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两个小包子 严冬的风,极冷。 一处破败的小茅屋内,两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衣衫单薄地跪在地上,守着面前昏睡不醒的女子。 女子看上去已经没有呼吸了,身上凌乱地盖了些干草,以及孩子的两套棉衣。但他们的衣裳实在太小了,她的手和脚还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小男孩儿又脱了棉裤,套在女子的脚上,如此一来,他只剩一条单裤了。 一阵寒风吹来,他打了个喷嚏。 小女孩儿怯生生地问:“哥哥,你是不是冷?” 小男儿抬起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她脑袋,违心地说道:“哥哥不冷,你肚子饿不饿?” 小女孩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哥哥别走,我怕。” 天黑了,这里连盏灯都没有,全靠窗外透进的月光,才微微照亮了一点地方。但这点微弱的光,还不足以驱走她内心的惧怕。 小男儿轻声道:“哥哥很快就回来了,你乖乖地守着娘知道吗?抓着娘的手,就不会害怕了。” 小女孩儿似懂非懂,将女子的手抱在怀里,那手明明已经没有温度了,冰冷如刀,她却依旧得到了莫大的力量,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不怕了。” 小男孩儿站起身去了。 小女孩儿抱着女子的手,娘,娘,一声声地唤着,仿佛这样她就真能不害怕了。 小男孩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嘴里咬着一根小小的鸡腿。 他把馒头递给妹妹,将鸡腿拿在手里,抱歉地说道:“哥哥只弄到一个鸡腿,先给娘吃好不好?等娘的病好了,哥哥再给你弄更大的!” 小女孩儿看着香喷喷的鸡腿,看得口水都流了出来,可她明白,娘生病了,比她更需要营养。 她吞了吞口水:“嗯,我吃馒头,哥哥也吃。” “好。”小男孩儿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馒头,娘和妹妹都需要他照顾,他不能轻易挨饿、不能倒下,虽然一个馒头,其实也填不饱肚子。 他吃一半,留一半,开始喂娘亲,一小片鸡肉,一小片馒头。 乔薇是被塞醒的,嘴里鼓囔囔的,不知谁不停地往里塞东西,她最讨厌睡觉的时候被人吵醒了,正想把那恶作剧的家伙拎起来打一顿,却发现自己根本抬不动胳膊。 她身子一抖,睁开了眼! 天啦,她看到了什么?一个孩子!五岁上下,头发长长的,穿着浅色衣裳,夜色太暗,她看不清他五官,只觉那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亮得逼人。 直觉告诉她,这个长发小豆丁是个男孩儿。 刚刚往她嘴里恶作剧的家伙就是他吗? 看在是孩子的份儿上,不与他计较了,不过很奇怪,她的实验室是禁止陌生人出入的,怎么会有个孩子跑了进来? 乔薇吐出了嘴里的东西:“你是谁家的孩子?爸爸妈妈呢?” 她一开口,被自己那沙哑的嗓音吓到了,她好像没干什么吧,嗓子怎么哑成了这样? 还有,谁把灯关了?暖气也停了! 一连串的古怪闪过脑海,乔薇的头开始疼了。 小男孩儿听到了她倒抽凉气的声音,知道娘又不舒服了,轻轻地问:“娘,你是不是哪里又疼了?我给你揉揉?” 冰凉的小手覆上乔薇的额头,乔薇怔住了。 “哥哥,娘醒了吗?”小女孩儿眼睛发亮地走了过来,“娘!” 两个小包子,同时叫她娘,如果这不是有人恶作剧,那么—— 乔薇摸上了自己的脸,她号称微胖界的乔一刀,脸蛋圆得跟块月饼似的,绝不是一张小巧的瓜子脸! 还有她的手,也没这么指若纤葱。 虽然难以置信,但她真的穿越了。 “娘,你没事了吗?”小女孩轻轻地趴进了她怀里,小脑袋在她颈窝蹭来蹭去,娘昏迷几天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她心慌极了。 小男孩儿也很心慌,只是他是男子汉,没像妹妹那样表露在脸上。 乔薇感受到了两个孩子的担忧,轻叹一口气,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自小养成了孤僻的性子,不太懂得与人相处,更别说养孩子了,她该拿这两个小豆丁怎么办? 她一脸茫然,小男孩儿以为她冷了,捧起了她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哈气,小女孩儿见哥哥这么做,也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真心实意地照顾她。 小家伙的身子其实比她的还要冰凉,为了给她保暖,两个孩子可是都把棉衣盖在她身上了,尤其小男孩儿,脱得只剩一条单裤,这得多冷? 这么好的孩子,她要是弃之不顾,就太没良心了。 “娘好了,没事了,再也不会生病了。来,把衣服穿上。” 哥哥自己穿了衣裳,妹妹是乔薇给穿的。乔薇显然不太懂古代的服饰,扣了半天也没把扣子扣上:“太黑了我看不见。等等,我找找看有没有生火的东西。” 但原主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她刚刚站起身来,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跌回了地上。 “娘!” “娘!” 两个孩子吓坏了,生怕娘再像上次那样倒下去后再也爬不起来。 乔薇虚弱地笑了笑:“娘没事,是起得太猛了,大脑供血不足。”坐了一会儿,对小男孩儿道:“能扶一下娘吗?” 小男孩儿点点头,扶住了乔薇的手。 “我也要。”小女孩儿也扶住了乔薇。 瞧,老天爷对她还是不错的,没让她一个人穿越到这荒郊野外等死,而是派了两个小天使陪在她身边。 乔薇的心里淌过一股暖流,缓缓地站了起来,从原主的包袱里摸到一个火折子,把炉子里的柴火点燃了。 借着明亮的火光,她给女儿扣好了扣子。随后,她开始打量孩子。二人的五官都长得十分精致,眼睛水灵灵的,女儿的眼神柔和一些,笑起来像两道弯弯的月牙儿,纯洁而美好;儿子的则略显冷峻,眉宇间依稀可见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营养不良的缘故,二人都十分的瘦小,那小胳膊小腿儿跟麻杆似的,她拿在手里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给折断了。 乔薇没继承原主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母子三人为何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家中可还有亲人。这些都不重要了,她死了那些人都没出现,以后也没出现的必要了。 从今天起,孩子是她一个人的。 乔薇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吃了,半只鸡腿让兄妹两个分食,二人起先不肯吃,听乔薇说病人不宜食用太油腻的东西才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鸡腿分了。 这些冷掉的东西放在前世,她是绝不可能让小孩子吃的,可眼下,她没有办法。 孩子们吃完东西后躺在草堆上睡着了,乔薇一边给孩子们盖上干草,一边思考着明天的早饭吃什么。 【第二章】开始新生活 天不亮,乔薇便醒了,一睁眼,瞧见趴在自己身上的两个小包子,心头淌过一丝暖意。 就着天边微弱的晨光,乔薇把茅草屋里里外外走了一遭。 外头一个空落落的大院子,有水缸有水井,还有一些生了锈的工具。厨房就在隔壁,锅碗瓢盆胡乱摆着,锅里有吃剩的面疙瘩汤,米缸已经见底,一旁的菜篮子里倒着两个不太新鲜的胡萝卜。 乔薇先把厨房收拾干净,从水井打了水烧热,把锅碗瓢盆好生消毒了一遍。随后,把生锈的菜刀给磨得又利又亮。她对什么都可以将就,唯独刀不行。 以对待手术室的认真态度在厨房捯饬了一阵后,烟囱飘出了袅袅炊烟,直冲晨光四开的天际。山下的村庄也渐渐飘出了炊烟,青山远黛被笼罩,分不清是云还是烟。 乔薇熬好了粥准备端回屋子时,兄妹两个醒来了,一前一后地跑来了厨房。 “娘!”小女孩儿眉眼弯弯地扑进了乔薇怀里。她身子软软的,小手暖暖的,贴着乔薇,乔薇有些喜欢。 乔薇摸了摸女儿脑袋,恐碗里的粥烫到她,对她道:“先和哥哥到屋里去,娘这边马上就好。” 小男孩儿拉着妹妹出了厨房。 乔薇把粥盛好,端到了房内,那边,兄妹两个已经把小方桌摆好了。 哎呀这也太乖了。 乔薇忍不住乐呵了一下,把碗筷放到桌上。原本她想给孩子们用勺子,但找了半天没找到:“先将就一下,娘待会儿给你们做一把勺……” 后面字未说完,兄妹俩便拿起筷子,呼哧呼哧地吃起来了。 饭后,乔薇告诉他们自己撞到脑袋,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包括他们的名字。 兄妹俩乖得不得了,立马报了自己的名字。哥哥叫乔景云,女儿叫乔望舒。 虎啸而谷风生,龙举而景云属。【注①】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注②】 给二人取名的应该是个读书人。 从小景云口中,乔薇还知道了这个村落叫犀牛村,距离镇上不远,他们三个本是在镇上落脚,被人打劫了钱财才流落到此处,村民好心,收留娘仨在住在半山腰的屋子。 这原是守林人住的地方,后面乡亲们渐渐都在山脚落了户、种了田,很少上山,便也没人守林了。 吃过早饭后,乔薇把碗筷收拾清洗干净,然后把院子里的工具全都修理了一遍,铁锹、铁铲、钩子、镰刀一一磨得光亮。 两个孩子从未见过这些东西,好奇地蹲在一边,一边看,一边觉得娘亲突然之间变得好能干了。 乔薇把工具洗干净,磨了刃,收纳到厨房,随后,拿出铁锹铲开院子里的雪,挖了一堆泥,浇上热水。 在这个生产力与科技都十分落后的古代,水泥还没有诞生,只有夯土和生土,经过加固处理的叫夯土,纯天然的是生土。夯过的土密度大,坚固,缝隙少,建房子用它再好不过了,长城、故宫、秦始皇陵墓的地基便是夯土。但乔薇不会夯,只得退而求其次,用了生土。生土糊窗子倒也还凑活,起码不透风了。 这时候的乔薇多么庆幸自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呀,她要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哪懂这些生存之道?怕是给她一次穿越的机会,她也活活饿死在这大山里了。 拾掇好屋子,乔薇带上镰刀与铲子,看能不能在山里挖些果腹的东西。 小包子们屁颠屁颠地跟在娘亲身后,做两条欢喜雀跃的小尾巴。 哪知三人刚走到门口,便被一个穿着一条黑色棉裤、一件紫色碎花短袄的妇人拦住了去路。那妇人拿着一根棍子,看也不看人,劈头盖脸地骂道:“小杂种,你又偷我东西了是不是?” 乔薇本以为是哪个好心的村民上山来看看她们孤儿寡母的,谁料人家是来骂架的。乔薇的脸登时冷了下来:“你对着谁满嘴喷粪呢?” 妇人想也不想地道:“我就对着你满嘴喷粪怎么了?”一说完,发现自己把自己给骂了,当即臊红了脸,狠瞪乔薇道:“哟,你醒啦?我当你摔死了呢,也不管好你儿子,成天下山偷东西!” 乔景云忙道:“我没偷东西!” 妇人不屑道:“你没偷东西,我腌的鸡咋没了?一天少一只,我都看见了!就是你偷的!” “我没有!”乔景云急红了眼。 妇人眼珠子一瞪:“你还不承认?” “够了啊,有什么冲我来,别凶我儿子!”乔薇将乔景云护到身后,将妇人怨毒的眸光毫不留情都瞪了回去。 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场震得愣了一下,印象中,乔氏没这么彪悍呐…… 乔景云急得快哭了:“娘,我没偷东西,我真的没有……”他不怕别人冤枉他,但他好怕娘亲不信他,他不是坏孩子,娘亲说过的,饿死穷死,都不能去偷去抢,他记得的,一直都记得…… 乔薇拍拍儿子的肩膀:“娘信你。” 妇人回过了神,觉得刚刚被一个不要脸的弃妇震慑了真是丢脸,扬起手里的木棍,气势汹汹道:“少给老娘装可怜!把老娘的鸡交出来!” 乔薇淡道:“我们没拿你东西,怎么给你交?” 妇人啐了一口:“想赖账是吧?好,别让我搜出来!” 乔薇不让路:“你说搜就搜?我同意了吗?” “我就要搜你能把我怎么着?”妇人扬了扬棍子,一副乔薇再不让开,她就打死乔薇的架势。 乔薇哪里怕她?伸手便扣住了她手腕,她用的巧劲,只轻轻一下便叫妇人哭爹喊娘了起来。 巨大的动静惊扰了附近的罗大娘,罗大娘忙不迭地赶了过来:“小乔啊,你没事吧……咦?刘翠花?” 刘翠花,人称刘婶子,村里出了名的泼妇。 还以为是小乔被欺负了呢,敢情是她。罗大娘错愕地看了乔薇一眼:“小乔,这是怎么了?” 乔薇看得出来罗大娘对她没有恶意,便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她若真是来找东西的,我不介意帮她找一找,但若是找茬,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找东西她们意见,但别摆出一副“我认定你是小偷”的嘴脸。她们娘仨无依无靠没错,却也不能平白让人欺负。 罗大娘:“翠花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山下丢的东西,跑到山上讨什么嫌?” 刘婶子哼道:“我都看见了,就是他偷的!他这几天,一天黑往村儿里跑,不是在偷东西是在做什么?” 乔薇冷笑:“你是看见我儿子偷你鸡了,还是只看见他进村了?” 刘婶子噎住了。 乔景云将目光投向了罗大娘,罗大娘冲他点点头,转头对刘婶子道:“你真想知道你的鸡去了哪儿,就去问你男人!除了他,谁都不清楚!” 明明就是老刘拿鸡换了酒喝,又不敢告诉自家婆娘,才谎称鸡被偷了。这糊涂的刘翠花,竟赖到人家孤儿寡母的头上! 罗大娘有个在县衙做长工的丈夫,连村长都给她几分薄面,刘婶子不敢与她横,灰溜溜地走掉了。 乔景云走到罗大娘跟前,腼腆地唤了声“罗奶奶”,之后拉着罗大娘的手对乔薇道:“娘,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我进村,是去找罗奶奶了。” 原来昨天的馒头与鸡腿,就是罗大娘给的,不仅如此,原主昏迷的这段日子,兄妹二人一直是靠罗大娘的救济度日的。 知道真相的乔薇二话不说走上前,向罗大娘深深地鞠了一躬。 【第三章】亲了他一口 罗大娘印象中,小乔是个十分孤僻的人,搬来犀牛村一年多了,与村儿里的人总共没说上十句话。她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戒心重是应该的,只是防得太厉害,弄得村子里一些本想帮衬他们的好心人也渐渐不与他们来往了。这回要不是景云机灵,到山下来找她,她也不知道这俩孩子都快饿死了。 罗大娘看着诚心向自己道谢的小乔,想起先前在院子里的一幕,总觉得小乔病了一场后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从前的小乔可不敢与刘婶子那般说话,也不会把自己请到家里坐。 “你、你都没事了吧?”罗大娘努力压下心底的惊诧。 乔薇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已经大好了,鬼门关走了一遭,想通了许多事,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活着,人呐,还是得往前看。就算为了两个孩子,我也不能继续消沉下去了。” 其实原主干了啥她一点都不清楚,只不过通过脏乱不堪的厨房与院子依稀能判断出原主对生活不够上心罢了。她毕竟是另外一个人了,行事作风与原主截然不同,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罗大娘显然接受了这个解释,拍拍乔薇的手:“你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啊!” 乔薇低下头,很是汗颜地说道:“我决定好好过日子了,只是许多东西我不太懂,少不得有向大娘请教的时候,还请大娘别嫌我烦。” 罗大娘是个心善的,当初乔薇带着两个孩子流浪到这边,就是她说服村长将人收留到了山上。眼下乔薇虚心向她请教,她没有藏私的道理。 “首先说你那块田吧……” 在被罗大娘传授经验的过程中,乔薇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新的认知,那就是——她、居、然、也、是、有、田、的! 这要放前世,乔薇是绝对不屑一顾的,她每个月拿好几万,谁稀罕一块田呀?但现在,她就要饿死了,有一块可持续耕耘的田对她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她简直要谢天谢地了! 当然这块田不是无偿送给乔薇,而是需要支付一定租金的,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你又不是村里的人,还想免费占用村里的田,怎么可能? 罗大娘不仅与乔薇说了种田的事,也与乔薇讲了村里的人,哪些是她可以多走动的,哪些是最好而远之的:“……刘翠花的奶奶和村长奶奶是堂姐妹,二人没出五服,她管村长叫声哥。” 原来是村长亲戚,难怪这么嚣张。 “可是她好像很怕您。”乔薇说道。 罗大娘笑道:“倒也不是怕我,她只是不大招惹我。” 总之您是大腿,我得抱紧了。 临近晌午时,罗大娘才起身离开,乔薇亲自把人送到山口,罗大娘道:“行了,不必送了,孩子们饿坏了,快去做饭吧。” 厨房的米缸已经空了,只剩半斤面粉,煮起来不太够吃,乔薇决定去田里看看。 “我也要去。”乔景云说。上次娘亲就是在田里摔倒的,他怕娘亲再摔一次,他要保护娘亲。 乔望舒抱住了乔薇的胳膊:“娘,我也要去。” 山路不好走,乔薇想把孩子们留在家里,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山上,万一闯进一头觅食的猛兽什么的,孩子们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最终带上了两个小家伙。 能跟娘亲一块儿出门,小家伙们开心极了。女儿比较外向,一蹦一跳地跑在最前面;儿子内敛一些,装成小大人跟在乔薇身侧。 乔薇摸摸儿子脑袋:“怎么不去跟妹妹一起玩?” 乔景云一本正经道:“我才不要,幼稚!” 乔薇噗嗤一声笑了,她快被儿子故作老成的样子萌翻了,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在儿子英俊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 乔景云的小脸唰的一下红了,低头,支支吾吾道:“哎呀,你……你亲我做什么呀?” 乔薇就道:“你是我儿子,我当然亲你了!” 乔望舒见娘亲亲了哥哥,也跑过来要了一个亲亲。得到亲亲的乔望舒很高兴,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乔景云纳闷地问:“为什么妹妹也会有?” 乔薇柔声道:“因为妹妹也是娘的孩子呀,娘也喜欢妹妹。” 乔景云明白了,娘亲只亲自己的孩子。 若干月后,乔景云亲眼目睹娘亲亲吻了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长得十分高大,五官有点像他,他想,那一定也是娘亲的儿子。不然娘亲怎么会亲他呢?不然他怎么跟自己长得那么像呢?他很开心地唤了那人一声哥哥,结果换来那人一顿暴揍,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后话暂且不提,此时的乔景云正窝在萝卜地里,跟妹妹一起拔萝卜。 村里租给乔薇的田在半山腰的一块儿弧度不大的坡地上,走过来不远,天晴的话不到一刻钟,下雪天要慢些。田不大,目测约两亩,全种的白萝卜。萝卜一年四季都能栽,存活率也高,对于随时可能饿死的人来说,种萝卜简直是不能更合适了。这一季的萝卜已经收过,剩的不多,乔薇和孩子们拔了半天也才拔出二十几个。 这就是他们母子三人过冬的存粮了。 想起已经见了底的米缸,再看看两个营养不良的孩子,乔薇的心里一阵难受,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天天吃萝卜怎么行?她得想办法给他们补充一点营养。 【第四章】第一次狩猎 乔薇带着孩子们回到院子时正值中午,寒风凛凛地吹着,但劳作后的三人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地出着薄汗。 三人都有些累了,坐在小板凳上喘气,乔薇把背上的箩筐放到地上,打了水给孩子洗手,洗完她摸了摸二人的小脑袋:“饿了吧?娘去做饭。” 乔景云道:“我帮娘淘米。” 乔薇不敢告诉孩子米缸里已经没有米了,她笑了笑,说道:“不用淘米,娘给你们做萝卜饼吃!真想帮娘做事,就把这几个萝卜洗了,娘腌一腌,回头做成酱萝卜。” 乔景云很开心地接过乔薇递来的四个白萝卜,蹲在水盆边,细细地洗了起来。乔望舒看哥哥洗,也捋起袖子,帮起了忙。 才四岁的孩子呀,怎么就这么懂事了?乔望舒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孤儿院的岁月,但她吃苦是因为她无父无母,景云和望舒是有娘的人,凭什么还要这般遭罪呢? 乔薇抹了抹有些发红的眼眶,转身进了厨房。在孤儿院的时候,基本上是能吃饱的,但想吃好就得看运气和能力了,她抢不过那几个大孩子,但她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她经常去厨房帮忙,洗碗拖地、洗菜切菜,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大人见她乖,每次都悄悄喂她几口肉。她很小就学会了讨好别人,但她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也长成这种人。 把萝卜洗净,去皮切碎,混着发酵好的面粉擀成一张张巴掌大的小饼。早上还要没完的胡萝卜,乔薇切了几个弯弯的小月儿,黏在饼上,萝卜饼全都成了表情包。 当乔薇把一整盘炸得酥黄的表情包萝卜饼端到桌上时,两个孩子瞬间哇出来了。真的是萝卜饼吗?怎么一点都不萝卜呀?乔薇厨艺本就不差,再配上这么可爱的图案,两个小包子只差把舌头一并吃进去了。 看着孩子们吃得这么香,乔薇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现在只能吃这些,但是相信娘,很快就能吃到肉了。” 下午,乔薇决定往山林里走一趟,看能不能有所收获。她听罗大娘提过,村儿有个猎户,一年四季都在狩猎,可见林子里的确是能碰到东西的。当然狩猎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乔薇不敢带上孩子,一番犹豫后,带上孩子和萝卜饼去了罗大娘家。 罗大娘倒是极愿意帮乔薇带带孩子的,但她并不赞成乔薇去狩猎:“太危险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学男人去山里狩猎呢?” 冬天食物链紧缺,猛兽容易出于饥饿状态,相对而言比夏秋两季的猛兽更加危险。罗大娘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但罗大娘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乔薇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弱村姑了。 罗大娘拧不过乔薇,退了一步道:“你要打猎我没意见,你等大壮回来,我让他带你去,他去镇上卖野兔了,今晚能回。” 徐大壮是村里的猎户。 乔薇不想欠人家人情,何况自己也不是不能搞定,便婉言谢绝了罗大娘的好意,独自进了山林。乔薇工具不够,一开始便没把目标定得太高,捉只野鸡、野兔就心满意足了。 乔薇根据雪地上的脚印找了一处相对隐蔽与肥沃的地方,把做好的笼子打开,将胡萝卜与用地龙做的饵放进去。这些是用来诱拐野兔和山鸡的,就看哪个先上钩。乔薇找了棵合适的大树,爬到树干上等着。 大概今天的运气不错,她屁股还没坐热,便看到一只蠢兔子钻进了笼子。随后听得啪的一声,笼门盖了下来。 乔薇下去,将蠢兔子装进备好的布袋中。 过了一会儿,又一只蠢兔子中了陷阱,乔薇依旧把兔子装好,一连收获三只野兔后,没有兔子上当了。乔薇见天色尚早,便想换个地方再猎一猎。她在雪地里找着野鸡的脚印,找到一半时,忽然听到一声雷鸣般的兽吼。她小心肝儿就是一颤,本能地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危险。她把笼子往地上一扔,背着布袋爬上了大树。 一头黄色的成年虎窜了过来,追着一个身长不足半米的小白团子,那小白团子的反应又迅速又灵敏,不论老虎怎么扑,都始终扑不到它,反倒是它跳起来一爪子一挠,生生将老虎的脸挠出了几道血印。 老虎被彻底激怒了,一声狂啸,震得丛林飞鸟惊起。那白团子俨然也被吓了一下,身形滞了一秒,就是这一秒的空档,让老虎逮住了时机,一巴掌拍下去,将小白团子扇飞了。小白团子重重地撞在树上,又重重地摔进雪地,再也爬不起来。 老虎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刚刚它跑得急,乔薇没看清,眼下它安静了,乔薇才发现它两条后腿都受了伤,难怪被一个小白团子耍得团团转了。它报了仇,情绪平复了些,慢悠悠地朝小白团子走去。 小白团子应该没命了,乔薇想。 哪知下一秒,已经“死掉”的小白团子唰的一下跳起来,跐溜跐溜地爬上了树。 乔薇大叫不妙:哥们儿,树那么多,为什么爬我这棵呀? 光爬还不够,小白团子直接扑进了乔薇怀里,小爪子死死地抓住乔薇的衣襟,扯都扯不下去。 老虎也发现了树上的“同伙”,怒吼着朝大树撞了过来。 啊啊啊,大哥你别撞了,再撞就掉下去了! 老虎撞了一会儿没反应,开始爬树。 乔薇要疯掉了,不是说老虎不会爬树吗?这位仁兄怎么就上来了? 老虎的后肢受了伤,爬得十分艰难,但到底是爬上来了,一米、两米…… 【第五章】丰盛的收获 乔薇想把那小白团子拍死的心都有了,你说你招惹谁不好,非得去招惹一头老虎?就凭你这体积,是山大王的对手吗?不撩闲会死啊?还有你没事往我怀里钻干嘛?咱俩认识吗? 老虎现在认定了这个懦弱的人类和那可耻的小东西是一伙儿,别提多愤怒了,不把这俩货咬死难泄它心头之恨! 乔薇从老虎身上感受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想想也对,撇开小白团子“栽赃”她不谈,单冲老虎被激怒的状态,就不大可能会放过她。 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前世乔薇只在动物园里见过老虎,那些老虎是和狮子一块儿关在透明的玻璃墙壁里的,它们早被驯化,不再具备野兽的攻击性,她看着它们,便不觉得多么惧怕。直到现在,一头活生生的、纯天然的、没接受过任何驯化、必须自食其力的古代猛虎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确切的说,是她脚下,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丛林的残酷。 它的后肢布满了鲜血,它的体能在大量流失,但它不会也不能因此而停止对猎物的攻击,它的权威不容挑衅,哪怕这个捍卫的过程要以性命为代价。 这是它的兽性。 乔薇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只剩不到一米的距离,老虎就能咬到她的脚。当然她也明显感觉到了老虎的硬撑,老虎虽是猫科动物,可到底体重太大,爬树对它的脚趾构成的伤害也大,一般爬个一两米就得掉下去,更别说它两条后腿儿还受了伤,撑到这个高度很可能已经是它的极限。 乔薇想,她要不要赌一把呢?赌它下一秒就掉下去…… 可万一它不掉呢,这一瞬的犹豫,说不定就酿造了自己一世的惨剧。 她穿到古代来,难道只是为了葬身兽腹吗? 怎么可能? 眸中闪过一丝坚决,乔薇渐渐摸上了腰间的镰刀。她精通外科,知道割哪里能一击毙命,这对她来说并非难事。难的是,她脑海里还残留着前世的认知:华南虎、东北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她真的要把大中华一级保护动物给宰掉吗?这放前世她得坐牢啊…… 很快,乔薇便发现自己的一切担忧都是枉然,因为就在老虎爬到足够高的距离,朝她一口咬下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代替她的思想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乌光一闪,手起刀落,腥红而温热的鲜血溅了她满脸,老虎直直跌了下去,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巨大的坑,那坑很快被染成红色。 乔薇回过神来,还是因为怀里的小白团子兴奋地叫了两声:“咯咯!” 乔薇还沉浸在杀了一头猛虎的震惊中,顾不上料理这个险些害死她的小东西。她刚刚割破了老虎的颈动脉,老虎生存的可能性为零,她放心地下了树。 小白团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乔薇脚步一顿,小白团子没刹住车,撞上了乔薇的腿,乔薇这才仔细看向了它,这是一条通体纯白的雪貂,毛绒绒的,看上去十分幼小。不过够可恶就是了,连老虎都被它害死了。 小白团子大概没意识到乔薇在埋怨自己,以为乔薇是在欣赏自己,挺起小胸脯,秀了秀自己的胸肌,又转过身,晒了晒自己高贵而漂亮的尾巴。 乔薇抬腿,一脚将它踹飞了! 小白团子:“嗷!” 乔薇没再理那撩闲的雪貂,蹲下身想老虎的问题。她上山原本只想给孩子们弄点山鸡野兔补充营养,绝没奢望过能猎杀一头猛虎。当然这也多亏老虎本身受了伤,又爬到了不利于自身的环境中,天时地利人和,老虎一样不占,才叫她捡了便宜。 老虎全身都是宝,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吧?卖了它,孩子们就能吃上白米饭了。 打定了主意的乔薇将老虎弄回了家,因怕损坏虎皮,她连拖都舍不得,硬生生扛回去的,可是累死她了! 之后,乔薇把自己清理了一番,下了山。乔薇把猎到的野兔分了两只给罗大娘,自己只留一只。她想过了,如果老虎真能卖出去,这个冬天,她和孩子们应该都不会挨饿了,不馋两只野兔。罗大娘又是她们娘仨的恩人,投桃报李是应该的。 罗大娘死活不肯收:“我有吃的,你多给孩子们炖点,瞧孩子们瘦的!” 乔薇微微一笑道:“他们有吃的,您放心吧。”犹豫了一下,把老虎的事儿与罗大娘说了。她初来乍到,对周围不熟,老虎怎么卖出去,还是得倚仗罗大娘。 罗大娘足足震惊了三秒才抓住了乔薇的胳膊:“你……你……你猎到老虎了?你没事吧?” 乔薇笑着摇头:“我没事。说起来也是我运气好,那老虎本就受了伤,快死了还想吃我……我豁出去了,要死一起死……” 她尽量夸大了运气的成分,不让罗大娘觉得太突兀。 罗大娘的确是觉得奇怪,一个连鸡都没杀过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杀了一头猛虎,不过,要是那猛虎本身就快死了,那倒也说得过去。 这丫头的运气,可真是太好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太危险了,你以后别再一个人进山!” 乔薇明白罗大娘是为她好,罗大娘说什么,她都乖乖地应着,“嗯”,“知道了”,“是”……又乖又温柔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猫儿,还是一只又精致又漂亮的猫儿,让人觉得,她本不该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罗大娘数落到最后,数落不下去了,心道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我得把她捧在掌心呀,小乔家里人怎么就舍得把她赶出来了? 罗大娘暗暗叹了口气,道:“大壮前年猎过一头猛虎,卖了不少钱,你若是也想卖,我去给你问问。” 求之不得! 乔薇表态后,罗大娘便去大壮家了,徐大壮刚从镇上回来,饿了一整天,正要吃饭,听说乔薇猎了虎,当即把碗筷一扔,出了门。 【第六章】第一笔收入 徐大壮是村里的独户,爹娘早早地病逝了,有个姐姐,但也在十几岁时嫁了人。他也种过田,可惜天生不是那块儿料,种了没多久,田里的庄稼便全部死掉了。姐姐也不能一直贴补他,无奈之下,他进山打起了猎。这一打,就是十几年。 起先只能猎些野兔野鸡,后面渐渐学会了拉弓,就能猎杀黄鼠狼和狍子,狼和狐狸也是猎过的,毕竟越凶狠的兽,卖价越高。前年他碰到一头刚刚垂死的老虎,那虎是自然老死的,他动不动手都差不多。 他以为乔薇碰到的情况与他曾经碰到的一样,然而当他跟着乔薇与罗大娘到山上,看到的是一头壮年猛虎的尸体时,整个人都懵掉了。 “这……这……这真是你杀的?”徐大壮瞠目结舌。 乔薇讪讪一笑,有些“后怕”地说道:“也不算我杀的吧,它本来就受了伤,快死了,还往树上爬,脖子就那么仰着,我一着急给了它一刀,它就这样了。” 罗大娘可能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徐大壮是猎户,自是明白那种情况下,的确是对老虎不利的,这换做是他,应该也宰杀得了。可他是猎户啊,他知道怎么杀虎。小乔是个妇道人家,仓皇之下砍的一刀,怎么还给砍得这么准呢?随便砍歪一点点,死的就是小乔了。 乔薇见他盯着老虎脖子上的伤口,明白他是起疑心了。自己这一刀确实砍得太狠太准,别说弱女子,便是汉子,也鲜少能做到这样。可她总不能告诉徐大壮,自己不是原主,而是在二十一世纪天天动刀子的乔大夫。 “我吓坏了,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了都。”乔薇的话音里带了一丝颤音,低下头去,细长的手指揪着衣角。夕阳的余晖斜斜地透射进来,照在乔薇单薄的身影上,她脖颈微微露出一截,白皙而柔弱,仿佛轻轻一折便要断了。 这样的姑娘,若不是运气好,早葬身虎腹了。 徐大壮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怀疑太多余了,对乔薇道:“以后别再往山林里跑。” 说了与罗大娘一样的话,也是个心善的。 乔薇轻轻点头:“知道了,大壮哥。” 大壮哥?徐大壮又怔了一下,村儿里年纪小的都这么叫他,可从小乔嘴里听到,还是头一回。小乔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还是弱弱的,但并不讨厌了。 徐大壮仔细检查了老虎:“比我上次那个好。” “那大壮哥看能卖多少钱?” 徐大壮想了想:“这不好说,得看买主给开什么价。不过冬天猎物少,应该能比平时价高一些。你这又是成年的猛虎,虎皮也挺完好的,我尽量给你卖出这个价吧。” 他比了个二的手势。 乔薇眨了眨眼:“二百两?” 徐大壮一副“what—are—you说啥咧”的表情。 乔薇心口砰砰直跳:“两千两?” 老虎这么值钱?天啦,她发了! “二十两。” 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乔薇的小脸儿都黑了:“大壮哥,怎么才二十两呀?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老虎!老虎身上有多少宝贝你知道吗?”虎肾能治瘰疬,虎胆能治癫痫,虎筋能治风湿,虎目能震惊明目,虎膏治痔疮,虎鞭能壮阳,虎肉和皮能医疟疾,还有虎膏、虎骨、虎牙,没一处不是药。 徐大壮笑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能说帮你卖到二十两,我之前那头虎,才卖了十两呢。” 乔薇单听一十二十,觉得挺少的,不过在与罗大娘了解了当地的物价后,她发现这个朝代的一两银子,相当于现代的六百块,二十两也就是一万二。在现代,一头虎能卖出三十万的天价,但现代虎少,猎虎要坐牢;古代虎多,想猎多少猎多少,不可同日而语。 这么想着,乔薇又觉得二十两其实不算少了。 她微微一笑:“大壮哥,二十两就二十两吧,如果你卖出多的,就都是你的。” 无偿卖和有偿卖,结果肯定是不同的。她也不贪心,她日后还想与徐大壮做长期的生意呢,先让徐大壮尝到甜头的好。 徐大壮高兴地应下了。临走前,徐大壮看了堂屋一眼,摇手一指道:“你要是想卖那个东西,我倒是能给卖个高价。” 那个……东西? 乔薇顺着徐大壮指的方向一看,居然是那该死的小白团子!它怎么来了?还站在两个孩子中间,臭不要脸地秀着自己的小胸肌、肱二头肌。 孩子们都被它迷住了,乔望舒更是拍手叫好。 它更嘚瑟了,优雅地转过身去,展示着自己性感而迷人的尾巴。 乔薇的脸都绿了:“多少钱,拿去卖吧!” 小白团子一听自己要被卖,小爪子一个扑腾,扑进了乔望舒怀里。 乔望舒抱着怀里的小东西,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脸蛋在它柔软的貂毛上蹭了蹭,软软糯糯地道:“娘,它好可爱呀,我可不可以养它?” 乔薇听到了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 徐大壮不愧是“四海八荒”唯一的猎户,办事效率杠杠的,第二天便去把老虎拖去镇上卖了,天黑时,他兴奋地进了乔薇的院子:“小乔!你快出来看!” 乔薇正在做晚饭,中午的兔子只炖了一半,还剩一半准备做成烧烤,刚在院子里架了个火堆儿便看到徐大壮来了,起身打了招呼:“大壮哥。” 徐大壮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你数数,一共三十两!” “这么多?”乔薇瞪圆了眼,接过钱袋,她其实不会数古代的银子,但徐大壮也不会骗她,她装模作样地扒拉了几下,又把钱袋递过去,“大壮哥我不是说了只要二十两吗?剩下的你自己拿。” 徐大壮挠头一笑:“我已经拿了。”说着,又掏出一个钱袋子,“我碰上个贵人,给了我三十五两,我拿了五两,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 乔薇道:“这怎么行?说好了我只要二十两的,你能卖出三十五是你的本事,换我,可不一定了。”这倒是大实话,她一个妇道人家去卖虎,就等着被忽悠吧。 徐大壮死活不肯收,他一个月也赚不到五两,不过是帮人跑趟腿儿的事,不能太贪了,做人还是要厚道。 乔薇见他态度坚决,没再硬塞了,作为答谢,留徐大壮吃了顿晚饭。 谁料这一顿晚饭,却给吃出了事来。 【第七章】第一次教训 乔薇自打拿到钱后,便开始了每天在家数银子的日常,她现在已经知道怎么数了。原来这个朝代的银子都是有规格的,从一两到十两不等,碎银一般不在市面上流通。以前看小说,女主动不动就从怀里掏出二十两元宝,亲身经历了才发现,别说二十两了,十两都掏得古怪。 现代的一两等于50克,本朝的一两却只有37克左右,十两银子370克,略略接近一斤,其实是有点重的,二十两的话,能当板砖用了。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块板砖的画面…… 所以本朝没设定十两以上的元宝实在是明智之选。当然这是商用,官用的又有所不同,听徐大壮说最大的元宝,能有五十两。 五十两的元宝…… 光是想着,乔薇就吸了吸口水。 数完银子,乔薇心满意足地翻开了“账本”。古代笔墨昂贵,原主家中没有,她便劈了快木片当纸用,削了截木炭当笔用。木片上密密麻麻记载着她需要采购的东西:食物、冬衣、棉被、床、刀、弓箭、雪花膏、月事带……最好再买些夯土,把房子再整一整,她昨晚睡觉,盯着墙上的裂缝,心里一阵阵发毛,生怕一个风吹雨打的,墙就给塌了。 提到风吹雨打,屋顶也该翻修了,这几天化雪,都在漏水。 这么一算,资金又紧张了。 乔薇吸了口凉气,省省省,省着点花!看哪一项不着急的,先剔除。 乔薇拿起炭笔,在清单上晃悠了三四圈,最终咬牙把雪花膏划掉了。 确定好了购买方案,乔薇决定即刻动身去镇上,刚把银子揣好,村头的二狗子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景云娘,你快去瞧瞧吧,景云和人打架了!” 二狗子今年十岁,是村里为数不多和儿子玩得到一块儿的人,以往若是个把小家伙欺负儿子,二狗子会给拦回去。眼下二狗子亲自找上山来,看来和儿子打架的人,二狗子他搞不定。二狗子都搞不定,她那四岁的儿子怎么能行? 乔薇连忙下了山,一进村儿便看到二狗子家门口的空地上,一个穿紫碎花短袄的妇人正拿着一根棍子追着乔景云喊打,乔薇的火气刹那间就上来了! 这他妈是打架吗?哪有这么大的人追打一个四岁孩子的?!要不要脸了?!要不要了?! 乔薇怒火中烧,冷冷地朝那妇人奔了过去,她已经认出那人是谁了,正是上回污蔑她儿子偷鸡的刘婶子。上回看罗大娘的面子,她好生生放刘婶子走了,本以为刘婶子识趣些,不会再找她家人的麻烦,谁料啊,这么“能干”! 好好好,很好,趁着她不在,都敢对她儿子下狠手了,不给她长长记性,她就不姓乔! 就在刘婶子一棍子要打到乔景云身上时,乔薇一把扣住了刘婶子的手腕。 她不打女人脸,从不。 但世上有的是比打脸更奏效的方式。 乔薇冷眸一眯,一个过肩摔将刘婶子摔到了地上 刘婶子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结结实实摔了一下,摔得两眼冒金星。 