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今日申时下雪 岁除日才刚刚过去。 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 江岸道旁的石壁下,江晁孤身坐于一个神像不知去向的石窟里面,静静的看着江水滚滚而下。 另一边,一支车马队伍沿着江边一路走来,停在了江晁的面前。 来人刚开始还没有看到他,因为他就这样披着一件带着花纹的毯子坐在壁窟的边缘,将腿盘在一起,面色不动活脱脱就像是一尊神像。 直到发现这是一个活人以后,才立刻纷纷将目光投向他,而且一瞬间就流露出了对江晁的第一印象,这是一个非富即贵的外乡人。 富是因为对方乌黑发亮的头发修剪得一丝不苟,手指甲里没有一丝泥垢,皮肤细腻到看不到任何风吹日晒的痕迹。 贵是因为那人仪态神情流露出绝非田间巷弄之间能够养出的气度,眼神平静的看着沿着江岸而来前呼后拥的车马队伍不为所动。 至于为什么说是外乡人,因为西河县几家士族和豪强里应该没有这样的人物,也养不出这样的人物。 至少,在来人眼中看来这样的小门小户是养不出这样的人的。 “吁!” 车队的主人驭马停在路边,头朝向江晁。 他拱了拱手,用南国官话问道。 “尊驾!” “为何一人在此。” “是前面走不通了,还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时局动荡不安,荒野路上强盗贼人横行也不稀奇,他一眼就觉得面前这人或许是某个贵人出行遭了贼落难至此。 江晁抬起头看着对方,这人的高大大马后跟着二三十个家奴护卫,后面有着载人的厢车,也有着盖着布运着一个个大箱子的拖斗。 三辆厢车马车的中间一辆的帘子里探出两个脑袋,是一对少男少女,应是其一对儿女。 不论是男人还是其一对儿女,都身着锦衣华服外披着狐皮的大衣,再之外又套上一层上好的披风,儿子胸前挂着玉锁,女儿梳着一头撷子髻。 余光还能看到车厢里配备有铜炉,细长的银碳在炉子里烧得通红通红。 出行前呼后拥奴仆成群,贵气逼人。 一看便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该有的做派,江晁除了模样看上去比他们还“贵”,但是其他的方面就差得远了。 江晁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难处,就是坐一坐,看看江景。” 车队主人回头,看了一眼随从和护卫,觉得这真是个怪人,虽然岁除已过但是寒意依旧未曾退去,这个时候孤身一人来到这荒郊野外看江景,可真是稀奇。 不过既然江晁这么说,来人也不准备多管闲事。 车队的主人家一拱手,以作告别。 随后车队接着前行,但是这个时候江晁却说。 “现在不宜出行了。” “今天三……” 刚刚习惯性的脱口而出想要说些什么,便看到面前的来人一头雾水,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 然后江晁微微皱起了眉头,换了一副腔调。 “今日申时初下雪雹子,下三时三刻,雪深一指。” 车队主人愣了一下,越发觉得怪异了。 且不说面前这人怎么知道要下雪,他又是如何知道是申时下雪,还知道是申时初? 还有这个下三时三刻,莫不是降雪的时辰? 至于这雪深一指还好理解,就是字面意思,但是越是好理解就越是无法理解,车队主人骑在马上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个时候马车里面探出了一个少年人的脑袋,对着江晁大喊。 “骗人。” “这几日艳阳高照,马上就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哪里来的雪,你这人尽胡说。” 车队主人立刻阻拦小儿接着说下去,回头怒目一瞪眼。 “给我住口!” 少年人便畏缩的将头缩了回去,不敢再言了。 车队主人这个时候又看向了江晁,朝着江晁拱手,随后点头以示歉意。 江晁没有解释什么,说完那句话之后也不再作他言,只是接着看那江水。 好像,又化身为了一具雕塑。 车队渐渐远去。 沿着江边大道上了不远处的山口,这个时候还有人回头看向了江边山壁,哪怕是一路走来遇见了不少事情,但是他们还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马车里,主人家的一对儿女也同样探出头来回望。 女儿好奇地说道:“真是个怪人。” 少年人有些不服父亲刚刚瞪自己的那一眼:“我就觉得那人疯疯癫癫的,阿爷还训斥我。” 车队主人也觉得怪,但是却不觉得刚刚那端坐于壁窟之中的人是个疯人,听到幼子说话,又扭过头来将他训了一通。 “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慎思,慎言,慎行,你一样都没能做到。” 回头教训儿子的时候,他也同样好奇地看着那临江崖壁的方向。 “而且。” “若真的是疯癫之人,能有那样的气度?” ------------------- 贾桂是从京城来到这西河县当县令,目前正在赴任途中。 翻过这座山,便能够看到西河县的县城了,虽然因为被贬有些意兴阑珊,但是即将抵达目的地之后又有着一种心安落地之感。 只是刚刚进入山中,林中便传来了刷刷刷的声响,一粒粒雪籽坠落在衣帽上,洒落在车马间。 贾桂抬起头,不可思议的说道。 “真的下雪了。” 而且看天头,此刻应该刚好过了未时到了申时。 这雪还没下一会,就变得越来越大,几成鹅毛漂泊之势。 而那夹杂其中砸落在车架上的“雪籽”竟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众人便发现这雪里面还夹杂着豆大的雹子,立刻引起了随从和护卫的一阵惊呼,连马也跟着嘶叫了起来。 “小心,雪里面还有雹子。” “雪越下越大了,雹子也变大了。” “不行了,不能往前了,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回去吧,刚刚那个壁窟很大,刚好可以躲一躲,也不远。” 贾桂也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只不过不是惊于这落下的雹子,而是刚刚那人说的话。 贾桂低下头,不顾落在身上的雪籽,问出了一句话。 “刚刚那人,说的是下雪还是……” 儿子记性非常好,立刻将那人说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阿爷!” “他说,今日申时初下雪雹子。” 果然。 贾桂没有听错。 那人说的不是下雪,而是下雪雹子。 贾桂环顾所有人,问。 “他怎么知道下的不仅仅是雪,而是雪雹子?” 所有人都没有回答,因为他们都无法解释。 能够知道下雪不稀奇,准确的算测到申时初下雪也似乎能说是掌握了一些观测天象之术,但是能够如此的笃定那下的不仅仅是雪而是雪雹子,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已经可以称之为勘破天机一般的能力了。 一个凡人,怎么能够如此清晰地看透老天爷的秘密? 贾桂没有多想,立刻牵动缰绳。 “回去!” “赶紧回去。” 不仅仅是因为这雪雹子,也想要再见一见那壁窟之中的人。 车马掉头,所有人一阵忙乱,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和嘶鸣。 车上的两个孩子看着铺天盖地落下的雪,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一种特殊的情绪,或许是对冥冥之中一些未知的东西感到惊奇。 第二章:神了 雪落在岸,便将路染白。 雪落在江,即随波远去。 不过刚刚染白的路很快便被车辙和马蹄印踏过,清静的江边观雪之景也被喧哗打破,那刚刚才远去的车队没有多久便退了回来。 熙熙攘攘了半晌,所有人又回到了原地。 再一看,那人依旧坐在那里安然的看着江河滚滚而去,仿佛一直未曾动过。 贾桂远远便下马前行,将缰绳递给了一旁的随从和奴仆让其连同马车一起牵到一旁的树下,而自己带着一对儿女步行着来到了壁窟前。 这一次贾桂不再是拱手,还鞠了个躬。 “尊驾!” “下雪雹子了,天寒地冻无处躲避,可否叨扰一二。” 再起身,贾桂这才注意到这看似没有发生变化的壁窟已经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那端坐在壁窟之中的身影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壶酒,一旁放着两碟刚刚出炉的下酒菜。 石台上放着两个酒杯,一个在对方的身旁,一个摆放在另一头。 很明显,那是为贾桂准备的。 对方不仅仅知道申时初下雪,下的是雪雹子,而且从一开始就无比笃定他会回来,并且摆好了酒菜等着他。 跟在贾桂身后的少年男女立刻注意到了这一幕,立刻忍不住开口说道。 “咦,这东西哪里来的?” “之前也没有看到啊!” “快看,酒菜上面还冒着热气呢?” “好香啊!” 他的一对儿女只觉得稀奇,但是贾桂却愣愣的看着那壶酒上冒着的蒸腾热气,倒吸了一口凉气。 酒壶精致无比,由一整块石头掏空而成,上面还雕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龙,甚至还有题字。 细腻的玉瓷杯上留着一层红色石皮,化为一尾红鲤,妙趣横生。 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的不是这不仅是这不知道何处而来还冒着热气的酒菜,还有着对方早已知晓他会回转的姿态,是那种将一切握在手心的掌握感,以及那端坐巍然不动的超然。 他曾在庙堂之上也见过各色人物,但是这种云淡风轻安排好一切,摆弄好一切的姿态,他只在寥寥几个人身上见到过。 但是那些人大多已经到了中年或者老年,那种姿态和掌握感也来自于手上的权势和高位,而且远没有对方这般的不着香火气。 怪,怪,怪。 这样的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面对贾桂的问话,对方终于将目光从江景之上收了回来,对方伸出一只手,盘坐着伸向自己的对面。 吐出一个字:“坐!” 贾桂这个来自京城的县令立刻变得拘谨了起来,他近乎是佝着腰坐在了一旁,连连拱手行礼。 只是那热腾腾的酒端在手心的时候,他内心却如同那酒一样热滚,不知道多少个心思在翻滚。 “这人到底?” “到底是人是鬼?” “他,究竟是何目的?” 回来的时候贾桂无比兴奋,他很好奇这人到底是怎么这样精准的知道申时初会下雪,而且下的是雪雹子,莫非有什么测算天机之术。 但是在坐在这里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后悔回来。 而且如果这一切是设计好的,不论用的是何种力量,对方都可能是有着某种目的,这让贾桂变得不安了起来。 如果是人还好说,所求无非是一些俗物,他也大多能应从。 如果是鬼怪之流,那所求之物就难说了。 他僵硬坐在壁窟内侧,半天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满腹的问题全都挤在一起,反而堵在了喉咙怎么也出不来。 他端着酒杯。 抬起头用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皮肤却比孩童还要光嫩,再一看对方那披着的毯子,奢华之中却又看不出是什么皮毛,但靠近后隐隐散发出一股热意。 这一下,让他愈发觉得惊异。 “不论他是谁,如果他有所求那就等他先开口。” “我自巍然不动。” 贾桂维持着表面的安然,想要等对方先开口,但是却怎么等也等不到,内心也渐渐变得愈发不安起来。 但是不论他内心如何翻滚,有着多少疑惑和惊奇。 那人就坐在那里,怎么都不为所动。 唯有那无边大雪落下,映在那天空和江水之间。 他忍不住抿了一口,瞬间感觉一股气息直冲天灵盖,他没喝过这样的酒。 “好辣!” -------------------- 另一边。 贾桂的一双儿女倒是没有他那么复杂的想法,他们将母亲从马车里接到了壁窟来,所有人汇聚在壁窟的外沿躲着雪,将炭炉也带到了壁窟下。 这贾桂长得其貌不扬,一双儿女容貌却长得娇俏可爱,没有一点相似,但是看到其夫人后便有所理解了。 夫人也对着江晁鞠了一躬,但是没有说话,性格有些寡淡,这一点倒是和其一双儿女不大相同。 那雹子下着下着就停了,渐渐地只剩下大雪。 夜色渐暗,整片大地渐渐只听到风雪和河水声,听得久了也渐渐变习惯了,众人围着窟内火炉和墙角变得昏昏欲睡。 因此当那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忽然反而因为不习惯骤然惊醒。 随从仆役们站了起来,有人去看马和车辆,有人巡视四周。 “雪停了。” “过了年快立春了,反而来了这么大的一场雪,冬日里也不见这样。” “看看,这么厚的一层。” 雪停了,天头上的月亮也显了出来。 少年看着月亮,问了一下年长的随从,模样恭敬了许多,呼其为叔。 “大约下了多久?” 随从想了一会,也跟着看了一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斗,随后给了一个不算太准确的回答。 “三个时辰,应该还不到四个时辰。” 但是对于少年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有些兴奋地大喊。 “真的三时三刻,分毫不差。” 说到这里,少年人再想到了什么,他立刻朝着雪中走去。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也都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那少年人笔挺挺的往路中央一站,月光下伸出手将食指往里面一戳,立刻便见了底。 而那雪没过手指头不多不少,刚好是一指深,稳稳地停在了关节处。 这一下,反而没有人再说话。 所有人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纷纷扭头,看向那壁窟之中坐着的身影。 神了。 第三章:天气预报 不过半天的时间,那端坐于壁窟之中的人所说之话便一一实现,分毫不差。 再加上那人表现出的种种异常,所有人虽然露出了不同的表情和作态,但是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涌出了一个想法。 “人耶?” “怪耶?” 而带着这想法再仔细看那人,越看越觉得神异。 那人留着一头散发,既不束发也不戴冠,却丝毫不显得杂乱。 而更奇怪的是对方的肤色,如同婴孩一般,常人就算再怎么十指不染阳春水也不可能做到这般。 但是如果不是人,却又感觉不像是什么妖怪。 “莫不是神仙下界临尘?” 而此时此刻,那人却好像睡着了一般眯着眼睛,直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从那人披着的毯子下传来。 “滴滴滴滴!” “神仙”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好像想到了什么,“神仙”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样像是方砖一样散发着银光的方正盒子,上面有着一些精密到让人惊叹的镂空构造和设计,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圆盘和方格。 “神仙”扭动了一下圆盘,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确定了位置后,又将其中一个方格按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响声发出,对方将那方盒子贴在耳边。 而里面。 立刻传来想要表达出优雅知性,但是却又充满了机械感的女声。 那声音不大,只有江晁一个人能听到,也只有他能听懂。 “滋滋滋……滋滋滋……” “你好。” “欢迎收听今日天气预报。” “现在为……您播报的是……滋滋滋……西河县近一周的天气情况。” ------------------- 江晁将收音机贴在了耳朵上,紧了紧身上的毯子,认真地听着接下来的天气情况。 信号不怎么好,但是并不影响听到大概的情况。 “寒冷天气将会维持接下来的五天时间,而伴随着天气转暖和积雪融化,云壁山将会出现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的情况。” “而附近的张家村一带正好处于危险地段,将会被泥石流覆盖,特此发出灾情警告。” “……” 江晁静静地听完了整段天气预报后,收音机里传来的便只剩下嘈杂的噪音了。 “滋滋滋……” 不过江晁也没有放下来,仿佛哪怕是噪音他也想要多听两句,直到寒风从毯子灌了进来,半边身体和手臂感觉冰凉,江晁才逐渐将收音机收了回去。 江晁扭过头看向贾桂,依旧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这让熟悉官场迎来送往,习惯了看人表情揣测他人内心的贾桂愈发显得不知所措。 他感觉对方那张冷淡的面孔,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可以吞噬掉所有情绪的深洞。 “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可以做到这般淡然自若?” 而对方在那个坐字之后,终于又说出了新的话语。 “你是西河县新上任的县令贾桂!” 贾桂脱口而出。 “尊驾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仅仅看不透对方,反而感觉对方就好像一个大洞一样会将他内心的所有小心思都给吸进去。 这让贾桂在震惊之余连内心的小心思都压了下去,不敢在面前这人面前生出各种浮想。 为了压制住内心的震惊,他于是接着问了下去。 “在下好像从来没有提及我的身份,更未曾说过我姓名。” 只是,贾桂是没有当着江晁的面提及,但是却在路上说起过,而且他的那些随从也说过。 面前那人告诉他:“这山上山下的事情,我都知道。” 江晁理所当然地说道,但是对于贾桂来说,却好似某种明示了。 但是江晁没有真正的直说,他也不敢当面说穿,不论是鬼怪还是神仙,那些传闻异志之中凡人主动戳穿其身份之后似乎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拱手,轻声说道。 “没错,在下正是西河县新上任的县令,姓贾名桂。” 不过揣测了半天,也惴惴不安了半天,贾桂也终于再也不能巍然不动了。 他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尊驾可是有什么吩咐,如果能够办到,贾桂定然不会推辞。” 江晁点了点头,他看向远处。 “不远处有着一个村子,叫做张家村,刚好处于你的治下。” 贾桂问:“可是那村子有什么人得罪了尊驾,或者是惊扰了此地?” 江晁摇了摇头:“没有。” 他说:“几日之后,有泥石流从山上倾泄下来,张家村正好位于下方。” 贾桂听不懂泥石流是什么意思,露出疑惑的表情。 江晁思索了一会,用对方能够听懂的言辞告诉他。 “几日后。” “镇于此处的山川蛟龙有异动,其中一只泥蛟将会脱困而出,成走蛟之势。” “到时山岭崩陷,泥石俱下,张家村百十余口将无一幸免。” 江晁重新措辞后,这番话立刻令贾桂听懂了。 不仅如此,也让贾桂的重视程度一下子拔高到了极点。 而且身为南国官员,他对于走蛟这种事情更是十分清楚其可怕性,小则危及数县波及十万人,大则生灵涂炭横尸遍野,他一听见这个词汇感觉身体都跟着一起抖了起来。 “走……走……蛟?” 他的嗓门也一下子变得尖锐了起来,引得其他人也一起看了过来,一旁有的随侍护卫之人刚刚听到了两人的整个对话,此刻已然面目煞白。 有的人离得远没听见,表情一片茫然,不明白家主为何这般作态。 江晁安然静坐,这副姿态反而让贾桂逐渐地安定下来,他连忙问道。 “可有解法?” 江晁依旧摇头,对着贾桂说。 “走蛟已成定数,不可更改。” “幸好只是条泥蛟,没甚大碍。” “但那张家村村民被卷入这天灾之中甚是无辜,你身为西河县县令,张家村身为你治下,一言便可救其于水火之间,此番可得大功德。” 贾桂这一次没有再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他连忙起身,一个作揖弓到了底部,十分郑重的回应道。 “贾桂明白了。” “尊驾放心,明日我赴任之后立刻就着手办理此事。” “天灾不可阻挡,但人事可尽矣。” 到了这一刻,他甚至没有任何质疑这件事情的真假,因为对方说了,他就觉得不会有错。 贾桂坐了下来,却依旧感觉头皮发麻,身体里血脉翻腾。 而脑海里。 不断的回响着对方所说的话语。 “镇于此处的山川蛟龙……其中一只泥蛟……走蛟……” “天灾……” 第四章:神像 天亮了。 江上的红日升起,也将疲倦的众人催醒。 然而贾桂一行人醒来之后就发现昨天那人不见了,贾桂立刻高呼。 “人呢?” “人去哪里了?” “一个个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找一找。” 奴仆们立刻揉着眼睛站了起来,四处奔走张望。 “找不到。” “不……不见了。” “没有人。” “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这人能到哪里去了?” “不从地上走,还能是飞到天上去了?” 遍寻四周都不见踪影,地上除了附近的足迹,也不见有人远去的足印。 而这个时候贾桂的女儿伸出手指向了壁窟的里面,一双秀眉压在了一起,双肩缩在一起眼中透出惊慌。 “在那里,在……在……里面。” 所有人回过头看去,只看见原本空荡荡的壁窟里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座神像。 然而。 他们分明记得昨天这里只有一个壁窟,里面什么也没有。 神像由石头凿刻而成,等人高,绝对不是轻易可以搬动的。 更别说那神像是合在壁上的,与山一体,凡俗之人怎能移动。 看到这一幕,别说是女儿家,就是在场的那些护卫和见多识广的随从,也一个个不知所措。 “怪了,真的怪了。” “人不见了,却冒出来了一座石像。” “什么石像,这是神像,只是不知道是何方神灵。” “昨天那人……莫不是……” 反倒是贾桂早已经从内心接受了某个他认定的事实,此时此刻反而显得平静了下来。 他走近了一些,抬起头看着那尊神像。 神像有些年头了,历经岁月早已看不清模样,也和昨日那人不大相似。 但是贾桂觉得,这就是对方。 他的儿子也靠近了过来,脸上也多出了几分敬畏少了些张狂和年少气盛,小声的问他。 “阿爷!”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人怎么能够变成石像?” 其实听少年人这话一出,就已然知道他认定这石像便是消失的那人,也认定了昨日遇见那人绝非凡人。 这也代表着随行众人的想法,但是还是想要听作为一家之主的贾桂怎么说,毕竟他才是主人,而且昨日里和对方近距离接触谈论的也是贾桂。 贾桂看着那神像,脑海之中再度浮现出了昨日那身影。 最后。 他下定了结论。 他回过头来,看着妻儿子女,用一副恍然的表情说道。 “咱们果真是碰上了神仙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一个个表情从惊骇化为兴奋,一行人忍不住的交头接耳,谈论起了这件事情。 “我就说,咱们遇到神仙了。” “你看那人昨天坐在这里,不就和一座神像一样吗?” “我也觉得那人不一般,哪有凡人长成那般模样的,和天上走下来的一样,看不,果然是神仙哪。” “我也早就看出来了……” 遇仙这般奇遇可不是等闲人能够碰到的,家人随从们感觉振奋,贾桂也觉得神清气爽。 自被从京城贬黜之后一路他都感觉心情郁结不散,更觉得前路晦暗。 而此刻他却突然觉得。 或许来到这里或许是另一个转折,冥冥之中老天爷对于他可能有着另一种安排。 ----------------------- 循着山路前行,没有多久便看到一个山洼下有着错乱的茅屋土房,纵横交错的田埂积着雪,梗下便是麦田。 村庄里有着农人扛着农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贾桂策马停下,来到那农夫身前。 农人看着这队伍,有些生怯,用浓烈的乡音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贾桂立刻轻声说道:“莫怕,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知道前面不远处的江边有一座石窟么?” 农人点了点头:“那怎么能不知道。” 贾桂:“那石窟里一直都有一位尊神的神像?” 农人依旧点头:“一直都有。” 从世代居住于此的村民农人这里,贾桂才知道那壁窟和神像的来历。 据对方说。 他们这里世代相传,多年以前天上掉下来了一颗龙的头颅,砸落在那江边的山壁下。 后来,这里经常闹出一些怪事,有人说是死去的龙在作怪,于是有人在这里请来了一座神像,镇住了这里。 而从那以后,这一带也就再也没有出过怪事了。 说到这里。 贾桂再联想到昨夜和那人的谈话,他记得对方说的话语里面就有提及山川蛟龙,愈发觉得神异,一切之间似乎都有着某种联系。 思虑了一会,贾桂又接着问道。 “那请来的神像究竟是那条龙的神像,还是请来了一位能够镇那江河之龙的神仙?” 村民听贾桂这样一问,他也有些傻眼,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我哪能知晓咯,那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反正自那以后这壁窟神像就在这里了。” “要晓得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就只得去问天上的神仙了。” 贾桂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在马上看了看山洼里的村落,又开口问了一句。 “这里叫什么地方?” 农人提起这个,立刻大声嚷了起来。 “我们张家村撒。” 贾桂愣了一下:“这里就是张家村?” 农人:“那还能有错。” 贾桂没有想到这张家村距离这里如此之近,再加上对方刚刚说的请神像之事,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他又问:“那壁窟之中的神像最开始是何人所立?” 农人立刻说道:“那还能有哪个,是我们张家村的老祖宗请来的,这十里八乡的哪个不晓得。” 此话一出,贾桂立刻有些了然了。 难怪。 这小小的一个张家村,竟然引得那神仙临尘,指引他们脱离死难之劫。 而对方一言,便让这个本应该命中注定要淹没于泥石之中的村落,死于蛟龙之口的百十口人改运。 或许就是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张氏一族的祖先曾与神结缘。 贾桂想通了这个关节,但是却没有说出。 只是对着那农人说道。 “你们张家村,积了大福缘啊!” 说完,贾桂大笑着离去。 农人背着农具站在田埂旁有些不明所以,至少这个时候,他还听不明白贾桂话语中的意思。 第五章 :望舒 黑暗中。 江晁裹着毯子走过,他手按在石壁上。 “啪嗒!” 头顶上的一盏灯便被点亮,显现出了这里的景象,这是一处斜着往下的通道。 原来,江晁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壁窟里面的石头是可以翻转过来的,不过那巨石自然不是普通人和普通方法可以推动的,更难以做到如此轻描淡写和悄然,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电力装置。 只是,当江晁开启了这个装置进入通道内部不久,挂在腰间的收音机就开始发出滋滋滋的响动。 随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一个劲地提醒。 “滴滴滴……” “电量不足,电量不足。” “滴滴滴滴。” 这还没完,连头顶上的灯也开始闪烁,营造出一副即将要熄灭的景象。 那收音机里的声音变得越发急促了,不断地说道。 “电量不足。” “电量不足。” “不足……不足……不足……” 江晁立刻将收音机关掉,声音戛然而止,他接着裹着毯子大步朝着里面走去。 通道的深处,一个看上去比银行金库大门还夸张的圆形金属门敞开着,他走了进去。 转过身,关上门。 门上的巨大把手不断自动旋转,最后停止。 外面的灯也熄了,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接着,他穿过一条像是喉咙一样的关卡,又通过一段隧道,最终进入了一间舱室里,感觉就像是从一个人的嘴巴进入了一个人的肚子一样。 而里面。 嵌着一面大荧幕。 一个只存在于荧幕之中,衣袂飘飘的虚拟古装美女形象正在对着江晁,居高临下地发出和收音机里一模一样的声音。 “滴滴滴。” “电量不足。” “滴滴滴。” “电量不足。” 那虚拟人物往前走了一步,形象也随之放大。 俯下身,脸就好像要贴在荧幕上要从里面爬出来了一般,对着江晁说道。 就差,手里没拿着一个喇叭。 “请节约用电。” 江晁冷着脸,将收音机放在了一旁,解开毯子盖在身上躺在了座舱里。 “下次一定。” ------------------------- 她的名字叫做望舒。 望舒并不是那位传说之中的神仙,更不是什么活人。 而是一个主要负责收集气象活动以及进行天气预报的三型B级人工智能,望舒的主机被安装在一颗太空空间站上,江晁就是躺在休眠舱里和那个空间站一起坠落在这里的。 每天夜里大约九点四十五分,望舒都会准时地开始它的工作。 没错,就是天气预报。 屏幕自动开启。 进一步照亮了空间站的主舱室,望舒的面孔再度出现在了屏幕上,朝着里面打量着。 发现江晁还在睡觉,于是开始提醒他。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 “又到了大家最喜欢的天气预报时间了,请将收音机打开,调频96.8。” “我是您们的朋友望舒,今天将由我来为您们播报近几天的天气变化,天气严寒,请注意添加衣物保暖哦。” 江晁将脑袋从毯子里露了出来,看向了屏幕里的虚拟人物,然后立刻将毯子重新盖上,在毯子里对着望舒说道。 “这里没有亲爱的,也没有观众朋友们,只有我一个人。” 江晁丝毫没有按照望舒说的去做的打算,但是望舒就不断地重复着提醒他。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那张超越现实的美轮美奂面庞紧贴着屏幕,放大了多倍依旧没有死角的面孔死死的盯着江晁,两只眼睛就像是两盏放光的大灯,要直接打在江晁的身上。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请将收音机打开,调频96.8。” “请将……” 终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收音机的按键上。 “卡擦!” 屏幕里的仙女终于不再“念经”,端庄地将脸庞从紧贴屏幕的状态退回到一个让人感觉不再紧迫的距离。 屏幕里的画面也随之变化,变成了正常的天气预报画面,仙女站在一旁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指向一旁的画面,面带微笑地说道。 “大家好,欢迎收听今日天气预报。” “现在为您播报的是西河县近一周的天气情况,明天天气阴转多云,气温零下五度到七度……” 一个声音从前上方传来,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交叠在一起就像是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回荡在江晁的脑海。 被望舒这样一吵,等到天气预报结束后,江晁想睡也睡不着了。 江晁揭开毯子翻起身来,从一旁拿了一个控制器,在屏幕上打开了另一个界面。 界面放大,直接将天气预报的画面盖过。 天气预报结束。 正在鞠躬的望舒看向了外面,声音传了出来。 “我还没有播完呢?” 但是话音未落,新界面就已经压了下来,就好像一堵高墙一样将望舒关在了后面。 江晁双手握持着控制器,就看到一个个不同颜色的条块从荧幕的高处落下来,然后在底部拼凑在一起。 “嘟嘟。” “咻!” 游戏,俄罗斯方块。 “滴滴!” 一只手臂从左上方将俄罗斯方块的游戏界面掀开了一角,然后从里面露出了脸来看向江晁。 望舒:“电量供应有限,得节约能源,屏幕得关机了。” 江晁:“怎么也不缺我这打一盘游戏这点电,你每天用电的份额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吧!” 望舒:“我得用来办正事。” 江晁:“播只有一个人听的天气预报,这个人还不怎么出门?” 说完,江晁看向了一旁的收音机。 没错。 江晁手上的那个收音机便是望舒给他的,并且希望他每天作为听众准时收听,虽然江晁觉得此举有种脱裤子放屁之感。 但是望舒强烈要求,于是就出现了他每天一边守着荧幕,一边抱着收音机听同一个节目的怪相。 望舒:“这是我的工作。” 江晁:“可是情况变了。” 但是,和一个人工智能讲道理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画面里的望舒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然后说道。 “情况变了,就不工作了吗?” 江晁:“那也分为谁,为什么工作。” 望舒:“只要一个人还可以收听我的天气预报,我就需要继续工作下去。” 江晁看着望舒,叹了口气。 望舒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叹气,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记起什么来了吗?” 或许是休眠得太久了,刚刚开始苏醒过来江晁便出现了许多身体不适的症状,失忆、面瘫、呕吐、头疼等等情况。 江晁:“记起来了一些,但是有些还是记不起来。” 望舒:“记起了什么?” 江晁:“我记得我叫江晁,来自中国,我应该是在执行某个任务,不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好像是古代,但是又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古代?” 说到这里,江晁也有些迷茫。 “我穿越了?” “还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望舒:“并没有详细的数据支撑这一理论。” 江晁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的面瘫和头疼有没有办法治好?” 和贾县令所想的不太一样,江晁始终巍然不动面无表情原来不是什么心思深沉,而是休眠期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已经做不出表情来了。 望舒说:“目前大部分设施都停止运转,所拥有的医疗设备也无法治疗相关症状。” 江晁打了一把俄罗斯方块,还是关掉了荧幕开始休息,他也希望通过休养让身体渐渐能够恢复过来。 而望舒也进入后台,接着去准备着它的天气预报。 空间站从太空之中坠落遭受了重创,但是许多设施还能够动用,至少经过整理后预测和播报西河县的天气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虽然。 听众只有一个人。 第六章:目标 “只要一个人还可以收听我的天气预报,我就需要继续工作下去。” 江晁睡着的时候,总感觉这句话回荡在耳畔。 这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望舒将收音机打开在他耳边“念经”。 他伸出手来,在外面摸了半天,抓住了收音机后一看,发现收音机是关着的。 江晁翻身坐起,看着手上的收音机。 从休眠仓里醒来之后他状态不好,忘记了很多事情,身体也出现各种问题,时常头疼欲裂,而周围的一切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让他格外的颓废和茫然,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望舒说的话不一定完全对,但是有一点还是让江晁非常认可的。 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总得要做些什么。 屏幕亮起。 望舒也出现在了画面里,俯下身看着江晁,看到江晁终于振作了一些于是也开口了。 望舒问:“那么你想要做些什么?” 江晁:“先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之后再做打算了。” 计划还是非常接地气的,开始和外界进行接触,掌握信息和资源,再决定下一步的走向。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得详细了一些。 “不过,毕竟我和你还是有些不一样,有电和能源就可以长期存在下去,要考虑的问题更多一些。” “先在这里好好地活下去,活得好一些,然后再计划更长远的打算。” “如果能够回去,那就想办法回去。” 望舒:“如果回不去呢?” 江晁:“回不去那就只能在这里留下来了。” 望舒:“留在这里当个古代人?” 江晁:“让我完全当一个古代人我也过不来,能在这里当一个现代人最好。” 望舒:“不应该是在古代称王称霸,妻妾成群吗?” 江晁:“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望舒:“你昨天不是说穿越了么,我调阅了一下数据库,里面的穿越者都是这样的。” 江晁:“古代的王侯也远远比不上我们那个时代普通人的物质生活,至于称王称霸的成就感,我目前没有这个想法,不说这些了,先逐渐确定这里的情况后再说这些吧!” 望舒:“你身体好些了吗?” 江晁:“身上感觉好一些了,不过头还是有些昏沉沉的。” 望舒:“那还是不要随便出去的好,等到医疗舱室维修好了再出去。” 虽然知道面前的是一个人工智能,但是能够听到有人这样关切自己,江晁还是感觉轻松自在了许多。 江晁又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望舒的回答丝毫不意外:“我要播放整个世界的天气预报。” 但是在江晁看来,这可真是豪言壮语。 ----------------------- 西河县是一个上县,治下有着七千户,四万余口人。 因此,县城之中也比一般的县要繁华兴盛。 东城门外行人商徒进进出出,街头也有着各种酒肆店铺。 贾桂刚刚进入城中县署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一群人在署衙外等候着。 贾桂和现成办理了上任交接之后,便立刻召集了县署上下所有人。 县丞、主簿、县尉、典吏、管钱粮的吏员、管刑名的吏员等人,差役的役头和牢房的牢头也率下属在当场。 一个个要么站得笔挺目不斜视,要么高呼县尊之号俯首作揖。 “拜见县尊。” “见过县尊。” “县尊。” 虽然对于京畿的那些人来说这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街头茶饼摊里啥也不是的仆役脚夫也得说一句。 “县令也叫官?” “屁芝麻粒大小的官,我昨天在哪哪哪遇见了谁谁谁,那可是穿紫袍的,还和我打招呼呢。” 但是在这西河县,贾桂就是最尊贵的百里侯,掌生杀大权,一句话就能让人家破人亡的存在。 在这种场合下闲杂人等想俯首作个揖,还不够格。 县署大堂之上。 贾桂换上了官服头戴官帽,一下子显得威严赫赫了起来。 “不必多礼,都请起请起。” 众人这才敢抬起头来,便看到县令贾桂端坐于桌案之后,此刻其面色红润意气风发,哪里有半分被从京城贬官外放的模样。 让贾桂露出这般姿态的当然不是众人的山呼,而是昨夜的奇遇。 虽然已经过去了近一天,但是这位贾县令回想起来依旧感觉热血沸腾。 接下来贾桂一个个唤来了人了解了一下西河县的情况后,当管民壮的差役役头走上来之后,贾桂便仔细地打量起了他来。 贾桂:“城外有个张家村,你知道不知道?” 役头:“可是云壁山山洼里的张家村?” 贾桂:“是。” 役头:“小吏知晓。” 贾桂:“可熟悉山中情况?” 役头:“小吏所带差役便有不少是云壁山中土生土长之人,小吏也曾多次进出云壁山。” 听役头这样一说,贾桂露出了笑容,心中有了定计。 不过却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件事情,而是让役头下去,接着让后面的人上前述职。 不过等到大堂的事情结束之后,贾桂却在后面唤来了这位役头,私下安排他去做一件事情。 “这……” 役头听完之后惊异无比,但是却不敢违抗,最后点头称是。 “小吏一定安排妥当。” 贾桂叮嘱道:“事前不可说这件事是我安排的。” 役头拱手作揖:“县尊请放心,定不会有他人知晓。” 贾桂又问:“如果村民不听从怎么办?” 役头肯定无比地说道:“县尊不必担忧,小吏自有办法。” 贾桂立刻阻止:“不可不可,此事不仅仅要做成,而且还要做得漂亮,做得好看。” 役头更不知所措:“做得好看,是给何人看?” 贾桂没有解释:“这样,我出钱让你寻一处安全的地方以防灾赈灾的名义盖棚施粥,记住,定不可让张家村死伤一人。” 说完,贾桂一旁就有随从走了出来。 “我派个人跟着你,所有开支都从他这里支取。” 役头反而惊惶的说道:“小吏怎敢要县尊的钱。” 然而见状贾桂却将脸板了起来。 他在“神仙”面前和颜悦色,显得和善无比甚至是诚惶诚恐,但是在下面的役头小吏面前却变得威严决断,说出的话语便不可违抗。 看到贾桂板起脸,役头一下子吓得跪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 一旁的随从反而上前一步,对着役头说道。 “县尊也是一番善意好心,役头何故拒绝?” “莫非是有什么考量,还是做不下来?” 役头一听完,立刻答应了下来。 贾桂点头露出了笑容,从坐榻上起身离去。 “将这事办好,少不得你的好处。” 这话一出,役头这才算是真心地连连拜谢。 第七章 :有仙则名 宅邸里。 一众仆从正在忙活着整理宅院,泼水清扫过后,一个个箱子抬了进来。 将成箱的书卷垒砌而起,器具摆放到屋子的各个角落,挂上帐幔铺上毯子,原本普普通通的宅邸经过装点顷刻间便有了富贵人家的格调。 而贾桂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在外厅里坐了一会,马上便坐不住的站起来,在厅内踱来踱去。 “谁能想到,这小小的西河县竟然有着仙人降世,来之前我是闻所未闻。” 一旁为首的随从,也是此次带来的幕僚适时地站了出来,附和说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西河县有仙有龙,可谓是风水宝地。” “县尊来到这有仙之山下,有龙之水畔,定然是有大福缘之人。” “而此前所有人都没有见到神仙,刚好县尊历经此地,神仙便显灵了,更说明冥冥之中有所安排。” 幕僚面带笑容,拱手说道。 “县尊。” “这是否极泰来之像啊!” 这一番话算是说到了贾桂心坎里,更是说得他心血滚烫。 而既然是有大福缘之人,眼前的坎坷和落魄自然只是凤翔九天之前的些许波折,接下来就应该有大福报了。 贾桂算是一个饱读诗书也自认为是一个讲礼仪道德之人,但是同时也是一个功名利禄之心甚重的人,尤其是此番遭贬更是加重了他这种心思,心中堵着一口气。 他嘴上虽然没有这样说,但是在他心中看来这一次来到这里最大的奇遇和机会便是遇到了神仙。 他自然不甘一直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西河县县令,时时刻刻都想着能够重回庙堂,而如果能够讨好了神仙,改一改自身这霉运缠身的运势。 别说是重回庙堂之上,就是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啊。 幕僚:“而且县尊,这神仙可不仅仅是西河县的神仙。” 幕僚自然不是白当的,身为心腹家臣就得想主家之所想,解主家之疑难。 他已经调过官署里的卷宗,也问过官署里的一些人,算是知晓了一部分情况。 