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全员恶人 男孩子的八岁九岁,是狗都烦的年纪。 陈实已经十一岁了,过了狗见烦的年纪,然而调皮捣蛋,俨然成了黄坡村的一霸,所过之处鸡犬不宁,便是鸭子从他身边路过都要下个鸭蛋才能走,可以说是人嫌狗憎。 这天早上,陈实吃罢早饭,放下碗筷便兴冲冲的往外跑,嘴里嚷嚷着:“爷爷,我出去玩啦!” 爷爷身躯高大,穿着绣着大朵牡丹花的黑色衣袍,站在堂屋的供桌前,低着头,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不要跑太远,不要去河边,中午早点回来……” “知道了!” 陈实不等爷爷把话说完,便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供桌前,爷爷依旧面对着供桌,不紧不慢的咀嚼着,半晌才艰难的滚动一下喉结,把食物咽了下去。随即,他又把手里的蜡烛塞到嘴里,一口咬下去,不紧不慢的嚼了起来。 供桌上摆着两个烛台,一个香炉,另一个烛台上的蜡烛已经被吃得只剩下烛台底部的烛泪,而香炉中的香冒着袅袅烟气,也即将烧完。 爷爷放下吃了一半的蜡烛,取出几炷香点燃了,插在香炉里,深深吸了一口烟气,露出陶醉神色。 而在香炉的后面,放着一个黑色的灵位牌子。 灵牌上写着的,正是爷爷的名讳。 流芳祖德,陈氏陈寅都之灵位。 “吃饱了,就不会吃人了。” 陈实把玉珠奶奶家的狗揍得嗷嗷叫,打得这条大黑狗臣服,又带着村里三四条狗,与邻村的狗子大战。战胜归来,便又爬到树上端鸟窝,被母鸟啄得满头包,差点从树上栽下来。 片刻后,少年挑着一条死蛇,吓唬村东头的二妮哭爹喊娘,没多久又来到五竹老太太的瓜田偷瓜,被杀气腾腾五竹老太太追杀了三里路才堪堪甩开。 这便是陈实朴实无华的上午。 到了日中时分,陈实来到村外的玉带河,虽然热得一身臭汗,但他还是忍住下水的冲动。 河中传来嬉闹声,三个与他年岁仿佛的男孩正在河中央打水仗,很是欢快。 那是三个水鬼,前年淹死的,因此陈实不敢下河戏耍。 上次他跳到河里玩水的时候,便被这三个家伙拖到深水区,一个抱住他的双脚,一个搂住他的腰,一个勒住他的脖子,差点便把他淹死。 爷爷跳到河里,把三个水鬼狠狠揍了一顿,才将他救出来。 “陈实,来一起玩!”一个孩子向他招手。 其他两个孩子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也向他招手:“一起来玩!四个人打水仗才好玩!” 年纪稍大的孩子笑道:“别怕,一点也不深,才到我们腰间!” “快下来啊!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 …… 陈实没有理睬他们,转身来到黄岗坡的一株老柳树下。 那三个孩子依旧站在河中央,只是没有了嬉闹声,脸上也没有了笑容,缓缓的沉入河中。 “老陈家的坏种,早晚淹死你做替死鬼!”一个孩子愤愤骂道。 河水渐渐抹过他们的口唇,鼻子,眼睛,头顶,最终那三个孩子消失不见。 柳树上缓缓垂下一双脚,垂在陈实的面前晃了晃。 一个书生吊死在柳树上,看到陈实抬头张望,便向他吐了吐猩红的舌头,尺许来长。 陈实没有在意,书生吊死的时间更久,身子早就腐朽了,只剩下魂还在这里挂着。 他来到柳树后,把一块西瓜放在树根下的石碑前,对着石碑磕了个头:“干娘,我又来看你了,给你带了块西瓜,可甜可甜了。” 石碑是他的干娘,陈实还很小的时候,爷爷说娃娃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够硬,得拜一个命硬的做干娘,才好养活。于是便带着他来到歪脖子柳树下,让他拜了这块石碑做了干娘。 逢年过节陈实需要前来祭拜干娘,献上供品和香火。 乡村的习俗往往如此。 乡下人拜干娘,有的干娘是古老的树木,有的是来历不明的石头,有的是山里的庙门,还有的是山岗上不知名的破烂石像,无非祈求平安,不受外邪侵袭。 爷爷曾说,这块石碑来历古老,定有灵异,能够护持陈实,所以才让陈实拜为干娘。 只是这两年陈实跪拜干娘,并未感受到什么灵异之处。 石碑古老,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字迹,依稀是“姥”“祇”等字样。 还有其他文字,被埋在土里,石碑又被老树的树根缠绕着,挖不出来。 陈实拜过干娘,自言自语道:“干娘,爷爷越来越奇怪了,总是背对着我。我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了。他还背着我吃东西,不知道在吃什么……昨天早上我家的鸡死了好几只,不是黄鼠狼咬的,黄鼠狼不敢来我家偷鸡……” 石碑没有回应他。 但不知是不是眼花,陈实好像看到石碑上的字迹,隐隐有光芒流转了一下,但随即隐没。 少年不以为意,取出几炷香点燃了,插在石碑前的泥土中。 树上吊死的书生见了,急得直蹬腿。 “也有你的一份。” 陈实取出一炷香,也点燃了插在书生脚下,吊在树上的书生嗅到香火气,露出陶醉之色。 陈实舒坦的伸个懒腰,懒洋洋的躺在树下,双手垫在脑后,对吊在树上的书生河中的水鬼丝毫不怕。不知从何时起,他便能看到这些别人看不到的“人”,早就习以为常。 “爷爷差不多做好午饭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爷爷做的饭,越来越不好吃了。昨天他做的鸡还是生的,端上来血淋漓的。干娘,我总觉得爷爷最近有些不对劲,好似要吃了我一般。” 陈实嘴里叼着一根草梗,目光怔怔出神,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低声道,“昨天晚上爷爷又给我熬药,让我泡在药缸里,但是把火烧的太旺了,水都烧开了。我觉得他是想把我煮熟……” 过了片刻,吊在树上的书生鬼吸完了一炷香,舒了个懒腰,道:“我好了。小十,你可以问了。” ——小十是陈实的小名,村里还有叫他小诚实的,虽然往往是讽刺。 陈实放下心事,取出一卷古籍,一边阅读,一边询问:“这段话我还有点不理解,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该作何解?” 黄坡村地处偏远,没有私塾,而且陈家很穷,陈实无处读书,但好在树上吊死的就是个读书人。因此陈实从家里翻出了一些古籍,有事没事便来到柳树下,请教书生。 书生鬼吸饱了香火,便会为他解疑答惑,因此陈实尽管十来岁,便已经饱读诗书。 “这句话的意思是,夫子说,第一个得罪我的人,已经被我打得断子绝孙了。” 书生鬼解释道,“夫子是想告诉我们,做事一定要斩草除根,尤其是那些得罪咱们的人。” 陈实懵懵懂懂的点头,逐字逐句读去,又问道:“既来之则安之,又该当何解?” “仇家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安葬在这里吧。” “那么这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该作何解?” “夫子站在江边说:真正厉害的人,就应该像我一样站在江边,看着仇家的尸体顺着江水不分白天黑夜的往下游漂流。