圣人心中早有定论,何必问我?” 李象听了便宜老爹的话,不禁心里一突。 他想开口争辩,却又不得不顾及礼数。 好在李世民见李承乾又是那副死样子,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李象的身上。 对于这个大孙子,李世民倒也并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 想来也是,一年都见不到一两次,又何来的喜欢呢? “李象,今日是你胡闹在先,给左庶子赔个不是。” 李世民的想法也很简单,这大孙子对着堂堂东宫属官舞刀弄枪,这事儿若是让外臣知道,肯定要狠狠参奏一番。莫不如定上一個小儿胡闹,将这件事情就此揭过。 这句胡闹,张玄素显然是不满意,李象更不满意。 “陛下!”张玄素立刻站出来,眼泪纵横地说道:“太子狂悖,不能纳谏,甚至教唆孺子辱骂于臣,臣断不能受此辱,请乞骸骨!” 李承乾握手成拳,死死地攥着。 他怨毒地看着张玄素,恨不得扑上去把他大卸八块。 然而他只是这么想,可李象却这么做了。 “张玄素!我入伱娘!” 李象一个鱼跃,飞扑上去对着张玄素的眼睛就是一记电炮。 李世民震惊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大孙子竟然这么特么勇,竟然敢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飞扑上去殴打东宫属官。 惊愕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怒吼一声:“放肆!” 李世民呵斥过后,立刻有内侍上前,将李象从张玄素的身上揭了下来。 李象被控制住,兀自忿声怒骂:“张玄素!你这狗才!当着我这个做儿子的面,毫不留情辱骂我父,现在又来我阿翁面前颠倒黑白,搅弄是非,离间天家骨肉!我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 “李象!” 李世民一声怒吼,“你放肆!” 李承乾呆滞地看着他那突发奇勇的儿子,他是万万没想到,到了李世民的面前,这孩子也竟敢这么放肆。 随后,便是一阵感动。 为了维护我这个父亲,这孩子竟然…… “孙儿放肆?” 李象仰天长笑,戟指张玄素:“这张玄素又何尝不放肆!他关起门来,对我父进谏也就算了,他竟敢当着孙儿的面,辱骂孙儿的父亲是桀纣!是杨广!是虎父犬子!还当着孙儿的面诅咒我大唐将要亡在我父的手里!” “这已经不是进谏了!这是辱骂!若是有人当着您的面,如此辱骂高祖,您又当如何?孙儿当时便与此獠说过,父之雠,弗与共戴天!难道阿翁连孙儿为父报仇都不能容许,要做一个昏君不成!” “朕怎么就是昏君了!” 李世民只感觉被李象气得脑子一阵发昏。 “鄙语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暗者,昏也!”李象梗着脖子,分毫不让地看着李世民:“而今圣人偏信小人离间骨肉,如何不是昏君!” “你!”李世民半晌没说出话来。 李象仍旧在输出:“正所谓‘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朝中如今已有魏太师这位人镜,已得诤臣!孙儿愿做这个诤子!以免我天家有骨肉离散之祸!” 第四章 真吾麒麟孙也! 张玄素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那自然是说的太他妈对了。 但问题在于,李承乾固然有点类人,但他毕竟是李象名义上的父亲,如果想继承大统,就要从李承乾的手中接。 这就注定了李象对待张玄素的态度。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断人登基的路,胜过刨人祖坟! “李象!” 李世民对着李象怒目而视,“左庶子所言,早已与吾具说,不过言辞激烈一些,汝一介小儿,如何能知晓其中之意?” “言辞激烈,好个言辞激烈!” 李象凄凉一笑,暗自扭了自己一把,疼得泪水潸然而下:“若阿翁认为“虎父犬子”之言也是劝谏的话,那便赐李象鸩酒一杯吧。” “父亲被侮辱,为人子者不能为父报仇,我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直到李象说第二遍,李世民才注意到那句“虎父犬子”。 即便是事实,这句话也是具有十足的侮辱性。 如果说比做桀纣,还能够算得上是进谏的话,那么“虎父犬子”就单纯是在输出情绪了。 他压制住心中怒气,将目光转向张玄素,冷声问道:“皇孙所言,可否属实?” 这话并不是李象编出来的,而且平时进谏的时候,张玄素又不是没说过更过分的话。 问题在于,这话是当着李象这个皇孙的面说的,这就无法容忍了。 狡辩是不可能狡辩的,东宫那么多内侍宫女都听得真切。 张玄素垂头跪在地上谢罪:“臣……死罪!” “好一个死罪!” 李世民虽然对太子颇有意见,却也不糊涂。 他当即下令道:“来人!摘了他的冠冕,脱去他的官服!下大理寺狱!以欺君之罪,并离间天家骨肉之罪论处!” 立刻有人进来,动作熟练地将这一套迅速完成,拖着如同死狗的张玄素走出立政殿。 闲杂人等退下后,李世民重新打量起这位陌生的皇孙。 原来李象竟然……真的是出于对于太子的维护,而不是太子的教唆啊。 这样想着,刚刚李象的刚烈激昂,再次映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孩子,竟然如此仁孝!为了父亲的名誉,竟然能够赌上性命…… 真乃我李家麒麟孙也!李世民情不自禁地想道。 同时,心中也有小小的吃味。 若是象儿也能这样维护我,那该有多好啊! 这样想着,看李承乾又有些不顺眼了。 这回不是出于别的,而是出于妒忌和吃味。 “象儿,你过来。”李世民冲着李象招招手。 谁知道李象抹抹眼泪,站起身躬身道:“孙儿不敢。” “吾是你的阿翁,同我家麒麟孙亲近亲近,也是不行吗?”李世民和蔼地笑着。 这话听到李承乾的耳中,却如同霹雳一般震响。 麒麟孙?! 父皇……父皇他,竟然亲口表示对我儿子的夸赞,而且还用了这样的形容词? 这可是李泰那胖青雀的儿子李欣都没有的待遇啊…… 想到这里,李承乾忽然觉得生活又有了一点希望。 要不……可以从这里打开缺口?让好大儿好好和父皇培养关系,这样一来,我的太子之位不也就更稳了吗? 李承乾想着鸡娃的同时,李象也在恨爹不成钢。 要不说怎么能穿越成李承乾的儿子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属于是。 李象擦擦眼泪,低声说道:“阿耶……阿耶他,说阿翁不喜阿耶,与东宫并不亲近,让我不要在阿翁面前放肆……” 听了这句话,还在畅想鸡娃的李承乾顿时眼前一黑。 我草里的,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小子……你小子是狗吧! 可李世民明显不这么想,他瞬间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还在处于懵逼之中的李承乾。 “高明,”李世民的声音冷冷的,“吾需要一個解释!” 听到李世民这句话,李承乾的小暴脾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兴许是刚刚看到李象那激昂的表现被刺激到了,李承乾也忽然就支棱了起来。 “陛下需要解释?哈哈……”李承乾面目狰狞,他忽然不打算解释什么,无非就是扣个离间祖孙的帽子,那又如何? “臣又何尝说错?陛下偏袒魏王尤甚,你明知道那样会引来朝野议论,却还是顶着朝臣反对,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于他,让其入住武德殿!您不要和我说,您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您为了平息朝野的议论,令魏征为太子太师,不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吗!”李承乾目光直视李世民,怒声道:“您忘记了阿娘临终之前的嘱托!您想立魏王为太子!” “高明!”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吾从未想过,要立魏王为太子!也从未忘记观音婢的嘱托!” “朝野之中,谁人不是这样想!只有陛下一人掩耳盗铃罢了!”李承乾双眼圆睁:“陛下只是不想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您背叛了阿娘!” 听到这句话,李世民感觉眼前一花。 他以手扶额,半晌后才缓过神来。 随后,他暴怒地站起身,将身下锦墩搬起来,扔向李承乾,怒声骂道:“李承乾!你这个逆子!” 扔完之后还觉得不解气,冲上前就要揍李承乾。 “小杖受大杖走!难道您要陷阿翁于不义吗!阿耶!”李象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高声疾呼道。 听到李象的话,李承乾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被李世民这么一撵,不由得也急了。 本身腿脚就不是很好,再加上他这么一急,袖子就兜不住,原本李象给他的卷轴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根本顾不上什么卷轴,李承乾一瘸一拐地跑出去十几步,才注意到后面并没有人追。 他回过头去,却发现李世民蹲在地上,捂着脸似乎是在哭泣。 在李世民的面前,是一副展开的画卷。 李承乾到底还是心忧父亲,同时也有些好奇。他一瘸一拐地走回去,想要看清那画卷上到底画的是什么,竟然能够有这样的魔力,让暴怒之下的父皇竟然停止追杀。 等到近前,他才看得真切。 那画卷之上,是一位宫装丽人。 看到那画卷上的丽人后,李承乾情绪瞬间崩溃,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爬到画卷边,放声大哭。 “阿娘……阿娘!” 第五章 李·太子的外置大脑·象 地上的画卷,正是进入立政殿之前,李象塞给李承乾的。 这招啊……这招还是李象从明朝野史里面抄的。 原文说的是朱元璋和朱标的故事,“帝愈怒,即以所坐榻射之,太子走,帝追之,太子探怀中所绘图遗于地,帝展视之,大恸而止。” 朱标:不是,你们没有自己的故事吗? 李世民对于长孙皇后的感情,丝毫不亚于朱元璋对马皇后,这也是李象今天带上长孙皇后画像的原因。 父子二人围在长孙皇后的画像边上抱头痛哭,却谁也不愿意先说一句软话。 就算是后世,也很少有父亲会和孩子认错,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年代。李世民既是父亲,又是君王,又怎会拉下脸去抚慰李承乾这个儿子。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李世民不觉得自己错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之位却只有一个。给了李承乾,那就只能委屈李泰。为了补偿李泰,所以李世民才会如此宠爱于他。 李承乾就更不会主动去认错了,无论是在他的眼中,还是东宫属官的劝说中,李世民都是一個要“废长立幼”的形象。 现在废太子之事就像是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李承乾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更何况还有东宫属官日复一日地犯言直谏,每每将他比作桀纣,还天天去李世民那告状……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李承乾竟然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很厉害了。 李象知道,现在父子二人之间差的就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沟通。 只要把话说开了,一切都好说。 然而……让李象抓狂的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面对着长孙皇后的画像,二人还是谁也不肯先开口服软半句。 妈的,只能象哥出手了! 李象给自己提提气,走到二人身边,用平缓的语气说道:“阿翁有所不知,孙儿不止一次见到父亲跪在阿婆的画像前恸哭……” 李承乾刚想反驳,你老子我什么时候偷偷哭…… 可他心中却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象儿既然这样说,那么定然有他的深意,只要顺着他所说的话去做就是了! 天底下谁都会害我,只有象儿不会害我! 这一刻,李承乾似乎找到了他的外置大脑。 他立刻顺着李象的话,哭声更加悲切起来。 李世民用袖子擦擦眼泪,冷哼一声:“只是受了点委屈,便去找娘哭,堂堂一国太子,竟然如孩童一般,瞧瞧你这点出息……” 心中却是有些软化,这孩子……到底还是有救,至少还念着他娘。 李承乾抬起头,冷冷地看向李世民,抽噎着说道:“难道当年潜邸之时,被巢剌王所逼迫,在小屋中向太穆皇后牌位哭诉的不是父皇您?” 李世民呼吸一滞。 入……入你娘…… 李象胸口一紧,只感觉脑壳有点发昏。 上不来气了,兄弟。 我特么死命把你往上拎,你是死命往坑里跳啊…… “吾那是当年被巢剌王下毒,差点死在宴席之上!” 李世民一捶地面:“而伱呢?高明,虽是一国太子,却是鸡肠鼠肚,连东宫属官几句谏言都容他不下?” 眼见李承乾又要犯浑,李象心中一急,立刻说道:“阿翁容禀,若是他们真心进谏,也就算了,可孙儿一介孺子,都能看出他们进谏只是博一个直名罢了!” “东宫地势低洼,殿宇多有朽烂,我父支取银钱,不过为孙儿与厥弟能有一个好住处,如此舐犊之情,却要被几次三番横加指责,甚至以杨广做比喻!” 李世民听到太子所谓“铺张奢靡”竟然是要为儿子修缮一下住处后,神情已是稍稍软化下来。 但作为父皇,总要言传身教几句。 “为君者,当虚心纳谏,象儿,你不懂。” 李象抬起头,用诚挚的目光看向李世民:“当年魏太师谏诤逾切,冒犯天颜,阿翁一怒之下回到立政殿,是如何对阿婆说的?” “会须杀此田舍翁!” 李世民几乎是下意识,便咬牙切齿地骂了这么一句。 这是他说过的原话,意思是我早晚杀了这泥腿子! “以阿翁之宽宏,尚有不能容魏太师之时,况我父乎?” 李象扑通一声,再次跪在地上,磕得眼泪汪汪的。 此言一出,李世民不禁愣住了。 是啊,就连我也会因为进谏而生气,若不是当初观音婢阻止,恐怕魏征这老小子坟头草都丈五高了。 作为天花板级别的明君,他并不糊涂,对太子李承乾的不满,很多时候都是他的要求过高所致。 但是问题在于,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李世民,没有谁能有他这样宽阔的心胸。 这一点,李象尤为佩服他。当年他打游戏的时候被人指责不出某件装备,心里都十分不舒服,易地而处,李象不觉得自己能有这胸怀。 想通了关节的李世民看向李承乾的目光也软化下来,他目光转向殿外,哼哼唧唧地说道:“象儿之言,也不无道理。高明,你日后要谨记,为君者当虚怀若谷。” 见李承乾身子一动,就要起身争吵,李象连忙给李承乾使眼色。 别,千万别特么说那句“请陛下称太子”…… 李承乾看到好大儿的眼色,只能悻悻地缩回去,不情不愿地拜倒在地。 还好李世民傲娇地看着殿外,不然看到李承乾父子俩这动作,八成又要吵架。 “是,儿臣谨记。” “嗯,你能记住,也就不枉费你阿娘的一片心意了。” 李世民的语气有些别扭,眼中也闪过一丝满意。 李象是听出来了,爷爷这潜台词说的不止是长孙皇后,是他自己的心意。 老傲娇了…… “高明。” 李世民再次开口道。 “儿臣在。” 李承乾现在多少还留着点理智,既然父皇给留了面子,这件事情轻轻揭过,那就没必要继续吵架了。 吵来吵去的,也没意思。 李世民目光注视他半晌,轻叹一口气:“汝子……更胜吾子!” 李承乾听了,脑门一热。 第六章 啊对对对! 热,当然热。 这老头子……夸人也不好好夸是吧? 热血上头之下,李承乾下意识反驳道:“汝父亦不及吾父多矣!” 要不说这是父子俩呢,夸人的方式都是迂回的。 听到李承乾这句话,李世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哈哈大笑。 高明啊,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和老头子一般见识。 “那儿臣便告退了。” “去吧。” 李世民点头。 等到李承乾带着李象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李世民的声音再度响起。 “传旨,皇孙李象纯孝,赐良驹一匹,如意一柄!” 原本还觉得缺点什么的李象瞬间被惊喜淹没,妈的,赌对了! 而李承乾则愣怔在原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拽着李象领旨谢恩。 父子二人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无言。 直到回到东宫,李承乾才叫住李象。 “象儿,今日之事……” 李承乾伸手摸摸李象的后脑勺:“多亏你了。” “阿耶说哪里话,你我父子一体,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当共同进退。” 李象说的完全是真心话,倒不是说他和李承乾有感情,而是因为他家里真有皇位要继承。 看在皇位的份上,这爹认的绝对丝滑。 不寒碜! “只是走了一个张玄素,尚有于志宁、孔颖达……” 李承乾叹息一声,幽幽地说道:“吾为天子,当肆吾欲。有谏者,乃杀之,杀五百,岂不定?” 卧槽! 李象感觉血压又上来了。 这爹,我尼玛…… 望之不似人君啊! 好在这话是私下里跟他说的,只要他不漏出去,李世民是不会知道的。 李象决定,得找一个更适合爹地宝宝的劝谏方式。 既然不喜欢这群人进谏,那李象也有妙妙招。 “阿耶真以为杀了那群谏官,就能堵住悠悠之口?” 李承乾伸手捶捶腿,哼了一声道:“只要吾痛快便好。” 李象走上前,乖巧地为李承乾捶腿,一边捶一边说道:“可孩儿以为,杀人不是最痛快的办法,如何让他们气急败坏,才是最好的办法。” “哦?” 李承乾被李象说动,稍稍脑补了一下孔颖达气急败坏的样子,果然比宰了他更爽。 他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连忙问道:“象儿有何教吾?” “此事易耳,在他们再进谏之时,阿耶只需要回复他们‘啊对对对’便可。” 李象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 若不是李象今天帮了大忙,李承乾非得怀疑他的用心不可。他摇头道:“这不是顺遂他们的心意吗?不可,不可!” “嗳,阿耶,孩儿给你示范一下吧……” 李象觉得光说没有效果,还是要亲自给李承乾演练一下如何滚刀才对。 “阿耶就扮演平日里总对您进谏的于、孔二位夫子,孩儿就扮演阿耶,如何?” 李承乾明白了李象的意思,颔首道:“也好。” 他站起身,仔细回忆一番当初于志宁进谏的话,揉揉脸,提一提情绪,试图完全复原当时于志宁的表情:“如今东宫皆为前隋所建,时人多称其奢侈过甚,怎能再行修缮?工匠官奴皆为不法之徒,他们带着钳凿等物往来进出而宫卫不能禁,宫卫在外,官奴在内,又怎能不让人担心!” 李象听了这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李承乾现在本来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当然听不进去这种话。为了疏导老爹的压力,李象也是决计不能和他对着来,顺着撸毛就好了。 他立刻摆出一個笑脸,用十分欠揍的语气说道:“啊对对对!” “太子知晓便好,长此以往,恐怕又重蹈前隋覆辙,如同那炀帝一般,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李承乾似乎已经完全代入到了于志宁,一拂袍袖,神色薄怒。 李象捣蒜一样地点头,不迭声地说道:“啊对对对!太对辣夫子!”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欠儿登一样,让李承乾不由自主地握起了拳头。 入你娘的,真想揍你一拳…… 诶? 升起这个想法的同时,李承乾忽然福至心灵。 连我都忍不住想揍他,那于、孔二位夫子,岂不是会更生气? “象儿之言,令为父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他恍然大悟地说道。 随后又看向李象,忍不住地赞叹道:“吾有象儿,如汉高之有子房,昭烈之有孔明也!” 爹,您捧了。 李象谦虚地说道:“很惭愧,只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当不起阿耶如此夸赞。” “哈哈哈哈……” 李承乾的笑声在殿内回荡,他现在完全是一副有子万事足的心态。 我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为父分忧了!你肥鸡的儿子能吗? 父子俩又聊了一会儿,眼见着快到深夜,李承乾终于不舍地放李象回去休息。 暂时稳住这个不靠谱的爹,李象的心情也算不错。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躺在床上,他百无聊赖地哼起小曲。 “阿耶爱上了男娘,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心情松弛下来,便缓缓进入梦乡。 他倒是睡得香,可李承乾却失眠了。 父子俩刚刚聊的,都是李象刻意去引导的话题。 都是一些当年在秦王府的故事,李承乾自然也捡着好听的说,尤其是谈到长孙皇后的时候,李承乾的眼中满是依恋。 躺在床上的时候,李承乾不由自主地就回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的他,父王慈和,母妃宠爱,除了大伯那几个兄弟没事儿就组团欺负他外,也没什么烦恼。 可为什么当了太子,一切都变了呢? 不止李承乾,远在立政殿的李世民,也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今天李象在立政殿的表现。 回想起那小小人儿在自己面前都毫无惧色,言辞振振地维护父亲,李世民便止不住地满意。 可满意过后,又是止不住地去想。 想当初,高明小时候也是仁孝的好孩子,可是在东宫一十七年,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宠爱男娘,奢侈无度,兄弟相争,甚至还崇尚胡风…… 万一再把李象这好孩子给教坏了,可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李世民不由得升起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要不……就像稚奴和兕子一样,把象儿带在身边抚养? 第七章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一旦生出这个想法,老李便再也抑制不住脑子里的念头。 万一象儿被高明教坏了怎么办?万一象儿与朕不亲近怎么办,万一…… 其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老李顶着一对黑眼圈。 好在今天是休沐的日子,不需要上朝,所以李世民起了一个大早,派人去东宫宣口谕。 本来李承乾也没当回事,但听到口谕内容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德,父皇是什么意思?” 看到李承乾又要红温,原本还在美滋滋的李象瞬间警觉。 他连忙陪着笑道:“王公公少待,我与父王说几句话。” 说着,还拽着李承乾给他使眼色。 李承乾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德,拂袖而去。李象无奈,只能对着王德赔笑,跟着李承乾走到内殿。 “象儿,那老……” 这话说了一半,李承乾就觉得不对。 毕竟是当着儿子的面,“老东西”或者是“老登”这种词语是不能说出来的。不然的话,儿子有样学样,以后这样对他可咋办? “阿耶勿要忧心,此事在孩儿看来,倒是一件好事。” 李象笑着安抚道。 “好事?哼!”李承乾一甩衣袖:“我看你就是贪图荣华富贵,贪图你阿翁的恩宠,想要弃我而去了!” 言语之中,多有醋意。 李象伸手不着痕迹地扭了自己一把,才把那上头的感觉压下去。 这是自己爹,这是自己爹! 这样暗示还觉得不够劲儿,李象再次在心里给自己上强度。 皇位!皇位! 诶,这样一想,就觉得李承乾可爱了起来。 “阿耶,孩儿去阿翁那里,也能给阿耶与阿翁建立起一道沟通的渠道,不是吗?”李象尽量让自己笑得萌萌哒:“等到了立政殿,孩儿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定会让阿翁应允白日去立政殿,晚间回归东宫,届时……” 李承乾到底是不蠢,听到这里,就明白这件事的意义了。 昨天的李象已经充分展现了自身的价值,对于李承乾来说,他是决计不想丢掉这個外置大脑的。 有勇有谋,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儿子,天然就是和他站在一起的——难道还有比自己的儿子更值得信任的人了吗? 再说象儿能去父皇那里也是一件好事,那圆脸胖鸡不就是仗着父皇的宠爱,没事儿就在父皇眼前晃悠刷存在感吗? 诶?这个称呼……李承乾想了一下——啊,原来是昨晚象儿指着猫头鹰叫的,结果被自己记了下来,用来形容青雀儿正好。 “我有象儿,尽可高枕无忧矣!”李承乾不由得欢喜地说道。 李象也觉得脑袋疼,他何尝又不想脱离东宫,溜到李世民的膝下刷存在感?但问题在于,李承乾是他爹,万一一个看不住,丫像一条脱了缰的野狗一样在作死的路上狂奔,到时候必然会连累他,进而全家流放到黔州…… 那种日子,李象可真是不想体验,也体验不了一点。 说通了李承乾,李象去立政殿的事情就顺利了许多。 王德也很纳闷,太子他气冲冲地进去,笑盈盈地出来,难不成是皇孙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不成? 不过人在宫中这个险恶之地,王德深知不该问的不要问,也不要产生好奇心,这样容易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象迎上前,一脸萌萌哒地说道:“王公公,那我们就出发吧。” 托了李承乾的福,这一路李象是乘着李承乾专用的肩舆过去的。王德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拒绝了好几次李象让他同乘的邀请。 为了表示对李世民的尊敬,所以在到达虔化门之后,李象便下了肩舆,准备步行进去。 只是刚进大门,就听到远远有人在喊。 “把门给吾堵住!” 顺着声音望去,李象发现,发出喊声的,是正在奔跑的李世民。 李象:? 你们大唐人都这么科学吗?大早上也晨跑的? “哎呀,快,还愣着干什么?”李世民再次高声喊道:“那兔子跑过去了!” 李象这才注意到,爷爷正在撵兔子…… 有那么一瞬间,李象觉得有点崩坏,本来以为史书上记载这位爷爷在宫里撵兔子是编排呢,看来……确有其事。 男人嘛,至死都是少年。 李象一低头,便看到地上那一抹灰色的身影冲着他跑来。 他毕竟是当过兵,练过武……不慌不忙地冷眼看着那兔子,待到近前,腰一猫,把手这么往前一探,便揪住了那只兔子的两只耳朵。 兔子被揪住耳朵,双腿有力地踢蹬着,还想去咬李象。只是这被擒获的位置过于刁钻,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 “哈哈哈……果然擒住了此獠!” 李世民走过来,满意地看着李象手中的兔子,还有些意外。 “象儿这身手不错,在东宫练过?” 说话的时候,还不着痕迹地伸手按住腰部。 这人呐,不服老是不行。 “孙儿略懂些拳脚。” 李象拎着兔子,有些纠结地说道:“恕孙儿兔子在手,不能见礼。” “你我祖孙,何须如此多礼?” 李世民显然心情很好,也不是很在意这些虚礼:“朕盼了你半天,这一来就立了这么一个大功……走,咱们边走边说。” 李象点头,可手上的兔子还在踢蹬,他一伸手,将兔子的脖子扭断,这才让兔子安静下来。 李世民走在前面,也没注意李象的动作,还跟他笑呵呵地闲聊。 “立政殿之中,还住着你九叔和晋阳姑姑,不过伱也不用担心,他们俩都是吾一手带出来的,也与你年纪相仿,定会与你亲近。” “孙儿省得。” 李象想起来了,自从长孙皇后去世,她留下的一双幼儿幼女李治与晋阳公主便被李世民留在身边亲自抚养。 说起晋阳公主,那可是李世民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公主传里字数最多的。 只是历史并没有记载她是哪一年去世的,按照推测,是不会活过今年。 李象心里想着,冷不防耳边响起了李世民惊愕又焦急的声音。 “你……你怎么把兔子给弄死了?!” 第八章 李象不等式 听了李世民的话,李象挠头一脸萌萌哒:“这兔子挣扎得狠,孙儿怕它溜了,所以就……” 说话的时候李象心里还在纳闷,反正你捉兔子也是要吃的,早杀和晚杀有区别吗? “这……啊呀!” 李世民跌足叹道:“这是给你晋阳姑姑捉来的……” 哦,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这不就串起来了吗? 为什么李世民堂堂皇帝,竟然会在宫里撵兔子,原来是捉给女儿晋阳公主的啊…… 联想到老李那女儿奴的形象,一切就合理了起来。 “唉,算了,不知者不罪,吾再去找一只。” 李世民倒也没怪李象,毕竟他也没说这兔子不能杀。 太极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兔子,都快泛滥成灾了。 见李世民又去找兔子了,李象便唤过一旁的内侍,吩咐他们去找些木柴,再打几盆水来。 等内侍把他要的东西都带回来后,他坐在原地,熟练地开始处理起这兔子。 好在怀中还有秘制小调料,也不虞这兔子味道不行。 将兔子熟练地穿起来后,李象将其架到火上,慢慢烤制。 撒上秘制小调料,烤至金黄,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不多时,李世民便又拎着两只兔子走了回来。 看到正在生火烤兔的李象,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啊!竟然敢在宫中公然生火! 老李开始怀疑起自己,把李象带到身边抚养是否正确…… “象儿,你在干什么呢?” “烤兔子啊,死都死了,别浪费。” 李象在金黄的兔子肉上撒了点小调料,伸出鼻子嗅嗅…… 嗯!就是这个味儿! “阿翁稍安勿躁,这兔子马上就好,也请你尝尝孙儿的手艺。” “哼!” 李世民将手中的兔子塞给身后的王德,冷哼一声:“朕可不会和你一般胡闹。” “哎呀,这怎么能是胡闹呢?人云‘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孙儿身为大唐皇裔,自当以身作则,不浪费任何一只兔子……” 老李本来还有点小生气,可听到李象那句话后,忽然就气消了:“这句话不错,谁教的?” 李象这才想起来,这句话是一千年后《朱子家训》中的格言。 “我阿耶。” 李象面不红,气不喘,给老爹脸上贴金。 作为一个好大儿,李象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個机会,给老爹刷声望。 “你阿耶要有这觉悟,也不至于被东宫属官天天指着鼻子骂桀纣!” 老李冷哼一声,表示早已看穿李象给他爹脸上贴金的行为。 末了,老李又说:“昨日伱阿耶袖子里那张你阿婆的画像,是你给出的主意吧?” “阿翁何出此言?” 李象也不慌,反正这事儿……你看出来≠是我教唆的。 不等式秒了。 谁知老李嗤笑一声:“你阿耶没这个头脑。” 李象:…… 看出来了,这是亲爹无误。 他没答话,而是用木棍儿戳戳兔子,见烤的差不多了,也不怕烫,伸手撕下一只兔子腿递给李世民。 “尝尝吧阿翁。” “朕不吃!” 李世民傲娇地哼了一声。 “这可是孙儿的一片孝心。” 李象的声音委屈巴巴。 既然好大孙都这么说了,那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于是他接过兔子腿,将信将疑的尝试了一小口。 来自后世的调料配方,堪称对这个时代的降维打击。 “真香。” 李世民感慨了一句。 李象不禁暗笑,就连爷爷这帝王天花板都逃不过真香定律啊! 爷孙俩坐在火堆边上,你一口我一口,一副爷慈孙孝的样子,这兔子没一会儿便吃得精光。 意犹未尽的李世民咂咂嘴,总感觉没吃够。 “要不,阿翁……” 李象后面的话没说,但眼睛却在往王德怀里的两只兔子上瞟。 李世民当然知道孙儿是什么意思,他也在纠结,吃还是不吃呢…… 该说不说,这兔子可比他之前吃过的烤兔子好吃多了。 尤其是在这没进早膳又捉半天兔子的时候,正饿得心慌呢。 吃了吧,反正一共两只,只吃一只的话,另一只也不是不能和兕子作伴。 这样想着,李世民便捻须道:“恰好有两只兔子,若象儿没吃饱的话,那便再烤一只吧。” 瞧瞧这话说的多漂亮,“若是象儿没吃饱”…… 好家伙,真就不粘锅呗? 李象倒是无所谓,早上他没吃饭就来到立政殿,那兔子又被李世民吃了一大半,剩下那点根本就没够他塞牙缝的。 能再整一只吃,他是不介意背上一个杀兔的恶名的。 事实证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哪怕又吃了一只兔子,李象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更何况李世民这种马上皇帝,虽说身材不胖,但平时运动量也是不小的,饭量更是出奇的大。再加上这秘制调料的加成,老李也觉得没吃够。 “要不……” 李象那如同魔鬼低语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德怀中那最后一只兔子。 兔子似乎感觉到了兔阎王的注视,两只腿蹬得更欢了。 冷不丁嗤拉一声响,王德的袍子被兔子蹬开线了。 “此兔不宜久留,”李象一脸神圣地看着李世民,“阿翁您瞧,这兔子野性难驯,万一伤到姑姑就不好了……” “有道理。” 李世民赞许地看了一眼李象,这孩子脑子转的是真快啊! 有了这么一个理由,想必兕子也不会介意的吧?大不了再给她抓一只温驯的就是了。 于是,在李世民的支持之下,最后一只兔子也没逃过去。 王德本来想提醒一下这是晋阳公主要的兔子,但一低头便看到胸前被踹开的袍子。 管个球!咱家的袍子啊! 王德在心里哀嚎,你这该死的兔子,一个大飞脚,都给我袍子踹开线了! 最后一只兔子很快便被烤制完成,老李迫不及待地掏出一柄小刀,将兔子一分为二,李象一半,他一半。 正当爷孙俩席地而坐,吃得尽兴之时,身后传来一道软糯又不可置信的声音。 “阿耶……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第九章 晋阳公主 李象一回头,便看到了一位粉雕玉琢的女孩儿。 女孩儿年纪和他相仿,只是有些病恹恹的,看上去弱不胜衣,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记忆告诉他,这位就是他的小姑姑晋阳公主。 坏了,李象心里一突突,干坏事被姑姑抓包事小,可千万别因此被她讨厌啊…… “是兕子啊……” 李世民手中兀自还攥着一只兔子腿儿,看到李明达之后,瞬间将手背到身后,试图把那兔子腿藏起来。 他干咳两声,掩饰自身尴尬:“象儿,还不见过你晋阳姑姑?” 李象叹了口气,这锅该背就背吧,毕竟吃兔子的起因是他嘴馋。 他躬身一礼道:“侄儿见过姑姑。” “是象儿啊。” 李明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李象她是见过几次的,但都是在年节的大宴上。由于李象生母在他出生的时候便难产去世,在东宫也颇受冷落,故而每次宴会之间,她都会对李象颇为照拂,甚至在东宫的时候,还偶尔送过几件衣衫。 李象当然也“想起来”这些事儿,现在的他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我真该死啊! “方才侄儿并未用早饭,便偷偷把阿翁所捉的兔子烤了……” 李象提心吊胆地实话实说,敢作敢当一向是他的准则。 