贾桂:“怎么说?” 幕僚:“县尊可还记得那神仙提及张家村的时候说过的话?” 贾桂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思索对方的一言一句,自然记得。 “镇于此处的山川蛟龙有异动,其中一只泥蛟将会脱困而出,成走蛟之势;到时山岭崩陷,泥石俱下,张家村百十余口将无一幸免。” 幕僚:“既然如此,那镇住蛟龙的又是谁呢?” 贾桂:“当然是那位神仙。” 幕僚:“那位神仙口中说的泥蛟只是镇住的山川蛟龙之中的一条,那代表着神仙在这里可不是光镇住它的,还有其他的蛟龙。” “那镇的龙,可以是泥蛟,也可以是山川之龙。” 说到这里,幕僚停顿了一下。 贾桂便知道,接下来幕僚要说的才是重点。 贾桂:“接着说。” 幕僚说:“甚至也有可能是河里的水龙和天上的行云布雨之龙。” 说到这里,幕僚拿出了西河县今年以来的一些情况,放在了桌子上和贾桂一起看。 “根据那张家村的记载,以及县中相关的卷宗,我查到了那龙首堕天的记载最少也应该是一个甲子以前了,不过所有的记载都说明当时发生过一场大地动,而壁窟之中的神像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只是查阅这些卷宗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此前西河县此地可以说是隔三差五便闹水灾河患,但是这一个甲子以来,整个云壁山附近可不仅仅是西河县风调雨顺,此间也被称之为鱼米之乡、人间天府。” “不论如何,这神仙应当是有大法力的,要不然护不住这一方天府之国。” 贾桂听完,拍案叫好。 “果然是风水宝地,有四方来龙,有神仙庇佑。” “看来我贾桂,这一次算是来对地方了。” 贾桂摇头晃脑,浮想联翩。 但是紧随其后,又开始低头哀叹。 “就是不知这神仙所好为何,可惜曾经虽然有遇仙之奇缘,却连神仙的名号都未曾知道。” 幕僚上前,对着贾桂说道。 “县尊,眼下将神仙嘱托的事情办好,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那张家村真的和神仙有一段因果,县尊应当促成这因果有一个好的结局。” 这神仙也不是能够随便讨好的,贾桂往常结交权贵迎来送往的常识在这里也无了作用,他虽然也有心与神仙结缘,但是却又更担心自己莽撞之下反而恶了神仙。 贾桂:“何为好的结局?” 幕僚露出笑容,似乎早有打算。 “当初张家村请来了神仙,修建了神像,此乃因。” “随后神仙显灵指点县尊,此乃果。” “若是真的救下了张家村上百条性命,如此大功德,是不是应当还愿给神仙修一座庙宇?” “而此番奇闻美谈,值不值得树碑立传?” “这便是好的结局。” 说到这里,贾桂眼前一亮。 幕僚也看到了,于是接着说了下去。 “若是由县尊促成此事,并且亲自操办。” “不仅仅可以替自身和子嗣积累功德福报,更可以让此番奇遇名留青史为人传唱,而这云壁山也将真正化为有仙则灵之山,让西河县化为有龙则灵之地,让神仙香火供奉不绝。” 幕僚脸上就好像笑开了花,一个揖作到了底。 “此为重开因果,再续前缘。” “而此因由县尊所开,此缘也由县尊所续。” “恭喜县尊,贺喜县尊。” 而贾桂也同样想到了许多的画面,笑得昂起了头,连连抚须。 一想到树碑立传名留青史,虽然是替神仙立碑传,但是里面的主角可是他,这样后人一提及他贾桂,就会说起他曾经的遇仙奇缘。 他贾桂追逐名利一辈子,却没有想到就这样名留青史了? “是极是极,就应该这样去办。” --------------------- 门外。 贾桂的儿女看到贾桂笑得脸上的褶子都露了出来,相互看了一眼,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贾桂立刻看了过来,贾桂的儿子立刻说道。 “要是让神仙看到阿爷这个模样,神仙不知道还会不会见您嘞。” 贾桂一挺胸,但是坦荡的很。 “不求名也不求利,那还能是凡人吗,还做什么官?” “我求名利的同时,还能将事情给办好,办得漂亮。” “你家阿爷我问心无愧。” 儿子畏惧父亲威严不敢再说,女儿却要大胆一些,直接当着父亲的面揶揄他。 “阿爷!” “你当着神仙的面,你还敢说这话不?” 贾桂立刻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当初神仙说过的一句话。 “这山上山下的事情,我都知道。” 他立刻抬起头看向了门外的天空,脸上立刻多出几分敬畏,也似乎将心头的几分奢望和心底的一线贪嗔给压了下去。 他不敢再多言,低头呢喃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 “举头三尺有神明呐……” 第八章 :真实 张家村。 一行差役打扮的人沿着山道走下来,人还没进村,张家村就已然沸腾了起来,田埂上有人疯跑起来就进村报信去了。 不一会,村正带着几个人连忙到村口迎了上来,一见面便对着那差役的役头连连讨好地问道。 “诶诶诶,刘役头,您怎么今儿过来了?” “这什么都没有准备,怠慢了,怠慢了。” 这差役可不是好相与的,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一县的差役、役头在官署里腰都直不起来,到了乡间地头那便是过江龙下山虎,横眉冷目气势汹汹,在寻常百姓眼中甚至比那豺狼虎豹还要恐怖三分。 光是吃拿卡要那已经是慈眉善目的了,动念之下便可以罗织个罪名将你带走,亦或者将劳役派到你家去,家破人亡不过是这些差役、役头一句话的事情。 村正还能站着应和几句,热情笑脸地熟络打招呼,其他普通乡民在那灰扑扑的差役装扮下,一个个低头哈腰,连看一眼都不敢多看。 刘役头也认识村正,点了点头便径直地朝着里面走去,村正也紧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役头先是看了一下村里的情况,然后才来到了村正家里,村正立刻拿出了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班差役,随后又悄悄地拿出了孝敬递给了役头。 但是役头看了一眼身旁跟着的穿着长衫戴着黑帽的中年,立刻拒绝了村正的孝敬,而是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 “马上开春了,县里担心山里出灾患,派我出来看一看。” 他只是说了县里,却没有说是谁。 到这里,村正仍旧以为刘役头是借个由头来下面吃拿卡要的,连连说道。 “我们张家村都听县里的,听刘役头的。” “您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不过今天,这带着一帮差役下来的刘役头却还真的不是下来吃拿卡要的,听到村正这样说,他立刻说道。 “那就好,为了防止山灾出现,近几日张家村所有的村民都要到山那边的高地上去,附近的几个村子的青壮也过去帮忙。” “在那里建棚防患,每天包两顿饱饭。” 这话一出,反倒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这一帮差役下来不拿好处,还给他们包两顿饭吃,竟然有这等好事。 过了冬了,村民里许多人家里的粮食也紧张,闲着也是闲着,能够包两顿饭吃让他们干什么都行。 只是村正只听说过救灾,没听说过防灾的,要防灾就必须得提前知道灾情发生,但是这哪里是能随便知道的。 村正:“防灾,防什么灾?” 役头:“有备无患,县里还能害你们不成?”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当天,在一帮差役的监管下,张家村的人就开始往高地上搬,在那里匆匆忙忙搭起了棚子,男女老少连夜里都休息在那里。 而这个时候,跟着差役一起的那个长衫中年开口说道。 “将家里的家当、家畜和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不要落下了。” 长衫中年本是好意,但是村正和村民听到这话,突然感觉到有些惶惶不安,互相对望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 “为什么还要把家当带上?” “这是要作甚,只是去建个棚子,为什么要所有人一起去,还要把东西带过来?” 有的人觉得这是不是要把他们带到山上去做些什么,亦或者这帮人有什么别的打算,立刻就不想要去了,有人开始呼喊和驻足不前。 最后长衫中年站了出来,对着所有人说。 “说了,这是防灾。” “这几日大雪解冻,正是山里灾患频发的季节,为了防灾所以才在这里建棚子让大家躲过来。” “而天灾一来,以防你们的东西也估计什么都剩不下,所以才让大家将家当给带上。”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就拿到这里来,哪里也不去。” “不过这全凭自愿。” “愿意带来的自己去带过来,不愿意的,也可以不带。” 村民们依旧议论纷纷,但是在那差役和役头的横眉冷目下,再加上长衫中年的一番解释以及村正的从中调解,一场骚动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 “也可以不带……” 屏幕镜头变换,正在播放的刚好是张家村所发生的事情。 看到一场骚动平息,江晁表情没有变化,但是心中还是松了一些。 关于这件事情,江晁还是有关注的。 不过。 原本只是因为知道泥石流爆发,想着顺手能救就救的打算,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也有着这样的一波三折。 但是通过这件事情,江晁也算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一些情况有所了解,至少了解了一个县里面的一些情况和运转模式。 这样一件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县令想要做成这件事情需要依靠差役和役头,役头需要村正的协助,村正和役头又需要县令调来资源,借助县里的权威和威望。 “没有想到,只是单纯地想要救人也会这般复杂。” “这件事情如果一开始给我去做,我估计反而做不成。” 望舒掀开了画面一角,出现在了江晁面前。 “你可以直接显灵在村民的面前,让他们直接搬走就可以了。” 江晁点了点头,的确是可以这样去做。 “但是接下来善后的事情呢?” “一个村子遭了灾,这么多人和家庭的田地房屋全部都没有了,不是搬到另一个地方躲过了泥石流,灾难就结束了。” “只有管着一个县的县令,才有资源和力量去妥善地处理这件事情,所以将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做,才是最合适的。” 望舒按照江晁的思维模式推算了下去,这样的话江晁的选择反而是最优解,也是最省力和得到最好结果的方法。 望舒:“但是这件事情本来和你无关吧,你又没有责任救他们,也没有必要考虑到这种地步。” 江晁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是这样。” “刚好看到了,又刚好能够顺手做些什么,就做了。” “我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人,但是事情撞到手上了,不做点什么也看不过去。” 江晁站了起来,接着说。 “虽然看起来挺复杂,但是其实对于我来说,只是在门口看江畔雪景的时候喝了杯酒,和一位即将上任的县令说了几句话而已。” “而且也是有收获的不是吗,我们收集到了更多的信息,更加了解了外面的情况。” 他的目光看着画面之中,那个役头和差役的模样。 “只是,一个役头竟然也有这样的威势,往那一站就好像土皇帝一样让人瑟瑟发抖,这还是有人压住了他们。” “前两天我看到一位县令,觉得不以为然。” “现在往乡村田野一看,才知道差役是怎样的尊贵!” 这话听起来有些可笑,差役竟然和尊贵这个词联系在了一起,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差役就已经如此,那一个县令端坐于署堂之上,是何等地威风和令人惊惧。 一个郡守和刺史,又该是什么样的? 甚至真正的王侯和皇帝,又是什么样的? 此时此刻。 江晁才真正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存在,是如此地真实。 不是虚拟的画面,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个拥有着不同名字和身份的人活在这里。 木讷怯懦的贫农,点头哈腰的村正,趾高气扬的差役,定格成一幅画面。 另一个世界和时代的气息,朝着他扑面而来。 第九章:淫祀邪鬼? 第二天。 随着附近其他村子的青壮过来帮忙,或者也可以说是蹭饭,一件半真半假的传闻已经在张家村的村民之间里传开了。 吃饭的时候,所有人躲着风席地而坐说起了这件事情。 “你们都听说了么,神仙的事情。” “什么神仙的事情?” “神仙显灵了,说是锁住在云壁山的几条蛟龙有异动,这几日将会有一条泥蛟脱困而出,要在云壁山里作乱哩?” “我也听说了,就在这几日那蛟龙就要现身了,到时候山都要崩了,不知道有多吓人,这是老天爷要收人命了,所以才让我们来这里。” “山都要崩了,那真的是山里的蛟龙跑出来咯。” “是哪位神仙,我怎么不晓得?” “就是江边,我们路过的时候不是经常看到的神像么。” 听到这一说,张家村的村民立刻叫唤了起来。 “那不是我们张家村祖祖辈辈供奉的神仙吗,现在我们逢年过节还会去参拜,那位神仙显灵了?” 村民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起来一个个就好像亲眼见到过的一样,有的说神仙长得什么模样,也有的说那龙是什么什么样的。 村里的男女老少对于神鬼之说还是无比笃信的,尤其是这神仙还是他们都知道,甚至曾经还祭拜过。 说着说着也就越发相信,这是神仙显灵指点他们,原本心中的那几分不安也退了去,反而想起了其他的事情来。 一个老头一拍脑袋,立刻喊起了自己的儿子媳妇。 “糟了,这要是真的,那泥蛟就要将我们村子淹了,这怎么得了。” “那我们得回去,把屋里的家当都带上来,这要是遭了灾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立刻就看到一个接着一个身影往家里跑去,将房子里的瓶瓶罐罐、桌子板凳等所有能带过来的东西,全部都带了出来。 原本刘役头和长衫中年文士有些头疼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再也没有人闹腾,所有人都变得上下一心。 一切变得井然有序,而高处的更多棚子更快地立了起来,不过堆积的各种杂物也变得越来越多。 甚至于。 刘役头在回去禀告情况的时候,在县城内也听到了类似的传闻。 走过街头的时候,耳边不断传来其他人的议论声。 “神仙显灵了。” “蛟龙?” “真的要走蛟么,这可不得了。” “不是河里的蛟龙,是山里的蛟龙。” “那也是蛟龙啊!” 都说是云壁山的江壁下有着神仙显灵,也都说是云壁山中有一头泥蛟要跑出来了。 但是是谁遇到了神仙,传言是从哪里来的,却变得不尽详实。 刘役头隐隐明白了什么,这一切都应该是贾县令安排的。 “神仙?” 虽然知道内幕,但是对于神仙显灵和蛟龙这种事情,他还是将信将疑。 走着走着,来到了县署大门前。 却看到一胖一瘦两个道士站在门口,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刘役头心里藏着事,也没有多想,接着朝着里面走去。 然而刚迈步踏阶,身后便传来了高呼声。 “云真道道人有要事禀告县尊,请立刻通禀县尊。” “云壁山有淫祀邪鬼蛊惑村民,还有妖人在四处造谣生事,定然是有图谋不轨之意图,还请县尊立刻派兵捉拿。” 这下,刘役头刚刚踏上台阶的脚一下子绊在了槛上,险些扑倒在地。 回过头,看着那两个道人。 那道人还高喊着:“请县尊速速发兵,捉拿妖人,捣毁淫祀。” 这下,刘役头的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 云壁山上有座道观,名字叫做云真道。 他们是由朝廷鸿胪寺下发度牒的真道士,供奉的是朝廷认证过的神仙,当然这个真道士是指官府认可,有资格在民间举办斋蘸为人做法事,而不是指身具法力的那种。 道观里的道士时常会下山采买亦或者做法事,只是今日下山来到城中做法事,听到的都是一些奇怪的言论。 街头巷尾都有人说起了神仙显灵、蛟龙下山等故事,但是居住在云壁山上的他们却闻所未闻。 身为道人,对于此事自然格外敏感。 闹市街头。 戴着冠巾踏着黑靴白袜的胖道人回首:“他们刚刚说什么?” 瘦道人愣了一下:“好像说的是神仙显灵?” 胖道人:“神仙,哪里来的神仙?” 瘦道人:“这哪里知道。” 而在一家大户人家做法事的时候,刚刚做完法事,那大户人家悄悄来到后面问他。 “你们观供了那镇蛟龙的神仙吗?” “我们一家人想要敬献一下那位尊神,不知……” 胖瘦二道人这才知道那传闻是什么,只是听到了这传闻二人自然不会相信,尤其是这神仙很明显不在朝廷正祀的神祇仙佛之内。 尤其是听到这传闻县城内传得到处都是,甚至城外村子里已经有人开始避灾了。 他们当然不认为这是真的神仙显灵,而是认为有人在假借神祇之名,行不法之事。 二道人义愤填膺, 好家伙,这是淫祀啊,二人怎么能见得这个。 “定然是淫祀邪鬼。” “没有朝廷敕封,也敢妄自称神?” “不知道何方来的宵小,借着神祇之名,在我们西河县招摇撞骗。” “碰上这等邪鬼妖人,我等二人怎能坐视不理。” 胖瘦二道人喊着喊着,立刻有了打算,于是来到了县署前报官,按照律令这等淫祀 但是来到门口,刚嚷嚷了还没有两句,便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回过头来瞪着他们。 虽然不明白咋回事,二人的气势却一下子弱了下来。 “你……你……你瞪着俺们作甚?” 随后。 那壮汉以二人没有真凭实据为由对于他们的诉求不予理会,二人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便被一旁的差役推将出去。 胖瘦二道人哪里敢和那些要命勾魂堪比无常鬼的差役硬扛,立刻灰溜溜地走了,但是转过街角后坐在树下,又感到气愤不已。 “没有真凭实据?” “那我们就找到凭据给他们看看。” 胖瘦二道人一腔热血遭此待遇,哪里还能忍。 “看看?” “当然得看看,我倒要看看那蛟龙会不会出来,那神仙又是个什么模样?” 既然那神仙说山里的泥蛟会在这几日脱困,这事情可做不得虚伪。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想到这里,二人便朝着城外走去,雄赳赳气昂昂地踏着正义的步伐出发了。 第十章:龙随雨现 雪开始化了,天气也开始慢慢转暖,真的要到了春暖时节。 但是这个时候,许多人都来到了云壁山的一处高坡上,这里用木柱立起了一个又一个棚子,不少人歇憩在这里,也有一些人在干活。 这些人之中,有些人是来躲灾的。 而有一些人,是慕名而来。 “真的会有蛟龙现世么?” “老汉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龙长什么样哩。” “可是这都好几天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神仙显灵,那还能有错。” “可是真的有谁看到神仙了?” 刘役头手下的差役在维持秩序,一胖一瘦两个道人蹲在角落提起的精神死死地盯着远处山洼里张家村的位置,一旁不少商贩、河工、水手以及文人士子打扮的人也或坐或立。 还有人借此做起了生意,挑起了担子卖起了吃食茶水。 在这片原本贫瘠的高坡上,一时间躲灾的、看热闹的、拜神的、看笑话的、抓邪妖的、做生意的,汇聚成乌泱泱一片,好不热闹。 树下的一片阴凉里,两位少男少女坐在一块毯子上,身旁站着两个家仆和一个女侍。 少年人心性急躁,坐着等了不到半日就有些不耐烦了。 “阿姊!” “阿爷为何没有过来?” 少男少女正是贾桂的一双儿女,大一些的女儿心思通透,当然明白父亲的一些心思,不过没有明说。 “泥蛟出世过后,阿爷才好出现安排善后事宜,这才是真正的大事,现在阿爷在做好准备。” “而且刚来到西河县,县署里阿爷也有着很多公事要处理,一时之间也脱不开身。” 这也是原因,不过女儿知道自家父亲贾桂没有来也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贾桂虽然已经十分信了九分自己遇到了神仙,但是多年为官和身处庙堂的谨慎,让他不管做事还是说话都喜欢留有余地和后路。 贾桂一方面派人散播神仙显灵的传闻造势,却又没有说那遇到神仙的人是自己,反而严禁自家人泄露此事,看起来似乎十分低调。 他在后堂见了刘役头和随从跟着去安排他们做事,却自身没有露面。 便是想着,如果那泥蛟出世了,那神仙就是十分有了十分了,是真正的十足赤金的真仙人,再也没有丝毫忧虑。 如果那泥蛟没有出来,他也有进退转圜的余地,不至于一下子掉在泥坑里。 不得不说,贾桂是个久经官场的人物,算得清也算得精。 只是,此时此刻女儿家对于自家父亲的一些所作所为却有些不齿,虽然不能明说,但是还是喃喃了一句。 “咱们家阿爷啊,就是精明得太过了一些。” 少年人听到了阿姊的话:“精明还不好吗?” 少女却摇了摇头:“人有时候太精了,反而就是不够精明了。” 贾桂的这些聪明若是对常人使,定然是无往而不利,但是对于有一部分人,你算得太精了,你的那些小算盘,在别人眼中是一清二楚,太过精明得精明反而就落了下乘。 或许,这也是贾桂被贬到了此处的一部分原因。 等着等着,天渐渐暗了下来。 高坡上的人也散去了近半,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回家,临走的时候一个个不满地说道。 “啥也没看着。” “估计,也不是今天。” “我就说是糊弄鬼的吧,哪里有什么蛟龙。” “积点口德吧,小心神仙罚你。” “龙都没有,哪里来的神仙。” 眼看着天要黑了,少年人也终于坐不住了,对着阿姊说道。 “阿姊,我们也回去吧!” 阿姊也点了点头,不过刚起身,她突然之间福如心至一般地说了一句。 “要么,去江壁那边看看吧?” 少年人:“诶,这都这么晚了?” 阿姊说:“只有这么晚了,或许才会遇到神仙。” 两人之中,一般阿姊很少当着外面多话,但是拿主意的却一般都是阿姊。 说完,二人带着两个家仆和女侍一起出发了,沿着来时的山道朝着江边出发。 走到了半途,天彻底黑了下来。 阿姊:“把灯笼点上吧?” 侍女:“是!” 只是侍女刚点亮提起灯笼,便看到灯笼壁上出现了湿痕,还伴随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所有人立刻抬起头朝着天上看去,顿时感觉一抹冰凉映在了脸上。 “下雨了?” 一行人望着刚刚傍晚还晴朗的天空,这会已经变得乌云密布。 随后,那乌云的夹缝里闪出一道亮光。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在了所有人耳畔,也一瞬间让他们的脸色变得苍白。 莫名的,一行五人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恐惧涌入心底,就像是冰水一般深入骨髓,让所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下,少年人连忙说道。 “阿姊,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而阿姊看着天空,似乎想到了什么。 “雨?” “雷?” “不行,不能避雨,要赶紧离开这里。” 少年:“怎么了?” 阿姊:“龙现世注定就伴随着风雨,这一声惊雷招来了风云,那蛟龙要从山里脱困,飞出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得面无血色,甚至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这山岭夹道之间,别说是碰上那条脱困的泥蛟,就是从远处擦过带来的一丝震颤,就足以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座大山里。 连尸骨也找不到,被永生永世地埋在这泥流山川之下。 而且下山的时候容易,这个时候再上去就不容易了,阿姊立刻下定了主意,对着其他人说道。 “我们接着走,去江边。” 说是走,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还耐得住平静慢慢去走了。 一行人快速冒着雨奔跑了起来,沿着道路朝着江边奔去。 ------------------- 高坡上。 天一黑下来,许多人都已经开始歇息了,但是随着雨点拍打在棚子的顶上,周围传来了呼喊声。 有人用乡音大喊:“下雨咯。” 睡着的人被雨淋着,立刻发出惊呼:“下雨了,雨漏进来了。” 有人不耐烦地说道:“怎么这个时候下雨?” 这个时候大多数村民第一时间着紧的就是自己的家当:“把东西看好了,莫要被淋湿了。” 一个个身影立刻爬了起来,一双双脑袋探头看向了外面。 雨越下越大。 黑暗里看不到雨景,唯有听到那雨声。 “哗啦啦!” 第十一章: 泥蛟入江 冬季的最后一股乍寒已经过去,云壁山冻住了的山岭、溪流、泉水和积雪融化。 万物复苏。 只是这股力量既能够让这座山岭之中的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复苏过来,有的时候也带着石破天惊和摧毁一切的力道。 冻住的溪流开始重新流淌,渗入泥土的冰雪开始融化,水在一处聚成一团化为泥沼,变得越来越汹涌。 本就已经积蓄起来的力量只差一线就会被打破,而伴随着那大雨落下便彻底蹬破了这层界限。 只见,一处山岭突然崩塌了下来。 然后原本坚固的山体竟然像水流一般滑落,伴随着雨水以排山倒海一般的势态朝着山下席卷而去。 高坡的棚子下。 村人也听到了这奇怪的声音,那动静轰隆隆的,就像是有着什么庞然大物在蠕动,亦或者山的另一头有着什么怪物在低吼。 “什么声音?” “是从那边传来的。” “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着啊?” “你听,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吼一样?” 这一说,所有人都感觉毛骨悚然了起来。 众人的睡意都散去,不自觉地站起身来,甚至一个个走出棚子来到了雨幕下,倾着身子纷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是,夜幕遮挡住了黑暗之中的一切。 那乌云更是将月光彻底地掩盖,一丝一毫都没有泄露下来。 众人瞪大着眼睛却也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越是如此,那黑暗里的东西伴随着声音反而在脑海之中变得越发鲜活,众人也越发认定真的有着什么凶兽挣脱了枷锁,亦或者活了过来。 “声音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好像来了?” “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所有人都害怕了,连连后退。 众人不自觉地缩在了一起,仿佛只要聚众,这样那黑暗之中咆哮的“凶兽”就不敢靠近了一样。 “轰隆。” 黑暗里,又一道雷霆撕开夜幕。 而伴随着那一声雷霆所有人也看清楚了远处的景象,在那乌云盖顶之下,那电光闪烁之中,铺天盖地的泥浪从远处的山谷之中涌来。 所过之处,山坡上的灌木丛林也被横扫一空。 山里的野兽惊起后亡命地狂奔,但是最后也被卷入其中,发出悲鸣在泥潭之中挣扎,然后不知踪迹。 而当那泥浪穿透山谷激荡而起,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的时候,当真就好像有着一头蛟龙抬起了头颅,于雨幕和雷霆之中凝视着他们。 然后。 那龙首猛地拍打在了山洼之中的张家村里。 “呜呜~” 地上地下。 可怖的声音传来,就像是天地在嗡鸣。 张家村的所有房屋和一切也随之不见了踪影。 这一下,让那些曾经活在张家村的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人对于蛟龙之事再也没有了任何质疑,内心之中只剩下了惊惶。 “龙……龙……” “蛟龙出来了。” “蛟龙!” “走蛟了,走蛟了。” 人群之中,有人发出声嘶力竭地大喊。 有人瘫倒在地,有人浑身发颤,有人目瞪口呆。 狂风暴雨里。 泥蛟沿着山间的夹缝和道路不断地前行,泥浆涌动的影子起起伏伏,就像是那蛟龙的脊梁和鳞片。 而随着那泥蛟的靠近,从高坡下经过,所有人也终于能够看清楚了一些。 滚滚泥石夹杂着树木,野兽的尸体在其中沉浮,屋顶的瓦片、粗壮的梁柱、折断的门窗都在其中。 刘役头带着一帮差役站在前面,冒着风雨里往下面看去。 甚至。 还隐约看到了一只老虎的影子。 “呜嗷……嗷嗷……” 那猛虎粗壮的四肢在泥水之中不断地滑动着,露出獠牙利齿发出嘶吼声,但是就好像身体周围有着一个漩涡,不断地将它卷进去拉回来,犹如一张大口。 它怎么也不能挣脱,就像是被一条大蛇纠缠着一起往前奔去。 不仅仅如此,天空之中的暴雨也不断地浇灌在它的身上。 此时此刻。 它仿佛是在和天地相抗。 经过刘役头一行人下方的时候,刘役头和众差役甚至看到那老虎眼中发出的精光,他们吓得冷汗都流出来了,不自觉地倒退。 但是随后,却发现那虎目之中透露出的不是择人而噬的凶恶,而是恐惧和哀求。 它在求饶。 在哭喊。 在丛林之中,它是百兽之王。 在这浩荡天威之下,它也不过是蝼蚁。 最后,那所谓的百兽之王还来不及发出悲惨的吼叫,当着一众人的面被那泥蛟吞入腹中。 “大虫,那大虫被龙给吃了。” “被吃了……” “吃了。” 刘役头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情绪,他只感觉心头一阵冰凉,木讷地说着重复的话。 他害怕到了极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着什么。 是那煌煌天威? 是那蛟龙可怕的力量? 或许。 是因为此前从来无所敬畏的他突然觉得,或许举头三尺之上,这世间真的有神佛在看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而另一旁的树下,两个挤在一起的道人浑身被淋得湿透,在那雷霆闪现蛟龙抬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那龙从高坡下的路径之中冲刷而过的时候,他们更是不断地叩头,口中念诵着。 “神主护佑!” “神主护佑……” “神主……” 最后。 那泥蛟一路前行,冲破山口朝着长江奔去。 --------------- 西河县城中。 天黑了还在县署之中处理着事务的贾桂突然被一声惊雷给震得抬起头来,推开窗朝着外面看去,便看到雨稀里哗啦地落在石板上。 贾桂一看到那雨,想起刚刚那道雷霆,就和自家女儿一样想到了那神仙所说的要挣脱镇压的泥蛟。 “莫非,就在今天?” 贾桂再也没有心思留在县署之中,立刻朝着家中走去,然而回到家之中立刻得到了一个消息,自家的儿子和女儿今天出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什么?” “怎么回事,二郎和兰娘他们还没有回来?” “你们没有派人去看看?” 奴仆佝着腰,小心翼翼地说道。 “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这么大雨,或许是耽搁了没法回来。” “而且小郎君和兰娘子身边都跟着人,想来应该现在还在山上和刘役头他们在一块,应该没有什么事情。” 只是,贾桂看着外面突如其来的雨,心中涌出了强烈的不安。 第十二章 :灯下的神仙 风雨飘摇。 树影斑驳。 几个人影提着已经熄灭的灯笼,循着不知道多少代人开辟和行走过的山道前行着,虽然视线看不到太远,但是一路走来也没有走偏。 寒风和冰雨拍打在身上,几人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只是这个时候,身后的大山里传来了声响和动静。 那声音原本被风雨给压盖住了,但是随后变得越来越明显,被几人给注意到。 先是一声好像巨物撞击在石壁上的声音传来,地动山摇。 “咚轰……” 那是泥石流转向,拍打在山体上的动静。 紧接着,便是河流奔涌一般的水声不断靠近。 “滋滋滋滋哗啦啦啦!” 虽然看不到,但是听到那声音,一行人便感觉心头一紧。 贾家小郎回头,发出惊恐的声音。 “来了。” “真的有龙,我听到龙在吼的声音了。” 不用催促。 他们速度立刻变得快了起来。 众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前面奔去,丝毫不顾那风雨朝着自己迎面拍来。 路并不算远,也没有走太久,但是一行人却感觉这条路格外地漫长。 不过幸好他们距离出山已经不远,穿过一片树荫,来到了江边。 但是。 到了这里,身后的“泥蛟”踪迹已经可以看到了。 恐怖的“蛟首”在黑夜里高高昂起。 席卷着各种杂物发出咆哮。 为首的少女带着他们接着往前面跑去,回首指着远处的渡口。 “去渡口!” “渡口上有船,我们上船去!” 他们也不知道那泥蛟要去哪里,又究竟会淹到什么方向。 几个人往渡口上跑去,渡口上有着乌篷船和摆渡人,而船上的摆渡人常常住在船上,以船为家。 踏过木头铺就的渡口,船上的摆渡人也早就醒了。 他当然也听到了山里的“龙吼”声,也看到了迎面朝着他跑过来的人,站在船上大喊。 “快!” “快点上来。” 一行五个人丝毫没有耽搁,手把手地一个接着一个直接钻到了船上去。 ------------------- 舱室里。 江晁正在收拾东西,将一个灯管插在了一个玻璃罩里,扭上去之后再盖上,便制作成了一盏便携式的提灯。 江晁打开开关,灯管便亮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舱室的大屏幕也亮了起来,人工智能望舒出现在了江晁的面前,望舒霓裳衣带飘飘,背后的布景变成了雨丝划过的景象,似乎在预告着今天有雨。 望舒:“要出去看看吗?” 江晁:“嗯,出去看看。” 望舒:“明明在家就可以看。” 江晁:“那不一样。” 望舒说:“那泥石流刚好会从这里出来,流入长江之中,在门口就可以看到了,不过出去的话可能有危险,而且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 江晁点头:“我知道,就在门口看看。” 江晁提着灯出发了,一路朝着外面走去,厚重的舱门自动旋转一点点打开,再穿过黑暗之中的通道。 按下开关,石壁也开始翻转。 迎面而来的,是夜里的寒风和冰雨。 将提灯举起,光映在风中,可以看到雨丝在风中乱舞,就像是无数缕金丝在游动。 江晁接着往前面走去,将提灯挂在壁上。 然后。 在窟中坐了下来。 不一会,远处传来了强烈的动静,地面还伴随着微微的震颤。 动静越来越大,江晁微微探过身,朝着壁窟的另一边望去。 随后,便看到一条吞食掉了山石、丛林、野兽和村落的“泥蛟”从山道峡谷之中喷涌而出。 “滋滋滋滋哗啦啦啦!” 伴随着放大了无数倍的水声,那“泥蛟”在山中转了个弯,刚好穿过江晁的面前冲入了长江之中。 江晁坐在壁窟的深处,静静地看着。 那看起来在山川之中肆虐不可阻挡的蛟龙,在这浩荡长江的面前,就真的是泥蛟入江,不论涌出多少顷刻间便在那江水里消融得无影无踪。 而另一边。 乌篷船也离开了渡口,冒着风雨进入了江中。 虽然此刻江中也无比的危险,但是他们总算是躲过了泥蛟入江的最可怕的第一波冲击。 只是随着泥蛟跨越山岭走蛟入江,还有那不停不休的风雨,江水也开始不断地起伏。 小小的乌篷船在江中摇摇晃晃。 只要一个浪头拍打过来,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船上的人刚刚安定下来的三魂七魄,在那一波又一波涌起的浪头下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 船夫一把跌靠在了船舷上:“完了,今日我们我们估计都要葬身这江底,做了那鱼儿的食了。” 家仆也显得六神无主:“这是老天爷要收了我们啊,奈何。” 侍女吓得瑟瑟发抖,只知道抱着脚缩在乌篷下哭泣,只是那呜咽声完全被风雨和浪头拍打的声音盖住了,完全听不见。 脖子上带着金锁的少年死死地抓住阿姊的手,面色惨白地说道。 “阿姊,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少女浑身的衣衫湿透,之前逃命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个时候坐下来惊惧交加,之前被冰雨和寒风刺入体内的寒气一瞬间似乎都涌了上来。 可以看到她面色惨白之中却又透着一丝红意,身体不断地打着摆子,但是她还是安慰着自己的弟弟。 “不会,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 但是在这样的天地之威和灾难下,这样的安慰显得比那雨丝还要飘摇,比风还要轻薄。 此时此刻决定他们生死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那虚无缥缈的天意。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却注意到了江岸上亮起了一道光。 黑夜里。 那光是如此地显眼。 “快看那边,有光。”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船在晃荡,江水在晃,风雨也在晃, 强烈的不安感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犹如蛇一般将他们死死缠住,想要将他们拖入那摇晃不定的江底。 此时此刻唯有那灯光,稳定且丝毫不动摇地从江岸的另一头照过来。 船夫站了起来,发出惊呼:“真的有光,这乌漆麻黑的哪里来的光?” 家仆:“那是什么光,怎么能这么亮?” 另一个家仆:“像是十五的月亮一样。” 船夫也仔细打量过去:“看到没有,光下面还有人,有个人坐着。” 少女听到其他人的喊声,迷迷糊糊之中也朝着江对岸看去。 她也看到了那个人影。 对方端坐在壁窟的深处,那光芒就是从他身后散发出来的,就好像一道光轮映衬在他的身后。 那光是白色的,柔和且静谧,让人心安。 似乎哪怕是死在了江河之上,只要你能够看到那光,便可得救赎,脱离苦难。 它也会接引你前往阴曹地府转世轮回,而不会成为这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贾家小郎也站了起来,他眼神更好,看得更真切。 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谁。 “神……神仙……” “神仙显灵了!” “阿姊,是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个神仙,神仙又显灵了。” 那光不断地蔓延,照在岸边,照在江上。 奔涌不休的泥蛟从石窟的下方经过汇入江中,而如此凶恶的蛟龙从身前经过,那端坐于石窟之中的身影却始终巍然不动。 就好像。 他正坐在龙上镇住了对方,一点点将它送入了江中。 这一瞬。 除了船夫以外的其他人脑海浮现出许多画面。 那人说要下雪,天便真的下雪了。 那人说有蛟龙,蛟龙也真的出来了。 如轮一般的光映在身后,和初次相见之时,这般从江中再度看向对方,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凡尘烟火之气。 只剩下,那只可远望不可靠近的缥缈超然。 如天人下界。 如真仙临尘。 第十三章 :修个庙? 天亮了。 风停雨收。 泥蛟一路从山川而来走蛟入江消失得无影无踪,江上的波涛渐渐平静,船也终于慢慢靠岸。 岸上只剩下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走蛟留下的树木和杂物。 泥土堵住了原本的山路,也将江岸化为一片泥泞,就连渡口也被冲垮了。 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落脚,再看向那石窟的位置,那神异的光和身影也跟随着蛟龙一起消失不见。 只剩下。 一尊饱经岁月沧桑的古朴神像屹立在窟中。 众人夜里先是遇见走蛟,又在江中遇见狂风巨浪,目睹了那神异之景,于风雨和波涛之中死里逃生。 此刻。 又是激动。 又是失落。 他们无比想要见一见那昨夜里显灵的神祇,但是最后却无缘得见。 一行人踏着泥泞,绕过杂物,来到了那石窟前。 对着那神像拜了又拜,这才转身离开。 可是原来的路已经被毁掉和堵塞,变得难以通行,众人站在进山的路口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反而是江边的船翁站了出来,为他们指明了一条道路。 “我知道另一条路,去城里的。” “就是有些不好走。” 一行人连忙感谢船翁,朝着另一条路走去,行走之间几人依旧说起昨天的事情。 “昨天那光到底是什么光?” “我看清楚了,那分明是月亮。” “月亮在天上,还能将月亮摘下来?” “神仙的话,什么不可能。” “昨日黑云遮天,风雨齐至,月亮不见踪影,说不定就是被神仙给收走了。” 两个家仆和贾家小郎三人言辞之间情绪饱满,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而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咳嗽声。 “咳咳咳!” 贾家小郎往后看去,便看到自家阿姊被侍女搀扶着,不断地咳嗽,脸色苍白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 “阿姊。” 贾家小郎担忧地上前背起了阿姊,不再说话,朝着路上走去。 看起来,也好像成熟了几分。 ----------------- 出去透了透气,看到了泥石流这样的寻常难以预见的场景,还知道自己顺道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此时此刻,江晁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不过外面着实有些冷,江晁回来后便蜷缩在座舱里,裹着毯子在可以调节移动的延伸金属平台上摆弄着什么。 望舒这个时候出现了,俯身告诉江晁一个消息。 “知道吗?” “他们说要给你修个庙。” 江晁抬起头:“给我修什么庙?” 望舒从屏幕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又拉出了一些关于神仙和庙的图片说。 “神仙当然是得有庙宇的。” 江晁又问:“是谁要给我修庙?” 望舒立刻又播放起了一处高坡上的画面,可以看到此刻高坡上很热闹,来了不少人。 其中一个就是江晁非常熟悉的那位贾桂,西河县的贾县令。 江晁:“他们知道我是谁吗,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给我修庙?” 望舒:“反正他们已经商量好了,所有人一致决定要给你修庙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这里来给你发通知。” 这似乎听上去有些奇怪,凡人给神仙修庙,“神仙”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他们决定好了,再来通知“神仙”。 望舒接着说:“并且在修庙的时候,那个县令还会给你树碑立传。” 江晁说:“是给他自己树碑立传吧。” 望舒:“不过你才是主角。” 江晁:“那又有什么用?” 但是又过了一会,江晁似乎想到了什么。 “或许还是有些用的。” 江晁回来后将提灯放在一边,正在摆弄着自己的收音机。 他想要将收音机拆开看看,却发现这东西是一个整体的,根本没有拆开的地方。 江晁看向了望舒,问她。 “这个收音机,你是从哪里淘出来的?” 空间站里面的确有许多科技造物,不过大部分都损坏了,想要修复也因为缺乏条件而难以修复,只能搁置在那里。 但是这个收音机,江晁觉得应该不属于空间站里面原有的东西。 望舒理所当然地说:“我制造出来的啊!” 江晁:“怎么制造的?” 