夫子太厉害了,杀得敌人尸体飘满了江面。我等读书人,要多多向夫子学习。” …… 陈实问完所有的不解之处,书生鬼对答如流,让少年钦佩万分,仰头道:“长大我也要像夫子一样,以德服人!对了朱秀才,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为何会吊死在这里?” 书生鬼长吁短叹,哽咽道:“当今朝堂奸佞当道,小人把持文运,我满腹经纶却连考十次也没有中举,辱没圣人之学,愧见家人,索性自缢在此,一了百了。”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碌碌的车轮声传来。 陈实合上书,站起身看去,只见乡道上几匹骏马簇拥着一辆精巧华丽的马车向这边驶来。 马上坐着精壮的汉子,身着红色飞鱼服,很是干练,目光如炬,向这边扫来。 “大人,有个孩子!”其中一个汉子坐在马背上,向车中人躬身。 “孩子?孩子好,孩子好。” 车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笑道,“孩子单纯,没有心机,方便处理,不会节外生枝。方鹤,你去问问那孩子。” “是!” 一个飞鱼服男子纵身下马,快步来到陈实面前,取出一块指头大小的碎银子,面带和善笑容,温和道:“小娃子,这块银子给你买糖吃。哥哥向你打听个事,你在这村子里玩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些小孩子?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奇怪的孩子,不像活人的孩子。他们就像、就像……一群瓷娃娃!” 朱秀才吊在树上,警觉道:“小十,不要搭理他!此人乃城中锦衣卫,权贵鹰犬,不怀好意。锦衣卫的钱,叫做买命钱,拿了他的钱,当心丢掉小命!” 如今虽然还是大明朝,但皇权不振,地方权贵并起,锦衣卫早已不是皇家的亲卫,而是成了世阀之家豢养的侍卫,多替世阀办事。 陈实盯着飞鱼服男子手里的碎银子,很想要,但又摇了摇头,道:“我爷爷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飞鱼服男子愈发和善,笑道:“我叫方鹤,咱们刚才不认识,是陌生人,但现在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咱们不就认识了,不是陌生人了?这是我给你的报酬,不算陌生人的东西吧?” 陈实欣喜的点了点头,接住那块碎银子。 方鹤嘴角带笑:“既然咱们是朋友了,那么你是否能告诉我,你是否见过那些瓷娃娃一样的小孩子?” 陈实点了点头:“你说的那些小孩子,是不是身高不足一尺,成群出没?” 方鹤露出喜色,急忙点头,转过身去,声音也有些颤抖:“大人,那东西真的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突然马车中一道人影闪过,陈实只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便见一个容貌端庄好看的紫衣女子出现在树下。 其他飞鱼服男子急忙纷纷下马,快步赶至树下,将陈实和那紫衣女子团团围住。 紫衣女子容貌姣好,肌肤雪白,上身飞鱼服,下身马面裙,也是紫色,面色有些激动,却佯装镇定,浅浅笑道:“小弟弟,你见过那些瓷娃娃?它们在哪里?” 陈实却不答话,面色古怪的看着这紫衣女子的肩头。 紫衣女子微微一怔,侧头看了看肩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 “小兄弟,大人问你话呢!”一个飞鱼服汉子踏前一步,喝道,尽显威严。 陈实收回目光,他之所以看着女子的肩头,却是因为书生的双脚,此刻正巧搭在女子的双肩上。 那女子站的位置,正是书生吊死的位置。 紫衣女子瞥了发话的汉子一眼,面色一沉:“放肆!” 飞鱼服汉子急忙退下。 紫衣女子和颜悦色,道:“小弟弟,我们是从新乡来的,不是坏人……” 陈实仰头,迎上女子的目光,甜甜笑道:“大姐姐真漂亮,比朱有才还要漂亮!” 紫衣女子闻言,心中甚喜:“这孩子会说话,待会可以给他留个全尸。只是朱有才这个名字,有些不太像女人的名字。想来是某个漂亮女子,可惜乡巴佬取名粗鄙。” ————炒股失败,回来写书! 第二章 诚实厚道 老柳树上,书生鬼悻悻不语。 朱有才,便是他的名字。 他吊死在此,舌头吐出一尺来长,脸色憋得如猪肝般呈现紫色,能好看才怪。 “小十一点都不老实,借着我的名字说这女子长得丑。” 他心中暗道,“但话说回来,这女子长得虽然不坏,心眼却坏。不知道小十是否能应付得来?” 他是魂魄状态,这些人既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被吊死在此,虽然变成了鬼,但也不能离开这株老树,无法通知陈实的爷爷。 “大姐姐说的瓷娃娃,应该是一群小不点儿,只在傍晚的时候出现,从草丛里钻出来,嘀嘀咕咕的说话。” 陈实如数家珍,道,“它们说话声音又快又密,听不清说些什么。人倘若靠近,它们便会钻到草丛里,怎么也找不到。人走后,它们便又会出来。到了天亮,它们便会消失。大姐姐要找的就是他们,对不对?” 他的确见过这些瓷娃娃,经常与这些小家伙打成一片,因此很是熟络。 紫衣女子和一众飞鱼服汉子闻言,激动得连连点头。 “大人,这个小东西……小兄弟描述得如此清楚,可见那东西一定就在附近!” 那个名叫方鹤的飞鱼服男子笑道,“传言说的果然没错,此地确有一座真王大墓!那些瓷娃娃,便是墓中的陪葬品成了精!倘若咱们能得了这些宝……” 紫衣女子动怒,杏眼圆瞪,狠狠瞪他一眼。 方鹤心中凛然,急忙住嘴。 紫衣女子瞥了陈实一眼,发现陈实懵懵懂懂,显然乡下孩子不知道何谓大墓,何谓成精,这才松一口气。 “小弟弟,你能否带我们去那些瓷娃娃消失的地方看一看?”紫衣女子面色柔和道。 陈实面带难色:“我爷爷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吃饭……” 紫衣女子噗嗤笑道:“姐姐这里有些好吃的,乃是用灵兽和异草烹炼而成,不比你家里的饭菜好吃?” 她拍了拍手,很快有人献上一些肉脯。 陈实吃了块肉脯,果然鲜美异常,于是应允。 众人跟着陈实走去,紫衣女子道:“小弟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实老老实实道:“我叫诚实。教我读书的先生说,诚实是真诚的诚,实在的实。村里人都叫我小诚实。我从不说假话!” 众人听了,都暗自发笑:“哪里有姓诚的?这个乡下教书先生,也是不学无术。” 方鹤面色凝重,来到那紫衣女子身边,悄声道:“大人,这孩子有些不对……” 紫衣女子目光早已落在陈实的背影上,眯着眼睛,轻轻点头:“我也注意到了。” 她面带异色,轻声道:“看不出来他小小年纪,居然还是修士。” 前方的陈实依旧在吃着肉脯,这个少年体内气息泛着阵阵轻微的波澜,竟有真气流转,很是不弱。 