小包子见娘亲来了,都跑到了她跟前,她把孩子们抱进怀里,抚摸着他们后脑勺道:“受伤了没?有没有哪里疼?她打到你们哪里了?” 乔景云没说话。 乔望舒抱着小白团子道:“她打了哥哥。” 乔薇忙松开了二人,捧起儿子的脸蛋:“打你哪儿了?” 乔景云小脸儿有些泛红:“没哪儿,不疼。” “胡说,明明就很疼,我看她踹你屁股了。”乔望舒心疼地说。 妈的!还踹她儿子屁股?! 乔薇走过去,刘婶子刚从地上爬起来,脑袋还是晕的,见乔薇凶神恶煞地走过来,吓得一个激灵:“姓乔的!你干嘛?” 乔薇冷声道:“我干嘛?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一把年纪了,欺负一个四岁孩子,你要不要脸了?” “我不要脸?嚯!”本处于下风的刘婶子听了这话,突然挺直了腰杆,“你怎么不问问你宝贝儿子对我儿子做了什么?铁牛!过来!” 七岁的铁牛流着鼻涕泡泡走了过来,眼圈红红的,俨然哭过。刘婶子把他脖子一亮:“看见没?这都是你儿子干的!你儿子放狗把铁牛咬成这样,我教训一下怎么了?” 乔薇一眼瞧见了那三道狰狞的抓痕,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干的,那东西可与狗扯不上半点关系。乔薇瞪了一眼乔望舒怀里的小白团子,小白团子怯怯地抱住了乔望舒的脖子。 乔薇眯了眯眼,问儿子道:“景云,到底怎么回事?是你放它咬铁牛的?” 乔景云低下头。 乔望舒急了:“不是的娘,是铁牛欺负哥哥,叫了好多人打哥哥,小白才去帮哥哥忙的。” 乔薇冷冽的目光落在了铁牛的身上:“铁牛,是不是这样?” 铁牛被那冰冷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抖,一头扎进刘婶子怀里。刘婶子破口大骂:“你做什么凶我儿子?你儿子伤了人你还有理了?一个外来的破鞋,不是我们好心收留你,你早不知死哪儿了!你不报恩,还报仇!不是个东西!” 乔薇叱道:“我不是东西,你就是了?孩子们打打闹闹你瞎掺和什么?七岁的打不赢四岁的,还找人围殴,真要脸啊!” 刘婶子也被堵得讲不出话来,掐了儿子一把:“没用的东西!” 铁牛被掐疼,哇的一声哭了:“是他先动手的!他先动的!他一上来就作死的咬我!我疼死了才叫人打他!” 乔薇转头问向儿子:“你先动的手?” 乔景云咬唇,点头。 乔薇道:“为什么动手?娘相信你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你给娘一个动手的理由。” 乔景云捏紧拳头不吭声。 【第八章】第一次采买(一) 乔薇问不出缘由,把目光落在了女儿身上,乔望舒愣愣地摇头,她不知道呀,她和小白在一边玩,哥哥突然和他们打起来了。 一开始刘婶子还有些心虚,景云性子如何她是清楚的,不会随便与人结怨,自己儿子的尿性她也清楚,爱撩闲。恐怕真是儿子干了啥对不起景云的事,景云才一怒之下把儿子打了。但这会子景云不吭声,她心头那点子心虚瞬间消散无踪了。 她挺直了腰杆儿,得意地哼道:“怎么样?问不出来了吧?就是你儿子理亏,发疯乱打人!铁牛的伤你给我看清楚,是你儿子和那小畜生弄的!这件事,我就是告到村长那儿,也不能这么算了!” 村长是她远房堂哥,没出五服,村长会偏着谁,似乎不难推测。更何况她又是个外乡人,把本村的欺负了,就算她没错也不占理。 乔薇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存的艰难,不是没有饭吃,也不是没有钱赚,而是这种无所归依的感觉,永远没有家的感觉……她拼了二十几年才摆脱这种不安的状态,一眨眼回到古代,她又得从头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把翻滚的情绪压回心底,对刘婶子道:“你想怎么办?” 刘婶子没好气地说道:“你儿子把我儿子弄伤了,怎么也得赔点钱吧!那小畜生也不知有病没病,我得带我儿子上镇里找个好大夫,诊金可不便宜!” 说来说去就是想讹点钱。沉闷了半晌的乔薇忽然笑了:“那你踹我儿子一脚的账又怎么算?我儿子还这么小,也不知你那一脚有没有给踹出个好歹来。我正好也想带我儿子到镇上瞧瞧,不如一起?” 一起还讹个屁?刘婶子被噎得牙痒痒。 这事儿谁都不占理,不过真追究起来,刘婶子那一脚最不该,小白团子咬人也好,景云打人也罢,便是铁牛让小伙伴们围殴景云,那都是孩子们的破事儿,刘婶子就算要教训,也该教训那个小畜生。她不敢惹凶悍的小雪貂,却拿景云出气,她自己其实也知道理亏的。只不过她跋扈惯了,受不得气罢了。 乔薇打开钱袋,掏出一两银子扔到她怀里:“这可不是医药费,是看你儿子可怜,给他买点糖吃罢了。” 刘婶子都做好空手而过的准备了,凭空得了一两银子,简直是天降横财,当即喜得笑了。 乔薇懒得再看她那副嘴脸,拉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一路上,两个孩子都十分沉默。 乔景云是有心事,乔望舒是不明所以。 乔薇也不吭声,一家三口,难得安静。 最后,还是乔景云忍不住了,小声道:“娘,对不起。” 乔薇云淡风轻道:“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我打了人,还是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打人?” 乔望舒好奇地看着哥哥,却见哥哥咬紧了唇瓣。 乔薇道:“不想说就算了,娘不逼你,娘还是那句话,相信你不是个惹是生非的孩子,你这么做,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告诉娘。” 乔景云欲言又止,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娘,为什么要给他们钱?”赚钱多不容易啊,一下子就给铁牛他们了…… 乔薇其实也心疼银子,但铁牛的确受伤了,不管是谁有错在先,儿子的宠物把人挠伤了,儿子都必须为此承担责任。她不希望儿子将来长成一个为所欲为的人,这世上那么多罪犯,哪个不是有自己的苦衷?但苦衷能让他们逃避责任与后果吗? 儿子还小,乔薇不知怎么与他解释才好,沉吟了片刻,方说道:“对不起,上次刘婶子到山上来找麻烦的时候,娘给你做了错误的示范。娘不该对她动手,害你也学会了对人动手。” 其实这只是她的猜测,她还不确定儿子是不是学了自己才敢与人干架,不过不论怎样,以后再教训人,得避开儿子一些了。 “动手……不好吗?”景云问。 乔薇想了想,道:“那得看什么时候,当你很危险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就一定要动手。” “今天,我不危险,所以,我不该动手。”景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乔薇欣慰地点点头:“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如果你想学,娘可以全部教给你,现在,可以告诉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景云点头,把事件的前因后果说了。 原来,只是因为她与徐大壮的一顿饭。 【第九章】第一次采买(二) 寡妇门前是非多。 乔薇穿越来了这么久,虽一直在努力适应母亲的角色,却忘了自己在外人眼里,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寡妇。别说大壮这样的单身汉了,就是来个拖家带口的男人,恐怕也能给捏造出一段风流韵事来。 刘婶子如此针对她,未必就不是她男人偷偷地看过她。 知道儿子是为自己才与人干了架,乔薇心里一片柔软,摸了摸儿子脸蛋,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头胀痛,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从来不知道,有人豁出一切,只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感觉是这样的,暖得心头发烫,眼泪都想掉出来。 乔景云看着娘微微泛红的眼眶,奶声奶气道:“我太小了,打不过铁牛,等我长大了,一定能打赢他的,他就再也不能说娘的坏话了。” 乔薇把儿子抱进了怀里。 …… 犀牛村距离镇上不远,约莫十里,步行一个时辰就到了,当然这是大人的脚程,孩子是走不了这么多路的。乔薇计划雇辆车。 车有牛车与马车之分,都是露天的,十分简陋,牛车慢,价格低;马车快,价格高。犹豫一番后,陆薇选了马车。马车单程是十文钱一人,两个孩子算一个大人,一共是二十文。到镇上后,马车不会一直等他们,什么时候拉满了客,什么时候就走了。 乔薇要买的东西很多,没马车根本回不来,镇上应该也有马车,但在哪儿雇呢,她两眼一摸瞎。最后,还是在车主,也就是栓子爹讨价还价后,以两百文的价格雇佣栓子爹与马车半天。 算上搬运,乔薇觉得值这个价,毕竟换算成人民币,也就一百二十块。 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去了镇上。随着眼前的景物不断倒退,村庄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连烦恼也好似被掏空了一般,三人的脸上都笑盈盈的。 这个镇叫犀牛镇,临近京城的缘故,人口比较密集,商贸也十分发达。栓子爹知道乔薇是要采买的,直接将她拉到了最大的集贸市场,那里各式各样的货品都有,从吃到玩,五一不全。 孩子们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赶集了,望着琳琅满目的货架,两眼放亮。 他们本就长得漂亮,又是一对龙凤胎,妹妹怀中还抱着一只软萌可爱的“小白狗”,再配上这副呆萌不已的表情,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这么好看的孩子,简直像从年画里走出来的。 乔薇骄傲极了。 溜达了一圈,乔薇对集贸市场有了初步的定义,相当于现代的批发市场,价格的确比商铺的便宜,不过因此镇是通往京城的要塞,流动人口多,商家诚信度并不太高,能不能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全看识货不识货,又会不会砍价了。 索性乔薇是个中小能手,栓子爹也给介绍了几家靠谱儿的,磕磕碰碰,把油、大米、面粉和佐料买齐了,买到盐巴时乔薇有些肉痛。这时候的盐都是粗盐,品质与精盐没法儿比,但因官府垄断,价格奇高。十斤花了她一两银子,肉痛死她了。 这之后,乔薇又到成衣店买了些女人的必备品,不过她悲催的发现,人家根本不卖姨妈巾,都是自己做的。她买了原材料,打包后放进了马车。 冬天的棉衣也需要,成衣的价格比布料与棉絮的价格贵三到五倍,乔薇犹豫了一下,给孩子们和自己给买了两套成衣,也扯了些布料,回去慢慢地学着做。 有了新衣裳的小包子兴奋极了,走路都是蹦的。 栓子爹看着几乎堆成小丘的马车,道:“小乔,还有什么要买的吗?没了咱们就回去吧?” 乔薇想了想:“先不急,我问问您,这附近有没有铁铺?” “铁铺?大兴胡同有一家,离这儿里把路,怎么了?你上那儿干嘛?”栓子爹一只耳朵背,说话声音有些大。 乔薇丝毫不介意,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想打猎吗?工具不太够,随便看看。” 乔薇猎了头死老虎的事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大家并不认为是她自个儿的本事,只叹她运气好。但见她执意要买,栓子爹也不好多说什么,用马车驮着三人去了大兴胡同。 乔薇在铁铺里买了一把防身的匕首、一把斩骨刀和几个做陷阱的钩子。 “还要什么吗?”栓子爹问。 “我还想定张床。”他们住的地方没有床,只有一个狭窄的炕,母子三人睡着其实是有些挤的。她想弄个床自己睡,把炕留给孩子。 栓子爹又领着她去木匠那儿定了板子,按照规格做好,自己回家组装就行,没想到古代也这么先进,乔薇很是诧异了一把。 忙活了一中午,总算把该买的东西买齐了。乔薇摸摸儿子女儿的小脑袋:“饿不饿?” 二人齐齐点头。 饿了也不叫,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想吃什么?”乔薇问。 乔望舒小声问道:“我想吃牛肉饺子,可以吗?” 乔薇一笑:“当然可以啊!除了这个呢,还想吃什么?” 乔望舒舔了舔唇瓣:“还想吃韭菜盒子,葱油饼。” “还有呢?” “没了。” 乔薇看向儿子:“景云想吃什么?” 乔景云小大人似的说道:“我都行。” 孩子们说的都是小吃,花不了几个钱,乔薇与栓子爹找了个相对干净的摊子,点了两大碗牛肉饺子,一碗给栓子爹,一碗给景云和望舒,又点了四个韭菜盒子、四个葱油饼、一份酱香排骨、两碗羊肉粉丝汤。 【第十章】第一次行医 羊肉片儿薄肉嫩,炖得极其入味,粉丝爽滑,入口即化,再配上撒了胡椒粉的热汤,美味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给吃下去。 两个小包子吃出了一身汗,打从住进犀牛村,二人就再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真是太开心了! 乔望舒怕辣,胡椒粉的味道略有些呛,她吃一口,呼呼两下,腮帮子鼓鼓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快把乔薇萌死了。乔薇这顿饭,也吃得异常开心。 羊肉粉丝汤分量够足,兄妹俩一起吃也没吃完,乔薇把剩下的吃了。 栓子爹吃了一碗饺子、一碗羊肉粉丝汤,一个韭菜盒子与半个葱油饼,到最后,肚子实在装不下了。一般他给人跑车,都是不管饭的。他都做好准备吃自己带的烙饼了,哪知小乔给他点了这么大一桌。娘仨吃啥,他吃啥,真不含糊。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大道理该怎么讲,但他觉得小乔的做派与寻常村妇不一样,大气、利落、直爽、会计较但不斤斤计较,做人做事透着一股男人的度量,并不像传言中会干出那种勾当的人。 “栓子爹,您吃饱了吗?”乔薇客气地问。 栓子爹拍着圆滚滚的肚皮道:“饱啦!都快走不动了。” 乔薇微微一笑:“要是不够,再点些别的。” 栓子爹赶忙摆手:“真不用了,我再吃就得炸了。” 乔薇见栓子爹的确是饱了,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问一旁的儿子女儿:“你们呢?还想不想吃点什么?” 小家伙摇头,他们已经撑得几乎站不起来了。 乔薇看了看桌上的羊肉粉丝汤:“你们好像很喜欢吃这个,娘也买点羊肉和粉丝回去,给你们炖着吃。” 结账后,乔薇又回到集贸市场,买了几床厚实的被褥和几样新鲜的肉类,她其实还想买一套笔墨纸砚,但在问了价格后,望而却步了。这个朝代的纸,比黄金的还贵,真不是他们这些贫民消受得起的。 下午,一行人满载而归。 临离开集贸市场前,乔薇买了几个糖葫芦,让儿子女儿回村后分发给他们的朋友,当然他们自己也有份。 两个小包子高兴坏了,以前都是他们吃人家的东西,现在终于也轮到他们给了,再也不用不好意思了。 马车晃悠悠地驶出小镇,此时刚过正午,天色赏早,阳光白炙炙的照在身上,驱散了一丝严冬的冷意。吃饱喝足的小包子一边一个依偎在乔薇怀里,晃悠晃悠的,渐渐有些犯困。乔薇拆开一床棉被,盖在二人身上,二人眼皮子一沉,睡着了。 乔薇也有些犯困,微微闭上眼,打算眯一会儿,谁料没过多久,便觉着马车急急的一刹,她朝前栽了一下,瞌睡瞬间醒了大半,抱紧怀中的孩子道:“栓子爹,怎么了?” 栓子爹道:“前面好像出事儿了。” 为避风,乔薇是背着马坐的,闻言急忙扭过头去,就见原就不够宽敞的小道上,停着一辆大户人家的马车,周围一堆仆从,哭哭啼啼的,不知发生了什么,道路被他们堵得严实,栓子爹的马车过不去。 栓子爹跳下地,走过去打听了一番情况,那些人着急归着急,态度却极好,仔细与栓子爹说了。栓子爹与乔薇道:“车里坐着个老太太,突然病倒了,他们正打算派人到镇上请大夫,但老太太情况好像不大妙。” 古人极少诅咒自己,若连他们都说不妙,那就是真的不容乐观了。 乔薇把孩子们放到棉被上:“我去看看。” 乔薇走到那辆马车前,粗略地扫了一眼,近车夫就有两名,骏马足足六匹,每一匹都高大威猛,比起栓子爹的,简直是云泥之别。再看那些侍从,丫鬟四人,小厮四人,中年仆妇两人,中年男仆两人,个个儿都仪表端正、气度不凡。乔薇上午才逛过布庄,里头最贵的衣料是海州缎,百两银子小半匹,连村长夫人都穿不起,可这些人身上,全都是一水儿的海州缎。 为首的应该是那个穿绿色比甲的仆妇,她跪在外头的车座上哭,其余人都是站在底下哭。 乔薇定了定神,看向她道:“这位……”阿姨?夫人?古代把仆妇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妈妈。乔薇喊妈喊不出口,就道:“你家老夫人病了吗?什么情况?” 仆妇泣不成声道:“我也不知道,老夫人正与我说着话儿呢,突然脸色就不对了,然后、然后就倒下去了……” 乔薇面不改色道:“家父是郎中,不介意的话让我瞧瞧吧。” 仆妇狐疑地打量了乔薇一番,女人能懂医术吗? 这若在平时,仆妇是不可能让一个女郎中近老夫人的身的,但事出紧急,她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这的确是一辆奢华到了极致的马车,乔薇一上去便感知到了一股贵重古朴的气息,不过乔薇没有去打量这些身外之物,而是迅速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睁着眼,却眸光呆滞,面色惨白,神色十分痛苦。 乔薇检查了老夫人的身体与周围环境:“老夫人与你说话时,可是在吃东西?” 仆妇怔愣地点头。 乔薇摸了摸老夫人的脖子:“有东西卡在气管了,我需要切开她的气管。” 仆妇顺着乔薇的手一看,大惊失色:“你要割我家老夫人的喉咙?你疯了?” 乔薇正色道:“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呼吸困难,冷汗,小便失禁,定向力丧失,再这么下去,她就要窒息致死。要不要救她,你自己看着办。” 仆妇自己也看出来老夫人快不行了,知道这小妇人没唬她,但小妇人的法子太凶险,太医都不敢乱在老夫人身上动刀子,一个乡下的土郎中,能行吗? “你……你……你真的有把握?” 乔薇道:“不好说,开刀都是有风险的,这又不是手术室,感染的几率很高。不过那毕竟是术后的问题,不开刀的话,她连感染的机会都没有。” 一句机会都没有,把仆妇最后一丝犹豫掐灭了。老太太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难辞其咎。只是在老太太身上动刀子,太大逆不道了啊! 【第十一章】救治成功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仆妇小心翼翼地问。 乔薇沉吟道:“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仆妇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乔薇顿了顿:“海氏冲击法。” 仆妇瞪眼:“啥?” 也叫海姆立克急救法。 通过挤压肺部内残气的方法,让肺部残气产生冲击,将卡在气管的异物冲出来。美国前总统里根、纽约前任市长埃德、著名女演员伊丽莎白·泰勒都曾用这种方式捡回一条命。 但这种方法并非没有一丝一毫的风险,它也是可能带来一定危害的,尤其对老年人,因其胸腹部组织的弹性及顺应性差,故容易导致损伤的发生。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乔薇的亲身经历。 那还是乔薇第一天到急诊科实习发生的事,一个陪孙子来打针的老奶奶,吃枣子噎住了,医生不在,由乔薇对她实施抢救,用的就是海氏冲击法。她从背部抱住老奶奶,一手拽拳、一手按掌,用力挤压老奶奶的上腹。那是她第一次真正以医者的身份进行救治,不同于以往的训练,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状态,一不小心,把老奶奶给伤到了。 那绝对是乔大夫医疗生涯的一笔黑历史。 故而看到这个老太太,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起了那日的场景,并且下意识地提出了手术。 当然她自己也明白,这其实是不对的。 她闭上眼:“你们都下去吧。” 该克服的,总该要克服。 仆妇害怕地看着她:“你……你要割老太太的喉咙了?” “不割。”见仆妇还要追问,乔薇道:“老太太时间不多,大脑缺氧半刻钟,就可能给脏器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不想你家老太太后面几十年都躺在床上度过,就赶紧下去。” 乔薇声音不大,但莫名就有股令人信服的气场,仆妇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乔薇合拉上车帘,将老太太扶了起来。这时,马车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够宽够高,乔薇即便是站直了,也碰不到车顶。她从背后抱住老太太,找到了肚脐与肋沟之间的位子,开始了猛烈的挤压。 上一次是紧张脱了手,这次乔薇格外注意力度。 如此自下而上挤压了五次之后,乔薇的冷汗冒出来了。 难道这个方法对老太太不管用吗? 乔薇又试了三次,决定一分钟还不奏效就实施紧急气管切开术。 到第十次时,老太太呼的一声咳出了气管里的东西。 乔薇长长地松了口气。 老太太噎在马车里的那一刻,真以为自己死定了,她老伴儿就是这么死掉的,她当时就坐在老伴儿身边,一点办法都没有,人“走”得特别快,她知道自己根本撑不到他们去镇上把大夫请回来…… 真是老天眷顾,竟叫她半路碰到了神医呀! 老太太握住乔薇的手,激动地说道:“姑娘,你姓什么?家住何处?你救了我一命,我一定要亲自登门感谢。” 仆妇在外头看着自家老太太握住了女郎中的手,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家老夫人可不是个谁都能攀上的主,别说一个乡下的野郎中,便是正儿八经的太医,她家主子也是从不拿正眼瞧一下。 乔薇想了想,从容不迫说道:“登门就不必了,我是郎中,给人瞧病是应该的,老夫人若实在想谢我,便付我些诊金吧。” 仆妇哑然,丫头啊丫头,你知不知道我家老夫人是谁?想跟我家老夫人攀关系的人能从京城排到匈奴,你倒好,一口把老夫人拒绝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没看出马车里泼天的富贵吗? 老夫人显然也愣了一下:“你确定只要诊金?” 乔薇点头:“是。” 老夫人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乔薇一眼:“既如此,便付你诊金吧。” “请老夫人稍等。”乔薇走下马车,与不远处守着自己马车前的栓子爹交涉了一番,回来与老太太说道:“一两银子。” 老太太拿出一个十两的元宝,乔薇道:“找不开。” “那就不必找了。” “好。” 乔薇也不矫情,收下了这一笔天价诊金。 老太太看向乔薇的眼神越发有意思了,说她贪吧,她不攀龙附凤;说她不贪吧,她又如此爽快地收下了这笔诊金,真是个耐人寻味的姑娘:“姑娘可否告知一下尊姓?” “鄙姓乔。” 老太太叫人给栓子爹的马车让了路,普天之下能让老太太让路的人,除开皇族以外,乔薇是第一个了。 仆妇直叹这姑娘运气好,碰上了自家老太太。 老太太却道:“是我运气好,碰上了她。” …… 栓子爹的马车晃悠晃悠进了村。 “小乔啊,你咋会看病的呢?”栓子爹好奇地问。 小乔笑了笑,想到了什么,问道:“略懂一些皮毛罢了,怎么我以前没与大家说吗?” 栓子爹道:“可不是没说?说了谁还敢小瞧你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女娃娃给人治病,你说你这么能干,又能打猎,又懂治病,你家里人咋不要你,把你赶出来了呢?” 小乔愣了愣:“你听谁说的?” “你自己说的呀!”栓子爹道。 看来,是原主说的了。这是乔薇第一次明确听人提起“她”的来历,没想到是被人赶出来的。 栓子爹问:“你为啥被赶呀,小乔?” 我也想知道啊! 乔薇扶额。 栓子爹毕竟是男人,不同于女人之间的八卦,他问这些纯粹是关心小乔。 半日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小妇人和大家传闻中的不大一样,一点都不软弱无能,也没有不检点。他觉得自己挺混蛋的,以前居然那么误会小乔。他现在想关心一下聊表歉意,不过小乔一直不吭声,想来是不肯说,那他也不强人所难了。 景云与妹妹醒了,拿着糖葫芦到村里找小伙伴儿。栓子爹把马车赶到了山上,帮小乔把东西都搬了下来,罗大娘也赶来帮忙。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便把东西卸干净了。 乔薇给了栓子爹两百文,栓子爹中午海吃了人家一顿,不好意思收这么多。 罗大娘把塞塞进他手里:“你就收着吧,我闺女儿会赚钱,不差你这点。” “你……闺女?”栓子爹一脸惊吓。 罗大娘抓住了乔薇的手:“是啊,我与小乔认了干亲,从今天开始,小乔就是我干女儿,你回头告诉那些人,别再欺负我闺女儿。” 若是罗大娘知道她半路救了一个贵人的事,乔薇或许认为对方在与自己攀关系了,可罗大娘毫不知情,她是真的关心她,怕景云再为了她的事与人干架,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公然罩着她。 以后谁再敢乱嚼她舌根子,都得想想会不会得罪罗大娘了。 【第十二章】要做生意 认干亲一事,罗大娘事先没与乔薇商量,还担心乔薇会不乐意。其实她的担心完全多余了,乔薇无依无靠的,能遇上罗大娘这样的长辈,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在古代,认干亲是一件大事。她迟疑了一下,道:“罗大娘,这事儿要不要先与罗大叔商量商量?” 罗大娘拍怕她的手道:“这你放心,他什么都听我的,我与他提过你,他也怪怜惜你的,还叫我多照顾你。” 乔薇感慨:“罗大叔也是好人。” 罗大娘嗔了她一眼:“还叫大叔呢?” 乔薇的脸微微羞赧了一下:“干爹。” 罗大娘指指自己:“那我呢?” “干娘。” 罗大娘舒心地笑了。 认干亲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晚上,乔薇做了一大桌菜,留罗大娘吃饭。罗大娘的丈夫在县衙做事,一个月才回一次,大儿子成了家,搬出去了,小儿子在京城学艺,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认小乔为干亲,固然有怜悯母子三人的意思,但她自己也委实寂寞。 小乔留她用膳,她大方地留下了。 孩子们像是在闻到了家里的香味儿,赶在饭做好前回来了,看到在堂屋里摆碗筷的罗大娘,甜甜地唤了一声“罗奶奶”。 乔薇从厨房里端了一碗羊肉粉丝汤出来,听到这声称呼,笑了笑说道:“以后不要叫罗奶奶,就叫奶奶。” 小孩子心里,对于多个姓少个姓没有多大感觉,乖乖地应下了。乔薇想,回头得好生与孩子们讲讲干亲的意思,叫他们晓得罗奶奶与别的奶奶是不一样的。 乔景云主动到院子里倒了水洗手,从娘仨搬到这儿以前,院子里便有一口井了,孩子们知道怎么从井里打水,不过乔薇以防万一还是把井给盖上了,平时只叫他们用水缸的水。 兄妹俩洗完手,到屋里吃饭。 乔薇做了四菜一汤——青椒炒蛋、胡萝卜红烧肉、干煸土豆丝、清炒白菜、羊肉粉丝汤,灶上另蒸着一笼红豆糯米糕。 罗大娘没尝过小乔的手艺,但一看那菜色就觉着不俗,她挟了一根干煸土豆丝:“这是什么?” 乔薇笑道:“土豆。” “土豆还能这样做啊?”罗大娘咬了一口,麻辣爽口,油而不腻,咸中带甜,味道不错。之后,她又依次尝了鸡蛋、红烧肉、与白菜,越吃越惊讶,待喝到羊肉粉丝汤时,那种惊讶的表情已经藏不住了,“小乔,你这厨艺可以啊!” 乔薇不可置否地一笑:“马马虎虎吧,我打小做饭。” “打小做饭?”罗大娘似想起了什么,古怪道:“那你刚进村那会儿,连菜都不会洗呢。” 连菜都不会洗?原主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不成?乔薇不动声色地笑道:“怀孕之后便没做了,有些生疏,这两年才又给捡起来的。” 罗大娘不疑有他,与乔薇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羊肉粉丝汤是现学的,不过孩子们都说比镇上的还好吃,罗大娘也这么觉得,她家小乔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烧得这样一手好菜。 饭后,乔薇把红豆糯米糕端了出来,孩子们最爱她做的甜点,就连小雪貂这种肉食动物都喜欢得紧,三只小爪子刷刷刷地探向了盘子。 罗大娘其实有些吃不下了,但那糯米糕被做了一只一只的小白兔,实在是好看得紧,她忍不住吃了一个,一个,再一个,吃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她不是个嘴馋的人啊,怎么到了小乔这里就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吃过饭,孩子们和小雪貂去院子里玩去了,罗大娘留下帮乔薇收拾厨房,顺便谈谈今后的营生:“你打算做什么?一直种田还是……” 乔薇一边刷碗,一边道:“田我继续种着,天气好就进山打打猎。” “你看你,我说什么来着?不许你再单独进山。”罗大娘瞪了乔薇一眼,说道:“我倒是替你想个法子,不知你愿不愿意。” 乔薇温声笑道:“干娘请说。” 罗大娘拿过乔薇刷好的碗,用干净的棉布细细擦拭:“我上回吃你送的萝卜饼时就觉着你手艺好了,集贸市场你看了吧?你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比她们做的如何?” 乔薇想了想:“色香味应该都好上一些。” 罗大娘斜眼:“一些?你真是瞧得起他们!” 乔薇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弯了弯唇角:“干娘的意思是让我做吃的去卖?” “嗯。”罗大娘点头。 乔薇一想这的确是条路子,种田入不敷出,就不算在营生的行列了,打猎倒是一份进项,不过偶然性太高,不是每次都能碰上猎物。她确实需要一份相对稳定的进项。 乔薇是个行动派,晚上才提到的事,第二日一早她便把东西做出来了,因此番去镇里买的材料有限,她只做了红豆糯米糕与酥香萝卜饼,萝卜饼不是卖的,是给自己和孩子们吃的。 天微亮时,她提着两篮子点心与孩子们下了山。 孩子们爱极了这种与娘亲“东奔西跑”的日子,以前娘亲总是窝在院子里,除了种田,根本不下山,他们大半时候也被要求待在院子,老寂寞了。后面虽能下山,不过和娘亲下山的感觉当然很不一样啊! 罗大娘陪乔薇一块儿去的,几人还是坐的栓子爹的马车。 乔薇现在是罗大娘闺女,也就是自己村儿里人了,栓子爹比昨天喊价便宜了些,仍旧一人十文,但两个孩子就不收钱了。 四人没去集贸市场,那儿的摊位都是月租、季租、年租,没多余的位子给乔薇。乔薇来到了昨天吃午饭的位子,这儿人流量也不错,摊位是日租,一日二十文。 乔薇付了租金,与罗大娘一块儿把小桌子、小凳子拿出来。 两个孩子乖乖地坐在后头,不吵不闹,懂事得令人心疼。 【第十三章】万两黄金 乔薇做的点心又精致又新颖,很快便引来了一堆路人的驻足,乔薇也不吝啬,把红豆糯米糕切成片,让大家伙儿试吃。 众人起先只觉着这些雪白的小兔子可爱,吃过了才发现其实人家还很可口,价钱也不贵,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若买十个,就白送一个。 如此物美价廉的东西,卖不出去就说不过去了。 一位大娘掏了五文钱:“来两个吧。” “我也要两个!” “四个!” “十个!” 罗大娘收钱收得眼花缭乱,乔薇用若竹叶把红豆糯米糕一一包好,谁要多少个,怎么分装,她记得毫无差错。 两篮子甜糕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哄抢得差不多了。 “你们明天还来吗?”一个买了糯米糕的小妇人边吃边问。 乔薇点头:“来的。” “那我还来买。”小妇人很喜欢乔薇做的甜糕。 乔薇微微一笑:“谢谢。” 小妇人走后,罗大娘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大冬天收钱还收出一身汗,这生意,好得出乎她意料了:“小薇,还剩多少个?” 乔薇打开篮子瞧了瞧:“最后五个了。” 她怕不好卖,只做了五十个,可刚刚才过去一刻钟,就不剩什么了。这速度,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 她转头望向身后的两个小包子,二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拿一个布团子逗小雪貂,乖得不得了。心头突然有些柔软,拿起六文钱离开了摊子。 待回来时,她手中多了三串糖葫芦,儿子一串、女儿一串、小雪貂一串。 拿到糖葫芦的二人一兽开心极了,乔望舒踮起脚尖,抱住乔薇的脖子,拉下来给了乔薇一个亲亲:“多谢娘亲。” 乔薇弯了弯唇角:“以后喜欢什么,想吃什么,都和娘说。” 乔望舒点了点头,小舌尖在又大又红又亮的糖葫芦上舔了一口:“真甜!” 乔景云腼腆地舔着,比妹妹害羞一些。 小雪貂则是抱着串串,粗鲁又暴力地啃了起来,吭哧吭哧,吭哧吭哧……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对面的酒楼,马车里走下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穿着仅次于海州锻的古香缎褙子,头发梳得光亮,戴两支翡翠银簪。她细长的手拿着一方浅绿色帕子,态度优雅而倨傲。在她身边,跟着一个样貌清秀的姑娘。 二人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妈妈与丫鬟,镇上鲜少能见到如此体面的人,大家都朝二人投去了好奇与敬畏的目光。 乔薇昨日已经见过更贵不可言的侍从,再看眼前的二人,并未生出多少惊艳。不过很快,二人朝乔薇这边走了过来。 丫鬟指了指摊子上的甜糕:“房妈妈,您看小兔子,真好看!” 被唤作房妈妈的仆妇漫不经心地顿住了脚步,瞥了一眼,道:“路边的东西都脏得很,你都进府多久了,怎么还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丫鬟吐了吐舌头。 乔薇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到二人的话。 房妈妈恣意地嗯了一声道:“罢了,你喜欢就买吧,别让小姐瞧见就是了。” 丫鬟高高兴兴地打开了钱袋:“多少钱一个?” 乔薇道:“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只剩最后五个了,姑娘若是瞧得上,十文钱卖给你吧。” 瞧得上三字说得讨巧,她是丫鬟呢,从来只别人瞧不瞧得上她,哪儿有她瞧不瞧得上别人的?尽管只是个货品,也够她舒坦了。她毫不含糊地掏出了十文钱:“都包给我吧!” 罗大娘接过钱,乔薇拿出若竹叶,娴熟地折了个小框子,将五只迷你小白兔轻轻地放了进去。 丫鬟瞪大了眼:“你的手好巧呀!” 乔薇牵了牵唇角,没说话,将甜糕递给了她。 房妈妈不耐地白了丫鬟一眼:“这下可以走了吧?我可告诉你,你要吃坏了肚子,别来找我哭。” 丫鬟讨好一笑:“不会的不会的,房妈妈你就放心吧。” 二人挽着手离开,临走时,丫鬟一眼瞥见了摊子后边正卖力啃着糖葫芦的小雪貂,眼睛骤然一亮:“呀!房妈妈你看!那只小狗好可爱!” 第N次被当做狗的某貂爷翻了个大白眼。 房妈妈转身看到了小白,面上掠过一丝惊讶:“雪貂?” 乔薇眸光一动。 小雪貂鸟都不鸟房妈妈,继续啃爪子里的糖葫芦。 自家小姐一直想要一只雪貂,但都没碰到合适的,这只貂不仅漂亮,而且通人性,送给小姐再好不过了。房妈妈看向了正在收摊的乔薇:“那只雪貂怎么卖?” 乔薇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卖。” 房妈妈冷笑,这种人她见多了,一开始都不卖不卖的,不过是为了哄抬价格罢了:“二十两银子。” 乔薇呵了一声,徐大壮可是说了,小白比老虎值钱,老虎都卖了三十两,这个妈妈居然只喊二十两? 房妈妈察觉到了乔薇的不屑,眉头一皱:“三十两?” 乔薇没吱声。 “五十?” 乔薇依旧不理她。 房妈妈拔高了音量:“你还想要一百两不成?” 乔薇把桌布折好,放进了篮子:“我说了我不卖。” 房妈妈咬牙:“你开个价!” 乔薇提篮子的手顿了一下:“真要我开?” “你开!” 乔薇伸出了一跟食指。 房妈妈蹙眉:“一百两?” 乔薇摇了摇食指。 “一千两?” 再次摇手指。 “一万?”房妈妈吓得退了几步。 “嗯,黄金。”乔薇淡淡一笑,“你买得起吗?” 房妈妈变了脸色:“你故意耍我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乔薇云淡风轻道:“我管你是谁,要买我的貂,就拿一万两黄金来,否则免谈。” 什么样的貂能值这么多钱?这分明是不想卖。房妈妈恼羞成怒地瞪向乔薇,她家小姐是何等贵重的身份,作为小姐的乳母,她也是前呼后拥的,几时受过这种憋闷气?当即扬起巴掌,朝乔薇打了过来! “哎哟!”罗大娘见状不妙,一把扑过去抱住乔薇,那巴掌稳稳地落在了她脸上。 【第十四章】狭路相逢 罗大娘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了几道血印子,巨大的动静,把孩子们手里的糖葫芦都吓掉了。 乔薇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一言不合就打人,还吓坏了她一双无辜的孩子—— 她把收拾好的篮子放到了地上,隔着摆摊的小桌,探出手,轻轻地扣住了房妈妈的肩膀。 房妈妈不屑地扫了扫落在自己肩上的手,顺着手臂,望进乔薇那双暗潮涌流的眼睛,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你想干嘛?”房妈妈厉声问。 乔薇不紧不慢道:“你打了我娘,你说我想干嘛?” 房妈妈的本意并不是要打罗大娘,她瞄准的是乔薇,只是她没料到罗大娘会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硬生生替乔薇挨了那一巴掌。她在府里跋扈惯了,根本没将这些小贩放在眼里,便是打错了又如何?这些人还不算得乖乖地守着? 心思转过,她扬起了下巴,不可一世道:“我打的是你,谁让她自己送上来的?” 乔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打了人,一句道歉都没有,还如此嚣张,很好,很好。如此,我就不逼着你给我娘道歉了。” 前面两句很好还听得房妈妈的心一阵咯噔,听到最后一句,房妈妈悬上去的心又踏踏实实落回了肚子里,她就说嘛,这种无知的小贩如何敢与她这种贵人横? 房妈妈低叱道:“把你的脏手拿开!还有,把那只雪貂送给我,我就原谅你们的冒犯。” “你打了我娘,反诬赖我们冒犯,又要霸占我宠物。”乔薇淡淡地看着她,“好不要脸。” 她话落,房妈妈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一回事时,就听到咔擦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裂开了,几乎是同一时刻,右臂传来一阵剧痛,她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 丫鬟吓变了脸色:“房妈妈!” 房妈妈跌在了地上,右臂疼得她直不起身子,她痛苦地叫着,很快引起了路人的围观。 说起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看完全部经过的,没有一人同情她。 反倒是罗大娘怕把事情闹大,低声问乔薇:“她、她怎么了?不会有事吧?” 乔薇淡定得说道:“卸掉一只胳膊而已,死不了。” 的确是死不了,但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高门乳母来说,这种疼痛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怎么回事?” 人群里后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婉转如莺啼。路人齐齐怔愣了一下,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一名身穿鹅黄色束腰罗裙的少女袅袅娉婷地走了过来。她身姿婀娜、五官精致,梳着单螺髻,以一支粉玉银簪固定。整个人也水灵粉嫩得很,脸蛋、脖子、手,但凡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白嫩得不像话,仿佛吹弹可破。 在这个贫瘠的镇上,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少女的到来,简直像是月宫的嫦娥驾到了一般,前一秒还喧闹嘈杂的人群,这一秒忽然就鸦雀无声了。 她的身上有好闻的香粉味,微风一吹,一整片天地都染上了淡淡的清香。 她走到陆薇的身前站定:“不知我的贴身妈妈怎么得罪夫人了,竟叫夫人动了如此大的肝火。” “你问她咯。”