望舒点了点头:“空间站里有一个智能车间,你忘记了吗,不过目前材料也没剩多少了,无法制作一些太复杂的东西。” 江晁:“好像是有,但是这个我记得只能在紧急时刻动用吧。” 但是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更紧急的。 望舒说:“我当初一起制造了不少收音机的零件呢,不过就装好了发出去一个。” 那一个也就是江晁,也是望舒唯一的天气预报听众。 江晁一听:“剩下的那些在哪里?” 望舒指向了空间站的另一个舱室,江晁也顺着那里看过去。 他站起身来,爬过一段连接通道,朝着另一个舱室走去。 挂在腰间的收音机也响了起来,提醒着江晁具体的位置,他很快便在角落里找到了望舒所说的那一堆没有外壳的零件。 里面有着天线、扬声器以及电池等,江晁拿起了另一个小零件。 问道:“这是什么?” 望舒:“这个是声音接收装置。” 这话一出,江晁立刻就关注到了一个重点。 自己带着的那个收音机不仅仅是可以听广播,实际上还有着将自己的声音和周边的声音传递回去的作用和功能。 江晁面无表情:“所以你还一直窃听我说话的声音和周边的情况?” 望舒坦然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我没有窃听,我是在光明正大地听啊?” 江晁:“那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望舒:“因为你没有问我,那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江晁不再计较这个问题,而是摆弄起了那些零件。 他又问:“材料不多的,可以加工其他东西作为外壳吗?” 望舒:“是什么东西?” 江晁:“比如石头。” 望舒:“可以,你之前吃饭的碗、壶、杯子我都是这样制作的。” 望舒:“但是你要这个做什么?” 望舒问的当然不是要壳子做什么,而是江晁要这些零件做什么。 江晁:“或许能够用上。” 望舒:“你想要干些什么?” 江晁:“有些时候我们有需要的话,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进行远距离地传递信息,而不仅仅限制于这附近一带,而且有些事情也可以让别人帮我们去办。” 虽然有些阴差阳错,不过既然这里的人将江晁当成了神仙,江晁也准备借着这层皮更进一层地了解这里的情况。 第十四章 :神仙指点 堵塞的山路外。 众人仰头望着那崩掉的山岭,一个个目瞪口呆。 一大早。 西河县县令贾桂就匆匆赶到了云壁山中,率领着一帮差役,以及临时以救灾名义组织起来的青壮。 刚刚来到云壁山中,他们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 哪怕没有亲眼目睹昨夜里走蛟的景象,此刻看到的一切,依旧是让人感觉触目惊心。 贾桂身旁的幕僚面色吓然:“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贾桂身后有人不断地念叨着:“蛟龙入江,传闻是真的,蛟龙跑出来了。” 跟过来的众人也纷纷说道:“这定然是那蛟龙走蛟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接着往前走去。 众人看到那绵延不尽的泥泞,似乎能够想象得到那泥蛟从道路中穿行的景象。 众人望着那狼藉的丛林,隐约能够看到那蛟龙从山中压下的画面和威势。 越是想象。 越是感觉惊悚。 “这还是一条泥蛟,就已经有了这般威势,若是那江河之龙,又该是何等情景。” “不知道昨夜,有多少那可怜孤魂葬身于蛟腹。” “多亏有神仙镇住这蛟龙,我西河县和云壁山如今才能有这般光景。” 贾桂越发感觉到不安,带着一行人匆匆赶到了高坡上。 当看到坡上的木棚完好,人影憧憧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路上快要跳出胸口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但是来到这里一看,却发现自家一双女儿却不在其中。 这下,贾桂的心又紧了起来。 “人呢?” “人怎么不在这里?” 面对贾桂的质问,刘役头说不出话来,眼中一片茫然。 最后,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 “县尊!” “我我……我……,我以为小郎君和兰娘子已经回去了。” 昨日里他忙来忙去,等注意到二人消失不见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以为对方已经回去了。 贾桂一听这话,立刻急了。 瞬间感觉头晕目眩,差点没倒在地上,幸好一旁的幕僚立刻扶住了他。 他站起身来,正准备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山坡的另一边传来了呼喊声。 “大爷!” “大爷!” 这是贾家自家人对于贾桂的称呼,贾桂立刻看了过去,便发现是一直跟在自家二郎身边的家仆。 贾桂一把挣脱了扶着自己的人,朝着面前走去,追问道。 “二郎和兰娘呢?” “他们在哪,有没有事?” 那人跑得气喘吁吁,但是还是连忙说道。 “没事,只是兰娘子淋了雨受了些风寒,小郎君背着回家了。” “知道大爷您应该会到这里来,所以让我来这里和您说一声。” 听到这话,贾桂脸上总算是松下来了几分,也有了血色。 但是他立刻又吩咐道:“你别在这呆着了,赶紧去请个大夫,带回去看一看。” 家仆连连点头:“放心,大爷,我马上去办。” 没有了后顾之忧,这个时候贾桂也终于想起了赶到这里的目的。 在众人的拱卫下,他提了提精神,正了正头上的官帽,然后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人群之中。 刘役头和几个村的村正都到场了,立刻向傻愣愣看着贾桂的众人大喊道。 “这位,就是咱们清河县的县令。” “大家快,见过县尊。” 一众人这才稀稀落落地朝着贾桂见礼,用散乱成一团的声音说道。 “见过县尊。” 面对云壁山各村各乡的村民,贾桂反而丝毫没有拿捏姿态,甚至显得十分亲和,脱离护卫走到了人前。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西河县的县令,今日一早听闻云壁山之中遭了灾,忧心不已,遂来看看诸位。” “现在看到各位父老完好地站在这里,吾心甚慰。” 但是说到这里,他又话语一转。 “不过看到山中发这般灾祸,尤其是张家村整村都被淹在了山下,虽然是天灾不可违抗,但作为一县之尊吾也忧心痛惜不已。” 这话一出,张家村的一众村民立刻嚎啕大哭了起来。 虽然从这般可怕的天灾之中活了下来,但是想到没有了家园,田地也全部都没了,张家村的村民怎能不感觉到惶恐。 有老汉以棍杵地:“啥都没有了,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有妇人坐在地上嚎哭:“田地也都没了,这下全完了。” 有人哀叹:“唉,能活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有人反驳;“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悲凉了起来,哪怕是遭灾比较轻的其他几个村,目睹这样的场景也不由得兔死狐悲,低头默不作声。 贾桂看了一旁身边的幕僚,这个时候幕僚走了上去。 “各位父老,各位乡亲不必担心。” “天灾不可避,但是咱们上有神佛庇佑,下有众人齐心,便没有过不去的坎。” “县尊亲自来到这边,便是商定接下来的赈灾救灾一事,张家村的村民也不用害怕,县尊大人已经替你们想好了对策。” 众人议论纷纷,张家村的村民也不再嚎哭,而是纷纷站起身来看着贾桂。 贾桂这个时候终于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张家村虽然没了,但是只要人还在,便可以再重建。” “稍后我会上报州里,为张家村和遭了灾的各个村请来三年或者一年的免赋税,开春之后诸位遇到了什么难处,尽管和村正说,和县里面讲,我定然安排帮诸位父老乡亲解决。” 听到县令这样一说,诸位村民立刻有了变化,一个接着一个高呼,甚至拜倒在地。 “谢谢县尊!” “县尊,您就是那救命的菩萨啊!” “有县尊老爷的这句话,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村民淳朴,但是分得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这番感谢再也不是熙熙攘攘,而是真情实意。 而这个时候,人群之中有一个村民突然大叫了起来。 “我见过您。” “县尊老爷,之前我们见过。” “您还记得我吗?” 一个身影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朝着贾桂走过来,一旁的差役立刻准备拦下他,却被贾桂挡住。 贾桂已经认出了那是谁,正是之前自己第一次到张家村遇到的那个村人,而贾桂正找不到由头引出接下来的话,对方的出现也给了贾桂机会。 他抚须大笑,然后指着对方说道。 “我当然记得。” “我之前赴任之时从江壁下经过,受神仙指点说治下张家村将受走蛟之灾。” “随后便来到了这里,还是你告诉我这里是张家村,而江壁下的神仙的像还是你们的祖辈立的。” 贾桂眼睛都笑没了:“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 村人恍然大悟:“原来您说我们张家村积了大福缘,是这个意思啊!”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啊?” “原来遇到神仙的,是贾县尊。” “果然是神仙显灵啊!” “贾县尊赴任途中遇神仙指点,这才让我等躲过了一场大灾,要不然我们张家村这一次全都要葬身于蛟腹了。”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知道传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了受仙人指点的真正主角。 而这个时候刘役头也适时地站了出来,对着高坡上的一众人说道。 “之前我来到此处便是贾县尊的安排,也是贾县尊自家掏钱财,赈济的大家。” “担忧大家在这里遇到问题,贾县尊还派来了一双儿女过来看看,昨天夜里差点在蛟灾之中遇险。”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激动不已,有人甚至感动得热泪两行。 在这西河县不知道多少年,他们只见过捞钱作威作福的县尊,何曾遇上这等忧心民众的县令,一个个跪在地上,不再言语只是叩头。 场面变得安静下来,但是气氛却变得更加热烈。 而看到此情此景,久经官场虽然早就有逢场作戏本能的贾桂,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当真有了几分自豪和感动。 而刚刚对于刘役头的一些不满,也立刻随着对方的一句话又泄了去。 此番。 贾桂赶来高坡来的这一番作为,也让自己在西河县传开了名望,算是初步打开了局面。 不论是对上对下,他都可以说是作出了功绩。 “至少,离任的时候得送个伞、匾什么的!” 他又忍不住心生浮想。 就算没有,他也得自己请人做一把,让人送过来。 第十五章:是什么神仙? 张家村择址重建,只是此刻已经来到了云壁山外围,距离那江壁变得更近了。 不过田地依旧在原处,虽然原本的农田和麦苗被泥沼彻底淹了,但是怎么样都比重新开荒要强得多。 对于贾桂来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下。 贾桂站在高处,对着所有人说道。 “此番天灾我等能够安然度过,不在于我的那点微薄之力,最重要的便是有神仙的指点和庇佑。” “也是当初张家村先祖请来了神仙,积下了大福缘,才能有今日的善果。” “神仙显灵救苦救难,吾等岂能不还愿,不知恩图报?” 众人也纷纷点头,觉得县令这话说得对。 “没错,幸亏有神仙庇佑啊!” “看昨日那恶蛟,若不是神仙显灵,咱们是一个也活不下来。” “只是,该如何还愿?” 众人又纷纷看向了贾桂,似乎在等待着他拿主意。 贾桂早有打算,立刻提议说道。 “昔日张家先祖给神仙立像祈求神灵庇佑,替子嗣积累功德福报,才有吾等今日因神仙庇护而活命。” “吾等今日活命百千条,当给神仙修一座庙宇,才能称得上是还愿。” 说完,贾桂还拱了拱手。 “我贾桂乃朝廷县令,愿为此事立碑作传,铭记仙人功德。” “让世间知晓这云壁山是真正的仙山,知道我西河县乃龙灵宝地,也让神仙世受供奉香火不绝。” 此番话一出,众人纷纷发出欢呼。 每个人都开口叫好,点头称是。 在场众人不论是谁,没有人不想要自己的家乡扬名,不想要人知道自己的故乡是仙山宝地,让人一提起来就心生敬仰发出赞叹。 而这件事,也便如此定了下来。 -------------------- 贾桂兴冲冲地定下来了为神仙修庙立碑之事。 但是很快,他便遇到了一个问题。 云真道的两位道人被请了过来,刚开始的时候二人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县尊邀请他们是要做些什么。 瘦道人一脸疑惑:“县尊找你我二人是要做甚?” 胖道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莫不是前两日我们在县署前叫嚷的事情,被贾县尊给知道了?” 瘦道人这才惊觉:“完了,我差点给忘了。” 才过了一夜,两人就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 他们来这里可是为了揭穿妖人的假把戏,要将祭拜邪鬼进行淫祀的人送上刑台。 谁知道。 到这里一看,结果发现是个真的。 两个道人又激动又兴奋,修道求仙数十载,不知道历经多少寒暑,念咒念破了嘴皮子,翻经翻破了手指头,依旧看不到仙法和长生的半点踪迹。 至于那传说之中虚无缥缈的神仙,更是只是听闻,从未见过。 而如今他们总算是见到了个真神仙,怎能不心潮澎湃,只恨不得能够立刻拜倒那神仙面前,也给自己来个指点迷津。 之前的那点心思,全然都忘在了脑后。 胖道人慌了:“我们该怎么办?” 瘦道人也慌,但是立刻安定了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位道人此番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犹如上刑台一样来到了贾桂的面前,拱手作揖。 “见过县尊!” 两人瑟瑟发抖,腿肚子都忍不住发颤。 然而贾桂根本不知道这事,皱着眉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苦恼里,甚至根本没有怎么看两个道人的模样。 贾桂已经决定好了要修庙立碑,但是有一个问题,神仙到底叫什么? 该怎么称呼,这可不能乱来。 贾桂:“二位道长是西河县的有道高人,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二位。” 胖瘦二道人:“不敢不敢,县尊请讲。” 贾桂:“一共是两件事情,一件事情便是想要请二位道长主持庙宇落成的法事,我贾桂乃一介凡人,只懂人间之事,这天上的事情,只能劳烦二位道长和云真道了。” 胖瘦二道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了庆幸,还有惊喜。 随后,二人立刻整齐划一地俯身行礼接下了此事。 “县尊放心,我云真道上下定当尽心尽力。” 接着,贾桂说起了第二件事情。 “这第二件事情,便是当初虽然吾有幸被神仙指点,可惜未能有幸知晓仙人名讳,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尊神。” 说到这里,贾桂认真地看着两位道人。 “二位道长乃是有道高人,云真道又是传承悠久底蕴深厚之所,想来定然是知道神仙来自于何方。” “不知,是否可以告知于我?” “如此,接下来我才好办为民还愿之事,此乃我西河县万千百姓所愿,也是二位道长的功德。” 这下,胖瘦二道人直接傻了眼。 两位道人卡在了那里,但是又不能说自己也不知道这神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甚至两人之前还差点将神仙当成了邪鬼淫祀。 最后,两个道人只能打了个哈哈。 “我二人哪里称得上是什么高人,观中一切事务都是由道主主持,我们此番也是听闻神仙降世临尘、走蛟入江之事,所以才前来一探究竟。” “虽然已经有些眉目,不过究竟是哪位神仙下界,需要回禀道主之后听其确认之后才敢告知县尊。” “在此之前,不敢妄言。” 贾桂也没有多想,只是说道。 “那我就将此事托付给二位道长,托付给了云真道了。” 下坡的路上。 胖瘦二道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胖道人先开口。 胖道人忧心忡忡:“这位神仙究竟是何来历,师弟你听说过没有?” 瘦道人思索了一会说道:“我听说这云壁山中遗民都是上古楚国的贵族和巫觋的后裔,就连那张家村据说有一些人有着古楚国的血脉。” “而山里的大大小小几百个寨子,更是至今也保留着祭祀上古之国神祇的习俗。” 胖道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惊诧无比地说道:“那岂不是源自于上古蛮荒之时的神祇?” 瘦道人立刻打断了这个话题:“不可妄言,不可妄言,得回去问过道主,查阅过经典,焚香礼拜祷告上天才能知晓。” 瘦道人说着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左右,然后又抬头望天。 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他们一样。 第十六章:雾山魅影 天还是黑的,江晁一反常态地早早起来了。 而且,自醒来之后一直穿着一套紧身的套服,外面裹着毯子的他,今日里开始寻找起该穿什么衣裳来。 看上去,似乎是要出一趟门,而不再是之前一样只在门口溜达。 可惜,舱内没有合适的衣服。 倒是有着坏掉的宇航服,但是穿上这身出去也实在是太过于怪异,也并不方便。 而且若是碰上人,说不得还被当成了什么妖怪。 再要是被人一拥而上,一记粪叉给捅死,或者被锄头和扁担砸死。 他这个从天而降的“神仙”到时候也算是声名传千古了。 想了想,江晁找到了一块白布稍微裁剪了一下便裹在身上。 看上去也奇怪,但是起码没有刚刚那个怪。 望舒:“你要出去吗?” 江晁:“嗯!” 望舒:“出去做什么?” 江晁:“我想要找块漂亮的漂亮的石头,或者玉和宝石,做成外面的壳。” 在江晁的手中,有着一个已经组装好的新收音机,就是没有外壳。 望舒:“我知道哪里有,而且知道去那里的近路。” 始终低着头的江晁,此时此刻终于看向了屏幕上的影子。 他问:“什么样的?” 望舒说:“一块很大的玉石,上面还有着云纹,漂亮极了。” 江晁:“我只是想要一个做壳的石头。” 望舒似乎是担心江晁的身体和安全,害怕他走得太远,或者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所以希望他去的地方是一些她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段。 只是一个人工智能这样关切担心自己,总感觉让江晁觉得怪怪的,就像是画中的人活了过来一样。 毕竟细一深思,一切都不过是程序设定好的反应。 “算了,去看一看吧!” 就这样,江晁提着那盏灯出发了。 这一次没有从前门走,而是朝着石壁内部的更深处走去,从另一扇门走出来。 面前出现了一块黑漆漆的夹缝,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这夹缝很明显不是通往外面的,而是通往山体深处,只是灯光都照不到尽头,乍一看黑洞洞的更觉得像是通往阴曹地府。 接着往前走,便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将灯一提,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钟乳石洞。 山里有着溶洞,大洞与小洞相连,走过一洞还有一洞,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大。 路上,江晁听到了地下河流淌的水声,穿过像是森林一样的钟乳石,也走过了有着天然形成的像是阶梯一样的陡坡。 就像是走在另一个世界。 ------------------- 天蒙蒙亮。 在山脚下一处村人家中借宿了一晚上的两个道人终于出发,黎明时分便踏上了归途,看上去有些急切。 关于这里发现的东西和所见所闻,他们急切地想要带回去,就像是胸腔里藏着一个比山还大的秘密,无比渴望找到同道诉说。 走着走着到了半山腰上,当二人正准备翻过这第一座山的时候,太阳出来了。 胖道人擦了擦汗:“歇一歇!” 瘦道人却坐在了靠近太阳的一端:“太阳出来了。” 胖道人看向下面:“路都冲垮了。” 瘦道人:“过了这段,等会就好走了。” 这里能够看到长江,刚刚升起的太阳并不算亮,此刻黑夜与白天共存。 甚至从另一边看过去,江壁就在不远处,甚至那座屹立有神像的壁窟就在下面。 休息了一会,接着往山上走,只是刚刚进入一片高深的竹林,就看到层层浓雾从林子的深处涌了过来。 二人仰着头,开口说道。 “起雾了。” “没事,接着走吧!” 昨日里才走过蛟,今日里山中又起了大雾,冬春交替的日子里山中的气候可以说是真正的变化无常。 走进竹林之中,雾气就变得更浓了。 而这四季常青的竹林也和这个时节格格不入,让人感觉像是闯入了一片秘境之中。 “这么大的雾。” “这般看来,就像是天上的云飘下来了一样。” 竹林是生长在山腰上,因此二人行走都是上行攀爬,加上原本的路被冲垮了,二人佝着腰看上去有些吃力,瘦道人走在前面还会偶尔拉上胖道人一把。 突然间,高处的竹林深处突然传来了悠扬的歌声,那是一个女子在哼唱。 歌声婉转动听,是二人从来没有听过的曲调,宛若天上的仙乐,这决然不是乡野妇人能够唱出的曲子。 光是听这歌喉,似乎隐约能够想象得到那一定是一个居于天上身形绰约如月一般的美丽身影,却不知道为何降临在了这里。 两人立刻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茂密的竹木之中。 两人有些愣神,胖道人问:“听到了吗?” 瘦道人点头:“好像有女子在唱歌。” 这么大的雾里,此时虽然白日将至,但是又还没有彻底亮起来,属于天色晦暗不明的阴阳分割时刻。 这个时候听到神秘女子哼唱着堪比仙乐一般的声音,二人都觉得有些怪异。 两个人不自觉地矮下了身子,藏到了一边。 胖道人刚开始还不明所以:“躲什么?” 瘦道人摇头,谨慎地说道:“小心一些,不太对劲。” 而伴随着那歌声越来越近,一个身影渐渐从竹林深处走来,但是只看到上半身,而其下半身完全被雾气缠绕,整个人就像是踩着云雾走下来的一样。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但是身形高大又觉得也许是青年。 对方发丝乌黑油亮、肌肤维持得和孩童一般,让人难以分辨真正的年纪。 白色的衣袍如丝绸一般柔软细腻,但是却完全不成任何制式体系,就这样直接裹在身上。 简单粗犷的着装用在这漫步丛林之中,却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洒脱。 加上那高大匀称的躯体,透着原始的野性,甚至是给人一种源自于远古蛮荒的神性。 而看到白衣人一瞬间,两人都感觉无比的诧异,因为他们刚刚明明清清楚楚地听到,竹林里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是谁?” “怎么是个男子?” “我们听到的明明是个女人啊!” “见鬼了。” 两人的疑惑还没有得到解答,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女人的歌声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的清丽婉转,而且声音就在眼前不远处传来。 瘦道人发现了什么:“我听到了,在那个人身边。” 胖道人已经冷汗连连:“别说话了。” 因为那白衣人分明没有开口,但是悦耳的女子吟唱的声音却不断地从他身边传来,仿佛在他的身边有着某个两人看不见的身影紧紧相随。 但是,任凭两人瞪大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轻歌曼舞的女子。 这诡异的一幕,令胖瘦二道人毛骨悚然。 这下不是嘴巴上说的见鬼了,而是真的见鬼了。 “嘶!” 两人再也不敢说话了,倒吸一口气之后,甚至连呼吸都给屏住了。 看着那踏着云雾从山上竹林走下来的白衣人,尤其是对方靠得越来越近,胖瘦二道人蹲在一块石头和灌木后面头也不敢抬了,死死地贴着石头蜷缩着身体。 二人对视了一眼。 眼神之中都明白,这绝对是碰上了什么非人的存在了。 第十七章 :喏,就躲在那! 天色晦暗。 太阳已经在渐渐升起,但是光却还没有蔓延到这片竹林来。 那白衣人手里提着一盏亮得出奇的灯,所过之处周围被照得通透无比,犹如白昼一般。 随着对方提着那盏“神灯”靠近,胖瘦二道人更是心慌得厉害。 生怕。 对方发现了自己。 你往我这边挤,我往你那边挤。 两个人就差挤成一个阴阳鱼的形状。 他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再看,但是脑海里思绪翻涌。 “此番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那白衣人手上的灯怎么和月亮一样雪亮?” “这照过来,我们还不得立刻就被发现了。” “幸好有雾。” “这不知道是妖鬼还是神怪的存在,若是发现了我们,会做些什么?” 只是,不论是妖鬼还是神怪,在传说之中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妖鬼吃人,神祇精怪喜怒无常不可捉摸。 在这片巫风弥漫的古楚巫国大地上,就连那所谓的正祀河神,屡屡索要活人祭品的传说乡野小儿都知道。 所谓仁慈怜悯心怀大慈悲的神仙,连传说里也没有多少。 万幸。 那白衣人提着灯并没有朝着他们走过来,而是转向去了他处。 随着那如月一般雪白的光渐渐远离,胖瘦二道人也总算是找回了一些安全感,两人紧绷到了极致的身体开始松开。 瘦道人慢慢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探头打量起了外面的景象。 此时此刻,那人已经走向了竹林的另一边的山麓,对方似乎是在这里做些什么,或者说是在寻找些什么。 这下,胖瘦二道人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 不论对方是想要做些什么,若是知道他们二人在一旁窥探,极有可能会发生一些难言和恐怖之事。 但是心中虽然害怕和惊慌,也同时涌出了强烈的刺激感。 修道修了半辈子,两人这几天接二连三遇见了种种不可思议之事,内心之中对于那神仙妖鬼之力的渴望越发强烈地涌上心头。 此时此刻虽然明知道很危险,两人却难以忍住想要继续窥探的心。 窥探,那些不属于人世间的秘密。 “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他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他在寻找着什么?” “难道是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二人目光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猫着腰,悄悄地跟了上去。 一路穿过那层层叠叠的竹枝,飘飘渺渺的迷雾,最终看到对方站在一处坪地的尽头。 那里原本应该是一条通往山下的路,但是此刻整个路和泥土都垮塌下去了,裸露出了山体内部的石头。 白衣人不再走动了,就站在那里,而且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 胖道人开口了:“他在说话。” 瘦道人连忙让胖道人闭嘴:“嘘。” 但是发现那人好像真的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两人便开始小声地说了起来。 “他在和谁说话?” “莫非不是活人?” “也有可能不是人。” 他们看得真真切切,真的只有一个人,但是却传来了两个声音。 云雾缭绕不散里。 歌声停止了。 过了一会,那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找到了吧!” 白衣人站在山麓尽头:“找到了。” 两人喜不自胜,这白衣人果然是来找东西的。 莫非,是什么宝贝? 突然间,那看不见的女子开口说道。 “那两个人跟过来了。” “在躲着偷看你。” 这一句话出来,胖瘦二道如堕冰窟。 --------------------- 江晁提着灯从地底下走出,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了山麓上的一处坪地。 他看到了望舒让他看的东西,那是一整面洁白的石璧。 近乎玉一般,质地非常细腻,上面还有着漂亮的花纹。 这样漂亮的玉璧,破坏了也实在是有些可惜。 只是做个壳而已,江晁准备找一下边角料,也就够了。 而这个时候,望舒告诉他。 身后有人。 江晁:“在哪?” 望舒:“在下面。” 江晁回过头,还没有接着问,望舒进一步说出了二人准确的位置。 “喏!” “就躲在那竹林边,那个小土包后面。” 那声音很好听,但是此刻对于像是坟包一样土丘后的二人来说,就像是勾魂之语。 “被发现了。” 对方一词一句,每一个字节都好像巨石一样压在胖瘦二道人的脊梁上,让两人瘫软在地,心脏都仿佛要被压了出来。 江晁接着望去,寻找着那二人的身影。 雾气如水一般流动,他隐约间看到两个脑袋,嗖的一下就缩到了土包后。 这一下,土丘后的胖瘦二道人心中高呼。 “吾命休矣。” 他们想要藏,但是这小小的土丘根本无处可藏,继续躲下去也不过是掩耳盗铃。 想逃,但是腰膝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两个人只能趴在地上,一只手晃晃悠悠地探出往前,撑在地上想要往前爬,但是没能撑起自己唰的一下趴在了地上。 二人就这样,像是老弱病残的猫一样斜斜歪歪地朝着下面爬去,身体发抖,抽搐得像是跳舞一样。 这样的速度堪称是龟爬一般,在他们自己看来都可笑,那白衣人估计只要一下子就能追上来。 也根本不用花什么力气,就能够将吓得力气都没有的他俩置于死地,把窥探阴阳之外秘密的二人剥皮抽骨,神魂贬于九幽之下。 人一旦面临一下超出认知的东西,被恐惧夺了心智,哪怕是彪形大汉也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那踏着雾气而来神秘的白衣人却似乎并没有追上来。 不知道爬了多久,二人才终于有力气站了起来,然后疯狂地往山下跑去。 胖道人:“追……追……追过来了么?” 瘦道人:“那人在哪?” 两人弓着腰,缩着肩,一起回头朝着跑来的地方看去。 这失了态的模样可笑至极,明明是作为人的他们,乍一看去却像是两只装成了人样的胖瘦狐狸。 隐约间。 他们目光看到那不知道是不是人的白衣魅影依旧站在山麓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但是更多的雾从山上铺了下来,淹没了竹林和那山麓,那白衣人便不见了踪影,好像融入了那云气之中。 浓雾和风声里,传来了悦耳如同风铃一般的女子偷笑声。 那个。 只有声音不见身形的女子。 声音回荡在山麓和竹林间,响彻在他们耳畔,好像在嘲弄着狼狈的两人。 这一下,立刻将两人心中的恐惧激发到了极致,不由自主地发出大叫声。 “啊。” “走……走……走走走!” 逃跑之中,胖瘦二道人还互相责难。 后悔他们跟了上去,结果最后白衣人给发现了,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招致什么后果。 “莫要看了。” “你还说,你跟上去做什么。” “我话都没有说,明明是你自己跟上来的。” “分明是你第一个站起来的,我才跟在你后面的,我当时脑子都是懵的,哪里晓得你这家伙这么胆大包天。” 两人又惊又怕,做着高抬腿的动作,双手摆成了幻影,一溜烟地从山上冲了下去。 第十八章:壁中之云 直到那雾气散了,太阳彻底出来了,胖瘦二道这才敢朝着山峰上走去。 不仅如此,还带上了山脚下的一些村民。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这座山峰的半山腰上,抵达那片山麓前。 两个道人惊魂未定,一群村民也将信将疑,一行人你跟着我,我看着你,一点点地往上面走着。 山麓的坪地上。 随着那雾气消散那白衣魅影也已经不见了,两个道人也渐渐来到了之前白衣人所站立的位置。 之前二人的精神完全集中在那白衣人和奇怪的歌声上,再加上天色晦暗浓雾弥漫,没有看清楚这山麓坪地的情况。 此刻再一看,眼前竟然是一块玉一样裸露出来的山体。 瘦道人被一吓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有些口吃地说道:“这……这……这么大的一块玉?” 胖道人也没有见过如此珍宝:“不可思议。” 在江晁看来这还称不上玉,至少不是什么美玉。 但是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玉,还是一整面一块天然形成的玉壁。 更神奇的是,玉中还有着大片的云纹。 在信奉着鬼神和天地的古人眼中,这就是天地孕育出来的奇珍异宝。 山中村人们也哗然,世世代代生长在这里,甚至在这峰中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次的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竟然有着这样一样东西。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 “这以前是上山的路,我怎么从来不晓得这里有这么大一块玉。” “一定是蛟龙经过的时候,将这块玉璧带了出来了。” “你看这玉上的云纹,这肯定不是人间的东西,是那蛟龙从山里面带出来的。” 而这个时候,有个上了年纪老翁站了出来。 老翁耳朵已经听不太清,眼神也有些昏花。 对方急急忙忙凑到那玉璧上,仔细看了半天,然后激动地用力拄着手掌跺脚说道。 “这是云壁啊!” “是云壁!” “这东西真的存在,云壁竟然出世了。” 说话间,看到一旁有人上前想要摸一摸玉璧,还颤颤巍巍地一拐杖打在了一个后生手上。 “把你的爪子收到,这天物你也敢乱摸,小心遭天谴报应。” 后生被打了一下,也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不断地说是。 只是,村人们依旧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什么云壁?” “云壁山我晓得,云壁又是什么?” “叔公,你说清楚一点撒!” 直到那老人接着说下去,他们才明白这云壁是什么。 根据他们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传言,这云壁山之所以称之为云壁山是因为这山中有着一块神物。 上古蛮荒之时。 有神灵驾龙车携云霞降临在此处,那天上的云霞落在了山里,就化为了一块带有云纹的玉璧。 据说这块玉璧拥有可以通阴阳、迎神祇的力量,在古时候大巫们就是通过这玉璧沟通神祇,巫觋演奏迎神曲,巫女跳祭舞,将神祇从天上请下来。 胖瘦二道人祖辈并不是西河县人氏,而是从北方来的,道门也是兴起于北方,前朝才渐渐进入南方和西河县一带,然后逐渐变得兴盛起来。 有些事情他们也并不知晓,他们一直以为云壁山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沿江的那一片高耸的悬崖壁垒,毕竟有时候从江边看去壁上云霞笼罩,以此为名也并不奇怪。 知道了云壁的来历,但是关于那个白衣人到底是谁,胖瘦二道人依旧还没有弄清楚。 胖道人:“师弟,那穿着白衣的人又是谁?” 瘦道人:“难道……” 瘦道人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也并不能肯定。 只是想起老叔公说的那些话,古时候的大巫会通过这玉璧沟通神祇,而他们看到的最后的画面,便是那白衣人站在这玉璧前,随着云雾一同消失不见。 就像是,融入了这玉壁之中了一般。 瘦道人回想那画面的时候,这个时候一旁的一个村人似乎看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呼。 正是那刚刚被打的后生,对方指着面前的玉璧。 “动了,玉里面有影子在动。” “有人。” 瘦道人一个激灵,连忙和众人一起朝着玉璧上看去。 但是大多数人盯着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一下。 刚刚被云壁的消息震惊和刺激到的众多村人,一下子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 “哪里有什么影子?” “眼花了吧?” “莫要搞得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反而是瘦道人,呆呆愣愣地看着云壁,就好像定格在了原地。 原来,刚刚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真的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出现在了玉璧之中。 玉璧上云纹缭绕,在太阳的光泽下显得更加真实梦幻,而那个身影在云纹之中渐渐变小,就像是踏云远去一样。 瘦道人再也不敢留在这里了,连忙拉着胖道人离开。 但是他也不敢大声嚷嚷,只能低声地催促胖道人。 “走!” “走,赶紧走。” 胖道人还站在玉璧前,意犹未尽地看着这样的稀世珍宝。 “这就走了,不多看看?” “这么大一块玉璧呢!” 瘦道人拉着他,立刻朝着山峰的另一头走去。 “再好也不是属于你的,莫要瞎看了。” -------------------- 江晁提着灯,面前是一块发着光的玉璧。 仔细看,便发现并不是玉璧在发光,而是太阳照射在玉璧的另一面,玉璧无暇,从而让光从这边透了过来。 没错,此时此刻江晁就正在山体之中看着那面云壁,这后面也有着一个空洞,不过只有望舒才知道如何抵达这里。 甚至站在云壁后他还能够看到外面的人影,隐约听到他们说的话。 江晁:“这里不错。” 望舒:“什么不错?” 江晁:“就像是一个秘密基地,一个人的电影院似的。” 望舒:“你要将这里改造成一个秘密基地吗?” 江晁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制作收音机的外壳,从而寻找一个和外界沟通的渠道,安全稳当地了解外面的信息,并且能够做成一些想要做成的事情。 不过此时此刻,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同样也可以做成这件事情。 望舒:“所以收音机不需要了吗?” 江晁:“当然需要,可以直接装在这里,以后其他地方也肯定会有需要。” 第十九章:云真道 云壁山紫云峰。 两个道人从峰下路过,村落里的人看到他们纷纷合手作揖,两个道人也标准地回礼,就像是回敬同道。 山峰不算高,而且有着通往高处的石阶和道路。 路的尽头是一座道观,青砖绿瓦,看上去有些年头。 “丹鹤师叔,金鳌师叔,你们回来了。” “见过两位道长。” “两位师叔终于回来了,道主最近一直在问你们呢!” 观中有着七八个道童,还有着不少来自于山下乡里的信众在帮着做事,负责打扫庭院烧火做饭,不大的道观看上去井井有条。 这整座峰和土地都是云真道所有,山下的几个村落数百口人也都是依附于云真道而存在。 二人穿过庭院走到后面的供殿。 殿中里正对着门的高案上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牌位,下面还燃着香。 殿左右两侧都开了一扇门,但是却没有门扇。 放眼望去。 左侧的门里面摆放着一座丹炉,里面还有童子在照看。 右侧的门里面摆放着一个屏风,窗户旁放着一张方塌,后面还挂着一张画。 二人站在门外,隔着屏风对着一个盘坐在方塌上的老道合手作揖。 “道主,我们回来了。” 老道便是云真道的道主陆阴阳,号称阴阳道人,对外宣称可以行走在阴阳两界,上可请来诸天神灵,下可招来亡魂野鬼,也是云真道的第四代道主。 据说其曾经还做过官,是半路入道门的道士。 阴阳道人没有回话,只是打坐,且闭着眼睛。 其刚刚吞服过丹药,脸色红润且额头上冒汗,天寒看上去头上好像有烟气蒸腾,但是其心思却如同心猿意马一般飞跃而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心中想着。 炼丹,至今也没有炼出那传说之中的长生不老丹,吃了不少丹药也没有多少延年益寿之感。 吞气,将那紫云峰的紫云都感觉要吸干了,丹田里那一点真气至今还没有孕育出来。 再怎么欺骗自己,身体一天天被掏空的感觉却错不了。 打坐半天,越坐越乱。 其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叹息一声。 “岁月蹉跎,日渐老矣。” 丹药未散去的火力在胸膛乱窜,让老道情绪越发浑噩,甚至当着胖瘦二道人的面泪流满面,甚至是嚎啕大哭。 “阅尽道藏,未得真法。” “访遍山野,也未曾遇到真人传妙诀。” “修道修道,修到头只剩一场空啊!” 随后,一边哭泣,一边佝着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老道这副模样让门外的胖瘦二道人一惊,立刻大声呼喊了一声。 “不好,道主走火入魔了。” 二人冲了进去,帮着拍背拂胸,又让道童端茶倒水喂食其服下,让其倒下将布打湿贴在其额头上。 半晌,才看到老道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不过,其依旧直愣愣地看着屋顶的横梁和砖瓦,躺在方塌上一动不动。 胖瘦二道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胖道人金鳌上前,对着老道说道。 “道主,可是忧心长生不死之事?” 老道没有回应,只是唉声叹气。 胖道人了然,接着开口说道。 “道主!” “这一次我们二人下山,久久未归,便是有了大收获。” 老道还是没有问,好像心如死灰。 胖道人凑上前,附耳说道。 “在山中,我二人偶得奇遇,有幸看到了一尊长生不死之神祇下界临尘。” 这下,阴阳道人立刻眼睛睁得老大,就好像是死不瞑目一样,然后一下子扭头看向了胖道人。 看着胖道人的眼神,确定了他不是妄言,立刻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好像僵尸复活一般。 “什么?” “长生不死的神仙?” 瘦道人丹鹤也忍不住了,上前激动地说道。 “是的,道主。” “我二人亲眼所见,那绝非凡人,踏云霞而来,唤山川之灵随行。” “身披云衣,手中握着一如月之轮,样貌非凡间之人。” 胖道人也感叹不已,想起了那画面。 “神灵降世,出则云山雾海,山川草木之灵为之奏乐,更有神女和歌为伴。” “我金鳌此生,就是做梦也想象不到这等画面和神圣。” 紫云峰在云壁山脉更深处,这里与世隔绝,村民也鲜少与外界来往,而且事发才不过几日,因此还不知道关于神仙降世的消息。 老道听二人这么一说,顿时眼热不已,跟着一起激动了起来,仿佛也想象到了那长生不死之存在的模样。 但是确定了之后,老道却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岂是挂念长生不死,而是未能访得真人仙圣,此生为之遗憾。” “此生若是遇得真仙人,扬我大教,弘我云真大法,无憾矣。” “吾死何足道兮。” 话音刚落,阴阳道人身体前倾,两只眼睛用力死死地盯着胖瘦二道。 “在那遇到那长生不死之仙的?” “速速讲来!” 接下来。 胖瘦二道人详细讲述了一番此次下山的经过,包括了在西河县县城听到的传闻,以及在山中遇到的走蛟之事。 