只见陈实脑后隐现光芒,淡然朦胧,一座由光芒组成的神龛若隐若现! 肉脯是用各种灵兽异草烹炼而成,蕴藏很强的灵气,陈实吃了肉脯,灵气炼化,不由自主便显露出修为。 “炼气期,神胎境!” 紫衣女子轻声道,“他已经炼成神龛,想来得到了真神眷顾,降下神胎!放在省城,已经可以参加乡试了!十来岁的举人……” 她不禁骇然。 修士修行,分为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合道五大阶段。 其中,炼气又分为炼气、筑基、神龛、神胎四个境界,修炼到神胎境,已经很了不起,可以参加乡试,成为举人,拥有功名。 如今天下,读书修行并举。 读书人便是修士,可以修真,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陈实仅仅十来岁,便修成神胎,即便是放眼天下,也是罕有! 倘若他考取功名,势必震惊天下! 紫衣女子等人来自新乡省城的大族,没想到在乡下居然会无意中遇到这等天才,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不对!” 紫衣女子看到陈实脑后的神龛突然变得飘摇不定,仿佛风中的炊烟,随时可能被吹散,急忙快步来到陈实身边,向他脑后的神龛看去。 只见陈实脑后神龛中空空如也,并无神胎! 紫衣女子露出不解之色。 这时,陈实脑后的神龛散去,真气也随之而瓦解,又变成普通人。 其他飞鱼服汉子也看到这一幕,均露出异色。 “以他的神龛造诣,理应修成神胎!为何他的神龛中却是空的?他的修为怎么又会突然消失?”紫衣女子低喃道。 陈实的神龛极为稳固,甚至有些化神的高手都不如他,定然是早已进入神胎境。而他的神龛中却没有神胎,而且神龛随时崩碎,着实是一件异事。 方鹤早已了然,悄声笑道:“大人来自名门大族,不知江湖险恶。这乡野间出现一位修炼天才,未必就是好事,反而是祸根。有权有势人家的子弟,倘若天资不佳,无法修成神胎考中秀才举人,便会请家族高手,寻找一个天资绝佳没有背景的天才,剥夺其神胎,移植到自己身上。这个叫诚实的小子,一定是因为天资过人,被有权势的人发现,将他的神胎收割,移植给自家子弟了。” 紫衣女子惊讶的看着陈实的背影,询问道:“被剥夺了神胎,还能活?” 方鹤也有些不解,道:“按理来说,只有撬开脑壳才能夺取神胎,被夺了神胎的修士必死无疑。只是这小子为何被人挖去神胎却还没死?” 每年都有不少人因为神胎被夺而死,这在大明朝很是常见。陈实被夺神胎却没死,反倒是一件奇事。 方鹤快步上前,来到陈实身后,在他后脑勺处探了探,果然摸到陈实后脑处有一道早已愈合的伤疤。 这道伤疤有三四寸长,伤疤下的骨头隆起一块。 “诚实,你不要动。” 方鹤说到这里,拨开陈实的头发,那道伤疤呈现肉红色,如同拇指粗的红色大蜈蚣趴在陈实的后脑勺上。 陈实吃着肉脯,对此不以为意。 紫衣女子也看到这个伤疤,心中一惊,这个少年的脑壳被人打开过! “这种伤势竟能存活下来,着实是奇迹!”她吐出一口浊气。 没有了神胎,任何真气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随时烟消云散。陈实被人夺了神胎,变成了废人,因此在服用灵脯之后,灵脯中蕴藏的药力化作真气,让他的神龛重现。但因为没有神胎,神龛和他的修为也都是镜花水月。 方鹤落后几步,压低嗓音道:“大人,去年水牛县的李县丞之子李箫鼎,在乡试之中一鸣惊人,夺得解元,但我听闻这位李公子不学无术,修为并不高明,甚至蠢笨得很,没有得到真神垂青。有人说李公子应该是夺了一位贫寒子弟的神胎……” 紫衣女子咳嗽一声,意味深长道:“李县丞官虽不大,但李家却是大世阀,李公子用什么手段成为举人,与我们无关。这孩子,怪可怜的。” 她的目光落在陈实身上,低声吩咐道:“待会给他一个痛快,不要折磨他。” 她回过头来,看向黄坡村,面色温柔,轻声道:“还有这个村子,也一并除掉,给小家伙陪葬,免得走漏风声,让人说我们赵家做事不地道,发现真王墓也没有告诉他们,徒生事端。寻到真王墓后,你来安排灭口事宜,做的要干净。” 方鹤躬身称是。 陈实神态如常,耳朵却动了动。 他尽管没有了神胎,但是听力惊人,这二人的谈话虽然轻微,但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这几人对我和村子不怀好意,看来他们是始作俑者,按夫子之言,是要斩草除根,让他们没有后代了。” 陈实暗道,“我肯定打不过他们,夫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称怪力,不能让鬼神屈服,所以还是借刀杀人罢。夫子的话,果真处处是处世哲理!” 他对夫子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陈实悄悄放慢脚步,示意众人跟上。 紫衣女子等人跟着他上前,但见前方的山林边,十多个尺许来高的小人儿正在溪水边玩耍。 这些小人儿五官俨然,手足俱全,绿衣,白色肌肤,宛如活人。 他们触碰彼此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表明他们并非人类。 瓷娃娃在山溪边嬉闹,泼水抓鱼,不亦乐乎。 它们口中的话语也很是奇怪,不是人类话语,咿咿呀呀,不明意义,但瓷娃娃却都能听懂,彼此交流,时不时发出阵阵哈哈的笑声,很是欢快。 紫衣女子等人来到陈实身后,见此情形,激动莫名,低声道:“这必是真王墓中陪葬的瓷器成了精,只消跟上他们,便可以找到真王墓所在!” 陈实向前走出一步,踩断地上一根枯枝,其中一个瓷娃娃有所察觉,翘首四下张望,看到陈实,呼喝一声,声音尖锐如同黄鹂鸣叫。 其他瓷娃娃看到陈实,纷纷变作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径自杀来,不知何仇何怨。 这时,瓷娃娃们才看到紫衣女子等陌生人,不由失声惊呼,纷纷钻入溪边草丛。 草丛里传来唧唧喳喳的叫骂声,应该是瓷娃娃们怒骂陈实打不过它们,竟然还叫了帮手。 方鹤等人急忙上前,剥开草丛循着踪迹飞速向前追去,但见群山绿意盎然,林木高大,山林中阴郁苍茫,不辨方位。 那些瓷娃娃脚步飞快,在林间和草丛中穿梭,让追踪的众人大吃苦头,很快失去它们的踪迹。 紫衣女子突然眼睛一亮,低声道:“跟上诚实!” 众人这才注意到,陈实居然在这片山林中健步如飞,轻车熟路的追赶那些瓷娃娃。 众人追上那些瓷娃娃很难,但陈实的目标更大,更容易追踪,于是纷纷跟上陈实,渐渐深入山林之中。 但见树木愈发茂密,地面只有零星几点斑驳日光。 众人追了不知多远,前方的陈实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追上前去,却见四周的树木飞速生长,变得越来越高大,宛如擎天巨木,郁郁苍苍,托举青天! 甚至连野草也变得粗壮如树,一块块山石宛若一座座山丘,小溪也变成长江大河,波澜壮阔! 他们正自惊异,只听有人叫道:“不是草木变大了,是我们变小了!” 