乔薇说道。 少女转头看向房妈妈,房妈妈想好生在小姐跟前告这小贱人一状,奈何她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还是丫鬟把事件的经过与小姐交代了。 少女听完,优雅地点了点头,对乔薇道:“是我的贴身妈妈唐突在先,我在这里,代她向姑娘赔声不是。” 她公正无私的做法赢得了周围一片赞誉。 乔薇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她唐突在先,意思就是我冒昧在后了,你向我赔了不是,那我也理应向她赔个不是。不过很可惜,我不打算这么做。” 少女优雅的神情上掠过了一丝凝滞。 乔薇波澜不惊道:“对错在自己心里,不在别人眼里,我不会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就去接受我根本不想接受的道歉,也不会勉强自己向不该被道歉的人道歉。” 少女第一次遇到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一时间,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乔薇淡淡一笑道:“做错事的是你们,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姑娘觉得我何错之有?” 这话没毛病,在现代,辱母杀人案是要量刑的,可在古代,这种行为是会受到皇帝褒奖的。 乔薇的娘受了欺负,她不欺负回去才是真的会惹人耻笑。所以在众人眼中,她修理房妈妈一顿,不仅一丝不妥都无,反而大快人心。 少女自然也感受到了众人的态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先前措辞不周,是我的不是。今日之事是我的贴身妈妈唐突了,我在这里,诚心向姑娘道个歉。” “我说过我不接受。” “你……” 乔薇道:“打了我娘,一句道歉就完事,那是不是以后谁都能跑来打我娘,然后谁都只用说一句对不起?” 少女的面色涨红:“你不是已经教训过房妈妈了吗?” 乔薇点头道:“是啊,所以你不用道歉了呀。恶人已食恶果,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姑娘,慢走不送。” 少女铁青着脸上了马车。 房妈妈也被人抬到了车上。 望着少女越走越远的背影,乔薇心头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排斥,不知是为了什么。 “哎呀,你们知道那人是谁吗?就敢看她的热闹。”一个坐在街边的老乞丐,一边喝着葫芦里的酒一边说。 一个大婶问:“谁呀,老李头,你认得?” 老李头喝了口酒,道:“她那马车上刻着三七草,这是恩伯府的族徽。” “恩伯府又是啥?”大婶问。 “连恩伯府都不知道。”老李头翻了个白眼,“恩伯府是京城四大医香门第之一,名气可大了!那个小姑娘,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恩伯府现如今的‘嫡长女’。” 大婶笑道:“老李头你连这都知道?你是不是又去听戏了?” 老李头瞪她一眼:“你才去听戏了!我在京城走南闯北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没出来呢!” “哎哟你这老李头,敢占老娘便宜!”大婶作势要打他,不过瞧他这么脏,又把手收回去了。 老李头伸出手:“给个铜板,我继续给你说。” “我才懒得听,你爱说不说!”大婶挎着篮子走掉了。 突然,一个铜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跌进了老李头的破碗中。 老李头忙往上张望,楼上是茶楼,不知是谁给的钱,并没有露面。 乔薇在老李头对面,恰好看到了楼上丢铜板的人,是个戴斗笠的男人。 老李头得了钱,继续说道:“恩伯府原先有三房,长房世袭爵位,便是上一任的恩伯公,但上任恩伯公运气不太好,与妻子出游时遇上洪水,被双双冲入水中,不幸身亡。他膝下没有儿子,仅一个五岁大的女儿,只得由二房继承了爵位。今天这位小姐,便是二房的孩子。” 已经走掉的大婶又回来了:“你不是说上一任恩伯公有个女儿吗?她怎么不是大小姐?” 老李头道:“那个原本是,但前几年犯了错,被逐出家门了。” 【第十五章】猎物没了 离开摆摊的地方后,乔薇计划着雇一辆马车回去,罗大娘经常会来镇上,倒是知道几家车行。 二人到车行问了价格,竟比栓子爹的贵一倍,当然人家的马车是有棚子的,明显更豪华一些就是了。可问题是乔薇不需要它豪华,只需要它省钱。 大概乔薇今天出门翻了黄历,运气特别好,在转悠了几家车行不满意之际,奇迹般地碰到了栓子爹。 原来,是栓子爹拉了几个人到镇上走亲戚,这会子正愁上哪儿拉人回村儿,可巧呢,就碰上乔薇了。 “小乔,怎么就要回了?生意不好吗?卖不出去还是怎么着……” 罗大娘瞪了他一眼,把空得只剩几个萝卜饼的篮子给他瞧:“早卖光了好吧?” “这、这就卖光了?”栓子爹简直难以置信,他不是没见过村儿里到镇里卖东西的,可谁第一天不是碰了一鼻子灰呀? 他看向小乔。 乔薇弯了弯唇角,从篮子里拿了个萝卜饼给他。 吃完,他总算明白小乔的东西为何一销而空了。 临走前,乔薇到集贸市场买了点食材,以便能做更多新鲜的花样,还买了一条鲫鱼,晚上红烧给孩子们吃。 …… 却说那边房妈妈受了伤,被带去医馆救治,少女郁闷地等在马车上,一眼瞧见了丫鬟遮遮掩掩的东西。 她眉心一蹙:“你藏什么呢?” 丫鬟硬着头皮地把“一筐小白兔”拿了出来,筐子约莫一只手那么大,若竹叶编织的,很是精致。小兔子就更小了,但做得活灵活现,又软又萌,跟真的似的。 “这什么东西?”少女好奇地问。 丫鬟道:“点心。” 少女讶异,恩伯府都没这么精致的点心:“哪儿买的?” 丫鬟不敢说是那个把小姐气得面色铁青的小夫人,只道:“镇上。” 少女当然想不到是在乔薇那儿卖的,知道的话,可能要吐血。她一般不吃路边的东西,但这点心的卖相实在太好,她忍不住尝了一口,然后,就愣住了。 丫鬟打开一个精致的桃木银食盒:“小姐,这是您给姬老夫人带的四喜归云糕吧?她老人家一定会喜欢的。” 少女沉吟片刻,把食盒里的四喜归云倒了出来,将剩下的四只“小白兔”放了进去。 …… 乔薇买食材略花了些时辰,回到村里时已然正午,罗大娘屋子门口站着一个人,中等个子,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五官硬朗,正是罗大娘的大儿子罗永志。 罗永志看到自己娘和小乔一家从栓子爹的马车上下来,有一瞬的怔愣,村里传他娘认了小乔做干女儿,难道是真的? “娘。”他看到二人正在从栓子爹的马车上卸货,忙走过去帮了一把。 他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力大如牛,三两下便把二百多斤的货物卸完了。 乔薇感激地欠了欠身:“多谢大哥。” 这声大哥,彻底坐实了罗永志的猜测。 罗永志与小乔接触不多,最直观的印象就是这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寡妇,十里八乡的女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村里对她传言颇多,大抵是不好的,不过男人的看法永远和女人不同,他就觉得小乔挺好的,又漂亮又可怜。 他娘喜欢小乔,那他也喜欢,以后小乔就是他妹子。 “妹妹。”他大方地打了招呼。 乔薇心头一暖,拉着两个孩子道:“景云,望舒,叫大舅。” 二人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大舅”。 罗永志憨厚老实地一笑:“真乖!改天到大舅家里玩。” 罗大娘瞧着几人如此顺利地改了口,十分地欢喜,笑着问儿子道:“你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罗永志只顾着认妹妹,险些把正事儿给忘了,忙道:“翠云她弟不是考上童生了吗?她爹让给开个席,给他庆祝。就怕到时候忙不过来,想请您去帮帮忙。” 翠云是罗永志的妻子,她小弟弟今年刚满十岁,就已经能考上童生了,在几乎不识字的村子里算得上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罗大娘问:“是哪天?” “初三。”他看向小乔,想问她去不去,可一想起她不合群,又没说话了。 罗大娘说道:“那就是大后天了,知道了,我会去的。” 罗永志心疼娘总一个人在家,邀她过去跟自己住几天,被罗大娘拒绝了。 小乔生意刚起步,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她可不能这么走了。 罗永志得知小乔做生意,很为乔薇高兴:“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你嫂子手艺可好了,你不会的就问她,她能教你些花样。” 乔薇笑着点点头:“好的,多谢大哥。” 罗永志帮乔薇把二百多斤的食材扛到了山上,乔薇留他吃饭,他是吃了才来的,道了句下次便下山了。 中午,乔薇把鱼给红烧了,俩孩子吃到最后恨不得舔盘子。 乔薇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罗大娘拿开她的手道:“放着吧,我来,你叫孩子们歇个午,长个子呢,要多睡,总一天到晚地睁着眼可不行。” 乔薇一想是这么个理,她自己没午睡的习惯,倒把孩子也带成这样了,忙把孩子叫到炕上,哄着他们睡了。 乔薇来到厨房门口:“干娘,我出去一下。” 罗大娘古怪地看着她:“去哪儿?别告诉我你又要进山啊。” 乔薇被说中,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耳朵:“我昨天在山林里做了两个笼子,去看看有猎物上钩没,就在边上,很安全的。” 罗大娘:“真是拿你没办法!” 乔薇带上防身的匕首去了,自碰上过一次老虎后,她比谁都惜命,所以她挑选的地方真的不是山林中心。 她进林子后,按照自己做的记号找到了藏在灌丛里的笼子,笼子里放着胡萝卜、碎肉等诱饵。 两个笼子都是开的,奇怪的是其中一个笼子里的诱饵没了。 诱饵没了,应该是有小动物上钩了。 但小动物呢? 乔薇翻来覆去地找,没找到上钩的动物,却找到了一两银子。 这什么情况? 难道是有人把笼子里的动物买走了? 【第十六章】生意火爆 午后,马车停在了一座大气古朴的府邸前,正门的牌匾上,笔走飞龙地写着两个描金大字——姬府。 这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走进去的地方,她也一样。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份,还走不了正门,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能了。 少女在丫鬟的陪同下,自偏门进了姬府。 古朴清净的庭院中,少女见到了正在赏梅的姬老夫人。 姬老夫人穿着一件绛紫色褙子,一条藕荷色襦裙,头戴珍珠抹额,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溪儿叩见老夫人,老夫人万福金安。”少女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娴静而温柔。 姬老夫人面露一丝笑意:“坐吧,冥修种的梅花开了,你陪我看看。” “是。”少女应声,看向那些娇艳的梅花,仿佛透过花,看到了种花的人,眼底掠过一丝娇羞。 仆妇搬了个绣凳放在姬老夫人的藤椅边,少女温婉地坐下,把手里的桃木银锦盒呈给了仆妇,“溪儿刚从菩提寺回来,没什么好带的,就给老夫人买了些点心。” 仆妇打开食盒,呈给了姬老夫人。 姬老夫人是见过世面的,这种小花样还不至于把她给惊艳到,只是看少女的面子,略略尝了一口,只一口,她的神色变了。 少女看着老夫人的反应,轻轻一笑:“老夫人可还吃得惯?” 姬老夫人把一整个红豆糯米糕吃完了,意犹未尽地拿起第二个:“哪里买的?” 少女浅笑盈盈道:“在犀牛镇买的。” “犀牛镇?”姬老夫人捏着甜糕的手顿了顿,看向一旁的仆妇,“可是我们上次路过的那个?” 仆妇答道:“正是。” 少女微微一愣:“老夫人,您也去过犀牛镇?” “何止去过?我呀,在那儿遇了一场大造化呢!”姬老夫人神采飞扬地一笑,不等少女问她是何等造化,便话锋一转,“我且问你,若我噎硬食于气管,当如何医治?” 少女想了想:“若确定是气管的话,当割喉,取出异物。” 姬老夫人呢喃:“她起先也是这么说的。” “他?”少女不明所以地看向姬老夫人。 姬老夫人把自己险些噎死的事与少女说了:“……幸亏遇上一位高人,不然你怕是已经见不到我了。” 少女微微变了脸色,忙直起身看姬老夫人的喉咙,姬老夫人笑道:“不必看了,没割,否则我哪儿还能坐这儿与你聊天说话?” 少女讪讪地坐回原处:“溪儿愚笨了。不过……他既然没割喉,又是如何取出异物的呢?” 姬老夫人道:“她就是给我按了几下,我便吐出来了。” “按几下?莫非是气功?”少女狐疑地问。 姬老夫人摇头:“这我就不知了。” 少女垂了垂眸,微微一笑道:“不论怎样,您没事就好。” 姬老夫人看着手里的小兔子道:“这点心不错,要是冥修在就好了,他一定也会喜欢的。” 少女心垂眸掩住一抹失落:大人……还没回来呀。 …… 乔薇拿着银子离开了山林。 笼子是藏在一片灌从里,一般人难以发觉,只有觅食的动物能够凭借强大的嗅觉找过去,那个给银子的人是怎么找到的呢? 不会是徐大壮吧? 徐大壮狩猎多年,凭着蛛丝马迹找到一两个陷阱似乎并非难事,只不过……他自己会打猎,干嘛要从别人的笼子里买?还是用一两银子的天价。 那笼子里放的是野兔与野鸡的诱饵,只有它们会上当。 一只野兔在市面上能卖到一百文,一只野鸡能卖到八十文,一两银子是一千文,能买来十只野兔、十二只野鸡。 这些价格还是徐大壮告诉他的,若是他买,绝不会给这么多钱。 可若不是徐大壮,又会有谁进到山林里来呢? 乔薇一直到回了院子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想了。 罗大娘在算账,算得焦头烂额,倒是没注意她空手回来了:“……一共卖了一百二十文,都是怎么卖的?” 乔薇找来木片与炭笔,一边画一边道:“试吃了三个,单个的卖了十五个,一共四十五文;一双的卖了十组,一共五十文;有人买了十个,送了她一个,一共二十五文。这就四十九个了。” 罗大娘一看图就明白了:“那还有一个呢?不是做了五十个吗?” 乔薇道:“最后还剩五个的时候,我只收了她四个的钱,这就算送了她一个。” “啊,是的是的。”罗大娘连连点头,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乔薇道:“你咋记得这么清楚呢?” 她从前就常被人称作行走的计算机,记那些精密的医学数据都不成问题,这点东西就更不在话下了。 她笑了笑,说道:“天生记性好吧。” 罗大娘与有荣焉道:“我闺女儿就是能干!” 下午,乔薇定制的床到了,对方问是否需要拼装,乔薇道:“要加钱吗?” “要的。”对方点头。 乔薇摇头:“那不用了,我自己来。” 那些人不信一个小妇人能把木工的活儿做了,在那等着乔薇弄不好了出钱请他们,谁料乔薇进屋,不到一刻钟就把一张床装好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晚上,孩子们睡上了新床,都不愿回炕上。 床是乔薇为自己买的,并不算大,又冷,但两个孩子非得挤过来,她说她睡回炕上,孩子们又屁颠屁颠地爬到了炕上。 她算是明白了,小家伙就是想和娘亲睡。 到最后,三人还是在暖烘烘的炕上睡着了…… 翌日,乔薇仍是天不亮便起了,昨天做五十个,一刻钟就卖完了,今天她做了一百五十个:一百个红豆糯米糕,五十个香芋雪球。 价格与昨天一样,仍是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十个就送一个。 吃过早饭后,她和罗大娘带着孩子们坐栓子爹的马车去了镇上,依旧是花二十文租了昨天的摊位。 她把篮子里的点心一拿出来,便被一群人给包围了。 “咋才来呢?” “是呀,等半天了。” “今儿还是五文钱两个吗?” 乔薇含笑,一一应答。 “给我来四个。” “我也要四个。” “十个送一个吧?” 昨天还有不少一个一个买的,今天几乎一上来便是四个,尤其红豆糯米糕,因回头客多,卖的飞快。 香芋雪球是新品种,乔薇照例切了几个给大家试吃,试吃的最后都买了,没试吃到的见别人买的这么多,也纷纷掏出了腰包。 那场面,火爆得对面茶楼的老板都意外了:“真有那么好吃吗?小六你去买两个来。” 小六忙跑去买,不过等终于轮到他时,已经卖完了。 【第十七章】山林隐士 今天明明比昨天多做了一百个,却还是很快卖光了,这火爆的程度,老实说,连乔薇都惊讶了。 不是没想过会好卖,却不知如此好卖。 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把明年的田租攒到手了。 乔薇心情大好。 孩子们心情也不错,他们虽然不懂做生意,可是看见别人的摊子上冷冷清清,自家的摊子忙不过来,不由自主地便有一种热闹又欢喜的感觉。 乔薇照旧给孩子们买了三个糖葫芦,之后,与罗大娘开始收摊。 刚收到一半,一辆质地精良的马车停在了摊子前,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穿浅绿色比甲的丫鬟,正是与房妈妈同行的那位。 她急冲冲地走过来:“夫人,我要二十个红豆糯米糕!” 乔薇笑了笑:“抱歉,姑娘,你来晚了,已经卖完了。” 丫鬟失望地皱起了眉头:“啊?卖完了?怎么这么快呀?我可是一大早便从京城出发,专程赶来买你点心的!” 乔薇虽不喜房妈妈与那位千金小姐,然而对这个耿直单纯的丫鬟印象却不坏:“早知道你会来,我就给你留点了。” 丫鬟眼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两银子,“那要不你明天给我留吧,我先下定金。” 她们才见过一面,还是在自己与她主子千金发生争执的情况,她居然就敢下定金—— 乔薇忍俊不禁道:“我这是摊子,又不是店子,你就不怕我收了你的钱跑掉吗?” “啊?你会吗?”丫鬟睁大了眼睛。 乔薇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无奈一笑:“不会。” 丫鬟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 乔薇又道:“你预定什么点心,多少个?” “你不是只有红豆糯米糕吗?还有别的?”丫鬟问。 乔薇把凳子收起来扎好:“今天做了些香芋雪球,卖得也不错。” 丫鬟不假思索道:“那都要二十个!” “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乔薇讶异地问。 丫鬟就道:“不是给我吃的,是给姬老夫人。你不知道吧,我上回从你这儿买的糕点,被我家小姐送给姬老夫人了,她老人家可喜欢了,小姐嘱咐我一定要再买些回去。不过今天看来是买不成了,明天你可以一定要来呀!” “好。”虽不知那位姬老夫人是谁,但能被恩伯府千金卖力讨好的人,想必非富即贵。乔薇把银子还给丫鬟,“一百文就够了,有零钱吗?” “有有有!”丫鬟接过银子,从钱袋里掏出了一小串钱,正好是一百文。 今天没能碰上栓子爹,乔薇与罗大娘租了趟镇里的马车,如今生意好,倒是不吝啬这点车钱了。 除去来回的交通费,今天赚的还余下三百文,这都能买一百斤大米了。 就在半个月前,一家三口还不敢奢望顿顿吃上大白米,现在,别说米,肉也是顿顿有了,孩子们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就是还是很瘦,得多吃多补。 乔薇割了点五花肉,还想给孩子们买点补钙的虾,但因冬季并非盛产虾类的季节,又不远万里自南边运来,其价格已不能用昂贵来形容。 买个七八斤,她就能破产。 最后还是买了一条鱼。 鱼炖了烫,五花肉与胡萝卜一块儿红烧,一家五口(小雪貂也算成员哦)吃得大快朵颐。 吃过饭,乔薇去了山林,主要是检查一下是否有小动物上钩,顺便换换新鲜的饵。 让她感到十分意外的是,今天两个笼子的门都是关着的,里头的饵都没了。不过一个笼子里有一只野鸡,而另一个笼子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两银子。 这是……又把她的猎物买走了?! 到底是谁呀? 乔薇昨天考虑过后,把村民们一一排除了,大家都是穷苦人,不会花一两银子买个野味,就算要买,也是直接找徐大壮,绝不是直接从某个笼子里“拿”。 难道说……这片林子里还住着人吗? 乔薇疑神疑鬼地回了院子。 罗大娘刚给孩子们洗完头,一个个顶着湿哒哒的头发,跟顶着鸡窝似的,眼睛湿漉漉的,可爱死了。 乔薇情不自禁地在二人头上揉了一把。 罗大娘看着她手里的野鸡道:“捉到啦?这鸡少说有个三五斤,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不卖。”乔薇把鸡装进布袋,递给罗大娘道:“这几天把您辛苦了,您拿去补补身子。” 罗大娘不要。 乔薇就道:“我知道您帮我不是想从我这儿图什么,可我想孝敬一下自己的长辈,您总得成全了我这片心意。” 话说到这份儿上,罗大娘不好不收了,犹豫了一下,说到:“有个事儿吧,我早就想和你说了。” “什么事?”乔薇问。 罗大娘道:“你嫂子她弟弟的席面,你和我一块儿去吧,我看得出你大哥是想叫你的,怕你为难才忍住没说。” “她”从前在村儿里出了名的不合群,罗永志怕请了她,她不想去,可是碍于情面又不得不去,那就尴尬了。 她正愁没机会报答罗大娘,就算罗大娘自己不提,她也准备提的,她欣然答应。 罗大娘离开后,她进厨房把明日凌晨要用的食材准备出来,她不卖隔夜的东西,所有点心都是凌晨起来做的。 考虑到后天去翠云弟弟家必须歇业一天,她决定明天多做一点。 准备妥当后她进了屋,不知怎的,想起了猎物的事。 不知明天那个人会不会来。 每次都收他一两银子会不会不太好? 一只野兔一百文,她卖给人家一千文,她这是变相的青岛大虾呀! 良心有点儿不安。 乔薇摸了摸下巴,决定整个价目表。 她在镇上看过这个时代的文字,有点像小篆。她繁体字的楷书还凑活,小篆实在太为难她。 犹豫了一下,她决定用简笔画。 先在薄木板上画一只兔子,再在兔子旁画了一只白色的蚊子,谐音:一百文。 画到野鸡的价格时,她画了只黑蚊子,在黑蚊子下添了八块小石子,这应该很明显了吧。 画好后,她把木牌放到了山林的笼子里。 【第十八章】惹人嫉妒 翌日,腊月初二,乔薇把做好的糕点装进篮子,照例四口人到了镇上。 今日她又比昨日多做了五十个,其中四十个是已经被人预定的红豆糯米糕与香芋雪球。 她到大兴街时发现用了两天的摊位已经被人占了,幸而旁边的空的,她准备先把东西放下,再去商管那儿交钱,占她位子的大嫂子开口了:“干嘛呢干嘛呢?这儿有人了知道不?” “可是上面没东西。”乔薇说道。 大嫂子鼻子一哼:“回去拿了,马上就会有!” 这是诚心找茬的,看来这两天生意太好,惹一些人眼红了。 乔薇带着孩子,不便与人争执,便拧着篮子走掉了。 她今天租的是尽头最荒凉的摊位,租金十五文,比之前的摊位的少五文。 这儿人烟稀少,路过的都没几个,东西刚刚摆出来时,基本无人问津。但没过一会儿,便有熟客找过来。 这条街说大不大,仔细找个摊子还是很容易的,第一个熟客过来后,渐渐第二个、第三个也来了,很快摊子前便围满了人。 人一多,生意就好做了。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点心一售而空。 地段的缘故,虽不如前两日卖得快,可租金也不如前两日的贵,这么一想,倒是今天更划算一些。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酒香不怕巷子深,说的就是我家小薇!”罗大娘喜滋滋地数着钱,与有荣焉地说。 一个小妇人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我要两个红豆糯米糕。” 乔薇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今天的点心已经卖完了?” 小妇人往篮子里瞅了瞅:“你篮子里不装呢?” 乔薇说道:“那是别人已经预定了的。” “啊?”小妇人一脸失望。 她手里牵着的男孩儿,和景云差不多年纪,瘦瘦小小的,望着篮子里的东西直舔口水。 乔薇眸光微动:“糕点我是不能卖了,不过我这儿还有些自己吃的萝卜饼,不嫌弃的话,送你两个。” 小妇人一听是萝卜做的,兴趣不大。但也不好拂了人家美意,便从乔薇手里接过了萝卜饼,递给儿子道:“给。” 饼上用胡萝卜做了表情包,看上去十分可爱,小男孩很喜欢,放嘴里吃了一口之后更喜欢了。 这萝卜饼可不是最初的素萝卜饼了,里头是包了羊肉与红烧肉的,可以说是萝卜馅饼了。 小妇人忙道:“你卖我几个吧?” 乔薇微微一笑道:“夫人若是喜欢,就拿些去吃吧,你也是熟客了,多亏你照顾我生意,你就当我在回馈老顾客吧。” 小妇人摸了摸脸:“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乔薇从用小棉被捂得严实的篮子里拿出四个还冒着些微热气的萝卜饼。 小妇人感激地离开了。 恩伯府的丫鬟是正午才过来的,一下车,便慌慌张张地地找乔薇:“对不起对不起,半路马车坏了!修到现在!你一定等了我很久吧?话说你怎么换地方了?我差点找不到你。” “这儿的租金便宜。”乔薇笑了笑,把包好的点心拿给她,“一共是四十六个。” 丫鬟一怔:“你多送了我两个呀?”买十送一,应该是四十四个才对。 乔薇微微一笑:“这两个是送给姑娘自己吃的。” “多谢你了。”丫鬟甜甜一笑,“我明天还要这么多!” 乔薇客气道:“明天不行,我不摆摊,得后天。” “后天啊。”丫鬟苦恼地说道:“那行,后天就后天吧。” 丫鬟又留下一百文,带上点心上了马车。 “其实我觉得萝卜饼也会很好卖。”罗大娘一边收拾摊子一边道。 乔薇也想过卖萝卜饼的,但萝卜饼凉了不好吃,放久了也不好吃,一般人买上一两个拿在手里吃吃还行,真让多买几个带回去肯定是不大愿意的,单从这一点来看,就不如糕点的销路。 二人收拾好东西回家,今天仍是从镇上雇的马车,四十文。 回去的路上,一直有辆马车跟着他们,起先乔薇以为对方是顺路,待到行至人烟稀少的地方时,对方忽然加速,绕到前方挡了他们。 马车上走下来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车夫惊恐地看着他们:“你、你们干嘛呀?” 为首的大汉喝道:“不干你的事,让开!” 车夫怂哒哒地让开了。 罗大娘的面上掠过一丝惊恐:“发生什么事了?” 乔薇面不改色道:“我下去看看,您和孩子们坐在车上,不要下来。” “小薇……” 乔薇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她紧张地点点头,一把抱住了两个孩子。 乔薇从容不惊地走下马车,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壮汉,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云淡风轻地问道:“几位可是找我?” 众人见她如此淡定,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一股诧异,他们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恶霸,谁见了他们不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你可知我们是谁?”为首的壮汉问。 乔薇波澜不惊道:“不知。” 壮汉一噎。 他身后的小个子男人道:“老大,和她废话什么?赶紧把她解决了咱好回去交差!” 看来,是有人买凶。 壮汉清了清嗓子,道:“你给我听好了,从明天开始,不许再到大兴街做生意!否则我见你一次,收拾你一次!” 这么一说,乔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生意太好,惹人眼红嫉妒了。 她可不是吓大的,今天妥协了,明天即便换个地方,也还是会有人欺负上门。 倒不如,一次性解决干净。 “我不搬,你们打算怎么收拾我?”乔薇问。 壮汉没料到这看起来弱不禁风小娘们儿一点不怕他们,是他表达的不够清楚还是这娘们儿脑子有病? “臭娘们儿!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他怒喝。 乔薇看了他一眼道:“谁见棺材谁掉泪还不一定呢,想怎么收拾,尽管放马过来,若是只打嘴炮仗,我认输。” “妈的!”壮汉气得跳脚,啐了一口,张牙舞爪地朝乔薇扑了过来! 【第十九章】英雄救美 乔薇面对一头年轻强壮的成年猛虎,可能会感到害怕,力量上的悬殊,经验上的短板,都让她不愿掠其锋芒。 人却不同了。 人的身上有太多弱点,单是要害穴便有一百零八处,其中有三十六处是致命穴,俗称死穴。 死穴又分软麻、昏眩、轻和重四穴,各种皆有九穴。 有首歌诀是这么唱的——“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只要掌握了这些技巧,对付起普通高手来不成问题。 壮汉朝乔薇扑来的一瞬,乔薇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风声迎面鼓动,吹起她乌黑亮丽的发丝,如飘扬的绸缎。 她探出手,避过壮汉朝她抓来的胳膊,在壮汉头上轻轻地一点,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壮汉像突然被雷给劈中似的,眼珠一瞪,身子一僵,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两个跟班见大哥遭了对方毒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大哥可是镇上出了名的恶霸,那身手,百里挑一啊!怎么才一招就被这小娘们儿给放倒了? 小娘们儿是不是有暗器呀? 二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上不上?” “……当然上啊!没见大哥被她弄成这样吗?怎么也得替大哥报仇哇!” 二人把心一横,朝乔薇冲了过来。 这时的他们并不相信乔薇真的能把他们怎么样,大哥是不小心才着了她的道,他们已经得了教训,会格外当心她右手的。何况二人夹击,不怕拿不下她! 然而二人始料未及的事,他们快,乔薇比他们更快,他们根本没看清楚乔薇是如何动作的,便觉头顶一麻,整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他们倒在地上,惊恐地睁大了眼。 乔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还要收拾我么?” 收拾个屁呀?老子们的命都差点没了,再来一次,可以直接去见阎王了…… 三人痛苦地摇头。 这种无法动弹的感觉并不像刀子割在身上那般锐痛,却比锐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一个人的腿麻了,摇晃它以恢复知觉的那一瞬是异常难受的,试想一下若全身都麻了,全身都在被动地恢复知觉,却又一直恢复不了,平白忍受着恢复之前的折磨—— 这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壮汉受不了了,他是老大,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苦了,呜呜…… 两个跟班儿见老大都投降了,也纷纷求饶了起来。 乔薇道:“若方才我这般求你们,你们可会放过我?” 三人一愣,自然……是不会的。 乔薇将三人神色尽收眼底:“那你们凭什么要求我放过你们?我孤儿寡母一家,一不偷二不抢,凭真本事在镇上做点小买卖,怎么就碍着你们眼了?” “不……不是我们……”壮汉快哭了。 “我不管是谁,你们回去之后,好生告诉他们,生意我是一定要做下去的,他们再敢找我麻烦,我就不是教训几个打手这么简单了。” 壮汉连连点头:“是是是,女侠的话我们记住了……” 妈的,这女人太难惹了,出再高的价,他们也不敢来找她麻烦了。 乔薇得到了保证,转身准备回自己车上,就在此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老鼠一般溜上乔薇的马车,从里头抓了个孩子出来! 乔薇眸光一颤:“望舒!” 乔望舒哇的一声哭了:“娘!” 乔薇暗骂自己失策,只顾着对付三个打手,以为对方的车夫跟自己车夫一样是个胆小怕事的,没料到这般狡诈! 那人似乎并不想与乔薇纠缠,抱了孩子撒腿就跑。 他速度极快,根本不是乔薇一个女人能追得上的,乔薇心都揪成了一团,就在乔薇被对方约甩越远时,前方突然飞来一道玄色身影,一脚踢飞了车夫! 车夫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乔薇大叫:“望舒——” 玄色身影一个利落的跃起,稳稳地接住了乔望舒。 乔薇迅速奔过去,从对方怀里接过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望舒!” 乔望舒搂住了娘亲脖子。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了,嗯?”乔薇轻拍着女儿的手背。 乔望舒红着眼圈点点头。 乔薇这才看向了救了女儿的恩人,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长着一张精致帅气的脸,眼睛大大的,璀璨而明亮,黑宝石一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母女二人身上转,充满了好气。 他把右手的食指放进了嘴里。 乔薇愣了愣,对他行了个福礼:“多谢恩公出手相救,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少年眨巴着一双迷死人的大眼睛,看向乔薇怀里的小糯米团子。 小糯米团子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扭了妞屁股,把脸蛋埋进娘亲怀里。 乔薇被逗笑了,正要开口,迎面走来一辆……牛车。 是的,又大又宽,无比简陋的牛车。 车夫是个戴斗笠的男人,穿着粗布麻衣,草鞋足袋,手执一根软鞭,却并未使它,高大健壮的水牛像是认识路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 乔薇在村里也见过别人赶牛,但从没有谁能把赶牛这件事做得像是一幅画。 斗笠遮住了男人大半容貌,只露出一个光洁的下巴,白皙如脂,精致如玉。 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想起来了,茶楼! 他就是茶楼上,丢给老李头一个铜板,让老李头继续解说恩伯府的斗笠男子。 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他? “十七。” 他开口了。 声音好听得像阳光下的大提琴,低沉而冷静。 被唤作十七的少年跃至牛车上。 乔薇明白了,少年与他是一起的,刚刚之所以出手,怕也是听了他的吩咐。 乔薇抱着女儿走上前,对着他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 男人微微偏过头,戴着斗笠的缘故,乔薇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凉凉的,没有一丝感情。 乔薇迅速意识到,对方出手并非是为了救谁,只是不喜欢被人挡道。 【第二十章】鲜嫩野兔 目送男子与少年离开后,乔薇把那个被十七一脚踹飞的车夫给绑了,让自己的车夫去县衙报案。 那车夫对于自己没能见义勇为感到十分愧疚,二话不说地去了。 他去的是附近的县衙,也是罗大叔做长工的地方。 这位县令已经做了个十几年了,不敢说出了多少丰功伟绩,但至少人品过硬,很快便差了捕快前来抓捕罪犯。 “就他一个?”捕快抓起车夫。 乔薇指了指那边刚刚恢复知觉的三个壮汉:“还有他们。” 三人就是一怔,怎么还有我们?不是说好了放我们走的吗? 为首的壮汉道:“哎,女侠,当初咱可不是这么约定的!” 乔薇眸光一凉道:“当初你们也没掳我孩子。” 壮汉哭丧着脸道:“不是,掳你孩子的是他!不是我们呀!我们和他不是一伙儿的!” 乔薇淡道:“这种话,留着与县太爷说吧。” 不行啊,这县太爷可是个清官儿,落到他手上,自己的屁股要开花呀! 他险些给乔薇跪下了:“女侠!女侠!我们还要帮你带信的呢!” 乔薇一字一顿道:“现在不用了,有什么信,我自己送。” 三人拼命求饶—— “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啊!” “女侠,我们真不认识他啊!” “我们只是雇了他的车!他车便宜……我们是第一次见他啊……” 三条恶霸鬼哭狼嚎的,那车夫倒是一言不发,冷静得很,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被十七踢断了两根肋骨。 这或许根本就不是一个车夫,至于到底是什么人,暂时无法下定论,许是个人贩子,不然为什么抓孩子呢? 三条恶霸混归混,但到底只想威胁她就范,乔薇能肯定他们与此人不是一伙儿的。但毕竟是他们把车夫招惹来的,还是“劳烦”他们在衙门里蹲几天吧。 一行人被衙门的捕快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罗大娘一个劲地责怪自己没把孩子保护好,乔薇宽慰她道:“那人有武功,我都抢不过他,别说您了,您别再自责了,这不是您的错。” 罗大娘见小薇不怪她,心里多少好受了些,只是依旧十分的后怕:“早知道如此凶险,我便不撺掇你去做生意了。” 乔薇微微一笑:“要想不招恨,就得不赚钱,但我想赚,所以招恨是常理。这些人也就是欺我是个妇人,想把我唬走,我唬不走,他们自然也就没辙了。” “可是……”罗大娘仍不放心。 乔薇露出一抹令人信服的笑:“您放心,我做的是小本生意,得罪的也就是些小本生意人,他们玩不出大花样,我能应付的。” 只是两个孩子,断不能再带上街了。 她一个人,对付谁都有办法,可若是谁再像今天这样,趁她不备对她孩子下手,那就防不胜防了。 可是,若不把孩子带在身边,又能把孩子送去哪里呢? “干娘,咱们村有私塾吗?”她问道。 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上幼儿园,古代显然没有幼儿园,但她记得古代是有私塾的。 罗大娘道:“村子里没有。” “隔壁村呢?”乔薇又问。 罗大娘摇头:“都没,方圆百里呀,就镇上有两家私塾,你想让景云去念书吗?” 乔薇摸了摸熟睡的孩子:“他这么小,私塾收吗?” 罗大娘蹙眉:“这我就不清楚了,咱们村儿只有翠云弟弟念私塾,明天正好去他家,你顺道问问他?” “好。” 路上遭遇变故,比前两日回来得晚了些,到山上的院子时已经下午了。两个孩子饿的饥肠辘辘,乔薇忙进厨房,下了几碗肉丝面。 孩子们吃得挺香,看来刚刚的事并未对二人造成什么影响,乔薇暗暗放下心来。 罗大娘在院子里收衣裳,乔薇带上新鲜的食饵,再一次进了山。 扒开灌从,她找到了自己的两个陷阱笼子,一个笼子里有一只野鸡,另一个笼子里吊着一小串钱,正是一百文。 还真看懂了呀,一只白色的蚊子。 一百文是野兔的价格,看来那人买走的是一只兔子。 乔薇把铜板装进钱袋,将笼子整理干净,换上新鲜的食饵。 …… 姬府 百梅院中,姬老夫人又坐在廊下赏花,手里拿着一只“小白兔”,美滋滋地吃着。 少女抬起玉白皓腕,给姬老夫人斟了一杯茶。 姬老夫人笑道:“把你费心了,每日都去那么远的地方给我这老婆子买东西。” 少女含羞一笑:“老夫人哪里话?能孝敬您是溪儿的福气。” 姬老夫人吃完一块红豆糯米糕,又拿起一个香芋雪球。 少女见老夫人吃得高兴,眸光顿了顿,坐直小身子道:“这都快过年了,大人还没回来吗?” 姬老夫人没好气地道:“是啊,这臭小子也不知给我上哪儿混去了!都一年没落家了。” 更多的话,没再说了。 少女有些着急,自己成天这样巴结老夫人不就是为了自己与冥修大人的亲事吗? 老夫人绝口不提,是还惦记着那个已经被逐出家门的大姐吗? 但大姐做出了那种伤风败俗之事,已经没资格嫁入姬府了呀。 还是说……老夫人想干脆退了与恩伯府的婚约? 老夫人突然道:“不过你放心,冥修若是回来,我一定让他去看你。” 这是变相地承认自己了,少女心头涌上一股窃喜:“多谢老夫人!” …… 山林深处,一座小茅屋中。 十七正蹲在院子的地上,眨巴着眸子看架在火上的野兔,野兔肥嫩,明火一烤,嘶嘶地冒油。 十七的口水流了下来。 男子把野兔翻了翻,问十七道:“要辣?” 十七点头。 男子刷了些辣椒粉,翻转着烤了一会儿,均匀地洒上芝麻与葱花,撕下一条兔腿儿递给十七:“可以吃了。” 十七抱着兔腿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认出 腊月初三,晴朗了几日的天空忽而下起了鹅毛大雪。 今天是翠云弟弟的童生席面,乔薇早早地便起床给自己和孩子们准备了。 乔薇是理科生,历史学得不算精细,但恰巧对童生试了解一点,童生试是明清两代取得生员即秀才资格的考试,多在二月举行。 先是县试,由知县主持,分别考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等。 之后是四月的府试,由知府或直隶州知州、直隶厅同知主持,县试已录取的士子得以参加。 通过县试与府试的,便是童生。 童生若再通过最后一轮的院试,才是秀才。 