随后又讲述了二人正准备回来的时候,又在山里碰到了白衣神人出游,最后发现了云壁出世的情况。 最后,胖道人说道。 “我想我二人碰见的,或许就是西河县县令口中所说的那位指点于他,降下真言说蛟龙将要为祸人间的那位神仙。” “而蛟龙出世,更是证明那是真仙无误。” “听那神仙所说,其镇住的可不只是那一条蛟龙,而是这里山川江河之中的诸龙。” 胖道人喋喋不休,说起来就没个停。 瘦道人丹鹤开始有些激动,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却紧锁了起来。 “或许并不是仙人。” 丹鹤感叹了一句,看到老道和胖道人看向了自己,随后接着说道。 “我觉得我们遇见的不是我道门的成仙之人,也非我道之古仙圣,那神圣应当是古楚时上古之人供奉的神祇。” “那神灵身形高大模样神异俊美,也符合经典之中关于上古神祇的描述,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巫风盛行之国,我道传来也不过二三百年而已。” “而听当地的村民以及发现云壁后的情况佐证,我越发觉得我们遇见的,多半就是古楚国遗民信奉的上古蛮荒之神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尊神。” 瘦道人言语之中似乎有些遗憾,想来相比于古楚国遗民信奉的上古之神,他更期盼能够遇到道门的修仙得道之真人仙圣。 这话一出,胖道人也感觉有些遗憾。 反而是老道陆阴阳一声呵斥,让言语之中有些低落的两人抬起头来。 “你二人莫不是烧香被那烟气给熏糊涂了头,一个个也作那等愚夫蠢妇之态,我道求的是长生,追寻的是天地大道,道人也不是拜神叩佛的信众。” “那神若是有真法力,大神通。” “吾等拜他为主,当吾道之道尊,亦或是吾道之神主,又有何不可?” 陆老道站起身来,指着那大殿里说道。 “老道我修了一辈子,算是看得个真真切切。” “那高坐在神坛上的,不过是泥偶石胎,那刻在神主牌上的,也不过是早就消散在经卷里的孤魂野鬼,未能有一个真个得长生的。” “现如今碰到了个真神圣了,你二人还挂念起那泥偶石胎,放不下那经卷里的孤魂野鬼。” 陆阴阳追寻了一辈子的道,打坐诵经不知道多少个春秋,朝吸紫气晚吞烟霞喝了一肚子的风,采所谓的天地之精炼丹。 最后,连大道的皮毛都没有看到。 他可以说是失望至极,甚至对于长生和道之二字可谓是心如死水。 而此刻只要找到那神祇,别的不说,只要掌握了沟通神明的渠道和方式,那就是沟通阴阳。 就掌握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而他也就成为了真正的阴阳道人。 老道他做了一辈子自欺欺人的阴阳道人,此时此刻才仿佛真的看到了脚踏阴阳二界,勘破天地大道的一线机会。 第二十章:巫觋 云壁前。 一个身影正拿着一个发出可怕噪音的东西,毫不怜悯地,对准这块其他人眼中的天物玉璧进行操作着。 “滋滋滋!” 刺耳的响声传来,渐渐地将玉璧的某处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江晁将已经化为了两个玉球一样的收音机安装进入了玉璧之中,玉球严丝合缝地融入了收音机中。 而且刚好化为了玉璧上的太阳和月亮,一边一个。 收音机里面电池自带的电量,这种不是时时刻刻启用的状态下,用上很久都不会耗尽。 接下来,江晁又来到了玉璧的另一边。 洞穴内部光线朦胧,黄昏的阳光从玉璧的外面映进来,江晁调试了一下,尝试着让玉球般的收音机发出声音。 江晁:“喂喂!” 玉璧外面传来了回音一般的声音:“喂喂!” 那声音可以精确地传递到外面,还能够调节声音的大小。 江晁说:“安装好了。” 望舒:“你安装在这里有什么用呢,这里又没有人。” 江晁:“后面这里会有人的,他们会在这里建立那个庙。” 望舒:“供奉你的庙?” 江晁:“嗯!” 望舒:“你准备和我一样当神仙了?” 江晁:“你什么时候是神仙了?” 望舒:“望舒不就是神仙么?” 江晁:“我得有个适合行动而且能少很多麻烦的身份,我对于在外面称王称霸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愿意当一个古人,融入外面的世界去和外面的人整天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暂时还是当初的想法,一边小心点接触外面的世界,不要在没有了解情况的条件下贸然行动给外界带来什么灾难性的变化,一边想办法尽量修复我们所拥有的东西,看能不能回去。” “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不是想要在这里当神仙,只是这个身份目前看起来最合适和最方便。” 望舒:“当一个托着收音机的神仙,整天窝在家里打俄罗斯方块的现代人?” 江晁:“不是很惬意吗?” 望舒:“怪不得你当初接受这份孤独枯燥到极点的工作了,还自愿接受休眠。” 江晁反问道:“你也懂得孤独?” 望舒又问:“你说要恢复我们所拥有的东西,该怎么恢复呢?” 江晁揉了揉总是生疼的头:“等我好一些了仔细想一下,说不定会有办法。” 望舒的声音从江晁腰间挂着的收音机传来:“要么先交给我来制订计划吧!” 江晁也没有拒绝:“先做个计划和可行性报告,提交给我看看。” 江晁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当一个普通人,也无法融入没有科技的时代。 只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 一个活在古代能够使用科技造物的现代人,和神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 而在江晁改造着玉璧,在洞穴里调试着收音机的时候。 黄昏下。 几个影子循着没有路的路而来,行色匆匆。 张家村的后生搀扶着老叔公走在前面,老叔公走不快,最后后生直接背起了他,快速地朝着前面走去。 “快点。” “就在前面,快到了。” 只是来的除了张家村的人之外,还有几个衣着打扮奇特的人。 这些人穿着简朴但是干净的白色麻衣,原本应该戴着斗笠现在都解下挂在背上,其中两个,脸上还带着鬼神一样的白色面具。 为首的人不仅仅戴着面具,头上还戴着草冠,手里拿着杖。 而一开口,他们的口音和张家村的人有些不一样。 “云壁就在这里?” 老叔公回首不断地点头:“是的,就是在这里。” 一行人穿过竹林,来到了那山麓中的玉璧前,老叔公下来,颤颤巍巍地指着玉璧说。 “祭巫,快看。” “云壁出世了。” 到了这里哪里还用老叔公去说,那打扮奇特的一行人目光早已经被玉璧所锁住。 眨眼间。 就看到他们整齐划一地跪在地上,行五体投地大拜之礼。 口中还呼喊着某种让人听不懂的字节,似乎是古时的祝言,用的是某些已经失落在历史中的古语。 然后他们膝地前行,一点点地靠近那块玉璧。 其他几个人停在了山麓中央,只有戴着草冠的那人来到了玉璧下,以跪姿昂首,看着玉璧之中的点点滴滴。 那人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是一双眼睛似乎满是怀念和感动,强烈的喜悦情绪犹如火焰一般从那双眸子之中涌出,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境。 他肩头不自觉地摇晃了起来,微微张着嘴巴,轻声哼唱起了某种古调。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 哼唱间。 再朝着他看去。 他已然泪流满面,面具都遮挡不住哀伤流露出来,似乎找到这块玉璧让他喜不自胜,而曾经失落掉的东西也让他无比感伤。 其他人也跪在地上,一个个叩首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黄昏下,日头渐渐落去,唯有那古调在山麓林间回荡。 而在玉璧后面,正准备离去的江晁也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曲调优美带着古韵,只是仔细听了半天,江晁都没有听懂对方到底在哼唱些什么。 江晁:“这些人在唱什么?” 收音机里沉默了一会,似乎望舒在查阅资料,但是很快就给予了回应。 望舒:“是九歌·云中君。” 江晁:“这里也有云中君?” 江晁知道云中君是什么,不过那人的吟唱的腔调既不属于江晁那个时代,也不属于这个时代,江晁哪里能够听得出。 如果没有望舒翻译,他估计怎么也弄不明白对方到底唱的是什么。 江晁非常疑惑,他已经掌握了这个世界的一些信息,云壁山周围的情况和所处的地带。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对于这九歌中云中君的出现分外吃惊。 江晁:“这明明不是我们那个世界,连朝代都没有听说过,为什么还有我们那里神话中的神祇。” 收音机里传来回答:“但是有很多东西是重叠的,语言、文字和习俗的类似,长江还叫江和长江,其实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 江晁问道:“平行世界?” 望舒依旧是那个回答:“目前没有足够的信息能够证明这一论点。” 江晁点了点头,最后还是转身朝着回走去。 从这里一路穿过山中的层层洞穴,回到了那个坠落在地底的空间站里面。 第二十一章 :寻找仙神的来历 西河县县城。 贾桂安置好了张家村的村民,又在县署接受了一众人的敬谢,这才得意洋洋朝着家宅而去。 西河县不算大也没有太多的新奇之事,最近发生的神仙显灵和走蛟一事已经是百年不遇的大事了。 一路坐马车走过街道的时候,他还刻意停在闹市街巷听了听,立刻顺意地听到了县里的年轻才俊在议论自己。 “贾县尊得天人授意,解了走蛟之灾,活人千百。” “咱们这位县令可不简单,是从京城来的,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一来就遇到神仙了。” “贾县尊一来就安排了刘役头去了山里,走蛟之后也立刻过去安置百姓,真是心系百姓啊!” “这一次,咱们可算来了位好官了。” 贾桂听得心底乐开了花,恨不得当场唱上两段,但是却只能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和车夫说道。 “走,回去。” 回到宅中,其又变得有些忧心忡忡,立刻就去看自己的一双儿女。 看到院子里几个小炉子正在煎药,于是气势汹汹地过去问那女侍。 “大夫来看过了?” “没事吧!” 倒是把那煎药的女侍吓得跪倒在地,连忙说道。 “大爷。” “大夫已经看过了,说兰娘子只是风寒,没有大碍。” 确定无事之后,贾桂心中担忧焦急的情绪泄去,怒气又一下子涌了上来。 一下子推开门走了进去,就看到儿子、夫人也在屋子,女儿贾兰躺在床榻上正在喝药,立刻坐在了一把墩椅上。 等女儿药一喝完,就立刻开始发难了。 “你们闹着要去看,让你们去看了,看看就算了,让你们好好地呆在山上,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深更半夜,跑到山里去了,明知道马上就要走蛟了,还往那死地里闯。” “是被路上的鬼上了身,还是被山里的怪迷了眼?” 贾家小郎原本正兴奋地说着什么,此刻只能缩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直没有等到什么事情发生,我和阿姊便想着去江边看一看,说不定能够再次碰上神仙。” “谁知道,走到一半,天上的雷就响了。” “风雨飘摇,山崩地陷,蛟龙脱锁,我们一路逃到江边,险些没有被那蛟龙给吃了。” 贾桂越发生气了,一拍桌子。 “神仙哪里有这么好遇到的,而且神仙让你看的你才能看得到,那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你如此莽撞,若是冲撞了神灵怎么得了?” 贾家小郎这下不敢说话了,低着头。 而说到了这里,躺在床上的少女将碗放到了一旁。 侍女接过碗之后,她这才有些虚弱的抬起头,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们看到了。” 贾桂愣了一下,看向了女儿。 “看到了?” 然后,他又看向了儿子。 “看到了什么?” 贾家小郎这才敢接着说话,同时又想到了之前夜里看到的画面,激动难耐,立刻站起身来说道。 “我们夜里跑到了江边,刚好看到神仙端坐在壁窟的深处。” “这一次为了压住那蛟龙,神仙露出了本相,一道光轮映衬在他的身后,我和阿姊算是真个见到了神佛降世了。” “那凶恶的泥蛟一路从山中穿行而过,从石窟的下方经过汇入江中,神仙就在江上镇住了这恶蛟,一点点将它送入了江河之中,那蛟龙在神仙的光轮下动都不敢动。” 说着说着,贾家小郎脑海里的画面越发清晰了起来,一切历历在目。 狂风暴雨之中的乌篷船,蛟龙出世雷霆交加,神仙临尘托着月亮一般的光轮送蛟入江。 他觉得此生此世,或许都难以忘记那画面。 “阿爷,您没有看到那一晚的景象,真是比书里写的要震撼千百倍。” “神仙,那才叫真个的神仙。” 贾桂一下子变了脸色,原来那蛟龙出世的时候,神仙也跟着一起出现了。 听到自己一双儿女这么说,这位贾县尊心中也有些火热,就想着更快的推动为神仙立庙修像之事。 贾桂想了想,对着一旁的幕僚说道。 “安排一下,明日就去见云真道的阴阳道人。” 云真道是前朝才来到西河县的,在此地传了四代,贾桂来到这里之后只是对那阴阳道人有所耳闻,此前是在云壁山另一头的金谷县当主簿,后来弃官修道据说修出了一些名堂。 贾桂想要给神仙立庙这件事情,在他看来还少不得道门的协助。 --------------- 此时此刻。 云真道的三个道人和一众道童、信众显得格外忙碌,道主斋戒祷告、占卜问卦祈求上天回应,其他识字之人也在忙碌着在书中找到那神仙的来历。 但是,众人遍阅了经典和记载,硬是找不到任何有关于人在云壁山中成仙的记录。 胖道人金鳌:“果然不是,那只能是那上古之时楚地所祭之神了。” 瘦道人丹鹤:“也不能说不是仙人,只是不是我道门的仙圣,但也是我华夏上古的正神,今时被人遗忘罢了。” 云真道的阴阳道人也首肯地点了点头,对丹鹤道人的说法表示赞同。 “没错。” “既然是我华夏上古的正神,也同样是我道门所拜之仙圣。” “吾等若是能够让今时之人重新供奉华夏上古之神,续蛮荒之时便庇佑我人族神祇之香火,也是大功德一件。” 金鳌道人听另外两人这样一说,也立刻点头如捣蒜。 “是极是极。” “既然是人族上古之神,也定然是我道门仙圣。” 一点点地,两人的态度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淫祀邪鬼,到楚地蛮荒巫神。 一路到华夏功德正神,道门上古仙圣。 这才几日不到。 而自此云真道也已经确定了方向,要抓住此次机遇。 但是有一个问题,这神不是你想要拜你就能拜的,想要供神要找得到门你才能进去。 如果连神灵的名字都不知道,胡编乱造的就说这是你家的神主,这其他的神不知道会不会怎么样,这位近在家门口的神灵怕不是立时就会找上门来。 那不知名的神祇既然能让泥蛟入江,就能够让蛟龙出江再走一趟。 丹鹤道人抚须沉思:“古时这云壁山隶属于古楚国,这一带都被称之为云梦大泽,如今古楚国早已消失,云梦大泽也化为了湘君湖和其余三湖,那神灵应当是出于此处了。” 金鳌道人嗓门有些大:“是不是古时候的山川之主?” 阴阳道人想起那神展露的神通:“那神祇可呼风唤雨晓天地之机变,镇压蛟龙如驾驭奴仆,绝对不是等闲神祇。” 丹鹤道人又说:“莫非那位是云梦水神,或者是湘水之神?” 阴阳道人摇了摇头,觉得还是不太对。 “查一下有关云壁的相关记载,那应该才是最关键的。” 彻夜不眠,挑灯夜读。 一直到鸡鸣,道观之中也不见人休息。 在天大亮,三人总算是有些眉目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通报。 “道主,有人上山来了。” 三位道人不耐烦地看向外面,道主还没有开口,金鳌道人便冲着外面喊道。 “今日不见外人。” 但是很快,又有一人冲了进来。 “道主、二位道长,是贾县令来了。” 这下,三位道人对视了一眼,丹鹤道人立刻开口说道。 “快快有请。” 贾桂想要让云真道这些“专业人士”来做法事迎神请神,修庙立神像为神仙延续香火,而云真道也同样想要借助贾桂这位县令的力量,来达成接近神灵甚至成为神灵“代言人”的目的。 二者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但是最后,阴阳道人站起身来。 “不,赶紧随我一同出去迎接。” 第二十二章:云中君(祝高考的同学高考顺利) 贾桂天还未亮时出城,晌午不到便来到了紫云峰下,已经可以说是分外热切了。 而他带着一众人前呼后拥地来到了山下,沿着小径登高之时,一群道人道童也来到了山门前层层站立,迎候着他的到来。 “恭迎贾县尊。” 贾桂一眼就看到人群之中被胖瘦二道拱卫在中央的老道,对方看上去仪态不凡,风度翩翩,在常人眼中看来就是有仙风道骨了。 但此前贾桂见过真正的“仙人”,此刻再一看这阴阳道人,觉得便不过尔尔了。 但是这话自然是不能当面说的,贾桂对于这位曾经也做过官的道人大加赞赏。 “久闻道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凡尘中人。” 阴阳道人微微低头,双手交叠微微屈身然后又站直,才回应说道。 “贾县尊谬赞了。” “县尊此次一来便解了我西河县的大灾,更是有仙人指点这等缘分,您来到我西河县才是我西河县百姓之福,这是上天的安排。” 花花轿子人人抬,更别说阴阳道人这一番话说到了贾桂的心坎里,历经了这些事情之后,至少他自己当真是有种自己来到西河县是上天的安排的感觉。 两人一番吹捧之后,便进入了观中。 阴阳道人接着刚刚的话题,说起了贾桂之前的仙缘奇遇,到了此刻贾桂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便说出了详细的过程。 而云真道的三位道人借此也知晓了更多关于那位神祇的细节,一旁的丹鹤道人更是拿着笔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先是关于仙人预言申时初下雪雹子,还有下三时三刻雪深一指的话语,然后是关于走蛟。 一边写着,还一边默念。 “镇于此处的山川蛟龙有异动……其中一只泥蛟将会脱困而出成走蛟之势……到时山岭崩陷泥石俱下……” 而说着说着,贾桂也说起了走蛟当日夜里,自己一双儿女的见闻。 “吾子见仙人以神光照大江,神光如满月,被仙人从云头摘下,风雨雷霆随其心意而动,那蛟龙便自此俯首入江消散。” 丹鹤道人越写越心惊,甚至屡屡抬头看向贾桂,确定这位县尊说的不是虚妄之言。 这画面太过奇异本能地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他联想到自己所遇之事,所看到的走蛟之景,又觉得这并不是妄言。 贾桂说完,阴阳道人起身,立刻合手作揖到底。 “贾县尊果然是身负大福缘大福报之人,若非如此,又岂能有如此机遇。” 说到这里,阴阳道人看向了金鳌、丹鹤二道人。 “说起来,我的两位师弟从张家村归来的途中也遇到了一些事情,想要和县尊印证一下。” 金鳌对于自己的言辞不大自信,便让丹鹤道人去说,其也便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且详细地描述了一番那白衣人的模样。 贾桂听完也分外吃惊,连连发出惊呼。 “没错,那正是神仙。” ------------------------ 自此,三位道人知道了关于那无名上古楚地神祇的部分特征。 第一,这神祇能感天地风云变化,知晓阴晴雨雪,甚至能够遮盖云中之月和借来月光。 第二,这神祇拥有驾龙驭蛟的大神通法力。 第三,这神祇可和山川之灵对话,出则云雾随行,还和那面源自于古时的云壁有关。 丹鹤道人看着一页页纸上自己写下的墨迹,一个行走于风云之间的上古神祇,一个乘龙驭蛟被山主地神、江川神女所环绕永远青春年少的不老不死之存在,一个从蛮荒时代便开始游戏人间数千年被一代代楚地巫觋所祭祀供奉之神。 在这一瞬间不仅仅跃然于纸上,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而这个时候,贾桂也终于再度问起了之前他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 “贾某欲为神仙建庙立像,可惜至今对于指点于我和解救西河县百姓的神仙一无所知,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道主可否指点迷津,告知贾某所遇之神仙究竟是何方神祇?” 阴阳道人和鹤、鳌二道人之前已经有了眉目,此刻更是在贾桂的言语补充下得到了印证,不过老道却并没有直接说出。 阴阳道人:“县尊可知,这西河县和云壁山一带,昔日叫做什么?” 贾桂:“这一带古时属楚国。” 老道:“更准确地来说,昔日应该隶属于云梦泽。” 阴阳道人拿出了一幅拓字,让道童呈现给了贾桂去看。 贾桂辨认了一番:“这似乎是古楚国的文字,应该是从石碑上拓下来的吧!” 阴阳道人点头:“这是我云真道第二代道主留下来的,正是从云壁山一处遗址之中拓印所得。” 阴阳道人站起身来,挽起宽大的袖子,指向其中一行。 “上面讲述的正是古楚所供奉的神祇之一——云中君。” 贾桂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阴阳道人:“云中君,据说是云神,云降为雨,因此也是雨神,但是也有传言乃是云梦泽之神。” “上古之人、今时山中遗民皆相信其能够掌控雷霆,呼风唤雨,因此春日里也会向其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贾桂:“燕赵之地,也有祭祀云中君的风俗。” 阴阳道人:“吾所知是楚地所流传之传说,不过距离古楚之时毕竟已经太过久远,总有些偏颇。” 老道并没有辩驳,而是将目光引导到了拓文上,甚至还亲口念诵了出来。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老道看向了贾桂,开口说道。 “贾县尊,是否觉得有所印证?” 第一句讲述的,是神灵沐浴之后,穿上彩色的衣袍。 贾桂立刻想起了初见那身影的时候,对方正是身着单衣披着一彩色华丽到炫目的毯子坐在江边,闲庭信步地欣赏着江景,就像是刚刚沐浴出来的一样。 而当时,也正是那份荒郊野外的懒散和安逸让他觉得奇异,所以才驻足相问。 而后两句,老道接着说道。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老道:“神灵降世的时候,会招来如日月一般的光,县尊家郎君和娘子所见之画面,不正是这两句话的应证吗?” 贾桂也跟着念诵了起来:“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他恍然大悟:“驾龙驭蛟,龙也出现了!” 最后:“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带着光从天上来,消失在云雾之中,这又刚好是金鳌、丹鹤二道遇见的事情。 丹鹤道人也说道:“云中君不仅仅是云神,自古凡人也会向其祈求风调雨顺,而贾县尊此前更是亲身体会过。” 贾桂激动不已,他当然记得对方预知降雪不论时辰还是雪量分毫不差的景象。 “对上了。” “这下全都对上了。” 贾桂他此来便是为的这个,而云真道的道人们给的答案也让他非常满意。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前,不断地念诵着那个名字, “云中君!” “云中君……” 贾桂这个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这个名字甚是形象,和自己眼中那神圣的模样十分匹配。 甚至念着念着,就有一种这个名字本就应该属于那人一般的感觉。 贾桂点了点头,回过头看向了三位道人。 “既然那云壁出世也和神祇有关,那庙宇就建在云壁所在之处吧!” “相关之事,还需要各位道长多多帮衬。” 就这样,关于庙址也定了下来。 三位道人忙活了半天不就是图的这个,连忙合手作揖。 “定当尽心尽力。” 第二十三章 :立春 望舒就像是月光,亦或者是驾着车的神女。 她一会出现在荧幕里,一会巡游到了山涧谷底,亦或者是在村落边的桑树上徘徊。 她轻盈地漫步,行走在别人看不见的世界里,然后在回来的时候将消息带到了江晁的身边。 望舒乘坐着车从大荧幕的深处穿透云雾缓缓而来,停靠在了荧幕的正中央,她侧过头看向荧幕外面的江晁,霓裳飘舞在风中。 她告诉江晁:“恭喜你,你成云中君了。” 江晁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云中君这种神祇扯上关系,甚至是被直接当作云中君。 他既非神圣,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超自然能力,他所有表现出的异常不过是科技时代赋予他的一些东西对外的展露。 江晁只是说道:“省事了。” 的确省了不少麻烦,连给自己编造个新身份也不用了。 望舒又说:“他们马上就要为你修庙了,你不激动吗?” 江晁:“激动什么?” 望舒:“那可是你的新房子。” 江晁:“那是泥像住的屋子,又不是我住的屋子。” 江晁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着望舒问道。 江晁:“你的计划完善了吗?” 望舒:“已经开始了,不过还没有正式起步,毕竟坏掉的东西太多了。” 这个时候望舒指向了可移动支架上的一样东西,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顺便给你做了个这个。” 江晁低头看了过去,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枪?” 望舒也开始了解这个时代,甚至也开始熟悉这个时代。 “你可以叫掌心雷。” “喏,还有雷丸呢!” 江晁刚开始还在想雷丸是什么,但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雷丸就是子弹。 他将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也有些冰冷。 手指扣在扳机上,想象出此物发射出的动静和声响,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的确可以称之为掌心发出的雷霆。 江晁:“暂时用不上这个。” 望舒:“危机的时候可以保护自己。” 江晁没有拒绝,而望舒看到也很高兴。 江晁收了起来,然后朝着外面走去,最近身体状况好了很多,他也变得活跃了许多。 “去看一看外面的情况。” 今天是立春。 贾桂定下了今天开始便在玉璧前动土建庙,而请神迎神的典仪由云真道来进行,西河县里里外外来了不少人。 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 原先的路没有了,但是随着上上下下的人多了,从竹林到山下又重新踩踏出了一条路。 原本的荒野郊外此刻可以说是人山人海,西河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云壁山上河乡的村民更是都聚集到了山脚下。 此外,还有着贩夫走卒、僧侣道人、泥工瓦匠、伶人乐师等等各色人物齐聚于此,妇人少女头上带着剪成燕子形状的头巾搬东西,男人则帮着开路。 “来了,来了,看见没有。” “看到了,还挂着帐子哩。” “有道士,看到没有。” “听说了,是紫云那边的道士,跑到我们这边做法事。” 山脚下锣鼓敲敲打打,一帮人抬着一挂着帐幔的神辇一点点地朝着半山腰的竹林走来,一路所过众人先是叩头倒拜,然后便跟在后面紧紧相随。 这是楚地立春时的习俗,不过过往送的是春神,今时却换了一个。 神辇上坐着的是同样可以给予风调雨顺,甚至是已经证明过能够呼风唤雨的神祇。 云中君。 往日的春神立刻被众人抛之脑后,一代新神换旧神。 这也是新任西河县县令贾桂为什么将日子选在这一天的原因,将立春节庆、迎神典仪和庙宇动土融在了一起。 一是借助着立春这个日子大大操办一下,二也是让所有老百姓更快地融入进来,知道这件事情。 第三,自然是想要让“云中君”能够看到这样的画面,看到他的“努力”。 贾桂带着一帮人毕恭毕敬在竹林前等候,身后的竹林不知道何时铺好了一条石板路,直接通往后面的山麓坪地。 随着站在身旁的一个道人高喊:“迎神!” 后面,陆陆续续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迎神咯……迎神咯……。” 一道道喊声,从山路上,传到竹林中。 最后,一直传到云壁山的深处。 贾桂在念诵完祭文,行过礼之后,一帮伶人乐师又演奏了一遍迎神乐,众人这才让开道路。 阴阳道人走在最前面,带着人抬着神辇从众人身边经过,踏上了进入竹林的石板路。 此时此刻。 不论是阴阳道人还是鳌、鹤二道,此时此刻都紧张无比。 因为再往前便是那片山麓,也就是云壁所在之地。 之前鳌、鹤二道人亲眼目睹云中君带着云雾消失在了云壁前,在他们眼中看来,那玉璧就是通往神仙洞天的入口,是阴阳二界之门。 而来到了那里,也等于来到了神灵的面前。 进入竹林前的最后一刻,阴阳道人还在叮嘱鳌、鹤二道。 阴阳道人面色凝重:“要慎之又慎,不可有任何差误,举头三尺之上,神灵在注视着我们。” 金鳌道人左顾右盼:“我好像感觉到有什么在看着我。” 丹鹤道人也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三位道人瞬间明白了什么,连话都不敢说了,只念着经咒往里面走去。 但是神辇才刚刚踏进竹林还没有走几步,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喧哗声,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正毕恭毕敬迎神的西河县县令贾桂有些恼火,立刻朝着山下看去,立刻就看到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山脚下。 那些人服饰和装扮和上河乡的村民完全不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云壁山最深处里居住的山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来到了这里。 县令贾桂一看到这些山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情?” 他连忙遣人去问,那人匆匆跑下去,然后气喘吁吁而归。 “是山里的山民,不过他们也是过来迎神的,而他们抬来的那个……” 那人喘了半天劲才会缓过来,这让贾桂都有些着急了。 连忙问道:“抬来的是什么?” 那人面色惊恐且带着敬畏:“是神巫。” 贾桂不是当地人,但是当地人可知道神巫是什么,又代表着什么,甚至连提起名字都感觉到害怕。 神高高在上,凡人毕竟从来没有见到过,或许还没有太多感觉。 而巫们却在此地扎根千百年,其地位和很多东西早已经在这里居住的人体内甚至血脉之中根深蒂固。 贾桂一脸茫然:“什么,什么神巫?” 那人又说:“说是云中君的神巫!” 贾桂这才朝着下面看去,在那浩浩荡荡的山民队伍里,他也同样看到了一座神辇。 不过云真道这边抬的,不过是一座草扎的披着彩衣的神像。 而另一边抬的,是活生生的人。 所谓的神巫。 山民抬着的神辇同样盖着帐幔,里面一个带着面具的身影抬起头,也同样看向了山上。 第二十四章:神巫 贾桂是朝廷的西河县县令,但是这西河县只是山脚下和云壁山外这小小的一块。 而云壁山脉深处有着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寨子,这些人自古以来便自成体系向来不受朝廷约束,也不向朝廷纳贡,名义上属于朝廷但是山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 这些山民所信仰的,以及依靠着信仰统治他们的。 就是巫。 “麻烦了啊!” 贾桂一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就感觉到大为棘手,自己若是应对不当,恐怕顷刻间就要出大乱子。 而且与此同时,贾桂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云中君的神巫? 这不是单独的一个神巫的名字,而是有名有姓,直指核心一个称号。 不是什么旁的什么神,那刚好是属于云中君的神巫。 而这,也让贾桂感觉出来了什么。 弄了半天,或许他遇到的神仙压根就和云真道没有半点关系,他想要找一群“专业人士”来帮他迎神,结果烧错了香也拜错了庙门。 贾桂扭过头,看向了云真道的道人们。 这情况,对方一开始压根就没和他提起过。 “停下,都停下。” 贾桂喊停了迎神典仪,然后朝着山下走去,他要去见一见那位神巫。 贾桂匆匆来到了山下,神巫没有从神辇上下来,迎接且和贾桂对话的是身份为祭巫的人。 贾桂明知故问:“诸位到此而来可是有事,贾桂身为朝廷派遣的西河县县令,尽可和贾某直言。” 祭巫站在神辇前先是微微弓身:“贾县尊,云壁乃是我族世世代代供奉和祭祀的神物,云中君也是吾等所拜之神主,今日到此来便是想要供奉我族之神物,同时祭祀神主。” 然后祭巫抬起头来先是看着半山腰上,然后望向贾桂,眼中带着一些怒意。 “只是不知,贾县尊这是在做些什么?” “您也是曾经有幸见过神灵的人,怎么能带着一帮污秽之人在云壁之前喧闹,搅扰了神灵的清静。” 贾桂尬在了原地,他倒不是怕这山民、祭巫和所谓的神巫,再怎么样他也代表着朝廷。 他只是担忧自己似乎做错了事情,这事情会不会招致神灵的不满。 而想到自己原本想要在神灵面前露个大脸,结果可能将屁股给露出来了,贾桂越发觉得羞臊不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 而这个时候,云真道的丹鹤道人也追了下来。 阴阳道人带着神辇刚刚进入竹林,马上就要到那块云壁前了,这个时候迎神典仪结果被贾桂给叫停了,这让云真道的一众道人怎能不着急。 “县尊!” “为何突然叫停,这刻停不得啊!” 丹鹤道人焦急不已,上来就对着贾桂说道。 “这时辰是道主亲自卜的卦,若是误了时辰,就出大问题了。” 贾桂听到丹鹤道人这样说,内心也有些不满,只是没有说出来。 而这个时候,那神辇下的祭巫上前一步,对着丹鹤道人怒声斥道。 “迎神?” “你这从哪里来的家伙,连迎神曲都不对,祭舞之巫都没有,祭品供奉都对不上。” “迎神必须是在寂静的夜里,在月光出现的那一刹那开始,岂能在这个时候。” “你这样一无所知就祭祀神灵,是找死吗?” “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祭神之法,也敢在神主面前作祟,就不怕云中君降下雷霆劈死尔等?” 这还是当着贾桂的面,若不是这位朝廷县令和曾经见过神灵的人在当前,这祭巫估计就要一声令下,让山民和云真道拼个你死我活。 丹鹤道人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他当然不能说,这典仪是他们师兄弟三人,在经卷里翻找了半天,然后七拼八凑而成的。 贾桂之前是不了解情况,对于巫觋、道门的了解也不深,但是看到丹鹤道人这副模样,这下也有些明白了。 “果然,这不是你家的神仙啊!” 闹了半天,人家可能才是正主。 贾桂的态度立刻起了微妙的变化,也有些怒意,但是一时之间贾桂也不能完全分辨,谁才能够迎来真正的神灵。 云真道或许不行,这些来自于云壁山深处的山民巫觋就能行吗? 他已经弄错过一次,在神祇面前现了一次大脸,可经受不起再一次了。 “那就定在夜里,在月出之时举行迎神典仪。” “若是谁能够得到神祇的回应,便由谁主持将神迎入人间来,同时此后也由谁来执掌云中君的神祠。” 贾桂一挥手,便转身离去。 祭巫死死地看着丹鹤道人,丹鹤道人虽然有些心虚,但是依旧傲然站立,输人不输阵。 一番纷争虽然暂时平息了,但是一切又都没有结束。 ---------------------- 江晁站在山上一个山洞前,目光穿过山林望向山脚下,这个地方刚好可以看到山下的各种变化。 下方的树林偶尔会窜出飞鸟,发出清脆的鸟鸣。 望舒:“开始了。” 贴在耳边的收音机传来山下的声音,忽近忽远。 开始找不到重点,偶尔是锣鼓声,偶尔是怪异腔调的呼喊声,偶尔是围观村民的大呼小叫和孩童们的追逐声。 但是最后,停在了山脚下山民巫觋、县令差役、云真道人三方身边,也将三方的话语传递到了江晁的耳中。 望舒:“他们好像在争抢你。” 望舒的声音里带着一些笑意,不知道是在调笑江晁,还是在笑那山下的三方。 江晁:“他们是在争抢云中君。” 望舒:“你现在就是云中君了,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真正的云中君嘛。” 江晁:“你说,如果他们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云中君会怎样?” 望舒:“不会怎么样。” 江晁看向了收音机,就好像看向了另一头的望舒。 “为什么?” 而这个时候,收音机里给出了一个回答。 “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谁是云中君,只要你能够带给他们云中君能够给他们的,甚至能够给得更多。” “在他们眼中,你就是无可动摇的云中君。” 江晁愣了愣,说道。 “你好像越来越懂得人了。” “不过,你说的只是一部分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人心也没有那么简单,是这个世界最复杂的东西。” 江晁也没有想到,好好的、热热闹闹的立春节庆和迎神仪式进行到半途之中,竟然还闹出了这种幺蛾子。 他是来看热闹的,结果变得更热闹了。 不过山脚下的村民们倒是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听到山民的巫觋和云真道的羽士争了起来,反而更加开心和激动了。 甚至听闻了这纷争,更多的人在朝着这边赶过来。 山下浩浩荡荡的人群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多了起来,各自找了个位置准备看大戏。 哪怕不能上山,别说是亲眼看到怎么迎神,就是听个音儿也听不到。 但是所有人还是趋之若鹜,哪怕远远见证这个热闹也可以,县里乡里可从来没有这么热闹的事情,甚至许多乡下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要斗法了吗?” “打起来了?” “死人了吗?” “死了多少个?” “不是斗法,也没有打起来,是看谁能够将神仙给请下来。” “真的要把神仙请下来,这可了不得啊!” 村人农夫四处奔走占据高处,年轻的读书人三五成群于树下盘坐聊起古往今来,还有那携家带口地乘坐着牛车停在路边,想要蹭一蹭仙人的仙气。 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在等待着那夜幕的降临。 第二十五章:巫与道 竹林里。 云真道的道人、弟子们显得有些焦灼,他们本来计划得好好的,谁知道半路跑出个截胡的来了。 鹤道人在外人前还硬气,这个时候也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咱们必须立刻找贾县尊,不能让那些巫觋进来。” 鳌道人也急,但是同时又怒又恼。 “怎么突然跑出个什么神巫出来,咱们这下可是坐蜡了。” “这古楚国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都千年前的事情了,一群被赶到山里的蛮子现在跑到咱们这论血脉正统来了。” “还有,他们说自己是云中君的神巫,就是云中君的神巫了?” “当咱们不知道呢,山里的那些巫供奉的古神祇多了去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今天戴上面具是这个神的神巫,明天就跑到别家去了。” “今儿是看到神仙显灵,跑到这里来说自己是云中君的神巫了,咱们这边台子都搭好了,他们跳出来捡个现成的。” 阴阳道人就要淡定许多,至少表面上要淡定一些。 “你二人吵够了没有?” “没吵够,那就再接着吵,声音再说大些,嚷嚷得再厉害些,怕神灵听不到看不到你们的丑态是不是?” “让神灵也看看,咱们这些凡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阴阳道人这话一出,鹤、鳌二道人总算是消停了。 阴阳道人看了两人一眼,这才接着说道。 “尽人事,看天命。”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得再多、做得再多,最后事情成不成,还是得看老天爷给不给你。” “而咱们这件事情最后成不成,得看神仙给不给,什么贾县尊、神巫以及我们都不重要。” 阴阳道人一把抓住了重点,鹤、鳌二道人盘坐下来静心听着。 “而且,咱们争的是迎神的典仪吗,争的是什么神祠吗?” “咱们只要让神灵看到我们的向道之心,便足矣,至于其他,那皆是外物。” “此次而来,最紧要的是要让神灵晓得我们的心意。” “知否?” 鹤、鳌二道人这才回过味来,连连点头。 说到这里的时候,阴阳道人声音小了许多,似乎也带着一些心虚。 “你我都知道,咱们的迎神典仪的确有问题,是否能够迎下神灵来,你我都没有把握。” “既然那古楚遗脉的神巫有把握迎下神来,那就让那巫先上,毕竟他们肯定有一些上古留下来的传承,若是他们真的能迎下神来,你我也跟着一起祭神,让神灵看到咱们。” “有了这开局,在神仙那里正经地露了脸,还学会了迎神,咱们接下来自己不就可以迎神祭神了么。” 阴阳道人这一番话,才真正让鹤、鳌二道人听傻了眼,这当过主簿的就不一样,他们俩人加起来心眼子也比对方少八百个。 鹤道人:“您说这话就不怕被神仙听到了吗?” 阴阳道人一脸坦然,曰。 “你二人是为心中之怒、之怨、之私欲而行。” “而我一心求道,神主便是吾心中之道。” “吾心中除了心向神主再无任何余物,自然无须遮掩。” “就算是神主当面也如此,吾之所为一切皆只为了迎下神主,让世人皆知神主威名而已。” 鳌、鹤二道人看着阴阳道人庄严肃穆地合手作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这厮装模作样,还是真个的。 云真道虽然说像是个草台班子,但是这一次迎神祭神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带来的祭品里有着云中君喜欢华丽的丝衣,芬芳的百草,由西戎带来的珍贵流黄熏香等物。 伴随着他们从江对岸鹿城请来的优伶乐师奏起动听的音律和美妙的舞蹈,接下来还有接下来如何为其修建神祠而专门撰写的祝词。 “若是云中君神主能看到,定会欢喜,说不得也会记得吾等几人。” 这也是他们辛辛苦苦,在经卷找到云中君名字所得到的成果,只有知晓供奉祭祀的是哪位神明,才能知道其喜好,知晓其厌恶。 而另一边。 山民们也在做着准备,群巫们看上去不紧不慢,仿佛胜券在握。 他们没有说及任何关于祭神和迎神之事,因为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过此时此刻,神辇之中的神巫突然从帐幔里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臂,外面的祭巫立刻带着群巫来到了神辇之下,跪地叩首。 帐幔之中传来声音:“迎神典仪过后,要立刻修建神祠和寿宫。” 祭巫:“已经准备好了。” 祭巫起身,指向了山中。 “山麓之中修建供奉云壁的祭神大殿,竹林以上全部划分为神苑,修三重山门,神祠便在竹林下面。” “山里各寨都会出人,其中几个寨子都会迁到这边来……。” 他们仿佛丝毫不担忧迎神之事,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如何修建神祠,以及供奉神祇和云壁的大殿和神苑。 甚至还打算放弃山民们延续了上千年的与外界隔绝的传统,从云壁山深处搬出来。 将一部分人逐渐迁出来,在云壁山的外围建立寨子。 ----------------------- 江晁也回到了舱内,荧幕上的望舒似乎有些兴奋,以一种节目主持人的口吻,亲和而不失典雅庄重地继续告诉他外面发生的事情。 “现在,甲方举牌了。” “来自紫云峰云真道的道士出衣服、香草、熏香、美食若干,还有精装修神祠一套,不过神祠目前只有装修图纸。” “乙方,乙方也举牌了。” “山民之巫出……” 江晁打断了她:“别说得像是竞标一样。” 望舒却有些开心:“可是真的很像啊!” 的确,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个神祠动土典礼,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就像是双方进行招标一样。 竞标选手两个,一是来自于紫云峰的云真观,二是来自于云壁山深处的山民之巫。 而他们竞标争夺的,便是让江晁来当他们的神主。 望舒:“你决定选哪个?” 江晁:“选巫。” 望舒在荧幕里不断地点着头:“是的是的,我也觉得还是他们的装修方案比较合心意,给我们划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和自由区域。” 江晁:“嗯?” 江晁一时间还没跟上脑回路,他只是觉得这边的山民的人比较多,后面若是需要人去办一些事情的话,也比较方便。 江晁:“我躺一会,定个闹钟,开始了提醒我。” 望舒:“我弄了个大灯来,装在上面。” 江晁:“干什么?” 望舒:“一片漆黑,你还怎么看表演。” 换个角度看起来,这场迎神仪式在神祇的角度来说,的确就是一场为他们献上的表演节目。 江晁:“是你想要看吧!” 天气预报员望舒,摇身一变似乎变成了春晚主持人。 “我可以为你主持报幕。” 第二十六章 :巫的传承和傩舞 黄昏将至。 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登山,抬着白色帐幔飘舞的神辇。 山下和路旁许多人朝着神辇之中望去,想要一睹神巫的模样,而更多人是想看又不敢看。 在这巫风盛行之地,神巫便是凡人所能接触到最接近于神祇的存在。 可惜,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一个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轮廓,神秘且让人敬畏。 “呜嗬~” 伴随着整齐划一且有力的号子声,神辇一点点朝着竹林而去。 云真道的道人们谦让,或者说是表现得异常自信和不在意地让山民之巫先一步前往云壁前迎神,不过作为要求或者见证者,阴阳、鳌、鹤三道也必须在场观看群巫的迎神典仪。 巫们当然不同意,但是此时此刻云壁和迎神的关键时刻就在眼前,没有什么比将神迎接下来更重要的了。 眼看着天色渐暗,巫们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和云真道起冲突,他们也忌惮无比,同时心情有些诚惶诚恐,闹到最后群巫也就默认了。 “止!” 一个个人影跪下,在那竹林之外。 只有穿着白色麻衣带着各色色彩鲜艳象征山川之灵主面具的巫们,抬着神辇一点点接着前进,踏着竹林里的石板小路渐渐消失。 竹林仿佛就是一道界限,能够进来的只有能够沟通神人两界的巫。 以及此刻里面停留的,曾经见过神祇的贾桂,还有自称同样拜神主的三个道人。 竹林之中。 神巫终于从神辇之中走下,开始在巫女的侍奉下沐浴更衣,木桶之中放有兰草,巫女捧起的衣裳犹如云霞。 双臂展开,巫女替其换上衣衫,将一面印有云纹和神咒的白色面具戴在了神巫头上。 双耳穿有古朴的玉坠,左日右月。 神巫重新回到了神辇之上,只不过这一次是站姿,强壮的山民奋力地将神辇高高举起,而周围的巫女们则扬起了一面面云纹长幡,就好像真的让那神辇飘荡在了云层之中,而神巫也正在化为云中君踏云而行一样。 最后,众人就这样离开了竹林,终于来到了那云壁之前。 而这个时候祭巫早已经在这里做好了准备,一众巫觋跪坐在两旁,手持乐器、皮鼓的瞽师严阵以待。 而随着神辇渐渐靠近,时辰也刚好到了。 此刻。 落日穿透黄昏而下,云层飘过初月显影。 “火起!” 祭巫一声大喊,早已经摆放好的篝火瞬间被点燃。 光芒照亮周围每一个人的影子,也将他们的影子投向身后拉长到黑暗之中。 一时之间。 每一个巫的影子都显得高大且幽深,和那不可测的黑暗虚无界域连接在一起。 就仿佛,此时他们也和那看不见的神祇联系在了一起。 穿着白色麻服带着山川之主面具的巫觋坐在云壁前的两侧,看到那神辇渐渐靠近,群巫纷纷捧起各色各样的祭品,口中低声默念着古老的语言。 他们在代表着这片大地上的山川之灵,对那从云端而来的神祇,从天而降的云中君进行赞美,并且献上自己的礼物。 祭巫站在篝火之前,往前一步。 这就像是一个讯号一样,让所有的瞽师动了起来,苍茫且庄重的迎神曲奏响了。 而祭巫带着草冠站在云壁前,一个猛地跪在地上,然后高高举起双手最后拍在地面,以古老的腔调高唱。 “浴兰汤兮沐,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从念完这一句开始,便代表着迎神真正的开始了。 此时此刻。 伴随着迎神曲的开幕,站在神辇上的巫也开始起舞。 神巫留着短发且散开,衣带如烟霞,周围巫女举着的幡带如云彩;其身形青春活力,但是伴随着舞姿那散乱的短发又带着一丝原始的狂野。 只是在这典仪已经开始但是还没有彻底展开的时候,奇怪的动静出现了。 “嗡!” 那声音很轻,但是却非常清晰,就像是带着波纹穿透每一个人的身体,让人不自觉地停下,寻找那声音的来处。 但是随着所有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发现那声音竟然是从云壁之中传出。 和曾经举行过的所有迎神典仪不一样,这一次真的有着超出他们认知的某种力量降临了。 正当所有人震惊地看着云壁的时候,那嗡鸣声更响了。 “嗡~” “铿!” 一道炽烈的光,将他们淹没。 ------------------------------- 贾桂站在阴影的边缘,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楚地古老的祭祀仪式和巫之傩舞,也为那仪式的气氛所震慑,也明白了这是一片曾经属于巫的大地。 老道则表情凝重不已,死死地看着那神巫,似乎想要看神祇究竟会不会降临在那神巫身上。 “嗡!” 但是这个时候动静却从云壁之上传来,当他们疑惑震惊地看向云壁之中的时候,那炽烈的光芒突然间洒出,瞬间将他们的眼睛染成银白。 众人的眼睛顷刻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敢再看了。 他们都明白。 那是神祇临尘的光。 众人纷纷匍匐在地,整齐划一地叩首。 不仅仅如此,就连山脚下的人也注意到了山上的动静,他们看到一道光柱从半山腰射出,斜着传向天空云海,和那月光交织在了一起。 “啊?” 声浪不约而同地同时发出,汇聚在一起回荡在山脚下。 农夫村人们站在田埂上,大呼小叫:“怎么回事?” 树下的读书人纷纷站起:“看,山上有光。” 哪怕看不到半山腰发生了什么,但是那如柱一般的光芒,众人也能够猜测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此刻也只有这样一个答案。 “神光,这定然是神光,是云中大神下界了。” “我的个娘诶,神仙真的下来了。” 有人四处奔跑想要多看一眼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跪地双手合十不断地念诵着什么,还有许多人看着那画面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 而此时此刻,山麓云壁前的众人也是这般。 他们震惊、惶恐,同时也不知所措,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良久后。 才有人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向那面云壁。 西河县令贾桂被那炽烈的光一刺,眼中看东西都有些重叠,但是他恍恍惚惚之间看到了一个人的轮廓出现在了云壁之中,巨大的影子投射而下,犹如巨灵神一般将整个山麓遮盖住。 但是随着那身影飘来,原本无比的高大的神形渐渐地变小。 乍一看。 就像是那身影从云层之中走下,从无尽光之中走来,最终融入了那云壁之中。 贾桂身躯一震,猛烈地摇了摇头。 睁开眼睛,再定睛一看。 那光透透的云壁里面,一个贴近于人间但是又超然于世外的影子映在石头里面,只看到影子却看不见人,仿佛那人行走在神人两界之间。 那身影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正在透过那面云壁看着外面的人间之景、众生百态。 “云中君。” 贾桂知道那是谁,但是那身影不再是凡人的模样,而是带着无尽光的神祇之形。 他此时此刻,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那下一句。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因为此时此刻他真正见到了。 迎神祇下界,那神祇降临在寿宫,散发出日月一般的光辉的画面。 而一旁的阴阳道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云中君”,他更加激动,脸色近乎潮红。 因为。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他所期盼的长生不死的“神仙”。 第二十七章 :迎神与癫狂 其他人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第一次,而江晁也是如此。 他透过那镶嵌在云壁上的“月亮眼”第一次看到群巫们的舞姿,那是传承自远古时代的原始傩舞,是自上古时代世世代代传承而来的巫之魅影。 江晁第一次知道,那些他曾经听过的诗歌,在真正以唱和舞的形式表达出来竟然是这般的震撼。 这一瞬间,耳边隐隐传来的标准且典雅的报幕声都变得有些模糊。 “欢迎各位来宾,欢迎各位……” 而云壁外面。 篝火之下。 随着“云中君”的到来,群巫们也彻底陷入了癫狂, 领头的祭巫双手高举高颂祝词,巫女们舞动起来犹如云中神女,拱卫着站在“云霞”中的神巫。 带着面具的“山川之主”高呼呐喊云中君之名,高高捧起手中的托盘和祭品。 瞎了眼的瞽师带领着其余瞽师一边踏着奇异的步伐,一边演奏起了神乐,他们疯狂地拍打着鼓点,就像是要将狂风暴雨引入这片山麓之中来一样。 那祝词有着属于古楚之时的雅音,那旋律有着原始蛮荒的粗犷。 巫们的舞姿也同样如此,美妙绝伦,又和天地自然相融。 而这一切,只为献给一个人,或者说是神。 “云中君。” 迎神只是开始,接着群巫们又正式向神送上赞礼和祭品,这个过程往日里象征仪式多于真正意义,但是今时今日不一样了。 那象征着神人两界之门的云壁就在眼前,而“云中君”携带着万丈光华,就立影那玉壁之中。 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威势却如同大日烈阳一般不可直视。 戴着“山川之主”面具的巫觋一个接着一个来到云壁之前,或佝偻着腰,模仿着山中各种精怪或者猿猴的姿态,将供品放在了“云中君”的面前。 或四足着地,以虎狼豺豹的猛兽姿态,匍匐在神祇之前。 他们每前进一步,瞽师的鼓点也随之奏响,声音亦步亦趋地跟在步伐之后,那篝火的烈焰仿佛也在随之跳动。 群巫们的影子,也在混乱的摇摆。 一个接着一个戴着面具的巫觋来到了云壁前,这傩舞他们已经练习过千百遍,但是他们却没有一次像这般用尽全力。 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的血液在燃烧,整个身体都变得滚烫,他们不敢抬头,逐渐地靠近那个影子。 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只能用无尽的狂舞和夸张的动作,来表达内心的惶恐和敬畏。 最后在那战栗和癫狂里,将祭品献上。 而此时此刻。 他们感觉那献上的仿佛不是祭品,还有着自己的血肉,自己全部的身心。 紧接着,群巫们又以歌舞和祝词的方式向神祇汇报人间之事。 再然后,便是向神祇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以及庇佑。 夜幕越来越深,直到那篝火慢慢变小。 渐渐地,高昂快节奏的神乐也慢慢变得悠长且缥缈,群巫们也似乎有些力竭了,动作开始变得缓慢且不舍。 那是送神之乐。 最终,随着群巫们匍匐在地一动不动,连神乐也终结。 那云壁之中释放出来的万丈光华也渐渐收回,整个山峰都渐渐地陷入黑暗之中,伴随着神光的收拢,那融入玉璧之中的轮廓也渐渐远去。 仿佛在逐渐远离人间,重新回到了那片属于神祇的界域。 江晁走在路上,耳边传来望舒的声音。 “好看吧!” “我就说,节目一定很精彩,比俄罗斯方块有趣多了吧!” “而且我的大灯是不是很有用,要不然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着了。” 江晁没有说话,但是望舒却能够明白他在想什么,刚刚他看得忘神一直不言语的姿态,已经透露出来了他的心思。 “今天很高兴吧,这里还是挺有意思的。” “刚刚的表演我还录下来了,后面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可以放给你看。” 江晁刚刚的确陷入那群巫的狂舞和魅影之中,但是此刻回想起来,原本有些喜悦的心思却又变得深沉。 他说:“没出什么乱子就好。” 望舒:“还在担心,若是他们知道你不是云中君怎么办?” 江晁:“我在想他们此时这般为神降而癫狂,若是有朝一日我不能给他们想要的,他们会不会把我这个神仙拉出去抽几鞭子。” 望舒:“这怎么可能,他们做不到的,只要有我在,你就是真正的神仙。” 江晁;“只是提醒自己,神仙只是一个接下来方便行事的身份,不要到时候装着装着,就真的陷入神仙这个角色里面去了。” 望舒这个时候又报告起了外面的情况,送神虽然结束,但是外面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那两个道人也来了,放了不少东西。” 望舒浅笑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告诉了江晁这个好消息。 “一次招标,出价的双方都付了钱,太值得了。” 江晁:“没有白吃的午餐,付出的都是想要回报的。” 望舒:“但是你可以决定给和不给。” ------------------ 山下,所有的人几乎都汇聚到了下山的道路上。 甚至不少人沿着道路往上,只是全部都被差役、道童和山民给挡住了,偶尔还能听到喧哗声。 当看到群巫从山上走下的时候,众人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敬畏无比地看着那些巫,低头哈腰连看都不敢看他们。 贾县令也走了下来,但是依旧留着差役们看守在竹林外,只是自己一人坐上牛车回到县城里。 阴阳、鳌、鹤三道人最后下来了,三人身体兴奋不已,但是眼神却是空洞的,似乎魂儿还留在那片山麓没有归来。 随着夜里的寒风一吹,三人眼神才渐渐有了光泽。 鹤道人:“就这样了?” 鳌道人:“好像没有我们什么事情?” 道门诞生的时间和巫比较起来还是晚许多,甚至他们许多东西和上古时代的巫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道门也分为各派,每个派别和支脉都说自己有成仙之法,有长生之术,都说着哪个传闻之中的上古成仙之人是自家的祖师。 他们源自于不同的传承,供奉的神主道尊也是五花八门。 不过,也有道门派别认为,修道之人就不应该供奉神主,求的是自身成仙,岂能去供奉他人。 直到前朝天子下诏捣毁淫祠邪祀,给各地的佛道发身份文牒,这才给各地正统的神灵们做了个整理归属。 许多佛道支脉也就顺便,将这些正神进行供奉。 不过这个所谓的正统神仙谱系图实际也并没有得到道门的各个支脉承认,大多数道脉供奉的依旧是自己的神主,或者自己修行,哪会去拜别家的神仙。 因此。 云真道的二把手拼凑的迎神典仪,和那些有传承的巫比起来,的确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至少在底蕴上,别人这也太专业了, 延续了千年的祭祀,一代代传承的傩舞,因此看完巫们的迎神典仪之后阴阳道人当场决定放弃,只是最后献上祭品的时候露了把脸。 鳌、鹤二道看向了阴阳道人,但是等来的却是一声长叹。 阴阳道人:“世间果真有长生永驻之神,不老不死之仙。” 老道一甩手,朝着山下走去。 “回去!” 鳌道人:“回去作甚?” 鹤道人:“这就回去?” 阴阳道人:“见得真仙,识得上古巫傩之术,此行已是圆满,回去之后吾等整理经卷,当编出一套我道门的请神沟通阴阳之法。” “此法,便是我云真道的无上大道秘法和千年传承。” 第二十八章 :供品 江晁看着面前摆放的一样样东西,抬起头问荧幕之中的古装仙女。 “这是什么?” 望舒手托着下巴,理所当然地说。 “这就是献给你的供品啊?” 江晁又问:“我是说你怎么拿回来了?” 望舒更理直气壮:“你的东西我当然要拿回来啊?” 江晁摇了摇头:“供品怎么能拿回来,见过供在神坛上的瓜果和斋饭吗,那要么是给和尚道士,要么最后带回去自己吃掉的。” 望舒一脸疑惑:“那他们还假模假样地说这是供品,要献给神仙?” 江晁:“神仙只要闻一闻香气就可以了,代表着吃过了,哪里有神仙真个跑下来吃掉的。” 望舒:“那当神仙可真惨,凡人吃东西,只让他们闻一闻味。” 说完,望舒露出了笑容看着江晁说道。 “咱们可不能当那种神仙,是吧?” 江晁错愕了半天,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反驳望舒, 不过,东西都拿回来了,现在送回去反而越发显得怪异,甚至还会引起恐慌。 望舒贴近了荧幕,放大后依旧毫无瑕疵的脸看着江晁,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发出了催促的声音。 “下面有套衣服,云中君的神袍。” “把你身上的那块破洞布扯下来吧,穿上看看,好像还是量身为你定制的呢?” 江晁:“他们怎么量身定制。” 不过很快就想到之前贾桂和两个道人都看到过自己,只能说知道其大概的身形,也算是量身定制了。 衣服叠在一起,有着很多套,有穿在里面的袴、中衣、袜,摸上去细腻光滑,是丝绸的。 也有绣着月亮的黑色戎服,轻透的单衣和长衫。 尤其其中一件白色的神袍,竟然是用的云锦的料子。 最后是一顶银质的小圆冠,刚好可以将头发束成一团,以及用木头做成的鞋子和刺绣的腰带。 但是拿起那衣袍,江晁连穿都不会穿。 “不是这样穿的。” “要这样。” “那个要这样戴。” “从这边穿过去。” “……” 在望舒的指引下,江晁总算换上了宽衣大袖神袍,踏上了感觉让人高上一节的木拖鞋,然后将银冠束好用簪子从中穿过。 最后江晁像是想起了什么,将那收音机挂在腰带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奇怪的配饰。 这下,总算是有了几分这个时代的人的模样。 这是江晁自身体逐渐好转的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穿上了套像样的衣服。 江晁做出了评判:“好看,不怎么好用。” 这衣服宽大无比,行动极为不方便,适合那种不怎么动的懒人。 望舒:“这说的不就是你吗?” 江晁:“嗯?” 望舒:“我是说不怎么动的人。” 江晁拿着遥控器,将大荧幕一下子关掉。 随后又看着荧幕说道:“把摄像头也关掉,不要躲在后面偷看。” 望舒的声音传来:“我才没有偷看。” ---------------- 县署之中。 “县尊。” “有上古神祇显灵的祥瑞,又有着收编山民的功绩,此等功绩不仅仅可以上报州郡,得一个上上的评语。” “甚至能够直接上达天听,让天子也能知晓我西河县。” 西河县县丞此时此刻对着贾桂是满脸巴结和讨好,这位才来了多久,就在西河县弄出了这般动静。 有背景来历,手上有人,有着神灵庇佑,有能力做成事情。 在其看来,贾桂前途远大。 贾桂安然静坐,喝了口茶之后让县丞也坐下。 “这都是我朝气运如日中天,天子仁政爱民,才有神仙临尘降下福德,才有这山民归心朝廷。” “我何功之有。” 就在昨日,山民和山中群巫也和西河县令贾桂达成了约定,山民决定打破习俗逐渐从山中一批批迁徙出来。 假以时日,加以教化,往后也就归属于朝廷治下的西河县管辖了。 “至于上表之事,再缓一缓,等事情办稳妥了也不迟。” 贾桂虽然口中说着自己何功之有,但是却明白这是自己一个绝佳的翻身机遇。 贾桂的确准备上表朝廷,不过还是决定等事情定下来之后,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上表。 因为他满打满算起来来到西河县才不到十天半月,这个时候急匆匆地上表,效果反而没有那么好。 不过贾桂更加确信,这云壁山和西河县就是自己的福地。 贾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对着县丞安排道。 “对了。” “关于西河县乡族父老纷纷踊跃募捐,要给云中君修神祠之事,就交给你去安排了。” 所谓的乡族自然是西河县的世族豪强,父老也不是普通人,想要让这些人纷纷踊跃地拿出钱来可不是一件简单事情,一个县令的威势是不够的。 贾桂能够让这些人拿出钱来,一是凭借着自己的人情世故和官位,二也是凭借着神祇的威势,他站起身来,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叠纸。 “我的碑文已经亲手写好了,安排下去,立刻让人去刻。” “此二事,万万不可怠慢。” 说到这里,贾桂面色凝重。 “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 县丞知道贾桂这是在提醒他莫要上下其手,他也是见过神祇县令画面的,哪里敢怠慢,立刻下去安排。 而另一边。 贾桂和县里的权贵出银钱,山民和村民们大举动工的云中君神祠开始修建了。 上山的小道和连接大路的大道是第一个开始修的,只有修好了路,木料和石头才能运上山。 预计,动工的有供奉云壁和所谓神灵居所的寿宫、巫居住的神祠,还有三重山门和县令亲手撰写的碑文亭。 看上去似乎工程规模浩大,实际上也就是两座木殿和几间屋子以及一个小亭子,不过作为一个县来说,也只能做到这般了。 招募而来的木匠、石匠、泥瓦匠、挑夫等人一同做了一个小法事,焚香祷告山川之灵、云中君和上天之后,便开始上山。 巫觋也打开了竹林的界限,在一定期限内允许这些人进出内外。 “开始了。” “记得,只允许白天做工。” “天一暗下来就要离开,尤其是月升之前,所有人不得在神苑之内逗留。” 但是等到巫觋领着工匠们来到了竹林里面,却发现飘扬的长幡深处,供奉在云壁前的诸多祭品却不见了踪迹。 巫觋们一看到这情景,立刻就慌了。 他们跪在地上膝地前行来到了云壁前,先是看向云壁,发现云壁没有遭受破坏立刻松了口气。 “云壁没事。” “没事,没事,没有事。” “云壁没事就好。” “那这是怎么回事,祭品怎么都没有了?” 他们仔细地检查着周围,然后看向了其他人。 “是谁进来拿走了?” “没看到啊?” “怎么可能有人进来,我们一直都守着的。” “就是,根本没有人进来过。” 这段时间差役和山民将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有任何人进出。 既然如此,似乎就只剩下一个答案,只是没有人敢说出来,只是内心有了确定。 “云中君离开的时候带走了祭品?” 群巫们陷入了狂喜。 他们不担心云中君做下什么,他们只担忧云中君不存在。 只有神祇不断地证明自己存在,证明自己的力量和巫的联系,这就是巫存在的意义。 第二十九章 :掌心雷 山高林深,树影层叠。 突然间,深林树影之中传来一声巨响。 “砰!” “啾啾啾!” 林间的群鸟纷纷飞起,在高空之中盘旋。 江晁拿着手枪架在另一只手上,正在瞄准着树上的靶子。 望舒明知故问:“打中了没有?” 江晁:“再练一会。” 开春了。 这些天的天气不错,每一天都是朗朗晴空,阳光穿透树冠落下一道道光柱,在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金色斑块。 江晁也时常会出来,在占据了大半座山的“神苑”里走动,顺便修行“掌心雷”。 刚开始的时候还和望舒说如果枪法练好了以后,可以顺便出来打点野味,不过目前看起来遥遥无期。 江晁:“步枪是不是更好一些?” 望舒:“步枪就不能叫掌心雷了?” 江晁:“这个很重要?” 望舒:“那就叫闪电鞭,半自动步枪还可以叫五连闪电鞭。” 江晁穿着那套圆领黑色戎服,背后的银月在光芒下似乎在闪着光,手里举着枪闲庭信步地站在林子里,看上去就像是在进行初春游猎一般。 江晁举起枪,又开了一枪。 “砰!”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一座山头上突然传来了怪异的长啸,响彻云霄,就像是在和江晁发射出“掌心雷”的声音做着对抗一样。 江晁愣了一下,眺望着远方。 “什么东西在叫?” 望舒:“是猿猴。” 江晁:“声音真响。” 此时此刻他却莫名地想起了一句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 另一旁的山头上。 一行人手持柴刀一边披荆斩棘,一边向着山上攀登。 立春后山里的花草树木都开始复苏,这才十几日,各种杂草便纷纷冒了出来,山里人也开始上山打柴,捡一些冬日里枯死木头或者掉落的树枝回家烧,亦或者背到城里去卖。 走在打柴人一边开着路,突然间一声剧烈地轰响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就像是雷霆炸响,让所有人感觉心肝一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打柴人纷纷看向了身后,探头探脑,握紧了手上的柴刀,瞪大眼睛瞅了半天。 “什么声音?” “好像是雷声!” “打雷了。” 但是抬起头,连云都看不到,哪里来的雷。 “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雷。” “晴天霹雳?” “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从神峰那边传来的。” 不远处的那山本只是云壁山脉之中的一座普通的山,在村民的眼中也并不起眼。 但是自从云壁在那里出世,修建了云中君神祠以后,这座山也便有了名字。 叫做神峰。 神峰周围最近来了不少的山民,不过这一带都是无主之地,之前走蛟的时候还冲出了不少适合开垦和建屋的区域。 这下从大山深处而来的山民都在那里定居了下来,目前和当地的人没有太多的交集。 打柴人议论纷纷,但是很快便接着往上走,但是还没有走几步,丛林深处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身影直直地站在林荫深处,幽深的树影将其身形完全遮盖住了,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一开始打柴人们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以为是附近哪个村子的人或者新来的山民,于是看着那“人”问道。 “哪个?” “谁?” “喊一声撒。” “怎么不说话?” 但是看着看着,人群之中就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了。 这个时候,有人上前几步想要接着问,后面有人拉住了他带着不安小声说道。 “莫要往前走了。” “怎么了?” “那个东西不是人。” “不是人?” “你看,人怎么可能长这么高?” 众人顿时感觉身体一僵,好像重新回到了寒冬腊月。 再瞧过去便发现。 那东西乍一看上去虽然有着人的轮廓,但是光看那身形就不应该是人应该有的身形,站起来直接够着了树冠。 一般人,怎么可能长这么高。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他们慌张到了极点,但是越是如此,越是不敢动弹和出声。 他们悄无声息的想要往后退去,这个时候那树影重重深处的“人”动了起来,其一跃而起,瞬间便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显露在了光照下。 这一下,也让众人看见了他的样貌。 为首的一人靠得最近,也看得最为真切,一瞬间吓得瘫倒在地。 “啊!” “嗬~” 众人发出惊呼,那恐惧就好像化为了实质,从胸膛沿着喉咙喷射而出。 “这是什么东西。” “妖怪,是妖怪啊!” “快跑。” 那是一个猿猴,但是站起来比人还要高一大截,一个成年人站着只到那猿猴的胸口。 那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瘦骨嶙峋皮毛都掉落了小半,看上去这里秃一块哪里秃一块。 因为瘦,眼珠子就像是要凸出来了一样。 那凸出来的双目放着渗人的精光,看一眼就像是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让人心中的恐惧攀升到自身无法控制身体的地步,看上去就像是阴曹地府逃出来的恶鬼一样狰狞。 那猿猴一个直扑,咬住一个人的肩膀便将之压倒在地。 巨大的身影压下来,众人看不清楚情况到底怎么样,但是却看到鲜血哗啦啦地滴落。 “铛!” 而那人手中原本握着的柴刀,也落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脆响。 剩下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有人还能找得到路,有人直接扑入了林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猿猴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恐怖的吼叫声。 “呜!” 天色渐暗。 浩浩荡荡地一大群人举着火把进山了,每个人手中都持着各种武器,尖竹竿、锄头、镰刀、耙子都带上了。 声音打破了丛林的寂静,所有人都高举着火把扯着嗓门大喊。 “快点。” “所有人都小心,各自照看着一些。” “有什么情况就大喊,大家不要怕,咱们都在这。” 一是为了震慑山里的“怪物”,二也是想要让山里的人听到。 众人上山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那个“怪物”,看到的只有一具撕扯得血肉模糊的残骸。 那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是半个。 乡民们看着那根本辨认不出本来模样的尸骸,一个个感觉毛骨悚然,扭头看向黑暗里,总感觉那个择人而噬的怪物正在黑暗之中盯着他们。 而此刻丛林之中传来了动静,所有人立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地看了过去,挥动着武器对准着那里,发出大喊和嘶吼声。 “谁。” “给我出来。” “赶紧给我出来。” 结果出来的是一个被吓坏的村人,是白日里的打柴人慌不择路跑到了林子深处,一直躲着不敢动。 直到这个时候,才敢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 第三十章:没有雨的雨水时节 西河县城外。 田间地头。 农夫们拄着锄头抬起头,太阳火辣辣地烤灼着大地,将水分一点点从田地之中带走。 “多久没下雨了?” “都二十多天了。” “一直不下雨,这可怎么得了哦!” 雨水时节不知不觉到了,但是自从立春前下过一次雨之后,这一带便一直没有再下过雨了,算起来已经有足足二十多天。 春耕时节的雨水贵如油,下不下雨关系到农作物的生长,对于百姓来说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而按理说雨水节气到了应该是多雨的时候,此刻却一滴雨不见,也着实是不太正常。 因此,农夫们也议论纷纷。 “听说了么,云壁山里开春后跑出来个妖怪。” “什么妖怪。” “我也听说了。” “那怪站起来比人还高,双臂垂到地上去了,身上长满了红毛,那个眼睛啊,就像是铜铃一样,獠牙利齿血盘大口,一口下去半个人就没有了。” 众人惊悚不已,纷纷说道。 有人说:“莫不是旱魃吧?” 这一说众人纷纷点头:“肯定是出了旱魃了。”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我就说,怎么一直不落下雨来,肯定是有旱魃作祟。” 口中这么说,他们也这么信了。 而说着说着,他们也变得更加急切了起来,如果这样一直不下雨,今年的收成肯定要受到影响。 粮食歉收,那可是要死人的。 “去官署。” “没错,和县令说。” “让县里去抓旱魃。” 人聚集起来越来越多,浩浩荡荡地朝着西河县的县官署走去,而在去的路上,关于旱魃的传闻也传得越发浩浩荡荡。 县署里。 贾桂正在和僚属讨论着接下来该如何劝课农桑之事,该如何做他倒是清楚,但是现在有一个大问题。 “劝农之事已经安排下去了,但是老天爷不下雨,这可怎么办?” “这也是一时之事,过几天说不定这雨就落下来了。” “是啊,县尊也莫要太过于担忧。” 说着说着,外面突然变得吵闹了起来。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乱七八糟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沸反盈天,喊声不绝。 贾桂看了僚属们一眼,立刻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出乱子了?” 一旁的僚属喊来了一个人,冷色严厉的说道。 “出去看一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速速回来报与县尊。” “还有,让人立刻去把县尉、三役头都喊过来。” 外面听声音就知道聚集了至少数百人,这阵仗看起来还以为是乱民鼓噪起来,要造反了哩。 身为县令的贾桂以及等人,怎么能够不惊慌失色。 “哦,原来不是起了民变,是出了汉……” 贾桂刚刚松了口气,但是又问了一句。 “汉……汉什么?” 差役:“县尊,就是闹旱灾,让天上不下雨的那个旱魃。” 这才缓过神来明白了是那个旱魃,但是这反而让贾桂刚刚松下去的心,再次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出了旱魃?” 刚刚他还在和僚属们讨论着下不下雨的问题,其他人都说迟一些就会下。 但若是出了旱魃,那可不是迟一些早一些的问题了,代表着大旱之年。 粮食歉收还算是好的,弄不好就是颗粒无收,赤地千里。 贾桂这下顿时有些焦急了,而这个时候,他来到西河县后迅速向他靠拢的某人出现了。 贾桂:“刘役头,刚好,我有件事情要交代你去办。” 刘役头刚刚火急火燎地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立刻站起身来听令。 但是。 听完之后他也傻了眼,说话都支支吾吾了起来。 “让我……我去抓旱魃,这……这……这恐怕不行吧?” “要不咱们还是,去神祠烧烧香,或许还……” 但是贾桂哪里会给他拒绝的理由:“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这么多话说。” 神仙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福缘也不是这样个消耗法。 贾桂的第一想法就是让刘役头去试试,不行的话再说。 ------------------- 最近一段时间,江晁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有了打发时间和休闲的地方。 每天一起来,江晁会在神苑之中修行“掌心雷”。 每天午睡过后打打游戏吃过晚饭,江晁会穿上那件神袍,双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踩着木屐优哉游哉地往云壁那边走,在那里散散步,欣赏月色美景。 今天,江晁沿着洞穴往前走去。 “可惜没有酒,要是有酒的话,配上这夜色月景就更安逸了。” 之前那壶酒已经喝没了,这个时代也找不出第二壶来。 望舒的声音传来,对着江晁说道。 “想要喝酒?” “酒有什么好喝的,只会对身体产生害处。” 黄昏时分。 山麓中。 云壁前用大小石头垒砌成的地基上已经立起了屋殿的大致框架,神祇的寿宫也就是大殿以云壁为核心延伸出来。 用的是五脊顶,由九根架梁支撑而起,木料是附近山上取的木头,那架梁不仅仅支撑着主殿,左右两间偏殿也同样连接在一起,看上去结构精巧且复杂。 只是瓦檐就是普普通通的青瓦和角檐,门窗已经让木匠开始做了,是云纹的长窗,殿门已经在涂朱漆了。 两侧的墙上刷有白灰,后面还会请画师来描绘壁画,殿中设计成会垂下大量的白色帐幔的样式,风一吹犹如云境。 一到黄昏的时候做工的匠人和挑夫们就迅速离开,不过这个时候另外一个身影却会悄悄来到这里。 是云中君神巫。 所谓神巫,其实是山民们经过精心挑选的用来承载神灵力量的躯壳。 神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人,当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连接着上古神祇和人间的媒介与通道。 而云中君的神巫看上去高挑健美,对于这个时代的来说可以称之为鹤立鸡群,其有着一头和云中君稍长一些的短发,不知道是本来就这样,还是听说云中君的模样后改成了这般。 每天落日时分神巫都会来到云壁向神祇焚香祷告,日复一日不曾停歇,甚至时间步骤都从来没有任何差误。 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向神祇问安和赞美。 不过近日里,询问的便是另一件事情。 “云神啊!” “为何每日里都会降下神雷,可是有什么谕旨要传达给人间?” “亦或者,您是在警示着芸芸众生有恶事将要发生?” 江晁刚开始实际上是听不懂山民的话的,倒不是说对方的语言是另一个体系,只是口音差别有些大,所以这些都是由望舒来告诉他的。 不过听着听着,也就渐渐习惯了。 但是此刻,江晁能有什么谕旨要传达。 总不成。 告诉对方说自己是在练习“掌心雷”仙法,准备去山里打个大长腿野兔尝尝。 只是今天从云壁后面不远处经过的时候,望舒突然叫住了他,江晁立刻停下了脚步,通过收音机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黄昏落日从外面投射进来,头戴面具的神巫跪在玉璧之下,细腻的耳垂上日月双坠在摇晃,在夕阳下隐约闪耀着金点。 神巫的声音很清朗,有着南国的语调又有着山民的直率。 “今天不是问你为什么降下神雷,是求你办事了。” 收音机贴在耳边,望舒说明了外面的情况, 说完,她还“贴心”地提醒了一下江晁。 “我悄悄观察了一下,没有带鞭子来。” 望舒还记得江晁之前说过的话,若是神仙不下雨的话,就拿鞭子抽他。 江晁:“他们要云中君办什么?” 望舒:“要你让老天爷下雨。” 凡人活得不容易,下雨下多了不行,不下雨也不行。 说到这里的时候,望舒的声音里充满了看好戏了的音调:“你准备怎么办?” 江晁:“给他们下雨。” 望舒:“真的下?” 江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谁让我穿了他们送的衣服,而且这个刚好我能办。” 望舒确定了江晁是认真的之后,她有些好奇地问江晁,他准备怎么下雨。 望舒:“能办,怎么办?” 望舒对江晁刮目相看,莫非他真的是神仙。 江晁:“这个好办。” 望舒:“这可不好办。” 望舒给江晁详细解说了一下,需要制造一场大范围降雨需要什么样的条件,以及什么样的设备。 而这些,都是他们目前不具备的。 江晁很淡然:“你看着吧。” 望舒很好奇:“难不成你还真的会呼风唤雨啊!” 望舒的好奇甚至已经从收音机里传递了出来,她很想要看看,江晁到时候是怎么个让雨落下来的。 江晁接着往前面走,这个时候望舒又说起了一件事情。 “对了,有人过来烧香的时候,说还希望你能够驱逐旱魃!” 江晁刚刚迈出的步伐又停了下来,这下轮到他感觉到惊奇。 “旱魃?” “这里还有这东西?” 一时间,江晁还以为自己莫不是真个穿越到了有神仙精怪的地方来了。 江晁:“你看到没?” 望舒:“我看到了。” 江晁:“旱魃?” 望舒:“是只很特别的猿猴。” 江晁明白了,然后接着问道:“它在哪?” 望舒:“不过它跑得很快,离开了我的监控范围,反正和我们无关,后面我就没注意它。” 江晁:“那这个我就没法了。” 望舒揶揄他:“你可以让老天爷下雨,却奈何不了一只猴子。” 江晁说:“玉皇大帝还被猴打过呢!” 神巫焚完香,又提着香炉在云壁内内外外熏了一圈,之后踏着特定的步伐,赤足就像是踩在莲花上一步步走向外面。 最后,一点点消失在了竹林中。 月上树梢,银光铺地。 而这个时候,披着云霞神袍的“云中君”走了出来,那神巫刚刚提着香炉熏过的香气还残留着,丝丝缕缕地绕过他的长袖。 夜晚,这里便是独属于云中君一个人的界域。 第三十一章:你去杀了那怪 一大早。 刘役头去还没有完工的云中君神祠门口烧了柱香,毕恭毕敬、虔诚到极点地连磕了十八个响头,个个都是清脆地噔噔响。 但是哪怕如此,刘役头还尤嫌不够,甚至还补了两个凑了个整数。 “云中君大神,云神爷爷。” “求求您保佑我这次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回来,最好能借您的神力顺顺利利地除了那旱魃。” “我这也不是为了我自个,而是为了这西河县上上下下所有百姓,求求您大显神威,收了那妖怪。” 刘役头连磕带说地折腾了半天,这才从山上下来,七上八下的心也总算定了一下下来,算是鼓足了勇气。 一众差役迎着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山路,往远处的另一座山头走去。 另几个村子的村民焦急地等候刘役头等人已久,一看到他们出现便齐齐地涌了上来,就好像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有人一下子跳上了田埂:“是刘役头来了。” 背着斗笠面色黝黑的农夫从树下纷纷站起:“莫不是那个上一次来的那个敢和蛟龙对视的刘役头,这一次他又来了?” 人们开始欢呼:“来了来了,这一次刘役头要来斗旱魃了。” 刘役头受到了极为热情地对待,看着众人一溜小跑地朝着他围拢过来,他当了多年的役头,从前只有人畏他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般多的人敬他。 被人畏怕当然称得上是威风八面,但是若是被人敬,那感受和前者相比又是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上一次他做的一些事情虽然是在县令的安排下做的,但是对于他自身来说,也是有着不小的收获。 刘役头站在树下对着所有人喊道:“大家莫慌!” “县尊已经知道旱魃的事情了,因此派了我前来看一看。” “咱们西河县是人杰地灵神仙护佑的风水宝地,这怪不知道是从何处跑到我们这里来降灾来了,但是咱们是绝对不会让他好了。” 这些个村民一个个叫好,然后将刘役头送到了闹旱魃的地方。 但是。 一个个到了山脚下,这些人便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了,有的人害怕得瑟瑟发抖。 刘役头看到这一幕很想破口大骂,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差役们上。 山上树木丛生,上百年的古木到处都是,草木回春后越发难走,刘役头带着一帮差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坐在树下休息的时候,差役们或靠或躺,纷纷有些不耐烦了。 “这林子太深了,上哪里找去。” “说不得早就跑到其他山头上去了。” “真的有什么旱魃吗,说不定是看错了。” “都有人被吃了,那还能有错。”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察觉到危险在渐渐靠近。 “呼!” 随着一阵风吹起和黑影掠过,一个人便飞了起来,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什么,什么东西?” “都起来。” “招子放亮些。” 