紫衣女子等人惊骇万分,纷纷打量彼此,只见他们竟在短短片刻,从成年人体型,缩小到不足一尺的体型! 紫衣女子看了看自己的肌肤,不由有些颤抖。 过了片刻,她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臂,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她险些昏厥过去。 她竟然变成了瓷娃娃! 她向其他人看去,追随她的这些锦衣卫,竟然也都变成了一个个瓷娃娃! “鬼神领域!我们闯入了一片鬼神领域!对了!诚实!” 紫衣女子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诚实来过这里,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等一下!” 她面色苍白:“小诚实如果来过这里,知道进入此地就会变成瓷娃娃,为何还要带我们来这里?诚实……真的如所见的那般诚实吗?” ————今天晚上还有一章更新,大约在六点左右。章节字数,3000-4000字。 第三章 鬼神领域 鬼神领域,是修士对不可理喻的神秘地带的称谓。 这等地方往往伴随着奇异的规则,比如新乡省的省城外有个叫回形镇的地方,就是一处有名的鬼神领域。 进入回形镇的人便会不断重复同一天发生的事情,不断轮回,永远也无法走出,直至死亡。 还有南门县有一处鬼神领域,会让进入其中的人变成纸片人,哪怕天大神通也全然无用。 不过,这些地方早已名扬天下,人人皆知,是鼎鼎有名的凶险之地。 而黄坡村只是新乡省XX市下的一个村庄而已,竟有如此险地,为何不为人知? “新乡大坏种,无耻小匹夫!” 紫衣女子刚想到这里,跟随她而来的锦衣卫一片慌乱,有人催动法术,试图让身体复原,有的往回跑,以为跑出这片鬼神领域便可以恢复如初。还有人因为慌乱,奔跑途中摔倒在地,把自己摔得碎了一地。 紫衣女子喝道:“不要四处乱跑!听我号令!” 众人渐渐稳住情绪,重新聚在一起,一双双目光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紫衣女子稳定心情,道:“此地既然有鬼神领域,说明我们来对地方了,这里正是传闻中的真王墓……” 这时,前方传来了陈实的声音:“大姐姐,你们怎么没有跟上来?那些瓷娃娃的老巢,就在这里!” 紫衣女子目光如电,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土坡后面探出一个小脑瓜,正是陈实,面容纯真,目光清澈而又愚蠢,显然不是她想象中的奸诈之徒。 “他只是个孩子,我可能想得太多了。” 紫衣女子心中有些自责,她竟把陈实想象成一个精于算计的人,而忘记了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 紫衣女子打量陈实,心中微动,陈实如他们一样,也变成了瓷娃娃! “这小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那么他一定知道如何从瓷娃娃转变为人!” 她眼睛一亮,立刻传令道:“跟上,趁机擒下他!” 众人向前冲去,前方的山林渐渐变得稀疏起来,树木不再浓密,相反,多出一个个高大的土堆。 土堆中空,有着烧灼留下的痕迹,像是窑洞。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个巨大的陶罐,有的破碎,有的完好,比他们高出四五倍,宛如莫名的巨物,很有压迫感。 众人追逐陈实,在陶罐和窑洞间穿梭,紫衣女子走在最后,惊讶的打量四周,突然醒悟过来:“不对,这里不是真王墓!这里是……烧制瓷器的窑厂!” 她的脑海中各种念头冒了出来,一个乡下的窑厂,怎么会变成鬼神领域? 窑厂的瓷器,又是从何而来? 陈实带他们来到窑厂做什么? 她刚想到这里,突然方鹤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追丢了……那里有人!是那群瓷娃娃!” 紫衣女子急忙赶上前去,只见适才在溪边玩闹的瓷娃娃,此刻正躲在一个依旧破掉的窑洞中 的阴影里,惊恐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瓷娃娃向他们连连摆手。 一个锦衣卫笑道:“这些小东西在害怕我们……” 紫衣女子醒悟,脸色顿变,飞速道:“他们害怕的不是我们,而是其他东西!速退——” 突然,大地轰隆震颤,天地陡然变得昏暗下来,狂风大作,但见三个身着青灰色衣裳的巨人迈开脚步,向这边走来。 那些巨人身形瘦高,足有一两丈,再加上紫衣女子等人变成了身不足尺的瓷娃娃,更显巨人的高大。 巨人手脚细长,面目便如同泥塑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窑厂中捏制瓷器的窑工,动静间 掀起阵阵阴风,看到他们,便探手抓来。 众人撒腿便跑,忽然一人被其中一个窑工抓在手中,咔嚓一声扭断脖子,瓷器脑袋被捏得粉碎,变成渣滓从巨人指缝间流下。 其他人见此情形,跑得更快,然而那些窑工一步迈开便抵上他们几十步,轻易便又追上一 人,将其抄在手中。 紫衣女子惊骇欲绝,她虽然是修士,虽然早已炼就神胎,然而落入了鬼神领域之中,她的道 法威力大损,无法威胁到这些窑工! 窑工轻轻一脚,只怕便能将她踩得粉碎! 她拼命狂奔,在窑厂中穿梭来去,躲避那些窑工的追击,然而身边人越来越少,没多久便只剩下她一人。 其他人,都被那三个窑工抓住。 紫衣女子突然想到那些躲在窑洞中的瓷娃娃,灵光一闪,急忙也躲入一个破旧的窑洞中。 这窑洞中居然也躲着几个瓷娃娃,见到她躲进来,皆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三个窑工低俯身子,东张西望,其中一个窑工探头,巨大的面目挡住窑洞入口。 紫衣女子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窑工举止僵硬,双目无神,眼珠也像瓷器一般,转动时沙沙作响,向窑洞中扫了一眼,便起身大步离去。 其他窑工也不再搜寻。 过了片刻,那几个瓷娃娃鬼鬼祟祟的探出头,张望一番,舒了口气,向她招了招手。 紫衣女子近前,弓着腰跟着这几个瓷娃娃悄悄走去。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窑洞冒着熊熊火焰,碳火炽烈,那三个窑工将自己抓来的瓷娃娃丢入烈火之中。 瓷娃娃在烈火中挣扎,尖叫,熔化变形。 紫衣女子一阵心痛,那些瓷娃娃是新乡赵家的锦衣卫,如今竟死在乡下这等破地方! 她跟着几个瓷娃娃,悄悄离开窑厂。 “姑娘,你也是被黄坡村的小畜生骗到此地的?”其中一个瓷娃娃询问道。 紫衣女子道:“我听不懂你们的话……咦?”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变成了瓷娃娃之后,居然无师自通,能听懂这些瓷娃娃鸟鸣般的语言! 紫衣女子也不隐瞒,将原委说了一遍,道:“他说他叫诚实,但肚子里都是坏水!