男子汉嘛,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身后的李世民对李象的评价不由得再上一个台阶。 这孩子……敢作敢当,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可千万不能松懈,以免被高明那混蛋带坏啦! “只是几只兔子而已,象儿若是饿了,烤掉便是。” 李明达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伸手捉住李象的手,温声说道:“象儿乖,莫要紧张。” 凭借多年在社会上历练的经验,李象当然看得出来面前这位姑姑的爱护之意是真心的。 这位史书上字数最多的公主,就如同小太阳一样,温暖着整个贞观朝。 李世民闻言也松了一口气,他就怕李明达问他要兔子。 “兕子怎么不在宫中休息?” 李明达忍着笑意说道:“我若是在宫中休息,又怎会看到阿耶带着侄儿把兔兔捉进肚中?” 老李听到这话,喉头一梗。 “看阿耶还把手背在身后,难道是怕我抢了您的兔子腿儿吗?”李明达狡黠地笑道。 “嗯,是阿耶之过。”李世民脸色不红不白地将兔子腿儿从身后拿出来,递给李明达:“兕子尝尝,这是象儿烤的。” 李明达接过兔子腿,放在鼻子边上轻轻嗅嗅,那勾人的香气不禁让她食欲大开。 她轻咬一口,细细地咀嚼着。 半晌后,细弱的柳眉轻轻舒展。 “好香啊……” 她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李象在边上看着,姑姑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有神,在清瘦的小脸儿衬托之下,显得有些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很有可能活不过今年。 想到这里,李象只觉得喉咙发紧,心里仿佛被什么揪起来一样。 李明达的死,将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与李承乾的造反一同对李世民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再加上要给李治铺路,老李同志几乎是开足马力废寝忘食地拼搏,以至于在五十二岁便英年早逝。 我得做点什么,李象暗自下定决心,就算是为了多一条助力,也要护住这位姑姑。 “香吧?这都是象儿的手艺。”李世民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笑着帮李象邀功。 他又补充道:“兕子,阿耶已经决定了,打今儿起,就让象儿搬到立政殿。” “是吗?”李明达放下手中的兔子腿,笑盈盈地看着李象:“好哦,以后象儿就和姑姑在一起,谁敢欺负你,姑姑帮你出头~” “谢谢阿翁,姑姑……” 李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觉得自己有点儿扫兴,但这话也不能不说。 “只是阿耶尚在东宫,身子多有不便。厥弟年纪尚小,不能服侍左右,李象怎敢贪图一时之宠爱,而忘记阿耶?还请阿翁恕李象不能奉召之罪!” 听到李象的话,李世民不禁在心中感慨。 多好的孩子啊……为了孝顺父亲,竟然会拒绝亲近皇帝的机会。 “高明有个好儿子啊……”他感慨地说道。 刚要应允李象所求,不料李明达在一旁忽然出声:“阿耶,兕子倒是有一個办法。” “哦?”李世民来了兴趣。 李明达浅笑着说道:“不若让象儿白日来立政殿,夜间回到东宫,既可以让阿耶亲自教导,又能全象儿一片孝心。” “这个办法好!” 李世民眼前一亮,真不愧是朕的好女儿,这办法好! 李象感激地看了李明达一眼,刚瞌睡就给他递上一块枕头,你真是我的亲姑姑! “那便依你姑姑所言,以后你白日来立政殿,晚间回到东宫服侍伱父亲。”李世民对李象说道。 “孙儿谢过阿翁!” 李象冲着李世民深深一拜,又转向晋阳公主。 “侄儿谢过姑姑!” “你这孩子,还与我这般生分,该打。” 李明达故作凶恶地冲着李象奶声奶气地挥舞着粉拳,却忘记她其实和李象年纪相仿的事儿了。 “谁说不是,在阿翁这里,不要在意那么多礼节。”李世民伸手揉揉李象的后脑勺。 李象刚想说句话,便听到王德急匆匆赶来的脚步。 “禀大家,宋国公萧瑀、国子祭酒孔颖达与太子詹事于志宁求见!” 李象一听,便知道了这几人的来意。 无非就是来给张玄素求情的,顺便再嘴上李承乾几句。 “既如此,兕子你便先与象儿回去,吾去见见他们。” 李世民转过身,对李明达说道。 李象这时候怎么可能当缩头乌龟,他立刻站出来说道:“阿翁,孙儿想与您一同前去。” “张玄素可是因为你才下狱的,吾那日也不过是想要敲打敲打他,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 李世民叹了口气,对李象说道:“今日他们三个前来,吾说不得要做个顺水人情,将板子高高举起再轻轻落下。不让你去,也是为了你好。” “孙儿不信,堂堂长者,竟然不能与孙儿这孩童讲道理。”李象自信满满,一副不是猛龙不过江的语气说道:“孙儿定会说服他们三人,定下张玄素之罪!” 呵,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算了算了,让他吃个亏也好。 “既然如此,那你就随吾去吧,若是被他们三个骂哭了鼻子,以后可不要说你是吾孙子!” 说罢,李世民一甩袍袖,向两仪殿走去。 第十章 李象要诛心(求追读) 原则上来说,太极宫中甘露殿才是皇帝的寝殿,然而由于李世民个人的习惯,所以才在立政殿起居。 也正是因为如此,长孙皇后才会在立政殿陪他,如同寻常百姓的夫妻一样。 这也是昨日张玄素能够去立政殿见驾的原因。 大唐初年以内廷地区的两仪殿为内朝,是帝王与宗人集议,或是与臣子商议国事之处。而老李也经常会在两仪殿接见使节,或是设宴与大臣共饮。 在前往两仪殿的路上,李世民已经给李象透了底。 昨日将张玄素下狱,并不是因为李世民觉得他犯颜直谏有错,而是为了安抚李象维护父亲的孝心。 说话的时候,李世民也在关注李象的反应。 将李象带到身边,只是一个开始,老李也打算试试这个孙子的成色。 大号快废了,是时候该考虑练小号的事情了——但这個小号能否堪得大用,还需考察。 能自告奋勇跟着他,这一点老李很满意,这孩子不是那种有点什么事就向后退缩的人。 正所谓三岁见大,七岁看老。 而“得知真相”的李象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这超出了老李的预料。 此子年幼,却已知道喜怒不应形于色。 嗯,是我孙子! 李象不知道爷爷的弯弯绕,他只是单纯觉得不能让张玄素这么轻易就被放过。 无关对错,只是立场。 若是今日张玄素能够轻易脱罪,以后东宫属官进谏必然变本加厉。李承乾现在就是一个火药桶,多看一眼都会爆炸,李象可不敢掉以轻心。 他在思索,一会儿应该怎么应付这三个自魏征以下前三的嘴强王者。 走到殿门口时,李象伸手揉揉脸,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李世民愕然地看着孙子表演变脸绝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这是干什么?”他低声问道。 “最大的财富,就是让敌人过高估计我的缺点。” 李象瞬间变脸,一副萌萌哒的样子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闻言,不禁脸色一黑。 “胡闹!那都是你的长辈,什么敌人!” 但呵斥的同时,老李的心里还是有些满意。 在这个年龄段就有这种认识,已经胜出同龄人许多了。 与此同时,心中对李象的评价又上升了一分。 进入殿内,三位臣工已经等候多时。大唐并不像后世明清时期那般规矩森严,尤其是在这种非正式场合,孔颖达等三人甚至还能坐上一会儿。 见李世民前来,他们三人立刻起身见礼。 “不必多礼,嗯,于卿与孔卿应该见过象儿,时文(萧瑀的字),这是吾之长孙李象……象儿,还不给三位长辈见礼?” 论起来也没毛病,孔颖达和于志宁理论上都是李承乾的老师,而萧瑀是他同爷异奶的大姑襄城公主的公爹,在座的各位都长他两辈起步。 “小子李象,见过宋公、孔师、于师。” 李象立刻见礼,但面上仍旧有不平之色。 于志宁和孔颖达立刻侧身,不受李象之礼,同时也还了一礼。 但萧瑀则大模大样地站在那里,接受了李象的行礼。 “臣记得上次见长孙时,长孙也就这么高。” 说着,萧瑀比划了一下。 “转眼之间,长孙已经快成人矣。” “自贞观九年时文离京,至今已有八年矣。” 李世民也颇为感慨地说道。 又寒暄几句,终于切入正题。 孔颖达率先站出来,为张玄素抗辩。 “陛下,太子左庶子张玄素不过一时忧愤,直言进谏本就无过,为何将其下入狱中?” “张玄素出言无状,故而下狱按律论处。” 李世民的回答很官方。 “左庶子一腔热血忠贞为国,直言进谏有何不妥?太子不能纳谏,难道陛下也不能乎?” 孔颖达还在继续输出。 李世民没说话,而是看了一眼李象。 轮到你上了。 “孔师所言,李象认为不妥!” 李象出言说道,面色愤然不平:“张玄素狂悖,屡屡出言冒犯我父,难道这就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直言进谏,何错之有?虽死而无憾也!” 孔颖达一甩袍袖,明显就是和张玄素同款的“小子不足与语”。 “况且不能纳谏,乃是君主之过,非臣下之罪!” “那不知孔师进谏的目的是为何?” 李象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孔颖达:“是为了匡正君主过失,抑或只是为了进谏?” 孔颖达看了一眼李象,冷哼一声道:“当然是为了匡正君主过失!” “观孔师之行,恐怕不然吧!” 李象冷笑一声,继续输出:“明知我父不喜直谏,却要屡屡犯颜,汝等倒是成全了直谏的好名声,可我父却落下不能纳谏的恶名!” “君主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算是李象这一介黄口孺子都知道,像我阿翁这样的圣明君主,从古至今便是凤毛麟角。” 听到李象夸赞自己是‘凤毛麟角’的圣明君主,李世民不由得悄悄翘起嘴角。 能得到孙子的崇拜,多是一件美事? 多夸夸!朕爱听! 李象仍然没有停止他的输出:“大多数的君主,不过中人之姿,有的甚至如同桀纣杨广一般不堪。小子以为,为人臣者,应当接受君主的平庸,进谏应当注重方式。当年邹忌讽齐王纳谏时,也是以‘三美’之论旁敲侧击。设使邹忌如孔师一般直刺齐王之过,岂能让齐王幡然醒悟?” “臣等一心为国,何错之有!” 孔颖达怒气冲冲地反驳道。 李象故意露出夸张的神情:“那小子便要问问孔师的真实想法了,到底是真心匡正君主过失,还是想要成全自己犯颜直谏的美名?” “你!” 孔颖达心头剧烈一颤,他万万没想到,李象这一个小孩儿,竟然能说出如此诛心之言。 在这剧烈的刺激之下,他不由得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然而李象的准则一向是趁你病要你命,他步步紧逼地质问道:“孔师口口声声说是一心为国,为了匡正君主过失,然而在小子眼中,孔师所谓‘谏诤逾切’,不过是为了沽名卖直罢了!” “太子是如何想的,这不重要!太子会不会纳谏,这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伱孔师不畏强权的名声,会不会传得朝野皆知!我说的对不对!孔师!” 说到最后一句时,李象已经是在厉声呵斥! (忘了设定时了,吵) 第十一章 急了 李象的话语,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诛心之论了。 孔颖达现在处于一种两头堵的状态,如果坚持犯颜直谏是正确的,那就要自证到底是不是为了沽名卖直才这样做。 而舆论这个东西很神奇,像是孔颖达这样以道德为立身之本的人,忽然之间有了道德危机,那么等待他的将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无论你怎样去自证清白,围观者是不会在意你吃了几碗粉的,他们在意的只是将“圣人”拉下神坛,肆意去批判往日高高在上甚至不敢仰视的存在。 孔颖达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沽名卖直这个帽子,他可是万万不敢去接。 他不敢接话,有人却敢接。 萧瑀忽然出声发难道:“皇长孙此言却是在偷天换日,为人臣子者坚守自身本分,为君者不能纳谏,岂不是为君者之过?为何要苛责臣子?” “人君者,有大度,成大器,若是连直言都容纳不下,岂不是如同前隋炀帝一般了吗?” “况左庶子一时失言,其情可悯,其行可原,为君者当有大度,岂可与臣子争一时之短长?” 萧瑀甩甩袍袖,一派高洁之士的模样。 听完萧瑀的话,李世民嘴角一扯。 时文还是那個时文啊……一句“为君者当有大度”,便如杀招一般,直锁李象要害。 象儿毕竟还是年轻啊,老李叹息一声。让孩子吃点苦头也好,也免了他小尾巴翘到天上去。 能单单把一个孔颖达怼到无话可说,李象已经算是在老李这过关了。 李象在心中暗骂一句,这老东西…… “宋公以为小子为何人耶?那张玄素出言不逊,甚至当着小子之面对子骂父,这岂不是无礼?” 萧瑀抚须而笑,摇头说道:“小子年轻,岂知为人之道?张玄素一时失语,为何还要揪住不放?” 卧槽……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你他妈还劝我大度?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还是孩子,对吧? 还有你那是什么意思?讽刺我年纪小,不会做人是吧? 李象深吸一口气,萧瑀你个老小子是真不怕雷劈啊! “宋公可是教小子为人之道?” 他还能保持冷静,冷冷地问萧瑀道。 萧瑀抚须而笑道:“吾不过是以长者的身份,传授你些许为人经验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字里行间,言语表情,都是“我劝伱耗子尾汁”的意思。 “小子只怕宋公是吹嘘之言,届时小子出言无状,宋公又要吵着让阿翁治我之罪!” 萧瑀闻言,不禁仰头哈哈大笑。 “小子何需多言,吾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又怎会因稚童之言而生气?” 他一副你强任你强,我清风拂山岗的态度。 李象听出来了,萧瑀这老小子,完全就是没把他当成囫囵个的人去看。 竟敢孩视本王?妈的和你爆了! 他长叹一声,指着萧瑀冷笑道:“西梁明帝佳人,不意生此犊耳!” 翻译就是你爹明帝萧岿那么好一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犊子玩意儿呢? “小子敢尔!” 萧瑀一下就炸了,他的手都摸到了一旁的锦墩上。若不是当着李世民的面,恐怕就扔出去了。 作为大唐知名的火爆脾气,他性格可是真直,不是标榜出来的那种。 李世民也意外地看着火力全开的好大孙,他真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一句话就点着了萧瑀的暴脾气。 这话的侮辱意味可太大了,不止包含了“虎父犬子”的意思,更是有梗在其中。想当初桓范骂曹爽兄弟的时候,说的就是“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犊耳”。 方才李象那句话,更是直接把萧瑀比做曹爽那个草包。 但是……好爽啊怎么办? 从认识萧瑀开始,李世民就一直受他直脾气的气,这也是萧瑀被六度罢相的最主要原因。再加上萧瑀的妻子和李渊是姑表兄妹,李世民也是奈何他不得,总不能真给他这把老骨头拆了吧? 这个象儿,简直是朕的嘴替啊! 本以为李象到此就输出完了,没想到他尚有余勇可贾。 “啊?宋公不是说不会因稚童之言生气吗?你怎么急了?” 李象恢复了那一脸萌萌哒的样子,其表情之无辜,仿佛刚才那个喷子不是他一样。 七字真言之“急”,启动! 听到李象那阴阳怪气的语调,萧瑀被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气喘如牛地瞪着李象,仿佛如同一头暴怒的公牛。 即便是久经洗礼的现代键盘侠,面对“急了”,有时候也会失去理智,更何况是萧瑀这种古人呢。 “急了。” 李象回过头,握手成拳用大拇指往身后指着萧瑀,对李世民笑着说道。 “竖子不得无礼!” 李世民场面性地呵斥一句,但心里却是如同大热天喝了冰可乐一样舒爽。 眼见着萧瑀那双目猩红的样子,李世民就觉得无比扭曲的痛快。 哈哈,萧时文,你也有今日! “宋公今日可体尝到昨日我父之痛?” 李象叹了口气,对萧瑀说道:“昨日那张玄素,也是对我父出言不逊,甚至说出此等虎父犬子之言,请宋公扪心自问,若是有人当着您的面,这么骂您的父亲,您会怎么办?” “当然是与他不死不休!” 萧瑀依旧暴怒地喘息着,刚刚那句话对他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说完的时候,他也反应了过来。 若他是李象的话,可能要比李象做得更绝。 李象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昔日武德朝之时,宋公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前隋‘内史宣勅’、‘前后相乖’,致使‘百司行之,不知何所承用’的史实劝谏高祖,既不伤害高祖颜面,又能保证政令实施,难道仅仅过去二十年,宋公便忘记初心了吗?” 毕竟是个直脾气,萧瑀也不是那种明知错了又要死犟的人。 方才李象的那段话,说的正是武德三年他巧谏李渊的事情。 凭心而论,李象这么一个孩子,竟然能对他当年引以为傲的事情如数家珍,这不得不让萧瑀有些感怀。 他长叹一声,拱手行礼正色道:“皇长孙此言,令臣无地自容!” 第十二章 太子仁德(求追读) 毕竟不打算把萧瑀得罪死,见好就收是李象的一贯准则。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才是斗争的基本原则嘛。 而萧瑀这个人,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很突出。 像这样刚直不阿脾气巨臭的人,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猜起来也简单。 示好过后,萧瑀就坡下驴地接住,所以李象也不打算继续追击。 二人本来就没有仇怨,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在上首坐着的李世民微微颔首,对李象这进退有据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 先是孔颖达被输出,随后是以驴脾气著称的萧瑀。此二人都碰了钉子,于志宁见状也先怂了,仿佛那进了曹营的徐庶,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忧心李象的李承乾也来到了两仪殿。 通传太子求见的时候,李世民明显有些愣神。 李象啪一下,很快嗷,立刻说道:“阿翁,阿耶他身子不便,还请允许孙儿前去迎接。” “嗯,你能有这份孝心很好,朕允了。” 李世民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得到允许的李象立刻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在门口果然看到了台阶下站着的李承乾。 “象儿!”李承乾动情地唤了一声。 李象飞奔下去,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向李承乾的怀中。 “阿耶!” 他欢快地唤了一声,随后低声说道:“阿耶勿忧,等到阿耶见到阿翁时,只给那张玄素求情便可。” “为何?那老匹夫欺我太甚……” 李承乾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要不是好大儿始终站在自己这一方面,这句话一出他都要怀疑对方立场了。 “阿耶,岂不闻杀人诛心乎?” 李象再次低声说道。 “杀人……还要诛心?” 李承乾倒吸一口冷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一脸萌萌哒的儿子,不由得肃然起敬。 此子不可限量啊! “有时候,诛心要比杀人更爽。” 李象抬头看着便宜老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孔祭酒等三人,孩儿已经解决了,现在轮到阿耶去展示大度胸怀啦……您想,张玄素等人不是总说您心胸狭窄,不能纳谏吗?现在您明明可以因为他放肆辱骂而将其治罪,却能放下仇怨为他求情,这是什么?这不就是心胸宽广吗?” 末了,李象嘿嘿一笑:“啪啪打那些人的脸!” 李承乾听了,不由得虎躯一震。 多少年了,自从阿娘走后,东宫群臣便总是指着鼻子骂他心胸狭窄不能纳谏…… 长年累月的不断批评之下,连他自己都给自身添上了“心胸狭窄”的标签。 孤……孤也能心胸宽广? 入你娘的,这情,孤求了! 就像象儿说的,啪啪打他们的脸! “好!就依象儿所言!” 李承乾目光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李象搀着便宜老爹,笑着说道:“阿耶,请!” 入得殿内,李承乾想要行礼,却不想李世民忽然说道:“太子身子不便,就免去俗礼吧。” 李承乾有些意外,没想到今天老爹竟然这么好说话? “太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老李再次问道。 “回陛下,儿臣此次前来,是为张玄素求情的。”李承乾身板挺得笔直。 此言一出,一旁坐着的于志宁和孔颖达尽皆露出吃惊的表情,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李承乾,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怎么事?太子给张玄素求情?这…… 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求情?” 李世民也有些惊愕,这个大儿子自从观音婢死后,便仿佛变了個人一样。东宫属官的奏折可是如雪花一般飞向他的案头,无非就是太子心胸狭窄不能纳谏之类的话。 再加上这些日子与李承乾的相处,李世民也感受出了李承乾那一点就炸的性格。 按照李世民对这个大儿子的了解,这小子在心里得恨不得把张玄素等人给吃了,现在有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又岂能轻轻放过? 然而呢?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 太子给张玄素求情? 站在下方的李承乾本来也是本着试一试的心态,其实让他放过张玄素,多少也是有点不情愿,要不是李象来劝说他,他压根儿就不会给张玄素求情。 不派人刺杀这老匹夫,那都是他心胸开阔了。 然而现在李承乾看着两个夫子,还有他的父皇脸上都露出惊愕的神情,心中也升起一阵快意。 啊哈,没想到孤的心胸竟然如此宽阔吧? “阿耶,控制表情。” 在他身边搀扶的李象低声说道。 李承乾立刻正色抬头,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稳如老狗。 “儿臣细细想来,左庶子也不过是出于一时之激愤,才有狂悖之言。”李承乾也不是庸人,他结合了一下昨天李象说过的话,开始推陈出新:“今日之事,不过是君臣之间缺少沟通所致,若是左庶子知道儿臣修缮东宫,是因为两个孺子,而不是为了享受,或许言辞也不会那般激烈。” 到了最后,李承乾觉得不够劲儿,还加了一句:“要说缺少沟通的责任,也不是全在左庶子身上,儿臣也是有的。” 李承乾的话说完,殿内便陷入一阵沉默。 他不由得有些发慌,难不成画蛇添足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李象,见李象也是愕然地看着自己。 还未等他发问,便听到旁边传来扑通一声。 孔颖达跪在地上,放声高呼道:“太子仁德!” 倒不是夸张,主要他是想把李承乾的话坐实,赶紧把张玄素救出来。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能把张玄素捞出来,孔颖达也不介意给太子说几句好话——更何况现在李承乾表现得确实很好。 “太子仁德!”于志宁也立刻有样学样,跟着孔颖达一起放声高呼。 李世民听了二人的话,不由得满意地伸手捏捏胡须。 他看向李承乾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 “既然是太子为张玄素求情,那这件事便算了。” 李世民沉吟片刻,决断出张玄素的命运:“责令其去东宫向太子致歉,随后便外放潮州,做个参军吧。” “陛下圣明!” 孔颖达与于志宁称贺完毕,又转向看似稳如老狗,实际上心中却是恨不得雀跃的李承乾。 “太子仁德!” 第十三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多少年了…… 李承乾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得到臣子夸赞,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处于被否定,否定,再否定的状态。 若非心里还想着长孙皇后的殷殷期盼,他早就疯魔了。 这也导致了现在的李承乾极度渴望被认可,李象有一种不太成熟的猜测,那就是以往这个便宜老爹干的那些个离谱事儿,就是为了引起李世民的关注。 李承乾伸手在李象的后脑勺上揉揉,只是听了象儿这么寥寥几句话,便有如此大的收获……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听听孩子的话啊! 高祖能听父皇的,以至于取得天下,孤难道就不如高祖吗? 可惜他终究是没能等到李世民的赞许,老李只是嘱咐了两句,便让李承乾带着李象先行离去。 出得殿外,李承乾很快便将这点不快抛在脑后,他看着冉冉的朝阳,颇有些快意地说道:“今日,为父方知太子之贵也!” 爹,不至于,不至于…… “阿耶何出此言?” 李象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李承乾。 “圆脸胖……” 李承乾说了一半,便觉得不太合适,立刻改口:“我儿不知,那魏王在朝中颇有人望,平日里群臣对其赞誉有加,而对待为父,则是苛责备至。今日二人虽说是不太情愿,但终归还是说出了口,此乃我儿之功也!” “孩儿不敢居功。”李象立刻谦虚地说道:“孩儿只是区区一介器皿,用来盛放阿耶深思熟虑的思想果实……” “和你老子还玩这套,讨打!” 李承乾笑呵呵地伸手在李象后脑勺轻轻打了一下。 二人笑闹了一会儿,李象忽然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阿耶,依孩儿之见,魏王所依仗者有二,一为阿翁之宠爱,二为朝野之人望。” “孩儿这里有上下两策,能够绝除魏王谋嫡之路,不知阿耶想用哪个?” 李承乾哼了一声:“还跟你老子卖关子?当然是上策!快说与吾听听!” “此处人多眼杂,等回到东宫,孩儿再说与阿耶不迟。”李象看了一眼肩舆边上跟着的内侍与宫女,低声说道。 回到东宫之后,李承乾屏退左右后,坐在主位,正襟危坐地看向李象。 在现在的他眼中,李象已经升格成了能够帮助他稳定太子之位的谋士。 “请象儿教我!” 见李承乾的态度,李象也挺开心。 至少努力有了成果,自己已经初步进入了便宜老爹的心中。 下面,就是继续加重分量! “孩儿这里有一‘杀人诛心’之计,不知阿耶敢用否?” 李象挺直身子,声音洪亮。 “哦?”李承乾立刻来了兴趣。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好啊! 上一次杀人诛心,收获了朝臣的赞许。下一次会是什么?李承乾下意识有些期待。 “这一谋划,为阳谋。”李象笑着说道:“所谓阳谋,有别于阴谋,乃是天地堂堂正道!就算魏王叔知道您的计划,可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耶掐住他的头,左右摇摆!” 李承乾的眼睛瞬间变得雪亮,他急不可耐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象儿快说!” “此事易耳!魏王所依仗者,阿耶已然知晓!” 李象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看得李承乾心下已经相信了三分。 “阿耶需要做的,便是在他最骄傲的地方将他彻底击溃,从而形成诛心的效果!” “也就是让您在阿翁的心中分量更高,更为得宠!更让您在朝臣之中比他还有人望,如此一来,魏王者,不足为惧……” “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是难上加难啊!” 李承乾惊愕地说道,心想你小子这不是废话吗?你爹当然也能看出来,但这条路……他走不通哇! “阿耶可知‘胖虎定律’?” 李象忽然问道。 “胖虎定律?”李承乾重复了一遍。 “所谓胖虎定律,实际上是指的一种认知偏见。” 李象沉吟片刻后,在他便宜老爹期待的眼光之中,缓声说道:“我给阿耶举個例子吧,就比如无论一个人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坏事,只要做了一件好事,就会被认为‘其实他本质不坏’;反之,无论一个人平时做了多少好事,只要他做了一件龌龊的事情,便会被人认为‘他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装的吧?’,就是这个样子。” 听了李象的话,李承乾似乎有些懂了。 “恕孩儿直言,阿耶您现在的形象可……” 这话说到这里,李象就住口不言了。 “入……入你娘!” 李承乾羞恼地骂了一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象翻翻白眼,说完立刻跳走数丈外。 闻言李承乾不禁暴跳如雷,他娘的这个小混蛋! 只是他腿脚不便,只能看着早已跑远的儿子无计可施。 …… 两仪殿。 等到孔颖达和于志宁都离开以后,萧瑀开始向李世民发难。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可不要叫我!” 萧瑀气冲冲地看着李世民,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你这孙儿,忒也牙尖嘴利!瞧瞧他那话,我是真没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竟能说出如此之言!” “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开怀长笑,半晌后对萧瑀说道:“吾也是没想到,这小子竟能绝地反击,只是辛苦时文,却还要装作失态。” “伱以为我是装的?” 萧瑀深吸一口气,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不禁愕然:“难道不是吗?” “若不是在两仪殿内,我说不得要那小子好看!” 萧瑀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句:“小王八蛋……” 李世民忍俊不禁地看着萧瑀失态的样子,片刻后终于忍不住了,捧腹放声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你萧时文竟然被一小儿骂到斯文扫地,哈哈哈哈……” 若非李世民是皇帝,萧瑀真想拎着笏板给他一下子。 李世民笑也笑够了,敛容正色道:“这样吧,为了平息萧卿怨气,朕决定,便让萧卿担任皇孙李象之师,不知萧卿意下如何?” 萧瑀似乎也是想到了李象落在自己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惨模样,不由得露出牙疼一般的笑容。 他对着李世民拱拱手,心里已经在计划该如何炮制李象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十四章 魏征:太子好兴致啊! 李象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阿翁安排得明明白白,从明德殿一路溜出去的他,打算回到立政殿。 既然已经决定刷好感度,那就不能光在李世民的身上刷,还要兼顾他身边的人。 晋阳公主就是一个很好的目标,更何况这位小姑姑平时对他也多有照拂。 史书上并没有记载晋阳公主李明达的生卒年月,但根据推测,最晚也是在李承乾被废太子之前。 时间紧迫啊……李象只觉得压力山大。 想要保住晋阳公主,固然有一部分私心在其中,但最主要还是因为小姑姑的照拂之恩。 就是不知道李明达到底是因为什么病症而忽然夭折的。 这也是李象为何要多去立政殿的原因,近距离观察,才能判断出对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症。 心里琢磨着,路上就没顾着看,结果忽然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双脚离开了地面。 他像被拎起来的杰瑞一样蹬蹬腿,这才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被人拎了起来。 “郡王当心。” 李象低头一看,发现是他便宜爹的卫士纥干承基。 在纥干承基的身后,车驾仍旧向东宫内而去,并没有因为他而停留。 他将目光转向纥干承基,眼中有些复杂。 此人……名气可是不小,后来李承乾谋反事泄,便是他所上书告发的。 当然其实最大的问题也不是出在纥干承基身上,如果历史记载不错的话,此人还算是心有良知,至少他会因为于志宁家境贫寒而感动,没有执行李承乾刺杀老师的命令。 对于这个人,李象总归是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厌恶,面子上总归是过得去。 而纥干承基却有些讪讪。 将皇长孙拎起来,也不过是事急从权,见危险脱离,纥干承基便将他放了下来。 “事急从权,请郡王恕罪。” “无妨,谢过纥干护卫。” 李象并没有怪罪他,他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不是纥干承基这么一拎,他就撞上车驾了。 另外,纥干承基是鲜卑人,复姓纥干,所以这么称呼也没问题。 “车中是……?”他又问道。 “回郡王,车中是魏太师,前来面见太子。”纥干承基立刻说道。 听到车中之人的名号,李象只感觉头皮一炸。 卧槽,魏大喷子? 坏了坏了!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想到魏征那在史书上也有点小名气的壮举,李象就觉得头皮发麻。 连李世民都能被他喷到破防,更何况是他那小心眼子爹? 刺杀张玄素是小事儿,李世民好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可这要是给魏征刺杀了,那这太子也就别干了。 更何况他那活爹现在不知道在殿里在干什么,万一要养个新男娘在殿内,被魏征撞见那不是尴尬死了? 他连忙迈动小短腿,也顾不得去立政殿找李明达亲近了,跟着车马行驶的方向便奔跑而去。 纥干承基张张嘴,想拦住李象,最终还是没开口。 算了,反正最近郡王也颇入太子之眼,想来去了也没什么事儿。 只是……纥干承基在心中也忍不住去想,长孙最近如此出色,不知太子妃处该如何作想。 须知长孙并不是嫡出,而李承乾的嫡长子乃是太子妃所出的李厥。 只是他并不知道,与女频的嫡嫡道道不同的是,大唐的情况有那么一点特殊…… 身为嫡长子,并不意味着能够继承皇位。 算上末代皇帝李柷,大唐二十個皇帝当中,能当上皇帝的嫡长子满打满算也就三个。 什么叫玄武门继承法啊(叉腰)。 虽然后世帝王上位原因各有千秋,和李世民并不相同,但总归大多都是政变出身。 更何况太子妃并不得宠,李承乾心里装着的是小男娘称心。 纥干承基在那里胡思乱想,李象在前面撒丫子狂奔,生怕赶不上魏征的脚步。 等到李象跑到明德殿的时候,魏征已经下了马车,而李象也正好跟在了魏征的身后。 