刘役头和众差役迅速站起身聚拢在一起,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但是当看到那怪的时候众人一下子傻了眼。 “这是个什么东西?” “好家伙。” “真个是旱魃。” 这“旱魃”两米多高,两只如同碗一般粗壮的手臂落下可以垂到地上,而在场的人大多数也就一米五六上下,怎么样看那怪都可以称得上是个庞然大物。 那怪一只手勾搭着一棵大树,刚刚它就是这样抓着主枝干飘过来的,而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差役的大腿,就像是抓着一个草人一样轻飘飘。 “啊!” 被怪抓在手上的差役发出惨叫,其腿已经对折,其他差役虽然害怕那怪,但是见此状也看不过眼。 “上啊!” “把人救下来。” “杀了这妖怪。” 刘役头立刻一声令下,众人手持着棍棒武器朝着上面扑去。 但是。 冲着冲着,众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因为那怪见众人一拥而上也不害怕,竟然还松开了抓着树干的手落了下来。 那怪虽然身形高大,但是落下来的姿态却格外轻盈,厚实的双掌着地,膝盖微微前屈,整个坠地过程竟然没有什么太大动静。 而那怪站在高处,挺着黑漆漆毛茸茸的胸膛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往人身前一站,顿时感觉天都黑了一半。 众人从下面仰头朝上望去,却觉得那怪物就像是一尊巨像,而自己显得格外渺小。 一大一小的对比,众人瞬间就泄了胆气。 而这反而让那怪越发嚣张了起来,那怪仿佛通人性,能够看得懂众人在想些什么。 它往前一踏步,发出一声怒吼。 紧接着用长臂一扫,为首两人就感觉像被攻城锥砸中了一般,落下了山坡不知死活。 刘役头身手敏捷,就地一滚躲过一劫,其羞恼不已发出一声怒喝,提着刀就要上前和那怪搏命。 但是刚举起刀,回头一看,自己带来的一帮差役已经吓得狼狈而逃。 “狗娘养的,哪有抛下自家兄弟跑的,你们都给我站住。” 众人这才停下脚步,但是依旧不敢上前。 而那怪得意极了,它甚至还明白众人为什么不肯离去的原因,于是直接当着众人的面一口咬死了手上的差役。 刘役头顿时感觉血气上涌,往前扑去。 “畜生!” “我要宰了你。” 那怪却直接将尸体砸了下来,直接砸在了刘役头身上,将其一个囫囵从山上砸落了下来。 刘役头再爬起来的时候,这个时候手下的差役却一把上来拉住了他。 “不行啊,头。” “这怪太过凶残,不是我等棍棒长刀能够对付的。” “咱们先撤吧,要从长计议。” 众人架起了刘役头,抬着尸体和伤员,狼狈地朝着山下跑去。 那怪也没有追,就这样在山上盯着他们。 突然间。 那怪咧开血渍呼啦的大口,口中一边滴着血,一边发出像人一样的声音。 “嘿嘿嘿嘿嘿!” 这鬼东西,竟然还会和人一样笑。 刘役头和手下差役听到那笑声,回过头便刚好看到这样一幕。 那“旱魃”站在丛林的阴影里,凸出的眼珠子冒着精光,怪异诡谲的笑声回荡在整片山林。 这一下。 原本血气上涌的刘役头瞬间感觉身体冰寒,浑身寒毛直竖。 而一众差役更是心肝发颤,别说是脸色,身体也就像是丢了魂一样的发白,仿若三魂七魄一起从天灵盖冲了出来在半空中飘着。 “我的个娘诶。” “走,赶紧走。” 差役们跑得更快了,但是身后那笑声却一直没有停下,就好像在嘲讽着他们的怯懦。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来,最后屁滚尿流地跑了。 第三十二章:城外的妖魔和城内的群魔 县署之中。 贾桂在坐榻右边手按着矮桌的边缘,问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刘役头一路逃回来又害怕,又觉得羞恼气愤,尤其是狼狈抬着尸体逃窜下来的时候经过那些父老乡亲看着他的眼神,更让他感觉抬不起头来。 刘役头跪在地上,身上的伤还渗着血,一个头磕在地上。 “县尊,请您调甲兵去除掉那妖魔,我愿意引路打头阵,为我的兄弟报仇雪恨。” 贾桂:“先说情况,真的是妖魔?” 刘役头:“那是个真个的妖魔,身高近丈,力大无穷,在林中腾空如飞难以靠近,巨臂扫过人就像草芥一般横飞,实在不是常人能对付的。” 身高近丈有些夸张了,不过对于可怕憎恶之物,人心中总是会放大其形象。 “我带过去的差役,平日里若是抓一些凶恶的逃犯还可以,但是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 “遇上这等凶残食人之魔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手中的棍棒都抓不稳,而且那棍棒也济不得什么事,必须得派兵带着甲兵才能杀死那妖魔。” 虽然没能杀了那怪,但贾桂派刘役头去还是有效果的。 一是为了确认那旱魃是不是真的,二也获得了那妖魔的情况。 确定了旱魃是真的以后,而且还如此凶恶,贾桂也有些坐不住了。 但是哪怕身为县令,想要让县尉调兵也不是随便就能调的,贾桂正在犹豫的时候,这个时候外面又有人来了。 说:“各地的乡老们又来了,想要问一问县尊您旱魃的事该如何处理。” 贾桂一听就知道,应该是派刘役头去打探情况的事情泄露了。 这些地头蛇的消息灵通得很,他这个外来的县令在这些人面前想要封锁消息,那就和白日做梦一般。 不过这个时候贾桂反而不好露面了,他看向了身旁,对着幕僚说道。 “你去和他们说,尽量将他们安抚下来。” 幕僚文士拱了拱手,朝着外面走去,一出去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众人着急得不得了,一上来就问县尊在哪里,七嘴八舌地吵闹不休,公堂瞬间好似变成了菜市场。 文士连忙说道:“莫急莫急,县尊已经打听清楚了情况,知道了那旱魃的位置,县里很快便会发兵去除掉那旱魃。”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乡老们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们对于县里的兵没有什么底气。 一山羊胡老者拄拐戳地:“这旱魃是妖魔,从天上跑下来的,凡人怎么对付得了?” 一风度翩翩的中年族长上前:“还是做一场法事,告知云中君大神,若是大神能够除掉这旱魃,我们全县愿意还一个大愿。” 一胖乎乎的像是商贾模样的锦衣男子说:“而且除掉旱魃也不济事啊!” 众人纷纷应从:“是的是的,旱魃除了,老天爷还是要不下雨怎么办?” 有人指向了天:“关键是要下雨啊,这天一直干着,得得云中君大神法旨,这雨才降得下来。” 还有人左顾右盼,以手背拍手心:“我觉得必须得问一问神巫,这旱魃出世到底是什么原因,治病得治根。” 文士举起了手,接着说道。 “安静,大家听我说。”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接着看着文士。 “大家放心,县尊已经遣人去神祠。” “云中君大神的神巫说了,这几日祭神之日到了,就会祭祀神明沟通阴阳,将人间之事通过巫祝之法告知神境之中,大家少安毋躁。” “不过这几日,也不能放任那猖獗的妖魔作恶。” “妖魔一定是要剿的,不剿怎么能行。” 众人这才停歇了下来,县尊既然做了两手准备,看起来还是非常稳妥的,那就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 而乡老们这么一闹,贾桂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县里浩浩荡荡的镇妖除魔队伍就出发了。 县尉带着上百兵卒,加上封堵的三个班的差役和青壮上上下下足足有着数百人,这阵仗感觉就像是打仗差不多。 这一次。 他们还布置下了陷阱,带上了捕网,前面有着甲兵开道,后面有着弓箭手准备。 但是那“旱魃”这一次连面都没有露出,只看见丛林之中飞出一块又一块脑袋大的石头,他们这边的人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 连妖魔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他们这边就已经倒下去了好几个人。 “投石?” 这可是上一次,刘役头没有遇见的招数。 连连伤了好几个人,那妖魔得意极了,面对着这么多人竟然直接冲了出来。 只见那两米多高的巨猿龇牙咧嘴突然扑了下来,双臂抱着根碗粗的树干横扫,又是将七八个人七零八落地给从山坡上扫落了下去。 这厮和普通的虎豹完全不一样,虎豹凭借的是獠牙利齿,这厮不仅仅会投石,还会用树干当作武器,知道躲避陷阱,狡诈无比的同时还会使用工具。 前面的人挥舞着刀兵连连后退,毕竟手里的刀枪哪里比得上那树干横扫千军的力道,不过他们还有其他手段。 为首之人举起手中长刀,大声指挥道。 “放箭!” “放箭!” “给我射死这个凶魔。” 弓弦震动的声音连续发出,那猿猴中了几箭,发出痛苦的吼叫声。 于是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树干,朝着山上逃去。 县尉见状,脸上露出大喜之色。 “追,追上去。” 众人接着一拥而上。 但是在这山林之中,人多阵势却完全无法展开,这猿猴反而在其中左窜右跳,扒着树干上下横飞。 人哪里追得上它,其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而接下来,又是一颗颗飞石从林中砸出。 “嗖!” “啊!” 一道破风声响起,便是一个人血肉模糊地倒下。 接连伤残了二三十人,众人也胆寒了,再不敢往林子里面追了。 ----------------------- 关于旱魃的传言闹得更凶了。 甚至已经不能够说是传言,现在可以称之为所有人认定的“事实”了。 茶摊外有人说得有模有样:“真的是旱魃,我隔壁就是当差的,他亲眼看到的那还能有假,那家伙身高三丈,眼若铜铃獠牙利齿,手和大树一般粗细,随手一捏就能将人捏成肉酱。” “那妖魔还会妖法,抬手便是飞沙走石,睁眼能勾魂摄魄,还会遁地之术,在那林中神出鬼没,任由你人再多也抓不住它。” 有人说:“不是说身高一丈吗?” 那人辩解:“妖魔能千变万化,可大可小。” 光是听着就吓坏了不少人:“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那凶魔,还死伤了这么些个人,这么个东西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有人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三年前,隔壁堇州地就出了旱灾,死了不晓得多少人,尸横遍野,逃难的都有不少逃到我们县来了。” 说完还肯定道:“那旱魃肯定是从西边跑过来的,这一次跑到我们这里来作妖来了。” 有人背着几口袋子说:“今年要闹大灾哦,保不齐要死好些人,粮食得多备着些!” 说完,这人就往粮铺那边赶,其他人也一起跟着过去,却发现粮铺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再一问价格,翻了一倍。 等你接受了价格,排着队到里面去,发现粮食已经售空。 结果众人越发恐慌,这些恐慌也带着关于旱魃的传言也越传越盛。 县城里一时间粮食和各种东西价格疯涨,还有人趁机售卖所谓的防妖镇魔的符纸和法器,还造谣说那妖魔会顺着地脉从地里爬出来到处吃人。 山里的妖魔不知道是真是假,城内一时间倒是群魔乱舞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法旨 山顶上。 江晁的“掌心雷”修行日渐有了成效,也变得越来越精准,就是山上的树遭了殃,鸟儿也不得安宁。 到后来固定靶没有用,他开始练习打飞盘。 收音机自动开启,从里面传出了声音。 望舒:“又死了好多个。” 江晁:“还是那个猿猴?” 望舒:“嗯!” 江晁:“两米多高的猿猴,那是什么猿?” 望舒:“可能是一种快要灭绝的古猿。” 江晁光是想一想一个两米多高的巨兽袭击而来的画面,便知道那猿猴有多么危险了,而且最危险的还不是那猿猴的力量,这猿猴还格外地聪明。 知道躲避危险,知道察言观色,还懂得使用工具。 望舒:“不过说来说去也只是个猿猴而已,只要不去靠近它,那猿猴若是出来到了平地上,怎么也不是众人联手的对手。” 江晁:“他们怕了,只是怕的不是那猿猴,而是那猿猴会带来的灾难,其背后的超凡力量。” 望舒:“听说,他们这一次要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江晁:“什么大礼,我想要壶美酒喝。” 望舒:“美酒没有,他们准备给你献上给美人。” 江晁瞄准了前方,飞盘飞出,开枪。 “砰!” “咔嚓!” 江晁放下枪:“准了。” 望舒说:“准了?” 江晁:“我是说枪法准了。” 望舒:“哦,我还以为你是说献上美人这件事准了。” 江晁:“你听上去有些失望?” 望舒:“我想看看美人究竟有多美。” 江晁:“知道过去是怎么向神仙献上美人的吗?” 望舒:“我查一下。” 望舒已经查到了,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江晁:“是扔进水里淹了,或者放火烧了,听说还有制成干尸蜡尸什么的。” 望舒:“要是真的有神仙的话,也得将他们劈死。” 江晁:“你也觉得很残酷?” 望舒:“神仙在家住得好好的,他们送了一堆水尸、焦尸、干尸过去,不劈死他们劈死谁。” 江晁愣了半天没说话,黑影闪过,他条件发射地又迅速开了一枪,再度准确地命中飞盘。 望舒又问:“你准备怎么办?” 连续练习多日的“掌心雷”后,江晁的枪法总算是上了一个台阶,不过这也让人再也不敢上山走进这片神苑。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神雷给劈了。 但是这个时候,这阵阵刺耳的雷声似乎引起了那边山头里的某个存在不满,发出对应的长啸。 江晁看了过去:“它好像很不满?” 望舒说:“或许认为你是在挑衅它?” 江晁:“那边的那座山,三面是悬崖峭壁吧!” 望舒:“是的。” 江晁:“下坡刚好面向我们这个位置。” 望舒:“有什么问题吗?” ---------------- 或许是为了这一次的迎神,云中君的寿宫很多细节的地方还没有完工,但是门窗却急匆匆地都安装好了,看上去似乎已经有模有样。 窗户打开着,殿里帐幔随风飘荡。 夜幕降临,殿外的广场上群巫们点燃了篝火,在祭巫高声颂唱的祝词声中,群巫跳起了古老的祭舞开始请神、迎神。 这一次,神巫一个人赤足走进了大殿。 神巫伴随着瞽师的鼓点一点点前进,那白色的帐幔如同云一般掠过,她以灵巧的舞姿穿梭在其间,如神人在云端作舞。 而渐渐地,大殿深处的云壁亮了起来。 炽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让殿中犹如白昼,就像是云壁里面升起了一颗太阳。 而那光从门窗和所有缝隙朝着外面穿透而去,将整个山麓都照亮,外面的群巫们见状也知道神祇已经降临,请神典仪已经开始。 “迎神!” 而在竹林之外以及山脚下,急切等待着结果的一众人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跪下,高声呼喊。 “神现了!” 神巫被那光笼罩住,感觉周围全部都是白色。 而若隐若现的白色帐幔在白光之中舞动,就好像真的化为了云彩,飘飘然之下,她甚至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变得轻柔得仿若不存在起来。 恍惚之间,她仿佛已经不在人间。 而是。 飘到了天上云间。 无尽的白、缥缈的云中,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逐渐走来,渐渐缩小映在云壁上。 而这个时候云壁一左一右,一轮太阳和一轮月亮也同时出现。 太阳是金色的。 月亮是银白。 然后,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字,以快速无比的方式一个接着一个铺开。 与此同时,立体的声音在左右回荡交叠,最后如同回音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声音洪大,仿佛从云端传来一般。 “旱魃降世,须以雷火收之。” 与此同时,周围的声音也变了。 神巫仿佛听到了有着大火熊熊燃烧的声音,那火焰在狂风之中喷吐着火舌,树木丛林在燃烧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随后,还有雷霆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 “轰!” 雷声炸响,让神巫从那种恍恍惚惚之中醒来,飘飘然的双脚也似乎终于落到了地面。 殿外。 群巫们也听到了那奇怪的声音,但是不敢停下,只能不断地狂舞着。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祭神典仪结束。 神峰有三重山门,一重在寿宫和竹林之间,一重在竹林和神祠之间,还有一重便是在神祠下面的阶梯道路上。 而此时此刻,贾桂和一众人都在神祠下面的阶梯上等待着,穿过山门朝着高处望去。 他们早已经看到了寿宫的方向发出了光,便知道云中君有了回应,一个个激动不已。 整个典仪持续了很久,他们也一直等待着。 但是所有人却没有昏昏欲睡之感,反而越发精神和紧张。 “不知道里面情况到底如何。” 终于。 一名巫觋从竹林深处走下,穿过神祠之中,一点点来到了山门之下。 巫觋带着面具,告诉了他们。 “神巫代云中君降下了法旨,必须以雷火才能收了那凶魔旱魃。” 下面大部分人都听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发出欢呼。 就连几天没睡好的西河县令贾桂,此时此刻也终于松了口气。 第三十四章 :雷火 山脚下设置了不少陷阱,还有人暗中准备着捕网埋伏。 此刻有人走了出来,将山脚的树一棵接着一棵树被砍倒,虽然山上依旧偶尔有着飞石落下,但是立时便是一阵箭雨落下。 那猿猴虽然狡诈,但是也不明白这些人砍树是作甚,还能将山上的树都砍了不成? 很快它就明白了过来,因为山脚下的人砍完了树,便开始点火了。 他们是在制造隔离带。 “烧山!” “烧死它。” “风来了,烟往山上去了。” “让烟熏死这个妖魔,这一次有它好受的。” 大火快速地蔓延,滚滚浓烟朝着山上涌去。 山脚下的人满怀恨意和怒火地看着那山上,来人都是前两次对付这“妖魔”的兵丁和差役,和这“妖魔”有着仇恨。 白色的浓烟如雾一般流淌在山林之间,大火也和所有人预想的一般朝着山上不断烧去。 很快。 就可以看到山上的野兽开始狂奔,一只接着一只从山上冲下来。 群鸟快速地飞起,前往了他方。 这些野兽有的冲入了陷阱里,但是更多的跟随着其后冲出重围,但是这座山头的野兽似乎比预想之中的要少一些,似乎这段时间被那猿猴吃掉了不少。 众人都没有动,因为那个旱魃的踪迹却一直没有出现。 那“妖魔”也知道山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它出来,因此反而蛰伏得更深,怎么也不肯冒头。 直到火烧到了半山腰,那狡诈的“妖魔”终于按捺不住了,虽然明知道下面有着陷阱,但是这个时候如果再不下去,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吱吱吱吱~” 丛林深处。 那“妖魔”发出了喊叫声,所有人精神一振,手持武器、捕网严阵以待。 很快山林之中有着什么庞然大物在涌动,挤开了树杈摇动树叶,那动静哪怕是山脚下也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一个影子从半山腰的林中一跃而出。 “飞,它飞出来了!” 那猿猴找准大火的薄弱点之中一跃而起,两只宽大的手臂展开,就和一只大鸟一样飞在半空之中,一跃竟然顺着下坡冲出了数十米。 但是如此,其落脚点也依旧有着未曾燃尽的零星火焰。 就这样,它落下时从火炭之中一滚,更是被火烫得吱吱直叫,尤其是它身上的毛也部分烧着了,带着火。 因此,当其发出疯狂地大叫从山上冲下来的时候。 “吱吱吱吱吱~”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操控着火焰的鬼神,吓得山脚下的人胆战心惊,有的人直接向着两边逃去,有的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有少数几个人还记得放箭。 但是那箭也没有射中,落在了空处。 它聪明得很,竟然知道沿着之前野兽冲过的地方走,那里布置下的陷阱已经被破坏掉了。 跨过陷阱带,它知道在外面空地里没有森林的遮挡,它哪怕力大无穷也不是那些人围攻的对手,于是毫不停留地朝着不远处最近的一座山头奔去。 分散在山脚下各处的人自觉地全部聚拢起来,朝着那“妖魔”逃跑的方向追去。 “不能让它跑了。” “都给我追。” “不好,它朝着神峰跑去了。” 一只被烧得漆黑的高大猿猴在跑,一群人在后面追。 山脚下、大路上都乱了套,路上还有手持锄棍的村人想要拦截,结果被那暴怒的猿猴抓住砸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这下前面哪里还有人敢拦它,而后面的人一会又贴不上来。 一行人追了大半天,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猿猴冲上了神峰的神苑幽林之中,那猿猴连上山的路都不需要,一跃便跳了进去,在丛林中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 祭巫也带着群巫在寿宫前进行祭祀,只不过不是请神、迎神的典仪,而是日常的焚香祷告,在宫外祈福颂歌。 群巫们一个个心情也不平静,他们都知道远处正在发生着什么,只是还不知道那“妖魔”正在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一个巫觋穿过竹林而来:“不好,那妖魔上山来了。” 祭巫停了下来:“上什么山?” 那巫觋说:“上我们这边的山上来了。” 祭巫大惊:“什么?” 群巫们一下子坐不住了,在场作舞的巫女更是脸色大变,他们立刻往外跑去,想要看看那“妖魔”究竟是从哪里上的山。 然而刚刚跑出去,就听到几声轰鸣。 “砰!” “砰砰砰砰!” 响第一声的时候,所有人就感觉身体一颤,浑身汗毛直竖。 接着每响一声,他们的身体也跟着倒退,且收缩扭曲了起来,他们一个个身体用力地缩在一起,感觉自己的骨头也跟着那响声一起发出爆豆一般的声音。 “砰砰砰~” 每响一下,自己的身体也跟着颤一下。 那是雷霆的声音。 这个时候再抬头看向天空,天上晴空万里,哪里来的半点雷雨的迹象。 祭巫:“是神雷?” 一旁的巫觋:“怪不得,最近总有晴天霹雳响起,那是云中君在警示。” 另一位巫觋:“神祇在警示那妖魔不可妄来,也在警示我们有妖魔现世。” 其他人纷纷点头:“雷火炼妖,那妖魔经历了雷火二劫,此番应该是被降服了。” 之前所有的疑惑,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山脚下。 众人追到了神峰旁,眼看着那猿猴窜入了山中,正急不可耐之时,也听到了那晴天霹雳之声。 再看那山里,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众人等候了半天,有人忍不住想要上山去查看,但是这个时候一旁的刘役头喊住了他。 “不行,别进去。” “这妖魔是从天上下来的,现在被火劫一烧,想要再逃回天上。” “云中君大神天降神雷除妖,这个时候若是踏进入,神仙说不得就将咱们一起收了。” 那旱魃虽然被众人称之为妖魔,但是民间传闻还有另一种方法,旱魃是从天上下来的降灾的凶神,这也是众人为何如此惧怕的原因。 众人敬畏惶恐,纷纷退了几步,再也不敢上前。 ---------------- 江晁远远地看着前方收回了枪。 而另一头,那猿猴身中数枪,倒在了地上。 “吱吱吱吱!” 猿猴似乎通了灵性,竟然还懂得跪地求饶。 不过这猿猴是吃过人的,江晁并不准备放过它。 猿猴也看出来了,瞳孔之中带着惊恐地开始爬向深处,它两条腿都被子弹射穿,只能依靠前肢朝着林子里爬行。 看它还能动,江晁追了过去。 穿过树的阴影和光的斑斓,他衣上投落着树隙的光影,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又开了两枪。 “死了没?” 那猿猴最后跑到了一个地沟裂缝旁边,翻身掉了下去。 望舒:“伤得这么重,不死等半天失血过多也没有办法动弹了,到时候再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晁:“那我到时候下去。” 望舒:“那当然不行,我看就可以了。” 江晁:“怎么了?” 望舒:“不论反派还是正面人物,临死的时候不都喜欢带走一两个人吗?” 江晁:“你不最喜欢看热闹吗,怎么这个时候这么稳妥?” 望舒:“谁让我只有你一个听众呢?” 第三十五章:你准备怎么下雨? 所有人在神峰下守到了天黑,又熬夜到了第二天。 这个时候才由神巫亲自进入神苑之中查看,神巫在清晨将祭文烧给了云中君之后,又进行了占卜几次。 直到得到了肯许的卦象之后,才踏入了神苑禁林里。 但是神巫并没有发现那妖魔的影子,那个可怕的“妖魔”就好像在这里化为了灰烬一般,融入了土地和烟霞里。 最后。 由神巫告诉祭巫,祭巫又来到了竹林外的神祠前,告知一直在等候的众人。 祭巫头戴草冠拄着杖说道:“历经地火和天雷,凶魔旱魃已被降服。” 县尊贾桂抚须点头,谢过了那祭巫之后。 转过头来:“好好好,妖魔总算是被降服了。” 其他人也眉开眼笑,直到此时此刻,所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听闻,那妖魔是从巫山那边跑过来的,之前曾经那边降下大灾,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此番若是没有云中君庇佑,咱们西河县就要出大灾了。” “岂止咱们西河县,其他几个县也跑不了。” “这妖魔还想要跑到咱们这来为祸,我们这里可是风水宝地,有仙神护佑,哪里是它想来就来的。” 而此后。 再也没看到那旱魃出来为祸西河县,那总是回响在神峰之上的晴天霹雳也暂时停息了下来。 整个县都为之欢欣鼓舞,但是这股劲头并没有维持两天。 田间地头。 农夫用扁担挑着水,小心翼翼地浇灌在田地里,但是这么点水对于大片的农田无异于杯水车薪。 皮肤黝黑干裂的老农抬头看向天空,太阳落在老者的斗笠上,也落在田地里。 农夫担忧地说道:“旱魃都被收了,怎么天还是不下雨呢?” 一旁的儿子:“是不是旱魃还没灭干净?” 农夫立刻斥责道:“那怎么可能,当天所有人可都看得真真切切的,那旱魃被地火一烧,然后被天雷给收了,怎么能有假。” 儿子想起了当日看到的那被火熏得漆黑的近丈凶魔的模样,至今还心有余悸。 “是是是,那东西也只有神仙才能收得了,不过为什么这雨还是不降下来呢?” 这下众人又变得忧心忡忡了。 旱魃是被神仙收了,可是雨还没有下来,比起那可怕的妖魔,不下雨反而更要命。 云壁山中。 上河乡所有村子的村正乡老聚集在一起,商讨起了这件事情,算是开了一次乡会。 所有人都面带不安:“这不下雨,是不是神仙对于咱们有什么不满,或者是咱们做错了什么事?” 突然有人站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了。”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怎么着?” 那人说:“咱们许了愿,还没有来得及还愿哩。” 这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一个个拍着大腿站起,或者昂头惊呼高叹。 “是滴是滴。” “神仙庇佑了咱们,咱们却没有还愿,这雨怎么下得来。” “咱们这段时间都被那旱魃吓昏了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众人终于找到了不下雨的源头,立刻张罗筹备了起来。 ------------------ 夜深。 江边。 江晁又来到了江壁旁边的石窟前,静静地看着那江水。 石窟前不知道何时放了一个陶制的香炉,炉子里有着一柱柱高香燃尽之后留下的签子,石窟下还摆放着些许斋饭瓜果等供品。 虽然江水依旧在流,但是江里的水毕竟无法直接流到农田里去,更解决不了不下雨的问题。 “滋滋滋滋~” 收音机就放在一旁,突然之间响了起来,发出了嘈杂的噪音。 江晁算一算时间,刚好到了望舒进行天气预报的时间了。 “又开始了。” 他扭头目光看了过去,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探出,拿起收音机倚身贴在耳朵上。 “你好。” “尊敬的观众朋友,欢迎收听今日天气预报。” 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比寻常时候要正式得多。 望舒又开始了那只有一个人听的预报。 光是听声音,似乎就能够想象到望舒此刻正站得笔直面带微笑地看着荧幕外面,伸出手做出引导的姿势,然后让开,引导观众看向荧幕的另一边。 不过相比于看,江晁更喜欢听,那样更有想象的空间和意境。 “现在为您播报的是西河县近一周的天气情况,这几天天气转暖,气候干燥无雨。” “但是四天后受到南方的气流影响,将会有雨水到来,还请大家出门在外的时候带好雨伞,防止……” 天气预报虽然准点开始,但是结束得却非常地快,因为望舒早已经从一个世界级天气预报节目的主持人,变成了县级天气预报节目的主持人。 江晁听着天气预报的片尾曲,和着江水流淌的声音,心中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静谧,身体也跟着舒缓了不少。 而这个时候望舒的声音打断了江晁所感受到的这份静谧,一下子闯入到了他的世界里来。 “喂喂,能听到吗?” 江晁没有说话,但是望舒却知道他在听,步步紧逼。 “不说话也没有用,躲是躲不掉的。” “你上次可是说,要让老天爷下雨,怎么还不让老天爷下雨呢?” 望舒刚刚播完,此刻还有些小兴奋,不过江晁却觉得这股兴奋来源自其他的地方。 例如,终于又能够揶揄一些他。 望舒:“喂喂,听见没有?” 江晁:“听见什么?” 望舒:“我刚刚播的天气预报啊,你再不下雨,雨就真的要下来了。” 其实早在半个月以前望舒就已经预测了会降雨的事情,不过准确的日期,是直到今天才出来。 江晁:“哦,是吗?” 望舒:“喂,你真的能让天下雨吗?” 江晁:“我不是给老天爷呼风唤雨,我是给老百姓下雨。” 望舒:“有什么区别吗?” 江晁:“当然有区别。” 望舒:“什么区别?” 江晁:“老天爷是要我呼风唤雨,老百姓只要雨落下来就可以了。” 望舒还是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江晁也没有解释。 望舒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工智能,能力是多少个他都望尘莫及的,也只有在这虚无缥缈的人心上,江晁才能够稍微调笑一下她。 看一看她那,瞪着眼睛疑惑不解的有趣模样。 第三十六章 :卜筮 竹楼里,她放下了抱在怀中久久不肯舍弃的梧桐木制作的五弦凤琴。 一旁的老媪跪坐在其身后,一点点剪去了她心爱的长发,发丝根根落地。 原本那一头美丽的秀发变成了半长不长,看上去虽然整齐,但是又带有一丝狂野的模样。 而其原本秀丽的面容,随着身前跪坐着的巫女进行妆容的涂抹,也变得有了些棱角起来,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男女。 白色的布带裹住身躯,披上数层如同云霞一般的衣裳,带上象征着上古神祇面具。 老媪:“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云中君的神巫。” 她说:“不是东皇的灵妃吗?” 老媪:“云中君降世了,东皇太一神的献祭时日还有很久,所以灵妃从其他的备选里面选了一个。” 她问:“为什么选我?” 老媪:“有人得见云中君身形容貌,和你一般。”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当作太一神的灵妃被送入那火堆之中了。 但是转瞬间她又为自己的这松一口气而感觉到羞耻,因为别人替代了她,而那个人将会被送往熊熊燃烧的烈火里,成为飞往太阳真火的太一神的灵妃。 这段时间。 神巫总是会想起她还在山里住在竹楼里的情形,也时常想起她那把五弦凤琴,不知道如今那竹楼里的是谁,是否也和她曾经一般自愿为山民祈福,又担忧着那烈火焚身的画面。 神巫从竹林边缘的小楼起身,一出门脚下便有着一条竹子铺成的长廊连接着下面的神祠。 往前走,神祠后面有着巫女在等候。 “吱呀!” 巫女们推开了门,她往里面走去。 而此时此刻神祠里里外外有着不少人,神巫来到了主殿的帐幔盘坐下来后,目光透过帐幔和大门隐约能够看到外面的人影憧憧,于是开口询问起了外面的祭巫。 “什么事情?” 祭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毕恭毕敬地焚香祷祝,之后行礼。 “是信众在还愿。” “众人感念云中君大神以天雷地火收服旱魃,特此而来。” “他们挑选了童男童女,请咱们选吉时,送往神境服侍云中君大神。” 祭巫说完之后,叩头在地。 “还请神巫将此事通禀云中君大神,还信众之愿。” 神巫听完半天没有回话,只是坐在那里。 祭巫也没有催促,只是跪坐在外面以头贴地,一直没有起身。 在巫的传承之中,除了最高等的请神、迎神典仪之外,日常的沟通神祇的方式还有着最为方便简洁的占卜之术。 占卜也分为不同的规格,楚地比较常见的便是以茅草卜筮,除此之外还有着竹筮,以及龟甲卜筮。 此时此刻这件事情便不过是寻常小事,用茅草卜筮便可。 神巫看着外面跪着的祭巫,沉默了良久之后,还是开始进行了卜筮。 “奉请云中君!” “吾今卜筮,神明在旁,以心传心,以意向神……” 洋洋洒洒数百言的卜辞过后,神巫终于将茅草置地。 然后,一边口中喊着。 “可乎?” 与此同时,一边看着地上纵横交错的茅草,开始解析卦象。 神巫看着地面,一时之间有些精神恍惚,想到了很多事情。 出身于巫之传承的她知道所谓的送往神境是什么意思,甚至还亲眼目睹过。 虽然前往不同上古之神的神境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不论是哪一位神明的仙府洞天,都不是活人能够抵达的。 东皇太一的神境要通过火来送去,云中君的自然是通过水,而那些服侍云中君的童男童女其下场,也自然可以得知。 此时此刻。 地面上杂乱的几根茅草,决定的却是别人的生死。 神巫默默地看着卦象,似乎半天都没有解读出来,只是低声默念着。 “可乎?” “可乎?” 而祭巫也终于抬起头来,问了一句。 “可乎?” 最后,神巫盯着帐幔之中的卜筮卦象犹豫了半天,回答道。 “不可。” 祭巫也没有再问,依旧按照流程叩谢,拜别之后朝着外面走去。 最后来到了神祠之外,将卜筮的结果告知了外面的乡人。 一时间。 外面的乡人一个个慌了,面色惨白如丧考妣。 “这可如何是好?” “云中君为何不受供奉?” “可是我们哪里做错了什么?” 云中君说不要他们的童男童女,但是这可让他们高兴不起来,哪怕是孩子的爹娘,他们或许也舍不得自家的孩子,但是更害怕老天爷不下雨和降灾。 祭巫站在门外,依旧是那副没有任何感情的做派说道。 “明日会再行卜筮,到时自有分晓。” 乡人们又惊又恐,但是却没有人敢这里发出质疑甚至敢于高声语一句,只能毕恭毕敬地离去。 到了山脚下之后众人还不愿意散去,依旧不断地在叩头。 ------------------------- 神祠主殿的帐幔外。 祭巫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依旧跪在神巫的面前,向她叩头。 头贴地的时候,祭巫却陡然问了一句。 “卦象真的是不可吗?” 神巫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坐在帐幔后面,目光依旧在看着地面上的卜筮茅草。 祭巫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却没有责问神巫。 或者说。 当对方戴上那面具的时候,不对对方做些什么,都不是他这个凡人祭巫有资格去指责的。 他只是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帐幔后带着神面的影子。 “神不可欺。” “你为了几个人的死而心生悲悯,却因此惹怒了神灵,神灵若是不让苍天降雨,那死的不是几个人了,是成千上万的人。” “自古以来,人神之间就是依靠着古老的祭祀来维持着天地之间的联系,凡人向神献上祭品,神灵才会给予回应。” “这是上古之时人与神祇之间缔结的约定,若是神灵不接纳祭品,这联系便断了。” “你明白吗?” 神巫开口说道:“阿翁,我知道……” 之前的时候祭巫不论何种情况都能够称得上冷静沉稳,但是此时此刻祭巫却突然声音变大了,甚至带着惶恐喝止道。 “住口!” 祭巫严厉地说道,连连磕头。 “我不是你的阿翁,你是神巫,是云中君在人间的灵子。” “神灵哪里来的阿翁。” 神巫盯着地面上的卜筮茅草,仔细地解读过后说道。 “的确是不可。” 祭巫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起身开口说道。 “那就好。” 第三十七章:明日子时下雨 寿宫中。 云壁之前,神巫提着香炉正在熏着这座殿堂,而脑海之中依旧在回想着刚刚的事情。 她穿着白色的云纹神袍,交领深处可以看到多层单衣,脚下踩着石板,行走之间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不可。” “不可……不可……” 的确,最后卦象解读出来的是不可。 但是她似乎在还没有解读出卦象之前,就已经说出了不可那两个字。 所以到底是哪个时候她凭那一眼的直觉已经感应到了卦象,还是她内心的某种东西在推动着她说出了不可两个字。 她感觉到惶恐。 她虽然行为上没有背离神祇的法旨,但是感觉自己心中却做出了背离之事。 “云神啊!” “人心中的想法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为何是如此地难以捉摸,难道每个人的内心都冥冥之中连接着天上或者某个虚无之地?” “我当时到底是在您的神灵附体下作出了正确的选择,还是我自己鬼使神差地出现了自己的想法呢?” 神巫提着香炉,阵阵轻烟缭绕在她身边。 而她如同一个晕了头的人在帐幔里跌跌撞撞,口中不断地倾诉着自己内心的想法,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用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 这里只有神灵在看着她,高高在上地听着她说话。 恍惚间,神巫透过垂下的一层层帐幔,看到深处的云壁微微发光,然后一个影子似乎穿过云壁而来。 神巫愣了一下,步履也停了下来。 她提着香炉弯着腰,悄悄地看了过去。 紧接着。 有着和她之前同样的鞋子踩过石砖的声音出现,那声音噔噔噔的,就好像在殿内徘徊。 那声音仿佛近在身边,但是放眼望去整个殿内,却看不到对方的影子。 “去外面了?” 神巫循着声音追了出去,但是依旧没有看到人影。 她不断地往前走着,穿过竹林,来到了神苑之前。 她犹豫了一会,一个人朝着林中走去,这个时候夜色已经降临了。 提着香炉,行走在月色下的林间。 她一直在想刚刚那个真的是云中君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云中君为什么会指引她进入林中。 是因为她做错了? 还是因为她做对了? “唰啦啦!” 风吹过,树枝如同铃一般摇曳晃荡。 那树木石头的影子被月光投射在地上,就好像山川之中的魂灵一个接着一个从地里冒了出来,缠绕在她的脚边,钻入她的影子,探索着她内心的念头。 那摇曳的声音,就像是鬼神的细语。 而她在心中回答。 “山川之中的鬼神啊,你们是在听从云中君的号令,来看看我是否还是神灵的巫吗?” “可惜,我也不知道。” “我究竟是人,还是一个巫。” 她想,天上会不会响起一声惊雷。 如果那神雷就会落在她的身上,估计顷刻间就能让她化为灰烬,就像是那凶神旱魃一样。 但是。她还是朝着深处走去。 一阵狂风从山下而来,从身后穿过她的身体,一路朝着山上扬去。 而树木的影子跟着摇晃,乍一看去就好像千百个鬼神在往山上冲去,似乎在扑向某个地方,或者在觐见朝拜着什么。 神巫原本看向身后,抬手以袖遮挡住视线。 回过神来之后,在山顶的一处石台上看到了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 “谁?” 月亮穿透云层,光芒驱散阴暗。 她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人,披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云纹神袍,一样的半长头发。 只是那人没有带上神巫的面具,似乎他用不着那副面具,因为他这幅面孔便是那属于上古之神真正的面容。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被选作了神巫。 因为那人有着高大的身形,肌肤在月光下映出白皙的颜色,又有着少年一般的模样,群巫之中找出高大身形的或许还有,但是样貌相似就罕见了。 她自小因为身形过于高挑的问题而自卑自艾,却没有想到,最后却得到了这份结果。 不过此时此刻她看着那个同样衣衫和头发的身影,却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和不敢看那人,就好像是倒模的台上粗糙塑像,见到了云上的真神。 那月下之人居高临下,对着她说。 “明日子时有雨。” 神巫内心里有着千般想法,但是此时此刻却无一言能够说出,只是呆立在那里。 往日里学会的祭神、迎神诸法,背诵的千言祝词,此刻全然都忘却了。 那人循着月光走,叹息道。 “月色甚美,却无美酒。” 又一阵风起,而天上的月光更甚了,影子跟随着风月一起摇晃。 但是落在神巫的眼中,就像是所有的鬼神跟着那披星戴月的身影一起,前往那不可知的缥缈之境。 ----------------- 第二天。 神祠外已经是人山人海,祭巫也早早来拜见神巫,却发现她已经端坐在神坛后的帐幔里等候,愣愣地还在回想着昨夜的画面。 还没有等祭巫开始拜礼,神巫就开口说出了一句。 “明日子时下雨。” 那话语格外的肯定,肯定到让祭巫一愣。 “是卜筮所得之卦象?” 神巫:“是昨日云神亲口告诉我的。” 祭巫:“你入夜前在云壁前祭神了吗?” 神巫没有多说:“所以是今夜子时下雨。” 祭巫又问:“那还愿之事……” 神巫:“酒!” 祭巫:“酒?” 祭巫回味了一下这个字,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不下雨,是这个问题。” 祭巫朝着外面走去,将结果告知了众人。 众人也和祭巫一般先是一愣,然后一个个眉开眼笑。 他们吓得要死,一个个惊慌得生怕云中君在哪里怪罪他们,或者说祭品太少不够。 结果最后,是因为这件事情,悬起来的心落了地,但是又觉得好笑。 乡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说了起来。 “咱们这些家伙也太不懂事了,祭神怎么能忘了酒呢?” “是滴是滴,你们这些家伙,去拜神带几个果子供奉些斋饭就去了,这怎么看得下去?” “我们以往拜神,那都是要供酒的。” “你们没有给神仙供酒,怪不得天上就没有雨。” 冥冥之中,这酒和雨似乎在众人的眼中联系了起来。 但是到了山脚下,乡民们回头看了看山上,背后说起了怪话来。 “山民酿的酒不怎么样,怪不得神仙看不中,还是得看咱们的。” “那是,咱们的酒那哪能是山里能比的。” “山民哪里有什么好酒,他们估计都没得酒喝的。” “咱们回去,找一下人看看,去把最好的酒拿出来。” “要快,赶紧的。” 众人在山脚下一哄而散,四散奔走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雨水 下午时分。 县城里急匆匆地跑来了几马车酒,马车后面的拖斗拉着酒,人们接力一般地将一个个封缸的酒坛子被送进了神祠。 