古代的秀才是可免除赋税的,见了县太爷也不必下跪,是相当长脸的身份。 翠云弟弟才十岁,便已获得了童生的资格,可喜可贺。 只是,翠云弟弟的童生试竟然不是春季,而是冬季开始的,由此乔薇推断,自己很有可能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 乔薇把前几天买的新棉袄拿出来,分别给孩子们换上,哥哥的是宝蓝色,妹妹的是嫩粉色,再梳上漂漂亮亮的头发,整一对金童玉女。 乔薇用剩下的面料给小雪貂也缝了件粉棉袄,小雪貂其实并不畏寒,不过女儿爱打扮它,乔薇就时不时做件袄子,时不时编根绳子了。 给小雪貂换上粉嫩的亲子装后,乔望舒很开心。 小雪貂翻了个大白眼,爷是公的! 一家三口打着伞下山了。 这是乔薇第一次带孩子们走亲戚,孩子们很是兴奋,从前总听村里的孩子们说谁家的席面好吃、谁家的席面热闹,他们就特别羡慕。 但娘亲不爱与人来往,他们住在山上,像个客人。 现在好了,他们也能跟大家一起吃席了。 “二狗哥会去吗?”乔景云问,二狗子是他唯一的朋友。 “应该会吧?”乔薇温柔地摸了摸儿子脑袋。 “铁牛会去吗?”乔景云又问,铁牛是他唯一的对手。 乔薇想了想:“会。” 刘婶子最爱凑热闹,村里甭管谁家做席,都缺不了她这份儿。 乔景云听说能见到二狗子,高兴了一把,一听说要见铁牛,又沉下脸来。最后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后,觉得为了见二狗子,可以容忍见到铁牛。 三人先去与罗大娘会合,罗大娘看到孩子身上的新衣裳,眼睛就是一亮:“真好看呐!” 被夸了,二人的小尾巴都翘得高高的。 罗大娘又看向了乔望舒怀里的雪貂,穿了衣裳险些没认出来,太、太可爱了。 四人一兽去了翠云娘家。 翠云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是中午的席面,这会子大清早的,到的都是帮忙的人。 翠云娘一把握住了罗大娘的手,喜不自胜道:“亲家来啦,快进屋坐!”又看向小乔,喜色一笑,“小乔啊,稀客,稀客!” “赵大娘。”乔薇客气地打了招呼。 翠云娘亲热地拉过她的手,问了她生意如何,又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哎哟,穿这么漂亮呢!咋还给狗也穿上了?” 貂宝:“!” 孩子们甜甜地唤了声赵奶奶,翠云娘高兴地应下,领着他们去了后院,那儿已经有不少孩子在玩耍了,景云与妹妹很快带着小雪貂加入了他们。 大人们开始忙正事了。 翠云娘家在村子里人缘极好,家家户户都请到了,另外还有一些隔壁村的、镇上的,加起来有数百人。打算每一席开八桌,每桌八人,就摆在外头的空地上。 只是夜半突然下起了大雪,不能露天安置了,这会儿正在加紧搭建棚子。 罗永志也在搭棚子的行列,远远地朝乔薇挥了挥手:“妹妹!” 乔薇微微一笑:“大哥。” 旁边几个哥们儿起哄,罗永志得意道:“我妹子漂亮吧?羡慕死你们!” 一群人哈哈哈哈地笑了。 翠云娘把乔薇与亲家领到后院儿,那里有不少人在准备席面上用的东西,吃的、喝的、记人情的……记人情的先生是村里一位老秀才。 据说老秀才年轻时曾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做过事,后不知什么缘故,被人辞退了。这些年他过得穷困潦倒,十分消沉,但因是村子里唯一的秀才,偶尔替人写写东西、记记账,也不至于饿死。 罗大娘怕乔薇累到,给乔薇安排了个轻松的差事:给老秀才打下手。 也就是收收钱,磨磨墨,递递纸……其实是布,纸太贵了,贫农用不起。 “先生脾气不好,你做事机灵点儿,他问你就答,不问你别多话。”罗大娘好心地提醒。 乔薇点点头:“知道了,干娘。” 她没继承原主的记忆,正巧借此机会把村子里的人全都认识一遍。 老秀才闷头做事,根本没拿正眼看乔薇。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古代的秀才,再潦倒也是有资格清高的。 乔薇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努力收钱、点钱、认字。 一上午下来,竟然收获不小,不仅把人认全了,数字也全都会写了,名字也记得差不多,就是……还不会写自己的。 乔薇想了想,从钱袋里掏出一百文钱:“先生,我也随个份子钱。” 老秀才点点头,示意她把钱放到篮子里:“名字?” 村里人都知她姓乔,却不知她名什么,平日里都小乔小乔的叫。 反正大家不知道原主的名字,她就报自己的好了:“乔薇。” 原主姓乔,她也姓乔,不管原主叫什么,从今往后,她都是她自己,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乔薇。 老秀才突然顿住了笔,古怪地皱起眉头:“你说你叫什么?” 乔薇以为他没听清,又清晰地报了一遍:“乔、薇。” 老秀才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了乔薇,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是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和夫人长得一模一样,还叫乔薇…… 他记得大小姐的名字,就是乔薇。 【第二十二章】人赃并获 这个人会是大小姐吗?她怎么变成了一个村姑?还有了两个孩子? 他离开恩伯府的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先生,先生?”乔薇轻轻地唤了唤他。 老秀才回过了神,四周人太多,他压下了向对方求证的冲动,写下她名字道:“好了。” 总觉得先生怪怪的。 乔薇把自己的份子钱放好,继续站在老秀才身边打下手。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老先生对她的态度比先前好了些,还让她坐。 乔薇暗戳戳地想:难道先生一开始对我不理不睬是因为我没随份子钱? 后院,孩子们玩得正欢,乔家兄妹因有个可爱的小萌宠,一下子成了所有孩子青睐的对象。村子里的狗不少,但没哪个像小白这么漂亮,小白还穿了衣裳,粉嫩粉嫩的,太好看了! 孩子们争相与兄妹俩做朋友,就为了能在小白身上摸上一把。 作为景云最铁的哥们儿,二狗子还有机会抱了抱小白。 铁牛也想抱,可景云不喜欢他,不给抱。 铁牛冲走了。 刘婶子正在前头与几个妇人聊天儿,见儿子哭哭啼啼地从后院出来,忙放下手里的瓜子,走过去问:“咋啦?咋哭上了?” 铁牛把乔景云不让自己抱小宝的事儿说了。 刘婶子一巴掌拍上他脑门儿:“你出息了你!那畜生挠过你你忘了?还抱它?我是你我就弄死它了!” 铁牛跺脚,大哭道:“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条狗!要小白那样的!一样一样的!我不管!我就要!你给我!” 刘婶子掐了他一把:“哭哭哭?就知道哭?号丧呢?别哭了!不就是一条狗?给你就是了。” 不多时,外头开始上第一轮的席了,孩子们是不上席的,在后院摆了几个小矮桌,孩子们蹲着吃。 趁着孩子们埋头大吃之际,刘婶子拿着一个麻袋,悄悄走向了坐在空地上啃鸡爪的小白…… 乔薇这边忙得差不多了,打算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刚走了两步,两个小包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娘!小白不见了!” 乔薇道:“别着急,好好和娘说。” “我……我和哥哥吃饭,我给了小白一个鸡爪,让它在那边啃,然后我吃完……就发现它不见了!我叫它,它也不出来!” 说到最后,乔望舒都快哭了。 “你先别哭,娘帮你找。”乔薇安抚了一下女儿,又问儿子看到什么没,儿子摇头。 那边罗大娘听到了动静,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得知小白不见了,赶忙陪孩子们去找。 别人不清楚那是貂,她却是知道的,上回在镇上,险些被恩伯府的妈妈给抢了呢,这么矜贵的东西,可不能丢了。 几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没办法,只得挨个儿问他们看到乔家的“小狗”没。 “就穿着粉袄子的,这个色儿!”罗大娘指了指望舒的棉袄。 乔薇也在问,当问到刘婶子时,发现刘婶子的眼神有些闪躲,乔薇瞳仁动了动,看向刘婶子道:“婶子真没看见我家小白吗?” 刘婶子没好气地道:“当然没有!你问别人都是一遍,问我就是两遍,啥意思啊?怀疑是我偷的啊?我刘翠花又不差钱,用得着偷你一条狗啊?我要我不会自己买啊?” “婶子说的极是,我没怀疑婶子,只是我那狗调皮,喜欢乱钻。”乔薇说着,微微侧了侧腰,含笑的目光落在了刘婶子藏在桌下,用双脚夹紧的布袋上,“婶子这麻袋挺大的,我家小白就爱钻这种麻袋。” 刘婶子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麻袋我一直系着,你的狗钻不进去!” 乔薇淡淡一笑:“婶子是不知道它,它会解绳子。” 若刘婶子聪明一点,就该知道乔薇是在给她台阶下了。偏她一点没明白乔薇的苦心,讥讽道:“谁家的狗还会解绳子啊?你直接说是我偷的好了!想看就只管拿去看!不过我可警告你,你那东西上回抓伤了我儿子,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这次要再冤枉了我……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出犀牛村!你可想好了,是不是一定要搜?” 与私底下的恩怨不同,这回是当着全村人以及外村人的面儿公然质疑刘翠花,毕竟刘翠花是村长的亲戚,这要是搜出了小白还好,若没搜出来,乔薇在村里的日子怕是会不大好过。 眼下,就连罗大娘与老秀才都觉得小乔不该继续冒险了。 “万一我搜到了怎么办?”乔薇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你什么意思?”刘婶子炸毛。 乔薇不紧不慢道:“字面上的意思,敢不敢让我搜?” 刘婶子蛮横道:“你搜不到呢?” 乔薇正色道:“搜不到我就立马卷包袱走人。” 罗大娘面色一变:“小乔!” 乔薇直勾勾地盯着刘婶子道:“反正你早看我不顺眼了,不如借这个机会,把我赶出犀牛村吧?怎么?不敢吗?难道小白真的在你麻袋里,所以你心虚?” 众人唰的看向了刘婶子! 刘婶子方寸大乱,强装镇定道:“谁心虚了?我只是看不惯你一贯外乡人污蔑我!” 乔薇淡定得说道:“我什么都搜不到,才叫污蔑你。” 刘婶子一噎:“你……” 老秀才开了口:“好了好了,都别争了,这件事,我老头子做个主,开麻袋!” 刘婶子的心咯噔一下:“秀才!你也怀疑我?” 老秀才严肃道:“胡说,我是信你才叫你开麻袋的!我早看这娃娃不顺眼了,目中无人,嚣张得很,赶紧把麻袋打开给她看了,叫她走人!” 众人觉得老秀才说的十分有道理,纷纷劝刘婶子打开麻袋,给这不知天高地厚外乡人一个教训。 刘婶子心里那个苦啊,真想把多事的秀才一巴掌拍死—— 既然老秀才发了话,乔薇便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一把从桌下扯出麻袋,打开绳子,倒出了被五花大绑的小雪貂。 【第二十三章】收获 这可就尴尬了。 信誓旦旦说自己没偷人东西,还扬言要把污蔑自己的人赶出村儿去,结果人赃并获,直叫村民们瞠目结舌。 “哎,刘翠花,这是咋回事啊?”罗大娘不满地问,“这就是你说的没偷啊?大家伙儿可都看清楚了啊!这就是景云和望舒的小白!” 众人啧啧点头,这么好看又干净的狗,十里八乡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乔薇没说话,现在已用不着她说了,刘婶子自作孽不可活,欺骗群众感情,大家的唾沫星子,足够淹死她了。 她探出手,去解小白身上的绳子。 小白只是一只幼貂,机灵时机灵,可糊涂起来,乌龟都比它快。 不用说她也猜得到,一定是吃东西吃得得意忘形,才叫刘婶子有了可乘之机。 刘婶子伸手去拦乔薇:“你干嘛呀?看到长一样的就一定是你们家狗啊?这是我自己抓的!你的狗穿了衣裳,我的狗没衣裳!你眼瞎吗?” 乔薇快被刘婶子蠢笑了:“婶子是在哪儿抓的呀?什么时候抓的?” “我……我今天早上抓的!就在我家后院儿!老刘你说是不是?”刘婶子掐了一把自己丈夫。 老刘完全是一脸懵逼,不过他惧内,刘婶子说啥他一般不敢反驳,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刘婶子得意地抬起头:“听见了吧!就是我的!” 乔薇淡淡地牵了牵唇角:“你确定是今天早上抓的?” “当然!”刘婶子把腰杆儿挺得直直的。 乔薇一笑:“那好。” 刘婶子见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虚着眼问:“你干嘛?” 乔薇拔出匕首,在刘婶子的尖叫声里割断了小白身上的绳子,小白得了自由,张牙舞爪地朝刘婶子蹦去,想把这恶毒的家伙撕个稀巴烂! 乔薇却道:“小白,回来!” 小白顿了一下,乖乖地趴回乔薇怀里了。 “还记得她把你衣裳扔哪儿吗?去把衣裳找回来。”乔薇绝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她是心疼布料钱,不想再浪费布料给它补做一套了。 小白一溜烟儿地绕到后院的墙外,把自己的粉红色小棉袄叼出来了。 人赃并获,这下,刘婶子彻底无话可说了。 而更要命的是,她自己蠢就算了,还把全村人当了傻子。 村长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刘翠花平时就爱胡闹,看在她奶奶与他奶奶是堂姐妹的份儿上,他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可这次,她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当着隔壁村儿的面,他这个村长的脸都丢到祖坟里去了! “快给小乔赔罪!”他厉喝。 刘婶子嘴巴一瘪儿,快要哭出来:“三哥……你怎么也向着一个外人呀?我可是您妹子。” 村长没好气地说道:“现在知道你是我妹子了?偷东西的时候怎不想想你是我妹子?这事儿闹出来,让我这做哥的脸往哪儿搁?一说我是个村长,连自己妹子都管不好,怎么管那么大个村子啊?还不认错是吧?行,我明白了,东村那块地你也别种了,我这个做哥的,没教好你!我替你赔罪!小乔。” 他转头看向乔薇,“那块地,你拿去种吧。” “啥?”刘婶子暴跳如雷,“三哥你说了要给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三哥!” 村长不耐烦地看了老刘一眼:“管好你婆娘!” 老刘硬着头皮把自家婆娘拽走了,一直到走了老远,众人都还能听到刘婶子杀猪一般的尖叫。 爹娘都走了,铁牛自然也灰溜溜地走了。 他不明白,自己就是想要条狗,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翠云娘招呼大家坐下:“都坐吧都坐吧,啊?还有几个菜没上呢!” 乔薇望向面色依旧有些难看的村长,客气地说道:“村长,谢谢您替我主持公道,没嫌弃我是个外乡人。不过那块地,您还是收回去吧,我山上已经有两亩地了。” 村长刚刚其实是急红了眼,一时冲动才说把地给乔薇,过后其实有些后悔。当然乔薇真接了也不怕,他有的是法子把地要回来。可眼下乔薇主动提出退给他,反倒叫他不好意思了。 是个识趣的,不贪不枉,还难得明白。 “你山上的地方位不好,日照不够,种不出好庄稼。”村长想了想,“东村那块地其实也不是很好,你种得了就种,种坏了也没关系,不收你佃租。” 这回是真心想把地给乔薇了。 乔薇来参加席面的初衷是帮罗大娘的忙,没想到意外收获了一块地,就算是块荒地,也比连地都没有的强。 当然,这都是刘婶子的功劳。 刘婶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去只怕要吐血三升了 乔薇谢过村长后,又在临时的账房里找到老秀才,向他也道了谢,她看得出老秀才那番厌恶她的话,实则是对刘婶子的激将法。 老秀才帮她才不是为了听她一句谢谢,他到门口望了望,确定无人,方激动地看向乔薇道:“你……你父亲叫啥?” “我父亲?”乔薇古怪地看着老秀才,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犹豫了一下,如实道:“我没有父亲。” “那你娘亲呢?”老秀才追问。 乔薇顿了顿:“我也没有娘亲,我是孤儿。” 老爷与夫人去世时,小姐才五岁,说自己是孤儿也不算错。老秀才更激动了:“你爹娘在你几岁时去世的?” 老秀才不是打算给她说媒吧?都查起她户口了。 乔薇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生下来就被遗弃了,是在孤独园长大。” 不对啊,小姐明明是在乔家长大的。 莫非自己认错了人,小乔只是恰巧与夫人长得很像,又恰巧与小姐差不多年纪,更恰巧也姓乔? 不,不可能,一个两个巧合他信,这么多叠在一起,他不信! 既然小姐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那自己暂时不要逼她。 一天的席面下来,众人都累坏了,罗大娘记得乔薇想问私塾的事儿,把翠云弟弟喊了过来:“你乔姐姐问你几个事,你们私塾都招多大的孩子,一年多少钱呀?” 翠云弟弟少年老成地说道:“七岁以上的,一月二两束脩。” “一个月二两?”罗大娘惊呆了,她丈夫在县衙做事,一个月的月钱也没二两呢!难怪赵家四个男人种田,还穷的响叮当,都给这孩子念书了。 乔薇也觉得二两挺贵的,她两个孩子,一个月就得四两,一年将近五十两,对还在起步阶段的她来说,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听说镇上还有一家私塾。”她说道。 翠云弟弟比了比手指:“那家更贵,得三两呢!” “三两……”乔薇沉默了。 “你是不是想给娃娃念书啊?找我!我不要钱!” 老秀才的脑袋出现在窗户外,把乔薇吓得险些从炕上摔了! 【第二十四章】成交 老秀才自荐做孩子们的老师是乔薇想都没想过的事,一则,她与老秀才没有交清;二则,老秀才性子孤僻,他若是想带学生,早就带了,十里八乡的,难道还找不出几个愿意念书的孩子吗? 当然,最让乔薇意外的还是那句“我不要钱”。 天底下哪里有这种好事? 乔薇警惕地打量了老秀才一眼,不会是他想对自己的孩子们图谋不轨吧? 老秀才一瞧乔薇的表情,便知对方误会自己了,简直哭笑不得,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二狗子的娘磕着瓜子儿过来了:“先生,你刚才说教娃娃们念书不收钱,是不是真滴哟?” 老秀才:“……” 我说的是小姐娃娃,又没说你家娃娃! 二狗子娘道:“要是不收钱,我把二狗子和他弟弟也送到你那里。” 二狗子今年十岁,弟弟七岁,都没认过字。 她嗓门儿大,一嚷嚷,恨不得全村的人都围了过来,然后大家都知道老先生要免费教学的事情了。 老秀才更哭笑不得了,他一点不想教这些熊孩子啊,想的话早这么干了,用得着等到现在?当年老爷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报答不了老爷,只想多对小姐照顾一些,这群人,怎么就这么能曲解他的意思呢? “小乔……”他看向乔薇。 乔薇打断他的话:“先生一番美意,原不该推辞,不过我还是不想麻烦先生,我带他们上私塾吧。” 老秀才着急道:“私塾不收女娃娃!就是景云,他年纪也太小了,没得私塾要。” 翠云弟弟连连点头,他们私塾只收年满七岁的男弟子。 如此,乔薇又犯难了。但她实在想给孩子念书,不仅是觉得带孩子做生意不方便,更多的,是她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 老秀才就道:“你放心把娃娃交给我。” “那……”乔薇扫了众人一眼,“大家都去吗?” “去呀!”众人齐齐点头。 老秀才:“……” 难道就没人问问我收不收吗? 乔薇犹豫了一下,道:“那行,要是大家都去,我便让景云和望舒也去。” 这话反过来的意思就是,大家不去,你娃娃也不去了? 老秀才欲哭无泪,觉得快被自家小姐坑死了。 老秀才最终接受了乔薇的决(威)定(胁),一口气收下了十来个学生。这仅仅是目前得了消息的,往后走上正轨了,人数还会增多。 此时的乔薇还并不知自己一个无心的决定,在不久的将来,会让犀牛村成为这个时代第一个被扫盲的村。 村长很快也得了消息,连忙派人给老秀才送去二十斤大米与十斤腌好的腊肉,老先生不收钱是老先生伟大,他这个做村长的,要奖励这种行为嘛! 大家也陆陆续续给老秀才提了点东西,乔薇把昨天猎获的野鸡送给了老秀才。 家徒四壁的老秀才,瞬间成为这个冬天最富有的人了! 忙完上学的事,乔薇带着孩子们去看了东村那块地。面积十分巨大,目测将近十亩,之所以一直空着,据罗大娘说是风水不好,夏天闹鬼,还种什么死什么,大家觉得不吉利,便不敢去种了。 刘婶子是家里没办法,欠着债,债主逼得紧,不得已才找村长要了这块地,指望明年稍微种出点收成来贴补家用。 小乔有心看看土质,但天色已暗,又覆盖了厚厚的积雪,看不出什么。 左不过离开春还远,不急一时。 乔薇与孩子们回了山上。 今天太晚了,乔薇没进林子看猎物,直接与孩子们洗漱后睡下了。 除了小雪貂被劫那一茬儿,孩子们一天都玩得挺尽兴,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真正到了床上,又一秒不到便进入了梦乡。 乔薇给两个孩子掖好被角,笑着闭上了眼。 小雪貂爬到床头,小尾巴团在乔薇脖子上,像个貂毛小围脖。 屋外寒风凛冽,一家四口暖如明春。 翌日,依然大雪纷纷,其实这样的天气已不大适合出门,但考虑到自己的生意,乔薇还是雇上栓子爹的马车去了镇上。临行前,她把景云与望舒送到了老秀才家。 罗大娘要跟去,被她婉言拒绝了。她今天要做的事可能有点暴力,她不想吓到干娘。 乔薇到镇上后,第一件事是去找上次雇佣三条恶霸的“幕后黑手”,她想长长久久地做生意,就必须一次性把威胁肃清,免得今天走了这个,明天又来那个,弄得好像她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欺负一样。 要找出“真凶”并不难,她是在大兴街做的生意,得罪的自然也是大兴街的商户,然而令她诧异的是,她把整条街都转悠了一圈,也没发现一个可疑之人,就连上次霸占了她摊位的大嫂子也没有露面。 “姑娘!姑娘!”茶楼老板小跑了过来,“你是不是在找大金和他婆娘?” 乔薇不解地看着他,她曾在他茶楼门口摆过两天摊,知道他是茶楼老板,姓容。 容老板道:“他们已经被县太爷抓走了!” 原来,那三条恶霸不经打,一拷问便供出了幕后买凶者,县太爷连夜把买凶者抓进了衙门,到今天还没放出来。 大家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为何大金夫妇没来摆摊,荣老板消息灵通,打探出了此事与那卖点心的一家四口有关。 “县太爷是个好官。”乔薇由衷地说道。 “姑娘你先别高兴太早。”容老板语重心长道:“姑娘有所不知,大金他是有后台的,后台比县太爷大,你别看他今天被抓了,过不了几天,保准给放出来。等他出来,姑娘你就没好日子过了。” “我不怕。”她现在一个人了,谁想欺负她,尽管放马过来。 容老板瞪眼:“话不可这么说姑娘,他们是地头蛇,玩儿阴的,你防不胜防。姑娘是生意人,自然不希望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事上。” 乔薇很快会过了意,大金有没有后台她不清楚,容老板却是话里有话:“容老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不必拿大金吓唬我,我不是吓大的。” 容老板一本正经道:“大金的事儿我真没唬你,他后台是京里的,咱这儿谁都不敢惹他,除了我。” “哦?”乔薇被容老板逗笑了,“你为什么敢惹他?” 容老板拍着胸脯道:“因为我也有后台嘛!而且我后台比他硬!” 乔薇笑到不能自已,这么贱萌贱萌的老板她还是第一次见,套路起她,她都不反感了:“那容老板与我说这些又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 容老板咳嗽了两声:“别说的那么伤感情嘛,我是看你一个姑娘家,上有老下有小,养家糊口不容易,想照顾你一番。” 乔薇含笑看着他。 他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的弯弯道道已经完全暴露在这小姑娘面前了:“好嘛好嘛,我就是想你把点心放到我这儿卖!卖出去的钱,五五分账!你外头卖三文钱一个,我这里可以卖十文钱一个!你就算分五成,也比以前多两文,你说划不划算!” “三七。” “四六。” “三七,不行我就去找别家,你这法子不错,我相信镇上应该有不少酒楼想卖我的点心。” 乔薇说罢,转身就走。 容老板急得跺脚:“哎哎哎!三七就三七!我三你七!你这丫头片子,要把我榨干了!” 乔薇回过头,莞尔一笑:“成交。” 【第二十五章】再遇 乔薇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很不错,一出门,就碰上容老板这样的爽快人,不仅把她摆摊的问题解决了,还把她收益给提了上来。 拦不拦得住地头蛇她倒是不在意,她只要有钱赚就够了。 容记茶楼本想采用月结的方式向乔薇支付货款,但乔薇手中闲钱不多,还要买那么多过年的东西,再自己垫付一个月的食材钱,着实有困难。 与容老板商议后,本月先日结,今天卖的,明天来结。 乔薇记得恩伯府丫鬟预定了四十个点心,一直等到她来,把东西交到她手上才离开。 年关将至,家里的东西也需要添置了,乔薇决定去集贸市场转悠一圈。 之前给孩子们买了两套棉衣棉裤,发现其实不够穿,山上冰冷,洗了衣裳,七八天干不透,需得再买两套。 “姑娘,我这店里的袄子都用的新棉花,又轻又暖和,价格还便宜,你多拿两套吧。”老板娘笑吟吟地说。 乔薇上次就是在这家布庄买的衣裳,回去后拆开袄子检查了棉絮,的确是好棉花,但要说便宜,却不尽然。至少据她所知,这边的价格就比隔壁的布庄贵十好几文。 “你可比人家卖的贵。”乔薇道。 老板娘嗔道:“那是我家东西好嘛!姑娘你就看看这面料,还有我这棉花、做工,在镇上找不出第二家了。姑娘想要更好的,那得上京城!” 京城,来了这么久,还不知京城长什么样呢。 乔薇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向往,随后微微一笑:“你给我便宜点呗,我拿四套。” 老板娘犹豫了一会儿:“行行行,看你家两个孩子不容易,零头就去了吧,一共一两银子。” 乔薇指了指对面的货架:“再送我两双鞋。” 老板娘眸子一瞪:“哎哟!两双鞋?姑娘,你是来打劫的吧?我这鞋多贵呀!你要实在诚心想买,我送你两双鞋垫儿。” 乔薇摸了摸下巴:“鞋垫儿我能自己做,这样,你送我一双鞋,另一双我买。” “哎,你……”老板娘就没见过谁这么能还价的,明明一特标致的小姑娘,脸皮比她还厚。 乔薇挑眉:“卖不卖嘛?不卖我去别家了。” 老板娘撇过脸:“那你去。”就不信你真舍得走! 心理战术她可玩不过乔薇,乔薇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立马放下东西走了,那速度,完全没有老板娘想的一步三回头,简直像有毒蛇猛兽在追的。 老板娘傻了眼,赶紧去外头把人拽了回来:“哎哟,祖宗,我的小祖宗,卖卖卖,卖给你!” 棉袄、棉裤,乔薇各要了四套,一套天青色、一套嫩绿色、两套正红色;棉背心都是藕色的,没的挑,做不过是穿里边儿,什么色都行。 乔薇看着正在打包袱的老板娘,说道:“还有鞋垫呢,你刚刚说送我两双的。” 老板娘:“你不是说鞋垫儿你会自己做吗?” 乔薇莞尔一笑:“可如果你白送我也不会不要啊。” 我、我、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老板娘肉痛地把鞋垫放了进去,乔薇开开心心地背上了包袱走了。 孩子们爱吃羊肉粉丝汤,乔薇又割了十斤新鲜羊肉。腊肉也买了些,因古代的盐贵,腊菜的价格也高得离谱,堪堪买了十斤,她差点破产。 背着包袱,挎着两个沉甸甸的篮子,乔薇离开了集贸市场,准备去雇辆马车回村里。 路过一家首饰店时,忍不住朝里瞄了瞄,这一瞄,就走不动了。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来古代这么久,她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成天扎个头巾,真是枉费那一头长发。 乔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走进了店子。 老板有些势利眼,一瞧来的是个村姑,便没兴致亲自招待了。 倒是那伙计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姑娘要买首饰吗?买什么样的?是头上戴的还是手上戴的?” 这小伙子客气,比老板会做人多了。 乔薇在柜台前转悠了一圈,指着一个黄玉梅花簪道:“这个多少钱?” 伙计笑道:“姑娘好眼力,这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梅大师亲手制作的簪子,仅此一支,一百两。” 一、一百两?! 一个破簪子居然能卖这么高的价! 乔薇简直目瞪口呆。 伙计瞧她打扮,知她大概买不起,也没笑她,耐心地说道:“姑娘要是想要便宜点儿的,可以买玉石簪。” 所谓玉石,其实就是石,似玉而非玉。 以乔薇目前的经济能力,只买得起这种了。 乔薇挑了个兰花玉石簪,因是最后一个,便宜卖给了她。 乔薇戴上新簪子,心满意足地出了店铺,朝车行走去。 路过一个巷子时,她隐隐感到有人追了上来,她眸光一顿,提紧了手中的篮子,加快步子,走向人多的主街。 哪知她一快,后面的人也跟着快了起来。 她索性用跑的,可不等她跑出巷子,便被几个突然闪出来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前有狼,后有虎,加起来十好几人,个个儿摩拳擦掌,眼神凶悍,绝非那虚有其表的三条恶霸可比。 一个两个她能应付,五个六个也不在话下,可对方将近二十人,数量有些庞大了。 乔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为首的左脸有块刀疤的男人,道:“小女子初来乍到,不知怎么得罪几位爷了。” 刀疤男道:“你没得罪我们,你得罪我们大哥了。” 乔薇斜睨着他道:“你们大哥是……” “吴大金!” 哦,就是那个被她弄进牢里的幕后黑手,她可真是冤枉,她连吴大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乔薇气笑了:“我说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明明是你们大哥先买凶欺负我的,难道我要什么都不做,白白让人欺负?” 刀疤男嗤道:“我大哥要欺负你,你就只有欺负的份儿!识相的,跟我们兄弟到楼子里走一遭,把兄弟几个伺候爽了,兄弟就绕了你。” 呸! 伺候你们这群猪,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乔薇垂了垂眸,嫣然一笑:“要我伺候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谁先来呀?你吗?” 说着,乔薇摘下了头顶的簪子,三千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垂了下来,柔顺而光亮,看得一众男人齐齐傻了眼。 乔薇缓缓走向刀疤男,微笑着,突然一簪子刺了过去! 刀疤男躲避不及,被扎中了肩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忙去扶他,乔薇趁机扔掉篮子,冲出了巷口。 那群人追了上来。 街上不少人看热闹,却没一个敢上前帮乔薇解围。 乔薇拼了命地跑容记茶楼跑,她脚程快,但那群人抄近路,一下子堵住了她。 她把腿往回跑,恰巧一辆马车驶过,她二话不说跳了上去! 车夫吓了一大跳! 乔薇钻进了车厢,车厢里坐着一个人,是个男人,戴着青色斗笠,一袭月牙白长袍,质地轻柔,隐隐泛着珠光。 男人虽是静静地坐着,却气场十分强大,饶是乔薇这般莽撞地冲进来,也不见对方露出一丝一毫的慌张,镇定得像个帝王。 乔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越看越熟悉,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马车停了下来。 乔薇一怔,不会是要把她赶下去吧?! 【第二十六章】赚翻 那群人追了上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这辆马车从外表上看没有丝毫惹眼的地方,所以他们根本没将车内的人放在眼里,为首的刀疤男呵斥道:“里头的人听好了,把那臭娘们儿交出来!否则,别怪你爷爷不客气!” 车夫怒了:“干嘛呢?怎么跟我家公子说话的?给我家公子称爷爷!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车夫一听便是京城的口音,镇上的人对京城人还是有些忌惮的,但不包括眼下这种情况。作为朱大金手下第一员猛将,他居然被个小娘们儿给刺伤了,传出去,简直能笑掉兄弟们的大牙! 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场子找回来,谁敢庇佑那个女人,谁就是和他们这帮弟兄过不去! 刀疤男的眼睛与他肩上的血迹一样腥红:“爷爷最后问你们一遍,交还是不交?” 事情进行到这里,乔薇不便待下去了,她跳上马车的本意是希望借马车逃离这里,绝不是想把对方一并拖下水。 她躬身,打了帘子,就要出去,身旁的男人忽而开口了:“有本事,自己来拿。” 刀疤男一听这话,便知对方在挑衅了,伤口的疼痛,将他的怒火燃到了顶点,他居然拔出了匕首,一把朝马车冲了过来。 弟兄们见他发功了攻击,也纷纷蜂拥而上,叫嚣声、撞击声、行人的尖叫声,交错迭起,整个街道,瞬间陷入混乱。 然而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他们根本没来得及碰到马车,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道震开了,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虚影一般,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将十几号人撂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乔薇将男人挡在身后,抓着一个凳子,已经做好了“顽强抗敌”的准备,却突然听到一大片惨叫声,她忙腾出一只手,掀开了帘子,就见群“追杀”她的男人已经全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了。 这、这谁干的?身手也太好了吧? 乔薇看向了将他们打趴下的少年,少年转过身来,露出那张清隽的脸,乔薇瞳仁就是一缩:“十七?” 如果那个人是十七的话,那么马车里的男人—— 乔薇猛地扭过头去! 难怪她觉得熟悉又认不出,上次见到他时,他正赶着一辆牛车,穿得像个村夫,这一次,却是换上了低调而华贵的绸衫,唯一没变的就是他仍戴着斗笠。 第一眼便知道他不可能是个真正的山野村夫,所以眼下他看到他这般,并不觉着诧异,真正让乔薇诧异的是,自己又碰上他了,还又是在自己无比狼狈的时候。 乔薇有些讪讪,挠了挠小耳垂,轻轻地说道:“多谢公子,又帮了我一次。” 男人没说话。 乔薇又道:“我知道公子不是为了帮我才收拾他们的,公子只是不满他们的不敬,可不论怎样,我都受益了,还是要多谢公子。” 言罢,欠了欠身。 男人微微颔首,算是一次难得的回应了。 乔薇跳下马车,周围围观的人哗啦啦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乔薇也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不怪他们如此害怕,实在是刚刚发生的一幕太过惊悚,他们在镇上生活到现在,还没见过哪个孩子能在一招之内把十几名大汉撂倒的。 这姑娘与那孩子分明是一伙儿的,别也是个高手。 “十七。”乔薇笑着打了招呼。 十七看到乔薇,微微一愣,俨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乔薇笑了笑,走到那个刀疤男面前,蹲下身,冷笑着说道:“还敢找我的茬儿不?” “你……”刀疤男疼得咬牙,“你别太得意,等大金哥出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哦,你们这么多人都打不赢……”乔薇看了不远处的十七一眼,低声道:“我小弟,你觉得朱大金打得赢?” 刀疤男想起十七的身手,不寒而栗:“他是你小弟?” 这女人明明是个村妇,怎么可能会有个那么厉害的小弟? 乔薇知道他不信,就道:“他当然不是我亲小弟,但我和他的主人有点交情,所以,你懂了吧?” “主人?”刀疤男疑惑。 乔薇面不改色道:“嗯,就马车里的人,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上这辆马车?若是个陌上人的车,我敢上吗?上了人家也把我赶下来了好吗?” 刀疤男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看向乔薇的眼神不禁生出了一丝忌惮,那少年如此厉害,他的主人,想必也来头不小。 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他冷声道:“那又如何?你知道大金哥背后的人是谁吗?京城的大人物,说出来吓死你!” 乔薇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那你又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吗?我说出来,也能吓死你啊!全天下都听过他的威名,皇上都对他忌惮三分,名号大得我根本不敢叫,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连皇上都忌惮三分的人,莫非……是那位大周世上最年轻有为的丞相姬冥修吗? 刀疤男露出了极强的惊恐。 乔薇知道刀疤男已经用他无比过(愚)硬(蠢)的智商脑补出一个合适的人物对号入座了,憋住笑,眉梢一挑:“猜出来是谁了吧?还敢不敢惹我了?” 刀疤男想了想:“不对,大人怎么会坐这么寒酸的马车?” 乔薇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不想让人认出身份啊。” 刀疤男望向十七:“他叫什么名字?” 乔薇如实道:“十七。” 冥修大人手下有七大高手,其中一个便是叫十七,传闻十七十岁便打败了当朝武状元,十一岁孤身潜入敌营,救出了人质九公主,十二岁端了西南的毒瘤黑风寨,之后随冥修大人离开京城,一年杳无音信。 莫非这个少年,真的是十七? 刀疤男狐疑道:“大人已经失踪了一年,你是怎么与大人攀上交情的?” 失踪?这好编呐! 乔薇想起了那个总在她笼子里买猎物的隐士,心道这素材就不错!神秘兮兮道道:“大人不是失踪,是隐居山林。大人住的林子恰巧就在我那座山头上,我每天呀,都会去山里打猎,大人常常从我手里买猎物,一来二往的,就认识了。不过这个,你最好别往外说,大人不想让人知道他这一年的行踪。” 刀疤男听到这里,已经不敢不信了:“你放心,我不会泄露大人行踪的,就是跟大金哥也不会说的。大人那边……” 乔薇冷漠脸:“大人很生气。” 刀疤男慌了:“求姑娘替小的们求求情,姑娘!活菩萨!求您了!” 乔薇伸出手。 刀疤男一怔:“干嘛?” 乔薇道:“银子啊!没银子我怎么让大人消气呀?我得好吃好喝地款待大人,等大人吃饱喝足了,我才能替你们求情嘛!” 刀疤男赶忙掏出了身上的银子,又让其他人也把钱上缴了,一个子儿不剩。 乔薇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口水差点流了出来,刚刚为逃跑,她丢掉了近一两银子的东西,但从这些人身上搜刮出来的,足足有三十两! 赚……翻了! 【第二十七章】礼物 恶棍们连滚带爬地跑了,乔薇拿着沉甸甸的银子走向了马车。 十七就站在马车前,看到乔薇过来,眼珠子在她身上滴溜溜地转,转了一会儿又在她身后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十七?”乔薇纳闷地问。 十七皱着小眉头,不停在她身旁找。 乔薇想了想,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在找你那天救的孩子,我女儿,望舒?” 十七点点头。 乔薇微微地笑了:“你还记得她呢,她今天上学去了,没跟着我过来。” 十七失望地皱起了眉头,不过片刻,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绿绿的小东西递给乔薇。 乔薇接过一看,是个竹叶编的蚂蚱,编得十分精致,就道:“是送给望舒的吗?” 十七再次点头,眼睛有点发亮。 看不出来,十七打起架来这么狠,温柔起来却也是心细如尘呐,所有对她孩子好的人,她都喜欢。乔薇开心地拍了拍十七的肩膀:“我替望舒谢谢你。” 