你们……” 其中一个瓷娃娃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是来此寻宝,被他骗入此地,才落得这般下场。” “还有我们。”又有几个瓷娃娃走来。 “以及我们。” 窑厂外,一拨又一拨瓷娃娃走了过来,各自面色阴沉。 “我们听闻真王墓便在附近,于是前来搜寻这座大墓,盼着能有些机缘。不料人心不古,谁曾想民风淳朴的乡下,竟有这等小魔头!” 一个看似年迈的瓷娃娃悲愤交加,顿了顿手中的拐杖,愤然道,“小魔头把我们骗到此处, 变成了瓷器!这两年,中招的人越来越多,都是遭他毒手!” 有人义愤填膺:“不当礽子!” 众人纷纷附和:“对!不当礽子!” 紫衣女子也跟着附和,心中却道:“这些人也是来寻真王墓的,显然跟我一样,也动了杀人灭口的手段,被小诚实察觉,所以才把他们骗到这里。这小子……” 她想起陈实,便不由恨得牙根痒痒:“臭小子真的只有十来岁?还有,他是怎么从瓷器化作人身的?” “姑娘,你是……” 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瓷娃娃上前,打量紫衣女子,突然失声道,“你是新乡省赵家的赵二姑娘?” 紫衣女子惊愕,点了点头,道:“阁下是……” 那瓷娃娃道:“我是泉州李显,赵二姑娘,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 紫衣女子心中一惊,泉州李显出身名门,久负盛名,听闻龙渊中有悍匪盘踞,无人能克,泉州李显竟单枪匹马闯龙渊,七进七出,无人能阻! 当初他来到新乡省时父亲还让她上前拜见李叔叔,没想到竟陷落在这个穷乡僻壤之地! “在下丹江贺清河,见过赵二姑娘。” 紫衣女子心中又是一惊,这个丹江贺清河也是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修成了金丹,是一位年轻一辈中的高手! 他竟也陷落在此! 一个女子模样的瓷娃娃道:“小女子林飞霜,见过赵二姑娘,见过诸位。” “在下新乡龙钢,见过赵二姑娘,见过诸位!” “妾身浴都华清池,见过赵二姑娘。” …… 这些瓷娃娃一个个报出名号,竟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竟有一位炼成元婴的老前辈! 紫衣女子心中既是惊讶又是骇然,这些强者,有些甚至新乡赵家都要给以礼遇,没想到竟然都着了那个小家伙的道儿,变成了瓷娃娃,任人宰割! “不过,我在赵家地位不低,我几天没有回家,父亲一定会派人来搜寻我,只要寻到黄坡村,便可以寻到我们的踪迹,将我解救出来!”她心中暗道。 窑厂中,火光冲天。 陈实悄悄向墙角的阴暗处退去,避开那三个木雕泥塑般的窑工。 墙角中是几个瓮状的大罐子,见他往这边挤,连忙缩了缩手脚,挤得更严实一些,好让这个 瓷娃娃挤不进来。 然而它们之间空隙颇大,还是被陈实挤了进去。 三个长手长脚的窑工从前面走过,其中一个窑工向墙角的罐子瞥了一眼,其中一个罐子受了惊吓,啵地一声长出一条腿。 其他两个窑工立刻转头看来,那罐子见势不妙,立刻长出两条手臂和另一条腿,撒腿就跑, 罐子盖咣咣作响。 三个窑工立刻追上前去,过了片刻,两个窑工折返回来,俯下身,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凑到墙角的一个个罐子前,似乎在检查还有哪个罐子活了过来。 躲在罐子角落里的陈实偷偷看去,窑工的眼睛灰白一片,如同烧制失败的瓷器。 两个窑工审视一番,发现罐子并未作怪,这才离去。 又过片刻,另一个窑工拖着逃走的那个罐子返回,将罐子丢进窑洞中熔炼。 墙角的阴影中,陈实和那几个幸存的罐子蹑手蹑脚,悄悄离开。 那几个幸存的罐子似乎与陈实也不对付,待到摆脱三个窑工的视线,便转身来寻陈实算账, 然而它们身后空空,陈实早已趁机溜得无影无踪。 ————明天更新时间,上午十一点左右。欢迎大家收藏阅读投票! 第四章 三光正气 “新乡人前来寻宝便寻宝,为什么总想着杀人灭口?” 陈实所化的瓷娃娃逃出这片鬼神领域,在山间奔走蹦跳,灵活无比。 黄坡村的村民,从来不在乎什么真王墓,陈实也不在乎真王墓的宝藏,若是这些人前来寻 宝,不动杀人灭口的心思,他甚至乐意为他们带路前往真正的真王墓。 可惜每一批前来寻宝的人,都会对他动杀心。 他穿过一片片茂密的林地,游过河流,来到另一处奇异之地。 只见这里有着青石铺就的道路和石阶,道路两旁栽种着粗大的松柏,树皮嶙峋,枝条遒劲, 树木前则矗立着一尊尊两三丈高的石人和石兽。 这里便是紫衣女子等人苦苦寻找而不遇的真王墓。 真王墓和窑厂只有两三里的距离,然而山间地势古怪,没有人带领,真的很难寻到这里。 而陈实却是轻车熟路,这里是乾阳山,他和爷爷进入山中不知多少次,不敢说每颗草,但每 株树长在何处,他却是一清二楚。 陈实从一块石头上跳下,落地,脚面与脚下山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年吓了一跳,急忙抬起脚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脚并未被石头磕断脚趾或脚背,这才放 心。 毕竟现在他是瓷器,脆的很,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沿着墓道向前走去,只见随着他身形移动,四周的树木和石像也跟着震颤起来! 树木摇晃,枝条摇曳如蛟龙大蟒,粗大狰狞。 石像表面石粉哗啦啦坠落,石像竟像是长出血肉,那些巍峨的神兽竟似在复活一般,体内渐 渐散发出狂暴的气息! 陈实顶着越来越强的压力向前走去,他的小小身躯竟然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不再是瓷 器,而是渐渐化作血肉之躯。 这座真王墓,竟然笼罩在一片更为强大的鬼神领域之中! 这片鬼神领域,压制了窑厂那片鬼神领域带给陈实的作用,让他从瓷器恢复正常之身! 陈实继续向前走去,四周的天地开始扭曲,山峦如波浪般抖动,巨大的神兽一个个拔起插入 山体中的利爪,散发出滔天气焰! 陈实已经恢复如常,将窑厂鬼神领域的副作用完全除去,但他还是咬着牙向前走去。 前方一块石碑映入他的眼帘,石碑上文字灼灼生华,金色光芒,上面的文字勉强可辨。 陈实一边努力辨认上面的文字,一边取出从紫衣女子赵二姑娘那里得来的灵脯,塞入口中嚼 动。 灵脯入喉,顿时磅礴灵力充斥四肢百骸,调动他的真气,在脑后形成神龛! 陈实只觉身躯充满了磅礴力量,咬紧牙关,顶着越来越强的压力向前走。 待到他将那块石碑上的内容看了大半,突然一个声音响起,笑道:“小家伙,再向前走,鬼 神领域彻底激发,就算你爷爷亲自前来也救不了你。不要贪得无厌,回去吧。” 说话的非人,而是距离陈实最近的一尊镇墓兽,人身羊角,羊角笔直,鼻子极大,占据小半张脸,脸上的笑容显得很假,目露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我与你爷爷也算有过一段善缘,不想你死在此地。” 