魏征身为太子太师,当然是认识李象的。他注意到了李象的身影,见对方呼哧带喘的,不由得轻声一笑,回过头冲他微微颔首:“郡王。” “见过魏太师!” 作为新时代尊老爱幼的进步新青年李象恭恭敬敬地一礼,又探头探脑地问道:“太师可是来见我阿耶?” “自然,”魏征颇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李象:“郡王若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殿内,也可与吾同去。” 哎哟?老魏,可以哦…… 瞌睡了就来枕头,本来李象还在想借口跟着一起进明德殿呢,结果魏征先把台阶给递了过来。 你别说,李象忽然间有点喜欢这个小老头了。 但考虑到对方那个喷子的身份,他又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 可千万收着点啊,太师,别让我本就狂躁的父王雪上加霜啊…… “太师请。” 李象恭敬地说道,尊师重道尊老爱幼一向是他的良好品德。 更何况魏征身为太子太师,更是如同当年汉高帝太子刘盈的“四老”一样,是太子擎天保驾的定海神针。 可以说,只要魏征不死,太子的地位就无人可动摇。 但李象也是真特么担心啊,万一糊涂爹一犯浑,自毁万里长城可咋办? 他跟着魏征的屁股后,亦步亦趋地走进明德殿。 李象跟着魏征走进殿内时,李承乾正和几个宦官在飞叶子……也就是叶子牌。 看李承乾的样子,他玩得且开心呢,手里的骰子盅摇得跟调酒师手里的酒壶一样,都快摇出残影了。 坏了……坏喽……李象的表情像王大锤一样生无可恋。 玩牌被魏征当场抓包,李象只觉得这种感觉仅次于玩手机被班主任抓包。 更何况看便宜老爹那放纵的样子…… 望之不似人君啊! 他已经想到接下来魏征会如何火力全开,然后他爹面子是如何挂不住,进而引发一场剧烈的争吵。 我太难了! 当李象脑子里已经脑补到因“刺杀魏征”而导致李世民暴怒的时候,却不想魏征先开了口。 “太子好兴致啊!” 第十五章 文德皇后保佑! 李象捂着心口,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为了降低活爹的怒火,只能选择站出来帮活爹和魏征对喷了。 但是…… 和魏征对喷? 我? 李象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感觉,就好比刚学会打篮球,就让你单防牢大。 然而事情却出乎李象的预料,魏征的神色完全不见暴怒之态,而是走上前,飞起一脚踹在一个宦官的屁股上,坐到了他的位置。 他伸手抓起面前的叶子牌,一抻脖子问道:“谁的庄?” 李象的下巴一下就惊到了地上,都特么快脱臼了。 不是,老魏,这种情况,你不应该指着我爹鼻子痛骂吗? 你这跟老牌友一样自然的表现是怎么事?怎么还坐过去要一起玩了? “是魏太师啊……”李承乾面露喜色,完全没有不耐烦或者是要收起叶子牌的意思,“等您好久了,现在我坐庄,今日手气正盛,且看承乾大杀四方!” “那老臣可要当心了,家中就那么几贯散碎铜钱,可别让太子都赢了去。” 魏征看上一眼手中牌,毫不犹豫地将牌倒扣在桌子上,对李承乾说道:“此局不算,若用这手烂牌,老臣这家底可就要输光光喽……” 李承乾笑着应允道:“应该,应该,这本就不是太师亲手所抓之牌。” 在边上站着的李象一脸崩坏地看着不太符合史实的魏征,不是……您就?就这么和我爹混一起了? 他总觉得刚才魏征话里有话,但又有些抓不住重点。 听你们古人说话真累啊…… 看他们玩了一阵,魏征的手气看来是真不怎么样,一路输到现在,眼见着就输下去好几贯钱,脸上都浮现起肉疼之色。 “太师若是输到家底空空,便改日再战吧。” 李承乾忍不住就嘲讽了一句。 “不妨事。” 魏征依旧老神自在地说道,只是那神色,看起来多少有点勉强。 东宫之中的这个叶子戏,和后世的德州扑克多少有点像,仍旧是两张底,加上三张明牌,比大小来定胜负。 眼见着魏征面上是一個秋八,一个夏一,还有一个冬三,李承乾露出胜利的微笑。 “太师,现在跑掉还来得及。”李承乾提醒道。 魏征看都不看底牌,抚须而笑问道:“看来,太子是吃定老臣了?” 李承乾自信满满地说道:“太师这明牌,组不成同季顺,比点更是不成,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老臣岂是临阵脱逃之人?” 魏征呵呵而笑,伸手将身旁用作筹码的竹筹全部推出。 “既如此,太师可不要后悔。”李承乾再次确认了一句。 他的面上是秋三,夏七以及一个冬九,光从点数来看,绝对是稳吃魏征。 魏征笑而不语,依旧是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但额头上已经渐渐渗出汗水。 李承乾当然也注意到了,他心下不由得大定。 看来魏太师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他掀开牌,亮出春三和夏三,脸上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 “太师,豹子三。”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魏征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殿下,正所谓穷寇勿追……” 说话间,魏征掀开底牌,露出一张春八,还有一张冬八。 “方才殿下已经赢走老臣的三贯钱,若是就此罢手,尚可保住这三贯的利钱,可惜殿下竟毫不留情面,想要再次进逼,只是没想到老臣此次还有底牌吧?” 李承乾默然片刻,若有所思地问道:“太师此来,是劝孤放过张玄素的吧?” “太子聪慧。” 魏征没有直接回答,甚至还加了一句:“也是来赢点钱补贴家用的。” 卧槽,杀人诛心啊…… 李象抬起头再次打量着魏征,重新认识这位历史上著名的直臣。 感觉他多少有点弯弯绕在里面。 “太师却是来晚了。” 李承乾装作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唉声叹气地说道。 “莫非陛下已经把他治罪了?”魏征惊声问道。 “噢,那倒不是。”李承乾一下子换了一张乐滋滋的面孔:“方才我已经向父皇为张玄素求情,父皇将他贬到潮州去做参军了。” 这下轮到魏征意外了。 你? 给张玄素求情? 太子最近被那些个谏官犯颜直谏,已经是烦不胜烦,他是知道的。如果逮到机会,就他那个性格,不得给人往死里整才是。 看到魏征那意外的表情,李承乾心里不由得暗爽一下。 啊哈,竟然能让魏太师感到意外!以后一定要多多听象儿的话才是! “这件事还是象儿之功。” 李承乾着重地点了一句李象,而后对魏征说道:“象儿与我说,魏王所恃者,一为父皇宠爱,二为朝野人望。” “为君者,应合天地之正气,岂能用鬼蜮伎俩,若想绝掉魏王谋夺储位之念,莫不如在此二者超过他!正所谓杀人诛心,莫过于是也!” 如果说刚才是意外,现在的魏征则是震惊了。 震惊于李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竟然能说动李承乾这个油盐不进的活爹太子? 本来听说李象以孝为大义,压制张玄素入狱便已经很出彩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种拐着弯影响太子向好转变的本事? 苍天有眼!文德皇后保佑啊…… 魏征不由得老泪纵横。 “太子……贤明!” 他发自内心地冲着李承乾一拱手。 能纳忠言,已属不易。 李承乾仿若被雷狠狠击中一般,愣怔地看着方才夸赞自己的魏征。 这……这可是“人镜”魏征啊!那个刚正不阿的魏征…… 他……他竟然因为孤所作所为而夸赞孤,而不是因为出于保护孤而不得已? 李承乾的眼圈红了。 这种被认可的感觉,真好。 在殿内与李承乾又聊了一会儿,魏征便起身准备告辞。 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不能在东宫久待。 “太子身子不便,就莫要相送了。”魏征按住李承乾,不打算让他送自己。 李承乾微微颔首,对李象说道:“象儿,替孤送送太师。” 李象听话地点头,搀扶着魏征走出明德殿。 “太师……” 站在车前的李象欲言又止。 魏征笑了。 “郡王是想问,为何平日面对圣人时,老臣总是一副刚正不阿的脾气,而面对太子时,却又是另一副态度?” 第十六章 两大喷子伺候我一人,那福气能小? 李象点头,对于这种反差,他是真的很想知道。 “老臣自前隋时便已出仕,历事李密、窦建德、隐太子……” 说到此处,魏征不由得轻笑出声。 “殿下可曾听闻,当时老臣有直臣之名?” “未曾。”李象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便是了,三代以下,能与你阿翁做比的,也只有汉文帝一人。” 魏征说话间也颇有些感叹:“当今圣人胸襟开阔,能纳直谏,故而老臣也懒得去想那些弯弯绕,有甚说甚便是。” “但你阿耶不同,毕竟这世界上无有几人能与当今圣人相比,而为人臣者,最忌讳的便是以圣君的标准去衡量君主。” 李象恍然大悟。 “哦,我听明白了,您的意思就是要学会接受君主的平庸呗?” 魏征偏头看了他一眼,向前走了一步。 “诶,太师为何向前走?”李象不解地问道。 魏征语气凉凉:“怕有血溅身上。” 李象:…… “所以这就是您转变风格的原因?” 李象又问道。 “不然呢?” 魏征目视前方:“学张玄素、孔颖达还有于志宁他们三个脑子灌铜的?老臣又不傻,既然直谏没有用,那就换个方式喽。” 末了,魏征补充了一句。 “进谏不是目的,目的是如何让君主接受并改过。” 李象恍然大悟。 怪不得历史上的魏征和便宜老爹的关系挺不错,原来是有这一层原因。 “只是老臣没想到,郡王竟然能够说动太子。” 魏征再次将目光转回李象。 “容老臣好奇,郡王是如何说服太子的呢?” “啊,这……” 李象挠挠头,考虑到魏征现在和李承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便打算实话实说:“我和阿耶说,东宫属官一直在说他心胸狭窄,若是能给张玄素求情,一可以显示太子的胸怀大度,二可以啪啪打他们的脸,三则可以杀人诛心。” 说完之后,他又给魏征讲了一遍胖虎定律。 魏征听罢,以手抚膺,目光深邃。 “郡王小小年纪,便有此等见识,倒是令老臣刮目相看。” “孔圣人尚且不以年纪论英雄,太师可不能轻视我这少年郎啊。” 李象叉着腰,并不打算谦虚。 “好志气!” 魏征不由得眼前一亮,脱口而出赞叹道。 他又直视李象半晌,忽然摇头叹息道:“可惜,可惜。” “太师惜从何来?”李象问道。 “可惜郡王非太子妃所出。” 魏征仍旧在直视李象,似乎想要将他看透看穿。 李象笑了:“敢问太师,汉文可是吕后所出?” 二人对视片刻,魏征长声而笑。 “这便是郡王持剑以对张玄素的原因?” 李象叹息道:“当今之时,父王渐已失宠,朝臣多有微词,更有魏王在侧虎视眈眈。”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是厥弟年幼,若指望他时,我父子皆死无葬身之地也。” “是争死,不争亦死,等死,不如死个痛快!” 魏征深邃的目光注视李象片刻,含笑点头道:“郡王若得闲时,不妨来寒舍坐坐。” “呃……” 李象迟疑片刻,还是说道:“最近应该没什么时间,太师有所不知,我阿翁今晨下旨,要我去立政殿,他打算亲自抚养我……” 这下魏征可真是惊了,惊讶的同时,又有些恍然大悟。 面前这位皇孙,可谓是锋芒毕露,能得到皇帝垂青,也实属正常。 做长辈的嘛,都喜欢最像自己的那一個孩子。而这位皇长孙,和当年那位太原公子,还真有些相像。 “既如此,那老臣明日便上书,皇孙者,璞玉也,当有名师雕琢,方可成器!” “太师真不谦虚,竟然自夸名师。” 李象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和魏征相处,他总觉得很舒服,就像是面对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魏征眼睛一瞪:“小子以为吾当不得名师耶?” “当得,当得……” 李象立刻赔笑道,同时心中也在暗自欣喜。 能被魏征主动要求教导……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 一般来说,大臣们都不会主动靠拢某个皇子,这是忌讳。 但魏征不一样,他自觉时日无多,为了太子李承乾的储位稳固,他也豁出去了。 另一方面,也是对李象的认可。 又扯了两句,魏征以身体不适为由,乘车离开了东宫。 李象目送马车离去,刚要转身离开,便听到王德在叫他。 在听说是李世民让他去两仪殿后,李象不敢耽搁,当即便出发。 同时心里还在忐忑,阿翁这么着急喊他去两仪殿,不光是有事,肯定是有事。 立政殿中,李世民和萧瑀正在品茶,见李象走入殿内,李世民立刻冲他招招手。 “象儿,过来吃茶。” 立刻便有宫女给他拾掇出一碗油渍麻花的大唐特色茶汤,李象端着这碗甜不甜咸不咸苦不苦的重油高脂浓汤,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喝啊,怎么不喝?” 李世民端起茶,轻啜一口,脸上露出回味的神色。 李象看着手中的泔水汤,心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句话。 这喝茶,多是一件美事。 他露出英勇就义的神情,一口闷下肚。 “如何?”李世民笑着问道。 李象干呕两下,擦擦嘴唇道:“还行,除了腥点膻点油点腻点,也没什么毛病。” “小子真是牛嚼牡丹,这品茶乃是品人生百味,像汝这般牛饮可是不成。” 老李说罢,指着一旁的萧瑀说道:“朕给你请了一位老师,以后负责教授你课业,还不快跪下拜师?” 李象心里一突,转头看向萧瑀。 萧瑀端着茶碗,嘴角挑起一道嗜血的弧度。 那意思,李象看明白了。 嗬嗬,小子,以后咱俩的日子还长! 卧槽? 李象头皮一紧。 先是魏征要收我为徒,现在阿翁您给我指派萧瑀当老师? 麻在哪儿呢,上午刚给老萧喷到破防,中午就成了他老师,这…… 他已经能想到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美好了。 贞观朝的两大喷子伺候我一个人?这福气……能特么小? 上不来气了,兄弟。 李象脑瓜子正开锅呢,却听到外面王德通传的声音。 “禀圣人,魏王求见。” 第十七章 拿着吧,你二叔给的(求追读) 魏王李泰,是长孙皇后所出第二子,小字青雀。 他是李世民眼中的可爱好大儿,李承乾眼中的“圆脸胖鸡”,更是群臣眼中的贤王。 其实论能力,李泰实际上是十分优秀的。只可惜最后一步利令智昏,说出“杀子传弟”的昏悖之言,才让李治捡了便宜。 李泰的到来,让李象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 听到王德通传魏王求见,李世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 “快快,让青雀进来。” 不一会儿,李象便看到一团圆滚滚十分喜庆地润了进来。 “阿耶,阿耶!” 那圆滚滚颠到近前,刚要拜下,便见李世民从座位上起身,将他扶住。 “青雀,说了多少回了,你我父子何须在意如此俗礼?” 说着,李世民伸手捏捏李泰肚子上的肥肉,忍俊不禁地道:“瞧瞧你这身子,是又见胖了。” “哈哈……阿耶又取笑儿臣。” 李泰笑着往后闪躲,转头看向还在吃茶的萧瑀,还有他身边的李象。 “泰见过宋公!” 他恭恭敬敬地一拱手,礼节无可挑剔。 萧瑀立刻起身还礼:“见过魏王。” 李象也不敢怠慢,立刻上前见礼道:“侄儿李象,见过王叔。” 本以为李泰反应会平淡,却没想到李泰那张胖脸上一下就漾起一阵笑意。 他亲热地走到李象身边,将他扶起来,伸手在他肩膀上亲昵地拍了两把。 “是象儿啊,竟然如此壮实了。” 李象还没等说话,便又听李泰夸赞道:“昨日之事,吾已经听说了,那张玄素端的狂悖,竟然敢当着象儿的面辱骂大兄!” 说话间,李泰的脸上还愤愤不平:“象儿做得对!若是吾在,说不得要捅上那老匹夫几个透明窟窿!” 李象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按理来说你这不应该是训斥我一顿吗?进而再引申到你大哥身上…… 不过李泰给他的第一印象十分好,非但没有让他生出任何不适的感觉,反而还让他感到如沐春风。 怪不得李世民会喜欢他啊……李象心中感慨,同时也将警惕性拉到最高。 “哈哈哈,青雀也觉得象儿做得好?” 李世民笑呵呵地问道。 “岂止是好,孩儿现在却是嫉妒大哥,竟然有如此佳儿!”李泰一脸“妒忌”地说道。 李世民在老怀大慰,旁边的萧瑀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象见状,立刻小跑过去,给新师父顺气。 “时文,怎么了?”李世民见状关切地问道。 萧瑀擦擦嘴,喘息一会儿,间或咳嗽两声,而后说道:“方才老臣不慎被茶汤呛到,以至于失态,还望陛下见谅。” “你这老货……”李世民失笑地指指萧瑀。 可萧瑀却在心中暗自叹息,皇帝如此宠幸偏爱魏王,此是取祸之道啊! 但他也知道,这话说了也没用,无论是褚遂良还是魏征,说了恐怕要有一千八百遍,李世民就是不改。 话说三遍淡如水,萧瑀也懒得说了。 自从李泰进入两仪殿,李象就在等他开口给张玄素求情,或者是给李承乾上眼药。 然而他还真是想错了,李泰这次觐见,单纯就是想念李世民过来探望而已。 李泰表现得和李象很亲热,甚至连李世民的身边也不黏了,反而站在李象的身边,拉着手手问李象进学了没有,读的什么书,老师是谁。 问到这里,李象忽然想起来魏征说的事儿了。 他挠着头说道:“阿翁,方才魏太师在东宫时,言及想收孙儿为徒……” 李世民还没表态,李泰率先惊喜地问道:“是吗?” 他伸手将李象举起,畅快地笑道:“象儿竟能得到魏太师垂青,为叔可真是羡慕你,能够在太师身边聆听教诲啊……” 面前的这位大胖叔父,面色丝毫不是作假,看起来是真的在为李象开心。 李世民看着这叔慈侄孝的和美合家欢,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笑容。 自从在玄武门搞了一点小摩擦后,老李就十分担忧在儿子之中也会复刻名场面,期盼儿孙之间能够和睦相处。 现在看到二儿子竟然如此喜爱他的大侄儿,李世民是真的欣慰。 李象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忍不住把老爹和李泰做了一个对比,结果悲哀地发现,如果把自己代入李世民,早特么就把便宜老爹给废了。 根本喜欢不起来怎么办?就那阴鸷的样子,死气沉沉的性格,李世民能留他到今天,已经算是对的起长孙皇后了。 “象儿怎么了,看伱怏怏不乐的?” 一时不慎之间,李象表情管理没做好,失落的神色被李泰发现了。 但李象还在想解释的言语时,就被李泰放了下来。李泰在他的胳肢窝上挠挠挠,一边挠还一边笑。 “笑一笑,笑一笑就好了,哈哈哈哈……” 李象吃痒,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王叔,王叔别……哈哈……” “还叫王叔?还叫王叔?吾姓李,须不姓王!” 李泰手上动作没停,笑骂道:“我与大哥一母同胞,你要叫我二叔才是!” “二叔二叔,别挠了哈哈哈……” 李象吃痒求饶道。 “再和吾疏远,下次见了还挠你!” 李泰放开手,笑着威胁道。 他从怀里这么一掏,掏出一把金豆子塞到李象的怀里。 “喏,拿着用,不够用再来找吾要。” 李象连拒绝的空间都没有,那金豆子便被塞进怀里。 “拿着吧,你二叔给的。” 李世民笑着说道,他对“二叔”这个称呼极为满意。 若是“四叔”,那便是带上了非长孙皇后所出的李宽和李恪,总感觉没那么亲近。 这個“二叔”,则强化了一母同胞的距离,李世民当然更是欢喜。 “谢谢二叔。”李象乖巧地行礼,既然是阿翁发话,那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同时他不禁有些悲哀,这么一通相处下来,他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二叔根本敌视不起来。 爹啊,你能不能争点气啊! 李象的心中更开始恨爹不成钢,也更加紧迫起来。 望父成龙计划,得抓紧了! 第十八章 你就是被男娘给害了!没法和……(求追读) “看懂了?” 萧瑀与李象并立,站在殿门口,目送着李泰乘坐软轿离去。 “多谢萧师提醒!” 李象真心实意地给萧瑀行礼,刚刚老萧装作咳嗽,就是为了提醒他。 “想什么呢,那是你叔父!” 萧瑀伸手在李象的后脑勺拍了一下,笑骂道。 迎着李象不解的眼神,萧瑀又说道:“魏王是你叔父,太子是你父亲。” “他们……都是陛下与文德皇后的儿子。” 留下这么一句话,萧瑀飘然而去。 李象站在原地,开始陷入沉思。 首先,是他的二叔李泰。 若是李泰对他十分冷淡,李象对付起他来还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人家二叔对你很好,你像个白眼狼一样成天琢磨收拾人家…… 倒不是李象妇人之仁,主要是经过萧瑀刚刚那么一提醒,他恍然想到上头还有一个李世民。 作为和兄弟闹过小矛盾的男人,李世民是绝对不希望看到子孙后代步他的覆辙的。 但凡李象敢生出这种心思,被李世民发现后,都会给他打上一个大大的红叉。 他倒是也看出来了,别管李泰进宫的目的是什么,但追根究底就是单纯为了在李世民面前刷存在感。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得近才好亲近。 结合这些天,李象认为李世民对于李承乾的爱,丝毫不亚于李泰。 但是问题在于,就算是再宠爱,时间长不见,也是会有冷淡期的。李象觉得,他这便宜爹应该学习李泰,也在李世民面前多刷存在感。 那么问题来了,李承乾和李世民在互相之间的问题上,都是傲娇,谁也不肯先让步。 尤其是他爹李承乾,自从李世民砍了他心爱的小男娘之后,就开始和李世民更加疏远起来。 你就是被男娘给害了!没法和伱爹正常处了! “还在想你二叔?” 耳边忽然响起李世民的声音。 李象回过头,李世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面色是止不住的欣喜。 “怪不得阿翁会喜欢二叔,孙儿也很喜欢他。” 李象很诚实地回答道,就连他都对这位二叔提不起什么敌意。 “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李世民开心地笑了起来。 李承乾和李泰之间的矛盾,其实他也是有所了解的。可他又过分溺爱李泰,根本舍不得为了李承乾把李泰支出京城去。现在他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让两個儿子和睦相处,而不是大哥天天猜忌二弟。 而在他看来,这个能对其父产生影响的李象,对李泰也颇有好感,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笑着笑着,李世民又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若是你阿耶也能像青雀一样,那该有多好啊……” 闻言李象不禁默然,要是李承乾能像李泰一样,他要愁的就是该怎么狠狠压李厥一头了。 “象儿,阿翁有一事相求。” 李世民忽然将手按在李象的肩膀上。 李象心里咯噔一下子,当皇帝说出有事求你的时候…… 他抬头看去,对上了李世民一双饱含期待的眼睛。 “吾知道,你阿耶对于吾宠溺青雀颇有不安,连带着也对青雀颇有微词,阿翁知道,现在能够劝动你阿耶那头犟驴的只有你了。” “帮帮阿翁,让你阿耶不要总是对青雀有偏见……” 说着,李世民的眼泪就下来了。 他用袖子擦着眼眶,颇有些情难自已。 李象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让李承乾别对李泰有偏见?爷爷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许愿池里的蛤蟆了? 这一切的由头,追根究底不还是你那长幼不分的溺爱吗? 诚然,李象承认,他李世民有种,有情有义,平等地溺爱着长孙皇后所出的每一个孩子,是个好父亲——但是……作为一个父皇,你他娘的根本就不够格! 他深吸两口气,真怕忍不住喷出来。 这种话,魏征这些外臣说也就算了,他身为李承乾的儿子,身份敏感,是决计不能说的。 但李世民的眼泪,又让他忍不住有些心软。 这不过是一个老父亲的心愿啊…… “阿翁放心,包在孙儿身上。” 李象一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 同时他也故作迟疑地说道:“只是……孙儿觉得,这种事儿不能光靠孙儿一个人。” “你是说?”李世民低头看向李象。 李象抬起头,看向李世民:“阿耶所虑者,是担心二叔荣宠过盛,阿翁有废太子之念,故而才会与二叔不和。” “放他娘的……” 李世民骂了一半,忽然觉得失言。这么一骂,不是把观音婢也带上了? “你阿耶惯会胡思乱想,朕何时有过废太子之念?” “阿翁此言,不过是预设立场罢了,孙儿以为,阿翁对二叔的宠爱,只是为了给予其不能成为太子的补偿罢了,孙儿说的可对?” 听了李象的话,李世民不由得赞许地拍拍李象的肩膀。 “还是象儿知吾!真乃吾之孙儿也!” 李象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可我阿耶毕竟坐在那个位置上,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耶他身在其位,不由得他不去多想……” “恕孙儿僭越,敢问武德五年之时,阿翁可有取隐太子而代之之念?”李象再次问道。 “自是没有。”李世民十分干脆地回答道。 “这便是了,但耐不住隐太子身边之人,日复一日给他灌输阿翁想要取他而代之的念头,故有阋墙之祸。” 李象说到此处,便打算给李承乾周围的人挖坑。 他也想明白了一点,如今的主旨就是一个,皇帝是好的,没有错;太子也是好的,没有错;魏王更是好的,也没有错,错都是身边之人鼓动的。 李世民默然片刻,李象的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中。 就算神文圣武如他,也有不愿意直面过错的地方。而李象这话,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 “象儿在你阿耶身边,可是听到过些什么?” 李象当然不会直接回答都有谁,既然身边之人有问题,那就不能光李承乾有啊,怎么着也得把好二叔给安排一下。 “阿翁,孙儿不过是从人性的角度去分析罢了。” “人性?”李世民轻轻咀嚼着这两句话。 “阿翁,无论是阿耶身边,抑或是二叔的身边,都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李象直视李世民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毕竟没有人……可以拒绝从龙之功!” 听到好大孙的话,李世民不由得毛骨悚然! 第十九章 李象立志传 其实以李世民的智慧,很容易就能想明白这茬子事儿。 但是问题还是在于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其实是不太愿意承认两个儿子间兄弟不和的。 不用李象多说,李世民自然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怪不得……怪不得高明日渐疏远于吾……原来是有小人从中作祟!” 李世民喃喃地自言自语,听在李象的耳中,却让他眉头一挑。 我滴妈,还有意外收获? 事关儿女,李世民总是关心则乱,并且下意识地去逃避责任。 他不想承认,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导致父子失和,兄弟反目……他不想百年之后,无法面对长孙皇后的质问,质问他为何把那个群臣称赞的儿子养成了这样! 只是……还来得及吗? 祖孙二人站在殿前,夕阳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回到王府中的李泰,心情似乎不错。 在王府中的湖边上逗弄一会儿细犬后,李泰在王妃阎婉的呼唤下,回到屋中用晚膳。 “今日进宫,吾看见大侄儿了。” 李泰在侍女的服侍下围上巾,笑着对阎婉说道。 “可是大兄的那位长子?” 阎婉问道。 “对,就是李象。” 李泰说着,面上还露出惋惜之色:“只可惜那小子与吾不是很亲近。” “阿耶,您说的可是那位拔剑面对师长的李象?” 坐在阎婉身边的李欣忽然问道。 “放肆!” 李泰面色一板,冷冷地看向李欣:“那是你大兄!” “孩儿没有那等狂悖的大兄!” 李欣不服气,兀自梗着脖子争辩道:“只因左庶子直言进谏,他竟然对师长拔剑相向!” “欣儿。” 李泰声音很平和地问道:“今日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是……是宋师父……” 李欣也感受到了那暴风雨前的宁静,心有惴惴地回答。 “来人!” 李泰一声大喝,吓得李欣身子一颤。 屋外立刻进来两名护卫。 “宋瑜离间我儿兄弟之情,将其逐出王府,永不叙用!” 李泰大声下达着命令,放在以前,他不会把宋瑜撵走,但李象维护李承乾的举动触动了他。将心比心,谁不希望有个这样的儿子? 按照宋瑜的教导方法,李欣不但不会维护自己,大概率还会跟着一起劝谏。 这是一個父亲无法忍受的。 但作为君上,善于纳谏是良好品德,理由不能用这个,所以李泰选择了“挑拨兄弟”这一理由,传到父亲的耳朵里还能加分,更是一举两得。 在护卫走后,他看向李欣,目光失望。 “是不是有一天,吾也如太子一般被人指着鼻子痛骂时,你非但不会如李象维护太子一般维护吾,甚至还会拍手叫好?!” 这才是李泰的心里话。 “去佛堂你阿婆的牌位前跪着,没有吾的命令,不许起来!” “是!” 李欣站起身,冲着李泰躬身一礼,擦擦眼角的泪水,向佛堂走去。 “大王,是不是……” 阎婉有些担忧地看着孩子离去的背影。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立场。这是阿耶都定下基调的孝行,更何况将心比心,吾也希望欣儿能如此维护于我。” “晚间你去一趟佛堂,带他到书房,好生宽慰。” 李泰叹了口气,伸手在眉心揉揉。 对于李象,他其实是有些欣赏的,欣赏他那股敢于为父拔剑的勇气。 只可惜……李象竟然是太子的儿子。 他心中惋惜不已,要是李象是自己的儿子,那该多好? 想到李承乾,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地恼火。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愧对阿娘的期望! 刚愎自用,不纳忠言,和那前隋的杨广根本没什么区别!大唐若是到了他的手里,怕不是要和那杨广一样,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大王,将军来了。” 阎婉指向门外,一只白鹘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腿上还缠着一封书信。 “是阿耶的传书!” 李泰瞬间忘记了对李承乾的不满,欢喜地起身,去迎接那个叫“将军”的白鹘。 …… 魏王府发生的小插曲,还有李泰的心理活动,李象并不知道,不然他就更犯愁了。 一个是非分明,真正的贤王李泰,可要比一个阴谋家难对付的多。 他站在东宫门前,复盘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前两天的他,仅凭从史书上的一知半解,根本无法制定合适的计划。 好在经过这几天的初步了解,李世民父子几人在他心中的形象也逐步走向丰满。 首先,他要做皇太孙,确保以后可以顺利交接大唐的帝位,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不仅要刷李世民的好感,连带着李明达和李治,以及朝臣们的好感都要刷。 其次,李承乾一定要保。父子一体,无论李承乾做出什么事儿,都和他脱不了干系。如果对方谋反的话,就算他再得宠,也未必能够逃过一劫。即使有概率,李象也不想去赌,稳健是他的一贯风格。 所以摆在李象面前的主要矛盾,便是李世民和李承乾的父子关系问题。 次要矛盾之一,便是改造李承乾,让他逐步在李世民和朝臣的心中挽回形象。 次要矛盾之二,便是在外虎视眈眈的魏王李泰。李象认为,太子绝对不能表现出和魏王的争斗,更是绝对不能让李世民意识到兄弟失和。 次要矛盾之三,便是找到孙思邈,凭借着孙思邈的医术,再加上他肚子里所剩不多的生物学知识,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两位姑母的病可能也会有转机。 两位姑姑都是李承乾的胞妹,从小就和李承乾这个大哥亲厚,更兼李世民是个女儿奴。想要改善便宜父亲的处境,两位姑姑也是重要的一环。 而还有一个重中之重,就是将李承乾身边那群类人群猩都给打发走。 这事儿不能让李世民去做,刚刚他也在殿前着重提过,如果李世民出手强行驱逐那些人反而会适得其反,还是要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但如何说服李承乾…… 李象又开始头疼了。 这个家没我,迟早得散! 定下基调之后,李象挺挺胸膛,走向明德殿。 回东宫之后,是要向父亲请安的,还有名义上的母妃苏氏。 听说李象前来请安,李承乾立刻让内侍把人带进来,还呵斥了一句以后长孙求见非必要不必通传。 李象走进殿内,便听到李承乾笑着说道:“吾儿回来了?” “孩儿给阿耶请安。” 李象规规矩矩地行礼,随后抬起头。 这一抬头不要紧,差点没把李象的心脏吓到脱落。 只见李承乾的怀中,抱着一位姿容妖冶的美人儿。 不是,怎么回事? 李象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名……女?……男? 卧槽,称心复活赛打赢了? 第二十章 先翦亲爹羽翼(求追读) 似乎看出李象的惊讶,李承乾笑着说道:“这位是称心的胞姐如意,汉王刚刚送过来的。” 李象心中一惊,坏了,把汉王李元昌这个坏到脚底流脓的王八蛋给忘了! 对于李承乾的取向,李象倒是没有疑问。 喜欢男娘的基本上都不是取向出了问题,毕竟男娘的外在形象都是女人。更何况李承乾对于称心的感情,更多的是因为称心理解他懂他。 这位如意……是女人,所以倒也不虞李世民会暴怒。 毕竟太子关起门来宠幸个女人,这太正常不过了。 但问题在于,这个女人……是不是汉王的眼线?或者说是给李承乾吹枕边风的工具人? 妈的,头疼…… 李象对着如意拱拱手,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如意起身冲着李象还礼……嗯,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本来李象还想过两天再说孙思邈的事儿,但汉王再次勾兑上李承乾,让他的心中开始紧迫起来。 无论如何,也先得把李承乾身边这些個死士给支出去! 按照历史惯性,李承乾就算不刺杀张玄素和于志宁,也是要派死士刺杀李泰的。 想到犬父的这等恶行,李象就觉得脑壳发昏。 千万不能让他有这个机会!李象嘬着牙花子恶狠狠地在心里想。 他对李承乾说道:“阿耶,孩儿想借两个人一用。” “何人?”李承乾老神自在地问道。 “张思政,还有纥干承基!”李象点出了二人的名字。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李承乾瞬间坐正。 无他,这两人是李承乾所豢养的死士头目,是他最倚重的两个人。 他直勾勾地看向李象,半晌后缓声问道:“你要他们两人干什么?” 李象默然片刻,故作涩声开口问道:“阿耶可还记得晋阳姑母?” “兕子啊……” 李承乾听到李明达的名字,神色一下子柔和了起来。 这位小天使一样的妹妹,可谓是他们一家的心尖子。 “晋阳姑母身患气疾,孩儿便想让纥干护卫他们二人去寻孙神医,入长安为晋阳姑母诊治。” 李象的声音诚挚。 这是他的第一步,先把张思政和纥干承基这两个死士头子支出去,把他爹的左膀右臂暂时隔离出去一部分。 李承乾叹息一声道:“象儿有此孝心,为父已然知晓。然而贞观二年时,孙神医便已入宫为你阿婆诊治过,可惜他也束手无策……” 李象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孙神医不能医治,却不敢保这些年他没有搜集到医治之法……” 嘶…… 有道理啊! 医术和文化一样,都是随着时间而精进的学问。当初不能治的病,现在未必不能找到办法…… 想到此节,李承乾霍然起身,他在椅子前踱了几步,握手成拳在另一只手掌上捶打两下,一锤定音道:“来人!