咦?有肌肉。 乔薇捏了捏,捏捏,再捏捏。 一旁的车夫完全看傻了眼,心道姑娘你知不知道十七剁过多少人的手啊,连公主都不敢这么吃十七的豆腐,你到底吃够没有啊?! 手感真是太好了,又长得这么可爱,真想拐回去做小弟啊。 不过人家帮了自己那么多忙,自己再有这种想法有点儿不厚道,乔薇依依不舍地抽回了手,看看十七,又看看马车里的男人道:“公子,快中午了,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请二位到酒楼吃顿饭吧!” 男子云淡风轻道:“我们急着回京,姑娘不必破费了。” 乔薇想了想,把心一横,将钱袋递进车窗:“那这个您收下吧,这些银子是我从他们身上讹来的,您拿去买点酒喝。” 说到底,能讹到这么钱,全赖十七酷帅狂霸拽地揍了他们一顿,不然,就凭她一张嘴瞎吹,吹破天也不会有人信的。 本想请对方吃一部分,自己留一部分,不过既然对方急着赶路,那就全都给对方好了,这样显得比较有诚意。 男子淡淡扫了那钱袋一眼,没有收,乔薇就那么捧着,手臂都捧酸了。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乌发中的玉石簪上:“你会挑首饰吗?” 一刻钟后,乔薇走进了大兴街上唯一的首饰铺——大芳斋。 老板坐在柜台里无聊地拨弄着算盘,一抬眼,看到是方才来过的俏村姑,只买了个五十文的假玉簪子走了,顿时没了兴趣。 “公子,请。”乔薇跨过门槛后,将男子领了进来。 老板阅人无数,一看男子的衣着便知是位贵客,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儒雅而高贵的气质,就是可惜戴着斗笠面纱,看不清样子。 老板忙放下算盘,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请问二位要买点什么首饰呢?” 乔薇鄙视地睨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那小伙计的份儿上,才懒得给这种拜高踩低的老板介绍生意:“刚刚给我卖簪子的伙计呢,把他叫来,您老啊,该干嘛干嘛去吧,啊?” 老板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把伙计叫来了。 伙计看到回头客,很是高兴,也庆幸自己没像老板那样狗眼看人低,这不,人家姑娘虽然没自己买什么贵重首饰,但给介绍了一个大金主呀! 伙计取出了乔薇第一眼看中的黄玉梅花簪:“姑娘是来买这个的吧?我知道姑娘喜欢,特地给姑娘留着的呢。” 男子看看向了乔薇,乔薇赶忙摆手,笑道:“不是给我买的,是给公子的祖母。这支簪的颜色太薄,老人家戴显得不够贵重。” “姑娘说的是。”伙计机灵地把梅花簪放了回去,“那请公子与姑娘随我上二楼吧。” 居然还有二楼! 二楼不如一楼大,但每一套首饰都比一楼的大气高端上档次,当然,价格也是一楼的好几倍,难怪没人带她上二楼,这儿的东西,就是她不吃不喝也买不起。 托公子的福,她也开了一次眼界。 “公子,老夫人是喜欢金子,还是喜欢玉?” “都可以。” “那老夫人喜欢张扬一点的,还是含蓄一点的?” “都行。” 说了等于没说。 乔薇只能按照自己的审美来了,她挑选了一套金镶玉的发簪,一共五支,均以和田白玉为底,上面分明是黄金累丝錾刻的花与蝴蝶,每一朵花都细致到可见脉络,蝴蝶栩栩如生,簪身细长,也为足金所制。巧就巧在,这种金是哑光的,戴上去沉稳、内敛、古朴、大气,丝毫不会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 男子让伙计把簪子包起来。 乔薇就道:“等等,这个多少钱?” 伙计笑道:“八百两。” 乔薇目瞪口呆:“什、什么?八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伙计客气道:“姑娘,您有所不知,这套簪子啊,是前朝的古董,原本一套十二支,但我们店只寻到了五支,这才便宜卖了,整套的价格,得五千往上走呢。” 乔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我对你印象很好,但不代表你能宰我:“你们还卖古董?蒙谁呢?” 伙计笑了笑:“姑娘,真没蒙你,这真是古董簪子,您要是不信,拿到古董行鉴赏,若是假的,十倍的银子还给你。” 乔薇哼道:“那八百两也太贵了,五百!” 伙计无奈地笑道:“姑娘,这个价,拿货都拿不到呢。” 乔薇眉梢一挑:“我也是做生意的,我知道里头的弯弯道道,你们卖四百两都不亏,我是看在你们有那么大个店子,要付租金要请人的份儿上,才让你们多赚了一百两的。” 伙计哭笑不得:“姑娘,五百两真的不行,您实在想要,七百五十两吧。” “五百五。” “您是老顾客了,这样,七百,诚心价。” 乔薇的神色没有丝毫动容:“五百五,多一分我都不买!本来也不是非要上你们这儿才能买的,马上就回京了,京里多的是好铺子,还怕挑不出几样合适的首饰?” 伙计无法,下楼请示了老板,回禀乔薇到:“姑娘,我们老板说了,六百两是最低价,只当交您这个朋友了,不行他也没办法了。” 乔薇走到男子身边,小声地问:“公子,你看得出来它是真古董还是假古董吗?” 男子低头看了看二人无意中贴在一起的胳膊,眸光微微一顿:“嗯,真的。” 真古董?那这个价很划算了。 乔薇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算了算了,就这个吧。” 伙计领了二人下去结账,路过柜台时,男子指了指那支黄玉梅花簪:“这个也包起来。” 【第二十八章】回京 从大芳斋出来后,乔薇将男子送上了马车,见十七百无聊赖地坐在车板上发呆,乔薇心念一动,去对面买了串糖葫芦。 十七拿着糖葫芦,吸了吸口水,吭哧吭哧地咬了起来。 那吃相,跟小雪貂有的一比。 乔薇忍俊不禁地笑了,目送马车离开,一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才准备往回走。 刚一转身,就见眼前的黑影吓了一跳,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她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钱袋。 刀疤男凶神恶煞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姑娘,大人他……消气了吧?” 妈呀,原来是问“大人”消气没有的,还以为你回过神,知道我骗你,来找我报仇了呢。 乔薇暗暗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擦掉额头的冷汗,轻咳一声道:“哪儿这么容易啊?你没看他饭都没吃吗?” 这家伙,一定是一直在跟踪她,所以自己与男子的行径,瞒不过他的眼睛。 刀疤男苦恼地摸了摸脖子:“那怎么办呀?我银子都给你了,你咋没让大人消气呢?你把银子还我。” 乔薇眸子就是一瞪,好容易讹到的三十两,怎么能这么还回去?会肉痛死她的! “哎哎哎!”乔薇避开了他过来拽她钱袋的手,倨傲地看着他道:“不想我替你们求情了是不是?信不信大人回到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过来杀你们泄愤呐?” 刀疤男吓得面色一白! 乔薇趁热打铁道:“大人刚刚就想让十七杀掉你们的,是我,好说歹说才勉强安抚住了大人。快过年了,不宜见血光,不过,过完年之后,大人若是不小心想起来,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他称爷爷,你说他会不会一怒之下……” 后面的话,乔薇没说话,挑了挑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刀疤男吓得双膝一软,靠在了墙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乔薇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看在你们诚心悔过的份儿上,过完年我入京一趟,替你们把这事儿摆平吧!” 刀疤男上下打量她:“你你你……你真的能摆平吗?” 乔薇指了指大芳斋:“不信你就进去问问他们,我在大人跟前儿到底说不说得上话。” 刀疤男果真进店问了。 “首饰都是那姑娘挑的。” “价也是那姑娘砍的。” “他还买了姑娘最喜欢的簪子。” “他俩啥关系?八成是个外室吧……” 外室?那丫头居然是大人养在民间的外室?! 若果真是外室,大人的种种可疑就全都说得清了。 大人这一年并不是真正的失踪,而是与这村姑在一块儿逍遥快活呀! 听说大人原是有未婚妻的,对象是恩伯府的千金,一定是大人不想被恩伯府发现,才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如此看来,大人对这位村姑才是真爱啊! 他们刚刚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在太岁头上动土!幸亏夫人不计较! 刀疤男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忽然拍了拍自己胸口,正色道:“夫人,先前多有得罪,我向夫人赔罪了!我叫陈大刀!从今开始,我跟着夫人混!我手下十几号兄弟,也全凭夫人差遣!” 态度变的太快,就像龙卷风,乔薇像见了鬼似的看着陈大刀:“我可没钱养你们啊……” 陈大刀忙道:“怎么能是夫人养我们呢?应该是我们供奉夫人才对!” 未来的丞相夫人,不对,侧夫人,那也是好大的面子了!她出马,一定可以说服丞相大人不杀他们的! 当然,陈大刀还有另外一层考量——他们这种烂泥,一辈子都没有大展拳脚的机会,若是能攀上丞相大人的外室,日后回丞相府做个护院,那也是光宗耀祖了! 乔薇眼神微闪,这家伙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都开始喊她夫人了:“你别误会,我跟大人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懂,我懂,我都懂!”陈大刀坏笑着,给了乔薇一个不可描述的眼神。 乔薇:“……” 好想把这家伙打死啊! 这之后,陈大刀主动带兄弟们帮乔薇去找先前丢掉的两篮子菜,可惜已经全被人捡走了,连篮子都不剩,陈大刀十分愧疚。 乔薇十分“圣母”地安慰了他一番,带着从他和他手下那儿搜刮来的三十两银子,大摇大摆地买肉去了,因手头宽裕,还比先前多买了二十斤,贵得像金子的咸蛋也买了二十个。 回到犀牛村时,已经下午了。 她先去了罗大娘家。 罗大娘帮她把左一篮子右一篮子的东西拧进屋:“怎么搞的?这么晚才回来,是生意不好吗?” 乔薇不敢把自己的“传奇经历”告诉罗大娘,免得罗大娘吓到,就只说了自己与容记茶楼合作的事:“……与容老板谈了一上午,出来就快中午了,又在集贸市场买了些东西,这才晚了。” 罗大娘不疑有他,点点头,开心地说道:“你这孩子,倒是有几分造化的,对了,那群混混没找你麻烦了吧?” 乔薇面不改色道:“没,县太爷都把人抓了,没人敢滋事了。” 罗大娘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乔薇把两篮子菜递给罗大娘,每个篮子都装着十斤腊肉、十斤羊肉、五个咸蛋:“一篮子是您的,一篮子是大哥和嫂子的。” 罗大娘一看,都是贵得买不起的菜,尤其咸蛋,她这辈子都没买过:“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卖老虎的钱,不是都花完了吗?” 这个朝代物价不低,把一个家徒四壁的屋子填满,钱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至于治病赚来的十两,乔薇攒起来了,那是救命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 乔薇就道:“没花完,还剩一点儿。” 罗大娘问道:“那你全买东西了?往后进货怎么办呐?” 乔薇微微一笑:“我现在赚的比以前多了,您就放心吧。再说了,我实在没了,不是还有您吗?您借我点儿?” 罗大娘真去拿钱袋,把乔薇给乐的,母女俩说了会儿话,乔薇去老秀才家接孩子。 …… 姬府 冷清了一年的落梅院终于热闹起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他们那消失了一年的大少爷终于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雪夜 姬老夫人臭着一张脸坐在垫子上,面前是一张黄梨木方几,方几对面,跪坐着一袭月牙白长袍的姬冥修。 姬冥修轻轻唤了声祖母。 姬老夫人鼻子一哼:“别叫我!我不是你祖母!我没你这样的孙子!说走就走,一整年不落家!你心里,哪里有我这个祖母?” 姬冥修微微低垂着眼眸,道:“让祖母担忧了,是冥修的不是,祖母打冥修一顿,解解气吧?” 姬老夫人扭过头来瞪着他:“你当我不敢是不是?” 姬冥修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捧着戒尺,绕过方几,在姬老夫人身侧跪坐下来:“祖母。” “你……”姬老夫人看着那把又长又冰冷的戒尺,噎得说不出话来。 荣妈妈忙打了个圆场道:“老夫人,少爷这不是回来了吗?有什么话您好好与少爷说,别动不动上家法呀,您瞅瞅少爷,又比先前瘦了。” 姬老夫人看向姬冥修,发觉他清隽的面庞的确消瘦了不少,登时一阵心疼,但又不好就这么原谅他,没好气地道:“你说说看,这一年到底野到哪里去了?” “只是静下心来,参悟一些东西而已。”姬冥修说道。 姬老夫人冷声一哼:“参悟什么?家里不能参悟吗?就能找人捎个信吗?” 姬冥修不说话了,他不在家参悟自然有不能在家参悟的理由,不捎信也有不能捎信的难处。 姬老夫人知道他的性子,不爱把自己的事到处声张,这种出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隔一段时间便离开京城一次,谁都找不着他,只不过以往都是一两个月便回了,这次却去了整整一年,怎不叫她着急? “你过来!”她气呼呼地道。 姬冥修往她身前挪了几步,她抬手,理了理他衣襟:“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吗?” 姬冥修微微点头:“知道了。” 老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些。 姬冥修从宽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桃木锦盒,递给姬老夫人,姬老夫人打开一看,竟是一套蝶恋花的金镶玉发簪,有三支蝴蝶簪,两支琼花簪,色泽明艳,却不艳俗,有种华贵而内敛的气质。 “这是……古董吧?”老夫人惊讶地问。 姬冥修点头:“正是前朝世宗为明妃打造的蝶恋花十二簪。” 老夫人眼睛开始放绿光了:“这十二簪失传已久,长公主都只得到两支,你上哪儿寻来了五支?” 姬冥修的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犀牛镇。” 老夫人道:“店家怕是不知道这是明妃的十二簪吧?知道肯定不卖给你了。” 大芳斋的确不知这是明妃的十二簪,只听人讲是一套古董,原先该有十二支,却不知是如此名贵的古董。当初那人是偷来的,急着脱手,才贱卖给了大芳斋,大芳斋以为这货不值钱,只喊了八百两,可就这八百两还硬生生被乔薇给还成了六百五。 姬冥修虽不知道簪子的来源,却大概能猜出来路不正,店家又不识货,才给贱卖了,要知道长公主手中的那两支,可是花了三千两银子才买来的。 那女子还担心还价还得不够,悄悄问他这是不是真古董。 姬冥修忽然就笑了。 老夫人正在试戴簪子,甫一从铜镜中看到孙儿在笑,以为自己眼花—— 多少年了,自从儿媳出事后,这个孙儿就再也没有笑过,她正想问冥修在笑什么,门外便传来了丫鬟的禀报声:“老夫人,少爷,乔小姐来了。” 姬冥修的笑容淡了下来。 老夫人眼睛一亮,喜滋滋地道:“是溪儿来啦?快叫她进来!” 乔玉溪在丫鬟的陪同下打了帘子入内,她穿着一条粉色曳地罗裙,一件白色兔毛短袄,衣襟处以粉水晶为扣,与发髻上的粉色桃花珠钗相映生辉,端的是娇俏玲珑、梳云掠月。 她身材窈窕,举止优雅,一颦一笑,楚楚动人。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老夫人跟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老夫人吉祥。” 声若天籁。 随后,又转身面向姬冥修,羞涩又甜美地说道:“大人金安。” 姬冥修淡淡颔首,以示回礼。 老夫人满意极了,拉过乔玉溪的手,喜不自胜地说道:“大冷天的,又劳烦你来陪我这孤老婆子了!冥修是下午到的,我正琢磨着让冥修几时去看看你,可巧,你就来了!” 乔玉溪美如璞玉的脸上迅速爬上一抹红晕,低垂着眉眼,轻言细语道:“溪儿是来给老夫人送点心的,本该早些给您送来,但溪儿去了趟寺庙给老夫人和大人祈福,回来晚了。” 老夫人感慨道:“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冥修要是有你一半孝顺,我就阿弥陀佛咯!” 乔玉溪甜甜一笑:“大人自然也是孝顺您的,只是大人心系国家,诸事繁忙,不像溪儿整日闲着没事干,倒是显得比大人勤快了。” 这话说到了老夫人心坎儿上,老夫人浑身都舒坦了。 乔玉溪注意到了老夫人头上的金镶玉发簪:“老夫人,您的簪子真好看。” 老夫人扶了扶发簪,难掩笑意:“冥修买的!” “大人眼光真好。”乔玉溪由衷地夸道:“换我,可挑不出这么适合您的簪子。” 老夫人得意地笑了:“那下次让冥修陪你上街,给你也挑一套!” 乔玉溪羞涩地低下了头。 老夫人打开点心盒子,乔玉溪让人从镇上买来的点心都是用若竹叶包的,后面她嫌不够上档次,便定制了专门的盒子,又精致又奢华,单是一个盒子的价钱,都能买上百个点心了。 “哟,这小螃蟹做的,太逗趣儿了。”老夫人拿起一个尝了一口,“你瞧溪儿多孝顺我,每天都让人到那么远的镇上给我买吃的!” 姬冥修没动。 乔玉溪就道:“大人,这种蟹黄酥的口感很好的,又香又软,咸中带甜,您一定会喜欢的。” “冥修不吃甜食。”老夫人解释道。 “这样啊,溪儿记住了。”乔玉溪的心里微微失望。 眼看着天色晚了,乔玉溪起身告辞,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老夫人放下了帘子,对姬冥修道:“冰天雪地的,我不放心,你护送乔小姐回府吧。” ……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掩映着万家灯火,家家户户都合上了门窗,街道有些冷静。 车轱辘与马蹄不疾不徐地轧在青石板小道上。 乔玉溪坐在暖烘烘的车厢内,腿上放着两个汤婆子,手里戴着一个暖手捂,她腾出一只素白的手来,挑开了车帘,看向骏马上,如帝王一般尊贵而淡漠的男子,轻声道:“大人,外头雪大,您到车里坐吧。” “不必。”姬冥修面无表情。 “那……”乔玉溪犹豫了一下,对车夫道:“停车。” 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路旁。 乔玉溪走下车来,仰望着骏马上的人道:“大人,劳烦您下来一下。” 姬冥修顿了顿,翻身下马,银色斗篷如被风吹出飘逸的弧度,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朝乔玉溪笼罩而来。 乔玉溪的心跳都漏了一拍,红着脸,解下自己的白色貂毛围脖,轻轻围在了他颈上。 【第三十章】神童 姬冥修神色顿了顿,将围脖拿下,还给了乔玉溪。 乔玉溪举眸看向他:“大人……” “我不冷。”姬冥修淡淡说完,翻身上了马。 乔玉溪被拒绝了,有些尴尬,但仔细一想,好像自己做得也不太对,不该把贴身的东西随便给一个男子,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 她羞窘地摸了摸发烫的脸,轻声道:“溪儿自幼在山上长大,对世俗规矩不太懂,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姬冥修淡淡颔首:“无妨,乔小姐请上车吧。” “好。”乔玉溪乖巧地点点头,踩着木凳上了车。 虽然大人对她不是特别热络,但来日方长,待他们成了亲,成为天底下最名正言顺的人,大人一定会发现她的好的。 …… 冬季昼短夜长,乔薇到老秀才那边接孩子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课也早就结束了,几个需要帮家里干活儿的大孩子相继回了家,二狗子与弟弟还在,与景云望舒一块儿逗小白。 看到乔薇,景云与望舒赶忙跑了过来。 二狗子亲热地叫了声“乔婶婶”,他觉得这称呼不对,景云娘看着比他姐还小,怎么能叫婶婶呢?不过如果不叫婶,他就和景云差辈儿了。 乔薇笑着与二狗子打了招呼,把从镇上买来的糖葫芦分给五个小家伙,大家开心地吃了起来。 乔望舒没吃,她拿着糖葫芦,眼圈红红的,要乔薇抱。 一天没见娘亲了,她好难过。 乔薇把孩子送来上学时,是真没想过他们会难过的,她前世是孤儿,上的是福利幼儿园,里面是一群跟她一样的孩子,大家头天上学都挺兴奋,没谁难过。 加上她把景云和望舒送到老秀才这边时,俩孩子瞧上去挺开心,她便更没往那方面想了。 乔望舒一开始的确是挺开心的,有好多小伙伴儿呀,可是玩了一会儿她就想娘了,但先生说不能回家,她伤心死了。 没错,乔望舒小朋友的第一天上学生涯是在哭声中度过的。 大家在前排上课,她就窝在后排的角落里哭。 老秀才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怎么都哄不住,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还是景云到角落里陪她,她才勉强把这一天挨下来了。中午是罗大娘送的饭,也是景云给喂的。为照顾妹妹,景云都没能好生听课。 乔薇从二狗子嘴里了解完事发经过,心疼得不行了:“都是娘不好,娘不该去那么久的,娘明天早点来接你们,嗯?” 乔望舒抱紧娘亲的脖子,一抽一抽地掉眼泪,听了娘亲的话,点点头。 不过大概是白天伤到了,乔望舒死活不肯从娘亲怀里下来,到哪儿都得抱着,乔薇心里软成一片。 乔薇给老秀才带了点儿白纸,不是那种上等的宣纸,就是普通的糙纸,写字会有点毛,不过对于一个村里的穷秀才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宝贝了。 老秀才感激涕零,发誓以后要更好地效忠小姐!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乔薇赶紧带孩子们回到山上,在屋里点了个铜盆炉子,是烧的干柴,烟大,有点熏,三人被熏得眼泪直冒,好在终于燃起来了。 乔薇拿了棉布给孩子们擦了头上与身上的雪。 乔望舒一眼瞅见娘亲头上的新簪子,眼睛发亮地说:“哇,好漂亮呀!” 被夸了,乔薇心里美滋滋的,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尖道:“娘也给望舒和哥哥买了漂亮的东西。” 乔望舒兴奋地拍手:“是什么?是什么?” 乔景云滴溜着眼珠子,朝桌上的篮子与包袱看了过去。 乔薇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羊肉、腊肉、五花肉、咸蛋并一些新鲜的蔬菜与过年的小食。 两个孩子眼睛都看直了,他们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炸果子、炸花生、瓜子、雪枣、酥糖……天啦,还有柿饼! 乔薇看孩子们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萌的心都要化了:“娘现在赚的银子不多,只能给你们买这些,等将来娘赚了大钱,就带你们到京城去买更多更好吃的东西!” 两个孩子兴奋地点头! 乔薇给孩子们擦了手:“想吃什么,自己拿。” 乔望舒拿了个柿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生怕一不小就给吃完了。 乔景云抓了一把炸果子。 乔薇又从包袱里拿出了新衣裳,以往孩子们一年到头都穿不上一件新的,这次却每人都有了四套,简直不能更高兴了。 “咦?娘,这是什么呀?”乔望舒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桃木盒。 “我看看。”乔薇拿在手里瞧了瞧,这是大芳斋的盒子,她记得上面的蔷薇徽记,但她除了头上那个簪子,没买过其他东西呀。 乔薇打开一看,发现里头躺着的正是那支价值百两的黄玉梅花簪。 这簪子,不是被那位公子买走了吗?怎么会在她的包袱里? “娘,比你头上的簪子还漂亮呢。”乔望舒道。 乔薇叹气:“那当然了,娘头上这个啊,才五十个铜板,它要一百两银子。” 乔望舒对钱没概念,只觉得它特别好看:“娘,你戴上呀。” 乔薇也想戴,可……它不是自己的。 乔薇把簪子收好,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定是公子不小心掉进她包袱里了。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她可不敢私吞他的东西。哪日有缘见他,再还给他吧,就不知还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晚上乔薇炖了一锅羊肉粉丝汤,炒了一盘胡萝卜红烧肉、一碗大白菜,蒸了几个馍馍,三人一兽吃得饱饱。 洗漱过后,乔薇与孩子们躺在床上,乔薇睡外边,女儿与儿子睡里边,景云睡觉老实,一个人盖一床被窝,睡的时候什么样,醒来还是什么样,望舒就不行了,这丫头的睡相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今晚不许再踢被子了知道吗?”乔薇给女儿盖好被子。 “知道啦。”乔望舒乖乖地说。 乔望舒温柔一笑:“今天先生教的功课,都听懂了没?” “听懂啦。”乔望舒甜甜地说。 乔薇乐了:“你不是一直在哭吗?居然还挺懂了?那你说说看,先生讲了什么?” “先生……先生……先生就讲了……”乔望舒一脸懵逼,先生讲了什么呀?! 乔景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这么多! 乔景云接着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暂时就这么些了。” 暂时……就这么些? 儿子不会是觉得老秀才教得太少了吧? 【第三十一章】邀请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夜,一脚踩进去,能没过膝盖。 孩子们喜欢雪,兴奋地站在床上蹦啊蹦,乔薇按都按不住。 “能穿新棉袄吗,娘?”乔望舒眨巴着大眼睛问。 乔薇摸摸她脑袋:“能。” 景云的是一套天青色棉袄棉裤,望舒的是嫩绿色,镇上的染布技术有限,上色不是很正,但架不住两个孩子颜值高,漂亮得跟小仙童似的。 早饭是她新做的枣泥山药糕与胡萝卜焖羊肉烩面,孩子们大口大口地吃完了,热得发了一身汗。 比起从前总是挨饿受冻,现在的日子真是美好多了! 吃过饭,乔薇送两个孩子去上学,自己也顺便到镇上卖点心。 雪太深,乔薇怕孩子们一脚踩进去人都没了,找来两块棉布,把二人兜住,背上一个,怀里一个,手里跨上两个装满点心的大篮子,吭哧吭哧地下山了。 景云与望舒比同龄人瘦小,但加起来也有四十斤,乔薇这不到九十斤的身子,兜两个孩子其实是非常吃力的,更别说手里还挎着俩篮点心,走到老秀才家时,整个人都差点瘫了。 老秀才忙帮她解开包袱,把孩子们抱下来,心疼地说道:“你就不会先下山,告诉我,我去接他们嘛!” “那怎么好意思?”乔薇喘了会儿气儿,总算是缓过劲儿了,对老秀才道:“昨天望舒哭了一整天,影响到您上课了,真是抱歉。” 老秀才瞪眼道:“没有的事!这娃娃好得很!还小嘛,那个小娃娃不哭?” 见老秀才并无芥蒂,乔薇放下心来,转头对女儿道:“娘把点心送到镇上就回来,你好好听先生的话,跟哥哥一起,乖乖的,知道吗?” 乔望舒点头,看得出来还是有点儿想哭,不过忍住了。 乔景云拉住她的小手:“不怕,哥哥陪你。” 乔望舒:“嗯。” 乔景云对娘亲道:“娘去吧,等下又要下雪了。” 乔薇欣慰一笑:“那娘就把妹妹交给你了,你是家里的小男子汉,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景云郑重地点头。 乔薇依依不舍地去了,前世上班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过这种难以割舍的感觉,有一丝疼痛,却更多的是幸福。 果真被景云言中,半路又飘了雪,栓子爹的马车是敞篷的,冻死她了,到了容记,她赶紧要了两大杯热茶,给了栓子爹一杯。 容老板笑眯眯地把昨天的货款结给了她,她数了数:“多了七十文。” 容老板就道:“有个客人吃得高兴,赏了个小吊。” 大吊一千文,小吊就是一百文,容记抽成三十文,还剩七十文。当初商定买卖时,乔薇并未考虑到古人也会给小费,若是容记把这钱私吞了,她其实也不会知道。 乔薇微微一笑:“容老板是个实诚人。” 容老板拍着胸脯道:“必须的呀!你不信我也得信你自己的眼光嘛!” 乔薇噗嗤一声笑了,把新做的点心给了容老板。 那边早坐了不少回头客,点名要容记小乔的点心,容老板忙让伙计把点心给客人们送了过去。 乔薇收拾好篮子准备离开,刚到门口,碰到前来取货的恩伯府丫鬟,这小姑娘还真是风雨无阻啊。 “咦?夫人!我正找你呢!”丫鬟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她穿着一件粉色比甲,藕色袄子,白色罗裙,容貌只能算清秀,但看上去十分舒服。 “你找我?”乔薇问。 丫鬟点头:“我叫杏竹。” 乔薇打了招呼:“杏竹姑娘。” 杏竹将乔薇拉到一边,小声道:“是这样的夫人,我家小姐很喜欢你做的点心,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到京城做事?” 乔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家小姐不介意我把她的乳母给打了?” 杏竹挠了挠脖子:“嘿嘿,实不相瞒,我家小姐还不知道是你做的,不过她也不用知道,你不必与她见面的,她又不到厨房来。” 乔薇明白了,敢情这丫头一直瞒着她家小姐呢,胆子也真够大的:“你的意思是,你家小姐想请我去恩伯府做厨娘?” 杏竹点头,眼睛发亮:“恩伯府的月钱很高的!您又是大小姐亲自选的人,大小姐说了,月钱随便你开,当然,你也别一张口多少万黄金,怪吓人的。” 讲到最后,杏竹讪讪地笑了起来。 乔薇淡道:“告诉你们家小姐,我对伺候那些贵人没兴趣,想吃我的点心,就到镇上来买。” 杏竹急了:“可是……夫人,你卖点心才赚几个钱呀?你不是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吗?你一个月赚不到十两吧?可是小姐能给你开这么高的月钱。” 十两一个月,真是天价薪酬,但那又如何?她为了这点银子,就要去给人做奴才吗?她的孩子日后被人提起,是不是也成了奴生子? “你娘是做什么的?” “我娘是恩伯府的奴才。” 这种画面,她光是想想就浑身不舒服。 她看向杏竹:“杏竹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真的没有兴趣,我就想自己做点小买卖。” 杏竹急得跺脚:“恩伯府真的很好的!你不知道,我家小姐与丞相大人订了亲,日后,恩伯府就是丞相府的亲家,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做事,你考虑一下啊!而且……而且你做的好的话,等我家小姐成了亲,许你做陪房,你就能去丞相府了!” 乔薇道:“去了丞相府,不也还是厨娘?又不是做丞相夫人,有什么好考虑的。” “你一个村妇,口气怎么那么大呀?”杏竹嘀咕。 乔薇淡淡一笑:“村妇怎么了?村妇就该上赶着给人做奴才吗?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这种‘恩典’,我无福消受,她还是留给别人吧。” 【第三十二章】机智 杏竹最终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她觉得自己真挺喜欢这个小夫人,连小夫人去了恩伯府该如何瞒过小姐的眼睛她都想好了,可这小夫人太不识抬举了,十两银子一个月的厨娘,皇宫的御厨都没这价儿! 要不是姬老夫人实在喜欢她的点心,又要不是大小姐实在讨不了冥修大人的欢心,只得在姬老夫人身上下功夫,才不可能对一个厨娘如此厚待呢! 望着小姑娘踏上马车绝尘而去,乔薇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姑娘心眼儿不坏,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愿去大户人家吃规矩,动不动弯腰哈背跪主子,张口闭口都是奴婢。 况且,做奴婢后养孩子就麻烦了,孩子这么小,必须带在身边,难道要她的孩子们也去给大户人家的少爷千金做哈哈珠子? 时辰尚早,乔薇决定不租马车了,走回村里。 十里路,走了一个半时辰,可比她前世差多了,这点距离,换前世,她能直接给跑下来。 索性出发得早,路上耗时那么久也刚到中午,乔薇去老秀才家接孩子,女儿今天的状态明显好多了,没哭,脸蛋红润润的,一看到她便笑眯眯地扑了过来。 乔薇还有些脱力,蹲下身搂了楼她:“今天乖吗?” 望舒笑眯眯地说道:“乖!” 乔薇莞尔。 很快,儿子也走了出来,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像个小状元郎似的,乔薇忍不住笑了,揉揉儿子的脑袋,问他道:“怎么就你和你妹妹?其他人呢?” 景云答道:“被留堂了。” “为什么?”乔薇疑惑地问。 景云就道:“先生让背昨天学的《三字经》与《千字文》,他们背不出来。” 一口气教了那么多,谁背得出来呀?不是乔薇对老秀才有意见,实在是他教的有点多。 乔薇其实错怪老秀才了,老秀才昨日就教了一小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千字文只教了四个字——天地玄黄,这几个字是要求会认的,不过景云已经会写了。 至于景云背给乔薇的另外两大段,只是老秀才随口念的内容,他听了一遍,就给记住了。 他还学了好多成语。 “一窍不通!” 铁牛背书被骂。 “心不在焉!” 二狗子发呆被骂。 “玩物丧志!” 二狗子弟弟玩弹弓被骂。 还能用这么少的字骂人,真有意思。 此时的乔薇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对念书的兴趣起源竟然只是它骂起人来比较方便。 ……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乔薇也不例外,先是带孩子们家把家里做了个大扫除,之后一块儿到镇上办了些年货,小食自不必提,对联、年画、爆竹一样买了一点。 对联是景云挑的,跟着先生学了十几日,他已能识得不少字。 上联:一帆风顺吉星到。 下联:万事如意福临门。 横批:财源广进。 除对联外,还有两幅财神爷的年画,往门上一贴,红彤彤喜庆庆,好看极了。 乔薇点了炉子,把买来的红纸铺在桌上,与孩子们一块儿剪窗花。 孤儿院那个地方,苦是苦了点儿,不过天南海北的人多,能学到不少东西,剪窗花就是其中一项。 她会剪雪花、四喜、福临门……雪花算是比较简单的,对折两次,画上图案,按照图案剪就可以了。 景云学得很快,到第三朵雪花时已经十分美观了,望舒弄了半天,糟蹋了一堆纸,一个花瓣都没剪出来。 景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趁着娘亲做饭的功夫,把自己剪的给了妹妹,又把妹妹的拿过来继续剪。 乔薇做完饭回到屋时,就发现两个孩子面前都放满了精致的窗花:“望舒也学会了?” 望舒毫不脸红地点头,笑眯眯地道:“哥哥教的!” 景云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乔薇:总觉得两个小家伙有事瞒着我! 吃过饭,乔薇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明天最后一天课,上完你们就放假了,先生留的作业都做了吗?” 孩子们摇头。 乔薇忙催促二人道:“快去做,娘去洗碗,待会儿下山一趟,把窗花给奶奶和舅舅他们送一些。” 乔薇走出屋子后,两个孩子把作业拿了出来,老先生布置的是抄写《三字经》,就在竹简上写,写完水洗了,下次还能继续用。 兄妹二人面对面坐在炕上,中间一个小方几,景云写得十分认真。 望舒笨拙地握着毛笔,小声道:“哥哥,我不会。” 景云放下笔,绕过来坐到她身侧:“哪个不会?我教你。” 哪个都不会。 她的字大,竹简太瘦,一撇就撇出去了,然后笔顺她也记不住。 写了半天没写好,她眼泪都急出来了。 景云无奈叹了口气,先用右手把自己的作业写完了,再换左手,把妹妹那份也写了。 等乔薇回到屋里时,两份字迹完全不一样的功课已经整齐地摆在桌上了。 这几日,乔薇偶尔也往山林中去,不过再也没碰到谁在笼子里买她的猎物,想来,是那位山林隐士回家过年了吧。 容记的生意做到小年那天,之后要到正月十五才开门,这段日子乔薇的点心没卖多少钱,倒是赏钱上下加起来好几两,看来容记并不是一家普通的茶楼,招待的也不是寻常的百姓。 不过这与乔薇没多大关系,她有银子赚就好,至于是卖给谁,不关紧要。 小年这天,容记关了门,罗大叔与小儿子做工的地方也关了门,二人相继赶回村里。 罗大叔在县衙做事,离得近,中午便到了,罗永年在京城,到家时已经傍晚。 他一进屋,便看到墙壁上贴着大红色的窗花,有雪花,有猴子(今年是猴年),还有各式各样的福临门,喜庆的眼色,让整个人眼前为之一亮。 随后,他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拐进屋一瞧,就见铺着褥子的炕上,坐着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在大铺子做事,不知见过多少大户人家的孩子,却从没谁这么漂亮,简直像年画上的小仙童。 娃娃旁边,是一个身穿淡紫色短袄的姑娘,那姑娘侧坐着,身姿纤细,肤色白皙,侧颜十分地柔美。 似是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她缓缓转过脸来,一双潋滟的眸子,亮若清泉。 罗永年瞬间看呆了。 【第三十三章】问药 这一晚,乔薇总算正式认完了所有的罗家人,起先她有些担心罗大叔与罗永年会不待见她,事实证明她多虑了,罗大叔亲和的态度,就像一个慈父一样,还会问乔薇的身体如何,叫她别怕苦,多走些路,原先就是太弱了才会病倒。 这是亲人才会讲的话,外人谁会管她这些? 罗永年的态度就更亲和了,简直像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弟弟,一口一个姐,叫得亲热得不行。 乔薇去厨房给罗大娘帮忙,他也屁颠屁颠地跟来,杵在门口道:“姐,你做的啥点心,也做点给我吃吃?” 乔薇微微一笑:“好啊,不过这儿没有材料,明天我做了给你送来。” 罗大娘提着一个桶子去打水,瞪儿子道:“出去出去!堵在门口当门神呐?” 罗永年啧了一声:“人家请我当门神我还不干呢,您还嫌弃我!” 罗大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眼神分明是宠溺的。 罗永年望向乔薇:“姐我先出去了。” 乔薇微笑着点点头。 罗大娘不知道多担心小儿子会甩小薇脸子,不同于大儿子的憨厚老实,小儿子生来就是块硬石头,打架打得十里八乡的人都怕了他,她没办法,才送了他去京城学手艺的。 瞧二人的相处,倒是她多心了。 一家人坐在桌上,热热闹闹地吃起了小年饭,看到一满桌鸡鸭鱼肉,罗永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家几时变得这么有钱了?还有咸蛋? 罗大娘知道儿子在惊讶什么,她第一次把羊肉腊肉咸蛋给大儿子送过去时,大儿子也是这副惊掉下巴的表情。 她就道:“鱼是小薇捉的,鸡是小薇猎的,羊肉、腊肉、咸蛋,都是小薇买的,鸭子我自己养的。” 罗永年瞠目结舌地看向乔薇,捕鱼打猎样样都会,这、这真的是个女人吗? 这顿小年饭吃得十分尽兴,罗永志与翠云成亲多年一直没有生养,家里总缺了那么点儿生气,景云望舒一来,便闹腾得更像个三世同堂的家了。 吃过饭,罗永年抱着孩子们在外头点爆竹,这是他从京城带来的,比乔薇从镇上买的要响一些。 啪的一声,吓得翠云手里的柿饼都掉了。 “哈哈哈哈哈……”屋外,是罗永年捶地大笑的声音。 翠云哭笑不得,嫁进罗家三年,从没听小叔子这么兴奋过呢,果真是个孩子,与孩子才能玩到一块儿。 乔薇摸摸她高高挺起的肚子:“快生了吧,嫂嫂?” 翠云笑着点头:“正月底。” 孩子们玩得满头大汗,进屋时,后背如同水洗过似的,没有一处干燥的地,罗大娘找来两块干爽棉布塞到二人的背后。 乔薇起身告辞,孩子们玩累了,怕是走不到山上,罗大娘便要送乔薇,罗永年道:“行了行了,您就坐着吧,我去送,外头下着雪呢,您走不动!” 乔薇往窗外一看,真的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如被风吹散的柳絮,大片大片跌落。 乔薇在小雪貂背上系了个自制的小灯笼,之后,与罗永年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出了门。 