那羊角人身镇墓兽面带微笑,而其他镇墓兽却是吼声震天,强悍无比的气血形成赤红色的 云,腥臭难闻,似乎随时可能扑杀陈实! “况且,现在天快要黑了。” 羊角人身镇墓兽面色温和,劝道,“天黑危险,那时候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陈实躬身,脆生生道:“谢谢羊角伯伯!” 羊角人身镇墓兽面带笑容,挥手道:“快去快去!” 陈实留恋的回头,不住打量那块石碑,怏怏离去。 他走出这片鬼神领域,灵脯的药力也随之耗尽,脑后的神龛也随之消散。 陈实叹了口气,面色有些黯淡。 他不想成为废人。 他也想像其他孩子一样,可以读书,可以修炼,可以参加县试乡试,成为秀才举人。 他想让爷爷为他感觉到骄傲,而不想爷爷照顾他一辈子! “天快要黑了!” 陈实打起精神,仰起头看了看天空,脸色微变,急忙加快脚步。 天空中两轮大日一左一右,悬挂在中天之上,烈日此刻依旧灼热,然而古怪的是,此刻两轮 烈日却在缓缓变得狭长,如同一双眼眸,正自慢慢的合上眼帘。 倘若目力足够好,便可以看到在天空之外,两轮太阳的后方,飘浮着一幅巨大的面孔,而两 轮太阳,正是这幅面孔的眼眸。 此刻,这双眼眸缓缓闭合,无尽的火光从眼帘下汹涌流出,倾注到大气层的上空,离地八十 里,形成万万里火海,晚霞般灿烂! 这幅面孔的后方,隐隐约约似有一尊无比庞大的身躯,跏趺盘坐,隐藏在莫大的黑暗之中。 这尊无上存在,正是西牛新洲的唯一真神! 真神坐于太空之中,巍峨无际,当他睁开双眼,便是白天,双眸流火,照耀自然。 他闭上双眼,便是黑夜,眉心的竖眼便会在此时缓缓张开,幽照四方,洞察夜幕下的一切。 当天地逐渐昏暗,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月光下觉醒,外出就会变得很危险。 这个时候,在外面的人需要在天黑前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否则便会有性命之忧。 天色渐渐变得越来越红艳,这是“太阳落山”的征兆! 真王墓,鬼神领域。 羊角人身镇墓兽仰头看着越来越红的天空,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大兄,你为何要放了那个人类少年?”一尊庞大的镇墓兽醒来,有些愤怒的低吼道。 其高两丈有余,身缠烈焰,形如狮子,头生独角,背生双翅,勇猛异常。 其他镇墓兽也纷纷出言,宣泄不忿。 羊角人身镇墓兽待它们发泄一番,这才冷笑道:“你当我不想捏死他?这小东西,惹了祸便 三番两次的往这里跑,借真王的威势来替他挡灾。换作以前,他早就死了千百次了!然而,他有个厉害的爷爷。” 它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他的爷爷着实厉害,你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当年他硬闯真王 墓,我们将他困了九天九夜,结果呢?还是被他夺走一卷墓中陪葬的经书,从容离开。” 其他镇墓兽沉默下来。 羊角人身镇墓兽有些疑惑:“他夺走的是水火荡炼秘法,是修炼尸解仙的法门,不知道他夺 去要做什么。” 不知谁说了一句:“可是,那家伙应该老了,快死了吧?” 羊角人身镇墓兽看向陈实离开的方向,淡淡道:“说不定已经死了。上次我还远远的见到 他,他看起来不像活人了。他夺走水火荡炼,是想修成尸解仙么?” 一只镇墓兽道:“刚才这个小家伙,看起来也不像人。他没有人气儿……” 它还未说完,一股奇异的力量涌来,镇墓兽们纷纷不由自主石化。 另一边,陈实快步冲出山林,直奔黄坡村而去。 天空中两轮烈日渐渐陷入黑暗,天外真神已经合上了眼眸,天空中流火渐渐熄灭。 渐渐的,有冷艳的月光从真神的眉心处照耀而出。 月光如银,洒向大地。 与此同时,整个西牛新洲有神秘的力量在月光下飞速复苏,家家户户紧闭门户,挂上桃符。 山林中传来奇异的声音,似鬼哭。 林地里,一个巨大的脑袋仿佛干瘪的气球缓缓的飘了起来,脑袋上的五官扭曲,这个脑袋足 足有半亩大小,充气般慢慢鼓起,五官变得立体,在月光下望向陈实。 那巨大的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飘飘忽忽便向少年飘来。 这种大脑袋,爷爷称之为“邪”。 邪并非都是大脑袋,而是到了夜晚便会出来的奇物,四处游荡,日出前便会消失。 遇之即死。 很是邪门。 生死关头,陈实吃下最后一块灵脯,催动功法,天空中星光点点,向他流去,在他的脑汇聚 成一座小小的神龛。 神龛中神力缭绕,让他的速度大增,距离黄坡村越来越近! 他所催动的功法,不是私塾传授的法门。 私塾修炼的法门名叫天心正气诀,陈实被人割掉神胎之后,也试图修炼天心正气诀,却发现 没有了神胎,自己炼就的真气变成了无根之木,不断消散,无法留存。 他催动的功法,正是真王墓那块石碑上的功法,名叫三光正气! 所谓三光,指的是日光,月光,星光。 采日月星三光,修自身正气,石碑上如是说。 这三光中,日月二光最为猛烈,星光最为淡薄。 然而陈实始终无法采来日光和月光,只能炼成星光正气。 陈实屡次前往真王墓,除了要借真王墓的力量破去窑厂鬼神领域的影响,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得到完整的三光正气诀! 此次虽然也没能成功,但三光正气诀被他记下了大半,已经可以流畅催动这门功法了! “真王墓的功法,果然了得,远非私塾的天心正气诀所能媲美!” 陈实催动星光正气,一步跨出,便有丈许远近,脚步极快,前方黄坡村在望。 这座村寨有一二百户人家,村寨中心是一株古老的大树,大树参天,郁郁苍苍,竟有小山般 高大。 黄坡村的村民以古树为核心建造房屋,房屋排列成一层一层的同心圆,共有五层之多。 此刻月光洒向大地,古树枝叶飘摇,汲取月光,枝条如灵蛇般舞动,甚是妖娆。 村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面目笼罩在黑暗中,似在迎接陈实归来。 “爷爷!” 陈实心中一喜,速度更快,待来到那高大老人身前,他忽觉四周空气温度陡降,一股寒意袭 来。 随后最后一块灵脯的灵力耗尽,他脑后的神龛变得摇摇晃晃,哪怕他催动三光正气也不能阻 止神龛崩散。 最终,神龛坍塌,真气溃散,化作乌有。 陈实感受到力量飞速逝去,不禁黯然。 真王墓的功法,也无法让他正常修炼。 “该回家喝药了。”爷爷望向飘来的巨型人头,道。 “知道了。” 陈实仰起头,想看爷爷的面庞,但月光在老者的脸上形成阴影,看不清。 他有好些日子没有看清爷爷的面容了。 说来也怪,他在爷爷身边竟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臭味,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像是肉的臭 味,但是与陈实平时闻道的坏肉气味并不相同。 他想寻找这股气味来源,然而爷爷身上又有一股药味,将这股臭味冲淡了不少。 