去请张思政、纥干承基!” 事关妹妹的健康,李承乾破天荒地用上了“请”字。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想要抓住。 已经失去了母亲,李承乾不想再失去妹妹。 不一会儿,张思政与纥干承基便来到明德殿。 “殿下!要动手了吗?” 二人面色激动,难不成殿下终于下定决心,要除掉魏王了吗? 李象:…… 把这俩人支出去果然是正确选择…… “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们去做!” 李承乾坐回原位,看着期待的二人,目光如炬:“知道孙神医吗?” “敢问……殿下说的可是孙思邈真人?”二人对视一眼问道。 “对!” 李承乾继续说道:“孤的妹妹晋阳,如今病症缠身,非孙神医不能救,所以孤想要让二位带人前往寻找孙神医!” “殿下有命,我等岂敢不从!” 二人一齐应道,半晌后张思政迟疑地问道:“只是……殿下的安危……” “孤身在东宫,有何危险!”李承乾摆摆手道:“只要找到孙神医,也算了却孤的一桩心愿。” “辛苦二位护卫,寻找孙神医,也不只是为了晋阳姑母,更是为了我父王。” 李象在边上给两个护卫上强度道:“父王的腿疾,想必孙神医也有办法!” 他不说,李承乾还没意识到这件事。听了他的话,李承乾的眼中也燃起希望。 这么些年的自暴自弃,未尝没有因为瘸腿的因素在其中。而今竟然有治好腿的希望,他怎能不上心? “象儿说的对,还请二位多多费心!”李承乾正色说道。 既然提到主君的腿,那二人自然也就当仁不让。 “请殿下放心!我等必寻到孙神医!” 待到二人走后,李承乾神色颇为激动地对李象说道:“若不是象儿所言,吾还想不到孙神医能治腿,啊呀……” 只要一想到能够恢复原本那样腿脚利索的时候,李承乾就忍不住地激动。 李象心里暗笑,心想其实你这病我就能治,上辈子我也有好吧…… 上辈子的李象也是和李承乾一样摔断了腿,从那之后就开始单腿痛风,只要吃嘌呤高的,当晚就疼。 而古人又不注意这个,长年累月之下,这腿不瘸才怪呢。 不过这种医学建议他说没用,得孙思邈说出来才管用。 至于晋阳公主和长乐公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也不敢保证,孙思邈是否能够诊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为阿耶分忧,乃是孩儿的本分!”李象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 可他心里却在叹息,要不是为了不被贬去黔州,为了这个皇位,鬼才懒得扶你哦。 历史记载,原身可是一直活到七十二岁,首先身体条件就有保障。但同时问题也来了,若是李治顺利登基,对于李家宗室来说,长寿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毕竟武则天虽然外战不行,但给李家宗室人口减负还是极其专业的。 为了不被人弄死,只好选择向皇位发起冲锋喽。 父子二人又说上几句话,李承乾就急不可耐地开始送客。 “去找你母妃请安吧,吾还有事,伱明日还要去立政殿听候你阿翁教诲,早些歇息吧。” (求追读) 第二十一章 要你好看! 太子妃苏意是一位温婉贤淑的女人,平素向来以长孙皇后为模范。但这也正是李承乾讨厌她的原因,理由是东施效颦。 自从她嫁给李承乾以来,李象便一直由他抚养。各种吃穿用度,总归是没有短了李象,与她的亲儿子李厥一般。并且在教育方面,也未曾有亏于李象。 所以李象对她的印象也算不错。 和李象嘘寒问暖了两句,苏意便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现在的李象坐在寝宫当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在担心,万一纥干承基还有张思政这两个杀才见到孙思邈后,请不来对方怎么办?或者过于粗鲁,得罪人家又该如何? 翻来覆去就睡不捉了,从床上爬起来噔噔噔地走来走去。 “大郎,”福宝从外面敲着门,关切地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身为从小便贴身侍奉在李象身边的内侍,称呼自然是亲近一些,就如寻常人家书童家仆一般,称呼李象为大郎。 李象总觉得这称呼不是很吉利,只是碍于这个时代都是这般,故而也就没让福宝改口。 “掌灯,给我拿笔墨纸砚。”李象开口说道。 不一会儿,福宝便送过来一套笔墨纸砚,随后站在桌子旁边,帮助李象研磨。 李象坐在胡凳上,开始聚精会神地回忆初中生物知识…… 细菌,细菌…… 如果没记错的话,第一次系统接触关于细菌的知识,应该是八年级下册的生物课。 好在他的记忆力不错,倒也回想起一部分关于细菌的知识。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他回忆起了初二那个下午。 绞尽脑汁地用自己的语言给孙思邈简单介绍了一番细菌及其致病原理,并且画了一张有关杆菌的图片后,李象觉得这样可能说得太多,于是便将第三页那张讲了一半的致病原理抽掉。 总要给老孙留点悬念嘛…… 其实他自己也记不住太多,毕竟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停下笔后,李象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但他也没多想。 文字的结尾,正好是细菌进入人体的几种方式,而且还没写全。 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断章断在这里,会给孙思邈究竟造成怎样的困扰…… 孙思邈: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天下断章狗! 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李象派人先截住准备出发的纥干承基,将这几张文稿塞好,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里面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孙神医不肯来,你们便把这东西给他一看,他就会同意了。” 李象的语气语重心长,纥干承基面上也不敢怠慢,但心里却有些满不在乎。 你一个小孩梓,能写出什么打动孙真人的东西? 但李象毕竟是郡王,纥干承基也不敢拒绝就是了。 “郡王放心,末将必会将这东西面呈孙神医!” 得到纥干承基的保证,李象又觉得不放心,于是再次诱之以利。 “纥干护卫若能完成吾之嘱托,待护卫归来之日,吾定有重谢!”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两粒昨天李泰送的金豆子。 果然人说的对,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原本不以为意的纥干承基,看到金豆子的时候,眼睛一下就亮了。 “郡王放心!就是末将的脑袋丢了,这东西也会保得完全!” 李象这才放心地点头,伸手拍在纥干承基的胳膊上:“你办事,我放心。” 嘱咐完纥干承基后,李象便拔腿向立政殿走去。 今天算是被李世民亲自抚养的第一天,总要去恭聆圣训不是? 李象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点舔,首先那是他亲爷爷,其次屁股下真有皇位等着传…… 那可是我至亲至爱的阿翁啊!李象又在心中给自己催眠。 走到虔化门的时候,李象恰巧看到小姑姑正扯着李治的衣角抹泪。 李治他当然认识,毕竟逢年过节总要见过的。 为了表示关切,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先是给李治见礼,而后凑上前关切地问道:“小姑姑,怎么了?” 还没等李明达说话,便听到李世民心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兕子,你这是怎么了?” 李明达抹着眼泪,手上依旧在扯着李治的衣角,哽咽着道:“阿兄如今也要和大臣们一般站班,不能再留在我们身边了吗?” 李世民听了,眼泪夺眶而出。 他走上前,一手抱住李明达,一手抱住李治,父子三人抱头痛哭。 李象:…… 不是,阿翁,你可是天可汗啊!你可是经天纬地的太宗皇帝啊!伱就这么爱哭吗?! “兕子乖,如今阿兄已经成人,不应在立政殿居住了。” 李治伸手抚摸着李明达的脑袋,温声宽慰道:“况且阿兄走后,不是还有象儿陪你吗?乖……” 谁知道李明达抬起泪眼,声音呜咽:“兕子不要象儿,只要阿兄!” “阿兄,不要离开兕子好不好……” 在这一刻,李象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多少有点多余了。 “兕子,我……” 李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语塞地看向李象。 只是他没料到的是,李象也在低头抹眼泪。 刚刚李象便在一旁狠命地掐着自己,终于算是掐出一泡热泪。此时的他低头站在那里,用袖子在擦那刚掐出来的泪水,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治的求助。 就算他看到,也只会装作没看见。 开玩笑,我只是个局外人,能装透明是最好的。 老李哭了一会儿,擦擦眼泪道:“此事再做计较,稚奴,快些准备,莫要误了上朝的时辰。” “是……” 李治对于李世民可是怕极了,闻言也只能忍着不舍,挣脱了李明达的手。 李明达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象儿,你姑姑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她哄好!” 李世民冲着李象一瞪眼睛,语气中满是威胁:“等我回来,她要还是在哭的话,要你好看!” “阿翁放心,一切包在象儿身上!” 李象拍着胸脯打包票,心里却在吐槽。 哄女人什么的,我是真不擅长啊!!! 第二十二章 孤真是有个好儿子啊! 今日的朝会,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李承乾走进殿内的时候,就觉得浑身发凉。 总感觉……群臣有些不怀好意? 他倒也没猜错,御史们正磨刀霍霍,准备对他这个太子发难。 净鞭三响,参拜已过,民部与吏部分别汇报完毕之后,殿内陷入片刻静寂。 还未等王德高呼有事启奏时,御史们便知道时机已到。在李泰的眼神暗示下,已有一位年轻御史站出来,开始向李承乾发难。 “臣有本奏,前日陛下应允太子可随意支用国库,然太子奢靡无度,修葺东宫,耗费甚巨。国库钱粮有限,太子之欲无厌,如此奢靡,岂能持久?望陛下明察!” “太子,你有何话说?” 李世民看向李承乾,即便他知道李承乾是给李象他们俩孩子修的,可御史既然参奏,总是要做出样子。 “东宫年久失修,殿宇朽烂。儿臣不忍小儿受苦,故而支用部分钱粮,还望圣人明鉴。” 李承乾用上了李象对付张玄素的话语。 如果不深究的话,其实也还说得过去。 然而御史就是冲着他来的,又怎么可能不深究?那御史立刻追问道:“太子所修缮之处,可否包含丽正殿?” “自然。”李承乾只能实话实说。 “既是包括丽正殿,太子又何以言辞凿凿,说是为了小儿修缮东宫呢?”御史再次追问。 丽正殿与立政殿虽然同音,但并不是一处。丽正殿在东宫,是太子居住的地方。 “呃……” 李承乾一下就被问住了。 “修缮东宫所耗费之钱粮,本应当有账本记录支出,不知太子为何没有移交户部?”御史再次问道。 “还没有做完。”李承乾回答道。 “是没有做完,还是没有做完账?”另一位御史追问道。 “还没有做完!”李承乾已经有些恼羞成怒了,“你们为什么总是揪着这一点不放呢!” “所以太子是认为东宫不应受到朝廷约束?”第三位御史忽然来了一刀暴击。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想要暴怒发作的火气。 看到李承乾左支右绌,窘态毕露的模样,李泰心下不由得暗自嘲讽上一句。 呵呵,真菜。 同时他的心中也在恼火万分,为何李承乾现在变成如此模样,还能够做太子?难道就因为他是长子吗? “好了,东宫的账还在核算,等核算完毕,自有分晓!” 坐在上首的李世民出言给李承乾解围道。 毕竟是他的太子,最疼爱的儿子之一,看对方出糗,李世民也于心不忍。 暂时逃脱弹劾的李承乾松了一口气,心下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回去之后,得快去找象儿问问应该怎么应对今天…… 诶?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恍惚。 按照平时的脾气,现在心里想的应该是怎么炮制这几个御史…… 李承乾心里不禁又对李象产生了几分依赖,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而已。 哈,孤可真是有個好儿子啊! 可他现在指望的李象,也有自己的难处。 面对着还在抹眼泪的李明达,李象抓抓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该从哪里哄起。 上一世做了一辈子西格玛男人,从来没有哄过女孩子好吧。 这辈子?他根本没想过好吧。我特么这个身份,不应该是女人来哄我? 当皇孙之前得哄女人,当皇孙之后还特么要哄女人,那特么这皇孙,不是特么白当了? 但——晋阳公主不一样,李象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可是刷李世民好感度的捷径啊! 他刚鼓起勇气,打算给李明达讲讲童话故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却不想李明达先开了口。 “象儿无须担心,姑姑不会连累你受阿耶责罚的。” 她擦擦脸上泪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李象叹息不已,就算还在伤心难过,这位姑姑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不让他被连累…… “阿兄终归是不能在宫中待一辈子,他终归是要娶妻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分隔久了,终究会有隔阂,不复幼时情谊……” 李明达淡淡一笑,明媚的眼中却蕴满忧伤。 “我今日……更多的是在为和阿兄之间渐行渐远的情谊而哭泣啊……” 说到此处,李明达的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姑姑不哭,至少现在还有我陪着你。” 李象坐在李明达的身边,轻声安慰道。 李明达摇摇头:“象儿终究也是要离开这宫中,娶妻生子,与其在将来还要痛上一场,何如今日……” “不会的!” 李象忽然很大声,他站起身,打断了晋阳公主的自艾。 为了姑母的好感度,为了我的皇位!拼了!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原因疏远姑母!”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李明达仰起小脸儿,带着破碎的希冀。 “会吗……?” “当然!”李象敲敲心口。 “若违此誓……” 李象伸手并拢,熜里熜气地宣誓。 “天厌之!” “若违此誓……” “万民弃之!” 妈的,我都把朱厚熜那厮的誓言学来了,姑姑你可要开心起来啊…… 我可不想伱爹回来把我皮给扒了! 对于李世民这女儿奴的节操,李象是不敢相信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女儿还在哭,给好大孙补齐童年? 听到李象笨拙的安慰之言,李明达不禁被逗得破涕为笑。 这个小侄儿啊,还真是不会哄女孩子。 她伸出小手,呸呸呸三下,按在李象的嘴上。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姑姑不也是小孩子……”李象下意识就驳嘴。 “我是你的姑姑!” 李明达昂起头,眼角泪花儿依旧晶莹,可唇角却漾着笑意。 “在你的面前,我可是长辈哦~” 李象撇撇嘴,李明达努力装作长辈的模样还真有点可爱到他了。 “好好好,那么长辈姑姑在侄儿面前可要坚强,毕竟哪有长辈会在晚辈面前哭鼻子的。” 李象说完,心下一横。他用大拇指撑起鼻子,伸出舌头做了一个怪模怪样的鬼脸儿。 看到他那副搞怪的耍宝模样,李明达不禁以手掩唇,巧笑不已。 第二十三章 你要和朕打擂台不成? 哄女人不仅是一项技术活,更是一项体力活。 李象算是使出浑身的解数,不断在李明达面前耍宝,终于让她暂时抛却与兄长分别的烦恼。 宫墙之内,回荡着李明达明快的笑声。 等到因忧心女儿而草草结束朝会的李世民回到立政殿后,发现女儿早已被李象哄得开开心心。 李世民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只是女儿和孙子的关系这么好,让女儿奴老父亲有些吃味。 “象儿,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他把矛头对准了正在拿大顶的李象,开始卸磨杀驴。 李象:¿ 卸磨杀驴是吧? “阿耶!” 李明达听到李世民回来,立刻转身惊喜地唤道。 又想起方才李世民的话,她正色说道:“象儿也是为了女儿开心,还请阿耶不要怪罪于他。” 女儿都这么说了,老李还能怎么办呢? “好好好,不怪罪,不怪罪……”李世民哽了一下。 李明达走到李象身边,温柔地为他拂拭身上的灰尘,又拉着他走到李世民的身边,给李象张目道:“韩非子云,‘赏罚分明,则伯夷、盗跖不乱,如此则白黑分矣’,象儿既完成阿耶所托,阿耶非但不加以赏赐,反而还对他多有怪罪,岂是明君所为?” 李世民呼吸一滞。 “况且……”李明达温柔地看了一眼李象,“象儿有老莱子之纯孝,阿耶应当嘉许才是。” 李明达方才的所说的老莱子,指的是“二十四孝”典故中“老莱娱亲”中主角。 李世民被女儿这么一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半晌后,他才哼哼唧唧地说道:“象儿有功……赐万金。” 闻言李象不由得精神一振。 嘿嘿,老登,爆金币了! 讨好小姑姑,果然有回报——你看,这回报不就来了? “姑姑……” 李象的眼眶湿润了。 李明达回过头,冲着李象温柔地笑着。 “象儿莫怕,有姑姑在呢!” 哈哈…… 真是我亲姑姑啊! 李象心里一乐,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斗兽棋的秘诀。 李世民虽然克他,但李明达天克李世民。只要哄好小姑姑,不愁爷爷不就范! 他昂着头看向李世民,神色之中多有骄傲。 装孙子本就不是他的性格,即便他真的是李世民的孙子。 一味地如履薄冰,对着李世民战战兢兢的,反而就没有那种寻常人家祖孙的感觉了。 李象当然知道,重感情的老李缺的就是这个。 “罢了罢了,只要兕子开心便好。” 李世民摆摆手,一副累觉不爱的样子。 回头又开始找李象的麻烦:“以后你每逢五、十的日子,便去魏征府上听讲,逢四、八的日子,萧瑀会来立政殿给你授课,兕子你也要旁听。” 最后李世民又补充道:“弘文馆你就不要去了,剩下的日子吾亲自教伱。” “是,阿翁。” 李象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心中还在期待李世民到底要教他些什么。 应该……不能是治国之道吧? “今日就给你放个假,陪陪你姑姑吧。” 李世民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对李象说道:“午膳想用些什么?” “都行。” 李象并不挑食,对比后世,大唐的饮食完全可以用黑暗料理来形容,吃什么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区别当然也是有的,至少水煮菜要比肉好吃得多。 兴许是因为昨天李象的那个烤兔子,李世民又提起了吃烤肉的兴致。 真不怪你高血压啊……李象心里有点难绷。 等老孙来了,必让他给你好好上强度。 李象看着面前的炙羊肉,恶劣地想着李世民面对一桌子水煮菜时,那悲愤的模样。 他是惜命的人,就算历史证明了他能活到七十二,仍旧是不敢大意。 所以李象只是吃了很少一点炙羊肉,更多的是对绿叶菜下功夫。 看到李明达被李世民劝着多吃肉的时候,李象不禁脑子一热。 “阿翁,孙儿以为,姑姑的病症不应当饮食过于油腻……” “你懂什么,你姑姑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吃肉,哪里长得壮实?” 李世民吹胡子瞪眼睛地看着李象,一副“小屁孩懂什么”的样子。 看李世民竟然是这样的反应,李象的脑门子更热了。 他是真怕啊,怕孙思邈来之前,李明达的病情出现意外。 这时候缩個头,固然无事发生,但李象不敢保证张思政和纥干承基到底能找多久。万一在这段时间之中,李明达病情发作了怎么办? 大丈夫处世,处处瞻前顾后,与那鼠辈何异! 哪怕会被李世民所不喜,李象也豁出去了。 “饮食过于油腻,本就不是好事!” 李象梗着脖子,开始对李世民发动激昂:“姑姑一来年纪小,二来身子弱,过于油腻的食物不易克化!久而久之,非但不会令姑姑身子强健,反而还会加重病情!” “胡说八道!” 李世民一瞪眼睛:“吾从小若不是多多吃肉,又何来率军冲阵的力气!” 你等着,你等孙思邈来了之后我怎么治你…… 李象强行压下阴阳怪气李世民饮食习惯导致高血压的冲动,继续激昂:“阿翁以为孙儿年纪小,便轻视孙儿之言吗?还望阿翁以姑姑身体为重,莫要不纳忠言!” 末了,又觉得这话不够劲,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出杀手锏。 “陛下!臣现在是在进谏!” 你不是能虚心纳谏吗,看你能不能够虚心纳谏。 一旁的起居郎眼珠子里放射着璀璨的光芒,手下运笔如飞,都快把墨汁甩李世民脸上了。 李世民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道:“李象!你要和朕打擂台不成?!” 不曾想,袖子被一只小手给扯住了。 “阿耶,象儿在进谏。” 李明达的声音柔柔的,让李世民的理智瞬间就回来了。 “既然是进谏,那自有章程……王德!” “奴婢在。”王德立刻回应道。 “去传太医。” 李世民一甩袍袖,看向李象:“象儿,朕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御医来了,说朕是对的,此事朕可不与你善罢甘休!” “若是御医支持臣的观点,陛下又有何话说?” 李象分毫不让地看着李世民,气势上成竹在胸。 可心里现在却有点尴尬,刚才光顾着激昂了,却忘记了还有太医的存在。即便医术不如孙思邈,但总归是能够证明他刚才所言之正确。 听了李象的话,李世民深吸一口气…… 入……入你n…… 心里骂了一半,觉得不对劲又撤回了一条念头。 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不可思议,这小王八蛋,竟然真敢和朕打擂台不成?! 第二十四章 孤的钱! “一切还要等太医到来才见分晓!” 李世民傲娇地哼了一声:“朕不能说服你,自然有专业的人让你心服口服!” 李象也没说话,那咱就拭目以待呗。 皇帝传召,太医当然不敢怠慢,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立政殿。 爷孙两个仍旧在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让着对方分毫。 晋阳公主坐在胡凳上,看向李象的目光中满是信任。 实际上她也不喜欢吃油腻的食物,只是李世民如此要求,她又不忍心拒绝来自老父亲的好意。 象儿总是有办法,加油鸭! 她在心中暗暗给李象打气。 “钱恕,你来评价一下。” 李世民看向呼哧带喘的太医,等他稍微喘过气后,直截了当地问道:“公主体弱,不宜多吃油腻之物,你说此言有道理否?” 钱恕擦擦汗,抬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炙羊肉,立刻戴上了一副痛苦面具。 晋阳公主本来就有气疾,不宜食用这种东西,你们怎么还…… 他看了一眼李象,又看看李世民,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看来这炙羊肉定然是皇孙要公主吃的,小孩子嘛,觉得好吃的东西都喜欢分享,然后就和陛下吵起来了…… 在这一刻,钱恕已经在脑子里完成闭环。 只是……这两边都不能得罪,尤其是这位皇孙,方才还听说东宫左庶子因为他而下狱,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是尽量捡着好听的说吧! 想到此节,钱恕便开口说道:“皇孙仁孝,也是为了公主的身体,只是……” 听到此处,李世民立刻换上一副得意的眼神,瞟了李象一眼。 李象也是头皮一紧,卧槽里的!你这御医水平行不行啊? 却没想到钱恕话锋一转:“公主的病情,的确不宜适合食用油腻不易克化之物,臣非常理解幼童一旦有喜爱之物,便想分享给亲近之人的欲望,只是公主病情不宜食用炙肉这等油腻之物,万望郡王以公主身体为念……” 听到钱恕说到这里,李世民的脸色已经是黑到不能再黑了。 入……入伱娘! 幼童?! 但他又不能发作——人家钱恕说的是李象,他直接开口,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像幼童? 正不知道该怎么圆场,却不曾想,李象恭恭敬敬地冲着钱恕一礼道:“钱太医所言,令李象如醍醐灌顶,请太医放心,李象以后定然不会再耍小孩子脾性,同阿翁胡闹!” 李象想法是好的,当然不能让李世民当着外人的面下不来台。但他主动背锅又觉得不爽,于是就故意加了一点私货,而不是不小心。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 刚开始还在想,象儿竟然勇于帮阿翁背锅,果然仁孝。 结果却越听越不是味儿。 这孙子,话里有话! 你这小孩子脾性,暗戳戳骂谁呢?这胡闹又阴阳谁呢?! 偏生他现在还不能发作,不然的话就更难看了。 耍孩子脾气胡闹的竟然是陛下?李世民一想,就觉得魏征的奏疏在招手。 他只能哼哼唧唧地说道:“好了,既然象儿知晓了,钱恕你便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钱恕擦擦冷汗,躬身一礼告退。 挺好的,这皇孙不是挺有礼貌吗? “钱太医慢走啊!钱太医不送啊!”李象还在后面冲他喊。 钱恕听到后,心里还不住地夸赞李象有礼得体,怪不得就算任性一些,圣人也要请他来以理服人。 等到钱恕走后,李象转过头,一脸萌萌哒地看向李世民。 老李抬起头,望向雕梁画栋,就是不看李象。 “阿耶,象儿也是忧心兕子,才会如此顶撞于您。” 李明达贴在李世民的胳膊上,柔声安慰道:“阿耶平日总说魏太师是您的‘人镜’,如今象儿明知直言可能会触怒阿耶,却仍坚持真理,令阿耶明得失,岂不是阿耶另一面‘人镜’?” “有如此仁孝与德行兼备的好皇孙,您应该高兴才是,怎能赌气呢?” 听到小棉袄的话,李世民的气顿时就消了。 “既然是你姑母给你求情,那这事儿就算了……” 李象一听,脑子一热。 不是,这特么是你的问题,怎么兜兜转转一圈,好像成了我的问题? “那阿翁可曾认识到自己的过错?” 唉,这小混蛋…… 李世民叹息一声道:“好了好了,是吾的过失,不能纳象儿忠言,几使兕子陷入险境……” 说着,他回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起居郎。 今天这事儿,嗯,讳莫如深吧。 起居郎回给他一个“呵呵”的表情。 陛下想得真美。 “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翁既然改正,那就还是好……好阿翁嘛。” 李象表现得十分大度,又把“同志”俩字给憋了回去。 那可是最大的封建地主头子,我是封建地主头子的第好几号顺位接班人,这俩字还是别用了。 看着李象那小表情,李世民有点牙根儿痒痒,但苦于对方的保护伞李明达在身边,又对他毫无办法。 你等着,等哪天咱俩单独相处,朕一定给你好好上上强度! 在立政殿陪李明达待到傍晚,李象便被李世民撵了回去。 由于被赐下“万金”,这次李象是被李世民打发乘肩舆回去的。 看着肩舆边上放着的那十吊开元通宝,李象就感觉眼皮子直跳。 这就是万金是吧? 他挑起一吊沉重的开元通宝,脑瓜子嗡嗡的。 白高兴了,本来还以为爆了李世民金币,结果没爆出来多少。 贞观年间有“开元通宝”,也并不是什么错乱的事情。由于隋朝的五铢钱轻小混杂,唐高祖武德四年,为整治混乱的币制,李渊下令废除隋钱,效仿西汉五铢的严格规范,开铸“开元通宝”,取代社会上遗存的隋五铢钱。 每十文钱,便是一两。这“万金”,就是六十二斤五两。就李象这小小年纪,让他把这么沉的东西搬到东宫,属实是有点强人所难。 回到东宫后,李象打发福宝带人把钱送回寝宫,他自己则去明德殿去找李承乾。 然而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便听到殿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李承乾的怒吼。 “孤的钱!” 李象不敢怠慢,立刻推门而入。 别管活爹又作什么妖,必须得在酿成大祸之前赶快阻止! 第二十五章 是不是收了魏王的五十万开元通宝? 暴怒中的李承乾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象,他兀自在化身桌面清理大师,怒声高骂着御史们。 “他们在御史台一个个只学会了吃饱充肥!去圣人面前搬弄是非!在朝堂之上和孤作对!处处在拖孤的后腿!” 他歇斯底里地痛骂着,整座大殿都回荡着他愤怒的声音。 李象意外地看着老爹,这单押贯口不错啊…… 大唐gang李承乾aka高明是吧? “不过是用点钱去修东宫,看看他们一个一個,就像是见了血的饿狼一样扑上来,恨不得将孤撕咬得粉身碎骨!” “阿耶!” 李象立刻上前,走到李承乾的面前。 “是象儿啊……” 李承乾拿起案几上的酒,仰头痛饮一口。 “阿耶这是怎么了?”李象关切地问道。 “还能是怎么,今天在朝会上被数名御史围攻呗。”李承乾冷冷一笑,狠狠地将杯子摔在地上:“孤看他们就是魏王的人,如若不然,为何在陛下赏赐魏王财物的时候,不见他们出来攀咬!” “阿耶,这当然是二……魏王的人,”李象一时半会儿没转换过来,好在李承乾也没注意,他继续说道:“不过弹劾这件事,就让他们弹劾好了,阿耶何必为此大动肝火?须知气大伤身,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魏王高兴?” “你知道你阿翁赏赐魏王多少钱吗?” 不待李象说话,李承乾癫狂地转向他,伸出一只手比划一个五。 “五万贯……五万贯!” 他的声音先是很轻,第二句则是吼了出来。 他状若癫狂地继续怒吼道:“这么多钱!连马车都装不下!你还要劝我消气!我不过是动用了三万贯去修东宫,就被他的人攀咬不休!于志宁和张玄素两只猪狗天天在吾面前骂吾穷奢极欲!” “我花三万贯!他花五万贯!难道我就比他奢侈吗!” “若不是你将张思政和纥干承基派出去找孙思邈,吾说不得要让他们去把这几条猪狗屠了满门!” 卧槽…… 上不来气了! 同时李象也在心里庆幸,还好有先见之明,把这俩死士头子支了出去,以至于李承乾手头暂时无人可用。 不然的话,非得给他整个大活不可。 李象只感觉血压有点拉满,半晌后,他终于缓过劲儿来,按着李承乾的胳膊劝说道:“阿耶,不也有魏太师,还有褚大夫上疏参奏魏王吗?” “参奏有什么用?参奏就能压制住他魏王的野心吗!” 李承乾冲着魏王府的方向唾骂了一句。 李象深吸一口气。 自己爹,自己爹…… 他要出事自己也好不了…… 为了劝住李承乾,他打算另辟蹊径。 “阿耶,这正是那魏王的阴毒所在啊!” “哦?我儿快快讲来!” 一听魏王的“毒计”,李承乾一下就被吸引住了注意力。 “阿耶所患者,不过魏王得宠,而阿耶逐渐失宠耳。这一点,阿耶应该知道,魏王自然也是知晓的。” 李象说了一半,就被昂着头的李承乾打断。 “吾当然知道!” 你知道个茄子…… 但话不能这么说,李象只能顺着他说道:“阿耶聪敏,当然知道这一点,但这也正是魏王毒计的狠毒之处!” “而今我方在明,身居东宫而受到百官注视,可谓是如履薄冰。那魏王不断派狗来咬阿耶,就是想让阿耶愤怒,并且在愤怒之下,做出理智之下断不会做的事情,来令阿耶在陛下面前失宠,在百官面前失去人望!” 说到这里,李象扑在李承乾的怀里,呜呜地哭道:“若阿耶一时不察,中了那魏王的奸计,那我父子才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李承乾听罢,顿觉豁然开朗。 若是李象直说让他不要生气巴拉巴拉之类的,他反而不会采纳。但李象一说这是魏王的奸计,李承乾聪明的智商就又占领了高地。 “若非象儿提醒,为父当真要酿成大祸啊!” 想到此处,李承乾忽然感觉出了一身冷汗。 李象也明白了,这活爹的智商开关就是魏王。 呵,饶你暴躁鬼,也吃了老娘的洗脚水! 他定定神,又说道:“孩儿也建议阿耶多留神,若有东宫属官来劝阿耶,做出诸如刺杀魏王,或者是刺杀朝臣这种举动,那阿耶就要小心了,他们是不是收了魏王的五十万开元通宝!” 五十万开元通宝可不是小数目,那可是五百贯钱呢! 当然了,说五百贯哪有说五十万有冲击力? “为何这么说?”李承乾转过头不解地问道。 “阿耶您想,方才您在暴怒之下,想要做些什么?”李象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承乾。 “刺杀……嘶!”李承乾只说了两个字,便倒抽一口冷气。 李象见李承乾有反应了,便继续说道:“阿耶您不妨换一个角度想,到底是谁,才会希望您这样做呢?”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让李承乾越想越觉得步步惊心。 “若非象儿点醒,阿耶怕是要被奸人所误了!” “阿耶,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李象继续CPU着李承乾:“您想,在这宫中,也只有孩儿对您是一心一意了……” 这话,李承乾自然是十分赞同,因为这也是李象的实话。 “只是……那群御史定然不肯善罢甘休。”李承乾叹息一声:“今日问这个,明日问那个,为父可不想再在朝堂上颜面扫地了……” “这有何难?”李象哈哈一笑。 “象儿果真有办法?”李承乾眼睛一亮,他也就是抱怨一句,没想到儿子真有办法。 “如果再碰上这种情况,阿耶,伱要这样应对御史们。”李象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开始教李承乾如何摆脱自证陷阱:“如果无话可说,那就说无可奉告,最好是有话可说,并且说出来,不管他们问什么,不必在乎问题,只管发表你的意见。” “如果他们重新提到那个问题,就说‘问题不在这里’,或者说‘我认为真正问题在于……’,然后再发表一通你针对这个问题的意见,这样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既不显得无话可说,又让他们无从下口。” 李承乾越听,眼睛也越来越亮! “好!”李承乾一拍大腿:“下次朝会之时,为父就如此应对!” 李象立刻龇牙咧嘴了一下。 “怎么了,象儿?” 李承乾看到李象的神色,关切地问道。 李象深吸一口气,还是保持着微笑说道:“阿耶,您拍的是我的腿……” 第二十六章 拜师 安抚完李承乾后,心累的李象拖着疲惫的身躯先是去给苏意问安,随后才回到寝殿。 太子妃苏意心疼他疲惫,便劝说他以后不用天天来问安,只需要朔望之日问安即可。 李象也没当真,人家说归说,他总归是不能差了礼数。 早点睡吧,明天是十五日,还要去老魏家里上课呢。 去自然不会空手去,由于和魏征关系很好,李承乾先一日便把束脩礼备得齐全。 除了备下的干肉条以外,李象又央求李承乾除此之外再准备其他五道礼物,凑成六礼。 李承乾满脑子问号,不知道儿子哥要整什么活。但考虑到李象一直比较靠谱,所以他也没有多问。 毕竟肌肉从来不会去问大脑为什么给他下达命令。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李象也想着放学后在长安逛一逛,于是便带上了沉重的万金,还有李泰送的金豆子。 