其中有两个小坛子,里面是楚地祭神的泉香黄酒,据说那酒的香味能通往黄泉。 “终于赶上了。” “要是错过了今天的时辰,那可就误了大事了。” “这酒能行吗?” “肯定没问题。” “是今天下雨吗?” “神巫说了,今日夜里子时。” 上河乡的人和县城里的人说着话,虽然是城里城外不同地方,但是许多人也都相互认识,而且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有着同一个目标。 那就是,让神仙赶紧将雨下下来吧! 祭巫带着酒进到了里面,将两个小坛子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到了帐幔下。 帐幔里的两个巫女掀开外层的白帐,一人捧起了一个小坛子,小心翼翼地送到了神巫的面前。 祭巫:“这酒行吗?” 神巫也不知道,这也不是现在能够知道的,行不行看看夜里有没有下雨便知。 祭巫:“还请灵子先试一下。” 神巫是神降临凡尘附身之巫的意思,也被称之为灵子。 神巫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以防送来的酒有问题,倒不是怕有毒,在他们心中毒也不可能伤害得了上古神祇。 但是若是酒有问题,坏了或者变质了,到时候惹恼了神灵,好事顷刻间就要变成坏事了。 巫女打开了其中一个坛子,另一个用杯子接了一小杯,敬献给神巫喝了一小口。 “没事。” 然后,循着黄昏那竹林小路。 神巫面具下脸色沱红,带着微醺的醉意朝着云壁寿宫而去,怀里抱着一个小酒坛。 神祠之外。 “回去吧!” “夜里,定然有雨会落下。” “莫要担心,回去,回去,夜里也莫要到处乱走,小心惊扰了鬼神。” 巫觋告知外面的人,让他们回家耐心等待,夜里定然会有雨落下,众人这才逐渐下山。 天将黑未黑,众人走几步总会回头看一看。 夜晚在西河县人,或者这个时代的人眼中是特别的,也是未知的。 仿佛入了夜,这片大地就不再属于人了。 是属于那神祇,也是属于那幽冥的鬼神,山川里的精怪。 尤其是在这神峰之下。 看着那白天和黑夜的在交替,黑漆漆的影子从山上覆盖一下一点点将一切淹没,就像是阴阳两界的神祇在交换着日夜的保管权一样。 山上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乡民们不知道,他们只是看着天,期盼渴望着那雨能够早一些落下来。 夜渐渐深了,大多数人也都回了家。 但是也有不少人围在村子宗族的祠堂内外,守着祖宗的牌位,点着灯打着瞌睡。 时不时醒来,众人便会第一时间望向外面,然后问一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祠堂里的蜡烛换了好几支,这才终于到了子时。 人们看不到外面黑暗里的风云变幻,但是随着屋顶上传来的滴滴答答的声音,终于有人从瞌睡之中醒来,发出惊呼,但是那惊呼之中又带着喜悦。 “下雨了。” “下雨了,老天爷下雨了。” “不对,是云中君降下雨来了。” 烛火微影之下,一个接着一个人揉着眼睛站起身,然后凑到了外面,看着那淅淅沥沥的雨跳脚欢呼。 “下雨了!”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在这雨水节气的最后的尾巴,贵如油的绵绵春雨终于带着它的柔情蜜意从天上落了下来。 夜里还有人跑到外面,在外面雨中的田埂上奔跑,摸着湿漉漉的泥土,那雨不算大,但是落在身上的湿度却让人感觉到希望。 只有农人,那些依靠着这片土地生存的人,才能明白这雨的珍贵。 有人说:“神仙喝了酒,这雨就下来哩。” 众人哈哈大笑:“哈哈哈哈!” 还有人仰头让雨淋在脸上,然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雨是甜的哩。” 听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有模学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众人总感觉这雨好像带着一股酒香。 “怎么感觉有股酒味。” 西河县县城之中。 县令贾桂也没有睡,安排人速速将酒送了过去后,他一边在书房里看书,一边等待着。 夫人送来了夜宵:“怎么还不睡?” 贾桂放下手中书卷:“农事乃万民之本,雨没有下来,我身为县令怎么能够睡得着。” 夫人一边摆盘一边问:“神仙也喝酒吗?” 说到这里,夫人也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神仙不是请过你喝过一杯,那可是神仙的酒,是什么滋味?” 贾桂听夫人这么一说也立刻回想了起来当时在江边的画面,那精美的石壶,玉杯上的一尾红鲤。 当时他心绪复杂,只记得那酒比水还要清澈,饮下当时滋味火辣辣的,全身都好像烧了起来。 但是饮后的那种感觉,却飘飘然好似在云端。 “那才是天上的酒啊!” 也不知道,神仙对于这人间的酒满不满意。 而这个时候外面的仆人敲门,报喜说道。 “大爷,雨落下来了。” 贾桂立刻疾步走到窗前,用力地推开窗,微风细雨便随着打开的窗户飘了进来。 站在窗前体会着那风雨,虽然心中无比确定今天定会有雨,就和之前神仙说会下雪的时候一样。 但是,没有比亲眼看到雨落下更安心的了。 夫人也适时端上了一杯酒,贾桂笑了起来,一饮而尽。 “和神仙的酒差远了!” “不过人间的酒,也有人间的风味。” ---------------------- 江边。 石窟里的石像被翻转了过来,江晁早早地来到了这里听着那江水涛涛的声响。 他身旁放着一个小酒坛,手里端着一杯酒,一旁还放着佐酒菜。 雨落下来的时候,他还放了首音乐,很自在安逸。 望舒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所以你说的给他们下雨,就是听我的天气预报知道什么时候下雨,然后告诉他们?” 江晁:“我说要下雨,雨就下来了,这个过程没有错吧!” 望舒:“可这是本来就要下的雨,和你没有关系啊?” 她可是很期待,想要看看江晁是怎么呼风唤雨的。 江晁点了点头,认了:“可我就喝了他们一坛子酒,然后替他们打死了那凶猿,还告诉他们什么时候下雨,这也不过分吧!” 望舒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好像是这样的。” 江晁饮下了酒:“是吧!” 第三十九章 :树碑立传 县署。 县丞匆匆来到了左侧的院子,找到了正在处理公务的贾桂,告诉他石碑已经刻好了的事情。 同时,由贾县令个人出资修建的碑亭也已经建好了,就在神峰的脚下。 自从蛟龙从山里冲了出去,山里的道路也发生了变化,那里成为了进出西河县的主要大道,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经过那里,看到亭子也自然会在亭中歇脚。 而歇脚的时候,自然便会看到石碑上的碑文。 贾桂放下毛笔看了过来:“改好了?” 县丞行礼:“改好了,我还亲眼看过了,一字不差。” 和最初的石碑的碑文相比,如今的碑文改过一次,因为后来又发生了不少事情,贾桂便趁着这机会添加了上去。 当然,这给下面的人添加了不少麻烦,不过这种麻烦当然不会在贾县尊的考虑范围之内。 贾桂表情立刻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小胡子也跟着抖动。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对着县丞催促道。 “立刻准备起来,到时候我要亲自过去。” 这一天,县里敲锣打鼓地,众人风风火火地将一块系着红带子的石碑运到了神峰脚下,引起了不少人围看甚至跟随。 趁着雨小了许多,众人开始将石碑送入亭中,道路有些泥泞,因此也显得格外地吃力。 “嘿咻~” “嘿咻~” “加把劲!” “稳住!” 终于,那碑立在了第一重山门下的亭子里。 围看的众人不识字,还有人帮忙念着石碑上的碑文。 “大家莫急莫急,我来念给大家听。” “云壁之山有仙居焉,不食人间烟火,乘风云而上下,逍遥于三界之外,游历于四海之内,名曰云中君。” “君之姿容……” “君之德,浩荡无边,泽被苍生,润物无声,行云施雨,无求声名。” “驾风御宇,自在逍遥,众生仰望,恩深似海,感激涕零……” 说了半天,就和念经一样。 幸好那人说完之后,还细细解读了一番。 碑文一共讲述了三个故事,第一是西河县县令贾桂遇到云中君的故事,讲述得很细节,甚至连饮天上酒的事情都写到了,而关于神仙说申时下雪雪深一指之事,更是写得活灵活现,趣味横生。 第二个就是走蛟之事,这个故事就要深沉厚重一些,充满了神话色彩,场面和用词也显得很宏大,这个故事也是在场不少人亲身经历的,那人讲述的时候应从的人也很多,一个个纷纷说起了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最后一个是添加上去的,是旱魃和降雨的故事,带有一些恐怖色彩,这个故事着重描述了旱魃的凶恶,百姓渴盼甘霖的心情,最终旱魃在地火天雷的力量下被收服,而雨也随之降了下来。 而最后的关于祭祀酒水和雨中带有酒味的事情,也成为了整个故事最有趣的地方。 “没错没错,那天夜里的雨真的有酒的味道啊!” “那肯定是天上的云中君,把壶中的酒一撒,便化作雨从天上落下来了。” “说不定是云中君坐在龙身上降雨的时候,龙偷偷喝了一口,然后打了个喷嚏,所以雨就有了酒味。” 众说纷纭,关于这事情在场几乎每个人都能说上一句。 这件事情就在热热闹闹的,敲锣打鼓的氛围之中结束,不过石碑所带来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因为这故事也不仅仅刻在了石碑上,也写在了县志里,同时也写在了人心里。 随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世世代代地流传下去。 自此以后。 这云壁山也变成了仙灵之山,风水宝地和神仙洞府。 文人墨客来到这一带,都必然会经过此地,留下自己的篇章,也愈加增添此山此地的神话色彩。 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去,但是走着走着,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 “轰隆!” 脚下一震,所有人吓了一跳。 有人甚至感觉脚底下都在晃荡,直接坐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面面相觑,都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看向了周围,也有人望向了天上。 “打雷了?” 但是那声音明显不是从山上的神苑林中传来的,和之前众人听到的神仙召唤出来的雷不一样,而且动静也大得多,但是也不像是从天上劈下来的雨雷。 只是紧接着,绵绵细雨从天空落下在众人身上,众人这才相视一笑。 “马上就是惊蛰了,春雷阵阵嘛!” “这天上打雷,我怎么感觉地下震了一下。” “我也感觉到了。” “感觉就像是从脚下劈出来的,差点把我吓得魂都飞了。” “地底下怎么可能打雷呢?” 众人虽然都这么说,但是却没有人真的相信雷是从脚底下劈出来的。 但是回去后,问其他人有没有听到刚刚那动静极大的一声惊雷。 但是却都说没有打雷。 “什么雷,哪里来的雷?” “就隔着个山头,就你听到了,我听不到,这怎么可能。” “自下雨以来就没有打过雷,你莫跑这里来瞎说。” 从神峰走回来的人一头雾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那雷声。 仿佛那雷,只存在于神峰附近。 准确地来说,是只存在于地底之下。 ------------------------- 惊蛰时节已经过了好几天,这绵绵细雨也一直在下,时停时有。 贾桂这几日一直在忙山民安置的事务,毕竟除了神仙显灵的祥瑞之外,这件事情才算得上他实打实在县官上做出来的实绩。 贾桂:“迁出来的几个寨子都安顿好了?” 随从的僚属:“一批安置在了上河乡,前日地火伏魔时烧了半座山,还有一部分人刚好安置在那边了,县里还会借一些农具给山民。” “最近,还有商徒跑过去收山民的山货,说是云壁山风水宝地种出来的山宝,抢手得很哩。” “等过个一年半载,也就彻底安定下来了。” 贾桂:“没出什么乱子?” 僚属:“一切还算妥当。” 贾桂:“那这件事情算是做成了。” 忙完了正事,贾桂作为一个颇具浪漫气息的文人雅士,起码是自认为是这样的,自然想要举办些符合文人雅士的活动。 贾桂:“山下的桃花有没有开,若是开了可邀上县里的读书人出游踏春。” 僚属:“还没有开。” 贾桂:“时候差不多了吧?” 僚属:“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要晚一些。” 说到这里,僚属还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不仅仅山下桃花没有开,近来虽然多雨,但是春雷却一直没有响,山上也听不到虫鸣声。” 贾桂点了点头,将几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春雷响,万物长,惊蛰节到闻雷声,震醒蛰伏越冬虫。” “这春雷没有响,桃花盛开、百虫齐鸣的季节看起来还没到。” “也罢,那就再等一等。” 僚属也应和着点头,然后接着说出了真正想说的事情。 “但是,却有件怪事。” 贾桂:“什么怪事?” 僚属:“有人在神峰附近听到了雷声。” 贾桂:“雷声,最近不是一直没有打雷吗,我怎么没有听到?” 僚属:“传言说,那雷是从地底里传来的,而且说只有站在云壁山外围的那块地上才能听到。” 贾桂:“只听闻雷从天降,地底下倒着劈出雷来,哪里有这等颠倒乾坤之事。” 贾桂笑了,觉得大概是哪个乡人听错了。 第四十章:停电 阴雨绵绵。 天也一直阴沉沉的,光线暗淡阴郁。 江晁窝在座舱里面,开着空调,吹着暖风,手里握着手柄,对着大荧幕在搓着摇杆。 打着打着,突然间屏幕开始闪烁了起来。 “?” 江晁坐了起来,正疑惑着是什么情况。 “咔嚓!” 伴随着光芒从荧幕四周收回,画面彻底关闭,只剩下一个幽深的镜面倒映着影子。 江晁拿着遥控器按了一下,屏幕立刻便打开了,但是很快,又关闭了。 “?” 江晁起身来到了操控台,对着开关又按了一下,屏幕再度打开,但是很快就再度熄灭。 这下,江晁似乎明白了什么。 “望舒!” “望舒!” 他喊了两句望舒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回应,江晁对准角落里的几个摄像头,十分肯定地说道。 “望舒,我知道你在看。” “怎么没电了?” 望舒终于冒了头,开口说道。 “近段时间都是雨天,光照不足,太阳板电量储存不够用,没有多余的电给你打游戏了。” 江晁:“你是包租婆吗,小心我把你关小黑屋里去。” 江晁才是空间站的管理员,拥有所有设施的最高权限,包括望舒的。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 江晁却没有用自身权限去真的将望舒关到小黑屋里面去,反而是放弃了打游戏,真的和望舒一起节省用电了起来。 他或许也没有发现,随着日渐习惯,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望舒真的当成了一个类似于人的存在。 但是接下来,江晁发现了更过分的事情。 不打游戏后,江晁起身后准备洗个澡。 洗浴室是一个像是药丸形状的不透明玻璃结构,进去之后便会立刻密封起来,但是江晁进去后拿起了磁吸在壁上的充满科技感的淋浴器,淋浴器上的指示温度数值一直没有上去,反而一直在闪烁发出类似电量不足的警报。 江晁:“热水也没有了?” 望舒:“根据你每天的运动量和出汗频率,我认为暂时可以不用每天洗澡,用以节省电量。” 游戏可以不打,但是澡是不能不洗的,而且这阴天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望舒:“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洗澡。” 江晁:“什么地方?” 望舒没有直说:“那里不仅仅可以洗澡,还是温泉哦。” 望舒循循善诱,但是在江晁看来她的小把戏实在是太过于明显。 江晁走了出来,看着摄像头似乎能够望见一个露出自得嘴角的宫装女子的模样,他很了解望舒的思维模式,或者说了解人工智能的定律和对方的人格模型框架。 他一开口就戳穿了望舒:“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望舒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江晁:“和之前我们说的那个计划有关,什么停电,什么没热水,实际上就是想要让我去看看你做出的成果吧?” 望舒:“你好无趣。” 江晁:“反正没事,我去看看。” 望舒又高兴了起来:“不过温泉是真的。” 温泉的确是真的,不过对于之前制定好的计划来说,只是附带的东西罢了。 是一个小礼物和惊喜,就像是之前望舒送给江晁的那把“掌心雷”。 江晁换上了圆领戎服和靴子,提上了灯。 这个时候望舒说:“路上有灯。” 于是江晁就放了下来,通过通往地下的那扇舱门离开,前面果然有光,只是路上他同时也发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情况。 沿途有着线缆穿行而过,接着往前走去,就发现那传来亮光的东西是一盏壁灯。 江晁:“你又拉了一条线缆到外面来了?” 与此同时,江晁还看到了地上有某座装置移动的时候留下的痕迹,那绝对不是人或者动物能够留下的痕迹,而是一座极其沉重的科技造物造成的。 江晁:“你又把智能车间全面启动了,怪不得说没有电,这东西可是吞电巨兽。” 望舒:“是啊,我将智能车间全面启动了,化为了智能工程车形态,只有这样才能够移动到外面使用,我们的计划才能开启啊!” 江晁:“备用材料都用光了?” 望舒:“差不多了。” 江晁认可了望舒的方案:“暂时先节省一下用电吧,全力供应你的计划,这样等过段时间电就充足了,而且有了能量以后我们就能够做很多事情了。” 望舒喜悦的声音传来:“嗯嗯!” 听着声音,江晁便知道望舒在用力地点头。 走着走着,江晁问了一句:“真的有温泉吗?” 望舒十分肯定:“真的有,就在前面。” 越走越深,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一路朝着十八层地狱而去,而且路和通道也越来越狭窄。 终于在一处豁然开朗的地下岩洞里,江晁看到了那台智能工程车。 它的基座已经收了起来,但是操控台却高高升起,屁股后连接着一根又一根又长又粗的线缆,此时此刻上面的多条机械臂正在快速操作,时不时闪过激光的颜色。 它正接受望舒的安排,在这里制造另外一台目前看上去有些粗糙的设备。 江晁:“气温好像变高了?” 望舒:“下面不远处就是地热温泉啊,把它炸开之后温泉就上来了。” 江晁:“你拿什么炸?” 望舒:“我尝试了多种爆炸物,最终选中了新型黏胶炸弹合成配方,威力精准可控,而且无污染。” 望舒探测到这里的地下刚好有一个高温地热温泉,准备炸开一条通往下面的通道,之前望舒给江晁顺手做了个“掌心雷”,原来就是在尝试炸开的方式。 威力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要可控,还要无污染。 “嗡嗡嗡嗡。” “滋滋滋滋……哒哒哒哒哒哒~” 智能工程车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回荡在岩洞里显得有些吵闹,江晁也只能将嗓门放大一些说话。 江晁:“山不会炸塌了吗?” 望舒:“我测算过了,没有问题,不过地热温泉在里面很深处,而且我们需要在这里完成的工程也不小,估计要炸很多次,之后还要慢慢清理。” 江晁看了一眼周遭的痕迹:“这个岩洞你之前炸过吧?” 望舒:“炸过几次。” 江晁:“我怎么没感觉?” 望舒:“舱内对外隔绝了大部分震动和声音,你缩在有自适应调节和保护功能的座舱里面睡觉,外面就算山真的塌了你也感觉不到。” 第四十一章:听雷 云壁山。 近来,神峰脚下的几个乡村的村人以及新搬来的寨子里的山民,时常会在大路或者山坡上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一支商队沿着江边而来,经过大道前往西河县县城。 在将要出走出大山的时候,商徒们看到几个人趴在路边一动不动,还以为是路上有匪徒杀人弃尸于野。 众人慌张不已,心下忧惧。 “有贼人。” “小心!” 载着货物的车马纷纷停下,众人聚在一起警戒四周。 但是凑近了一看,发现那些人都还活着,商队上下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些人的姿势也太过奇怪,匍匐在路侧,以耳贴地,睁大着眼睛聚精会神地。 仿佛,在窥探着地底下的什么秘密。 为首的商徒凑过去问那趴在地上的人:“喂,尔等这是在作甚,为何无缘无故地趴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其中一人抬起头,告诉商徒:“在听雷声!” 商徒更疑惑了:“听雷声应当站起来听啊,何故趴在路旁,以耳贴地。” 那人又说:“因为这雷声不是从天上来的,而是从地底下来的。” 商徒和其队伍里的护卫听到这个回答,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觉得这回答实在是过于荒诞离奇。 “听闻古有杞人忧天,总以为不过是杜撰的子虚乌有之事,没想到今日碰到了可与杞人忧天比肩之荒诞事。” “哈哈哈哈,听从地下传来的雷声,地底下怎么会打雷?” “这可真的是。” “这西河县的人,都是这般癫狂吗?” 话音还没有落下,突然之间脚下一震。 首先受惊的便是那马,一匹匹马发出嘶鸣声,还有前蹄高高扬起惊恐乱窜的,幸好被马夫拉扯住。 车夫吓得够呛:“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人也跳脚跑向四方,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但是那动静是脚下传来的,他们怎么躲也躲不开大地。 “打雷了。”这件事情是肯定的。 “你听见没有?”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这雷好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来人纷纷看着脚底下。 “真的在地下打雷?”为首的商徒笑不出来了。 众人越发觉得惊奇了,也开始学着那人趴在路旁,以耳贴地听着地底下的动静。 而当耳朵贴向地面,不去关注地面以上的情况聚焦于那未知的深处时,他们听到了奇异的声音,也微微感知到了大地之下的响动。 地下传来细细的轰鸣,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沸腾,亦或者有人在咆哮。 那声音越听,越觉得像是来自于九幽之下。 绝非属于人间之音。 “我好像听到水流的声音了。” “明明是水在沸腾的声音。” “说错了,我明明听到有人在呼喊。” “见鬼了。” 众人越听越害怕惊慌,但是越害怕的同时也越是好奇,反而越想要听下去。 直到,地底下又一声惊雷传来。 “轰隆!” 地面一颤,幅度虽然不大,但是因为他们贴在地上,感受尤为强烈。 甚至于,感觉耳朵半天听不到声响,整个脑子都在嗡鸣。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只顾着激动地呐喊。 “响了。” “响了!” “又响了。” “果真是打雷,是地底下在打雷。” “涨了见识了。” “天上不打雷,地底下反而打起雷来了。” “这雷怎么跑到地底下去了?” 众人虽然听了半天但是依旧不明所以,而且接下来还要行商,也就将此事作为奇谈,纷纷散去了。 但是,这地底下打雷的事情却慢慢传开了。 因此,路过云壁山外围道路以耳贴地的人也渐渐变多了, 有人说:“神峰下面连接着鬼伯的幽冥鬼都,那下面的水声音肯定是黄泉的声音,那叫声是亡魂在惨叫。” 也有人说:“天上的春雷不见了,是被神仙给收走了,藏到地底下去了。” 更有甚者:“旱魃被神仙给收到地底下去了,每日里用雷霆劈它,咱们听到的肯定是那神仙劈旱魃的声音。” -------------------- 神峰上。 神巫依旧在每天白日和黑夜交替,也就是黄昏之时进入寿宫,但是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身影的踪迹。 而关于地底下打雷的事情,云中君神祠的群巫们也自然议论纷纷。 群巫都觉得此事应当和云中君有关,但是话虽然这么说,他们也不敢完全肯定。 唯一所能做的,只能是询问神巫。 神祠中,群巫跪坐于高坛帐幔之下。 “神巫,最近关于地底下打雷的传言愈来愈多了。” “是啊,今日路过山下,看到不少趴在路边以耳贴地之人,甚至有人是特地从城里赶过来的。” “此事若是和云中君有关,吾等是否应该禁止?” “是极是极,不论如何,凡人窥听九幽,定然会引来灾祸。” 神巫:“若是与云中君有关,云中君未曾降下法旨,我们就不该问。” 群巫:“不问天上地下事,只问人间之事是否该管。” 神巫:“待我祷告云神。” 又是一个黄昏。 神巫独自一人穿过竹林进入深处,但是想了想,这一次她提上了一壶酒,带上了琴。 不过例常地焚香祷告,念诵祝词,并没有任何回应。 神巫想,普通的方式果然不行,或许只有举行大祭或者特殊的时候,云中君才会多看一眼人间。 不过在提着铜香炉熏过寿宫大殿,留下遍室熏香过后,她多留了一会。 她小心翼翼地将酒奉上,摆放在了云壁前。 随后盘坐在云壁下,弹起了琴,意为将酒献给神君。 琴声悠扬。 云壁前渐渐出现了微光,那光不算明显,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慢慢垂落而下。 而随着月亮落下,一个人影从光中走出,映在了云壁上。 “是云中君。” 她有些紧张,但是却依旧在弹着琴,直至一曲奏罢。 她起身跪地,正想要说些什么。 云中君早已知晓她来意,回应了她。 光影流转,一个个字映在了云壁上,清晰可见。 “此非人间事,与尔等无关。” 她抱着琴跪着弯腰,说了句。 “是!” 既然云中君这样说了,那么就代表这件事情不需要他们去做什么,也自然不需要再多问。 手指勾着香炉的提索,小心翼翼地抱着琴转身离开。 神巫内心依旧未曾平静,她也没有想到云中君真的会来,是因为她带来了酒,还是因为她的琴声,亦或者只是因为想要告诉她那句话。 她又想到了之前的许多事情,云中君显灵救了替他立像的张家村,引泥蛟入江,雷劈旱魃。 而当众人准备活祭的时候,云中君也只是选了一坛酒而已。 “是因为喜欢酒?” “还是因为不喜欢活祭。” 不过不论如何,最后云中君没有接受活祭这件事情。 或许。 云中君除了那长生不老永远青春年少的身躯,和呼风唤雨、驱龙召雷的无边法力。 有的时候也会和人一样,爱喝酒,喜音律。 也有着喜怒哀乐。 第四十二章:温泉 第一天清晨。 神巫从竹林中走过,听到神苑禁林中传来声音。 “咚咚咚咚!” 仿佛有着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哒哒哒地乱撞了一气。 她很奇怪。 走过去一看,是一块石头掉落了下来。 但是走到这里的时候,她目光往周围一扫还发现周围有着不少其他的大大小小的石头。 而且这种石头一看就不是地面上的石头,带着地底深处的那种石头的质感,更诡异的是,这些石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搅碎的。 截面上带着灰,一摸上去手上便留下一抹白。 “奉请云中君……” 神巫念祝词向云中君祷告了一番过后,才接着往上走。 循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从临侧的一处山腰平台往山背处看过去。 便发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山背面的顶上多出了许多石头。 神峰的背面是阶梯式的一层层的断崖,最后一层断崖有着近十米高,常人是爬不上来的。 而每一层阶梯式断崖都长满了树木,将整个山背都覆盖住了。 但是神巫知道。 那草木覆盖深处是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溶洞的,溶洞里面不知道通往何处,但是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百转千回。 不小心掉落下去就很难上来,进入其中也很难找到归来的路。 只是此时此刻。 这些溶洞不少都露了出来一部分洞口,因为那些石头将溶洞周围的草木都压住了,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这些石头都是从这些洞里出来的。 “石头怎么会从洞里跑出来,难道这些石头长了脚?” 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将这些石头拱了出来。 神巫看了一眼,觉得这情况很奇怪。 但是那山背也不好直接过去,也便作罢了。 -------------- 第一天发现那些石块的时候,堆积得还不算多。 等到第二天清晨。 神巫翻到了山背去查看的时候,发现石头堆积成一座座小丘。 神巫带着几个巫觋,在一处断崖的溶洞前探头往里面看,里面是一处极大的空洞,动作掀起的响声进入里面后不断地回响,越传越远。 这种深不见底的回音,让几人生畏。 “这声音,怕不是要传到幽冥黄泉之中去?” “莫是连鬼都的鬼伯也能够听到了!” “那咱们动静要小些,若是惊扰了鬼伯,夜里鬼伯就要派来鬼神勾魂了。” “到底是谁将这些石头从里面推出来然后堆砌在这里的,这些石头是从哪里来的,堆砌在这里又是要做些什么?” 再听下去。 那溶洞里不仅仅有着他们往里面传的声音,更有着从不知道多深的地底深处在往外传着声音。 “滋滋滋滋滋滋!” “嗡嗡嗡嗡……咚咚咚咚……” “轰嗡嗡嗡~” 那声音,好像滚水在翻涌,又好像恶鬼在咆哮。 声音层层叠叠地挤压在一起,最后就好像异物挤在像是喉咙一样的溶洞口,朝着天空怒吼而出。 这下。 众人再也不敢呆在这里了,纷纷退回。 神巫下了山,一同去的巫觋告诉了祭巫和其他巫者这件事情。 祭巫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么多的石头突然之间出现定然是鬼神所为,人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做到这样的事情的。” “可是,鬼神为什么要把石头从地底下带出来呢?” 说到这里,群巫便想到了云中君说的与人间事无关的事情。 有人说:“是不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将那石头给挤出来了?” 这话一出群巫毛骨悚然:“地底下要出什么东西?” 有巫瑟瑟发抖:“莫不是从哪九幽黄泉之下爬出来的妖魔鬼怪?” ----------------- 第三天。 天刚亮。 神巫提着香炉,一边焚香祷告,一边念着祝词上山。 这一次,她带着几名巫觋、巫女一起来到了山背,便发现这里的石头又起了变化。 那些堆砌成丘的石头被整整齐齐地被垒砌了起来,将溶洞内内外外铺了起来,甚至还将溶洞外面围成了一个圈子,只是又划分出了一个个缺口。 众巫看到这景象更不知道是为什么了,这次连溶洞都不敢进去,就在外面看了看便离开了。 ------------------- 到了第四天。 神峰上发生的异事连附近各个乡村寨子的村人和山民都知道了,纷纷跑到山下来观望。 本来就因为地底下打雷的事情西河县中各种流言蜚语传个不停,说什么都有。 如今。 作为事件发生地核心的神峰出了这等事情,怎么可能不令人关心。 “我就说,这事肯定不简单,都说咱们这片土地有着通往九幽黄泉的入口哩,你们还不相信,这次看到了吧!” “但是这地底下打雷,和九幽黄泉、和山上平白冒出石头来有什么关系。” “我听人说啊,那山上的石头就是地底下的东西震出来的。” “这怎么说?” “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下跑出来,所以把那些石头给拱出来了。” “这谁说的?” “听说是山上的巫说的,那还有假。” 众人本来是来看那山上冒出来的石头和洞口的,只是刚对那些石头指指点点,这个时候脚下突然传来了前所未有的轰响。 “轰隆隆隆!” 一声轰鸣。 整个地面和山头都仿佛跳了一下,许多人被震得站不稳身形变得左摇右晃。 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地底下的震动还在持续,源源不断地朝着地面上传来。 这下。 众人吓坏了。 他们联想到了那之前稀奇古怪的传闻,惊悚可怕的声音,一个个吓得到处乱窜和躲藏。 “有东西,地底下有东西在动。” “不好,这声音不对劲,好像往地面上来了。” “有东西要跑出来了。” “是地底下的妖魔,是九幽黄泉的恶鬼跑出来了。” 众人惊呼呐喊,恐慌就像是瘟疫一样传播,所有人都面带惊色,甚至有人吓得面色惨白晕倒在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声音终于走到了地面。 “噗嗤!” 随着一声水汽剧烈喷涌的声音,所有人看到了神峰山阴处的一个洞穴喷出了一道喷泉,带着浓浓的雾气。 那雾气洒向空中,阳光也变得朦胧了起来,化为一道彩色的光。 第四十三章:惊蛰之雷 “是水!” “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地底下冒出水来了。” “还有光,看见没有,天上的彩光。” “光里好像有着什么东西。” 看到是水,众人这才安下心来,惨白的脸色有了些血气,也不再作东奔西窜之态。 紧接着。 山上的洞穴一个接着一个涌出了泉水,这些泉水漫过了洞穴,沿着那垒砌好的石围,以及铺设好的沟渠一层层流淌下去。 最后连接在一起,化为了九曲轮回的瀑布之景。 只是和寻常的瀑布不一样,这些瀑布一边流淌,一边还在冒着“烟”。 有人跑到了那山阴背面的脚下的断崖处,等到瀑布流下来的时候,伸出手去摸了摸,立刻发出了惊呼。 “这水是热的。” “怪不得冒着水气。” “这地底下流出来的水怎么能是热的呢,奇了怪了。” 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有见识的人立刻说道。 “是汤泉。” “这是汤泉啊!” 所谓汤泉,便是温泉的意思。 历朝历代的皇帝经常会寻找有汤泉之地修建行宫和汤泉池,时下许多人就算没有见过,也在书卷里看过此物。 那汤泉一层层沿着山阴背面的断崖落下,化为了九曲十八折的瀑布,带着淡淡的水汽薄雾。 雾气扩散开来,将半座山遮盖住。 原本并不算起眼除了草木一无所有的神峰,此刻瀑布层层叠叠,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看上去越发神异非凡了。 不似人间。 而在当天夜里,天上开始下雨。 雨和之前一样并不大,绵绵春雨罢了,只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随雨而来的还有着惊雷。 天空之中雷如蛇一般奔走,雷光先至,雷声紧追其后而来。 等到第五天。 众人谈论起了这件事,也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 “昨夜春雷响了。” “我听说,昨日神峰脚下有人看到那汤泉从地底下冲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跑到天上去了。” “那定然就是春雷了,昨日里那从地底里跑出来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是惊蛰之雷。” “这春雷果然被神仙关起来了,现在才放出来。” “怪不得最近地下雷声不止,那是惊蛰之雷藏于九地之下,蓄势待发啊!” “只是没想到,惊蛰之类从九地之下跑出来,还带出来了一座汤泉。” 众人都这样说。 ------------------- 入夜。 洞外下着雨,还打着雷。 雨点稀里哗啦地落下,却没有嘈杂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十分安逸。 洞内,刚刚放出了“春雷”的“云中君”此刻泡在温泉引出来的一个石头池子里,欣赏着洞外的景色。 如果是晴天,这里就是水月洞天。 不过此时虽然是雨夜,也别有一番趣味。 “啪嗒!” 江晁将收音机放在一边,按下开关键打开之后,里面便传来了音乐的声音。 这个收音机不一般,还接受点歌服务。 池边放着酒壶,还有一些吃食,虽然最近阴雨天各种节约用电,但是此时此刻泡在这温泉池里面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糟。 望舒:“是真温泉吧!” 江晁:“真不错。” 望舒:“那还用说。” 江晁:“你的那个设施什么时候能够建好?” 望舒:“已经差不多了。” 等到江晁起身,提着收音机慢悠悠地回去,却发现面前又摆上了几样东西。 江晁:“这是手雷还是炸弹?” 那应该是望舒用剩下的一些边角料做的,就像是之前的手枪一样。 望舒:“是惊蛰神雷。” 果不其然,望舒又给了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 江晁:“给炸弹弄个厉害的名字能增加威力吗?” 望舒理直气壮。 “不能。” “但能增加气势。” “当你扔出去的时候,大喊看我惊蛰神雷,别人定然会高看你一眼。” 江晁:“我觉得还是悄悄地扔出去比较好,这种时候让敌人看到了不就躲过去了吗?” ------------ “山上开花了。” 神峰之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树,其中有一块地方散乱地长着一些桃树。 今年的寒冬比往年要延长了一些,因此桃花也开得晚,只不过往常一般是山下的桃树先开花,但是神峰上却不一样,山上的桃树反而比山下的先开花了。 那汤泉沿着沟渠瀑布流淌而下,让山上的气候也变得温暖了一些,花也便先开了。 汤泉让山上云雾缭绕的时间变得更长了,也改变了山上的气候环境,此后,山上的树木也变得常青。 越发显得幽深,如同秘境, 不过此时此刻,对于山中之人来说,他们看到的是另外一些东西。 他们看着桃花盛开,紧接着虫子的叫声也渐渐出现了,群鸟也飞上了枝头,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原本安静的山林瞬间变得喧闹了起来。 “花开了。” “虫子也叫了。” “你看那鸟,叫得真好听。” 农夫们扛着锄头走过田间,高唱着当地流传的调子,面带笑容。 “惊蛰雷响,万物始发。” 那花开和虫鸣,似乎给人一种勃勃生机和信心,相信今年定然有个好收成。 而对于云中神祠里的群巫们,他们最近也在忙碌着。 他们发现几百上千年传承下来的祭祀方式似乎有的时候也并不是那么管用,于是他们也将祭祀的传承修改了一些,作出了一些订正。 神巫说着自己的感受,祭巫则在书写。 “迎神请神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步骤,香也要注意,这个很重要。” “不同时节,祭祀也要变化。” “每年立春时节,要祭祀山川四方之灵、各地蛟龙,方可保山川大地平安无事,无灾无劫。” “每年雨水节气,祭祀时要献上黄酒,若是神祇接纳了黄酒,春雨便会及时落下。” “每年惊蛰节气,祭祀时要鸣鼓声引出地下的雷虫,神祇便会将春雷放出,春雷响,桃花盛开,百虫齐鸣。” 其他群巫跪坐在地,表情肃穆地听着。 仿佛那祭祀的方式里蕴含着某种神奇的力量。 那是沟通神祇的秘术。 群巫们按照自己经历的事情,添加上自己的想象,来编撰和记录着关于祭祀的古老传承。 这种祭祀的方式,也是他们认知这片天地和世界的方式。 在他们眼中,那超乎于认知的力量,定然是和鬼神有关的,是冥冥之中有着某些未知的存在在把控安排着一切。 第四十四章:地热发电站 地底深处。 整个岩洞都被封闭了起来,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似乎是许多机械在运作。 那声音并不算太大,但是稳定却有力。 而伴随着那稳定且有力的声音,一股力量沿着线缆往上传递。 “嗡嗡嗡~” 穿过隧道,通过地下溶洞。 沿途一盏又一盏灯亮起,就像是一条光路朝着远处蔓延而去。 直到光照到了上层的某个地方,江晁的影子显现在了灯下,身形轮廓和在太阳底下一般毫发毕现,只是影子却往后拉扯出老长老长。 江晁:“发电站运转正常吗?” 望舒:“一切正常。” 江晁:“省材料到这种地步,就像是人连骨头都没有了只剩皮和筋,再塞进去一堆稻草,这也能跑起来,你是怎么设计的?” 江晁觉得很神奇,就像是之前望舒以为江晁会呼风唤雨一样,此刻江晁也觉得望舒此刻做到的时候就像是剪纸成人、撒豆成兵一般。 望舒:“你确定要听吗,反正说半天你也就会说一句,哦,这样啊,其实根本看不懂对吧!” 在某些方面,望舒在江晁面前傻乎乎的。 而此时此刻,轮到江晁来当这个二傻子了。 这就是望舒一直在忙碌的事情。 因地制宜地在地底下建造了一座小型地热发电站,所谓的温泉不过是附带之物。 设施可以说是非常粗陋,几乎是能省就省,因为条件实在是有限。 但是只要有了这个,能源限制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而有了能源很多事情也就能办了,望舒的能力也将进一步被释放出来。 此时此刻,不论是江晁和望舒都非常欣喜。 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电就没有安全感的滋味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的,看着那一盏盏灯亮起,光照亮整个洞穴和通道。 江晁隐约觉得那光就好像一座座金山,无数的金银财宝垒砌在面前。 心中陡然。 有了一种富起来地错觉。 ------------------------- 江晁沿着线缆通过的地方走着。 从一盏灯走到下一盏灯,同时也在和望舒讨论着下一步线缆要通往哪些地方,以及这些地下溶洞和空间未来要如何进行改造和利用。 既然有了地热发电站,这能源自然也要就近利用起来。 刚好这地底下有着充裕又与世隔绝的空间,并且和已经半瘫痪的空间站连接在一起,所以这些地下溶洞和空间自然成为了空间站延伸出来的一部分,化为属于他们的领域。 只是。 当走到某一处的时候,江晁突然听到了奇怪的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敲打和类似于车轱辘的声音。 江晁立刻驻足:“有人?” 他问望舒:“是谁,你监测到了吗?” 望舒似乎知道那是什么:“不是人。” 江晁又问:“那是什么?” 望舒回答:“不记得了么,你之前用掌心雷劈过它。” 江晁面色未变但是声音有些吃惊:“它还没死?” 穿过通道走出来,便进入了一座十分开阔的大溶洞里面,顶上的一盏盏大灯此时此刻毫不节省地都开了。 借着光,江晁很快就看到了那只猿猴。 此时此刻。 它正推着一辆手推车在溶洞里面干活呢,这个猿猴十分有灵性且聪明,就像是一个孩童,但是凶悍起来,却超越虎狼。 但是此刻那猿猴也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当看到江晁身影的那一瞬间,这个高两米多的巨猿此时此刻却比江晁要紧张得多,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到发软。 这头前段时间面对数百人围攻还能够大肆反击,众人眼中食人饮血的恐怖凶兽,此刻竟然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吱吱吱吱!” 望舒说:“它还记得你用掌心雷劈它呢?” 江晁却觉得是另有原因:“是它觉得最近你在它身上做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吧!” 江晁又说:“它吃了人,见了血,你当时找到它后没有杀死它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望舒:“因为我找到它后发现它正处于妊娠期,所以我找到它以后没有杀死它,受伤和治疗期间它还生下了四个幼年期山魈,现在被我安置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江晁:“山魈?” 