爷孙二人向黄坡村内走去,沿途一户户人家见到爷孙俩,纷纷把街上玩闹的孩子拉回房中, 紧闭门户。 陈实打量两旁的屋舍,只见家家户户燃起油灯,房屋主人的身影投到窗棂上,房屋里的人显 然正在偷偷摸摸的打量他们。 “好人不长命啊,祸害又回来了。”有人在黑暗中悄声说道。 “他们也发现了爷爷的异常?” 陈实听到村民的议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们不会伤害爷爷吧?” ————新书发布,感谢各位书友的收藏、本章说、月票、打赏等等支持!新书活动的徽 章已经解锁,从活动中心进入即可手动领取。 如果口袋里还有更多“不要的”月票,也一起给新书吧~ 今天第二章,晚上六点左右,记得收看~ 第五章 青色鬼爪 陈实也发现了爷爷的异常,身上有臭味,和村口的书生鬼一样喜欢闻香火的气味。 而且这些日子他没见过爷爷吃饭,只看到爷爷偷偷吃蜡烛,一根接着一根,像吃萝卜一样! 他甚至觉得,那些莫名死掉的鸡鸭,很有可能便是被爷爷偷偷咬死吸干了血! 但对陈实来说,无论爷爷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的至亲之人。 “黑锅,带他去喝药。”爷爷淡淡道。 陈家院外,一只大黑狗乖巧的摇着尾巴,张口咬住陈实的衣袖,拉着他回家。 后方,那颗巨型人头飘来。 村庄中心的那颗古树无风自动,一根树枝长鞭一般抽来,啪的一声击打在巨型人头上,将那颗巨大的人头弹飞。 阵阵刺鼻的药味传来,陈实喝完一盆药,肚皮鼓鼓胀胀的坐在药缸里。 这盆药便是他的晚餐。 药缸下面是火堆,一只大黑狗坐在火堆前,虽是条狗,却长得慈眉善目,见火势小了,便叼起一根木柴塞入火中。 药缸咕嘟咕嘟冒着气泡,陈实烫得龇牙咧嘴,嚷嚷道:“黑锅,别烧了!再烧就煮熟了!” 黑锅是这只大黑狗的名字。 顾名思义,爷儿俩做了错事,经常让这条狗背锅。 黑锅是爷爷捡回来的,用家里残羹剩饭养大,能够听懂人说话,很有灵性,心地善良,闻言又向锅底加了几根柴。 这条黑狗眨眨眼睛,似乎很想看看能否煮熟陈实。 陈实叫了会儿烫,渐渐地就不叫了。 他好像习惯了这种温度。 少年舒适的坐在药缸里,靠着药缸边沿,抬手摸了摸后脑,摸到那根长长的伤疤。 对于他脑后的伤,他并无多少印象。 他对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不记得自己从前是否读过书,也不记得自己曾被人撬开脑壳。 当年他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四周一片黑暗,寒冷,黑暗中传来阵阵奇异厚重苍老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指引着他。 他顺着声音的指引走,走了不知多久,看到一线亮光。 待到他走入亮光中,四周黑暗潮水般退去,一切渐渐明亮起来。 待到他适应了亮光,他才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大药缸里,药缸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药味刺鼻,药缸旁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白发老人,脚边还有一只正在添柴的黑狗。 看到他醒来,白发老人激动得抱紧他。 后来,陈实才知道这位老人是自己的爷爷,自己已经昏迷了很久,是爷爷不离不弃,用各种灵药为自己治病续命。 陈实九岁之前的一切都没有记住,直到苏醒时才有了记忆,因此严格来说,他只是个两岁的孩子。 “原来,我是被人挖去了神胎,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实想起自己偷听紫衣女子等人的对话,心中默默道,“我并不是天生就是个废人,我也能修炼,我也能成为神之宠儿天之骄子!水牛县李县丞之子,李箫鼎么……何仇何怨!” 他胸中一腔怒气涌出,这两年来,他一直与药缸为伴,每天都要进入那口大药缸中熬煮一段时间。药缸里的药物也经常换,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药材,甚至还有毒蛇蝎子之类的东西! 陈实只知道自己身体有病,但一直不知道自己生的到底是什么病! 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这几年吃得苦,原来都来源于此,来源于这位高贵的李箫鼎李公子! “不过……” 陈实颇为不解,“我的后脑已经愈合了,可是为何爷爷还是每天都要让我泡进药缸里?” 这时,空气温度又降了下来,甚至连药缸下的火焰也变小了许多,火焰原本是黄橙橙的,此刻也变得绿油油的。 是爷爷进屋了。 陈实悄悄看了一眼,只见爷爷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看不清脸,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只是陈实总感觉爷爷在盯着自己,有时候目光温柔,有时候却又充满杀意。 这种杀意,陈实曾经在一只重伤的豹子身上见过。 当时他打算靠近那只豹子,为它包扎伤口,但豹子的眼神却让他生出阵阵寒意,那是面对死亡威胁的野兽,所散发出的杀意! 过了片刻,爷爷又走了出去,火焰又旺盛起来,空气温度也渐渐上升。 陈实悄悄的松了口气。 黑狗也长舒一口气,贴心的往火里添了几根柴,只是叼起柴火有些颤抖,显然狗子也感觉到了来自爷爷的杀意。 一人一狗都觉察到,爷爷虽然还是爷爷,但与以前的爷爷已经不是同一人了。 以前的爷爷有人味。 现在的爷爷没有。 药缸里的药汤渐渐变得清澈,陈实感觉到有奇特的气流从药汤里渗透出来,往自己的皮肤里钻,就像是一个个小虫子,从肌肤毛孔钻进去,钻到皮下,钻到肉里,钻到五脏六腑,钻到骨头里,说不出的难受。 明明泡在水中,他却觉得自己身处熊熊烈火之中一般,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不断被烈火灼烧祭炼! 这种疼痛,尽管陈实早已习惯,但还是忍不住身躯微微颤抖。 待到药力耗尽,药汤变得如清水般清澈,陈实这才从缸里起身。 只见他的胸口偏左的地方有一道青色的利爪印记,五指叉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鬼手在握着他的心脏。在药缸里经过水火荡炼之后,青色鬼手印记便显得淡了很多。 自陈实记事起,这个青色鬼手印记便在,至今也没有退去。 青色鬼手印很古怪,泡过药浴之后就会变淡,但过一段时间又会变得清晰。 陈实换上衣衫来到院中。 隔壁房间传来爷爷的声音:“……阿棠,你何时回来……我知道你很忙,再忙也得回家是不是……我老了,活不了多久啦。小十还小,还要人照顾,你把他带到城里去……我知道城里日子不好过,但毕竟是你儿子,你不认也是你儿子……” 陈实默默的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爷爷也是个修士,陈实不知道爷爷的修为境界,只知道自己跟着他进山,从未遇到危险。 