一共十二颗,给了纥干承基二人一人一颗,还剩下十颗。李象在琢磨,要不要厚着脸皮去找李泰再讨上点金豆子,毕竟他已经答应了纥干承基和张思政,等到把老孙接回来的时候重重有赏。 身为上位者,答应的事儿便一定要做到,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毕竟李象是太子的长子,再加上魏征也要表态对太子的支持,故而郑国公府中门大开,以迎接他的到来。 不过魏征身体不是很好,并没有亲自前来迎接。 李象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甚至心里也在期盼着魏征少折腾折腾,毕竟也没几个月好活了。 希望老孙有办法吧,唉…… 到了正堂,魏征已经坐在上首,身边一左一右地坐着褚遂良和萧瑀。 这俩人和魏征的关系还算不错,尤其是萧瑀,与魏征多少有点物……人以群分的感觉。 李象进入正堂后,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小子李象,见过魏师!” 魏征抚须而笑,对于李象的恭敬态度很是满意。 随后便是几句套话,大意就是勉励李象要用功学习,辅佐太子之类的话。 在这之后,李象便将他准备好的束脩让人带了上来。 “这是何物?”魏征好奇地看着捧着匣子鱼贯而入的内侍,心中不禁升起好奇之心。 “是学生给魏师备的束脩之礼。” 李象说着,走到内侍们的前面,依次给魏征介绍。 “魏师请看:这是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正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芹菜便有如此之含义。” “这是莲子,因莲子心苦,故而学生认为可以代表师长苦心教育。” “此是红豆,寓意鸿运高照。” “此物是红枣,寓意为早日高中。” “这匣中则是桂圆,寓意为功德圆满。” “剩下的这个就是干肉条,聊以表达弟子的心意。” 在贞观时期,还并没有这等复杂的束脩礼。 《唐会要》记载,神龙二年九月,敕学生在学各以长幼有序。初入学,皆行束修之礼。礼于师,国子太学,各绢三匹。四门学,绢二匹。俊士及律书算学,州县各绢一匹。皆有酒酺,其束峰三分入博士,二分助教。 而像这种束脩六礼,至少要等到唐朝中晚期才会出现。 “郡王有心了。” 褚遂良在一旁抚须称赞道。 在喜提皇孙那年,李世民大手一挥,封刚刚出生的皇长孙为天水郡王,这也是为何其他人都称其为郡王的原因。 “郡王如此崇师问道,更胜魏王。” 萧瑀一锤定音道,他的手还摸着胡须,看向李象的眼神之中多有暗示。 那意思分明就是……过两天给为师也整一套! “自此以后,怕是拜师之时,都要用郡王这束脩六礼了。” 褚遂良又感叹了一句。 这六礼当中,也就桂圆和干肉条稍微值点钱,但寻常人家咬咬牙也是能够拿出来的,可比现在这拜师还要送绢帛便宜的多。更兼这其中的寓意,最是挠到文人们的心中痒处。 不难预见的是,从今往后人们只要拿着束脩六礼去拜师,就定然不会忘记李象的名号。 “不错。” 魏征微微颔首,示意让家中老仆接过那六样礼品。 对于李象这个好孩子,他更加满意了。 “李象拜见老师!” 李象再次恭恭敬敬地纳头便拜。 魏征抚须而笑,一旁的褚遂良又开始diss魏王:“我观郡王事师之诚,更胜魏王!” 在目前这個贞观十六年,褚遂良可是铁杆的太子党,甚至还曾经上疏去进谏李世民,让他不要大加赏赐魏王。 但结果嘛……魏王的赏赐没停,反而给李承乾开了一个可以随便支取国库的特权。 至于说什么褚遂良背靠关陇贵族集团所以支持李承乾就有点扯淡了,陈某人提出一个假设,后世学者不断牵强附会。实际上在“关陇集团”的话事人宇文泰逝世之后,这个政治团体就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陷入持久的内斗。 到了隋文帝时期,关陇集团就已经被杨坚拆解得七七八八了。在当下的政治格局中,一般分为以李世民为首的功勋贵族集团、山东门阀世家以及声音并不是很大的庶族地主。 而长孙无忌背后的确有一个集团,但并不是一本又一本网文强化出来的堪比容克贵族集团的“关陇集团”,而是跟着李世民打天下的军功勋贵,算是目前大唐王朝的基本盘。 萧瑀和褚遂良,以及魏征,都是坚定的太子党。倒不是说拥护太子本人,他们并不在乎太子是谁,谁是那个太子,他们就拥护谁。 换句话说就是,不想动摇国本。 而李象作为太子的长子,到了这老哥仨的圈子里,就如同进了夸夸群一样。 当然这也和李象本身的出色离不开关系。 “恭喜玄成,得此佳徒!” 萧瑀真心诚意地冲着魏征拱拱手,毕竟李象也是他的弟子,夸两句也没毛病。 魏征笑得是老怀大慰,以手抚须,一副有徒万事足的样子。 见证完拜师礼后,萧瑀和褚遂良便提出告辞。 临走的时候,老萧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象一眼。 等到二人走后,魏征立刻换上了一副赞许的神情。 “好小子,行啊,听说魏王因为你,把他的儿子罚跪两个时辰……” 李象抬头看了一眼魏征:“老师您就别取笑我了,倒不如说是魏王为了讨我阿翁的欢心,所以演的这么一出戏。” 对于李象的通透,魏征倒是没有感到意外。 他低头看着李象,开始给他上第一堂课。 “那你呢?你应该怎么做?” 第二十七章 魏征回忆录 “我怎么做?” 李象重复了一遍魏征的问题,没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魏征没有提示他的意思,李象便开始发散思维。 根据老魏的生平经历来看,想当初他在隐太子李建成东宫做洗马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劝李建成下手为强。而现在的立场仍旧分明,甚至当着李世民的面喷李泰是“庶孽”…… 这种战斗力,不可谓不强。 这样一去想,李象就不由自主地想歪了。 他迟疑地看着魏征,莫非……这老头旧病复发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 魏征坐回椅子上,他总感觉李象眼神中蕴含的意思有点不太好。 “莫非老师想要我先下手为强,除掉魏王?” 李象的话音刚落,魏征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咳嗽。 他连忙上去在魏征背后,轻轻给他顺气。 等到魏征缓过来后,哆哆嗦嗦地用手指着李象骂道:“竖子!” 李象无辜地挠挠头,很想噎魏征一句当年你就这么建议的,但又怕把老头气出个好歹。 “当年我建议隐太子先下手为强,是因为当时的秦王在军中树大根深!而今魏王手中并无兵马,只有几个酸腐文人,难不成你以为他们会铤而走险不成?” 魏征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李象。 “老师别急,我刚刚是误会您的意思了。” 李象连忙打圆场,安慰魏征说道。 魏征瞪了他一眼,而后说道:“魏王此人,大伪似真,大奸似忠,和他打交道,你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万万不可被他的表象所蒙蔽。” “但同时你也要谨记一点,万不可让太子做出以兄弑弟之举!” “老师教诲,学生谨记于心!”李象立刻恭恭敬敬地对着魏征一礼。 魏征叹了口气,看着李象说道:“你这孩子有分寸,我是知道的,只是太子为魏王所逼迫,还有那些个东宫臣僚……我是真的放不下太子啊!” 听到魏征的话,李象觉得也有道理。 毕竟搞废一個太子可能是意外,搞废两个……可能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魏征倒也不需要担心这个,历史上的他虽说是事废两任太子,但毕竟还有一个三废太子的李纲专美于前,“太子杀手”这个名号,还远远轮不到他魏征。 只是考虑目前这种情况,仅仅提升李承乾是不够的,李象觉得不光要提升自己,还要诋毁他人。 但诋毁李泰这种事情,李象去做明显不合适,李承乾做更不合适了。 他将目光转向魏征,嗯……老师还是很合适的嘛。 “老师,东宫属官的事情倒不需要发愁,学生就可以处理他们,只是……” 说到这里,李象开始故作迟疑。 “只是什么?”魏征挑眉问道。 “只是前日里在东宫时,父王也和您说过应当如何对付魏王。”李象斟酌了一下话语,看向魏征:“但是学生觉得当今这种局势,只让父王提升自己是不够的,学生以为,现如今应当赋能东宫资源,深耕协同打法,精准补位细分领域,突破思想结界,找准差异化赛道……” “说人话!”魏征嘭地一声,一捶桌子。 什么云山雾罩的! “与其提升自己,不如诋毁他人。”李象语速飞快地说道。 “诋毁他人?伱是说……” 魏征一点就通,不过他却是想歪了,还以为李象是要他上几道奏疏。 他是直臣,眼中揉不得沙子不假,但他更不介意上疏参奏一番李泰。更何况在他给李世民的奏疏当中,对李泰的描述都不是诋毁了,而是近乎于辱骂。 更何况在魏征看来,别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同理,只要能保住太子,让他坐在魏王府门口骂大街都成。 “如果你是说奏疏的话,为师已经上了不知多少道了。”魏征叹息一声:“圣人对魏王的溺爱,你应该是知道的,不以我几道奏疏为转移。” 李象笑了:“学生也没说让您写奏疏,为什么老师不写一本回忆录呢?” “回忆录?”魏征疑惑地看着李象:“什么是回忆录?” “就是以您的视角,对朝堂发生的事情进行叙述。”李象越想越觉得可行:“建议老师尽量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进行叙述,间或在回忆录中叙述一番和魏王有关的事情……” “您想想看,以您在大唐的名声与威望,想必会有很多人对您的经历感兴趣,这样一来,这部回忆录就会被人争相传阅,与此同时,魏王的行迹不就……” 话说到这里,李象便住口不言。 以魏征的智商,当然很快便想明白了此中关节。 “为何要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进行叙述?”魏征再次问道。 李象瞅了老师一眼:“当然是为了方便传阅啊!” “嘶……” 魏征一手拈须,想到深处,手上没收住劲儿,薅下来好几根胡须。 好啊!这种方式好啊! 甚至根本不需要去诋毁魏王,只是把他做的事情叙述一遍,就能让他的“贤王”光环黯淡下来。 他没时间为胡须哀悼,而是急切地对李象说道:“如此,那便不能耽搁了,方才所说的回忆录,一定得快些完成才是。” “老师莫急,须知欲速则不达。”李象笑着说道:“您写一章传出去一章就是了,写到哪里算哪里。” 说到这里,李象忽然灵机一动说道:“老师,学生还有办法,能够让您的回忆录大范围传播!” “哦?” 魏征倒是并不意外,毕竟这位少年郎给他的惊讶实在是太多了。 李象笑着说道:“老师且给我五天时间,这段时间您先写回忆录,等到下次上课的时候,学生一定将那好东西带给您看!” 他方才灵机一动,想到的正是印刷术。 在这个年代,雕版印刷都还只是雏形,一般都用来印佛经。而雕版这个东西不方便,李象打算整更加先进的活字印刷术。 只是……他没钱啊。 李世民给的“万金”,根本不够用好吧…… 思来想去之下,还真让李象想到了一位财神爷。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叔李泰。 这研究印刷术的钱,得从我至亲至爱的二叔那里去借啊! 只是…… 李象的良心让他有点迟疑,用二叔的钱研究印刷术,再用印出来的东西去诋毁二叔? 这……这是不是某种程度上的原汤化原食? 第二十八章 李泰的离间计 对于李象这种建议,魏征是摩拳擦掌积极响应。 由于今天是拜师,再加上魏征迫切想要搞个大新闻,所以并没有急着授课。李象也在念着印刷术的事儿,没到午饭的时间,就匆匆告辞。 他当然着急,搞印刷术可是需要启动资金的! 再说了,搞这东西的目的不还是为了二叔吗?既然是为了二叔,那二叔出这个钱,是不是很合理? 一路从魏征府邸所在的永兴坊离开,李象也没乘车,带着福宝,奔着延康坊而去。 魏王府是真的蛮大的,虽然比不上洛阳那座占据整座坊市的大宅子,可也不是一般府邸能够望其项背的。 王府的门子并不如刻板印象中的眼高于顶,反而态度极为恭谨,在听说是天水郡王来访后,根本不敢怠慢,立刻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李泰的儿子李欣便走了出来,面色极为热情。 “大兄,大兄!甚么风将您吹来了!” 李欣走上前,捉住李象的手,表现得极为热络。 哟,这么会演? 李象当然也不甘落后,他立刻把住李欣的胳膊,笑得如沐春风。 “恰巧今日出宫,去郑公府上拜师,回来时忽地想起还未到叔父府上问安,故而来此。” “原来如此,兄长请。” “欣弟请。” 李象不知道的是,刚刚李泰给李欣下了死命令。 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不然就趁早滚回洛阳待着。 入得府内,李欣带着李象来到了正堂。 “阿耶,大兄来了。” “大侄儿来了?快进来吧。”李泰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李象走进正堂后,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侄儿李象,拜见叔父!” “你我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欣儿,快把你大兄扶起来。”李泰笑得像个弥勒佛一样面团团。 李象被搀扶起来后,走到一旁坐下。 听说李象是刚刚从魏征府上过来后,李泰不禁有些心驰神往。 “象儿竟能得到郑公欣赏,当真是幸事!” 李泰说着,又情难自已地怅然感慨道:“只恨吾不能如象儿一般,侍奉郑公左右,日夜聆听教诲!” 听到这话,李象有点忍不住了。 仗着自己年幼,“没有城府”,李象便问了出来。 “郑公屡次在阿翁面前参奏二叔,且言语之中对二叔多有揣测,二叔难道就不记恨他吗?” 谁知道听了这句话,李泰捧腹大笑。 笑了半晌后,他在李象“不解”的目光中解释道:“郑公之所以参奏吾者,乃是出自一片公心,况且朝野谁人不知晓郑公秉性公正,吾又岂能因私害公?” “叔父胸襟,侄儿佩服!”李象一脸崇敬地看向李泰。 李泰闻言,十分受用。 又吹捧李泰几句,趁着他高兴,李象便开口说道:“此次前来拜谒二叔,不止是为了请安,还有一事相求。” “哦?象儿所为何事?”李泰立刻坐直身子。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这么简单!他在心中暗道。 “呃……就是……”李象装作羞涩地说道:“侄儿囊中羞涩……” 同时心里也有点没底,虽说之前李泰许诺说没钱尽管找他,但也不敢保证他记不记得这件事。 “我当是何事,原来是这点小事啊!”李泰笑着,大手一挥道:“一千贯可够?” 李象喜出望外地看向李泰,他本来以为要個一百贯就够了,没想到这二叔这么大方? “足够,足够,多谢二叔!”他说着便起身,对着李泰纳头便拜。 “你这孩子,忒也见外。”李泰笑得面团团地看着李象:“吾现在便差人送去东宫。” 李象客气地说道:“不敢劳烦叔父……” “嗳,些许小事耳,何足挂齿。” 李泰摆摆手,示意身旁的内侍去办事儿。 目的已经达成,李象便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戴上面具说话好累的,尤其还是面对李泰这种千年的老狐狸精。 又吹捧几句李泰后,谢绝了对方留他用午饭的邀请,李象提出了告辞。 “欣儿,替我送送你大兄。”李泰笑着吩咐他的儿子李欣。 站在门前热络地目送着李象远去,直到李象的背影消失不见,李欣才收起笑容,回到府中。 “阿耶,为何要借钱与他?” 正堂之中,李欣看向李泰的目光多有不解。 “太子所依仗者,一为郑公,二为你这大兄。”李泰端起茶碗,悠然自得地啜饮着,“然则太子性情暴躁易怒,且视吾为眼中钉肉中刺。若能以区区一千贯,而断其一臂,令其父子离心,吾又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如此,阿耶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孩儿钦佩万分!” 李欣恍然大悟,在一旁一脸崇拜地看着李泰。 东宫,明德殿中,与如意对坐嬉闹的李承乾,忽然听到了门口的喧闹之声。 “是何人在喧哗?”李承乾不禁皱着眉头,大声问道。 “回禀太子,是魏王送与郡王的财物。”有内侍去打探过后,走回来回禀道。 本来对魏王这俩字就敏感,再加上是魏王送他所倚仗的大儿子财物,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混账!”李承乾大骂一声:“魏王为何要送给吾儿钱财?难道是欺我东宫无可支用否?” 他还以为是魏王在嘲讽他东宫不敢花钱,没有钱花,所以才会送给李象钱财。 内侍看了一眼暴怒的李承乾,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回奏道:“回太子,据魏王府的内侍说,是郡王去王府上借用的……” 一听这话,李承乾的怒火仿佛浇上了一桶汽油。 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竟然是李象主动去魏王府借钱。 这特么……把孤这个阿耶当成什么了!伱缺钱不先问你阿耶,反而去问你阿耶的死敌! “什么?!这个逆子!” “孤入他娘!” 这一刻,李承乾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将面前的案几掀翻在地。 “太子息怒,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一旁的如意看到太子暴怒,立刻上前劝说道。 “另有隐情!?” 李承乾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他都去找魏王借钱了!他眼里还有孤这个父王吗!难道孤就没钱给他?!” 求点追读 第二十九章 三献茶(求追读) 李象暂时还不知道东宫的事情,他从李泰府上出来之后,眼见着到了晌午,腹中不觉饥馁的紧。 在回东宫和先垫补一口之间,李象选择了先去垫补一口。 野狼似的在西市转悠半天,终于相中了一家小摊。 “大郎,这家小摊卖的羊肉娇耳,最是好吃。” 福宝在李象边上出声说道,让他下定了吃口娇耳的决心。 娇耳,也就是这个年代饺子的称呼。 正所谓站着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来到大唐这么久,还没体验过大唐的特色美食呢。 坐在凳子上,李象等得焦躁,直到腹中饥肠辘辘,那娇耳才端将上来。 “大郎先吃。”福宝将那碗娇耳推到了李象的面前。 李象也没客气,他低头看去,那碗娇耳其实有些像馄饨,连汤带饺的。 他下意识就要去桌子上找辣椒油,却想起现如今是在大唐,不由得嘿然一笑。 后世待惯了,他又是个嗜辣如命的人,不吃上两口辣椒,总觉得生活好像少了点什么。 突突的。 是不是应该劝说一番李世民,大力发展一下航海业,去美洲把辣椒带回来? 想到这里,李象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甚么美洲,那可是殷人东迁的居所,明明应该叫殷洲! 只是……为了吃口辣椒就出这么一趟远门,是不是有点不值当? “大郎,怎地不吃?”福宝看着正在出神的李象,关切地问道。 “哦,在想事情。”李象笑着回了一句,用勺子擓擓碗中娇耳。 肥肥白白的,看着煞是讨喜。他张嘴咬上一口……多少有点膻。 不过倒也入得口,至少这娇耳,比东宫小灶还要强上那么几分。 九月份的天气到底还是有些暑气的尾巴,大中午坐在太阳底下,吃这么热的娇耳,早就发了一身汗。李象端着碗啜上两口汤,早就热得不行。 算了,这汤可没福气消受。 李象站起身,让福宝付过钱,腆起肚子,扯着螃蟹步悠然离去。 只是那娇耳有些咸了,再加上这秋老虎实在是熬人,李象走了不一会儿便觉得渴到不行。 正巧见边上有一茶摊,也无甚人光顾,他便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胡凳上,喊了一声:“小二,上茶!” 现如今的大唐,像是这种小茶摊,卖的都是和后世差不多的大叶子茶。而像李世民前日里喝的那个高油重盐叶子汤,都是高端茶肆中的好东西。 “客官少待!” 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李象也没多想。不消片刻,便从那车后趸出一张灰突突的小脸。 “客官请用。” 少年看起来虽是狼狈,可一双眼却亮晶晶的,手中端着一碗茶,放在李象面前的桌子上。 李象拿起茶碗,本想着吹上两口去一去热,却不想那碗茶是凉的。 他不由得有些意外,却也有些惊喜,正是渴的时候,遇到一碗凉茶,他又怎能不高兴? 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便见那小少年又奉上一杯温热的茶。 李象接过茶碗,稍稍嗅上一番,虽是普通的大叶子茶,却也多有一股清新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这一碗茶让他品了個底朝天。 他放下茶碗的时候,恰好那少年又奉上第三杯茶。 李象接过茶杯,竟然是热的。 他坐在胡凳上,细细地品着茶中滋味,也对那小少年起了好奇之心。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李象温和地问道。 “不敢劳动贵人,小人今年九岁,无名无姓,旁人都唤小人狗儿。” 狗儿陪着笑回答道。 李象看了他身后破旧的茶车一眼,见只有他一人,便又问道:“你怎么一人在此卖茶?家中大人呢?” “都死了,只剩下小人一个。” 狗儿笑了一下,只是那语气就仿佛在说一件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 李象不禁默然。 毕竟是在现代生活过,三观完全不似这个时代的普通皇家子弟,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他有着别人没有的同理心。 “方才上茶之时,为何是那般顺序?”他忽然问道。 狗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方才小人见贵人口渴,故而先奉上一大碗凉茶与贵人解渴;第二碗温茶,则是因为贵人已经喝下一碗凉茶,应当以您的身体为重,不宜再进凉水;第三杯则不为解渴,只是为了品茗,故而要奉上小杯热茶。” 李象见他条理清晰,便动了爱才之念。 “既然身边没有亲人,你可愿跟着我做个书童?” 可谁知道狗儿面上却浮现起为难之色。 “谢谢贵人,只是小人蒙人收养才得活命,恩情尚未报答,怎敢转投他处?” 听了这话,李象不由得更欣赏他了。 还有感恩之心,难得啊! “你……” 福宝刚要开口介绍李象的身份,便被李象按了下去。 让他说出来,就成以势压人了。 正在此时,茶摊的老板也回到摊位。看到狗儿后,先是伸手摸摸他的头,又冲着李象福了一福。 “狗儿若有得罪二位贵人之处时,还请贵人看在他年纪小,饶恕他则个。” 李象笑着解释道:“大娘误会了,只是我欣赏这狗儿伶俐,想要带在身边做个书童,不想狗儿念着大娘收养之恩,未曾答应。” 听到李象的话,那店家大娘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既然贵人抬举狗儿时,那老妪便替狗儿应下了。” “嬭嬭,狗儿还未报答……” 狗儿还待分辩,便被大娘一巴掌打在脑后。 “傻孩子,说什么报答不报答,贵人这是抬举你!你日后若是过得好了,才是对老妪的报答!” 听了大娘的话,狗儿讷讷不做声了。 “既是狗儿念着恩情,福宝。”李象回头看向福宝。 “奴婢在。”福宝立刻说道。 “正好我要置办一处宅院,若是大娘不嫌弃时,便帮我管些粗使婆子,一月五贯例钱,不知大娘意下如何?”李象笑得如沐春风。 听到李象的话,大娘立刻拽着狗儿跪下。 不喜欢磕头虫,李象将二人拉起来,笑着说道:“和我相处时,不要这般模样,狗儿便先与我回去,待明后日置办过宅院后,便让狗儿带我去寻大娘。” 大娘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狗儿看着李象,眼中泪花在闪动。 与大娘作别后,李象示意福宝去和狗儿去取东西,自己则打道回府。 身后不远处缀着几个侍卫,所以福宝也不担心李象的安危。 回到东宫之后,李象听说李泰把钱送到明德殿后,不由得在心下暗笑,迈开腿便向明德殿而去。 见李象走进明德殿,李承乾不禁一声冷笑。 “象儿做得好大事!” ———————— (求点月票,顺手给角色卡点点赞,再投个资,感谢诸位) 第三十章 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李象差点没笑场,你这话怎么孟里德气的? 怎么,你见枝头梅子已青,要和我煮酒论英雄? “阿耶说甚么话,孩儿怎么听不懂?” 李象决定装傻。 “你这个逆子!” 李承乾嗷地一声,哆哆嗦嗦地指着李象吼道:“孤东宫又不是没有钱,你想用便直接支取便是!为何要去魏王那里借钱!” 哦,原来是吃醋了…… 李象心里暗笑,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不去找李泰借钱,李承乾怎么能主动说“东宫钱财随意取用”呢? 须知一个道理,主动去求李承乾,和李承乾主动去说,可是两个概念。 不急,和他耍耍。 “难道阿耶以为孩儿会投靠魏王不成?”李象睁着大眼睛,一脸萌萌哒地问道。 听了李象的话,李承乾不由得哽了一下。 他虽然狂躁,但并不傻。 与李世民不同,他可是挺能吸取前车之鉴的。 毕竟他还处于和李世民父子相疑的情境之中,目前可是万万不能再怀疑李象。 但面子上毕竟是挂不住,李承乾冷哼一声,和他爹如出一辙般傲娇地问道:“那你为何要去魏王府借钱?” “哎呀,阿耶有所不知。” 李象嘿嘿一笑,冲着周围的内侍们努努嘴。 “都下去吧。”李承乾冲着那些人摆摆手。 李象没说话,又看向李承乾怀中的如意。 这女人可是汉王李元昌送的,必须得加点小心才是。 如意很识趣地起身道:“太子,奴也先下去了。” “嗯。”李承乾没有开口挽留。 等到人都走后,李象凑上去,笑着给李承乾捏起肩膀来。 “阿耶,方才孩儿去魏太师府上拜师,您是知道的。” 李象这一手按摩技术,还算是久病成医,和前世里楼下那盲人按摩大叔学来的。 李承乾被这么一按,心头怨气也是消了。其实本身也没多少怨气,更多的也只是吃醋罢了。 “太师和我提起担心阿耶,于是孩儿便给太师出了一计,针对魏王!” “哦?”李承乾本来被捏得舒服呢,闻言一下子就被提起了兴趣:“是何妙计,快快说来!” “鉴于太师他老人家上奏疏也无用,孩儿建议他不如另辟蹊径,写一本回忆录。”李象嘿嘿笑着说道。 李承乾眉头微皱:“回忆录?那是什么?” “就是以太师的视角,对朝堂发生的事情进行叙述。”李象空出一只手,用手指在前方画了一個圈:“在回忆录中,描写一番魏王是如何觊觎储君之位的,还有他表里不一的行迹。” “阿耶您想,以魏太师的名望,他的回忆录一出现,必然会引起人们的争相传阅……” 这话越听,李承乾的眼睛越亮。听到最后,李承乾一拍大腿叫好道:“好!象儿果真妙计!等到这回忆录一出,他魏王的名声,哈哈哈哈……” 笑完之后,又狐疑地看向李象:“那这和你去找魏王借钱有什么关系?” 李象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从一旁拿过一方印章。 在李承乾好奇的目光之中,李象拿着印章在纸上一按。 “阿耶请看,若是如同这印章一样,提前刻好太师所著的《回忆录》文字,届时不须抄录,只是如此这般……” 李承乾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印章,喃喃地说道:“若果真能如此,将省去传抄回忆录的时间,孤想要多少回忆录,就能快速去印多少!” “用魏王的钱,来发明收拾魏王的东西……”李象在李承乾的耳边低声说道。 卧槽?! 李承乾惊悚地看了一眼李象。 伱小子……真他娘的坏啊! 不过……孤喜欢! 他忽然又惊觉地说道:“若是能将这等技术用在印其他书籍上,那天下文人学子,岂不感念你的恩德?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不,阿耶。”李象循循善诱地说道:“是阿耶您的恩德!” “你是说?”李承乾一惊,立刻拒绝道:“这万万不成,我这做阿耶的,怎能抢儿子的功劳?岂不是有违为父之道?不可!” 这话他是发自真心,一来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二来是认为现在他的名声已经这样了,不如去留给儿子铺路。 “这等声望功绩,乃是阿耶目前最需要的,当然要急阿耶之所急!”李象语气十分诚挚地说道:“阿耶,你我父子同体,何须分得那么清楚?只要您能在阿翁心中地位提升,在群臣心中印象改观,这才是孩儿的……” “象儿!” 李承乾握住李象的手,嘴唇颤抖着。 对于大儿子这么孝顺,李承乾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动。 这等泼天之功与名望,他都肯拱手让给自己这个父亲,难道还不够孝顺吗? 也正因为如此,李承乾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不要再说了,象儿。”李承乾拍拍李象的胳膊:“你的心意,为父领了,但是这功劳,为父是断然不能要的。” “可……”李象还想再劝。 “听话,象儿。”李承乾拍拍李象的手,眼中是有子万事足的神色:“吾能有你这样的好儿子,是今生最大的幸事!” “阿耶!” 李象也有点感动,但眼中的热泪是刚刚用力踩了自己一脚疼出来的。 “放手去干,阿耶在后面给你托底!”李承乾目光坚定地看着李象。 李象:…… 你不给我整个好活我就谢谢你了爹。 “阿耶,我父子同心同德,定能胜过魏王!”李象神色坚定。 说罢,他又对李承乾说道:“只是……阿耶对待魏王的态度,却要改一改了,至少在阿翁面前,还有朝臣面前,至少得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 “吾儿的意思是,要我学他圆脸胖鸡一样表里不一?”李承乾哼了一声。 “不,阿耶,您要表里如一。” 李象迎着李承乾不解的目光,笑着解释道:“您要重新改变对自己的定位,您可是太子,要自信!再说有孩儿帮助,还有太师的回忆录在,魏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胜过您的!” “现在您需要做的,就是改变姿态,不再将魏王视作对手,而是一位不懂事的弟弟。您也知道,魏王看您多有不顺眼,将您视作对手。而若是您用太子和长兄的双重身份包容对待他,岂不是让他憋屈到极点?” “有一句话说得好啊阿耶!” “什么话?”李承乾的兴趣被勾了起来。 李象嘿嘿一笑,贱兮兮地说道: “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求点票,求点投资,顺便给角色卡点点赞!) 第三十一章 养儿方知父母 “好!既然如此,那为父便听你之言!” 李承乾敲着桌子,神色激动。 “其实阿耶,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阿翁自从在玄武门和隐太子以及巢剌王发生一点小小的不快……” 还没说完,就被李承乾打断了。 “你管那叫小小的不快?”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翁绝对不会希望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李象的话并没有得到李承乾的认可,他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不希望旧事重演,为何还要偏心魏王,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末了,李承乾咂咂嘴重新说道:“你二叔。” 这是个好的开始,李象长舒一口气。 “孩儿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你我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问的,快说!”李承乾笑着说道。 李象决定给李承乾举例:“举个例子哈阿耶,若真有一天,阿耶不得不立厥弟的时候,会如何对待孩儿?” “怎么可能!”李承乾古怪地看了李象一眼,“你可是为父的智囊,更是稳固为父地位的基石,吾怎么可能舍你而立厥儿?” 这话倒是发自真心,李承乾其实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若是以后继承大统,一定要早早立李象为继承人,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至于李厥……说实在的,有时候不光母凭子贵,更多的时候是子以母贵。 就像是他李承乾,能够在太子位上这么多年,托的都是他娘长孙皇后的福。 而李承乾并不喜欢太子妃苏意,甚至多有厌恶,故而李厥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即便李厥才是嫡长子。 没有了母亲的光环,那就是对比能力了,这就是他为何现如今中意李象的原因。 “只是一个假设,阿耶。”李象轻声说道。 “若真是万不得已,为父也只能对伱厚加赏赐,必会封极贵,赏极爵,以抚慰……” 说到这里,李承乾瞬间愣住,手中把玩的竹简也吧嗒一声掉在案几上。他怔然地看着前方,顿觉豁然开朗。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嘴唇颤抖着看向李象。 十几年来的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然而心里虽然明白了一部分,但十几年形成的固有观念还是让他下意识不敢相信。 万一……象儿他只是猜测呢?万一阿耶他真想立李泰为太子呢? 李承乾将信将疑,心中却有了几分动摇。 要不……去问问别人? 他下意识就想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胞妹李丽质,对于这個妹妹,他可不只是疼爱,且长乐公主人如其名,可谓是蕙质兰心,有几分母亲长孙皇后的风采,时常帮他解决一些疑难问题。只是近些年她被病魔缠身,李承乾不忍心让她疲累,遇到问题总是下意识地不想去麻烦她。 想到这里,李承乾不禁有些怅然。 哈……上次去看丽质,还是上个月呢。 只是这一次,不得不去麻烦她了,让丽质拿一拿主意。 沉默片刻后,李承乾开口说道:“跟为父去出去一趟吧,去一趟赵国公府上。” “赵国公?”李象听到李承乾有些疏远的称呼,故意旁敲侧击地问道:“可是舅公?” 活爹现在是众叛亲离这种处境,李象可太了解不过了。想要重新勾兑关系,疏远着叫怎么能行? 李承乾当然听出了李象的弦外之意,他缓缓点头,应道:“嗯,正是你舅公。” 说罢,李承乾便吩咐内侍去准备车驾。 他带着李象,离开东宫,向赵国公府上行去。 太子到访,即便是身为舅父兼朝中重臣,长孙无忌也是不敢怠慢。 虽然有些仓促,但该有的礼节绝对是不能少的。 还未等他行礼,李承乾便迈着瘸腿,走到长孙无忌的面前扶住他。 “舅父何必多礼,我此次前来,是以自家人的身份,而非太子。” 长孙无忌胖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 自从妹妹长孙皇后过世以后,这个外甥便逐渐暴躁起来,对他这个舅舅也日渐疏远。到了近几年,见到之后不是刻意回避,便是称呼职务,从来没说叫上一声舅父。 今天这么热情亲切……难道太子有事相求? 长孙无忌的心中产生一丝戒备,面上却是如沐春风,顺着李承乾的势就起了身。 “既然如此,那臣就失礼了。” 他故意这样说,还暗中观察着李承乾的反应,想从他的表情变化中摸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可惜他又意外了,李承乾甚至连眼神都没变化一下。 “我此番前来,一为看望舅父,二为看望妹妹。”李承乾脸上笑意盈盈的,“这小子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李象,象儿,还不见过舅公?” 李象立刻上前,十分有礼地行了一礼。 “见过舅公。” 长孙无忌连称不敢,心里还在暗自骂道,你这儿子还不成器?敢在东宫和左庶子拔剑以对,把萧瑀那个老顽固喷到君前失仪,甚至还能得到魏征的赏识……你管这叫不成器? 