雪太大,能见度不足一米,东西南北也分不清,多亏有小雪貂带路,才顺利地返回了山上。 把孩子们放进屋后,乔薇给罗永年倒了一杯茶,罗永年拿起茶杯,眸光不经意地扫了乔薇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耳根子唰的一下红了。 喝完茶,他向乔薇告辞:“姐,我……我先走了。” 乔薇忙着给孩子们擦身上的雪,闻言回眸一笑:“今天多谢你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罗永年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乔薇身上瞄,不过在肚子那儿就忍住了,红着脸下了山。 乔薇让小白去送罗永年,自己则烧了水给孩子们洗漱,把孩子们整理完,准给自己洗时,一解扣子才发现胸前那粒扣子不见了,衣襟豁了一条细小的缝儿,隐约能瞧见她的白色小棉衣。 什么时候掉的?不会是在罗大娘家吧?那她可尴尬了。 她四下一看,在门槛儿下找到了自己的扣子。 进屋才掉的,幸好,幸好。 罗永年应该没看见吧? 他那么小,看见了也没什么,何况她里头还穿着厚厚的棉衣。 这一晚,罗永年失眠了。 不知是不是夜里惊了风的缘故,夜里景云咳嗽了两声,第二天,望舒也开始咳嗽,在感冒都能死人的古代,乔薇不敢掉以轻心,赶忙租了栓子爹的马车,带孩子到镇上瞧病。 古代没有医院,看病只能找郎中,或是去药房,镇上有个周郎中,行医三代了,有个小小的医馆。 乔薇去了他家,他给孩子们看得并不仔细,随意摸了摸孩子的脉搏就给开了个方子,都不知到底摸准了没有。 “黄芪、白术、防风、生姜、紫苏……这不是治疗风寒的方子吗?你确定我孩子是风寒,不是风热?”乔薇捏着单子问。 郎中没好气地道:“大冬天的,上哪儿风热?风热会高热,你孩子高热了吗?流的是清鼻涕,干咳,这不是风寒是什么?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你来踢馆的是不是啊?” 乔薇学的是西医,对中医病理不敢妄言精通,但她觉得只是靠这么一点外在现象就判定为风寒未必准确,毕竟这才第一天,有些症状没发出来也未尝可知。 她离开周郎中的医馆,去了镇上唯一的药房——回春堂。 回春堂的大夫给出的结论与周郎中的一致,开的方子也所差无几,乔薇依言抓了药,不过六副药,就花了她近半两银子,难怪都说穷人看不起病,半点不夸赞。 结果孩子们喝了药,非但没有好转,还在腊月二十八的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热,两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脸蛋通红,手脚冰凉。 手脚冰凉的高热患者,很多时候体温还会继续上升。 已经烧成这样了,再往上升……乔薇简直不敢想。 乔薇忙点了炉子,烧了一大锅热水,给二人泡脚,又从屋檐下凿了冰块,用布包好,放在二人额上。 脚倒是泡暖了,但冰块效果不大,体温没能降下来。 乔薇又拉开柜子,找出用来给刀具消毒的白酒,兑了些温水,给孩子们擦了身子。 小半个时辰后,高热总算退下来了。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一个时辰,又齐刷刷地飙了上去。 乔薇不敢再干等了,给二人穿好衣裳,带了四套里衣,八块棉布,找出床单,将景云兜在背上,又用布条把望舒兜在怀里,给望舒盖上床单,挎着包袱出了门。 寒风猎猎,如刀子一般割着乔薇的脸。 她迎着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小雪貂驮着灯笼,逆风的缘故,也走得十分艰难。 一人一兽拼劲全力走到了栓子家,然而令乔薇崩溃的是,栓子一家全都回老山那边过年了。 【第三十四章】教训 从犀牛村到镇上,一共十里,徒步她走过一次,花了一个半时辰,那是在没有任何负重的情况下,她便已经累得快散架了,而今兜着两个孩子,那种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了。 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地开始抱怨起孩子的爹来,那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把他们母子三人抛弃了?为什么这种辛苦要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他最好是已经死了,若叫她知道他还活着,不管什么原因,她都非得狠狠地修理他一顿不可! 不得不说,仇恨有时并非一件坏事,乔薇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走起路来,竟觉得浑身都充满力量了! 古代没WiFi没手机,熬夜的少,差不多天一黑便上床睡觉了。 她虽是睡了一觉才发现孩子们高热的,但她估摸了一下,那时可能还不超过十点,是以,她在雪地里跋涉了至少两个时辰,到达犀牛镇时,天还是黑的,整个世界如同被泼了墨,只有地上的雪,隐隐反射着一丝微弱的光亮。 乔薇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走过来了,她踉跄着步子,在一家店铺前的台阶上坐下。 她身上已被汗水湿透,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 小雪貂也累得不行了,它还是幼貂宝宝,一下子走那么远的路,貂腿儿都要抽筋了。 它委屈地趴到乔薇脚边。 乔薇摸了摸它脑袋:“幸亏……当时没卖掉你……” 那是,卖了宝宝,就没貂给你打灯笼了。 小雪貂的尾巴翘得高高的,老得意了。 乔薇太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突然,一只小手捏着袖子,轻轻地擦上了她额头。 乔薇回过头一看,就见景云正睁着一双肿胀的眼睛,虚弱而又愧疚地看着她,用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嗓音道:“娘,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生病了。” 乔薇看着他干燥而发白的嘴唇,那上头裂开的口子,好似一下子裂在了她的心上:“没关系,娘不累。” 景云给娘亲擦了汗,迟缓地说道:“娘,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活动一下对散热其实是有好处的,但外头风太大了。 乔薇拉了拉快要滑落的床单,将他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把他小手也塞了回去:“娘还有力气,走得动,要喝水吗?” 景云点头。 乔薇打开包袱,却发现自己走得急,忘记带水囊了。 “娘,我不渴。”景云懂事地说。 乔薇的鼻子忽然有点发酸,抬手轻轻摸了摸儿子脑袋:“对不起,娘忘带了,娘这就去找药房,那里有水喝。” 景云的小脸贴在乔薇的背上:“我真的不渴。” 嘴唇都裂了,嗓子也哑了,怎么会不渴? “娘带你去喝水。” 乔薇忍住疲倦,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没走两步,前方的巷子里传来了男人醉糊糊的歌声。 “月牙儿弯弯跟国国(哥哥)走,国国(哥哥)带你去村口,幺妹贼(子诶),诶——去村口……” 唱歌的是三个勾肩搭背的男人,每个手里都拧着一壶酒,看样子,已经醉得不清了。 三人歪歪斜斜地朝这边走来,冷不丁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姑娘,夜那么黑,她的脸蛋却和雪一样白。 三人不禁有些酒气上涌,邪笑着朝乔薇走了过来。 这要在平时,三人根本不会是乔薇的对手,可眼下,乔薇精疲力尽,身上又挂着两个孩子,打是打不过的,跑只怕也跑不掉。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解下了小雪貂背上的灯笼,小雪貂如同利箭一般朝三人射了过去! 它扬起利爪,狠狠地挠向了中间的醉汉,醉酒之人本就比平时的反应慢上一拍,如何躲得过这雷霆般的一击? 男人的脖子被挠得皮开肉绽,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同伴们惊呆了,惊恐地看着那个移动的小团子,本能扬手去抓,却被小雪貂轻松地躲过。 小雪貂又是一爪子,把左边的男人也挠伤了。 最后一人吓得酒都醒了大半,见状不妙,把腿就跑! “小白,别追了。”乔薇叫住了准备飚出去的小雪貂。 小雪貂哼了哼,回到乔薇脚边,四只爪子一滑,瘫在了地上。 累死宝宝了。 乔薇看了它一眼,欣慰一笑,随后,看向那个在地上疼得打滚的壮汉,冷着脸走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 “你别过来!” 二人惊恐地在雪地里挪着身子往后退。 乔薇此时已恢复了些许力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冷冷地说道:“你们的同伴跑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去搬救兵来?先委屈二位了。” 话落,她躬身,抓起左边那人的胳膊,咔咔两声给卸掉了。 另一人吓得屁滚尿流,爬起来就想跑,却被乔薇一脚踢中后膝,硬生生扑进了雪地里。 乔薇抓起他胳膊,二话不说地卸了,随后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抵在了他的头上。 诚如乔薇所料,那人是去搬救兵了,且速度奇怪,这边乔薇刚刚拔出匕首,那边一大帮人便追来了。 为首的男人拿着一把大刀,凶神恶煞地朝乔薇走了过来:“哪儿来的臭娘儿?竟敢欺负我弟兄?活腻了是不是?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爷爷的……” 话未说完,他看清了女子的模样,喉头霎时哽住了:“夫、夫、夫人?” 乔薇眸光一凛:“陈大刀?” 报信的醉汉看看乔薇,又看看自家老大:“老大,你……你认得这小娘们儿呀?” 陈大刀一巴掌呼在了他脸上:“什么小娘们儿?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这就是我上回和你们说的夫人!” “她就是那个夫人?”报信的醉汉瞠目结舌。 不仅他,另外两个醉汉也傻了眼。看到陈大刀时的喜悦,这一刻尽数被恐惧所取代,连大刀都这么敬畏她,他们怎么瞎着眼惹了她呀? 陈大刀走过去,狠狠地踹了二人几脚:“不长眼的东西!夫人也敢调戏?活腻了是不是?不给点教训,你们都不知道爷爷的厉害!” 说完,左右开工,将二人打得鼻青脸肿,那报信的汉子也没能幸免,被陈大刀从头揍到脚。 揍完,陈大刀拍了拍手:“夫人,他们哪只手碰了你?我给剁了!” 三人面色骤变! 乔薇想了想,道:“算了,你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何况他们也没碰到我。”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三人连连磕头。 陈大刀知道乔薇是会点身手的,指了指二人的胳膊:“夫人,您看他们的手……” 乔薇走上前,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那人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乔薇按住他,用力一送,将胳膊复位了。 把两人脱臼的胳膊都复位后,乔薇站起身来,对陈大刀道:“今日之事,看在你陈大刀的面子上,我不计较了,但下不为例,否则,我就不是卸两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陈大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迟疑着问:“夫人这么晚了,带着孩子是要……上哪儿?” 他其实想问的是,这到底是谁的孩子?冥修大人的,还是—— 乔薇道:“他们生病了,我想找大夫。” 陈大刀皱眉:“可是周郎中和回春堂的大夫都回老家了,要到正月十五才回,年年如此,夫人不知道吗?” 【第三十五章】上京 她当然不知道,她又没继承原主的记忆。 孩子们的病拖不得了,犀牛镇没有,那就去另外的镇上:“大刀,你知道附近的镇上有没有没关门的药房?” 陈大刀就道:“镇上肯定都关了,夫人若实在着急看大夫,就得去京城,京城有,我叔公去年过年摔断腿,就是上京城看的。” 乔薇沉吟片刻:“这里到京城远吗?” 陈大刀想了想:“大概……三四十里路吧。” 乔薇蹙眉:“这么远?” 陈大刀四下望了望,没看到乔薇的马车,眸子一瞪:“你刚刚不会是……走来的吧?” 乔薇没说话。 陈大刀懵了,还真是走来的呀?一个女人兜俩孩子,没累死在路上真是奇迹。 不过,去京城太远,夫人带着孩子,肯定是走不过去的。 乔薇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大刀,镇上的车行还能租到马车吗?” 陈大刀摇头:“也关门儿了。” 整条街都停业了,只有他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小混混才大半夜的在街上晃荡。 陈大刀瞟了乔薇一眼,欲言又止。 乔薇的手指紧了紧:“能不能帮我找口热水喝?” 这个还是可以的,陈大刀将乔薇带到了自己与弟兄们的住处——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往日里没女人收拾,乱糟糟的,陈大刀难为情地笑了笑,一边让弟兄们收拾,一边给乔薇烧了一壶热水。 乔薇先自己喝了一杯,没发现有任何不对,给景云和望舒喂了些。 喝完水,乔薇起身告辞。 陈大刀看着她在寒风中消瘦的小身影,心头掠过一丝不忍:“马车……马车也不是没有。” 半刻钟后,陈大刀站在了后院的马厩前,帮里有个与他关系特铁的弟兄,叫虎子。 虎子瞪眼道:“大刀哥你疯了?居然动大金的马车?大金知道了会扒你皮的!” 陈大刀把小心翼翼地把马牵出来,用绳子套好拴在车上:“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他还在牢里,等他出狱夫人已经回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 虎子张嘴:“可是……” 陈大刀拍拍他肩膀:“别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了。” 陈大刀悄悄打开后门,把马车牵了出来,找到在巷子里等他的乔薇,小声道:“夫人,顺着大兴街走到尽头右拐上官道,再一直往北就能看到京城了。不过夫人,你会赶车吗?” 这可把乔薇问住了,她前世连马都没摸过,更别说赶马车了。 “镇上找不找得到车夫?”乔薇问。 陈大刀挠头:“找倒是能找,就是大过年的,半夜出工,价钱上……” 乔薇不假思索道:“一两银子一天,食宿我全包。” “不如雇我怎么样?我只收半两。”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乔薇扭头一看,就见罗永年不知何时走进了巷子,正斜倚着一侧的墙壁,双手插抱胸前,痞里痞气地看着她。 乔薇微微一怔:“永年,你怎么来了?” 罗永年没好气地哼了哼:“我不来你就打算一个人上京了是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一个人带着孩子走夜路多危险!” 罗永年走过去,摊开掌心,露出了一支玉石簪,“幸亏我没睡死,听到栓子家有动静,一开始我以为是贼,跑过去一看,却捡到了你的簪子,是你的吧?” 乔薇摸了摸发髻,没摸到自己的簪子:“是我的。” 罗永年把簪子戴回了乔薇头上,乔薇去拿簪子的手扑了个空,又听得他道:“本想明天再还给你,又怕你是出了什么事,便到山上去找你,结果你们全都不在,我就找到镇上来了。以后不许这样了,有什么事得告诉我们,景云和望舒也是我外甥呢,他们病了,我也是很着急的!” 这倒不是乔薇故意不告诉他们,只是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习惯自己解决了,她不愿也不敢太过依赖别人。 见罗永年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乔薇微微一笑:“好。” 二人告别陈大刀,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马车不大,但有张简易的小榻,刚好能让孩子们平躺。 罗永年一边赶车,一边问起了陈大刀:“姐,你怎么认识青龙帮的人?” 乔薇把棉布铺开,盖在了孩子们身上:“说来话长,你认识他们?” “以前打过架。” “谁赢了?” “当然是我啊!” “哦。”赢了的跑去京城,输了的称霸小镇,这千疮百孔的逻辑,她假装她信了。 …… 乔薇年前便计划着哪天上京城一趟,领略一下古代帝都的风采,再带两个小家伙吃点京城美食,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他们倒是早早地来了,可谁也没心情出去闲逛了。 天色渐渐地亮了,天际如一抹浅灰色的薄纱,一点点撩开,紫气东来。 二人顺利进了城。 “京城最大的药房是灵芝堂,分布也最广,几乎每条街都有一家,我学艺的地方也有,不过那个太远了,咱们去南西一街的灵芝堂。每年到了除夕,别的药房都会关门,只有灵芝堂开着。” 乔薇掀开帘子,除夕的缘故,鳞次栉比的商铺有些冷清,大半关了门,只有零星几家在营业,不过比起荒无人烟的小镇,已经算是热闹了。 马车很快抵达了南西一街,与先前见到的冷清不同,这里简直人满为患,全都是来灵芝堂求医问药的。 想想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药房大多关了门,疾病却不会因为过年就不来敲门。 乔薇兜着孩子们去排队,罗永年到附近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 景云和望舒烧得厉害,一吃就吐。 乔薇心疼得吃不下。 “你好歹吃点。”罗永年劝道。 乔薇摇头:“我等下看完了再吃,你先去马车上歇会儿。” 古代没有停车场,马车没人守着,很容易被偷跑,以她目前的经济水平,还赔不起一辆马车。 罗永年听话地去了。 乔薇留下来,继续排队,不知排了多久,排到日上三竿,终于轮到了她。 可还不等她坐下,就被一个妇人插了队。 【第三十六章】冤家路窄 乔薇折腾了一整晚,从村子里到镇上,又从镇上到京城,整个人筋疲力尽,而孩子们的高热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她忍住,辛辛苦苦排了一上午,到头来,却叫人招呼不打一声插了队,是可忍孰不可忍? 妇人拉过一个七岁的孩子,对大夫道:“我儿子夜里有些咳嗽,你给瞧瞧他是怎么了。” 那大夫像是没看见被挤到后头的乔薇似的,探出手去搭那孩子的脉搏。 乔薇眸光一凉,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我先来的,先给我看!” 大夫清了清嗓子,看向妇人。 妇人不屑的目光在乔薇寒酸的身上扫视了一圈:“你的诊金我出,行了吧?” 乔薇简直想笑了,在前世的医院里,她自认为已经见了不少极品,却还真没过如此理直气壮的不要脸的:“我不要你的诊金,你让开。” 妇人嗤道:“嫌少?药费也给你出了。” “让开。”乔薇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妇人不耐烦道:“哎,你这人,诚心找事儿是吧?” 乔薇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妇人被这有如实质的目光看得头皮一阵发麻:“你……你你你……我警告你!再这样我叫我家老爷过来了!” 乔薇淡淡地抬了抬眼:“你家老爷是谁?叫他过来。” 妇人扬起下巴道:“我家老爷是吏部员外郎!” 吏部员外郎,从六品的官儿,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可能不算什么,但在一个村姑面前,绝对是天一般的存在。 若是寻常村姑,这会子怕是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可乔薇是连恩伯府千金都敢得罪的人,又何惧一个员外郎夫人? 乔薇淡道:“那你又是谁?员外郎的夫人吗?还是……小妾?” 大过年,却只敢穿枚红色的衣裳,从头到脚不敢有半点正红色,这要是正室才是怪了。 妇人噎了噎:“我……我儿子是员外郎的独子!” 算是变相承认自己是个妾了,真是可笑,这年头,做妾的都这么嚣张了,看来那员外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薇冷声道:“别逼我动手。” 妇人大怒:“你敢?” 周围的百姓窃窃私语了起来,在这儿排队的多是寻常百姓与大户人家的仆从——寻常百姓请不起大夫到家中,只得来药房求医,大户人家虽请得起大夫,可抓药仍是得来药房。 真正的主子奶奶是很少亲自上这边瞧病的,是以,她一搬出员外郎家眷的身份,那些准备替乔薇抱不平的人纷纷闭了嘴。 妇人其实并不是专程出来瞧病的,她娘家兄弟得了儿子,她刚刚吃了酒席出来,路过灵芝堂,想起儿子夜里有几声咳嗽才顺道给看看罢了。 原本看不看都无所谓,这会子她却是铁了心要看,而且非得仔仔细细地看!看得这不知所谓的村姑知道她厉害才好! 二楼的账房,乔玉溪静静地拨弄着算盘:“楼下怎么了?这么吵。” 房妈妈合上窗子,回禀道:“好像是一个村姑在闹事,揪着员外郎的家眷不妨。” “雪莲准备好了吗?”乔玉溪眼皮子微掀,问。 房妈妈忙道:“大小姐放心,早备好了!是大少爷特地从天山带回来的!” 想到了什么,抱怨道:“都怪那卖点心的不识抬举,小姐您高价请她做厨娘,她却不给您面子。大过年的买不到合老夫人心意的点心,只得把雪莲献出来。” 乔玉溪不赞同地说道:“老夫人岂是那贪食之辈?我是真心想孝敬她人家的,但愿她老人家不要嫌弃才好。” “老夫人当然会喜欢!这天山雪莲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皇宫都不一定有呢!咱们灵芝堂开了这么多年,也才得过两株而已,可惜第一株浪费在那小贱人的身上了。”讲到最后,房妈妈不平地叹了口气。 乔玉溪打算盘的手顿了顿:“我自幼在道观长大,没见过那位素未蒙面的姐姐,不管她犯了什么错,都已经被逐出家门了,莫要再羞辱她了。” 房妈妈先是一怔,显然没料到自家小姐能讲出这种话,随即反应了过来,奉承道:“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乔玉溪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你去下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灵芝堂是悬壶济世的地方,不讲那些三教九流,谁是谁非按照规矩来,我恩伯府还不至于会怕一个区区员外郎。” 房妈妈狐疑地说道:“大小姐,您忘记了?吏部员外郎的妹妹可是宫里的瑛贵人,正红着呢。” 乔玉溪淡淡地呵了一声:“瑛贵人再大,大得过丞相府吗?冥修大人稍后会亲自过来取雪莲,赶紧处理完,别叫大人看了笑话。” 房妈妈点头:“大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房妈妈一身浩然正气地下了楼,她已经做好公平处理的准备了,然而当她看到那个闹事的村姑时,心里的天平瞬间颤抖了:“怎么是你?” 乔薇扭过头,眸光一顿,认出了对方就是在那个镇上强买她雪貂,掌掴她干娘,结果被她打断了手骨的房妈妈。 房妈妈的手至今没有痊愈,甭提多恨乔薇了,眼下乔薇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只恨不得把乔薇给一把撕碎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眉头一皱,“你就是那个闹事的人?” 区区数字,便把帽子扣死在乔薇的头上了。 妇人见这妈妈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忙倒打一耙道:“是呀是呀,就是她!我看她穷,好心给她出诊金与药费,她却不知好歹,非拉着不许我儿子看病!你说她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呀?” 乔薇差点笑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这么会颠倒黑白,怎么不去说书?她倒是忘记自己先插队了? 房妈妈拍拍妇人的肩膀:“夫人稍安勿躁,我会秉公处理的。这丫头呀,我在乡下就见过一次,我不过是看了几眼她的貂,她就把我揍了一顿,你瞧我的手,被她打断了,现在都没好呢!” 她说着,亮出了缠着纱布的手腕,人群里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乔薇算是看出来了,这房妈妈不是来平息矛盾,而是来公报私仇的。 她早闻恩伯府是医香世家,却没联想到灵芝堂上来,当她听罗永年说灵芝堂过年还为百姓救死扶伤时,曾在心中感慨过灵芝堂的妙手仁心,可照如今看来,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 “你们不要骂我娘,我娘没有做坏事……” 乔薇的背上传来虚弱的声音,人群一下子静了。 景云其实一直是醒的,听到娘亲被人冤枉成这样,他好难受…… 他的脸贴在乔薇的颈窝,眼眶溢满泪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景云不看了,景云的病好了,回家好不好?” 人群里,有人不忍撇过脸,湿了眼眶。 乔薇的喉头有些胀痛,仰头,把涌上来的泪意逼回眼底:“娘带你们去别的地方。” 房妈妈得意地说道:“大过年的,除了我们灵芝堂,就没别家开着门了。你若是诚心悔过,就跪下向我和这位夫人磕头认错,我会大方地原谅你。否则,不论你去哪家灵芝堂,都不会有大夫给你们治病!” 【第三十七章】又见冥修 “你这种狗眼看人低,颠倒黑白的地方,就算是求我,我也不会再来了!德行都这般低下,医术又能高明到哪里去?但愿你们灵芝堂,永远不要有求到人的一天!” 乔薇冷冷地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人群中,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来,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无缘无故打断过房妈妈的手,房妈妈今天都做得过分了。 孩子们又有什么错呢?他们生了这样重的病,从乡下赶到京城就医,可房妈妈就为了一点私人恩怨,把两个无辜的孩子拒诊了。 这种做法,实在是有些令人发指。 “唉,从前峥伯爷在的时候,灵芝堂不这样的。” “是啊,峥伯爷医术高,医德也好,从不拒诊的,有一年除夕,峥伯爷愣是冒雪走了二十多里地,去给一个孕妇抢救,孩子抢过来了,母子都平安。” “峥伯爷是好人呐……可惜英年早逝……” 人群里,一片唏嘘的声音。 不过再唏嘘,该瞧病的也必须瞧病,诚如房妈妈所言,京城没有第二家药房开着,不在灵芝堂看,他们又能去哪里?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罗永年带着乔薇找遍了南西街的药房,一无所获。 孩子们的体温还在攀升,雪上加霜的是,景云的身上起了疹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等乔薇发现时,已经长到脸上了。 马车停在一家小药房前,罗永年下去敲了门,幸运的是,门从里头打开了,罗永年与他交涉了几句,笑着朝马车挥了挥手:“姐!这儿有大夫!” 乔薇忙把两个孩子兜下了马车,哪知那位大夫一看到发烧又出疹子的景云,当即表示治不了。 “你们还是去灵芝堂吧,疑难杂症上那儿比较妥当。”大夫建议道。 乔薇摇头道:“我们就是从灵芝堂过来的。” “灵芝堂都治不好,我就更无能为力了,你们另请高明吧!”大夫不由分手地关上了门。 乔薇瞳仁一缩,拍着门板道:“大夫,我孩子不是疑难杂症!你给看看吧!大夫!大夫!”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车内的人听到了药房的动静,对身边的少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十七跳下了马车,施展轻功飞过去,稳稳地落在了乔薇身后。 罗永年被从天而降的黑影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来打劫的,一把将乔薇拦在了身后,不过在他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后,立时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穿得十分体面,长得也好生漂亮,说不是哪个世家的公子都没人会信。 十七看着乔薇的背影,越看越熟悉,皱起小眉头,拿手指戳了戳乔薇的肩膀。 罗永年大惊失色:“哎你干什么?” 乔薇还以为是罗永年在戳她,忙转过身了来,正要问罗永年怎么了,就见到站得笔挺笔挺的十七,她眸光就是一怔:“十七?” 乔薇万万没料到会在京城碰到十七,这算不算天无绝人之路?上一次在镇上目送二人的马车往北而去,她便猜到二人很有可能是京城的住户,只是京城这么大,谁会想到还有再遇的一天? 乔薇向十七打听药房的下落。 十七拉着乔薇的手上了马车。 车上坐着一个男人,月牙白长袍,气质斐然,这回,倒是没戴斗笠,只戴着一张银色面具,遮了上半张脸,露出玉一般精致的下巴,红唇微抿。 乔薇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便被惊艳得有种呼吸都滞住的感觉。 相较之下,自己兜着两个孩子的模样,实在是有些狼狈了。 姬冥修认出了她就是之前见过两次,却两次都在被恶霸追赶的女人,这次虽然没有恶霸追赶她,可她的状况看上去之前的状况还要糟糕。 姬冥修有些忍俊不禁:“怎么每次见你,你都水深火热的?” 乔薇涨红了脸。 “孩子病了?”姬冥修看向了她一前一后兜着的两个孩子。 乔薇点头。 姬冥修探出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摸上了望舒的额头。 望舒昏昏沉沉的,不知谁在摸她,但暖暖的,很舒服,她的小额头在姬冥修的掌心蹭了蹭。 姬冥修的心头淌过一丝奇异的感觉,正想再摸一下,十七扯了扯他袖子,一脸哀求地看着他,他微微颔首:“我知道,我会找人治好她的。” 当天下午,姬冥修便将乔薇一行人带到了庆丰街的四合院,又让十七拿着他的名帖去张家把张太医给“请”了过来。 十七的马飞快,张太医趴在马背上,肠子都要颠断了,好容易到了四合院,不等他喘口气,又被十七丢进了屋。 张太医原以为自己是来给丞相大人瞧病的,没料到是两个寒酸的小娃娃,他看看床上的娃娃,又看看娃娃身边同样寒酸的姑娘,眼底掠过浓浓的惊诧,但秉承着“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的黄金生存法则,他没多一句嘴,老老实实地给两个孩子诊了病。 他诊得很仔细,望闻问切,还问了乔薇不少问题。乔薇并不知对方太医,却也看得出来此人的确比周郎中专业不少:“大夫,我孩子怎么样了?” 张太医宽慰道:“烧得有点严重啊,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这是伤风,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病,发现得也还算及时,老夫给你开几副药,吃完就能痊愈了。不过……你给你儿子吃了什么?过敏这么严重?” 乔薇望向罗永年:“你早上买的包子是什么馅儿的?” 罗永年答道:“虾仁和肉。” 景云对肉不过敏,想来是虾仁了,乔薇道:“应该是吃了虾。” 张太医就道:“以后别再给他吃海产了,过敏可大可小,严重了是要误事的。” “知道了,大夫。”乔薇应下。 张太医给拟了药方,因景云过敏,他的方子比望舒多了一味药——防风。 防风在往年不算什么名贵药材,只是这一年不知怎么回事,种防风的特别少,市面上很难买到,皇宫倒是有,可惜十七不能随意出入。 姬冥修拿上药方,入了宫。 “什么?大人入宫了?”乔玉溪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来给她送消息的车夫,“铭安,大人不是说了会来灵芝堂取雪莲的吗?” 铭安讪讪道:“大人临时有急事,实在抱歉了。” 乔玉溪的笑容僵在唇角:“什么事情这么急?” 铭安如实道:“十七的朋友病了,大人入宫给他们抓药了。” 乔玉溪捏紧了手指:“想要什么药我们灵芝堂没有?为什么非得入宫?” 铭安想了想:“好像是……防……风?” 防风灵芝堂还真没有! 乔玉溪咬了咬唇瓣,不甘心与大人会面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掉,眼珠一转,对铭安笑道:“十七的朋友在哪儿?他朋友病了,按道理,我也该去探望一番,顺便,把老夫人要的雪莲给大人送去。” 铭安迟疑:“这……” 乔玉溪温柔一笑:“大人说了不许别人探望吗?” 铭安摇头。 乔玉溪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他手中道:“这不就得了?他们在哪儿?” 一刻钟后,乔玉溪与房妈妈带上一斤血燕、一斤鹿茸、两支百年人参、两盒虫草,开开心心地前往了庆丰街。 【第三十七章】啪啪啪 十七是除了老夫人之外,最让冥修大人在意的人,从第一次得知十七的存在后,乔玉溪便想法设法地笼络十七了。 只是,十七与其他孩子不大一样,不会说话也不爱与人交往,说他笨,他武功又那么好;说他聪明,他又总听不懂乔玉溪的话。 乔玉溪可谓是伤透了脑筋。 如今十七的朋友生了病(虽然不懂十七这种家伙怎么会有朋友),这可是个拉拢十七的大好时机。 十七听不懂她的话没关系,十七的朋友懂就够了,她这极品的药材上上下下加起来,得几百两银子,她不信对方会不喜欢。 怀着难以言述的激动心情,乔玉溪的马车停在了庆丰街的街口。 这条街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住的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贵人,恐不小心冲撞了谁,乔玉溪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街口对面的巷子,自己则是与房妈妈拧着补品走进去。 二人很快找到铭安所说的院子,院门是关着的,乔玉溪给房妈妈使了个眼色,房妈妈轻轻地叩了叩门:“有人吗?乔小姐来拜访十七了。” 开门的是铭安,铭安将二人请入了四合院,告诉二人,十七与他的朋友正在东厢。 乔玉溪往东厢而去,远远地便听到了几声咳嗽声,她放轻了步子,缓缓走到门口。 门是开着的,屋里有三个人,一个姑娘,一个少年,与一袭玄衣的十七。 那两个陌生人的衣着有些寒酸,但能出现在十七身边,说明身份不简单。 乔玉溪不敢轻慢,理了理云鬓,步伐优雅地走了进去,温柔如天籁之音道:“十七,我听说你朋友病了,特地给他们带了些补身子的东西。” 十七没反应。 倒是乔薇与罗永志缓缓转过了身来,八目相对,乔薇与房妈妈不约而同地“虎躯一震”:“怎么是你?” 罗永年嘴角一抽:“又认识?” 他姐认识两个贵公子已经够可怕了好么,怎么这一对主仆,也是她姐的“故人”? 乔薇第一眼看到的是房妈妈,毕竟她与房妈妈打的交道多,今天中午才刚被房妈妈从灵芝堂赶出来,房妈妈就算是化成灰,她能认得。 她第二眼才看到房妈妈身边的乔玉溪,比起在镇上那次,乔玉溪少了几分不染尘埃的仙气,多了几分京城女子的华美与精致。 若她是个男人,只怕要为这样的女子倾倒。 乔玉溪只与乔薇有过一面之缘,并没有立刻认出乔薇来,但在听到乔薇与房妈妈异口同声的那句“怎么是你”时,她便想起对方是谁了。 这不是犀牛镇的一个商贩吗?怎么会在冥修大人的别院?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就要问房妈妈了。 房妈妈像被雷劈了似的瞪直眼:“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比起她的炸毛劲儿,乔薇显得异常冷静:“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房妈妈挺直了腰杆道:“我们是来探望十七的朋友的!” 乔薇的眸光在房妈妈拧着的补品上扫了一圈,冷笑一声道:“我就是十七的朋友。” 房妈妈目瞪口呆! 罗永年这会子也有些会过意来了,走到房妈妈面前,冷冷地看着她道:“今天就是你欺负我姐的?” 乔玉溪柳眉一蹙:“房妈妈,怎么回事?” 房妈妈眼神一闪,嚷嚷道:“大小姐,你别听他胡说!上午分明是她闹事!人家夫人都不与她计较了,要把位子让给她,她硬是揪着人家不放,还要动手打人!我怕伤了无辜,才把她给打发了!” 世上真有这种极品,若非亲眼所见,乔薇绝对不敢相信:“要点脸好吗?” 房妈妈暴跳如雷:“你说什么呢小蹄子!” 啪! 罗永年一巴掌将她呼了出去! 房妈妈从门口的台阶上跌下来,摔得鼻青脸肿。 院子里正在干活的下人,包括铭安在内,全都朝房妈妈看了过来。 “哎哟,哎哟,疼死老娘了……”房妈妈疼得嗷嗷直叫,刚刚愈合的手骨,好像又给摔断了。 乔玉溪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她开开心心地来讨好十七的朋友,原以为志在必得,哪知竟闹成了这样! 她很希望十七能够跳出来,看看自己交的朋友到底有多糟糕,可惜十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变故没有一丝反应。 她压下胸口翻滚的情绪,看向乔薇道:“姑娘,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君子动口不动手,若是房妈妈有对不起姑娘的地方,给姑娘道歉就是了,姑娘何必下此狠手?” 罗永年不耐道:“打人的是我,干我姐啥事?别瞎瘠薄乱扯!” 乔玉溪面色一白:“你……你……” 你污言秽语! 乔薇轻轻拉开了罗永年,神色淡淡地看向乔玉溪道:“你问都不问她做了什么,就断定一句道歉就够了,那我把你打个半死,是不是也是一句对不起的事?” 今天要不是碰到十七,她两个孩子或许就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烧出什么后遗症了,这是一句道歉能化解的恩怨吗? 救死扶伤是医者的职责,没那份仁心,就别做这一行生意。 打着悬壶济世的旗号,为自己沽名钓誉,实在是令人不齿! “如果你是来探病的话,你已经探完了。”乔薇给了乔玉溪一个慢走不送的眼神。 乔玉溪倒抽一口凉气,完美的神情出现了一道难看的龟裂:“这又不是你家!你凭什么赶我走?” 望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向一直握着她小手的少年,虚弱地说道:“十七哥哥,好吵呀。” 十七这回有反应了,唰的一下扭过头去,目光冰冷地看向了杵在门口的乔玉溪,二话不说走上前。 乔玉溪还以为十七终于意识到她被人欺负了,要替她出头了,险些喜极而泣,谁料下一秒就被十七揪住领子,毫不留情地丢出了大门! 【第三十九章】冥修归来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嘲笑声。 乔玉溪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恩伯府在京城也算排得上名号的世家,虽比不得那些侯府、国公府、王府,可有与姬家这层姻亲关系在里头,也成为许多京城名流趋之若鹜的对象。 她自回了京,每日上赶着巴结她的千金小姐有如过江之鲫,不少人的身份在她之上,却没一个能让她带着厚礼在大年三十亲自登门拜访。 那村姑真是好不识好歹,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竟唆使十七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把她丢了出来,这让她以后,怎么在这群人面前抬起头? “你到底做了什么?”乔玉溪冷冷地瞪向了房妈妈。 房妈妈忍住手骨断裂的剧痛,脖子一缩,辩解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呀,是她自己要闹事,当时那儿好多孩子呢,还有孕妇,我怕伤到了无辜,才将她请走的。” “请走?”乔玉溪冷道:“是拒诊吧?” 房妈妈眼神一闪:“小姐你、你刚刚也看到了,她那人究竟有多蛮不讲理,我不把她弄走,灵芝堂指不定被她闹成什么样,那么多病人等着呢……” 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到底是有些心虚。 