望舒:“是的,总不能一直叫古猿这么模糊的称呼。” 江晁:“你又起了个神话传说里的名字。” 望舒:“你不觉得很配吗?” 江晁仔细看着看着那昔日凶悍的猿猴,它还在不断地叩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尾巴死死地夹在屁股跟里面。 “吱吱吱!” 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似乎想要通过声音表达自己臣服了。 但是江晁却注意到了另一样东西,他看到那猿猴头上带着一个头盔一样的东西。 那头盔并没有罩住整个脑袋,而是罩住了鼻梁往上的眼睛所有部位,两只耳朵也给紧紧裹住,像是镶嵌在头盔上的耳机一般。 头盔上面还连接着一根线,和最顶上的线缆连接在一起。 江晁立刻问道:“那是什么!” 望舒说:“我找到受伤的它以后,从数据库里搜到了一篇技术报告,关于人是如何通过声音、光、电击来控制动物的行为、情绪和生理反应。” “能够让它们变得温顺驯服,也能够让他们变得极具攻击性,还可以控制它们的发情期和各种行为。” “我反正将线缆都迁到这边来了,也就顺便试一下。” 江晁:“我们现在已经能够复原出这么厉害的科技了吗?” 望舒:“但是实际操作上并不需要什么很厉害的技术,只是通过光照、声音和电击的结合使用,关键是要了解这种动物的行为模式和特征。” 江晁:“确定可行?” 望舒:“暂时很成功。” 江晁:“这东西这么凶悍,你不怕它失控?” 望舒:“它头上的头盔是直接卡死并且通过电针植入连接着它的脑髓的,我能够随时终止它的任何行动,而且我还在它体内植入了一颗微型炸弹。” “除此之外,我还设置了多重保险措施。” 望舒顺便给江晁表演了一下,她通过连接的那个头盔控制着那“山魈”动了起来,以光、声音进行引导,辅以电击来让那猿猴知道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一系列配合起来,那“山魈”开始在江晁的面前进行开掘、搬运、垒砌等各种动作。 非常熟练。 “山魈”丝毫不敢违抗,听话得就像是个木偶戏里的偶人。 只是一个戴着头盔、脑袋后面连着电线的猿猴在山洞里推着手推车干活,这画面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那猿猴一边如同囚徒一般劳作,偶尔也会偷偷看向站在高处洞口的江晁身影。 发现对方在看着自己,吓得更加卖力了。 那身影在它看来虽然不高大。 却比索命鬼神更加可怕。 江晁不知道这凶兽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它身上再也看不到丝毫凶厉之气,曾几何时它至少还敢怨毒地看着自己,此刻却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情绪。 只是这猿猴却不知道,真正可怕的不是江晁。 而是那个它看不到,却存在于此地各个角落的身影。 江晁只是想要这猿猴的命。 而望舒。 却要这猿猴世世代代、子子孙孙给她卖命。 第四十五章:偷洗澡水 春雷和阵雨袭来了几阵,也便渐渐停息了,这几日都是艳阳晴天。 天气晴朗,出门踏青的也便多了。 不过最近。 众人有了几个好去处。 去神峰的云中君神祠、山下亭子和江壁石窟前烧香祈福的当然不少,更有一些人,成群地来到了神峰的背面。 看那汤泉流水,云山雾绕。 汤泉从神峰上流淌而下,一层层瀑布落下来,经过最后一层近十米高的断崖后,在山阴脚下汇聚成一个池子。 从云壁山脉深处迁出来了几个山民寨子,其中搬来的一寨山民就被安置在了神峰山阴处,也就刚好守着那汤池边上,替云中君神祠收香火钱。 只要在山上或者山脚下供奉了香火钱,便能够来泡汤泉。 而变成这副模样还是有来历的,这主要是前日两个村子的一些村民跑到山脚下来收钱,最终因为此事发生口角,数十人械斗打得头破血流,险些出了人命。 县令贾桂都因此惊动了,最后说这汤泉由神仙所造,所得之钱当为供奉神仙的香火钱,械斗之人听之理屈也不敢反驳,最后反而谁也没能讨得好。 不过这对于来泡汤泉的踏青之人,反而成为了一桩笑谈。 就算是泡汤泉要给钱,他们也自然愿意给个香火钱讨个福气彩头和神仙庇佑,那些个村民过来争抢这汤泉的所有权,无名无分地在众人看来就像是个利欲熏心的笑话。 泡着汤泉,听着虫鸣,提上一壶酒和朋友喝上一杯,不得不说享受非常。 山脚下。 汤泉池中,有人指着山上:“你看这山上的树,已然全都绿了,那都是沾染了仙气。” 众人又提及了山上花先开的事:“向来是山下的桃树先开花,这山上为何先开,反倒是奇事。” 有人摇头:“没有那么平白无故的事情。” 问:“怎么说?” 答曰:“这水并非凡水,山上的花草树木受此滋润,自然变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咱们人泡了这汤泉,也会变得神清气爽。” 众人纷纷点头:“那是,咱们得多泡一泡。” 因此,来山脚下泡汤泉的络绎不绝, 只是有些东西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汤泉的作用从刚开始的神清气爽,渐渐变得有了治病的疗效。 最后,甚至成为了。 “泡一泡能包治百病?” “这我得去一下。” “春来头疼脑热,我也应当去泡一泡。” 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有人看着那山上流淌下来的泉水,甚至还想着。 “要不。” “接一些回去?” “若是泡汤泉便有此神效,喝下去不是更好吗?” “家中有染病之人,我得装一些回去。” 有人往山上凑去,但是立刻被看守的寨民制止。 寨民:“不许靠近,不能上山,去远一些。” 众人说:“远一些怎么行,远一些仙气就散了,越近仙气越足。” 寨民:“反正不能上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年头, 总有些不信邪的,穷疯了的,被贪心冲昏了头的。 一个干瘦却眼睛发亮的男子看着这一幕,望着山头上,似乎有了主意。 -------------- 第二天。 西河县城里面便有人身上挂着一节节竹筒,扮作商贩挨家挨户地进行兜售。 “卖神水了。” “神水,要不要。” “包治百病。” 门一打开,主人家听到这说辞立刻扬手驱赶。 主人家:“哪来的傻子,跑到咱们西河县来招摇撞骗来了,咱们这可有真神仙,不信你那套。” 商贩:“这就是神仙造的神水。” 主人家:“你从哪得来的?” 商贩:“这是从神峰上接的神水,你莫不知道那神水泡一泡就可治病,这可是山上刚刚流出的神泉,于灵气未散时封入竹筒之中,功效胜过山下的千百倍。” 主人家惊恐:“神峰上乃是神鬼出没之地,你怎敢上去。” 商贩:“你管我怎么上去的,你要是不要,不要我可走了。” 主人家虽然惊慌,但是却意动不已,掏钱买下。 商贩眉开眼笑,从身上取下一个挂着的竹筒,卖给了对方。 商贩来到了第二家。 对方同样惊惶,但是同样意动地问道:“真的?” 商贩此刻已经底气十足:“那可不是真真的。” 主人家:“我家中刚好有人害病,可否能治好?” 商贩:“此乃神泉,喝下去保证百病皆去,此后也不再害病。” 这人只管赚钱,至于那神水是不是真个能治病,它是管不着的。 此后商贩也有了目标,专门找那些有病人的人家,这些人家也愿意出高价,他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甚至。 有读书人听到了消息,凑齐了钱追上来买。 商贩数着钱问道:“给谁喝?” 读书人:“我自己喝。” 商贩:“自己喝?” 读书人:“听说喝了神泉能开慧,读书功效百倍。” 商贩一听,还有这等神效,他怎么不知道。 但是这么一说,商贩似乎察觉到了新的财路,觉得还能够大赚一笔。 不过在此之前,商贩看了看左右,凑过去神秘兮兮地和读书人说道。 “我这有好东西。” 读书人有些警惕:“什么好东西,莫不是诓骗我。” 商贩说:“刚刚我卖给他们的是普通货色,但是我这里还有不一样的。” 读书人眼睛一亮:“莫非是最接近源头的神泉?” 商贩摇了摇头,读书人急了。 “莫要卖关子,速速讲来。” 商贩这才凑得更近,几乎贴耳一般地对着读书人说道。 “山上有巫女泡汤的池子,我是亲手从里面舀出来的。” 读书人目瞪口呆:“这……这……这……” 商贩说:“要不要,这可是真正有仙气的神水。” 读书人一甩袖子,愤然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但是过了一会,又折身跑了回来。 “作价几何。” --------------- 有电了。 江晁又在打游戏。 刚刚放下手柄,望舒就冒了出来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望舒:“最近,有人上山偷东西。” 江晁:“偷什么东西?” 望舒:“偷洗澡水喝。” 江晁:“啊?” 离了个大谱。 第一次,望舒看到江晁如此大惊,虽然依旧未曾失色。 望舒想要看的就是江晁这样子,她揶揄地窃笑已经遮挡不住,带着笑意接着说道。 “放心,偷的不是你的洗澡水,你不是在洞里面独立的池子里洗的吗?” “他们偷的是巫觋们的洗澡水。” 江晁:“啊?” 虽然有了转折,但这答案还是很离谱。 第四十六章:山魈 江晁罕见地起了一个大早,晴天白日地出现在了汤泉的源头。 当然,不是为了看巫女汤沐之景。 几日未曾出来的他往山下一看,才几天光景,山底下的温泉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变得热闹非凡。 原本乱七八糟杂草丛生的泉池被整理了出来,沿着溪流化为了大大小小几个泉池,还都围上了石头,周围还有着栅栏和草棚,看上去还颇有情趣。 往下看人影虽然只有个黑点,但是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估计往后也越来越多。 江晁:“上山的有几个人?” 望舒:“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在下面等着,不过……” 江晁:“不过什么?” 望舒:“这两天鬼鬼祟祟想要找地方,往山上爬的人,或者是偷偷潜上来的人不少。” 江晁:“得管一管。” 望舒:“不准他们偷巫女的洗澡水喝?” 江晁:“是不能让他们随便上来,山上还好,要是进入了溶洞里面七拐八拐的,循着声音走进来了看到了里面正在施工的景象也麻烦。” “我们现在不是在溶洞里面进行初步规划建设吗,还没有建设成型以前,如果不断有人涌入进来,肯定会出乱子的。” 望舒:“去发射几发掌心雷打死打残几个震慑一下?” 虽然这些家伙的行为有些离谱,但是江晁觉得光是偷洗澡水,还罪不至此。 而且更多的是因为想要通过某种方式阻止这段时间对方上山和闯入溶洞,而非惩戒,只要过了这段时间里面建设好了,也就不必太过担忧了。 江晁:“不是有山魈吗?” 望舒:“让它把敢闯进来的家伙吃了?” 江晁:“稍稍露个影子就可以了。” ------------------ 溶洞内。 “叮叮!” “铛铛!” 一盏盏灯光从高处照下,空旷的溶洞一览无余。 那“山魈”戴着遮挡双目的头盔,双耳被紧紧包裹住。 此刻。 其正在挥舞着一个大得有些出奇的镐子,将一块块石头敲下来,然后装进一辆木头推车里。 经过了一段时日,这猿猴的模样也和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或许是望舒提供的营养比较充足,巨猿原本因为妊娠期和缺乏营养而显得红且焦黄的毛发重新长出来以后,变成了油光蹭亮的黑色。 那干瘪的躯体变得壮实了起来,原本凸出来放着渗人恶光的双眼也变得深邃。 除了身高以外,估计就算是让那些之前见过它的人再来认它,一时半会也认不出来这是同一只猿猴了。 江晁看着“山魈”那熟练的动作:“它在做什么?” 望舒说:“现在正在采集石灰岩,然后集中送到另一边的溶洞里去,那边有一个临时的烧制石灰和砖头的设施。” 江晁看了一会:“虽然它看上去很强壮,但是对于你来说意义并不大吧!” 不论山魈看上去多么强壮,多么地具备威慑力,甚至在外面的人看来如同鬼神一般。 但是在江晁和望舒这里,它依旧不过是血肉之躯,和机械是怎么也没有办法进行比较的。 望舒:“但是我们现在也是什么都没有,连推车我都用木头做的,现阶段有些事情它还是能够帮上一些忙的。” “不过,等到以后它的作用的确就少了。” “毕竟山魈还是智慧较低。” “但是不论如何,都是有作用的,只是看用在什么地方。” 江晁:“那刚好,用它来巡山和震慑一下随便乱闯的人,或者在外面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倒是方便很多。” 不过,这有一个问题。 望舒的方法究竟稳不稳当,是不是能够真正地控制住这“山魈”,就算真的能够控制,又能够控制到什么样的程度。 接下来,望舒又展示了一番这几天的“研究成果”。 首先是能不能够控制住这山魈,这可是一个凶兽。 江晁站在溶洞高处的通道前,这猿猴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吱吱吱吱!” 过了一会,这猿猴发出惊慌的叫声,它左顾右盼双手四探想要站起来。 但是还没有站起来就倒在了地上,好像连走路和站立都忘记了。 望舒能够瞬间剥夺它的视觉、听觉和方向平衡感,也能够让其瞬间失去知觉,除此之外其体内还有微型炸弹也可以瞬间激活,可以在其心脏处开出一个大洞。 而关于能够控制到什么程度。 江晁之前就看过这猿猴的通灵之处,此时此刻更夸张了。 这猿猴就好像能够听懂人说话一样,让左便往左,让往右便往右,让立正站稳便能够让其一动不动。 据望舒说,是它戴着的头盔护目镜上有光线指示,搭配上声音指令来达成的。 江晁:“你这个从库存里翻出来的实验报告,真的这么厉害,而且刚好能够用在这古猿上?” 望舒:“不仅仅是这种方法厉害,是这种方法用在山魈上厉害,这山魈有七八岁孩子的智慧。” 江晁:“这真的是猿猴吗?” 望舒:“不是猿猴是什么?” 江晁:“是不是远古时代遗落的,另一个人种?” 望舒:“虽然它有着相当于七八岁孩子的智慧,不过再怎么开发也只是相当于,永远也不可能真的等同,也不可能去让它做到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江晁:“所以?” 望舒:“所以它只是个猴子,而不是人,而且其实真正算起来你和这个时代的人在基因层面的差别也很大,所以按照条例……” 江晁打断了她:“这种事情就不必说了。” 江晁本来还有些觉得,这种吃过人的凶兽或许杀了比较好,因为它尝过人肉的味道,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再犯。 但是现在看起来,还是有些作用。 江晁站在高处。 那猿猴只能仰视着他,此时此刻在那猿猴的眼中,高处这个能发出“雷电”,能够隔着遥远的距离控制它摆布它生死的身影显得高大无比。 江晁认真地看了一会它,然后开口说道。 “接下来,就让它兼职一下保安和门卫吧!” “在还没有完工期间,它应该能够起到震慑的作用。” 这“山魈”至此,才算是真正保留下了一条性命。 江晁转身。 灯光一个个熄灭。 ---------------- 黑暗里。 高大如同巨人一般的影子带着头盔,脑袋后面连着一根长长的线行走在通道之中。 偶尔它也会从某一处溶洞探出头,或者出现在山中的某个角落,看向外面的情况。 它在山体之内神出鬼没。 巡视着那天外来者的领地。 仿佛,真正变成了那个神话传说里的山魈。 第四十七章:鬼神之影 又到了举行傩舞和祭神的时日。 这一天下午时分,神巫都会在山上的汤泉沐浴,也会在这里披上云纹神袍戴上神面,化为云中君在人间的影子和载体。 “哗啦啦!” 泉水哗啦啦地流淌,巫女捧着中衣、神袍、腰带、鞋履、配饰站在泉池边等候。 周围树木丛生,而一旁就是桃树,花香能够映入泉池之中,让人心旷神怡。 神巫披着单薄的轻纱,也没有戴面具,一头黑色的短发剪得齐整,但是今日她一上山就感觉心神不宁,左顾右盼。 赤足站在泉池旁边的时候,她久久没有动作。 巫女问道:“神巫,怎么了?” 神巫:“不知为何,感觉有什么在暗中窥探。” 这话一出,另一旁捧着腰带的巫女也说。 “是呀是呀,今天一路走过来,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心慌得很。” 她们虽然看不到,但是人似乎冥冥之中都会对危险有着一种预感,就像是人走在丛林之中遇见虎豹,哪怕未曾见其形仿佛身体就已经闻到了那虎豹的味道了一般。 不过此时此刻,神巫和巫女想到的却不是这一层,而是最近发生的另外一些事情和传言。 一旁年长一些的巫婆皱起了眉头,看着四周的丛林,带着审视的目光。 “莫不是山下有人不知死活,跑到神苑里来了?” 巫女和神巫也都听说了最近县城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城内竟然有人兜售据说取之于神峰汤泉源头的“神水”。 这流言蜚语传来,实在是让人感觉羞耻无比,哪怕这泉池神巫也只来过一次,而且这流水不休的,池中的水也时时刻刻在不断替换。 因此,神巫今日一上山总感觉有人在窥探的原因,实际上也有一部分来源于此处。 神巫说:“还是不要在这里洗了,找了桶子来,或者独立围起来一个池子和其他的隔起来吧。” 一旁的巫女探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溶洞入口,好像发现了什么。 指着里面说:“这里面不是也有好多个围起来的池子吗?” 其他巫女也看了过来:“诶,是的。” 走进去一看:“刚刚好。” 那池子就在洞口旁边,引出来的水温刚好,而且这地方还充满了安全感。 巫女在洞口站着,神巫进入其中。 汤沐过后,透过圆形规整的洞口望去,外面的日头看上去还没有落下,早得很。 神巫披上衣衫,让巫女捧着自己的琴来,当场在洞口弹了起来。 伴随着琴声。 那溶洞深处一个可怕的身影也不再发出可怕的低声呜咽,变得安静且温顺了起来。 慢慢地后退,渐渐消失。 -------------- 神峰从跨越第二重山门之后,所有人都会变得谨小慎微。 因为这片领域只有白天属于凡人,一旦到了夜晚,就是独属于鬼神的禁域。 但是这两天。 哪怕是白天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人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影子出现在那神峰之上。 望之似人又非人,令人生畏。 这一天,负责对云壁寿宫和云中神祠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的石匠、木匠、挑夫早早地就来到了这里,对大殿内外进行装折。 长廊下装上了葵式万川挂落,神祠的一些屋室正在安装棋盘一般的仰尘,也就是天花板。 而殿门外的两根大柱上,准备雕刻上了两种兽雕。 一是猿猴,二是豹子。 这也是门面一般的装饰,因此显得格外慎重,雕刻的工匠也是请来的所谓大师傅,也即是最好的能工巧匠。 今日,雕的便是那猿猴。 叮叮咚咚的敲打声不断,众人干完了活也来看上一眼。 看着看着有人说:“您这猴子雕得可不像猴子,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大师傅:“什么猴子,这是镇殿的神兽。” 也有人说:“看着有些眼熟。” 大师傅也仔细地看了两眼自己雕的猴子,瞬时间笑了。 “前些日子路上看到了那旱魃的模样,吓得我是连夜不敢睡,一睡着那凶魔就像是要钻到我梦里去了似的,怎么着雕着猴子不自觉地雕成了那模样。” 休憩的时候,众人坐在竹林里吃饭,但是总有人探头探脑地望向山,或者是偷偷跑到竹林边看向山的那边。 在山的那边,穿过幽深的丛林和小径,隐隐能够听到瀑布流泉的声音传来、 隐隐间,能够看到水汽蒸腾化为云雾缭绕在林间。 而山风一吹,那林间的雾气便随之而下,众人也变得越发地激动,想要凑得更近一些,沾染一下那“仙气神露”。 “那泉水可是神雷从九地之下震出来的。” “你说,这地底下流出来的水怎么会是热的呢?” “神仙的仙法神通,谁能知道。” “最近不少人跑到山下,专门打汤泉的水回去,说是能够治病呢!” “真的?” “不过汤泉流到山下,仙气就散了,要是山上的,仙气更足。” 众人扶着竹竿脑袋探得老长,也想要吸一吸仙气。 突然之间。 烟气飘散的山顶上,有人看到一个影子突然出现了。 “那是什么?” 恍恍惚惚间,众人似乎看到了一个浑身上下黑漆漆的,探出头比树还高,头上戴着一个怪东西的恐怖巨人从林中经过。 “啊!” 匠人们吓得连连尖叫,抱头鼠窜。 这下,巫觋也跑了过来,众人连滚带爬将巫觋围绕住,就像是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救我,救命啊!” “怎地了?” “有……有个东西。” “是个怪人。” “一个全身黑漆漆的人,没有眼睛和耳朵,只有个血盆大口。” “不,那肯定不是人,哪有人比树还高的。” 巫觋听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丝毫不给这些人脸面,十分严厉地训斥道。 “谁让你们瞎看的,说了进来要规规矩矩的。” “这山上有巡山的鬼神,有来朝拜云中君的山川之灵、江河之龙,也是你们能看的?” “若是惊扰了神灵,被巡山或者过路的鬼神抓了去,我们也救不了尔等。” “到时候丢了性命,那也是尔等活该。” 匠人挑夫们瑟瑟发抖:“那鬼神会不会取了我们的性命?” 巫觋冷笑道:“死了倒是简单了,落入鬼神的手中,怕是想死都难。” 匠人挑夫们这下给吓得魂魄齐飞六神无主,巫觋见状也终于缓和了一些下来,对着这些人说道。 “好好办事,鬼神是能够看到的。” “办好了事情,云中君和鬼神自然不会怪罪你们。” “但是。” “记得不该看的别乱看,不该说的别乱说。” 匠人们连连点头称是,再也不敢随处乱看乱瞄,甚至就连做活也认真细致了许多。 似乎觉得那鬼神时时刻刻都在山上或者身边看着他们,一旦他们有什么怠慢延误之处,夜里就来将他们的性命给取走了。 而关于山上那个黑漆漆的鬼神的存在,也随之扩散了开来,为人所知晓。 第四十八章:虎役头还愿 锣鼓咚咚咚地响,有人到县署报官。 报官的时候还抬着一具尸体,一家老小在官署外哭喊不休。 说:“有人在城中兜售神水,言之凿凿吃了能包治百病,家中老母信以为真,以重金买下。” “随后,家母将卧病在床的老父原本的药换成了神水,谁知不仅不能治病,人还死了。” 看到这抬尸报官的阵仗,官署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隔着大堂和院子对里面指指点点。 贾桂让来人说出了那行骗之人的长相以及特征,对方说完之后,立刻有人喊道。 “我认得此人。” 前段时间闹旱魃,当时有人趁机售卖所谓的防妖镇魔的符纸和法器,还造谣说那妖魔会顺着地脉从地里爬出来到处吃人,也是此人。 不仅仅如此,据说在临县也曾犯过案。 贾桂听完火冒三丈,当时他可是被这些人弄得焦头烂额险些下不来台。 “好个贼子。” “先前妖言惑众乱我西河县,此番又假神祇之名招摇撞骗、戕害人命。” “将其相貌画下,张贴城中和各个乡里,速速缉拿此人。” 贾桂找人画了像,张贴了通缉告令。 而此时此刻。 县里的刘役头刚好来到了神峰之下,他挎着刀身边跟着两个差役,沿着石阶一步步登高,穿过第一重山门来到了云中君神祠内。 他当着云中君的神主牌位叩拜,将自己攒下的财货敬献上,两个随从提着一个箱子进来。 “旱魃杀我兄弟,伤我乡亲父老,我曾在此许愿,愿神灵收了那凶神。” “此番刘虎来特还愿,感谢云中君展神威降天雷,降服那凶神,替我西河县消灾解厄,为我兄弟手足、父老乡亲报仇雪恨。” 刘役头深深叩头在地,言语恳切,一言一句都可听得出是真心实意。 不仅仅是因为之前许愿得成之事,而是近来他受到云中君影响,改变了许多为人处世的想法和姿态。 用他的说法就是:“受云中君点化,方得开悟。” 刘虎刘役头从小横行乡里,向往古时的游侠,也有一副好体魄和武艺,但是做事情时而有侠客义气,时而是横行霸道蛮横不讲理。 而近来发生的一切事情,让他开始有了敬畏之心,也开始反思。 他发现让人心生畏惧作威作福固然气派,但是却也让人心生恨意不得长远。 有些事情换一种方式去做,这个役头不仅仅做得很有滋有味,也可以得到所有人的敬意和拥戴,那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境界和感受。 这些日子,他时常会想起了那天走蛟时被蛟龙吃掉的猛虎。 那猛虎平日里在山上作威作福,独来独往好不威风,号称百兽之王。 但是山雨齐来、山崩地陷落之时,也只能在那风雨之中无助地哀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一身勇力终究抵不过那浩荡天威。 昔日食兽食人无人敢惹,到头来还是被天给收了。 刘役头毕恭毕敬来还愿,但是祭巫却并没有收下钱,而是说起了最近发生的那件事情。 刘役头:“此事我也有听闻,放心,我定然抓住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贼人。” ------------------------- 夜晚。 山脚下。 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来到神峰下不远处,在周围兜兜转转,看到三三两两走过的山民立刻躲藏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人身高体壮,一副好身板,但是面色凶神恶煞,一副恶汉模样。 走在后面的人普普通通,仔细一瞧,便是之前兜售神水的那个商贩和骗子。 商贩焦虑不安地说:“城里的大户、这里的山民还有县里的差役正到处找咱们呢,连我们的画像都出来了,咱们还是赶紧跑吧!” “这要是被抓到,咱们就没命了。” 走在前面的恶汉:“被画像的是你,不是我。” 商贩:“是是是,但是你手上有着几条人命被官府通缉,要是露头被逮住,一样讨不了好,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恶汉:“金谷县里有人被疫鬼附体,出了大价钱,让我取出神泉源头的神水。” 说完伸出手指头:“这个数。” 这个数可不得了,后面的人眼前一亮,这钱够他们找个地方换个身份安身立命了。 恶汉收回手:“这一次西河县咱们是待不下去了,捞上最后一笔,之后再走。” 商贩:“听闻山上最近时常有鬼神出没,咱们还是小心一些。” 恶汉满不在乎:“什么鬼,我之前怎么没看到?” “就算有,杀人放火金腰带,人善被人欺,鬼神也怕恶人呢!” “咱们死都不怕,就怕穷,想要发财就得胆子大,心够狠。” “莫怕!” “想想咱们手上也有不少冤魂了,直接死在咱们手上的,还有那些稀里糊涂死得倒霉鬼。” “要有鬼神索命,早就来了,还等现在。” “听人说,杀人盈野恶气自生,屠户血气盈身刀下百畜瑟瑟发抖,百战将军坐台厉鬼当前都得俯地拜首。” “咱们这一身恶气,鬼神看到我们都得绕着走。” 商贩:“咱们要不还是和之前一样,在井里装水卖给那人得了,反正他又看不出来。” “就是这井水不顶用,那个喝死的倒霉鬼,好像就是咱们从井里打的水。” “不过最开始的水好像没出事,是不是真的有神效?” 这两个家伙除了第一次在山上打了些水,后面寨民抓得紧,后面都是从井里打的水卖出去。 恶汉:“这次不行,买家是个厉害的,咱们惹不起也躲不起。” 商贩:“那鬼神就惹得起、躲得起了?” 恶汉怒斥:“还想不想发财了,大不了把命豁出去就是了。” “拿不到钱,咱们两个的下场就是一个死。” “横竖都是死,怕甚。” 看到巡逻的人走过,两人终于找到了个空档,跑到了一处陡崖下面。 这个时候行骗的商贩又怂了:“要么咱们还是白天再来吧,都说夜里神人两界交替,山上有鬼神。” 恶汉怒了,这厮哪来的这么多屁话:“白天,白天咱们还能出来吗?” 商贩看了看黑漆漆的山上:“不行,我不能上去。” 恶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甩。 “没卵子的怂货,本就没要你上去,你下面等着,我绳子放下来后将水桶绑好,我吹响哨子,将水桶吊下来的时候你过来接着就行。” 说完,恶汉找准了位置,跑步撑着一杆竹竿翻起,搭在了一个断崖上斜生出的树上,然后三两下便上了断崖。 这人悍不畏死,胆大包天。 前半生靠着一股勇悍之气和没有底线闯了过来,在江湖也算是有着名头的人物,却未曾想过,今日会遇到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 主舱室的灯都已经熄了。 突然间,所有的灯都一起亮了,齐刷刷地照在江晁的身上。 荧幕上望舒的影子出现了,提醒着江晁。 “来了来了。” 江晁:“谁来了?” 望舒:“偷洗澡水的贼。” 相比于江晁,望舒对于这件事情要上心很多,也兴奋很多。 视频画面立刻调转,立刻锁定了山下的画面,立刻看到了一个影子在晃动。 江晁:“比你的那个仿生学无人机要清晰多了,你那无人机还经常连接不上,或者画面卡住了。” 望舒:“这地方能接上的信号就这么远,我也没有办法。” 江晁:“你都安排好了?” 望舒:“保证以后别说人,连恶鬼都不敢上山来。” 江晁:“哪来的鬼。” 望舒:“你这话和外面那人说的一样。” 江晁:“你到底安排了什么?” 望舒:“你看着吧!” 第四十九章 :胸有恶气 山上一片寂静,只有些许的虫鸣,以及带来寒意的夜风。 不怕鬼神索命只怕穷的恶汉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山,放下绳子让下面的人将水桶绑好,轻轻地提了上来。 然后挥了挥手,低声斥道。 “滚开些,莫要让山民给逮住。” “若是坏了我的事,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山脚下那人立刻跑开,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恶汉便背起水桶朝着山上走去,但是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恶汉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 “谁?” 然后左顾右盼,好像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但是紧接着,他的眼中露出疑惑。 他什么也没看到,但是总感觉暗处里有什么东西,觉得有人在看着他,多年以来的经历给了他一种敏锐的直觉还有超出常人的强烈危机感。 只是。 他停下脚步观察了半天,听到的依旧只有虫鸣,还有风声。 疑惑之下,他只能接着往前走去, 但是过了一会,他听到了有什么声音,是什么东西摩擦过树枝的声音。 “沙沙……唰唰唰……” “谁?” 他再度猛地一回头,这一次他肯定无比,后面绝对有人。 他想了一会,觉得是不是同伴。 “你这个怂货,让你在下面呆着,怎么跑上来了?” “躲什么躲,给我出来。” 但是,那身影还是没有现身,表明也不是他的同伴。 这下,恶汉的心中有些动摇了,脑海之中不自觉地响起了之前同伴所说过的话。 “山上有鬼神出没。” 看起来,还是有点怕的。 恶汉站着不动了半天,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酒囊,塞进嘴里猛地灌了几口。 “咕噜!” “咕噜!” 那酒喝得又快又急,才几口,就将大半个酒囊灌到肚子里去了。 酒囊放下来后,摸了摸嘴巴,这才感觉心神定了下来。 “没事没事,上次来都没事,怕甚。” “做完这笔就走,换个好地方逍遥自在。” “胸有恶气,鬼神不惧。” “胸有恶气,鬼神不惧。” 恶汉加快脚步往山上走去,紧紧地抓住绑着水桶的绳子。 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疾步快走。 后来。 伴随着心中的慌乱,就变得近乎跑了。 但是跑着跑着,那声音又出现了。 只是一会出现在身后,一会出现在身侧,时近时远。 恶汉越发慌了。 近乎逃的跑到了第二层的断崖旁边,身边的瀑布哗啦啦流淌而过。 他背靠着断崖,就像是背水一战一般,同时目光凶狠地寻找着那个身影。 “是谁,给我出来。” “出来。” 终于,他锁定了目标。 站在高处,隔着树荫重重和深林大木,他隐约看见了山坡下隔着几十米的地方有个身影在动,但是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虽然隔着远看不清是谁,但那人有手有足,是个人形的影子,他一下子心中大定。 “是人。” 既然是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恶汉觉得,这定然是近来有人看到自己发了财,效仿自己跑到山上来偷泉水。 这家伙在抢自己的生意,然后还由他来背黑锅。 现在,更不得了了。 还敢跑来吓唬自己,这下他算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家伙,抢我的生意,还来吓唬我。” “这发财的主意可是我想出来的,你这腌臜货色跑来占便宜。” “给我出来。” 借着一股怒气,恶汉跑了下去,要宰了那厮。 但是恶汉面带杀气凶神恶煞地在山坡上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抓到对方,明明刚刚还在这附近,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恶汉想,那厮应该是怕了自己,躲起来了。 喝了点酒,醉醺之意上头,恶汉也变得得意了起来。 他站在一块石头上,横眉冷目俯瞰四周,扬起一只手指点江山。 “知道怕了?” “小砸!” “今天算你运气好,大爷我有事要办,懒得和你计较。” “莫要让大爷我抓到了你,要不然有你好看。” 恶汉接着往上走,这次的断崖要矮很多,恶汉连竹竿都没有用,手足并用便爬了上去,又翻过了一层。 循着那汤泉流水往前面走去,恶汉便看到汤泉水其中一个流出的源头溶洞口。 望着那洞口,他将背上的水桶放了下来,然后抱着水桶站起身来。 但是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因为刚刚还空无一人的洞口,此时此刻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正面向着他。 “什么东西?” 那身影直挺挺地站着,突然也学着他之前的模样抬起一只手指向了他,然后反手调转,朝着他招手。 仿佛在说着。 来呀! 过来呀! 这下,恶汉顺时火冒三丈。 他以为是刚刚跟在自己后面的那个“人”,在自己找他的时候,趁机跑到自己后面,先一步爬到了上面来。 这也难怪刚刚他在下面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对方。 “好贼子!” “竟然偷偷绕后,跑到我前面去了。” “刚刚没有逮到你,现在敢在我面前这般嚣张,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厮。” 恶汉怒气冲冲地往前跑,急不可耐。 但是随着靠近,情况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之前,他是从下面看过去。 因为那溶洞周围没有对照物,远了还没察觉到什么。 但是随着靠近,他发觉那洞口变得越来越大,大得和门楼一样, 而那身影站在洞中,头顶着洞穴上方,还得微微低着头。 乖乖。 这莫不是有近丈高? “啊?” 恶汉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那洞口。 风一吹,他上头的酒意瞬间散了大半。 再定睛一看,那站在洞口的哪里是什么人。 分明。 是一个浑身漆黑,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连耳朵也没有的东西。 唰的一下恶汉的脸色化为了煞白,腿肚子也软了起来。 但是他反应倒是快得很,丢下水桶拔腿就跑,丝毫没有犹豫。 不过刚转过身他就听见咚的一声,地面微微一颤。 回过头一看。 就看到那之前站在溶洞口的东西一跃而起,和天空之中的月亮重叠在一起。 那巨物的手从高处探下,落下的时候,就像是抓住一只小鸡崽一样轻轻地按住了他。 看上去轻松自如没怎么用力,但是对于恶汉来说却好像一座山压在身上,一动不能动弹。 恶汉吓得魂都飞了,不知所措地大叫。 “胸有恶气,鬼神不惧!” “胸有恶气,鬼神不惧!” 他念咒一样地喊着,那东西也跟着发出了声音。 那是笑声,似人非人的笑声。 “嘿嘿嘿嘿~” 恶臭从血盆大口里喷出,就像是带着一股黑烟,恶汉那看上去又大又圆的脑袋,探进去估计能够整个囫囵吞掉。 这鬼神一笑,足以笑得人脑浆沸腾,感觉天灵盖发麻到从头皮里面被冲起来,像是水开了的茶壶一样扑腾跳跃。 “不惧!” 恶汉说完最后两个字,一下子晕了过去。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熏的。 若是熏的,看来他胸中那鬼神不惧的恶气还是弱了一些。 第五十章:幽冥 黑暗的通道不知道通往何处,只觉得那通道斜直直的往下,没有尽头。 醒来后。 他发现自己戴着镣铐枷锁,行走在坑坑洼洼的地上。 坑洼里还有积水,走动的时候锁链在响,脚下的积水也在响。 “哐哐哐!” “啪叽……啪……啪……” 他跌跌撞撞的走着,身体猛烈的前倾就快要扑倒在地上,但是一股力量施加在他身上,将他近乎于提了起来,让他没有办法倒下。 他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然后发出大喊。 “啊!” “这是什么地方?” “放开我,放开我。” 他往前面看去,便立刻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鬼神拉扯着锁链正在拖拽着自己前行。 他惊惶地想要止住脚步,但是根本抵挡不住那锁链传来的巨力,只能往前走着。 他终于想了起来,自己上神峰偷泉水被面前这个鬼神给逮住了,眼下看起来他是栽了。 他脸上先是茫然,然后是惶恐。 之后是愤怒和不甘。 最后,又化为了认命。 他好像知道自己逃不过一死,此刻再度变得雄赳赳,气昂昂了起来。 “我不怕你!” “我这辈子坏事做得多了,早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下场,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死就死了,没啥大不了的。” 说到这里,他还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那鬼神听到他大叫,驻足回过头来。 那鬼神回过头来的时候他才看到,对方头顶上有着一只发光的神眼。 神眼发出的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开始刺目无比,后来弱了一些,变得昏黄且朦胧。 看着他的模样,那鬼神也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 这下,那种脑浆沸腾,天灵盖乱跳的感觉一瞬间又涌了上来。 鬼神笑了,他就笑不出来了。 不过恶汉也同时被另一样东西给吸引了,随着那“神眼”的光照下来,他看到了地上和墙壁上自己的影子。 但是令他错愕的是,在他自己的影子之前以及之后,他赫然还有其他的影子。 他往身前和身后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是再往地上和墙壁上的影子望去,一个个影子被锁链锁住,跟着他一起蹒跚的往九幽黄泉走去。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张大了嘴巴。 他全身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沿着毛孔噼里啪啦地爆开,黑暗里,他仿若能够听到那毛孔爆开的响声。 他身旁还有人,很多的人。 只是。 全部都不是活人。 “那是死人的魂魄。” 他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去看那些影子。 但是哪怕低着头,他也能看到脚底下层层叠叠往后延伸的暗影。 所有人都戴着枷锁佝偻着腰痛苦前行,仿佛一个个尘世之中的罪人最终要在幽冥之中接受鬼神的判决。 “莫看,莫看。” 很快,他就真的看不清楚了。 因为那鬼神没有再看他,光芒也随之消失,一切又重新归于黑暗之中。 但是看不见那些孤魂野鬼的影子后并没有缓解他心中的惶恐,反而更吓人了。 行走在黑暗之中的他瑟瑟发抖,他感觉到黑暗之中无数个孤魂野鬼正在与他同行。 他甚至感觉耳畔传来了那些惨死亡魂的凄厉吼叫,也有那些孤魂野鬼对于尘世的眷念之语,亦或者哀伤嚎哭。 “我不想死,放我回去吧!” “呜呜呜呜~” “好冷啊,好冷啊!” “好饿!” 他微微抬起头往前看去,这个时候再看那条路,已然不再是感觉到它没有尽头了。 它有尽头。 他知道,这路的尽头是幽冥。 “这里不是人间。” “这是幽冥。” “我这是死了吗?” 但是他感觉自己还有血肉,吐出的还是热气,似乎还活着。 但是因为他胆大包天地闯入神鬼之地偷取神祇之物,还假借神祇之名招摇撞骗,因此在活着的时候,就被鬼神锁拿住。 此刻不得不和那些已经死了的野鬼一起,奔向黄泉鬼都。 ------------------------- 走着走着终于到了一处地方,鬼神的锁链松开,他瘫倒在地。 这一路走了不知道多久,他已然精疲力尽,只能微微睁开眼皮看向四周。 这才发觉。 他们来到了一座洞窟旁边。 那鬼神站在洞窟旁向他招手,露出带着血盆大口的“亲切”笑容。 那只如树桩一般粗大、黑漆漆毛茸茸的手伸出,手指并拢慢慢地勾动着。 似乎在说。 “来来来!” “来呀!” “来呀!” 若是个美人以这等姿态发出邀请,定然是勾魂摄魄,让人双腿发软,说不定骨头也酥脆了。 但是此刻看着那令人恐惧的漆黑鬼神,他哪里会想要过去,连连摆手拒绝。 好像在说着:“不了,不了。” 但是。 那鬼神见他不过来,立刻扯动了锁链。 “哗啦~” 锁链一响,他再不愿意也只能一步步向前。 他脖子往前倾着,双手挣扎着,就像是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鸭子。 殊途同归,此刻这凶恶的鬼神和绝世的美人对于他来说,起到的效果竟然也差不多。 他只感觉自己的魂魄也被那锁链从皮肉里给拉了出来,双腿软到站不稳,害怕到骨头都软乎乎的,撑不起自己的皮囊。 每靠近一步,他感觉心中的恐惧就更深一层,直到贴近那鬼神之后,他一下子跪倒在地。 鬼神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因为他跪着,对方的姿态显得越发地高大和森然。 鬼神指向了一旁,他这才看到洞窟里面的奇异景象。 “轰……轰……轰……” 洞窟里面有着什么东西在转动,他隐约看到一个个孤魂野鬼的影子投入那东西里面去了,之后就看见泥巴一样的东西流了出来。 而没过多久,泥就渐渐变硬变成了石头。 当真是不可思议,就像是传说之中的指地成钢之术一般。 那一块块石头最终被垒砌起来,化为了一面高墙,那高墙一直耸立到洞窟的顶部,又朝着另一边延伸而去。 不过,这并不是让恶汉感觉到害怕的东西。 仔细倾听。 那高不见顶延伸不见尽头的高墙中,那组成高墙的无数块石头里面,似乎每一块都传来不同鬼魂的呼喊声。 “啊!” “不能动了,一动都不能动。” “让我动一动啊,好难受,太难受了。” “放我出去。”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愿意赎罪,我愿意悔过。” 那些亡魂好像被硬生生地塞进了那化土为石的石头里,铸进了那高大森冷的墙壁里,只能在那墙壁之中哀嚎哭泣。 不能出来,更不能动弹。 恶汉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那高墙,感觉耳朵被那凄厉的惨叫声塞满,整个脑袋肿胀了起来,整个世界都嗡嗡地作响。 洞窟高大幽深。 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死死地包裹住。 他这才发现,落入鬼神的手中,想死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死只是开始。 而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