老夫都羡慕疯了好吗?! 又寒暄上几句,李承乾便带着李象走向后宅。 李丽质的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一推门便扑鼻而来。李象向屋内看去,他的那位长乐姑姑斜倚在床上,手上拿着一卷书籍,一双似蹙非蹙的眉毛上罥着淡淡的哀愁。这位长相堪称华丽的女子,如今面上却带着憔悴的病容。 见到李承乾过来,李丽质的脸上瞬间现出惊喜,她连忙就要起身,却不料李承乾飞速且一瘸一拐地奔到床头,不由分说地就按住她不让起身。 “丽质,你身子不好,不要如此多礼……” 李承乾心疼地看着这久病缠身的妹妹,当年的她,是那么的灿若云霞。如今却憔悴至此,仿若庭前黄花般消瘦。 由于心绪激动,李丽质忍不住地剧烈咳嗽一阵儿,半晌后才幽幽地说道:“大兄,为何今日才来?” “你的身子都这样了,我又怎忍心过来多打搅你?”李承乾说着,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同时他心里,也忍不住在暗骂。 张思政!纥干承基! 这孙神医你们若是带不回来,孤定要你们好看! 第三十二章 只要孙神医进长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由于兄妹之间要聊些体己话,并且李承乾每次来都是嘴两句李世民,所以长孙无忌等人也不打算在这屋子里面待着。 毕竟胡扯圣人的话,能不听尽量还是不要听。 “这是你的侄儿李象。”李承乾颇有些自得地拎着李象的后脖领子,把他拽到李丽质的床边:“象儿,你姑母不记得啦?” “他还记得甚么,大兄只顾拿孩子打趣。”李丽质笑得眉眼弯弯,恍然间若满室生辉,“我上次见到象儿时,他才不到两岁呢。” “侄儿李象,拜见姑母!” 李象二话没说,跪在地上纳头便拜。 “这孩子……” 李丽质被逗得不禁莞尔,招呼着李象起身。 “象儿最近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李丽质目光盈盈地看着李象,眼中仿佛流动着梦幻般的光彩。她嗓音温柔:“仁孝果决,刚毅勇敢,倒是颇有你阿翁之风呢。” 诶,亲姑妈,您多夸夸…… 李象喜滋滋地挠着头,连称不敢。 “哼,就像阿耶,难道独不像我吗?”李承乾在边上横吃飞醋。 “嗯,也像大兄。”李丽质掩嘴轻笑道。 又笑闹几句,李承乾切入正题。 “丽质,我……” 看出李承乾眼中的犹豫,李丽质温柔地鼓励着他道:“大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不是,只是今天象儿与我说了一番话……” 李承乾叹着气,将之前李象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说莫非真如象儿所说那般,圣……阿耶只是为了补偿魏……嗯,青雀?” 听到他说的话,李丽质不禁愕然。 多少年了,差不多自从五六年前起,大兄过来探望自己时,便再也不称“阿耶”和“青雀”,只是用冷淡的圣人和魏王来指代。她有心想弥合亲人之间的裂痕,却对此无能为力。 却不想李象这个大侄子寥寥几句话,就让大兄转变如此之大? 是了,养儿方知父母不易,易地而处,才能得到最正确的答案。 赞许地看了一眼李象,李丽质温柔地说道:“大兄心中已有计较,不是吗?” “不,我……” 李承乾站起身,深吸一口气。 这么多年的委屈,哪是一下子就能平息的? “可,可我才是太子,我才是阿娘最疼爱的儿子啊……” “可是二哥也是阿耶和阿娘的孩子……”李丽质叹息地说道:“阿娘在时,为了不让大兄多心,甚至于主动疏远二哥,还劝谏过阿耶要一碗水端平。为此,二哥心中的难过,便如同现在的大兄一般……” “他……” 李承乾想反驳,却又无从下嘴。 是啊,只是阿耶偏爱青雀,他便如此多心…… 那么被阿娘主动疏远的青雀呢?他该有多难过? 只要想想被娘主动疏远的样子,李承乾就感觉好像天都要塌了。 他默然半晌,才涩声说道:“我,我知道了……” “大兄,我想念嫂嫂了。” 李丽质拽拽李承乾的袖子,目光中带着一丝狡黠:“过几日我想去东宫探望嫂嫂,届时顺便和阿耶、稚奴还有兕子一起吃顿饭,你看可好?” 她特地没有提到李泰,正所谓欲速则不达,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是修复李承乾和李世民的关系。至于李泰,可以稍微往后放一放。 “唔……”李承乾闷声闷气地答应着。 “到时有我们在,大兄也好与阿耶交交心。”李丽质声音轻柔地说道。 听到要和李世民交心,老李家祖传的傲娇一下就涌上李承乾的脑门。 “我才不……” “大兄!” 李丽质捉住李承乾的手,由于情绪激动,再度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象立刻上前,在姑姑的背后轻柔地拍着,帮着姑姑顺气。 好半天,李丽质才缓了过来,两行珠泪顺着脸颊潸然而下。 “大兄,就当是满足妹妹最后一个愿望吧……” “我不想见到阿娘时,无颜面对她啊……” “你,伱不会有事的!丽质!” 李承乾一下就慌了:“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我已经派人去找孙神医了!等到孙神医进长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到李承乾眼中的希冀,李丽质想说的话咽回口中。 孙神医若是对气疾有良策,阿娘又怎会早早离世? 她擦擦眼泪,轻声说道:“那过几日,等到我身体好些,便入宫去探望嫂嫂。” “嗯。”李承乾现在就算是想拒绝也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认下。 他又开口说道:“丽质,你身子不适,便早些休息吧,我和象儿就不打扰了。” 末了,他又补充道:“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嗯。”李丽质柔柔一笑,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 她拉过李象的手,将玉佩放到他的手上。 玉佩温温润润的,可李丽质的手却有些冰凉。 “这是当年你阿翁赐给我的玉佩,如今就送给你啦……” 说着,李丽质伸手温柔地轻抚李象的脑袋:“若得闲暇时,便常来姑母家中坐坐。” 还有一层引申的意思她没有说,那就是想带着李象在长孙无忌面前多露露脸,赢取一些支持。 无论是支持李承乾也好,还是支持李象也罢。 “谢谢姑母!” 李象当然明白李丽质的意思,他再度纳头便拜。 对于这位大姑的维护,李象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神队友啊! 同时他也在心里暗叹,你说这活爹……身边站着这么多神队友,却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么一步的呢? 不理解好吧,真的不理解。 待到李承乾领着李象离去,李丽质斜欹在床上,泪水涓涓而下。 她想起了武德九年那个上午,父母为了搏命,一起去了玄武门,留下他们兄妹三人独自在家。 当秦王府被围之时,她与李泰被吓得缩在角落里抱头哭泣。 当时不过八九岁的大哥李承乾,穿着不合身的盔甲,手中拖着一把长刀,颤抖着站在他们面前,安慰她与二哥李泰不要害怕,有他这個大哥保护他们。 可她分明看到,明明大哥的身子抖得比她还厉害,却还是为了保护他们兄妹二人,毅然地站在他们面前。 当时的兄妹情谊多好啊,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样子呢…… 第三十三章 记仇的萧瑀 回到东宫以后,福宝也带着狗儿回到了东宫之中。 对于儿子收了个书童,李承乾也没反对,就是嘱咐李象两句话后,自己回明德殿找如意玩儿去了。 李象有点无奈,也不知道活爹对于李丽质说的话到底上没上心。 你说他没上心吧……刚才瞅着那感情不是作假;你说他上心了吧,他回家就找如意打扑克…… 算了,反正过几天大姑还要进宫,到时候再看呗。 回过头的时候,狗儿已经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抖得仿佛上了发条的玩具士兵。 “你这是干什么,起来。”李象示意福宝把人扶起来。 “没……没想到贵人竟然是皇孙……”狗儿结结巴巴地说道。 平时他能够想象到最大的官儿,就是那些个差役和县令,至于皇孙……那都是可望不可及的级别。 “你姓什么?”李象问道。 “回主人,姓李。”狗儿小心翼翼地回答。 “别,以后换个称呼,就和福宝一起叫我大郎。”李象被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的不敢!”狗儿连忙说道,他可不敢称呼的这么亲近。 “不如……就叫公子吧。”福宝想出来一個折中的方案。 “也行。”李象点点头,看向狗儿道:“不过你这名字倒是应该改改,大名叫李狗儿可不雅观,以后你就叫李卫好了。” 听到李象的话,李卫纳头便拜。 “李卫谢过公子赐名!” “行了行了,动不动就这一出。”李象摆摆手,对福宝说道:“去给李卫拾掇个房间,再给他请两个开蒙的先生,人生在世不读书可不行,至少也要识字。” “是。”福宝应声退下。 李象也没打算让李卫跟着他一起进学,不说别的,就算是书童,也是没资格跟着他去魏征还有萧瑀身边听课的。倒不是他封建残余阶级思想作祟,主要是要尊重二位老师。 更重要的是,立政殿是绝对不会允许李卫进去的。 当天晚上,李象熬了一个大晚,给福宝画出一堆草图,让他去寻些工匠到东宫听用。 又安排福宝在东宫边上的永昌坊置办一处大宅,李象打算在里面搞点小动作。 当然这事儿还是要和李世民报备的,第二天在立政殿和李世民讲到这件事的时候,没想到李明达在边上一扇风,老李一个上头,就把宅子的钱给报销了。 这边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研究印刷术的事宜,另一边李象的课业也没落下,四天之后,很顺利就拜在了萧瑀的门下。 与魏征不同的是,萧瑀急不可耐地便开始了授课。 二人端坐在正殿之中,萧瑀率先发问。 “为君之道,始于立志。志不立,人不成。” 萧瑀说罢,看向李象问道:“如此,敢问郡王之志。” 李象有些不解,问我志向? 我要当皇帝,这算不算志向? 当然他现在只是一个郡王,还是太子的儿子,这话……轮不到他去说。 有些事伱可以想,别人也知道你在想,但你不能说出来。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给出一个万金油的回答。 “我在问郡王为君之志!” 萧瑀一双眼睛犀利地钉着李象,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见李象迟迟不答,萧瑀竟然笑了。 “我道郡王有人君之相,故而答应圣人授业,只是不想郡王却无人君之志。” 他断定,李象在藏拙。 被这话一刺激,李象也不愿意了。 嘴下败将!安敢在此饶舌? “我要让这普天之下的人,都习汉字,说汉话,行汉礼!认同自己是汉人!” 萧瑀盯着李象看了半晌,指着面前的纸张示意道:“郡王不妨写下来。” 李象拿起桌上狼毫,吸满墨汁后,挥毫泼墨立就。 随后他拿起那张纸,递给萧瑀。 萧瑀看着那张纸,面色复杂。 “看到窗前那只蜘蛛了吗?” 他放下李象写的字,指着窗前正在穿梭的蜘蛛问道。 “啊……”李象没明白萧瑀是什么意思,呆头鹅一般地应道。 老萧一拍桌子,冷哼了一声:“我把它捉下来,在墨水里蘸上一蘸,放在纸上爬几圈,都比你的字好看!” 李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妈的,太侮辱人了。 随后他似有所悟。 老萧这人记仇的很,怕是还没忘当初在两仪殿用典阴阳他的仇。 不是,老萧,咱都这么大人了,如此记仇不太好吧? “书,足以记姓名而已,不足学……” 李象下意识的嘴硬还没说完,就被萧瑀打断施法。 “难不成你要学项羽被困垓下?”老萧冷笑一声,“伸出手来!” 李象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啪!” “嗷!” “下次授课之时,若这字还是不如蜘蛛爬,就不是一下能够解决的了!” 看到李象撇着嘴不服气,萧瑀语气严厉地骂道:“怎么,将来你若是有机会问鼎九五,就准备用这字来批阅奏疏?” “你不嫌丢人,大唐还嫌丢人呢!” 见上纲上线到这种程度,李象立刻乖巧地坐正,端端正正地对萧瑀行礼。 “学生谨受教!” “如此,还不算朽木。” 萧瑀抚须而笑,伸手拿起那张纸,折叠起来揣进了怀里。 迎着李象不解的目光,萧瑀笑着解释道:“郡王幼时之志,臣要留着传家。” 李象:…… 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故意的。 “既知郡王之志,臣便先行告退。待到下一节课,再来教授郡王为君之道。” 萧瑀问完李象的志向,便打算告辞。 问出对方的志向,才好针对性地去做教学。 送走萧瑀之后,李象越想越气。 不行,我受不了这屈辱!我要练字! 他咬牙切齿地琢磨半天,到底是找哪个大家去学字。 却不想忽然灵光一闪,对啊,我姑姑的字写的就很好,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想到此节,李象便高高兴兴地走向侧殿,准备去找小姑姑求教。 就在他走进侧殿的时候,东宫的大门口也停下一辆马车。 在马车前方的,是恭恭敬敬恨不得装成孙子的张思政与纥干承基。 “孙神仙,咱们到东宫了!” “写出这东西的人,就在东宫之中?” 孙思邈的眼中满是红血丝,看起来休息的应该不是很好。 第三十四章 老年孙思邈之烦恼 听到孙思邈的话,纥干承基立刻点头哈腰地应着。 “回孙神仙,正是太子之长子所作……” 孙思邈捻须颔首。 “如此,便入宫吧。” 听说孙思邈到来,李承乾连如意也不玩了,趿拉着鞋一瘸一拐地跑出明德殿,去迎接孙思邈。 “贫道孙思邈,见过太子。” 孙思邈的礼节十分到位。 “孙真人,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我们入殿说话!请!” 进入殿内,如意已经离去,宫人们立刻重新侍茶。 “不知郡王可在?” 孙思邈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现在迫切地想揪着李象问一问你小子落下这一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却是不巧,犬子正在立政殿进学,若孙真人想见他时,我便让人去唤回。” 李承乾对孙思邈的态度好极了,妹妹的命就干系在他老人家的头上,由不得他不上心。 “既是如此,那也不急于一时,贫道便等郡王下学吧。” 孙思邈抚须说道,又看向李承乾问道:“太子这腿……?” “我的腿先不急。”李承乾有些急切地问道,连为何孙思邈急着找李象都顾不得问了:“孙真人应当知道,舍妹长乐饱受气疾折磨之苦,敢问孙真人可有医治之法?” 孙思邈叹息一声道:“非是贫道不愿,而是这气疾……贫道也是束手无策。” 听到这句话,李承乾感觉天都黑了。 难道千辛万苦,盼星星盼月亮请来的孙真人,都没办法救下长乐吗? 但孙思邈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不过……不知太子可知医圣张机?” “孙真人所说的,可是后汉末年的神医张机张仲景?” 李承乾立刻抬起头问道。 孙思邈抚须道:“昔者先贤张仲景有感于医者因循守旧,竞逐名利,有废医道。痛心疾首之余,勤求古训,博采众方,而作《伤寒杂病论》。我曾听闻在其书当中,就有几方医治气疾的良方……” 听到此处,李承乾霍地起身。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孙思邈,声音颤抖。 “孙真人可知此书现在何处?” 谁知道听了李承乾的问话,孙思邈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他颇有怨气地骂了一句:“太子有所不知,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从不肯轻易示人!贫道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看到一小段,大意是‘咳逆倚息不得卧,小青龙汤主之’,故而才敢言,《伤寒杂病论》之中,有医治气疾之法!” 李承乾听了,不由得豁然开朗。 “好!纥干承基!张思政!” “末将在!” “着你二人,立刻动身前往江南,求取《伤寒杂病论》!” “是!” 看二人还在踯躅,李承乾皱眉问道:“怎么,你二人不愿意去?” 二人立刻摇头,而是看着孙思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赶紧说!”李承乾皱眉道。 二人立刻跑到孙思邈面前,点头哈腰地恳求道:“真人!孙神仙!孙爷爷!饶恕我们则个……” “你们这是……” 李承乾愕然。 “太子有所不知,这两人去太白山时,贫道正在给百姓义诊,叵耐他二人对待百姓极为不耐,甚至还伤及一人。贫道一怒之下,便以银针之法,暂时断了他们二人之阳脉……” “什么意思?”李承乾没听明白。 “就是他们俩暂时不能行人伦之事了。”孙思邈瞥了这俩人一眼后,没好气地说道。 “爷爷!爷爷喂!我们再也不敢了!” 二人邦邦地磕着头,特别响亮清脆。 李承乾清清嗓子。 “你二人便先去江南,若能寻回《伤寒杂病论》时,孤便替你们请求孙真人,解了伱们的……呃那个。” “诺!”二人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孙神医且少待,我去送送他们。” 李承乾又对孙思邈说道。 孙思邈也没多想,他对太子的印象还是那个彬彬有礼的好少年。 等到出了明德殿,李承乾立刻换上一副阴沉到能滴出水的神色。 “孤与长乐,自幼便在王府一同长大,情义深重。如今孤的妹妹重病缠身,急需良方医治,谁敢藏匿《伤寒杂病论》,就是在谋害孤妹妹!这谋害公主之罪,当以何论处?” “回太子,以大逆不道之罪论处!” 二人立刻表着忠心道。 “嗯,不过要注意手段和方法,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动你们手里的刀!”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尽量用钱去解决。” 李承乾说到这里,又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果真不识相时,一定要注意,将事儿做的干净!” “末将明白!”二人立刻抱拳应道。 “去吧,去府库中支取两千贯,再带上十人乔装前往。回来时,孤重重有赏!” 李承乾笑着拍拍二人的肩膀。 二人对视一眼,尽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狠辣。 之前是出公差,现在可是为了自身后半生幸福而奋斗! 谁敢耽误咱们后半生幸福,谁就要掉脑袋! 远在立政殿的李象还不知道他爹要整什么大活,他站在偏殿的门口,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脸颊,又在腰间狠狠扭上一把。 他在脑海当中把能想到的所有伤心事过了一遍后,委屈屈地推开门。 “姑姑……” 听到李象委屈像是哭了的声音,李明达连忙抬起头。 看到李象可怜兮兮的样子,李明达心疼地走上前,伸出小手擦拭着李象的脸颊。 “怎么啦,象儿?谁欺负你啦,和姑姑说,姑姑给你做主!” 李象扁扁嘴,强行挤出两滴眼泪,生硬地抽噎着哭诉道:“是萧师,萧师他……他嫌弃我的字丑,还说……还说……” “他说什么了?” 李明达关切地问道。 “他说捉一只蜘蛛,蘸墨水在纸上爬的都比我写的字好看……” 这句话不是装的,老萧这句话是真让李象破破又防防。 “宋公怎能如此!” 李明达凶巴巴地哼一声,又捧着李象的脸儿说道:“象儿乖,不哭哦,男子汉顶天立地,怎能因为一两句话就掉眼泪?” “不哭,姑姑教你学书,待到学成之时,让宋公刮目相待!” “嗯!让他刮目相待!” 李象“破涕为笑”,在心中比了一個耶。 有姑姑护着,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求追读 第三十五章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在李明达的吩咐下,宫人们呈上了笔墨纸砚。 “坐过来,象儿。” 李明达牵着李象的手,让他坐到胡凳上。 “把笔拿起来。” 李象听话地拿起笔。 其实他在硬笔书法上有点经验,但钢笔和毛笔的书法毕竟是两回事儿。 “嗯~要这样子握笔喔。” 李明达也抓起一支笔,给他做示范。 随后又伸手掰了两下李象的手指,最终满意地点头:“就是这般,学书当取法乎上,单勾执笔、主中锋而取侧锋,指腕虚实当因势而易,提笔须凝神静气,因八法而入。” “隶书则上追两汉,进师晋人,近取时人之贤者,前人多推大令,圣意则颇属右军,由此门入,亦可谓取法乎上。” 李象听的是云山雾罩,这种专业的名词让他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倒是听懂了大令是王献之,后面那句话大概意思就是说李世民喜欢王羲之。 “喏~你先写两个字让姑姑瞧一瞧。” 李象听话地写下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半晌没听到李明达的回复,李象赌气地说道:“想笑就笑吧!” “象儿是初学者,我怎么会笑你呢?” 李明达伸手在李象的脑袋上揉揉,声音温和:“如今也只是不得其法罢了,学书是熟能生巧的事情,怎么可能一蹴而就呢?” “嗯……”李象闷声应道。 李明达俯下身子,一手扶着李象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在砚台上饱蘸墨汁,随后控制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字。 “不要分神,好好感受我运笔的方向与力度。” 李明达的声音在李象耳畔响起。 就在此时,在外面溜达几圈的李世民也回到了立政殿。 “象儿呢?” 他下意识问宫人。 宫人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大家,皇孙在与晋阳公主学书。” “哦?” 李世民拈拈胡须,笑着走向偏殿。 站在门口,他恰巧看到了这温馨的一幕。 李明达站在李象的身后,温柔地捉着他的手,带他在纸上学习书法。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当年李明达始孩之时,他带着女儿坐在同样的位置,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在教她运笔。 “兕子,好好感受阿耶运笔的力度与方向,唔……就是这样,意在笔先,气行连贯。” “二哥,兕子还在初学,怎么能学飞白呢?” 长孙皇后坐在床上,手中拿着一卷《女则》,语带嗔怪。 站在门口的李世民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 那娴静的身影,仿若穿越了时光,冲他温柔一笑。 “观音婢……” 李世民喃喃地唤了一句。 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屋内的两個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李世民的到来,他们两人一个在用心地教,另一个则在用心地去学。 李世民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二人学书的模样。 直到写完一大段《大学》,二人才注意到李世民的到来。 “阿耶。” 李明达冲着李世民甜甜地打招呼。 “阿翁。” 李象狐疑地看着李世民,把老李看的没来由地心虚。 “适才阿翁为何在门口痛哭?” “没有啊。” 老李反驳道。 李象瞅瞅李世民的脸:“脸上还有泪痕?” 李世民抬起袖子,在眼睛上擦擦。 “哈哈……刚才风大迷了眼睛。” “噢,原来是这样。”李象一脸萌萌哒地看着李世民:“我还以为阿翁又哭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 你这个小混蛋!什么叫又?! “学完了吗?学完了就回东宫去吧!我这没准备你的饭!” 老李开始下逐客令。 啧…… 李象啧啧嘴,与掩嘴浅笑的李明达告别后,迈着小长腿溜回了东宫。 不用想,肯定是女儿奴的醋劲儿又发作了。 回到东宫的时候,李承乾也刚送走纥干承基二人不久。刚一走进东宫,便被内侍给拦了下来。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李象问道。 “孙神仙来了,就在东宫等您呢。”内侍回答道。 听到是孙思邈来了,李象拔腿就跑。 跑进明德殿的时候,孙思邈正在给李承乾诊脉。 “无妨,太子这就是富贵病。” 孙思邈见李象进门,笑呵呵地抚须说道:“不需要吃什么药,平日里饮食清淡,莫要沾染荤腥,便可痊愈。” 听到孙思邈的诊断,李承乾将信将疑。 不吃药……控制饮食就能好? 这要是别的御医所说,李承乾早就下令乱棍把人打出去了。 但偏生说这话的是孙思邈,不由得他不信。 看出了李承乾的疑虑,孙思邈笑着抚须道:“贫道当年云游行医之时,遇到一富贵员外,便与太子这病症相似,只不过他是双足皆有风石。” “后来那员外家道中落,再见到他时,病症已然是好了。” “如此,那以后我就多用些粗茶淡饭便是。”李承乾颔首说道。 李象在一旁翻翻白眼,心想活爹你有那脸?一顿不吃点羊肉炖菠菜豆腐心里都难受的主…… 李承乾对着李象招招手,待到其来到自己身边时,他介绍道:“好教真人知晓,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李象。” “这便是郡王当面?”孙思邈一下就起了身。 李象忽然心里一突。 老孙为何有如此反应,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小子李象,见孙真人。”李象恭恭敬敬地对着孙思邈行礼道。 “象儿,你便代我招待一番孙真人,为父还有些事情,就少陪了。”李承乾笑着对李象说道。 李象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对孙思邈说道:“真人,请。” 等到二人走出明德殿后,李象刚抬起头,就对上了孙思邈的眼神。 “真人这是怎么了?”李象一脸萌萌哒地问道。 孙思邈心中呵呵一笑,这位小郡王,也是个装糊涂的高手啊! “郡王却问贫道?”孙思邈甩了一下拂尘:“郡王所遗的手稿,怕是缺少了几张吧?” “啊……哈哈哈……”李象挠着头:“若不是真人说,我还把这件事忘了。” 老孙不是好眼神儿地看着他,那意思分明就是“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第三十六章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象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实际上他是故意不小心。 带着孙思邈回到寝殿后,李象一边翻找,一边问道:“真人,那两个夯货可曾冒犯您?” “那倒是没有,不过他们对百姓颇为无礼,故而贫道出手小小惩戒了二人一番。” 孙思邈抚须笑着说道。 “真人还有这本领?”李象偏头瞅了老孙一眼。 身边的李卫立刻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小的听明德殿中内侍说,那二人跪在孙真人面前好不狼狈,求真人放过他们……” “哈哈哈……这二獠也有今日!” 李象幸灾乐祸地骂了一句,将剩余的部分掏出来拿在手上。 “这便是剩下的书稿了。” 老孙刚想去接,便看到李象手往后一缩。 “不过……真人,小子有一事相求。” 孙思邈深吸一口气,小子,你在这等着贫道呢? “那二獠……嗯,小子希望真人能将那二獠带在身边,时时感化之。” 听到李象的话,孙思邈倒是意外了。 本以为李象想提什么其他的要求呢,没想到是把那两人带在身边? 看到老孙疑惑的眼神,李象解释道:“那二人乃是东宫侍卫,我父王最近有点……” 说着,李象曲起手指敲敲太阳穴。 “总之,小子怕他们把父王带坏了……” “二人乃是东宫侍卫,贫道不过一介闲云野鹤,如何能让他二人在我身边。” 孙思邈的意思很明确,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实在也不是谦虚。我一个老道士,怎么…… “长乐姑母乃是我父胞妹,二人自秦王府时便一起长大,感情最是亲厚。” 李象说着,诚挚地看向老孙:“真人!若真人有所求,父王必然应允!” “那也要等到二人回来再说。”孙思邈没有拒绝,可也没接受。 “回来?”李象愣了。 “在《伤寒杂病论》中,有医治气疾的方子。只是此书一直被江南医师秘而不传,太子已派遣二人去江南购买。” 孙思邈如是说道。 “原来如此!” 李象只听说书中有能医治气疾的方子,心中高兴不已。 看来小姑姑的病真的有着落了! 不知不觉间,李象已经将李明达当成了一个可以全心全意依赖的亲人。 就算是李世民和李承乾,都没有给过他这种感觉。 他将书稿递给老孙,老孙接过书稿,如饥似渴地翻阅着,又抬起头口中念念有词。 半晌后,他忽然抬头看着李象:“可有凭证?” 李象小心翼翼地从床头摸出一只锦盒,打开之后递给孙思邈。 “这里面是我制成的显微镜。” 他有些肉疼地指着那显微镜说道:“利用这個显微镜,便可以看清楚那细小的细菌了。” “真人当心,这东西易碎。”他又补充一句。 一听说易碎,老孙手上动作都轻柔许多。 这水晶,还是李明达前段时间送给他的。 总共做了两个显微镜,一个望远镜,这个给了孙思邈,另外两个李象打算送给李明达。 “如何使用?”孙思邈的声音急切。 李象示意福宝用瓷碗去外面池塘里取一碗水,端给孙思邈观看。 “嘶……” 老孙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汗毛根根竖起。 那看似干净的水中,竟然有许多细密的小东西在不停地游动。有的像个小球,里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有的则像是一条小虫,在水中游来拱去。 难道……平时喝的水中,竟然有着这么多的小东西? 饶是孙思邈行医多年见多识广,也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震惊之余,他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李象。 “这……难不成平日里喝的水中,竟然有这么多……” “微生物。”李象接话道。 “真人应该看到了,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活物,进入人体之后,可以引发各种病症。” “如何除之!”孙思邈立刻问道。 “福宝!”李象再次喊到。 “在。”福宝上前。 “去把这碗水烧开。”李象如是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孙思邈立刻说道。 几人来到东宫的典膳局,将那碗水烧开后,李象笑着对孙思邈说道:“真人不妨再看。” 孙思邈立刻拿起望远镜仔细端详,半晌后抬头说道:“这……那些微生物……竟然消失了好多,剩下的都不动了!” “这便是了,通过将水烧开,便可以杀死其中的绝大部分。”李象笑着说道。 孙思邈若有所思地问道:“若是将水烧开后再饮用,是不是便可以隔绝大部分病症了?” 实际上这个年代,还没有烧开水喝的习惯,大多都是取来直接饮用。我国喝开水的习惯,还要从建国后霉里贱搞细菌战说起。 “理论上是这样,但这种致病的微生物并不仅仅存在于水中,像是我们的身上,以及我们吃的食物里,还有空气之中,都存在着这种小东西……” 孙思邈听了,不觉毛骨悚然。 半晌后孙思邈又问道:“郡王是如何知道的?” “梦到的。” 李象如是说。 “梦到的?” 孙思邈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那神情分明是‘你他妈在逗我?’。 “啊对,梦里看到一本医书,大致内容被我记了下来,只是本以为是个梦,却没想到那上面写的是真的。” 李象摊摊手,语气怅然。 你看,我就梦里看了点书,对这些东西也只是一知半解,很合理吧? 什么书?当然是人教版《生物》啊! “郡王认为贫道会信吗?” 孙思邈深吸一口气。 “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李象再次小象摊手,表情无奈极了。 “只是小子年纪尚幼,尤其在医道上没有什么发言权,所以便想通过真人之口,将这病菌的事儿广而告之。” “真人乃是我大唐医道巨擘,拥有着绝对的权威,真人所说的话,可比我说的可信多了。” “另外小子也有一点私心,阿翁年纪毕竟大了,姑姑们身体也不好,御医们更是不太靠谱,所以想请真人能够留在长安……” “贫道闲云野鹤惯了,怕是受不得这世俗拘束。”孙思邈怅然地叹息一声。 “啊呀,本来刚刚还想起书中所记载的一个特效杀菌之法,真人一说想走,小子伤心之下却又想不起来了。” 李象干脆就耍起无赖,反正年纪小没人笑话。 饶是孙思邈修道多年,养气功夫极好,也有点要破功的趋势。 (过了今晚十二点更新两章,明天十点或者下午还会再更一章,这几天加加更,追一追智能推,求追读,求投资,顺便给角色卡点赞哦。) 第三十七章 李世民的考题 “核心技术”毕竟掌握在李象的手里,而孙思邈偏生又是一个具有科学精神的人。 无奈之下,孙思邈只得答应李象,这一年都会暂住长安。 李象也不着急,只要你留下,就会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继续留下。 这可是专业的医学科学人才,万万是不能够放走的。 他又将早就准备好的“高血压饮食禁忌”还有“痛风饮食禁忌”交给了孙思邈,并且同他说了一遍这也是从“梦书”里面看到的。 多年以来的行医直觉告诉孙思邈,这上面写的东西是正确的。 “那郡王为何不自己交给太子和圣人呢?” 孙思邈拿着那几张纸,狐疑地看着李象。 “小子不过是区区一介稚童,哪里有真人说话分量重呢?” 李象回给了他一个神秘的微笑。 老孙看出来了,这小子绝对是在拿他当挡箭牌。 偏生他还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认下。 忽悠完老孙之后,李象忽然间也悟了。 对啊,以后要再整出点不寻常的事儿,就说自己梦里学来的得了。 别问,问就是梦入神机。 其实用天然水晶做显微镜,也是李象的无奈之举。 他本来想要弄玻璃来的,但他根本不会烧玻璃的技术,只是偶尔听闻过一点小段子。 但令他意外的是,其实早在战国时期,便有烧制玻璃的技术了。只不过科技树点的有点歪——走的是“仿玉”的路线。 只是如今的铅钡玻璃质量轻、不耐高温,骤然遇到高温很容易破裂,实用性并不高。并且色彩浑浊,根本不适合做透镜,或者是化学玻璃器皿。 而改变的方法也很简单,烧玻璃的时候加碳酸钠做助溶剂就好了。 次日下朝之后,李世民便听李承乾说了孙思邈进京的消息。 倒不是说李承乾有多孝心,昨天晚上他便收到李象出品的“痛风患者禁忌事项”,但由于是孙思邈所叮嘱的,李承乾根本不敢大意,当天的晚膳最爱的菠菜豆腐炖羊肉都没吃。 吃饭的时候,在听李象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孙真人说阿翁的风疾禁忌事项要比阿耶的多”后,李承乾立刻起了心思。 那不能光让我一个人短了嘴,必须也得给父皇安排上! 这便是他的心路历程。 但他没想到,李象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上钩,去和李世民说孙思邈进京的事儿,借此来让他在李世民面前赢得一個“仁孝”的印象。 而李世民也没想到李承乾的另一层意思,他老怀大慰地笑着,破天荒地拍拍李承乾的肩膀,表示高明现在真的是孝顺了。 高兴之余,就连方才朝堂上的不快都抛在了脑后。 “那待到下午时,便请孙真人入立政殿,给兕子也瞧瞧病症。”李世民一锤定音道。 回到立政殿后,女儿奴老李看到练字的姑侄二人,没来由的醋味儿又熏上来了。 唉,自从让象儿来立政殿以后,兕子天天念叨的就是“象儿怎么还不来”,都不说盼着他这个阿耶回来了! 他制止了宫人想要行礼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李象和李明达的身后。 