乔玉溪刚刚看到了,那个女人没有生病,病的是躺在床上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的脸上布满红疹,这是非常严重的病灶,若没得到及时的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她蹙眉道:“妈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两个病重的孩子拒诊了,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灵芝堂?” 房妈妈书读的少,眼皮子浅,是仗着年轻身体好,给乔玉溪喂过奶,才有了如今在恩伯府的地位,要说顾全大局,她肯定是没那份觉悟的。 那些前来问诊的病人不过是些平头百姓,管他们怎么看?反正灵芝堂不缺这几个病人,倒是他们,离了灵芝堂,可就没地方瞧病了。 所以哪怕是被乔玉溪痛骂了,她仍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再来一次,她也还是要把那小蹄子赶走的! “妈妈你让我怎么说你呢?”乔玉溪气得肝都痛了,“你知不知道你把事情全都搞砸了?!要不是你把他们拒诊了,他们能找上十七吗?大人能为了给他们抓药,而不来赴我的约吗?本来今天可以什么事都没有,都是你自作主张,把一切都搞砸了!从前我只是讨好不了十七,现在,却是得罪十七了!” 房妈妈不懂顾全大局,却懂不能得罪十七,这会子,才终于知道着急了:“哎呀,那……那怎么办呐小姐?” 乔玉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这亏得是她乳母,换别的妈妈,她早让人打发了! 她望着空荡荡的街角道:“为今之计,只有等大人回来,把事件与大人说清楚。” 决不能让那个女人在大人面前胡言乱语,让大人与她生了嫌隙。 姬冥修回来得很快,因孩子的病情不能延误,他没坐马车,而是骑马去的皇宫,回来时,路上飘了会儿雪,沾了他满身。 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抚去面具上的雪花。 “大人。”乔玉溪撑着油纸伞,楚楚可怜地走了过来,她在寒风中瑟缩了良久,唇瓣与脸颊都冻得发白。 姬冥修翻身下马,微微颔了颔首。 铭安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忙出来替大人牵走了马。 姬冥修一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便猜出乔玉溪是怎么找上门的了。 铭安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灰溜溜地把马牵去了马棚。 乔玉溪柔声道:“大人你别怪罪铭安,是我自己非要上门的。” “有事?”姬冥修没接她的话。 乔玉溪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不敢隐瞒大人,今日午时,有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到灵芝堂问诊,与房妈妈起了冲突,被房妈妈拒诊了。这件事说来也是我的错,是我监管下人不力,才使下人滥用职权,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姬冥修沉吟片刻,眸光透过门廊,扫了扫四合院的东厢,又落回了乔玉溪的脸上:“被拒诊的是十七的朋友?” 乔玉溪点头,慢慢地红了眼眶:“刚刚他们把房妈妈打出来,我才知道发生了那么不应该的事……十七也很生气,把我一并丢了出来……我不怪十七,我知道是我不好,还请大人给我一个向他们赎罪的机会,我保证灵芝堂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大人,你就让我进去,给他们赔礼道歉吧。” 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绝不推卸责任,这应该十分符合丞相夫人的气度了。 然而姬冥修却好似完全没领会到她的重点,顿了顿,蹙眉道:“你说……是十七把你丢出来的?” 乔玉溪瞧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心头就是一喜。 大人也觉得十七过分了,是吗?大人果然是在意她的,想想也对,自己是大人的未婚妻,十七再受器重也不过是个手下,哪里比得上枕边人重要? 大人喜欢孩子,她成亲后就为大人生上十个八个孩子,哪个不比十七可爱呢? “是的,大人,是十七把我丢出来的。”她激动地说。 姬冥修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 乔玉溪不明所以地一怔。 姬冥修无奈道:“我要是把十七丢出来的东西捡回去,十七会不高兴的。” 乔玉溪:“……” 【第四十章】抱入怀中 乔玉溪最终灰溜溜地走掉了。 姬冥修拧着药包进了院子,先去厨房把两种药的煎煮方法细细与厨子说了。 厨子在姬冥修手下做事多年,是个能干的,接过药包道:“大人放心,小的记下了。” 姬冥修点点头,出了厨房,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东厢,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而是将铭安叫到了自己书房。 从十七把乔玉溪主仆相继丢出四合院的那一刻起,铭安便知自己闯大祸了。 他是大人的车夫,也是大人的长随,因大人喜好清净,近身的仆从不多,出门在外的琐事多半是他在打理。 譬如这回大人不能去灵芝堂替老夫人取雪莲,也是由他出面传话。 “大过年的,还叫你出来跑差,难为你了。”姬冥修坐在黄梨木圈椅上,漫不经心地说。 铭安听着这种客套话便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大人,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其实他不知道大人的私宅不能随意泄露吗?当然知道,只不过乔小姐不是别人,而是未来的丞相府主母,自己卖她一个人情,将来总是有些用处的。 只是没想到,没等到那个虚无缥缈的用处,反而先把大人给得罪了。 “大人!大人您就绕了我这一回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是乔小姐说要来探望十七的朋友,还说亲自把雪莲给您送来……我才一时糊涂,把地址告诉她了。” 姬冥修神色淡淡道:“这么向着她,不如把你赏给她?” “不要啊大人!”铭安简直快哭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乱巴结人了!我这大嘴巴,再也不乱说了!真的真的再也不敢了。” 借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了! 姬冥修望了一眼大门的方向:“自己去领罚。” “是!” 人家过年吃肉,他却吃板子,呜呜…… 铭安生无可恋地去了。 姬冥修来到东厢,乔薇与十七守在床前,罗永年趴在一旁的桌上睡着了。 乔薇穿着一件淡紫色棉袄,质地与做工都十分粗糙,棉絮松散且厚,显得人身材臃肿。但她低头时,微微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又如白天鹅的一般修长。 这是个纤瘦的姑娘。 姬冥修的眸光动了动,迈步走过去:“药已经拿去煎了,很快就好。” 乔薇站起身来:“多谢公子。” 姬冥修点头:“你们暂且在这里住下,等孩子高热退了再回去,大夫明天还会过来。” 高热风险太大,突发状况也多,保险起见,确实应该留在京城,但他们萍水相逢的,她又欠了不少人情,再欠下去,实在不好意思了。 乔薇忙道:“不麻烦公子了,我们待会儿去住客栈。” 京城繁华,找一两家开着的客栈还是不成问题的。 “客栈熬药不方便。”姬冥修看了她一眼,见她捏着手指,一副不太自在的样子,就道:“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把这里当客栈好了,食宿与诊金你看着给。需不需要通知你家人?” 乔薇想了想,摇头:“不必了,我离开镇上之前,让大刀给家里带了信,他们知道我们上京城了。” 姬冥修看着她:“那意思是住下了。” 乔薇一怔,她有这么说吗? “你刚刚没有反对。” 她只是没来得及反对。 姬冥修望向门口道:“绿竹,准备房间。” 一名穿绿色比甲的丫鬟轻轻应下:“是。” 住宿的问题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下了,乔薇与孩子们住东厢,罗永年住对面的西厢。 虽然乔薇的内心是拒绝的,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儿比客栈的环境更适合孩子们养病,客栈鱼目混珠,她一个女人带孩子,万一被人盯上就不妙了。 姬冥修去厨房看药好了没,走到门口了,又突然顿住脚步:“确定不用叫孩子父亲过来?” 乔薇摇头。 她根本都不清楚孩子父亲是谁,怎么叫?上哪儿叫?她甚至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对了,公子,有件事要和你说。”她看向姬冥修。 姬冥修就道:“如果是恩伯府千金的事,就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乔薇定定地望着他:“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姬冥修看着她睁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小鹿一般懵懂的模样,再想到早先她镇上撕扯恶霸时的彪悍劲头,忽然有些忍俊不禁:“算不上。” 他的容颜被面具挡了大半,但那微弯的眸子,微勾的唇角,都让人感受到他的笑意。 他笑得并不夸张,浅浅的弧度,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就是能让人感受到那种明媚,整个世界都跟着亮了起来。 乔薇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觉他笑起来实在好看。 恩伯府千金的事就这么翻篇了,乔薇没刻意打听对方与十七的关系,院子里的下人也没谁凑到她跟前多嘴,但瞧她对十七很是客气的样子,似乎很想讨好十七。 十七有什么值得恩伯府千金讨好的?恐怕她真正想讨好的还是这位公子。 这位公子的身份,看来不会太平庸,至少,是在恩伯府之上。 张太医的药方非常对症,孩子们喝下之后,立即发了一身汗,高热退了些,也能开始吃东西了。 厨子在熬药时便一并熬了一锅红糖小米粥,乔薇给孩子们喂了些,景云病得比较重,吃完又睡了,望舒滴溜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珠,在屋子里左看右看。 绿珠捧着衣衫走了进来:“夫人,我见您没带换洗的衣裳,不介意的话,就穿奴婢的吧,这套是新的,奴婢没有穿过。” 乔薇走得急,只给孩子们带了衣裳,自己却是没有。她没与绿珠说,不想绿珠自己细心地发现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她里里外外都汗湿透了,的确需要换身衣裳。 “谢谢你,绿珠。”她接过衣裳。 绿珠笑道:“主子不常住这边,没做什么准备,下午才去买菜,这会子还在加紧做,夫人要不要先沐浴?” “好。”乔薇与望舒交代了几句,让她别乱跑,之后随绿竹去了后院的浴房。 望舒躺在床上,无聊地转动着眼珠子:“十七哥哥。” 十七冒雪去给她买糖葫芦了。 “小舅舅。” 小舅舅去厨房帮忙了。 望舒掀开被子,缓缓爬下了床,她找不到自己鞋子,索性有地暖,一点都不冷。 她光着小脚丫,哒哒哒哒地来到门口,踮起脚尖,打开了房门。 姬冥修正要回丞相府,从门口路过,就看到一个小包子从房间里走出来了,她个子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 小包子把脚丫子踩到了门外的地上,外头可没地暖,冰得她连忙缩回了脚。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冷风夹着雪花,兜头兜脸朝她打来。 “阿嚏!” 她冻得打了个喷嚏。 人长得漂亮,打起喷嚏来也可爱得要命。 姬冥修看着冷得直哆嗦的小家伙,心口的某根弦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拨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她抱入怀中,裹上了他的斗篷。 【第四十一章】脸红 望舒的小身子一下暖和了,好奇地看着把她抱起来的男人:“咦?” 她眼珠又大又圆,像水汪汪的葡萄,充满了懵懂的神色。 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昏睡,住进这边后,又只在醒来时看到过十七,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她毫不知情。 不过娘亲说了,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不可以让陌生人抱抱。 她要听娘亲的话。 望舒扭了扭小身子,就要下来。 姬冥修抬手抚了抚她脑袋,轻声道:“怎么跑出来了?” 他的手好暖、好舒服呀,她、她还是下次再听娘亲的话好了。 “我想尿尿。”望舒被裹在斗篷里的手捂住了小屁屁。 姬冥修牵了牵唇角,抱着她绕过回廊,进了恭房。 望舒看着比她山上的卧室还大、还漂亮的的“茅厕”,哇哇哇地张大了嘴。 姬冥修被她呆萌的样子逗乐了,解开斗篷,把她轻轻地放到地上:“自己会吗?” 望舒点点头。 姬冥修摸摸她小脑袋:“我在外面等你。” 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望舒尿完,乖乖地洗了手,光着脚丫子走出来。 姬冥修已经解下了斗篷,见她出来,忙将她整个人裹住,抱回了东厢。 望舒躺在床上不肯睡,滴溜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在姬冥修的身上看来看去。 姬冥修鲜少被人这么“观赏”,奇怪的是,他竟不觉得反感。 他看向床上的好奇宝宝,好奇宝宝也在看他,并冲他甜甜一笑,心都要化了。 她长得像她娘,鼻子、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姬冥修又看向了床内侧熟睡的小男孩儿,长满疹子的缘故,无从辨认长相,只是龙凤胎一般都长得不像,女儿像娘,儿子……就应该像爹了。 姬冥修从景云脸上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不停盯着他发花痴的小望舒:“老看我,是想你爹爹了吗?” 望舒摇头。 “不想?” “我没有爹爹。” 姬冥修错愕。 不待他从短暂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望舒又指了指他的脸,“你戴的是什么?” “面具。”姬冥修说道。 望舒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戴面具?我可以戴吗?” 姬冥修顿了顿,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摘下了面具。 望舒看着他的脸,惊讶地张大了嘴。 “夫人,这边。” 屋外,突然传来绿竹的声音。 姬冥修将食指放在唇瓣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望舒先是一怔,随即很努力地点了点头。 姬冥修重新戴上了面具。 乔薇披着齐腰的长发进了屋,她褪下了先前臃肿乡气的紫色长袄,换上了一件嫩黄色对襟枇杷扣短袄,内里一条白色碎花罗裙,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本就白皙的肌肤,泛着沐浴过后的潮红,眼睛湿漉漉的,如同晨间的凝露,乌发如缎,光洁柔亮,明艳动人。 就是头上,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 “怎么没戴那支簪子?”姬冥修问。 “簪子?”乔薇就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支价值百两的黄玉梅花簪,忙解释道:“我不知道会上京城,更不知道会遇见你,所以没带。” 姬冥修眉梢微挑:“你想戴给我看?” 乔薇不假思索道:“不带给你带给谁……” 等等,带给他看? 短暂的惊愕后,乔薇终于意识到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讲了半天,根本说的不是一个“带”字。 乔薇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是要带来还给你的。” “还给我?”姬冥修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不小心落在你包袱的?” 乔薇下意识地道:“不是吗?” 他这么问,那肯定不是了。 姬冥修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乔薇的猜测。 “我可没这么不小心。”姬冥修云淡风轻道:“是作为你帮我挑选首饰的谢礼,我祖母很喜欢。” 乔薇凝眸道:“可是,我帮你挑选礼物,原本就是想报答你的相救之恩。” 姬冥修看向她:“我说过,之前的事与你无关,我只是不喜被人冲撞,你不必觉得欠我。” 乔薇抿了抿唇:“那这次总该是真的欠了你人情。” 姬冥修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你又没白吃白住,银货两讫。” 乔薇还能说什么?她这点嘴皮子功夫,在他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面前,完全不够看。 当然她也理解他的做法,他是连恩伯府的千金都要努力讨好的人,身份何其贵重?而她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村姑,他对她所做的事,就像她在回村的路上顺手救下一只小流浪猫一样,她会让一只流浪猫还自己人情吗?怎么可能?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姬冥修起身告辞。 望舒巴巴儿地望着他,他揉揉望舒的小脑袋,转身出了屋子。 乔薇目送他,一直到他从绿竹手中接过两大包年礼,跨步走出院门,消失在了风雪中。 乔薇回到床边,一眼看到床头的银色斗篷,猜到是他落下的,忙拿起来跑了出去。 “公子!” 姬冥修正在门口等铭安将马车牵来,听到呼声,缓缓转过身。 乔薇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花,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前,将斗篷递给他,眉梢一挑:“没那么不小心,嗯?”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两大包东西,示意乔薇,他没有空手。 乔薇把斗篷挂在了他胳膊上。 他看看斗篷,又看看乔薇,那意思仿佛在说—— 是的了,被人伺候惯了的公子哥,怎么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乔薇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过斗篷,披在了他身上。 他个子太高,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替他戴上斗篷的帽子。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发顶,有一丝痒痒的暖意,冷风自他身后吹来,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与清冽香气,一下子将乔薇笼罩。 乔薇的手顿了顿。 “冥修。”他突然开口。 “嗯?”乔薇拿起斗篷的丝带。 “我的名字。”他说道。 乔薇目不转睛地给他系着丝带,表情非常严肃:“我姓乔。” 他压下翘起的唇角,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乔姑娘,你脸红了。” 【第四十二章】痊愈 风不知何时停了,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四周如同被拉起了白色的帘幕。 乔薇穿过重重雪帘,回到东厢时,也带了满身的雪。 因不知主子会带人过来,四合院的下人大多放假了,厨房忙不过来,罗永年便去打了下手。 准备得差不多了,罗永年过来叫乔薇吃饭,刚到门口,与满身风雪的乔薇撞了个正着。 他抬手去拍乔薇肩上的雪花,却眼尖地发现她脸色不大对:“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也病了吧?” 说着,一手摸上自己额头,另一手摸上了乔薇的,古怪地道:“不烫啊。” 乔薇睫羽一颤,拍开他的手,绕过他进了屋,一本正经道:“我是刚刚洗了澡,身上热。” 罗永年狐疑地看着她:“是吗?耳朵也是红……” 乔薇拿起一块栗子糕,塞进了他嘴里! …… 除夕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日子,丞相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年夜饭摆在姬老夫人的落梅院。 雪舞飞扬,寒梅争相绽放,景观正好。 姬老夫人不畏寒,着人在院中搭了棚子,此棚非犀牛村的草棚可比,棚顶乃由西域进贡的琉璃所制,透光透色,用来赏雪,再合适不过。 荣妈妈心细,带着丫鬟在四周摆了几个炭盆,又恐孩子们撞到,围上了栅栏,以专人看守。 “再吊几个灯笼就更好了!”姬老夫人笑着道。 荣妈妈忙招呼丫鬟去拿灯笼。 姬冥修回了丞相府,远远地便听到落梅院传来嬉笑声,他举步,走向了落梅院。 突然,一个拿着灯笼的丫鬟急急忙忙从侧面的小道上冲出来,不长眼地撞上了姬冥修,她吓得魂飞魄散:“大人饶命!” 姬冥修掸了掸被灯笼蹭到的袖子,毫不在意地地走了。 丫鬟目瞪口呆,她刚刚冲撞了大人,大人居然没有生气?甚至一句训斥都没有,就那么潇洒地走了? 姬冥修到落梅院时,几个弟兄都到了,正陪姬老夫人说话,姬老夫人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想来先前老远就能听到的笑声便是这么来的了。 “冥修。”姬老夫人朝姬冥修招了招手。 姬冥修走过去,众人起身给他见礼,并让出了老夫人身边的位子。 他挨着祖母坐下,把两大包年货递给了荣妈妈。 姬老夫人看得出他心情不错,他嘴上虽没有笑,但眉梢眼角都散发着一种别样的神采,是她在他身上从未看到过的。 姬老夫人眸光一动,问道:“今天见到溪儿了吗?” 姬冥修接过荣妈妈递来的热茶,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么高兴,是因为见了溪儿的缘故? 这段日子,她总费尽心思撮合二人,奈何孙儿一直不冷不热的,她还以为孙儿是不满意乔玉溪呢。 照眼下看来,这门亲事,很快就有眉目了。 姬老夫人没追问雪莲的下落,她原本就没想过要什么雪莲,不过是给两个人制造一个相处的机会罢了。 她想要的,是孙儿赶紧成亲,赶紧给她生几个大胖重孙! …… 四合院,乔薇与弟弟、两个孩子并十七,吃完了来到异世的第一顿年夜饭,虽然罗大娘他们不在身边,有点遗憾,但有罗永年与十七,也算得上热闹。 罗永年在院子里点了一大圈爆竹,炸得地板都在颤抖。 乔薇抱着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儿的景云:“好看吗?” 景云微微点头。 望舒精神好上一些,趴在十七肩头,笑盈盈的。 放完爆竹,乔薇把孩子们塞进被窝,景云病得重,很快便睡着了,望舒睡不着,在床上滚来滚去。 看得出来,是真的退烧了。 乔薇把她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粉嘟嘟的小脸道:“娘刚刚看到你与叔叔说话,你们说了什么?” 望舒一本正经地奶声奶气道:“这是我和帅叔叔的秘密,不能告诉娘亲。” 乔薇噗嗤一笑:“这么小就有秘密了?” “嗯!”望舒点头,骄傲地翘起了那条看不见的小尾巴。 太可爱了,乔薇忍不住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没再追问她的小秘密是什么。 冰天雪地的夜晚,她本该在路上艰难地求医,却因为碰上一个人,有了眼下的温暖。 她抱紧怀中的孩子,闭上眼,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接下来的几日,张太医都会在午后到四合院给孩子们诊病,望舒的恢复情况良好,第二天便不烧了,景云反复了三天,也在初三那日将病情控制住了,就是疹子没能彻底消掉。 “等他体内的毒素排空了,疹子自然不药而愈了。”张太医说。 “多谢张大夫。”乔薇送张太医出门,递给他一个钱袋,“大过年的,还劳烦您上门瞧病,真是过意不去,这是您的诊金,您收下吧。” 张太医看了几天病,绝口不提诊金的事,看样子是不打算找她要,可乔薇不能占这个便宜。 张太医笑着看了乔薇一眼,收下了。 丞相大人其实已经付过他诊金了,但大人也叮嘱过他,若是这位姑娘要付他诊金,他不许拒绝。 病好了,该回家了。 乔薇回屋,开始收拾几人的行李。 “姐,不能再住几天吗?”罗永年依依不舍地问。 乔薇眯眼看着他,他头皮一麻,道:“啊,我其实早就想回去了!” 乔薇摇头一笑,把儿子的衣裳叠好放进了包袱。 刚刚给张大夫的诊金是十两,恰巧是上次她从那位老夫人身上赚来的银子。 食宿二十两。 京城上得了台面的客栈,一间房是一两银子一晚,过年翻倍,得二两。他们住下了一整家“豪华型客栈”,三个晚上,每日燕窝、人参不断,还有专门的仆人,怎么算,都觉得二十两还少了。 只是,她也拿不出更多的了。 乔薇捏着瘪瘪的荷包,赚起来难,花起来,可真是容易啊! 【第四十三章】救人 乔薇换回自己的衣裳,牵着儿子女儿的手,踏上了回乡的马车。 大年初三,京城依旧沉浸在春节的气氛中,四处张灯结彩,爆竹声不断。 街道上冷冷清清,商铺凋零,但比起大年三十那日,已好上不少。 乔薇让罗永年找到一家书斋,用所剩无几的银子,买了几卷医书。她前世学的是西外,对中医知之甚少,到了古代,才发现她的所学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若是她精通中医之理,这次孩子们生病就不会被个庸医耽误,更不用大过年的找上京城。 她也不指望自己学成第二个华佗,至少,孩子们再有个头疼脑热的,她自己能够应付。 买完医书后,乔薇的荷包彻底瘪了。 啧,这悲剧的人生。 乔薇把书小心翼翼地包好,上了马车。 罗永年一边赶车一边问:“姐,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到镇上把马车还给陈大刀。” “好嘞!” 这次多亏陈大刀的马车,乔薇才能顺利带孩子们入京,否则仅凭两条腿,是无论如何是也走不到京城的,更别说寒风凛冽,怕是没走到,孩子们就已冻出毛病了。 为表达谢意,乔薇特地给陈大刀带了两盒京城的小吃。 然而当他们找到陈大刀的住处时,却根本没看见陈大刀的影子,整个院落都空荡荡的,好似刚被洗劫过一般,水盆打翻在地上,还嘶嘶地冒着热气。 乔薇与罗永年面面相觑。 这是青龙帮的地盘吧? 谁那么大胆子,把青龙帮给洗劫了? 就在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虎子从外头窜进来了,望着庭院中的背影,试探地问:“夫人,是你吗?” 二人同时转过身来,乔薇微微点头:“是我,虎子,你们这儿怎么了?” 虎子像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给乔薇扑通跪下了:“夫人!你快救救大刀吧!大刀被人抓走了!” “谁?” “大金!” 原来,吴大金在今早被衙门提前释放了,这其中,自然是他的后台给走了关系的缘故,所以他一出狱,便让婆娘备上厚礼,准备入京给人道谢。哪知到了帮会这边,才发现自己的马车不翼而飞了。 细问之下,得知是陈大刀自作主张,把马车借给了那个害他入狱的小娘们儿,他给气坏了,立刻命人把陈大刀绑去了他的院子,把帮会里的兄弟也一并叫了过去,让众人观看叛徒的下场。 “夫人,大金要砍大刀的手,你快去救救他!”虎子哭着哀求。 帮会有帮会的规矩,乔薇贸贸然冲进去,别说她与吴大金之间还有着私人恩怨,便是没有,也落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可陈大刀又的确是因为他们才得罪了大金,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罗永年对乔薇道:“姐,你先带孩子们回去,我去救陈大刀。” 乔薇仔细在心中权衡了一下究竟谁去比较妥当,得出的结论是,她的胜算更大。 “不了,这件事因我而起,还是由我出面比较妥当。” 罗永年瞪圆了眸子:“姐,你知不知道吴大金是什么人啊?我之前是骗你的!我和青龙帮打架,从来没有赢过!吴大金是真的会武功!不是陈大刀那种菜鸟!而且还有那么多帮会弟兄,你打不赢的!” 乔薇挑眉一笑:“你也说了你每次都输,那你去了也没用。青龙帮追讨过我两次,两次都被我赢了,这么看来,我的胜算比你大。” “姐!” 乔薇拍拍他肩膀:“听话,把孩子们带回去,我会在日落之前回来。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是怎么认识陈大刀,又怎么认识冥公子与十七的吗?晚上全都告诉你。” “可是……” 乔薇不给他任何可是的机会了,走到马车上,把熟睡的孩子们抱下来,用棉布一前一后绑在了罗永年的身上:“我一个女人都能走来,你一个小伙子,应该也能走回去吧?” “姐……” 乔薇给了他一个不容拒绝的眼神。 他还是不肯走。 乔薇就道:“如果你出了事,我带孩子们跑不远,你不同了,你脚程快、体力好,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罗永年点头,咬牙道:“姐你放心,我回村后,会马上来帮你的,你尽量拖延时间。” 乔薇没有拒绝了,微微一笑道:“好。” 望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虎子暗暗捏了把冷汗,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子,自己把她拉下水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大刀是自己好兄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刀死。 大刀说她在京城有人,大金、大金应该不敢伤害她的吧? 是这样的吧…… 虎子的心里天人交战,带着乔薇走到吴大金的院子门口,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了,又忽然收回来,将乔薇拉近了一旁的巷子:“你走吧!你救不了大刀的!大金背后的主子真的很厉害,你那位后台再硬,也是硬不过他的!” 乔薇云淡风轻地笑道:“还以为你一直到进去都不会和我说实话呢。” 虎子又惊又臊:“你……你看出来了?” 乔薇点头:“将功补过,抓了吴大金的眼中钉,给吴大金泄愤,好让吴大金对大刀从轻发落。我要是你,也会这么做。” 虎子低下头:“对、对不起。” 乔薇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走吧,带我进去,就说我是你抓来的。” 虎子摇头:“我不能这么做。你别看大刀没个正经,又总欺负小姑娘,但他是条汉子,他没有苟且偷生的习惯,他要是知道他的命是拿你的命去换,他不会同意的。” 乔薇好笑地说道:“谁说我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了?我还没活够呢,放心吧,我有办法救大刀。” 【第四十四章】交锋 虎子将乔薇带进了吴大金的院子。 此处小院与陈大刀等人的住处相连,却并不是吴大金的家宅,只是一处“办公”的地方。他婆娘偶尔会过来收拾,因而比陈大刀的院子整洁许多。 大堂正中央的地上,跪着五花大绑的陈大刀,数天前见他时,他还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而今,却鼻青脸肿、满身污垢。 乔薇的目光很快从他移开,看向了周围的弟兄,一共二十九个,其中十个是陈大刀的手下,另外十九个是吴大金的人,打起来,没有胜算。 主位上的那个中年男人想必就是吴大金了,他看起来比想象中的魁梧许多,国字脸,皮肤黝黑,面露凶光。 乔薇也是刚刚问了虎子才知道吴大金为何“恨”上自己,原来那条摆摊的街是青龙帮的地盘,那儿的小贩全都给青龙帮交了保护费,唯独她没有。 吴大金的本意是先让三条恶霸给她一点教训,再出面找她敲诈一笔天价保护费,谁料没等到那一步,便先被她给告进衙门了。 吴大金横行作恶多年,还没谁敢去报官,乔薇是第一个。 那县令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吴大金在牢里吃尽了苦头,这种情况下,他能不恨乔薇吗? 一出狱,又得知自己最信任的兄弟非但没给自己报仇,反而把自己的马车偷给了乔薇,他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没立刻捅死陈大刀都算他仁慈了! “大金哥,我把那……那小娘们儿给抓来了!”虎子故作镇定地说。 陈大刀虎躯一震,错愕地望向了身后的乔薇。 吴大金的目光也落在了乔薇的身上。 臃肿的衣裳,清瘦的脸蛋,皮肤白得像个城里来的姑娘,眉目清冷,不是那种一眼就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吴大金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你就是那个臭娘们儿?” 乔薇反问:“你就是那个缩头龟?” 噗—— 不知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吴大金面色一暗,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所有人都绷紧了神色,再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他又看向乔薇,不屑道:“胆儿挺肥啊,敢送上门找死。” 乔薇云淡风轻道:“我这人呢,找过金子,找过银子,就是没找过死,不知大金哥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口气不小!” “哪里哪里?”乔薇淡淡地牵了牵唇角,“大金哥是江湖人,小女子只是一介村妇,先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金哥海涵。” “现在才来道歉?太迟了!” “大金哥没听出我只是在说客套话吗?” 噗,噗,噗—— 底下一片忍不住的笑声。 吴大金怒气填胸,一巴掌拍上了茶几,将茶几震得支离破碎,一屋子人全都噤了声。 乔薇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镇定自若地说道:“长话短说,我今天来,是想与大金哥解决江湖恩怨的。大金哥既是江湖中人,咱们就按江湖规矩来,不知大金哥意下如何。” 一个臭丫头片子,居然与他谈江湖规矩?真是笑掉大牙了! 吴大金道:“丫头,别说大金哥没提醒你,你好好生生地给大金哥磕几个响头,再陪弟兄们睡上一晚,之前的恩怨,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若是非得按江湖规矩来……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乔薇淡淡地说道:“这些吓唬小孩子的话,大金哥还是省省吧,究竟敢,还是不敢,一个字。” 话讲到这个份儿上,吴大金不接下她的战书都说不过去了:“你要比什么?” 一刻钟后,众人出现在了犀牛镇的地下赌坊。 大过年的,赌坊的生意也不怎么样,冷冷清清几个人,还有一半是昨晚宿醉没走的。 吴大金俨然是这边的熟客,一进屋,赌徒们便纷纷冲他打招呼,然而当他们看到他身边的村姑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赌坊可不是女人能来的地方! 吴大金来到一张玩牌九的长桌前,正在摸牌的赌徒看到他,吓得立马让出位子。 吴大金潇洒地坐下,给了乔薇一个眼神,乔薇也坐下了。 二人没着急开局,而是耐心地坐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周围很快站满了围观的赌徒。 乔薇喝完第二杯茶时,等的人终于到了,是个瘦高瘦高的男人,四十多岁,众人叫他一声赵哥。 吴大金接替青龙帮之前,赵哥是这一块的老大,后面伤了腿,便金盆洗手,在镇上开了间茶铺,论势力,他已经过气了,但威望还在,便是吴大金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赵哥。 “赵哥。”吴大金做了个起身的动作。 赵哥按了按他肩膀:“你坐。” 他看了一眼赌坊里唯一的女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凝重,“来的在路上虎子已经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今日,由我来给二位做个见证,不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事,出了这个赌坊,你们之间都再无恩怨。大金?” 吴大金笑道:“赵哥的面子,必须给。” “姑娘?”赵哥看向乔薇。 乔薇点头。 “你们玩什么?骰子还是排九?”赵哥问。 吴大金的赌术在犀牛镇是出了名的,甭管玩什么,他都赢定了,他得意地看向乔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乔薇懒得理他,顿了顿,说道:“我选排九。” 四周响起了倒抽凉气的声音,排九可是吴大金的拿手绝活儿,五年来,从没出过任何败绩,这姑娘死定了。 前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将冷清的赌坊挤满了。 吴大金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扔在桌上:“你的呢,丫头?” 乔薇从包袱里取出一只小雪貂,放在了下注的地方。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哄堂大笑! 乔薇扫了众人一眼:“赌坊规定了只能用钱下注吗?” 当然没有,输红眼了,衣裳鞋子,老婆孩子,全都能押在赌桌上。 吴大金使坏地笑道:“输完这条狗你还有什么?没有的话,只能脱衣裳了。” 说完,使坏地给众人挤挤眼,众人饿狼似的看向了乔薇,只恨不得吴大金现在就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赢光! 乔薇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镇定得仿佛那些人谈论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一样:“它不是狗,是貂。” 赵哥拿出一副牌:“开始吧。” 排九牌分为两种——以兽骨和竹子镶嵌制成的,叫骨牌;以象牙制成的,叫牙牌。 牙牌贵,一般赌坊用不起,赵哥手里洗的是骨牌。 排九玩法很多,最简单的一种,是两张牌相拼,与庄家比大小,今日没有庄家,乔薇与吴大金比大小就够了。 两张牌是对子的,按“天地人和梅长板斧……”的顺序比。 不是对子的,按相加之后的点数比。 值得一提的是,牌九不算总点数,只算相加之后的零头。 比如,十点加七点,只算七点。 三点加五点,是八点,八点胜。 所以,牌摸大了不一定是好事,摸小了也未必是坏事。 到底是个姑娘,赵哥心有不忍,擅作主张加了一条规定:“每个人有两次中途弃局的机会,弃局代表本局作废,无需承担任何损失。” 吴大金胜券在握,不在乎放她两次水,邪恶地笑道:“赵哥啊赵哥,几时变得这么怜香惜玉了?” 乔薇看向吴大金:“回头记得好生感激赵哥,替你争取了两次苟延残喘的机会。” 吴大金的笑容倏的僵在了脸上! “好了,开始吧。”赵哥拿出一个骰子,让乔薇与吴大金选单双。 乔薇选的是单。 赵哥用摇骰子摇出的是单,乔薇先来。 【第四十五章】至尊宝 乔薇从三十二张骨牌中挑选了两张,是一对梅花。 天地人和,梅长板斧,红高幺五,九八七五。 梅花在所有对子中排第五,她运气还算不错。 赵哥看向吴大金:“大金,到你了。” 吴大金冷笑着看了乔薇一眼:“大金哥给过你机会的。” 言罢,从剩下的三十张骨牌的一头一尾抽了两张,随后看也不看,直接翻过来扔在了桌上! 竟然是一对地牌! 乔薇的瞳仁就是一缩! 赵哥看着乔薇忽然变色的脸,约莫猜到她的牌不够好了,吴大金的是地牌,除非她抽到的是至尊宝或天牌对,否则,根本赢不过大金。 “你可以选择弃局。”赵哥道。 乔薇的面上浮现起一丝紧张,额头渗出了薄汗,纠结地摸了摸小雪貂,神色一凛道:“不用了,这一局,我认输。” 人群里一片哗声。 男人都赌不赢大金,一个姑娘家,又怎么会有胜算?真搞不懂她是哪儿来的勇气与大金上赌桌的,不自量力! 吴大金得意一笑,把赢来的赌注——小雪貂抱进了怀里。 这貂不愧是极品,毛色极软,身上一点难闻的味道都没有,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真招人喜欢。 吴大金坏笑着看向乔薇:“还有什么宝贝没?没有的话,就把衣裳脱了押上去。” 此时围观的人群已远不止赌徒,就连那些老百姓都问询赶了过来,听到吴大金的话,齐刷刷地望向了乔薇。 乔薇从包袱里取出一摞医书。 吴大金差点笑岔了气:“……你就说吧,输完这几本破书你还能输什么?” 乔薇淡淡说道:“有什么输什么。” 这话的意思就有些多了,吴大金意味深长地看了乔薇一眼,他不算好色之辈,却也不得不说,这娘们的确有几分别样的清姿:“大金哥丑话放在前头,下一局,你要么能变出银子,要么就把你把全身的衣服扒了押上,别的赌注,大金哥不要。” 人群里有人吹起了口哨。 乔薇睨了他一眼:“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二局,胜者先摸牌。 吴大金摸完牌,草草地看了两眼,眉头一皱,一张长三(六点),一张杂五(五点),不是对子,只能算点数,加起来是十一,也就是一。 娘的! 他居然摸了个一点! 这手气,也是没谁了! 那丫头随便摸个对子都能完爆他,摸不着对子也不怕,只要点数超过一,他就死定了。 吴大金摸了把脸,压下心头的情绪,笑道:“大金哥今天手气不错啊,丫头,到你了!” 一副胸有成竹的口吻,不过乔薇注意到他摸了自己的脸。 人感到紧张时会触碰自己的脸,这是情绪控制,当然不是所有摸脸的人都是出于紧张,但如果配上他肩膀的动作,就八九不离十了。 单肩耸动,表示他对所说的话极不自信。 看来,他的牌不是一般的烂啊。 乔薇垂眸,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角,再抬眼时,笑容明媚得几乎晃花人的眼睛:“赵哥,可不可以加注?” 吴大金面色一沉,搞什么鬼?这丫头竟然要加注?她看出他的牌很烂了?还是……她抽了一对稳赢的好牌? 赵哥道:“可以加注,你要加什么?” 都不问加多少了,知道乔薇没银子。 乔薇缓缓地解开一颗上衣的扣子,众人直勾勾地看着她,瞪大眼,屏住了呼吸,她却又不解第二颗了,改为把手放在了下注盘上:“我押一只手。” 周围,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赵哥看向吴大金:“大金,跟不跟?” 不跟,就等于认输。 那丫头连自己的手都押上了,可见是必胜的牌面,吴大金敢跟才怪了。 但就这么输掉银子,他又不甘心。 “我弃局。”他把牌丢了出去。 赵哥凝了凝眸,翻过他的牌,长三?杂五?加起来只有一点,难怪要弃了。 乔薇抿了抿怎么都压都压不下来的唇角,一张张地翻过了自己的骨牌。 一张六点,一张四点。 合起来是十点,也就是零点,牌九中最小的点数,比吴大金的还要烂。 吴大金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腾地一下站起来:“你他妈诈我!” 乔薇摊手:“有规定说不许诈吗?” 当然……没有。 吴大金把闷亏吞进了肚子,坐回了位子上:“大金哥本想对你客气些的,你自己找死,别怪大金哥不客气!”说完,将全部银子压在了下注盘上,“你他妈别给老子押书!押你自己!” 乔薇浑不在意道:“你让我押我就押?我偏不,我就押书,押书押书押书。” “你……”吴大金气得半死。 赵哥忙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大金,你先把她的书赢过来也一样。” 吴大金冷冷地甩了乔薇一记眼刀子,摸了两张牌。 这次摸了一对人牌。 天地人和,人排第三,地牌在第一轮便被他抽走了,这丫头除非是抽到天牌的对子,否则,绝不是他的对手。 乔薇看了看自己的牌,满意一笑:“赵哥,一副牌里不会有两对天牌吧?” 赵哥摇头:“不会。” 吴大金眉头一皱,这丫头什么意思?她真摸到了天牌的对子? 不会又是在诈他吧? 乔薇玩味儿地看着吴大金:“大金哥,这一局你输定了,你还有一次弃局的机会,要不要用上啊?” 吴大金一巴掌将牌正面撂在了桌上:“你以为老子会信你?老子的是一对地牌!有本事把你的天牌亮出来啊!” 乔薇看到他的地牌,不屑地切了一声,抬手就去翻自己的牌。 这一翻,可就没有余地了。 他全部的家当,都是乔薇的了。 吴大金失声大叫:“慢着!我弃局!” 乔薇莞尔一笑,翻开了自己的牌,哪有什么天牌对?普通对子都没有,只一条板凳(四点),一个高脚七(七点),合起来,只能能一点。 妈的,又被诈了! 他上一轮的烂牌被她诈了也就算了,这一轮好好的人牌对子,怎么也被她吓唬得弃了局? 吴大金冲过去就要揍乔薇,被赵哥一抡,按在了椅子上。 赵哥道:“愿赌服输,别他妈不像个爷们儿!” 吴大金气红了眼,要不是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早冲过去把这小娘们儿给撕了! 乔薇淡淡一笑道:“大金哥,还赌吗?” 吴大金怒道:“等老子把你赢过来,就在这张桌上办了你!” 人群里开始起哄。 乔薇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好啊,我等着。” 围观的百姓里,有小处男绷不住了,捂住裤裆跑了出去,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吴大金腥红着眼,抽了两张牌,看完牌面,他整颗心都沸腾了! 天牌! 居然是一对天牌! 摸了四次,三次都是对子,且是最厉害的前三对,要不怎么说他手气好呢? 乔薇这回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吴大金忍住大笑三声的冲动,把小雪貂往下注盘上一放:“我加注!” 赵哥大概猜到吴大金抽到绝世好牌了,神色复杂地看向乔薇:“你可以选择弃局。” 乔薇不假思索道:“我跟。”说着,拔下头上的玉石簪,放到了下注盘上。 吴大金冷笑:“老子押的是貂,你就用个破簪子?怎么也得把你自己押上吧?” 乔薇漫不经心道:“要我押我自己可以,把你的青龙帮押上。” 分明是胸有成竹的口吻! 吴大金还信她就见鬼了:“又想诈老子?门儿没有,老子再不上你当了,青龙帮是吧?老子押了!老子就不信,你还能比老子的牌大!” 他甩出了一对天牌。 赌坊瞬间静了。 天地人和,梅长板斧。 天是排第一的。 这姑娘马上就要被扒光按在桌上了,真是…… 唉。 赵哥惋惜地看向乔薇,让她弃她不弃,现在好了? 愿赌服输,便是他,也不能干涉什么的。 赵哥看向众人:“都出去吧。” 众人摇头,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乔薇突然道:“赵哥,你还没翻我的牌。” 赵哥叹气:“有什么好翻的?他是天牌,你难道还能……” 乔薇翻开了自己的牌——大六头,丁三。 人群里,不知谁尖叫了一声:“至尊宝?!她的是至尊宝!” 天牌之上,唯有至尊宝。 【第四十六章】成长 女人进赌坊已经够让人大开眼界了,这个女人还赢了犀牛镇的不败神话——吴大金,简直叫围观的赌徒与百姓目瞪口呆。 不仅他们,就连吴大金自己也彻底傻掉了。 他输给了一个小娘们…… 乔薇看看久久回不过神的吴大金,弯了弯唇角:“所以现在,青龙帮是我的了?” 弟兄们唰地看向了吴大金。 江湖中人讲的就是一个信字,吴大金当着那么多人,包括赵哥的面把青龙帮输了出去,想反悔是不可能了。 吴大金从错愕中回过了神,捏紧拳头,双目如炬地看向了乔薇:“臭丫头,识相的……” “你被除名了。” 吴大金一怔! 乔薇不紧不慢道:“没听清楚吗?我说,你被逐出青龙帮了。” 吴大金骇然失色:“你……” 乔薇打断他的话:“你什么你?你想反悔?成啊,你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说一句你吴大金反悔了,我立马把青龙帮还给你。” 一个黑帮老大,脸皮比命值钱,信誉比脸皮值钱,出尔反尔,传出去只会让他的信誉毁于一旦,今天他敢反口,他日是不是就敢反水? 江湖中可容不下这样的败类。 吴大金后悔自己大意轻敌,着了这丫头的道,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既赌了,就必须愿赌服输。 他指着乔薇的鼻子:“这次算你狠!” 乔薇淡淡睨了睨他手指,神色平静道:“犀牛镇是青龙帮的地盘,从明天起,我不想再在我的地盘看到你。” 言外之意,滚出犀牛镇! 吴大金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向来只有他驱逐别人的份儿上,没想到会有被人驱逐的一天! 若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到底还敢不敢找上这小娘们儿的茬?他自己都没有答案。 他留下帮主令,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冷冷地离开了赌坊。 乔薇向赵哥道了谢,拿起帮主令回了帮会的住所,将帮主令递给鼻青脸肿的陈大刀,微微一笑:“陈帮主,别来无恙啊。” 却说罗永年以十万火急的把景云望舒兜回村后,顾不上喘口气儿,带上家伙便往镇上赶,他发誓他吃奶都没这么使劲儿过,跑得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好容易跑到两里地,就看见一辆深色马车朝这边驶来。 赶车的人鼻青脸肿,右颊有块长长的刀疤,这不是陈大刀又是谁? 陈大刀俨然也看见了罗永年,赶紧将马车停下,笑嘻嘻地与罗永年打了招呼:“永年兄弟!” 罗永年一阵鸡皮疙瘩! 乔薇掀开帘子:“是永年吗?” “姐?”罗永年眸子一瞪,拿着家伙跑了过去。 乔薇古怪地看了看他的大砍刀,他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正要去救你来着,对了,吴大金没把你怎么样吧?” 乔薇笑着摇摇头:“没有。” “真没有?”罗永年不信。 陈大刀把乔薇赌赢吴大金的事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遍:“……托你姐的福,我现在是陈帮主了!” 他不过是借了夫人一辆马车,夫人便回赠了他一整个帮派,他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罗永年瞠目结舌:“……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他白准备家伙了。 乔薇笑了笑,对陈大刀道:“就送到这儿吧,我与永年走回去就行了,也没几步路。” 陈大刀望了望村口的方向,确实没多远,与乔薇告了辞。 乔薇与罗永年回了村里,孩子们已经醒了,没看到娘亲与小白,有些难过,罗大娘哄他们,乔薇是去给他们买好吃的了。 乔薇一进屋,望舒便扑过来:“娘!你给我们买了什么呀?” 乔薇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两块从赌坊买来的点心,递给了他们。 孩子们坐在炕上,开开心心地吃起了点心,虽然没有娘亲做的好吃,但他们不挑食的。 乔薇给罗家人也带了东西,是从京城买的,她打开包袱,取出三盒杏仁糖,去了罗大娘的房中,罗大叔也在,罗永年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乔薇的风光战绩:“……吴大金你们知道吗?就是青龙帮的帮主!整个犀牛镇,没人敢与他横啊!诶?偏我姐就与他横上了!还把他横赢了! 娘你不是说之前有人找你们麻烦吗?那三个小混混就是吴大金派来的。他想把我姐从街上赶走,结果怎么着?我姐把他赶出犀牛镇了! 哎呀,我以后可以不用去京城学艺了,就跟着我姐混得了!” 罗家二老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所兴奋,反而露出了深深的惊恐。 吴大金是谁,他们没有听说过,可一个帮派的老大,就这么被乔薇给“欺负”了,若是人家报复回来,他们逃得掉吗? 乔薇笑着走到门口,想把杏仁糖送给二老,却看到罗大叔一巴掌扇在了罗永年的脸上! 这一晚,罗大娘没留乔薇吃饭。 乔薇把杏仁糖放在桌上,罗大娘塞回了她包袱:“家里没孩子,谁吃这个?给景云和望舒吧。” 她记得罗大娘很喜欢吃糖。 乔薇没说什么,默默收回杏仁糖,牵着两个孩子上了山。 这就是她不喜欢依赖别人的原因,依赖就意味着感情,感情就意味着变数,敌人的攻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亲人的遗弃。 好在不是第一次了,她习惯了,没在最温暖和感动的时候得意忘形,她始终记得,不能依赖任何人,不能相信任何一种感情。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就算是对景云与望舒,她全心全意地喜爱他们,却也从没指望过他们会回报她。 “娘。”景云突然开口。 他还有些虚弱,走到一半便没了力气,被乔薇背在背上。 乔薇把他往上托了托:“怎么了,儿子?” 他趴在乔薇的肩上,声音低低的:“我会好好念书的。” “嗯,好啊。” “先生说,书念好了就能考状元,考上状元就能当大官,等我当了大官,就不会再有人欺负娘了。” 他不要娘亲受委屈,再也不要了。 【第四十七章】发现 天亮时分,乔薇半睁着开眼,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边的孩子,发现只剩一个了,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眸光一扫,看见儿子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窗边看书。 晨光透过窗纸,轻轻地落在他身上,他小脊背挺得直直的,神情严肃,劣质的衣料,挡不住他一身清贵,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气质。 乔薇忽然有点好奇小家伙的父亲了,会不会也这么风华绝代?会不会他尚在人世,是个云端高阳的男子,并不知道自己与孩子的存在,找到他,与他相认,她和孩子们就能过上幸福美满的人生了…… 鉴于两世的惨痛经历,乔薇觉得这种好事发生在她身上的概率比她中彩票的概率还低。 乔薇洗漱完毕,给孩子们做了早饭:牛肉面与茶叶蛋,饭后,把中药也熬了。 望舒没什么大碍了,无需再服药,药是景云的。 景云乖乖地喝了药。 老秀才的私塾十五之后才开,在那之前,景云与望舒都只能在家自习。 乔薇做完家务,也拿出了自己的《黄帝内经》与《难经》自习。 前段日子总翻儿子的课本,识得不少字,不过要读懂博大精深的医书,还是有些不够。 “真该买一本字典的。”她叹气。 景云眨巴着眸子问:“字典是什么?” “就是能有读音和释义的书。” “娘说的是这个吗?”景云从书袋里拿出一本《说文解字》。 乔薇一惊:“你怎么会有这个?” 景云道:“先生给的。” 乔薇一边翻一边道:“每个人都有吗?” 景云摇头。 老先生其实是有些吝啬的,他的书从不让别人碰,有一次铁牛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了老先生的书上,被老先生罚站了一整节课。他也不明白老先生为什么偷偷送他书。 “先生很喜欢我。”他说道。 乔薇点头一笑:“你是学霸,他当然喜欢你。” “学霸是什么?”景云不解地问。 乔薇解释道:“就是总拿第一的学生。” “哦,倒数第一呢?” “学渣。” 老先生喜欢他,是因为他是学霸,但妹妹是学渣,怎么老先生也好喜欢她呢? 景云困惑极了。 午饭后,乔薇带上孩子们去了东村那块十亩大田。 快开春了,她想赶紧把田种上,卖点心的收入稳定,却并不足以支撑一整个家庭,孩子生了一次病,前前后后花了四十余两,若是单靠卖点心的那点钱,恐怕连个零头都不够。 她必须想更多赚钱的路子,这块不收任何佃租的田,若是种对了,将会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她像往常那样走进村子,然而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大家伙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似乎……透着那么一丝警惕与忌惮。 铁牛正蹲在门口逗小狗,看到一家三口朝这边走来,忙抱着自己的小宠物,得意洋洋地对景云道:“我也有狗了!也是白的!还比你的大!比你的好看!” 啪! 刘婶子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巴掌拍上儿子的脑门儿,远远地瞪了乔薇一眼,又厌恶又害怕地将铁牛拽进了屋。 乔薇转头看向其余的村民,他们也各自搬起椅子回了屋。 景云与望舒眨巴着眸子看向娘亲,乔薇不知该如何给二人解释,摸摸二人的脑袋,轻声道:“走吧。” “去哪儿呢?” 老秀才的声音突然出现身后,三人齐齐转过身来。 老秀才走到跟前,抬手摸了摸小包子的额头:“嗯,不烫了,景云还有点疹子。” “快好了,先生。”景云说道。 老秀才严肃道:“那就好,瞧这几天把你们娘累的,都脱相了!”人家过年长肉,大小姐过年长瘦,真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见他不像那些村民一样躲着他们,乔薇微微放下心来,又听他如此关心自己,不禁淌过一层暖流:“先生。” 老秀才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想问问她镇上的事,又觉得在孩子面前谈这些不合适,清了清嗓子,道:“你要去看那块田?我带你去吧,免得你找不着路。” 担心她找不着路是假,心疼她孤立无援是真,村民们大概是知道了她与青龙帮老大交恶的事,怕惹祸上身,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唯独这位根本没说过几句话的秀才,不怕死地凑到她面前。 她虽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却也不会不珍惜别人的好心。 乔薇感激地点了点头:“有劳先生了。” 四人一貂来到了东村的荒田,雪还没化完,田地中白雪成垛,如一团团浮动的白云,一条结了冰的沟渠自“白云”中蜿蜒而过,荒凉而壮观。 “就是这里了。”老秀才站在田埂上,指了指一望无垠的荒田道:“看着大吧?但种什么死什么,我十四年前回的村,那时仗着自己念了些书,比他们能耐,把田要了过来,连着种了三年,颗粒无收。刘婶子要不是被债主逼得没办法了,也不会找村长要这块田。哪知最后到了你手里,听我一句劝,别种了。” 乔薇把孩子们放在田埂上,自己走下了田里:“它一开始就什么都种不活吗?” 老秀才摇头:“这倒不是,我小时候,在这儿看到过成片的庄稼,后面不知怎的,就成一块死地了。” “这块田都种过什么?”乔薇问。 老秀才道:“麦子、大豆、水稻、棉花、玉米……能种的都种了。” “一个都没存活?”乔薇纳闷。 老秀才回忆了一番:“我那年种玉米,倒是活了几株,但那几株连顿肉都换不到,亏死我啦!”老秀才叹息着,也走进了田里。 乔薇蹲下身,从土壤中拔出了一株小野草。 老秀才忙道:“对了还有,庄稼不长,尽长草了!” “能长草,说明这块地并不是一块死地,它有耕种的可能。”乔薇把草放在鼻尖闻了闻,“这不是草,是野菜,我小时候好像吃过。” 老秀才惊呆了:不是吧?恩伯府千金……小时候居然吃过野草?峥伯爷与夫人去世后,二房、三房到底对小姐做了什么?! 乔薇嚼了一口:“是碱蓬。” “碱蓬?”老秀才完全没听过这种野菜。 乔薇用手指沾了点泥土,用舌尖尝了尝,若有所思道:“先生,有人在这里种过高粱没?” “没有。”老秀才摇头。 “这就对了。”乔薇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欣喜一笑,“我知道那些庄稼为什么种不活了,它是盐碱地。‘沙地必有马莲,盐碱地必有碱蓬’,这么多碱蓬,可见它盐分含量极高。盐分含量高,会影响作物的正常生长,这就是大家种什么死什么的原因。而玉米比一般农作物耐盐碱,所有侥幸活了几株。” 老秀才惊讶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孤儿院的后山就是一块盐碱地,她在那儿长大的! 盐碱地的形成方式有很多,有气候原因,有地理生成,老先生小时候既然在这儿看到过庄稼,就说明它与那些无关。有可能是那条沟渠里头的水侧渗导致地下水位抬高,促使积盐,才形成了盐碱地。 乔薇笑得眉眼弯弯,难掩兴奋地说道:“先生,盐碱地是可以种庄稼的!我知道该怎么种了!” 【第四十八章】再见冥修 盐碱地之所以不适种植,就是因为它水分状况不良,盐分过高,可以通过排盐、洗盐来降低土壤中的盐分含量,也可以通过深耕、加填客土的方式改善土壤成分,加速盐分淋洗,还可以施以改良剂进行化学改良。 又或者,直接种植耐盐碱的作物。 改良土壤的工程太大,财力物力的耗损也大,乔薇一穷二白的,出不起这个钱,不如选择最简单可行的一种——种植甜高粱。 甜高粱耐盐碱的程度比玉米更高,又耐旱、耐涝、耐贫瘠,可以说是非常不娇气的作物宝宝了。 那么大一块盐碱地,真要种满甜高粱,将会是一笔多么丰厚的收入,想想都让人兴奋! 不能再等了,她要赶紧买种子! 乔薇带上孩子,兴冲冲地回了山上。 然而等她打开干瘪的钱袋,从里头倒出一个孤零零的铜板时,她才发现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这次瞧病,她把全部家当花光了,别说买种子了,她连个馒头都买不起。 容记的生意是在十五之后,等她赚够买种子的钱,不知猴年马月了。 当初罗大娘开玩笑说,看她把钱花光了怎么办? 她从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还打趣地说,真花光了您借我呗。 一句玩笑话,谁知成了真。 不过如今大家都躲着她,钱她是借不着了,必须得自己想办法。 乔薇打开箱子,从最底层拿出一个上了锁的盒子,盒子里还有一个盒子,可见她多宝贝这里头的东西了。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这么帅的男人送她礼物,她本想留着做个纪念的,现在看来,没可能了。 正月初六,乔薇带上簪子,与孩子们前往镇上,本想雇栓子爹的马车,但如今几乎全村的人都躲着她,栓子爹也不例外。无法,她只得与孩子们走过去了。 刚走出村子,乔薇便隐隐感觉有人在尾随他们,暗暗留了个心眼,将匕首握在袖筒里。 又走了一里地后,荒无人烟的小道上,那道人忽然追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乔薇一个转身,扬起匕首割向了对方的喉咙! “姐!是我!”罗永年惊叫! 乔薇忙收回了匕首:“永年?你跟着我做什么?” 罗永年被乔薇那一下吓出了一身冷汗,就没见过那个姑娘身手这么快的,要不是他叫了一声,只怕这会子已经中了刀,太可怕了。 他心有余悸地说道:“我这不是怕一个人不安全,想跟你一块儿去镇上吗?” 结果证明,他身手还不如她。 真丢脸。 乔薇惊讶地看了罗永年一眼,说道:“你有心了,多谢。我没事的,你回去吧,让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就不好了。” “我管他们的!”罗永年倔强地说完,把景云背在了背上。走了几步,没见乔薇与望舒追上来,无奈道:“我把你们送到镇上就回来,不会让人知道的,行了吧?” 乔薇迟疑:“永年,你不需要这么做。” “我乐意行不行?”罗永年哼了一声,转身迈开步子。 真倔啊。 乔薇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了,抱上望舒,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二人无话。 罗永年果真把他们送到镇上才离开。 镇上比乔薇预期的热闹许多,许多铺子都开了,有的在做洒扫,有的已正常营业,大芳斋在做洒扫,伙计们搭着梯子,端着木盆、木桶在店内店外忙活。 乔薇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来到了柜台,接待她的是上次那个伙计,名叫小庄。 乔薇外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又不爱梳妇人的发髻,小庄一直以为她是个小姑娘,甫一看到她牵着两个小娃娃,其中一人还特像她,便不假思索地说道:“带弟弟妹妹出门呢?” 乔薇一愣,笑道:“我儿子女儿。” 小庄瞠目结舌。 乔薇把那支黄玉梅花簪拿出来放到他面前,肉痛地问道:“这个能退吗?” 小庄狐疑道:“这不是那位公子买给你的梅花簪吗?为什么要退?” 乔薇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原因……我不方便说,你只告诉我能不能退吧!” 小庄拿起梅花簪检查了一番,保存完好,没有任何损毁的痕迹:“是好的呀,夫人。” “我一次都没戴,它当然是好的,你到底退不退,给个话。”乔薇捏了捏窄袖。 小庄讪笑:“本店的首饰一经销售,概不退货的。” 乔薇抬了抬眼睛,恣意道:“看来你是不想我再给你介绍生意了,也罢,下次再有贵人来找我问首饰,我带到你对门儿去。” “哎别别别!我给您退还不行吗?”乔薇上次带来了那样一个大金主,小庄一点都不愿得罪乔薇,“不过……肯定是不能给您原价的,得收点折旧费。您放心,肯定比去当铺划算!” “多少啊?”乔薇漫不经心地问。 小庄道:“最多给您五十两。” 乔薇一巴掌拍在柜台上:“五十两?我还不如去当铺呢!” 小庄为难道:“可是您这是二手的,我们卖不出原先的价了。” 乔薇就道:“我又没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它被卖过一次?” “我们不能昧着良心做生意啊……” “你砍我那么多银子难道不是昧着良心了?” 小庄被噎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又说道:“看在您是熟客的份儿上,六十两吧,不能再多了。” 乔薇拉长音调:“八十。” 小庄苦恼地说道:“不行的夫人,给您退货已经是违反规定了,再给这么高的价,老板会赶了我的。” 乔薇挑眉:“七十,不能再少了。” “六十五。” “七十。”乔薇不着痕迹地亮了亮袖子里的匕首,凶狠地眯起眼来。 小庄一阵心惊肉跳:“七……七十就七十,我……我……我这就给您拿银子,您……稍等。” 言罢,煞白着脸地进了账房。 景云与望舒愣愣地看着娘亲把匕首塞回袖子。 乔薇摸着精致的梅花簪,无奈地叹了口气,早该猜到自己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就是侥幸有了,也一样留不住。 再见了,白月光。 “你也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嗓音蓦然响在身后,低沉而富有磁性,好听得能让人耳朵怀孕。 乔薇的心口就是一震,赶忙回过了头,就见姬冥修从门外缓缓走来,他一袭淡青色长袍,宽肩窄腰,身材结实修长,脸上的半张面具,隐隐透出一股禁欲的气息。 乔薇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夫人,我把银子备好了,你点点看,一共七十两。”小庄走出账房,把一包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乔薇吧嗒一声,关上了盒子,瞪向小庄道:“你干什么呀?我都说了我不卖!” 小庄一怔。 乔薇“义愤填膺”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呢?就因为别人出的价高,就想逼我把首饰让出来!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是做不成生意的!” 【第四十九章】熟悉 小庄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看向乔薇:“夫人,刚刚不是说好了……” 乔薇打断他的话:“哦,不卖就拿刀恐吓我,这也叫说好吗?” 到底谁拿匕首恐吓人? 小庄刚要开口,乔薇亮了亮袖子里的匕首,他噤声了。 姬冥修看了过来,乔薇几乎不敢直视他眼睛。 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每次见他都这么“水深火热”的,不是被恶霸追杀,就是像个非洲难民,这次更惨,直接穷得把他送的首饰拿出来变卖,还当场被抓包—— 本以为舍弃白月光已经更倒霉了,却原来,被白月光抓包才是最倒霉的。 不过好在她机灵,平安圆过去了。 乔薇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东西,微笑着转过身来:“真巧啊,冥公子,又见面了。” 姬冥修没纠正她的称呼,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神色有些古怪:“你……” 乔薇以为他在看小庄,一边往旁边挪了挪,与小庄拉开距离,一边道:“我不是来卖东西的,你别误会。” 姬冥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不待他开口,乔薇又说道:“我只是……簪子上的花掉了让他们修一下,他们就想把簪子买回去,真是太过分了,已经卖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反悔呢?” 为彰显自己与小庄同仇敌忾的立场,乔薇果断又往旁边挪了几步:“我也不是每次都那么水深火……” 热。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乔薇便撞到了一旁的梯子。 梯子上,有个伙计正端着一盆水要去清理房梁,忽然梯子一歪,他整个人都倾了出去,冷水自他盆中瓢泼而降,兜头兜脸地浇中了乔薇—— 姬冥修无奈:“……刚刚就想提醒你来着。” ……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乔薇想不出当着他的面被淋成落汤鸡,比卖梅花簪被他抓包好上多少,她浑身都湿透了,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乌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不用看也知道,狼狈死了。 这件事她还发不得火,因为不是人家的错,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想在他面前正常一次都不行。 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小庄还是很讲义气的,把她带进了二楼的一间厢房,没计较自己被恐吓的事,主要也是不敢计较。 “你带衣裳了吗?”小庄问。 乔薇摇头:“没有,你给我弄个炉子,我把衣裳烤烤就行了。” 天气冷,穿成这样不出一个时辰就得被冻成冰棍,她全身上下只剩一个铜板,出不起治病的钱了。 景云与望舒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担忧地看着娘亲,乔薇忍住浑身的哆嗦,说道:“娘没事,衣服干了就好了。” 小庄很快生了个炉子进来,大芳斋是个小店铺,用不起红罗炭,炉子里的是黑炭,熏得很,小包子很快便被熏出了眼泪。 乔薇心疼死了:“你们到外头等娘,娘很快就出来了,别乱跑知道吗?” “嗯。”二人乖乖地点头,站到了门外。 乔薇脱掉棉衣棉裤,架在火上烤,她不敢全部脱光,一是冷,二是不自在,湿漉漉的里衣贴在身上,总有被火烤不到的地方,冷得她一阵阵的哆嗦。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八成是孩子,乔薇就道:“是不是肚子饿了?等一下,娘马上就好!” “是我。” 姬冥修的声音,“我马车里有干净衣裳,你先穿着,衣服干了再换下。” 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儿。 一只葱白素手探了出来,指甲粉润,手指细长,皮肤好得能掐出水来,往上一截凝脂皓腕,细若白瓷。 姬冥修盯着,有些出神。 那只手晃了晃,如流动的美玉,隐隐带着柔光。 姬冥修看着那只手,两个孩子看着姬冥修。 察觉到了孩子们的目光,姬冥修敛起了目光,将衣裳递过去。 “谢了!” 乔薇拿过衣裳,和上门,插上了门闩。 这是一件普通的棉质里衣,质地十分柔软,散发着一股干净而清新的味道,像是他身上的香气,很是好闻。 外头传来姬冥修的声音:“我先带他们去吃点东西。” 一上午没吃东西,孩子们也该饿了,乔薇本想卖了首饰就带他们吃点好吃的,但现在,簪子是卖不成了,她自己饿肚子没关系,不想苦了两个孩子。 “那、那多谢公子了。” 姬冥修带着孩子下了楼。 望舒在京城养病时便已与姬冥修说过话,还有了两个人的小秘密,可以说非常不陌生了,软乎乎地小手捏着他一根小指,一蹦一跳,高兴得不行。 相较于她的熟络,景云显得局促许多。 他病得重,那几日都昏昏沉沉的,只隐约知道有个好心的叔叔收留了他们,却并未见过对方的脸。 他偷偷地瞄了两眼,他太矮了,只看到一个下巴! 姬冥修偏过头来看向他。 他唰的一下撇过了小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姬冥修望向前方,他又贼兮兮地瞄过来。 在他第七次偷瞄姬冥修的时候,姬冥修捉到了他的“现行”,四目相对,他慌得险些栽倒!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停下了脚步,先前没仔细看,倒是不觉得,眼下细细一端详,总感觉这孩子的眉眼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 【第五十章】银子 附近没有开张的酒楼,姬冥修只得带孩子们吃了些点心。孩子们吃饭吃得快,吃点心却有些舍不得,一小口一小口,生怕给吃完了。 姬冥修没催促,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两个孩子很乖,从生病那一次便瞧出来了,再难受也不哭不闹,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或许……是没有父亲的缘故。 “爹,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个三岁的小女娃被一个农夫抱进了店子。 农夫买了小女娃要的点心,坐下来喂给小女娃吃。 景云、望舒巴巴儿地望着对面的父女,虽极力忍耐,还是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不过二人似乎对于这种处理自己的这种情绪轻车熟路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再不瞧上一眼。 姬冥修看到这一幕,眸光顿了顿,没说什么。 姬冥修带孩子们回到大芳斋时,乔薇已经把衣裳换好了,正要拿着姬冥修的衣裳去洗。 “不用了。”姬冥修在门口碰到她,看着她手中的衣物,“给我吧。” 乔薇想着他也不缺洗衣裳的人,何况这儿的皂角廉价,比不得他家的高档,洗了留下奇怪的气味就不好了。 乔薇将叠好的衣裳还给了他:“多谢公子。” 姬冥修略一抬眸:“白告诉你名字了?” 乔薇的睫羽轻轻一颤,抿唇道:“多谢冥……冥公子。” 姬冥修勾唇:“不客气,乔姑娘。” 自上次被他调侃了一句“乔姑娘,你脸红了”之后,再听这称呼,乔薇就有些都不淡定了,总感觉透着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 乔薇飞速地瞄了他一眼,如此清风明月的人,应该不会调戏她一个小寡妇吧? 她要钱没钱,要清白没清白,还带着两个小拖油瓶,若非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但京城美女如云,比她漂亮的、身材好的,不知多到哪里去了,而且人家还都是黄花大闺女。 他脑子进水了,才会大老远地从京城跑来镇上调戏她。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公子,你怎么会来镇上?” 姬冥修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乔薇的猜测:“听说镇上出了个很厉害的赌棍,是个女人。” 赌棍?女人?不会说的是她吧?这种事……难道已经传到京城了?怎么传的呀? 巨大的震惊,把乔薇问问题的初衷都给淹下去了:“是……初三那日发生的事吗?” 姬冥修嗯了一声:“好像是。” 那应该……就是她了,她是初三离开的京城,也是初三与吴大金开的赌局。她可以确定在她之前,没有女人进过犀牛镇的赌坊。 但这不是镇上的事吗?怎么就传到京城,还传到他耳朵里了? 乔薇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垂眸轻声问:“冥公子也对这种事感兴趣?” 看着不像这么闲的人啊。 姬冥修淡淡地牵了牵唇角:“陪朋友过来的,他刚刚去赌场找人了。”算是解释自己为何一个人出现在大芳斋了。 乔薇清了清嗓子:“那……你朋友恐怕要失望了。” 意识到了什么,姬冥修眸光一动:“不会是你吧?” 乔薇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打架斗殴,聚众赌博,得,齐活儿了。 “四哥!四哥!” 一辆马车停在大芳斋门口,从上头跳下一名十八上下的男子,一身骚包的红色,头戴玉冠,容颜俊朗,气宇轩昂,手执一柄折扇,折扇上挂了个美玉坠子,端的是纨绔倜傥。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大芳斋的大堂,美目流转:“四哥!四哥你去哪儿了?” 乔薇看着楼下的红衣少年,心道古代帅哥真多,有冥公子这般玉质冰清的,也有少年那般艳若桃李的,当真让人转不开眼睛。 姬冥修朝楼下的人抬了抬手。 红衣少年眼睛一亮:“四哥!” 乔薇道:“公子的朋友来了,我先告辞。” 望舒乖巧地挥了挥手:“冥叔叔再见。” 姬冥修微微点头:“再见。” 乔薇带着孩子下楼,红衣少年正巧上楼,在半道上打了照面,乔薇客气地颔了颔首。 李钰不认识她,也不知她与四哥的关系,先前那一瞥,从他的角度只看到了四哥,并未看见被四哥的身形挡住的她。见她与自己打招呼,权当是平民对贵族的礼节,没往心里去。 只不过,当他看到她牵着的两个孩子时,面上掠过了一丝惊讶,好漂亮的孩子! 他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尤其那小男孩儿,太似曾相识了。 李钰在二楼找到了自家四哥,姬冥修当然不是他亲四哥,只是二人曾拜在同一师门下,他排行最小,是小师弟,姬冥修排行第四,他嫌四师兄拗口,便改口唤四哥了。 他摇着手中的折扇道:“四哥,幸亏你没去,气死我了!” 姬冥修看着一家三口消失在街道上的背影,似是而非地一笑:“怎么?扑空了?” 李钰失望地说道:“可不是吗?他们说那女人就出现了一回,把吴大金赌赢后再没进过赌场了。” 姬冥修戏谑道:“就那么想见人家?想拜她为师?” 李钰切了一声:“谁不知钰爷我是京城的小赌霸?我会拜个女人为师?我是想看看哪个女人这么有胆色,把胤王的爪牙给赶了!你说胤王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气疯了,他辛辛苦苦培养的江湖帮派,一夕之间被个女人把老巢给断了!哈哈,想想就大快人心!不行不行,我太想见那姑娘了!” 言及此处,李钰笑容一收,耷拉着小耳朵道:“你说对了,我想拜她为师。” 姬冥修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下了楼。 李钰眸子一瞪,追上去:“哎,四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你忘记五年前那家伙是怎么对你的了?他明知你和乔大小姐有婚约,还把人家给睡了!这种人,就该遭雷劈啊!” “等等。”李钰脚步一顿,自顾自地呢喃道:“我想起那孩子长得像谁了。” …… 却说乔薇带着孩子出了大芳斋,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上只剩一个铜板的她,却连个馒头都买不起了。 斜对面就是一家当铺,把簪子当了,能换不少银子,可她舍不得了。 有些东西,是比面包重要的。 “娘。”望舒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乔薇接过盒子,看着小,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装的什么,这么重?” 望舒奶声奶气道:“是冥叔叔买给你的点心,冥叔叔说,我们都吃了,娘亲也要吃,才不会饿肚子。” 连她饿肚子都想到了,乔薇心头一暖,打开了盒盖,里头是五个可口的蟹黄酥。 但蟹黄酥怎么会这么重? 乔薇狐疑地眨了眨眼,拿出内胆,就发现原来盒子下还有一层,赫然躺着几锭白花花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