看到李象那虽然还是有点歪扭,但已初具人形的字体,李世民傲娇地哼了一声:“怎么练习两天了,还是没有一点进步?” “阿耶惯会拿象儿打趣。” 李明达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心中哪还不知道老父亲心里泛酸了? “哈哈哈……”李世民伸手捏捏胡须。 见李世民回来,这书法也没法学了,李象抻了个懒腰起身,给李世民见礼。 “孙儿见过阿翁。” “你这小子,我说了多少次了,还是这么多礼。” 李世民负手而立,站在那里装高手。 听到他的话,李象顺势起身,反正他也不想多礼,就是客气客气。 老李回来以后,就标志着午膳也要开始了。 由于是家宴,并且只有祖孙三人,故而在立政殿一般都是合餐制,三人围在一张桌子边上吃饭。 看着桌子上丰盛的午餐,李象心里开始为李世民捏上一把汗。 这顿吃个够吧阿翁,过了这顿以后再想吃点油腻的,可不能了。 “象儿,尝尝这个。” 李明达伸出筷子,为李象夹了一块鲈鱼。 还没吃完,便见李明达又给他夹了一块炙肉。 没吃上几口呢,面前的菜肴已经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此情此景,你让女儿奴老父亲如何作想? 低头看看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李世民无声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个待遇我都没有!!! 好不容易抽空打算喝口水的李象,抬起头便看到了李世民那略带幽怨的目光。 “您怎么了阿翁,怎么不吃饭啊?”李象一脸萌萌哒地问道。 我气也气饱了…… 老李心里默念一句,又瞧着李象那有点欠的神情…… 不行,不能让你小子这么痛快。 “在想朝堂上的事情。”李世民哼哼了一声。 欠儿当然不能一直欠,李象已经预判到了李世民要出题,所以他先手一步,先把马屁拍起来。 “朝堂上的事情?难不成阿翁这样英明神武的皇者,也能遇到棘手的问题吗?” 李象仍旧是萌萌哒的神情,马屁拍起来那叫一个震天动地。 哎呀,象儿还是很有眼光的嘛,多夸夸。 老李的神情一下就和缓下来,赞许的目光看了一眼李象,又感慨地说道:“你有所不知,这事儿说起来,我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是好。” “博陵崔氏有一门偏房,家中生活比较拮据,所以那人便起了歪心思,将女儿以高价聘礼许人。可没出几日,又有一巨富,想要娶五姓女,于是便找到了这崔家,许出比前者高出三倍的聘礼。” “结果这崔家贪其财货,便将女儿又许配给他。上一家听了自然是不愿,于是便打起了官司,只是由于牵扯到博陵崔氏,那县令也只好判个糊涂账。” “那家人自然是不能认账,家中虽然比不过博陵崔氏,可毕竟也是书香门第,断不能受此屈辱,于是这件事便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今天朝中还在讨论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李世民终于露出杀招。 “象儿若是那县令,应当会如何断这个官司?” 第三十八章 天价彩礼 李象听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表面上是在问这场糊涂案子,实际上老李的核心目标指向的是世家门阀。 而这个博陵崔氏,和他阿翁李世民也颇有渊源。 四年前,也就是贞观十二年修订《氏族志》的时候,修订人员竟公然将博陵崔氏列为第一等。李世民看后,很是不满。他指出:山东士族“世代衰微,全无冠盖”,而靠以婚姻得财,“不解人间何为重之?” 于是他命高士廉等重新刊定,并指示“不须论数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重新列皇族李氏为第一等,皇后家族长孙氏为第二等。 即便是经过历代皇帝打压,世族门阀仍旧在大唐占据着绝大多数的政治资源。 就算是有了科举,也无法撼动世家的地位分毫。在唐德宗兴元元年至唐僖宗乾符二年的九十二年里,其中有两年停了科举,在剩余的九十年中,范阳卢氏考中进士科者足足有116人,而进士科以外的科目还没算入在内。 仅仅是范阳卢氏一家便已经如此,更何况像他们家这个级别的还有六家。 门第高,自然人气就旺。唐高宗时期的宰相薛元超曾经感慨,人生三大恨之一,便有没能够娶五姓女这一条。 到了中晚唐时期,唐文宗欲以公主下嫁世族时,犹感慨地说:“民间脩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两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真正摧毁世家门阀,终结了这种上攀门第的风气,避免华夏催生出如印度一般的特色种姓制度的,还得是黄巢。 “那巨富出了多少钱,竟然令这博陵崔氏的远房不顾颜面?”李象一脸好奇地问道。 李世民放下筷子,叹气说道:“五万贯,足足五万贯啊!” 别说是那博陵崔氏远房了,就他老李也觉得这钱不少了。 君不见因为三万贯,御史们就能打了鸡血一样去弹劾李承乾铺张浪费。 末了,老李恨恨补充一句:“就算是天家嫁女,也未曾收过五万贯的聘礼啊!” “阿翁自然是与那些个世族不同,”李象立刻说起甜话拍马屁:“阿翁对待每一位姑姑,都是如同珍宝一般,怎会是像那些世族一般视若赚钱的财货?” “更何况阿翁每次嫁出姑姑时,必然要陪送上比聘礼更为丰厚的陪嫁,这不更是衬托了阿翁的高大,以及那些個门阀的矮小?” 这也就是在大唐,不然的话门阀非得被打成物化……不对,收钱的事儿,对于那些个精致利己的“媎妹”们来说,怎能说是物化呢? 好歹五姓女还能带来门第的荣耀。 听到李象这熨帖的话语,李世民老怀大慰地笑道:“还是象儿知我,哈哈哈……” 又看向李明达道:“若是将来兕子出嫁时,阿耶必然给你准备比长乐更加丰厚的嫁妆。” 李明达听到这句话,低下头讷讷地说道:“我才不要出嫁,我要永远陪着阿耶。” 李世民没说话,叹了口气,伸手在李明达的头上揉揉。 女儿的身子不好,他又何尝不知道? 希望孙神医有办法吧。 见场面有点伤感,李象便出言转移话题道:“既然那崔氏已经许下前一家,自然是没有一女二许的道理,事情毕竟要讲一个先来后到,价高者得算是什么道理?” “只是经过这等事情一闹,怕是这崔家的女儿……” “象儿想多了,那五姓女何等荣耀。”李世民酸溜溜地吐槽道:“就算是再嫁,仍然会有人趋之若鹜,把他们家的门槛都踏平!” 李象笑了。 “象儿何故发笑?” “阿翁所患者,不过世家门阀势大耳。”李象笑得十分像诸葛亮,就差一柄鹅毛羽扇轻摇:“孙儿有一计,定能限制那世家门阀势力!” “你一介孩童,能有什么好办法?”李世民瞥了李象一眼。 嘿,你这老登…… 李象深吸一口气,反驳道:“阿翁休要小看人,孔子都说后生可畏,您怎么能因为年纪而小看孙儿?” 一旁的李明达掩嘴轻笑,一双大眼睛笑得弯弯的,亮晶晶地看着李象。 “象儿所言,言之有理,阿耶……” 宝贝女儿都发话了,李世民还能怎么办呢? “你说吧。” 听得出来,老李的语气有些无奈。 李象抬头问道:“阿翁可有玺印在旁?” “王德,去将案几上的玉玺拿来。”李世民吩咐王德说道。 王德很快便将玉玺拿来递给李象,李象指着那玉玺说道:“阿翁请看,若是将书本刻成如同玉玺一般之物,岂不是免去手抄书籍之烦扰?亦可将书本的价格快速打下来……” 以李世民的聪明,这种东西不难理解。他眼前一亮,不过很快又说道:“东西是好东西,只是你也过于想当然了。” 他倒也不是故意打压李象,只是想让这孩子认清现实。 “你指望这个东西去撅世家的根基,伱可知道世家之根基所在?” “是一代一代积攒下来的人望,以及在全国各地的政治资源!世家门阀以及其门生故旧,还有以联姻组成的势力,共同编织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仅仅想凭借更廉价的书籍,便想撬动他们的根基?” 老李后面的那句话没说,但从表情上看,能读出来“你小子就是在做梦”。 李象倒也没意外,这一点他当然知道。 提一嘴印刷术,只不过是顺口说一句罢了,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印刷书籍,只不过是第一招罢了。”李象成竹在胸地说道:“第二步,便是改革科举制度。” “你说吧,我听听。” 李世民也没指望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说出什么花儿来,但话说回来,在十二岁便能思考这些东西,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他也不想打击孩子的积极性,所以便准备让他说一说,而后指出其中的不足。 看到李世民那不是很重视的表情,李象的心中愤愤不平。 竟敢瞧不上我? 等会儿希望你还能保持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白天还有一章,第二轮流量低,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周都是三更兽。) 第三十九章 梦入神机 “孙儿以为,如今科举制度并不成熟,弊病甚多。” “据我所知,科举试卷保密工作极差,考官一眼便可以知道试卷是何人所作。且如今风气想必阿翁也有所耳闻,有些考生将行卷投递给权贵以求帮助。” “为了防止主考官在考试过程中对某些人加以照顾,应该采取糊名制度。” 李象正色说道。 “糊名?” 李世民一下子就坐正身子,他好像从李象的话中抓住了什么。 “所谓糊名,便是将考生考卷写着名字的部位全部糊上,以防止阅卷考官徇私的发生。” “妙啊!” 李世民一下就想到了这个办法的好处,他看向李象的目光已然带上欣赏。 “阿翁还用看待寻常孩童的目光看待孙儿吗?” 李象今天必须得给方才李世民的轻视找回场子。 只有姑姑才能孩视我! “好好,是阿翁错矣……” 李世民立刻换上一副态度,心里还夸赞着真不愧是朕的孙子。 至于李象的小脾气,在他眼里也分外可爱。 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那不是很正常吗? 既然李世民态度这么好,李象决定做人要大度。 “那接下来说第二点。” 李世民一愣,本以为李象能想出来一个糊名制度就很不错了,万万没想到后面还有货? “第二个办法,就是选派第三方官员对试卷进行誊抄,这样一来,便可以避免主考官根据笔迹判断考生身份,也能够最大化防止考生在考卷上做记号。” “好!” 李世民一拍桌子,击节赞叹道:“象儿这個办法,可谓是断绝了考官徇私舞弊的路!” “有功自然当赏,象儿提出建议有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谁知李象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一眼李世民,一脸无辜地说道:“阿翁,赏赐的事儿一会再说,我还没说完呢……” 李世民:? 不是,还有高手? “以上两种方式,对世家门阀的限制有限,还有一种方法,孙儿认为是对付世家门阀的杀手锏!” 李象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地说道。 “快快说来!” 李世民催促李象快说,这个孙子今天给他的惊喜……很多很多。 李象微微一笑:“按照地域分配名额!” “按照地域,分配名额……”李世民重复了一遍。 仔细咀嚼一番,他似乎明白了李象的意思。 老李不由得虎躯一震。 “如今天下划分为十道,不如再重新划分为十五道或是二十道,并且根据每一道中的户籍数,按照比例分配录取名额。” “考生在考试之前,须严格上报籍贯;三年内迁居者,只可以原户籍地籍贯参加科举考试。譬如博陵崔氏远房弟子,只允许以博陵崔氏所在之道为户籍地申请考试。” 李象说到这里,又补充道:“或许阿翁可以将五姓七望全部划分在同一道内……” “你这小子,哪有你这样做的。”李世民笑着伸手指指他,“我又不打算和世家门阀彻底翻脸,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是孙儿孟浪了。”李象挠挠头嘿嘿一笑:“其实更可以将考试一级一级细分,譬如每年可由各县知县自行组织考试,选拔出来的人称童生;再经由每州刺史组织童生考试,通过之人称秀才;随后每道的监察御史再组织道试,通过之人称举人。” “另外可以在县、州之中设立学院,统一授课讲述考试内容,逼迫世家门阀的子弟离开乡土,走向城市当中。” “获取举人身份以后,才能有资格参加京城的科举考试——孙儿建议,阿翁可以砍掉其他科目,只选择进士或者明经科,通过者称为贡士;在科考之后,再举行由您主持的殿试,经过您亲自选定有学之士,通过者为进士……” “这样一来,所有通过殿试的人,不就都成了天子门生了吗?”李象的语气循循善诱。 李世民的眼睛越来越亮,到了最后听到“天子门生”时,已是忍不住心旌动摇。 “好啊,好!好!” 李世民连说了三个好字,这个大孙子今天实在是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他又问道。 李象挠挠头,“诚实”地说道:“其实是孙儿梦到的……” “梦到的?” 李世民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神情,怎么朕就梦不到呢? “对啊,梦里有个人教我的。” 李象小象摊手。 这个年代,就算是皇帝也是十分迷信的。李象所说的制度条理清晰,甚至极其成熟,不由得人不往这块想。 “梦中之人授课?他长什么样子?”老李急切地问道。 “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他耳垂很大,因为我想去摸,结果被他打了一顿……” “嘶……” 李世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耳垂很大? 众所周知,有一人名叫李耳,又名老聃,尊称老子。 聃者,耳垂很大也。 想到这里,李世民虎躯一震。 莫非……是我圣祖皇帝? 不会老子李耳真是我李家先祖吧…… “那他还教你什么了?”在脑内已经竞合完毕的李世民连忙问道。 李象故作羞涩地挠挠头道:“都记不得了,只是遇到相关问题才能回忆起一些。那人嫌我懒惰,教了一半便生气走了……” “你……伱这小子……” 李世民感觉心里塞塞的。 这么天大的机缘,你小子竟然犯懒?! 好生气,好想揍他一顿! 可同时他心中也忍不住怀疑,莫非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是谁?太子?魏征?抑或是萧瑀? 但又有些说不通,这种成熟的体系,任谁想出来都不会轻易将功劳让给他人才对。 按下心中怀疑,李世民拈着胡须,笑呵呵地问道:“象儿建议有功,想要些什么赏赐?” “为阿翁分忧,乃是孙儿分内之事。”李象十分谦虚地表示不敢居功。 “若阿翁真想要赏赐孙儿,孙儿只求一家人和和睦睦。” 听到李象的话,李世民更满意了。 这孙子……纯孝啊。 “你的孝心朕知道了,但有功当赏,有过则罚,赏罚岂能不明?你且说来。” 既然李世民都这么说了,那李象也就不打算和他客气了。 第四十章 晴天霹雳(求追读) 很烦,一看就知道老李心不诚。 但该说还是得说的,李象也不见外。 “若是阿翁想要赏赐孙儿时,还望阿翁许可孙儿可以自由出入宫禁。” “哦?为何?”李世民笑着问道。 “孙儿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怎识民间疾苦?” 李象开始上纲上线,现在的他只能在去魏征府邸上课的时候才能出宫。 但如何上纲上线,也是一门艺术。所以李象选择用李世民自己说过的话来给“出宫”上高度。 “阿翁曾经有言‘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邦本,本固则邦宁,若不识民间疾苦,日后怎能为阿翁和阿耶分忧?” 李世民手指轻叩桌面,笑着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便许你可随意出入宫禁。” “王德。” 王德立刻上前,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递到李象的手中。 “谢谢阿翁!” 李象二话没说,一头扎进了李世民的怀里。 除了幼年时期的李明达,还有高阳公主以外,李世民还没在别人身上享受过这种待遇。忽然间享受了一把小象冲击,还真的有点儿不适应。 “哈哈哈,好孩子。” 李世民伸手揉揉李象的脑袋,越来越觉得这孩子跟自己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人都说隔代亲,此言诚不欺我啊! 唉,只可惜青雀家的李欣过于恪守礼节,不肯与我像象儿这样亲近…… 这样一个对比,就更显得李象质纯了。 “禀圣人,孙真人来了。” 王德忽然从边上冒了出来,打断了祖孙的温馨场面。 正愁怎么拔出来的李象仿佛如同瞌睡见到了枕头,阿翁身上这股子香味儿……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说你大老爷们儿,身上熏什么香啊! “快快有请!”李世民的眼睛都亮了。 半晌后,孙思邈拎着一柄拂尘走进了立政殿内。 由于是出家人,再加上他年纪大,最主要还是个神医,所以在皇宫里也没那么多避讳。 但其实老孙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只是精通道家学问,而这层身份也只不过是为了避免被帝王征兆披上的一层皮而已。 “贫道见过圣人。”孙思邈对着李世民打了个稽首。 “真人不必多礼……”李世民笑着说道:“自从贞观二年一别,已是十而有四年,不想真人风采更胜往昔。” “蒙圣人厚爱,贫道惭愧之至。”孙思邈客套地说道。 李世民拉着李明达还有李象一起见过孙思邈:“这是吾之幼女晋阳,这是长孙李象。” “见过公主。”孙思邈打個稽首,又看向李象微微颔首:“郡王,我们又见面了。” “真人认得象儿?”李世民来了兴趣。 “当然,此番前来长安,还多是郡王之故。”孙思邈抚须笑道:“若非郡王那几张关于‘细菌’的手稿,贫道也不会这么快便进京。” “细菌?”李世民愕然地看向李象。 细菌是什么东西?他怎么没听说过? 孙思邈微微一笑,伸手从袖子中把李象那狗刨一样的手稿掏出来递给李世民,还有孙思邈观测生水后画出的图样。 李世民接过那几张手稿,仔细品读一番后,不觉细思恐极。 “原来……这生水当中,竟有如此之多的细菌?” “生水之图,乃是贫道使用郡王所作之‘显微镜’观测所得,至于细菌致病之说,根据贫道多年行医经验,应当是并无二致。”孙思邈如实说道。 好,好你个老孙,就这么卖我是吧! 实际上李象倒是误会孙思邈了,老头还以为李世民早就知道这些东西了呢。 “显微镜是什么?这些也是梦中之人所授?”李世民低头看向李象。 李象不情不愿地指着桌子上的两个锦盒说道:“那便是孙儿做的显微镜与望远镜,本来是打算给姑姑解闷儿的……” 言下之意很简单,那就是你老李不要和女儿抢东西玩啊! “瞧你小子说的,阿翁岂会同伱姑姑抢东西?” 李世民伸手在李象的脑壳上轻轻凿了一下,这亲近的态度,让王德的眼皮狠狠一跳。 除了魏王李泰,他还从未见过李世民与谁如此亲昵过。 李象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上辈子他亲爷爷就喜欢没事儿凿他两下表示亲近。 他在心中暗暗吐槽,希望你一会儿见了望远镜之后,还能保持现在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嗯,这件事先不急,还请真人为兕子诊治一番。” 老李倒是有个轻重缓急,在他心里,宝贝女儿绝对要比李象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重要得多。 听到李世民的话,李明达立刻乖巧地坐好,伸出一只消瘦的胳膊递给孙思邈。 孙思邈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又稍稍端详一番李明达,沉思片刻后说道:“公主之病,与当年先皇后并无二致。且公主自幼便受病痛之苦……” 说到这里,老孙欲言又止。 “真人但说无妨!” 事关宝贝女儿的性命,李世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公主之病,将来不宜有子嗣,不然定会伤及根本。”老孙实话实说道,“长乐公主便是前车之鉴,晋阳公主比之长乐公主,更为虚弱……” 这话在现代人听来可能没什么,但在重子嗣的古人看来,无异于惊雷。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李世民看向李明达的眼中满是心疼。 孙思邈叹了口气,也不打算隐瞒:“不瞒陛下,这还只是最好的情况,若不能控制气疾,只怕……” 事实上老孙也没毛病,若不出意外的话,李明达会在十二岁夭折。 “什……什么?!” 李象眼疾手快,扶住了瘫坐在凳子上的李世民。 孙思邈的话虽然没有说全,但他已经听明白了。 骤然听到这消息,便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阿耶,生死乃是天定,何须如此耶?” 李明达浅浅地笑着,反而去安慰李世民:“生于帝王之家,上有父兄疼宠,下有侄儿爱护,女儿在世十余载之所得,是世间多少女子一生都不可企及的,已经很知足了……” 李世民再也绷不住了,他抱着李明达,哭得好像丢了几十斤土豆的小老头儿。 (求追读,求投资,顺便角色卡点点赞,另外想打赏的大佬请打赏给角色卡~) 第四十一章 抓狂的李世民 “阿翁,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 李象不忍心看到姑姑伤心,出言劝说道。 “此话从何说来?” 李世民一颗泪珠咕噜一下从眼眶滚出,顺着脸颊流到右侧那撇胡子上,在上面坠着半天没掉下去。 那场面让李象情不自禁发散思维,想起牛奶滴挂在胡须上的汤姆猫。 孙思邈也实在不忍心见父女痛哭的场景,于是便说道:“贫道游方多年,曾瞥见当年医圣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之一鳞半爪,言说‘咳逆依息不得卧,小青龙汤主之’,以贫道之见,或许医治气疾之方。” “此书现在何处!”李世民身上气势陡然一变。 那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天策上将,御极天下的帝皇,让李象不由自主打了一个激灵。 “江南诸师,秘其书不传。”孙思邈并未因为李世民的气势而动摇分毫,“不过陛下不用担心,太子传召贫道入长安,便是为了二位公主还有陛下的病情,他已经派遣东宫宿卫前往江南购买。” “高明啊……” 李世民的神色软化下来,他这人多愁善感,比较善于联想。但也不是猜忌,毕竟李承乾……说实在的不配让他猜忌。就算在李承乾造反之前,李世民也未曾对其有过任何猜忌,甚至还会去东宫探望他。 他所想的,是李承乾请孙真人入长安,原来是为了妹妹的病情。 一个爱护妹妹的人,又能差劲到哪里去呢? 而后又想到高明……竟然也是为了他吗? 嗯……算你有点孝心。 虽说是这样想,但李世民的嘴角都已经压不住了。 眼角余光注意到李象正在往腰间系令牌,却忽然看到那令牌边上的玉佩。 “这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女儿奴老李一下子就认出了玉佩的来历。 “回阿翁,前日孙儿与阿耶一同去长乐姑母府上,姑母对孙儿多有夸赞,并且把这枚玉佩给了孙儿,并且嘱咐要常去府上聆听她的教诲……” 李象老老实实地说道,也没有任何遮掩。 听到李世民的耳中,却让他微微颔首。 “既然是长者所赐,你便收着吧,你这小子,竟然没想到丽质也对你这么欣赏……你长乐姑母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有些想念母妃,这几日便想去东宫探望,顺便想与阿翁与阿耶一起吃顿团圆饭。” 李象好像那個小崔,在实话实说。 想到李承乾爱护妹妹,又孝顺他这个阿耶,李世民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应了长乐所请。” “阿翁还是让孙神医给您看看身体吧。”李象提醒道,这话题多少有点歪了。 “噢。” 李世民立刻转向孙思邈。 孙思邈走上前,也没急着诊脉,而是在李世民的身边嗅嗅,皱着眉头问道:“陛下身上,可是熏香了?” “哈哈,熏的乃是上好的龙涎香。”李世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而是有些臭美地抬抬袖子。 “以后陛下不可再熏香了。”孙思邈叹了口气道:“贫道近些年总结,身患气疾之人,最好不要闻到熏香的味道,并且避免接触花类、灰尘等能够诱发气疾发作之物。” “原来如此!”李世民不禁恍然,他立刻对王德说道:“王德,快去准备,给朕更衣!” 女儿奴老李风风火火地离去,又换了一套衣服回来,路上还嘱咐一遍王德以后衣服不许熏香。 等到他回来,孙思邈又给他科普了一遍高血压患者的禁忌食谱,并且拿出了他早就誊抄好的禁忌事项,并没有交给李世民,而是交给了李明达。 “真人放心,我定会规劝阿耶注意身体。”李明达柔柔地笑着。 李世民凑上去,在李明达手里那张纸上看着,看着看着脸上就戴上了一副痛苦面具。 不能喝酒,不能吃肥肉,这这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真人,伱看这……” 李世民还想再劝,却不料李象和李明达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阿翁(阿耶),请遵医嘱!” “你们……啊呀……”李世民唉声叹气地摆摆手:“好吧好吧,我答应便是。” 被两个小家伙架住的李世民毫无办法,只能无奈地表示谨遵医嘱。 当天晚上,李世民面对一桌子的水煮菜,心想也不过如此。 一直都在大鱼大肉,偶尔吃一顿青菜,倒也新鲜。 “你看,不就是茹素嘛,这有何难?” 李世民对李明达说道,神色之间颇有些自豪,还得意地看了李象一眼。 无论地位有多高,年纪有多大,男人的心里永远都是少年。 李象对老李这孩子气的一面也有些无奈,想笑又不敢笑。 第二天晚上,李世民还能吃下素菜,结果到了第三天中午,他的眼睛都快绿了。 “陛下?您怎么了?” 下午时分,刚刚入宫的长孙无忌看着双眼有些无神的李世民,关切地问着。 “我要吃肉……” 李世民嘴里念念有词。 “陛下,陛下?” 长孙无忌伸手在李世民眼前晃晃。 “我要吃肉……” 李世民依旧在嘀咕着。 “陛下!” 这次长孙无忌加了一些音量,这才让李世民回神。 “哦,是辅机啊……” 李世民呼出一口气,终于回过神。 “您怎么了?” 长孙无忌关切地问道。 “你中午吃的什么?” 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率先问道。 “呃,就是家中的午餐。” 长孙无忌不知道李世民问这句话什么意思,他进宫也只不过是说一下长乐公主入宫的事情。 “有炙肉?还是炖肉?” 李世民抬头问道。 “回陛下,有炙肉,也有一道清炖羊肉,还有一道蒸鱼,以及几只鹌鹑。” 长孙无忌似乎在回味美味,还伸手在圆滚滚的肚子上摸摸。 “喝酒了?” 李世民又问道。 “喝了一点,西域的葡萄酒。” 长孙无忌如实地回答道。 “知道我中午吃的什么吗?” 李世民笑了一下问道。 “呃,您中午应该是和兕子一起用的午膳吧?很丰盛?” 长孙无忌不知道李世民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哈哈哈……” 李世民狰狞地笑着:“水煮菜!朕吃了足足三天!朕想吃肉!” “您在斋戒?”长孙无忌试探地问道。 李世民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长孙无忌见机不妙,立刻说道:“臣儿媳今日进宫,说要与您和太子一起共进晚膳……” 晚膳? 李世民立刻抓住了重点。 去!必须去! 太子又没有风疾,肯定与朕不同,不需要吃这些天杀的素菜! 老李从未有现在这样,这么期盼看到李承乾。 晚上就多吃几口炙肉好了,一定要吃羊肉的部分…… (求追读呀,顺便给角色卡点点赞٩(๑•̀ω•́๑)۶) 第四十二章 说!说破无毒! 这一次李世民去东宫,可以说是满怀期待。 吃肉啊,吃肉!兕子不在,只有一个象儿,他还能管得住我?哼哼! 想着这件事的时候,他还瞥了一眼身边的李象。 欣喜地踏入东宫,李承乾与李丽质早就在明德殿中等候他的光临。与他们二人一起的,还有太子妃苏意,以及年方四岁的李厥。 免去那繁琐的俗礼,老李在自家人面前也不是很在意这个。抚慰李丽质几句之后,李世民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传膳。 他是真的饿了。 可他期待之余,却没有注意李承乾那尴尬的神色。 不一会儿,典膳局的人便鱼贯而入,一道道菜肴在桌子上码放得整齐。 李世民正在和李丽质说话,看到典膳局传膳,心不在焉地往那边一直瞥。只是离得有点远,他有些看不太清楚。 “阿耶,请上座。” 等到传膳完毕之后,李承乾立刻说道。 李世民奇怪地看了一眼李承乾:“高明,你的腿?” “噢,孙真人前日入宫为孩儿诊治,已是见好了。” 李承乾说话间有些欣喜:“走路的时候已是不甚疼痛,只是稍微快走上几步时,还是有些跛脚。” 说着,还走上几步给李世民演示一番。 现在的他慢走腿也不瘸了,自信心一下就上来了,心情也随之大好。心情一好,看他爹也有点儿顺眼了。 “好,好啊!”李世民不由得大喜。 太子瘸腿这件事,一直是困扰他的心病。 其实太子瘸也没什么,但是好说不好看呐。 堂堂大唐的太子,竟然是一个瘸子,这…… 现在太子的腿竟然有所好转,老李当然为之高兴了。 高兴之余,他满怀期待地走到桌边…… “怎么都是素菜!?” 老李看着那满桌子的绿叶子,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朕的炙肉!朕的羊肉!朕的烧鸡! 这一刻,老李感觉梦碎了。 随后他咬牙切齿地看向李承乾,他怀疑这好大儿是故意整他的。 李承乾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大前天孙真人入立政殿给他爹看病的事儿他可是知道的,那风疾禁忌食谱他也看过。憋了四五天没见荤腥的他,当然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晚上睡觉的时候,梦里都是羊肉菠菜豆腐汤。 但是他脸上难过的神情不是装的,因为他也想吃点肉。 “阿耶有所不知,孙真人说,孩儿这個腿疾,便是多食荤腥所致,为了这腿疾,孩儿已是有四五日未进一点荤腥了……” 世间最难得的便是感同身受,而在这一刻,李世民觉得自己和李承乾竟然前所未有的同病相怜。 “高明……”李世民叹息一声,伸手抚在李承乾的肩膀上:“苦了你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李世民都未曾和他如此亲近过。 李承乾眼圈一热,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阿耶!” 李象在边上和李丽质对视一眼,尽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愕然。 不是,这么快? 李丽质在之前都已经做好见证父子二人大吵一架的准备了,结果就这?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的时候,李承乾还用眼角余光扫扫李象。见好大儿给了他一个继续的眼神后,李承乾心下大定。 哭了一会儿,李世民便招呼着众人入座。 心情大好之下,就算是吃这水煮菜,也不再那么难以入口了。 “我本以为这次来东宫,高明你还会如同上次一样,对我心怀不满。” 这话若是放在其他的皇帝与太子之间,那太子必然会十分惶恐地谢罪。而李世民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那么多意思,现在李承乾多少沾点破罐子破摔,更不可能诚惶诚恐地面对这句话。 “那是阿耶对孩儿多有挑剔,所以才会认为我心怀不满。” 李承乾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 李世民被这句话一噎,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他撂下筷子,哼了一声。 “那如今为何对吾热切起来?” 李承乾听了,脑子一热。 但是眼角余光扫到了李象,李象那表情焦急又扭曲,在李世民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李承乾不断拱手。 活爹啊!我可求求你了! 边上又是疼爱的妹妹那哀求的眼神,李承乾的心没来由就软了下来。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妹妹气疾发作时的模样。 丽质身体不好,可是万万不能再让她难过了…… 呵,我只是为了妹妹,可不是真和你服软! “象儿前日与我说了一番话,孩儿感触良多,将心比心之下,也明白了阿耶的不易。” 李象在心中一个激动。 对!说!说破无毒! 现在是排毒阶段! 示意内侍带着李厥出去玩后,李承乾别扭地将李象那番话叙述了一遍。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难处,此话诚不欺我啊……” 李世民感慨着,一旁的李丽质伸手扶住李世民的胳膊。 “阿耶……” 见宝贝女儿那副泪光盈盈的样子,李世民叹了口气,又对李承乾说道:“这么多年,为父也有责任,没能照顾到你的感受,是我这个做阿耶的过失啊……” “阿耶!” 李承乾是真的没想到,一向骄傲的父亲竟然能够主动对他承认错误,即便这句话多少沾点口不对心,可仍旧是在承认过失。 ………… “主人,皇帝于今日傍晚入了东宫。” 黑影稍稍一动,轻声问道:“皇帝为何忽然去东宫?” 那黑衣人答道:“据说是长乐公主所求,想要转圜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只不过席间发生什么,并不曾知晓,但根据皇帝出宫后的神情看,似乎并未生气,反而还有欣喜之色。” “主人,长乐公主……是不是……” 说着,黑衣人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黑影沉默片刻,笑着说道:“长乐公主毕竟是我……放心吧,她就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几天。伱要留心那个李象,这小子……呵呵,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要轻举妄动,万不得已不要出手伤人,千万不要打草惊蛇,顺其自然就好。太子那性格,呵……只需要在魏王身上再添一把火,不愁他不上套!” “东宫不是派人下江南了吗?安排一些人手,假扮魏王的人在路上截杀他们,注意留下为首那两人,放他们回去给太子报信!” 说罢,黑影拈起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哼,鹬蚌相争……” (求追读,求投资——顺便给角色卡点点赞啊) 第四十三章 象儿类我 在长乐公主的见证之下,这一顿饭至少吃得是和和气气。 无论是李世民,抑或是李承乾,都在极力避免提及刺激对方的话题,进而爆发争吵,导致李丽质气疾发作。 站在东宫门口,目送李丽质乘坐的马车远去,李世民手掌搭着李象的后脖颈,语气幽然。 “今日你阿耶那番话,都是你教的吧?” “阿翁太瞧得起我了,我怎能左右阿耶的想法?” 李象深藏功与名,丝毫没有自矜的意思。 听到李象的话,李世民笑了。 “你阿耶那副德行,我可是最了解。自从他有了腿疾之后,性情便一日比一日暴躁,甚至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很难和他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 “因为我宠爱青雀,他对此也是颇有微词,哎……”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李象叹了口气,破天荒地抄了一句诗。 “好句,谁说的?” 李世民眼前一亮,作为文学发烧友的他,对于这种语言洗练的绝妙好句最是喜爱。 “上次去魏太师府上,在路上遇到一位大师,名叫智障,他说的。” 小象儿一本正经地在胡说八道。 “怪不得能勘破,原来是方外之人。”李世民似有所悟地颔首道。 李象:…… 最烦你们这些脑补怪啊!这明明是我学某条工科狗胡编乱造出来的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李嘴中念着,神色怅然地眺望着献陵的方向。 阿耶,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当年有多难了…… “阿翁在看什么?”李象看到李世民神色有些不对,便开口问道。 李世民回过神,伸手在李象的后脑勺轻柔地摸摸:“在看你太翁的陵寝方向。” “太翁?”李象愣了一下,继而想到是李渊。 “还记得伱太翁吗?” “记得,那年阿耶带我去大安宫请安,太翁给了我一盒果子吃。” 李世民轻叹一声,目光再次转向献陵方向。 沉默半晌,就在李象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李世民语气幽幽地开口了。 “最后一次见到你太翁的时候,他抱着茶站在栏杆边上,似乎在眺望着什么。” “栏外的花儿早已枯萎,我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望着他那伛偻的背影,我仿佛望着我自己的未来……” 那苍凉的语气,让李象忍不住地心里难受。 在这一刻,李世民不再是那个光环加身的天可汗,而是一位再寻常不过的父亲。 “阿翁。” “嗯?”李世民低头。 李象扑在李世民的怀中,闷声说道:“请阿翁放心,孙儿一定会让阿耶与二叔和睦如初!” “哈哈哈……” 李世民笑着摸摸李象的头,随后一把将他抄起来,脸色也从多云转晴。 “阿翁相信你,走喽,阿翁带你去骑马!哈哈哈……” “啊哟——阿翁!” 李象被李世民抓在手里悠来荡去,下意识惊呼一声。 男孩子发育都比较晚,十二岁的李象现如今也就不到一米四的身高,在一米八十多的李世民手里,根本没有任何重量可言。 畅快的笑声响彻宫墙之内,间或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惊叫声,声音逐渐远去。 明德殿门口,看着嬉闹的祖孙二人,李承乾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孤有此子,夫复何求啊! …… 上辈子李象就学过骑马,几乎是一教就会。 老李看向这个大孙子的目光更加满意了,甚至还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回忆当年做太原公子的时光。 大概意思就是,从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吹到南拳北腿略知一二,什么三岁练武,七岁学骑马,最后还赞许地夸奖李象,说你小子类我。 李象不由得象躯一震,历史上贞观十七年被这位爷爷夸一句“英果类我”的三叔,可没什么好下场。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其实李泰是排行老四的。但在李承乾、李泰还有李治的共同默契之下,他们三個一直是单独论的,李泰是老二,李治是老幺。 所以李泰是李象的二叔,而李治是他的幺叔。 毕竟真正的老二李宽早就噶了,根本不会犯冲。 这么多年,穿越唐朝的小说李象也没少看,在李世民说骑马的时候,就跃跃欲试想整点花活。结果到了马厩这边一看,马鞍齐备,马蹄铁也健全,倒是让李象有点吃惊。 所以他能拿出手的,也只有飞快的学习速度。 当天晚上,李世民没有放李象回去,而是把他拽回立政殿,搂着他睡了一宿。 这一晚上李象都感觉十分煎熬,他真是不知道那些个后妃为什么总是盼着老李去宠幸,那还能睡好觉吗? 就感觉边上睡着一个四缸发动机,音量杠杠的。 好在是人年轻困意也大,煎熬了半宿他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老李已经离开了立政殿。 李象在心里发誓,任以后老李说破大天,他也绝对不和他在一个屋子里睡觉了。 简单洗漱一番,李象稍稍吃过早饭,便和李明达告声别,打算出宫去看一看。 “姑姑,等我回来给你带糖人儿。” 站在虔化门口的李象远远地冲着李明达比比划划。 李明达笑颜晏晏,对着李象挥挥手:“好哦。” 与姑姑作别以后,李象带着福宝顺着宫门溜了出去。 有着李世民给的令牌,宫卫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 这一次出宫,李象也只是为了散散心。 从穿越到现在,一直在宫里憋着,总感觉好人也得憋出毛病来。更何况他这些日子一直如履薄冰,生怕他活爹一个想不开和别人爆了。 这个家没我,迟早得散!李象心里暗自感叹着。 野狼一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着,看街上车水马龙,也觉得挺解压的。 “诶?那不是皇长孙吗?” 不远处,一个少年指着李象说道。 “哪儿呢?” 在他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欣。 顺着身边少年手指的方向,李欣终于看到了李象的身影。 本来父王有令,要让他与李象和睦相处,本来是不想凑上去打招呼的。 但看看周围的小伙伴们,李欣忽然就计上心来。 他立刻装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对身旁的少年们说道:“啊呀,果真是我大兄!快与我前去厮见了。” “我等见他作甚?”旁边的少年都知道魏王和太子不和,怎么你和太子的儿子……看起来这么熟悉的样子? (求追读,求投资,再求点月票,顺便角色卡点点赞。) (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一最后一章里面更新一章女装——记得围观。) 第四十四章 最已阵 “你们有所不知,我这位大兄,平生最是急公好义,仗义疏财!” 李欣完全不害臊地给李象吹捧着,颇有乃父之风。 “而今因我等囊中羞涩,景仁叔叔不带我们顽耍,大兄定不会袖手旁观!” 他说的景仁,是江夏王李道宗的二儿子,正好比这伙人大上个四五岁。 “阿欣此言当真?” 未来的宰相韦待价现在还是一个半大小子,脑子里向往的都是仗义任侠。 实际上这货也就是个武将材料,当宰相的话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一只公鸡,他要下蛋,不是他活儿啊,他偏要干。 “我可曾骗过你们?”李欣一拍胸脯笑着说道:“便与我同去见过大兄,再做计较。” 说罢,李欣挥着手臂大声叫道:“大兄,大兄——” 李象倒是听到有人在喊大兄,但他也没以为是在喊自己。 兀自向前走着,不想袖子被人从后面扯住。 回过头去,正好对上李欣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子。 哦,原来大兄喊的是我。 李象低头看了一眼——我也没练块儿啊。 很快他便热络地揽住李欣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用胳肢窝夹着他:“是欣弟啊。” 有点儿不适应李象的热情,但李欣还是决定忍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定让你在众人面前狠狠掉面子! 他笑得很甜,脑子里在想李象窘迫的样子。 “快来快来,都与兄长见了面再说。” 李欣招呼着小弟们过来与李象见面。 几個孩子立刻小跑上前,对着李象恭恭敬敬地喊道:“兄长!” 孩子们想的其实没有太多,虽说魏王府的属官们和太子可谓是不共戴天,但既然李欣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怎么办呢? 他们的爹听李泰的,他们自然也就听李欣的。 互相通报过姓名之后,最为中二的韦待价立刻学着江湖儿女一般叉手道:“听闻兄长义薄云天,急公好义,今日有幸相识,小弟三生有幸!” “都是自家兄弟,何须多礼。”李象笑着给他扶了起来。 这样和蔼的“江湖大哥”,更让这些中二的小少年新生好感。 将韦待价扶起来后,李象笑着问道:“你们怎地在此?” 听到李象发问,李欣暗自高兴。 正愁没话头给引起来呢,你倒好,你先送上门来了! 那就别怪兄弟我不讲情面了! 做好表情管理后,李欣唉声叹气地说道:“兄长有所不知,今日幺叔到访,王府中没了顽耍的地方。我等本欲想跟随景仁叔叔一同顽耍,怎奈景仁叔叔嫌弃我等年幼,并不与我们一同顽。” “我当是甚么,那李景仁可都十四岁了,伱们找他顽,能耍到一块去吗?”李象笑着说道,就是不接招。 实际上他说的也没毛病,正常来说,你指望一群初中生带着一群小学生玩?咋可能的事儿嘛。 “若是如此,那便罢了。”韦待价立刻愤愤不平地说道:“兄长可知那李景仁说了些甚么?忒也伤人!” “哦?说了什么?”李象反正也闲着无聊,就当逗孩子玩了。 韦待价脸上犹自挂着愤愤不平之色:“他说,想和他们一起顽,可是要闯荡花花世界的。想在花花世界中潇洒,你们有钱吗?就你们那点月例,还是拿着去西市上买几个糖人吃吧,都不够去平康坊里喝上一壶酒的。” 李象:…… 不是,有病吧? 这才十一二岁,就想着上青楼? 那破地方……艾疣,梅逝的。 “嗳,我等也想去那平康坊里喝上几杯水酒啊……” 李欣仰天叹息着,引起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难道兄长不想同去吗?”李欣又问道。 作为一个正直的小郎君,李象从来不把这种下流当成风流。 别人去是别人的,反正他是不会去的,毕竟他可不想像赵佶或者同治一样遗臭万年。 但总归是不能情商低到去拂别人的面子,所以李象笑着说道:“你们应当知道,阿翁每日予我出宫的时间有限。” “嗳,那便可惜了。”李欣假模假式地叹息一声,小黑子终于露出了鸡脚:“兄长为人最是义薄云天,不知可否有办法让景仁叔叔带挈我等顽耍则个?” 一听这话,周围的孩子眼睛都亮了。 凭心而论,李欣倒也不是想用什么大坏,就是想让李象小小出个丑儿罢了。 他看着李象,心里还在想着一会儿李象若是拒绝,应该怎么揶揄他为好,让他在这些兄弟们面前狠狠地落个面子。 其实李象心里更高兴,正瞌睡不就来枕头了? 他出宫的目的,其一是散散心,其二则是琢磨归置归置勋贵的三代们。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至于说归拢勋贵三代会不会让李世民多心……那是不太可能。除非说他能和程咬金还有尉迟恭混成铁哥们,这才能让李世民抬抬眼皮,但也仅仅是抬抬眼皮。 而面前这些魏王府的二代们虽然不可能和他尿到一个壶里,但李景仁他们完全可以收拢啊。 不如便将计就计,让李欣给他介绍介绍好了。 “这有何难,包在为兄身上。”李象笑着说道,拍着胸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既然你等缺钱花,那我这做兄长的,便给你们寻一条赚钱的路子。” 末了,李象还补充了一句:“赚大钱!” 听到赚大钱三个字,在场除了李欣之外的人,眼睛都亮了。 “有兄长这等人杰在,我等高枕无忧矣!” 纵然不信,李欣还是拍着马屁。 瞧你这话说的,最强之人已在阵容当中是吧? 这小子且憋着坏呢,现在把李象捧得有多高,等到时候摔的就有多惨。 “但是这本钱……”他又开始迟疑地看着李象。 李象嘿然一笑,他算是看出来了。 好家伙,你小子想空手套白狼是吧? 既然你小子算计我,那羊毛总归是要出在羊身上的。正所谓子债父偿,那就再去薅一波二叔的羊毛好了。 若是李泰自己在家,李象还真没把握能薅到羊毛。但是李治也在的话……那可就手拿把攥了。 好面子的李泰是绝对不会在李治面前不掏腰包的,就算打肿脸也得充那个胖子——更何况他本来就是胖子。 “本钱好说,便与我一同去延康坊,同二叔再借上些许本钱便是。”李象笑着说道。 李欣面色一扭曲,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回旋镖竟然镖到自己的头上。 去找他爹要钱?这是什么操作? 他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第四十五章 就是你小子把李象引到这儿来的? 后悔归后悔,嘴硬也得有。 李欣兀自不信:“兄长前日里已经在阿耶那里支取了两千贯,此番再去,恐怕阿耶是不会再借与你了。” 当务之急,就是阻止李象去要钱。 没要到也就算了,万一真要到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懂什么?二叔爱我还来不及。” 李象自信满满地说道。 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李泰和他关系很好呢。 听了这话,李欣心里表示呵呵。 你真把你当成我阿耶的亲儿子了?就连我都要不出几个钱,更何况是你? 同时他心里也有点心虚,万一真要出来怎么办? “走吧,赚钱也需要启动资金,怎能凭空生出钱来?” 李象揽着李欣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就往魏王府的方向带。 到了魏王府,李象来了一出未闻其人,先听其声。 “二叔!二叔!” 李泰正坐在正堂里和李治聊天呢,听到李象的声音,心脏狠狠地漏了一拍。 茄子!刚刚就说这右眼皮一直跳呢,弄了半天这小子来了! 不多时,伴随着亲热的唤二叔声,李象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唉声叹气的李欣。 李欣抬头看了一眼李泰,李泰同样目光如刀地瞪了他一眼。 那意思,李欣是看明白了。 就是你小子把李象引到这儿来的? “侄儿李象,见过二叔……啊,幺叔也在?见过幺叔!” 李象的礼节很到位,见到李治之后还恰到好处地意外了一下,随后补上一拜。 看到李象之后,李治笑着颔首。 李泰表面功夫做的也好,笑着招呼道:“是大侄儿啊,今儿来我家中,所为何事?” 说话的同时,也在暗自感叹。 昨天李世民去东宫的消息,他当晚就知道了。 闹心被探望的为何不是他之余,心里更他娘的酸了,他羡慕太子有一个这样的好儿子。 再看看他家那个混球小子,一天天只知道出去和人厮混…… 这一对比之下,愈发闹心起来。 李象拱手说道:“蒙阿翁恩典,允许侄儿自由出宫,路上正好遇到欣弟,故而来府上探望二叔。” 可以自由出入宫禁啊…… 李泰和李治对视了一眼,妈的当年他们俩都没这個待遇。 “另外还有一点小事,来请二叔帮忙。” 李象终于展开了自己的督亢地图,露出真实意图。 李泰心里一紧,不会又是来要钱的吧? 但在李治的面前,他又不想露怯,于是便问道:“大侄儿尽管说,二叔能帮的呢,肯定会帮伱。” 李象嘿嘿一笑:“侄儿最近囊中颇为羞涩,这不是想做点生意赚些小钱嘛,我阿耶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问他要得急了,劈头盖脸就打我,所以这不是想到二叔了吗?” “二叔最是爱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李泰叹了口气道:“侄儿上次不是支取了两千贯?” 言下之意就是你可着一只羊薅羊毛是吧。 “快别提了,二叔您把钱送到东宫,全被我阿耶没收了!” 李象嘬着牙花子,跌足叹道,那脸上气急败坏的神情,好像跟真的一样。 这事儿……这事儿李承乾应该干得出来,李泰有些将信将疑。 “若侄儿缺钱时,幺叔这里还有一些。”李治在一旁忽然说道。 李治这么一说,让李泰心里一紧。 好你个稚奴,人家大侄是来管我借钱的,你忽然杀出来,这不反衬得我如同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了吗? 不行,可不能让稚奴出这个钱!不然让阿耶知道了,还以为我对这个侄儿的爱护是假的呢! 李象刚想道谢,却不料李泰忽然说道:“这个大兄,连孩子的钱也要抢,忒也无耻!稚奴,这事儿我管定了……来人!” 你看,这还要嘴上李承乾一句。 “再去支取两千贯,便交予我这侄儿。”李泰对内侍说道。 “谢谢二叔,谢谢二叔。”李象忙不迭地道谢。 二叔啊,你可真是我的亲二叔! “若是侄儿想做些生意,幺叔这里也有一千贯。”李治在一旁说道。 李泰回头看他一眼问道:“小孩子做生意,你掺和着做什么?” 李治一缩,讷讷地说道:“我这不是刚刚开府,也要找一些赚钱的营生来满足用度。” 对待李泰这怯缩态度,李治倒也不是装的。 他虽然是个老银币,但在贞观十七年以前,他面对两个兄长还是一点都硬气不起来的。 论及地位,李承乾是太子;论及宠爱,李泰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这两人他谁都惹不起。 真要说有点支棱,那还是得等到长孙无忌找上门的之后的事儿了。 至于为什么赞助李象,那还要从李明达说起。 上次入宫探望李明达的时候,就没少听妹妹夸赞这个好孩子。 这个纯孝的大侄子,他可太欣赏了。 “既然幺叔也想做生意时,那便也算上您一个。” 李象倒也没有拒绝李治的好意,这老叔说整点赚钱营生是假,赞助自己才是真。 既然如此,那就也给李治算上分红呗。 魏王府的效率很快,不一会儿便将两千贯装车拉到正堂之前。 李象最后又对李泰补上一刀:“其实侄儿也是路上遇到欣弟时,欣弟说缺少用度,故而才想着带挈他做点生意赚赚钱……” 卧槽? 李泰深吸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又要钱,还特么又盯上了我! 他目光转向一脸惴惴的李欣,那眼神分明就是——晚上回家你给我等着! 造孽啊! 摊上这么个坑爹的儿子,可真是没辙。 见钱也到手了,李象便提出告辞。 “既然如此,那侄儿便先告辞了。” “去吧……” 李泰心累地摆摆手,感觉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李治笑着对李象说道:“侄儿且自去,待一会儿我还家,便将一千贯送去东宫。” “如此,便谢谢幺叔了!” 李象大喜地冲着李治躬身一礼,又对着李泰躬身。 一个两千贯,一个一千贯,都不是小数目,礼节必须得做足! 今天无论是谁来了,这两位都是我至亲至爱的叔叔! (求追读,求投资~) (顺便给角色卡点点赞——) 第四十六章 风中凌乱的李欣 一直到离开魏王府的时候,李欣都一直晕晕乎乎的。 坑李象八字还没一撇呢,李象反倒先把他爹给坑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属于是。 “欣弟,那李景仁现在何处?” 李象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搂着李欣的肩膀。 到底是个孩子,养气功夫终究是不行。自觉害了父亲的李欣眼圈儿红红的,好像兔子一样。 “我不去了,你把钱给我。” 李象乐了:“这可是你阿耶给我的,既然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你若是不带我去时,就不给你参股。” 李欣咬牙切齿,却又对李象无可奈何。 最主要的是,那些个小伙伴们都在周围,已经围了上来,他可不想在小伙伴们面前掉了孩子王的份儿。 为了不让这些钱彻底打水漂,他决定还是从了李象比较好。 “我带你去便是,你可莫要短了我的份子钱。”李欣心心念念地看着李象。 “放心吧,必让伱赚钱。”李象笑着安慰他道。 李欣只当李象是在吹牛皮,在他看来,李象这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家伙,论败家绝对是一流,至于赚钱嘛…… 呵呵。 韦待价上前迫不及待地问道:“兄长,兄长,钱到手了吗?” 这话说的,好像是接头的古惑仔似的呢? “放心吧,都在车里。”李象笑着指着身后的马车。 “足足两千贯!” “豁……” 众少年异口同声地表示着惊讶,平时月例多的也就是一两贯,少的几百文,何曾见过两千贯? 韦待价立刻说道:“看来兄长所言非虚,魏王当真爱你!” 在一旁的李欣听到这句话,不争气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欣哥儿,为何哭泣?”边上的小伙伴关切地问道。 李象笑着揽住李欣的肩膀道:“你们还不明白?欣弟是在为叔父和我的叔侄情谊而感动啊!” “嗯!”李欣擦着眼泪,恶狠狠地点头,心里恨不得把李象给生吃了,偏生面上还要装作开心的样子。 为了避免李象再故意揶揄他,李欣连忙转移话题问道:“景仁叔叔现在何处?” 旁边一個小少年说道:“我知晓,就在坊外赵干娘家的甜水铺子中吃水。” “走吧。”李象伸手搔搔李欣的后脑勺,笑着说道。 甜水铺子外的摊位上,一群半大小子正虎踞在桌子边上捞醪糟汤圆吃,为首一人正是李欣所说的李景仁。 边上一个毛毛躁躁的少年手中拎着一杆甘蔗,嘴里嚼得咯吱作响。 “处弼,少吃些甜杆儿。” 李景仁放下碗,一碗醪糟汤圆下肚,将醉意冲淡了不少。 程处弼噢了一声,把手中甘蔗掰下一块递给身后的少年,他捉着最后一块说道:“还有些不尽意,须再吃上一节消消暑气解解渴。” “这东西岂不是越吃越渴?”李景仁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总比心里焦躁得好,不能去平康坊里耍时,心里痛快不得!”程处弼咂么着甜杆,仿佛把那甘蔗当成花魁娘子的唇瓣一样。 “月例到底还是少了些,不能耍个尽兴。” 李景仁叹了口气道:“若是能寻上一门赚钱的好营生,你我兄弟还用愁钱花吗?” 程处弼要说话时,便听到李欣的叫喊声。 “景仁叔叔,景仁叔叔可在?” 李景仁面色一僵。 程处弼放下手中甘蔗,嘀咕一句:“又是李欣那小子,怎么他鼻子这么灵?” “嗳,怎么说也是魏王的儿子。”李景仁伸手按在程处弼的胳膊上。 抬起头时,一辆马车已经近前,上面坐着的是李欣和李象,后面还跑着几个屁孩子。 李欣他认识,但李象就没什么印象了。 往年的李象在东宫之中也不怎么引人注目,像一个小透明,在场的众人倒也不认识他。 “是李欣啊。”李景仁推推碗,不咸不淡地打了一声招呼。 “景仁叔叔,今次从家里支应了许多钱,可以带我们顽耍了吗?” 李欣一溜小跑到李景仁面前,态度活像个舔狗。 倒是也不稀奇,小学生向往初中生的圈子,倒也是符合现实。 “别怪我没提醒你,平康坊中开销可是甚大。” 李景仁满不在乎地笑笑,你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能从家里弄出多少钱来? 听到李景仁那轻视的话,有底气在身的李欣傲然道:“好教景仁叔叔知晓,这次我从家里带了两千贯!” “噗——” 李景仁刚入嘴的汤圆喷了一旁的尉迟循毓一脸。 “夺少?”他的语气不可置信。 看到李景仁那不可置信的神情,李欣就仿佛喝了蜜水一样甜。 他一脸无辜地说道:“两千贯啊……” 若是李欣说二十贯,或者二百贯,李景仁或许还能信。但是两千贯…… “你说你带了两千贯?”李景仁被气笑了:“这两千贯堆在一起,有多沉有多重,你也不知道吧?” “景仁叔叔休要小看人,看到那辆马车了吗?” 李欣回手指向身后那辆马车,对李景仁吹嘘道:“这里面装着的,就是两千贯!” 难不成真有? 李景仁有些迟疑了,那马车看起来分量的确挺重。 “那上面坐着的人是?” 他总觉得那人眼熟。也就在此时,李象一个鹞子翻身,干脆利落地翻下车,稳稳地停在地上。 “好俊的身手!”程处弼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李景仁也在心里嘀咕,若是这样的少年同我们顽,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不过李欣手下这一帮孩子,他每个都认识,这一位是真的眼生。 “这位是?”他问李欣道。 李欣立刻给他介绍道:“噢,这位是我的大兄,李象。” 听到是李象,李景仁霍地起身,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李象?可是那位太子长子、拔剑面对左庶子、怒斥孔祭酒、一言败退宋国公的李象?” “正是。”李欣替李象回答道。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确认过后,原本在旁边吃甜水的纨绔们立刻起身,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什么?他就是那位李象?” “他就是天水郡王!是那位李象!” “怒斥孔祭酒的,就是他?” 等会儿,等会儿,你们这相见恨晚的样子,是怎么个情况? 李欣在一旁风中凌乱。 冷不防见他最崇敬的景仁叔叔,竟然也面色复杂地上前,饱含着喜悦与敬仰地抱拳道:“景仁不知兄长前来,怠慢兄长,还望恕罪!” 第四十七章 咱俩各论各的 理论上来说,李欣和李象是平辈,李景仁要高出他们两人一个辈分,无论如何也不能平辈论交的。 所以风中凌乱的不止是李欣,还有李象。 不是,哥们。 你应该是我堂叔啊。 “差辈了,景仁叔。”李象神色复杂地去扶他:“就算是平辈,我的年纪也比你小,当不得如此称呼。” “如何当不得也!” 李景仁立刻义正辞严地说道:“兄长有所不知,我等在国子监时,可没少受孔祭酒责罚。但有得罪他时,大竹板狠命价往手上打都是寻常事,不信兄长且问众家兄弟,谁没吃过孔祭酒的责罚?” 旁边的程处弼立刻伸出手说道:“就是,上次我不过是把‘色勃如也’念成‘色被如也’,就被孔祭酒打了十五个竹板,天杀的,小弟这手现在还隐隐作痛!” 听到二人诉苦,其他人也跟上来一个劲儿地大吐苦水,尤其是韦待价,抱着李象哭得像個泪人儿。 开了一番诉苦大会,所有的孩子围成一个圈,李象在圈里想出去,李欣在外面想进来,踮着脚,眼中满是歆羡。 末了,李景仁拍着胸脯说道:“哥哥能为我等出此恶气,甚至于在孔祭酒所擅长的辩论一道将他驳得无地自容,真乃神人也!便是差着辈分又何妨?今后咱俩不妨各论各的……” “对!对,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兄长!”韦待价在后面不甘示弱。 看来……这天下苦老孔久矣! 李象倒是也不难理解,就好比上学时候的教导主任,逮到谁都能打一顿那种,忽然有一天传出一个消息——有人竟然能打他一顿还全身而退,你想想这人得被神话成啥样。 而外面的李欣面色复杂地看着圈内的李象,总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更应该去车底。 就在李欣心里酸痛不已的时候,忽然响起李象的呼唤声。 “欣弟,欣弟!” 李欣蓦地抬头,看到李象正在抬手冲着自己招手。 人群分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李欣走进去,还没等他说话,便被李象揽住肩膀。 “景仁叔……” “不敢当兄长叫景仁叔,咱们平辈论交就好。”李景仁拍着胸脯说到。 “好吧……景仁,你们有所不知。”李象笑着用另一只手拍拍李欣的胸脯,对他们说道:“还是欣弟同我说,众位兄弟缺少用度,于是便从家里支应两千贯,央我拿去做了本金,带着众家兄弟一同做些赚钱的营生,免得在外面顽耍时短了用度。” 听到李象的话,李欣忽然间就怔住了。 他没想到,这位大兄,竟然会这样抬举他。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但一想到那两千贯是从他爹那骗来的,李欣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能被李象的惺惺作态而蒙蔽。 对,他就是这样!骗取我信任!他在心中暗示着自己。 “原来如此……”李景仁恍然道:“如此,那便谢过李欣侄儿了!” 他伸手在李欣的胳膊上拍拍,头一次冲他赞许地点头。 “景仁叔叔……”李欣的眼眶红了。 一直以来,他便想融入到李景仁的这个圈子里。当然也不光是为了和他们顽耍,最主要的也是想通过和他们打好关系,从而让他爹李泰和这群二代三代们的家长勾连上。 只是现在打开的方式虽然不是很对,但终归是走出了第一步,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总觉得哪儿别扭,却又说不上来。 “你小子,像个小娘子。”李象伸手在李欣的脸上揉揉,笑哈哈地说道:“弟兄们聚在一起就是缘分,伱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李欣吸溜一声鼻涕,刚刚升起来的感动忽然间烟消云散。 小心眼儿的他决定再给李象添添堵,让你孩视我! “大兄说要带挈我等做生意,不知道是要如何做?” 这话一出,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天大地大,现在最重要的是搞钱啊! 只有搞到钱,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提到了搞钱这一茬子,大家的眼睛都亮了,尤其是程处弼,一双牛眼仿佛探照灯一样,满脸写着“十四岁,热爱青楼”。 “对,对,要做甚么营生?”李景仁立刻问道。 李象对着他们招招手。 “且附耳过来。” 众人立刻满含期待地附身过来,李象轻声说道:“开酒楼。” “开酒楼?”众人面面相觑,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妙招,结果就这? 但终归是圈子里闻名的人物,同时也是太子的儿子,倒也不能直接落他的面子。李景仁沉吟片刻,说道:“兄长有所不知,这长安城光是知名的酒楼,就不下二十家,且树大根深,都有自己固定的客源,基本上已经垄断了整个长安的中高端席面。” “若是与他们竞争时,嗯……” 接下来的话李景仁没说,但言下之意却已经清楚。 “正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我这般说,自然有我说的道理。”李象笑着撸起袖子,一脚踩在胡凳上,说道:“空口无凭,便与你们展示一番,也好教你们知晓天外有天。” 说着,他指着马车边上站着的福宝道:“我身边跟着这位长随内侍,乃是厨神的第二十一代传人,弟兄们不妨试试他的手艺时,再做计较。” 厨神? 众纨绔不禁微微吸气,战术后仰以示尊敬。 听着就挺厉害的样子啊…… 做菜?李象是真的不会,但是他会说…… 而福宝恰巧在这方面天分不错,本来李象想在典膳局找几个人,但福宝毛遂自荐,本着赚钱的手艺要保密的原则,李象通过口述的方式,教会了福宝很多道菜。 见李象是如此肯定,再加上他之前的名声,众人也下意识愿意相信他一回。 只是这世间大多是见面不如闻名,他们都希望李象不要是那般名不副实。 “既然如此,那便信兄长一回。”李景仁一锤定音道。 “我家正好有一间酒楼,只是生意不行,以至于门可罗雀。”韦待价忽然举手说道。 李象伸手揉揉韦待价的后脑勺,笑着说道:“如此,那便去待价家里那间酒楼看看。” 第四十八章 长安及时雨(求追读) 韦家的这间酒楼,的确生意不怎么样。 按照掌柜的说法就是,家主觉得既然生意不行,那就准备往外盘了。 他口中的家主,就是韦待价的父亲,韦挺。 要说韦挺也的确有点说法,武德年间的时候他亲善太子李建成,而贞观年间的时候则亲善魏王李泰。 这俩人……呃…… 总之,这间酒楼也便宜得很,只要一千两百贯便能拿下。 李象做主,给了一千二百五十贯,并且说是看在韦待价的面子上。 那掌柜的自然是千恩万谢,而韦待价也是一副愿为兄长执鞭坠镫的神情。 反正这钱是李泰的,用李泰的钱去收买李欣小弟的心…… 李象总觉得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不过这房价倒是也真不便宜,怪不得白居易会感慨京城白居不易。 路上的时候他们已经购买好了食材,还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跑去药铺买了一堆药材。 是的,这年头许多后世用的香料,都还只是药材…… 福宝带着人去后厨整治开火,差不多过去了半个时辰,等得纨绔们内心焦躁时,他才带着人将整治好的菜肴端了出来。 “这香味儿——?!” 程处弼性格比较奔放,他闻到味儿的时候,便下意识地站起身。 他是真的饿了。 端上来的菜肴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勾得他小程心里直痒痒。 炒菜这种方法,还要等到宋朝才会发扬光大,现如今的技法就是清蒸和炖煮等传统手段。 倒也不是说这种方式做的菜不好吃,主要是这个年代他整体水平就不怎么样。 如今李象为大唐带来这么些个船新的烹饪方式,可谓是降维打击。 “还等些什么,快端上来罢!”程处弼敲敲面前的桌子,迫不及待地叫道。 由于准备过于仓促,福宝只准备了四道菜,分别是红烧羊排,溜肉段,扒肉条以及爆炒大头菜。 到底是勋贵出身,就算是馋,好歹也绷着点儿礼仪。程处弼先让为首的李景仁先尝,随后夹起一块肥嫩的羊排,迫不及待地炫入口中。 第一感觉是香,太他娘的香了。紧接着就是烫嘴,可就算是被烫得含着一包热泪,程处弼也舍不得吐出来,而是在嘴里“嗦嗦嗦”地吸着气,来回地捯饬。 好不容易将那块羊排咽下去,程处弼一声称赞道:“香,娘喂,太香了!” 李景仁也是抛去平日里大哥风范,拎着筷子和兄弟们抢羊排吃。 再矜持着,就被抢没了! 正沉浸着,伸手去夹的时候,菜已经见底了,就连那盘子大头菜都被吃了個精光。 “怎么样,众位兄弟。”李象笑着翘起二郎腿,高人风范尽显,“我这位长随,手艺还入得各位眼吧?” “岂止是入得!”程处弼立刻叫道,他的嘴上还有一圈儿红褐色的酱汁没有擦掉,“果真不愧是厨神传人,就这一手厨艺,比之宫中御厨还要出色万分!” 旁边的李景仁和尉迟循毓等人也是疯狂点头,韦待价目光呆滞地盯着盘子,还在心心念念他的红烧羊排。 李象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敢问众位兄弟,这酒楼,可开得?”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拍着大腿说道:“开得开得!自然是开得!” 李欣在边上咂咂嘴,还在回味着那几道菜的滋味儿。 李象推推他,笑着问道:“欣弟,你觉得呢?” 李欣这才回过神来,他也没注意李象刚才在说什么,只是拱手道:“大兄高见!” “好,既然如此,那亲兄弟也当明算账。”李象一拍桌子道:“这酒楼,我出技术,拿三份儿分成;欣弟出了钱,也分三份儿分成;剩下四成,就归兄弟们均分!” 李欣张张嘴,这酒楼日后收益如何,就算是弱智也能知道。现在大兄竟然分三成份子给他,这可是带着他捡钱啊…… “这……这无功不受禄,如何使得?”李景仁惊得跳将起来,连忙摇手道:“厨神传承,必然在长安城鳌头独占,这每日的利润定会高到想都不敢想,我等何德何能,敢受这四份?这断然不行!” “拿着!” 李象不容拒绝地说道:“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平日多在宫中,这酒楼也有照应不到之处,也要兄弟们多帮衬。所以这钱你们也不是白拿,是要出一份力的。更何况你们称呼我一声兄长,拿我这个兄长做朋友,那我李象也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兄弟。” “兄长……” 李景仁的眼眶湿润了。 程处弼立刻抱拳道:“兄长仗义疏财,义薄云天!若兄长不弃,小弟愿为兄长执鞭坠镫!” “俺也一样!”尉迟循毓也随着行礼。 李欣见气氛都到这块了,也抱拳说道:“小弟愿意随大兄鞍前马后!” 有三人在前面打样,魏王府一系的纨绔也没了心理负担,其余众人也立刻说道:“我等愿为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末了,李景仁还感慨道:“兄长真乃我长安及时雨也……” 李象:…… 我也不黑啊…… “及时雨!真个是及时雨!”众纨绔立刻七嘴八舌地说道。 拜了兄长,表完忠心,程处弼立刻涎着脸上来道:“兄长,您看那个红……红什么羊肉……” “哈哈哈,我能不知道你们?”李象笑着伸手指点点程处弼:“放心吧,我已经吩咐福宝,每个人都带回家两份,不仅是给你们自己个儿,也送予你们父兄尝一尝。” “既然跟了我做事,那便好教家中父母得知,现在是务了正业,莫要让他们还用从前的眼光看待伱们,替你们操心,明白吗?” 一番熨帖的话,让在场的少年们感动得一塌糊涂。 兄长实在是……对我等太好了!不仅想着我们,还想着家中爷娘…… 更何况他们平日在家的时候,也经常被嫌弃太过纨绔不务正业。现在这位兄长甚至已经想到去扭转他们家人的看法,这怎能不让他们死心塌地? 兄长高义,我等岂能不尽心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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