这时爷爷应该是在房间里,用千里音讯符联络陈实的父亲,陈棠。 陈实没有见过父亲陈棠。 一次都没有。 或许他被人夺取神胎之前见过,但自他醒来之后,父亲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他也没有见过娘亲。 一次都没有。 陈实摒弃杂念,默默运转三光正气诀。天空中星光点点,不断落下,滋润他的身体,助长他的真气。 然而没多久,真气便又散去,没有任何真气留存下来。 他坚持不懈,自顾自的修炼。 到了深夜,他修炼完毕,回到房里躺下。 没多久爷爷如同梦游,悄无声息来到陈实的床前,站在那里并不挪动脚步,他的影子笼罩在陈实脸上。 他的身影时而前倾,时而后仰,却不作声。 那种刺骨的杀意,又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弥漫开来。 无声。 但压抑。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陈实房间的窗户无风自动,吱吱作响着自动打开。爷爷直着身子从窗户中飞了出去。 “看饿了……” 他口中发出呓语般的声音,身形突然纵起,从院中消失。 黑锅警觉地抬起头,张望一眼,便把头塞回去,继续睡觉。 而房间里,床上的陈实也悄悄睁开眼睛,暗自松了口气。 “爷爷一定是病了,不是想杀我。”他心中默默道。 这时,他只觉心口一阵绞痛传来,剧烈的疼痛一下子让他身子蜷曲起来,像是被煮熟的大虾,皮肤也变得发红,一根根青筋绽起! 他死死咬住被子,身躯颤抖,疼得发不出声音,无法呼吸,很快浑身便是豆大的汗珠! 陈实身躯止不住的抖动,低头看去,只见那个青色鬼爪此刻做出握住他心脏的动作,越捏越紧! 陈实心头一紧,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出现。 他每隔几天便会经历类似的剧痛,几次三番疼得昏迷过去,昏迷中甚至梦到黑暗中许许多多巨大巍峨恐怖的黑影,环绕着自己,向他伸出一只只漆黑布满鳞片的手掌。 从前每次鬼爪发作,都是爷爷出手相救,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然而现在,爷爷不在! 陈实强行挣扎起来,脚下一软,从床上滚了下来,疼得浑身没有力气。 他猛然咬紧牙关,挣扎起身,脚踏禹步,步履北斗七星,左右手拇指小指相掐,右手插在左手中,在小小的陋室中步罡踏斗,默诵三光正气诀。 “皇天初生,唯神为尊。邪乱纷纷,不见真神,唯鬼乱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修罡烈正气,炼圣胎法身!” 他催动功法,点点星光仿佛黑夜中的萤火虫,从打开的窗户飞来,落入他的皮肤表面,渗入他的肌肤之中,血肉之中。 随着三光正气诀运转,他只觉疼痛在渐渐降低,渐渐能够忍受。 陈实继续催动三光正气诀,疼痛越来越低,抓住他心脏的鬼手一根根青色的指节舒展,不再紧紧捏住他的心脏。 “我胸口的鬼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我身上会有这只鬼手?” 过了良久,剧痛感消失,陈实心有余悸,望向窗外,月色银白,照耀院落阴影斑驳。 “三光正气诀可以压制住疼痛,倘若这门功法能引来月光和日光,炼就日月正气,或许就不会出现鬼爪握心的疼痛了。只可惜,我每次催动,都无法引来日光月光。” 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少年的心头,带来了许多新的疑惑:“太阳明明是天外唯一真身的双眸,月亮明明是其竖眼,为何会有太阳升起、太阳落山、月有阴晴圆缺这样的话?真是古怪。难不成、难不成……” 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还有其他太阳月亮?三光正气,其实采的是其他月光和日光?” 他从窗户探出头来,好奇的看向天外的月亮,皎洁,充满神秘。 那是天外真神的竖眼。 “可是,如果真有这样的太阳和月亮,为何天上看不见它们?” 陈实带着好奇躺在床上,脑中生出许多遐想。 天空中,神眼如月,监察众生。 山林上空,那个充气般的人头一道寒光击中,重重坠落,砸入山中。 没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旁边,啃食血肉。 “好吃,好吃,邪比人还好吃!” ————感谢宅菜大佬的黄金巨赏!感谢A盟和濯妖,两位白银大盟加持新书! 明天更新时间,上午11点左右! 第六章 以身为祭(端午安康) 清晨,陈实早早醒来,爷爷在厨房做饭,背对着陈实,但可以看到他的衣袖血淋漓的,不知砧板上剁的是什么肉。 陈实张望一眼,心道:“只要不是人肉,什么我都可以吃下去。” 外面传来嘈杂声,那是黄坡村的村民来到古树前供奉香火。 陈实出门,只见人们擎着香烛,端着水果鸡鸭,来到村中的古树下。 古树沧桑,不知活了多少年,树根拱出地面,如龙盘绕,树枝怪奇,仿佛扭曲的巨蟒,枝叶不多,不算繁茂。 但树上却挂满了红绳,拴着一个个木牌,木牌上写的是村民们的愿望。 黄坡村的这株古树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是大部分村民的干娘,每逢初一村民都要前来祭拜祈愿,称作月祭。 月祭共有三天,第一天是祭干娘,第二天第三天则是集市。 古树通灵,尤其是黄坡村祭拜的这株古树,更是灵验。此树可以在夜幕降临后,驱散邪物,庇护百姓,因此黄坡村的房子都是以古树为中心建造。 倘若献上供品,还可以向古树许愿,婚姻嫁娶,求子求财,寻物保平安,无不应验。 古树的树干上坐着一个姑娘,二八年纪,容貌秀美端庄,身着淡绿色月华裙,上身一条黑色绣红钱的衣裳,头戴莲花金钗。 这个姑娘很安静,从不作声。 村里人都看不见这个姑娘,但是陈实每次出门都可以看到她。 无论刮风下雨,姑娘都在树上坐着。 树上的姑娘曾经给陈实一个红彤彤的果子,被爷爷发现了,爷爷让陈实丢掉,说是有毒。 “她不是你的干娘,是其他人的干娘。对她来说,你是这个村子的外人,毒死你村子里便都是她的干儿子了。”爷爷如是说。 “小十,吃饭了。”院中传来爷爷的声音。 陈实应了一声,回家来到饭桌前,饭桌上的粥里面有米有肉,泛着绿油油的颜色,以及古怪的气味儿。 还有三个菜,用药材炒不知名的肉,还有些指头粗细的虫子之类的东西,气味也不很友好,甚至有些虫子还是生的,还在蠕动。 陈实小心翼翼询问:“爷爷,这是饭还是药?” 爷爷头也不回:“是饭也是药。你病了,要吃完。” 陈实斟酌言辞,道:“爷爷,我的病已经好了。” “不,你没好。” 爷爷背对着他,声音有些漠然:“昨天晚上你又犯病了对不对?你需要继续吃药。” 陈实心头一突:“昨天晚上爷爷明明出门了,他怎么知道我又犯病了?” 他不管饭菜是什么味道,只管往嘴里塞去。 爷爷虽然背对着他,肩膀上不知何时却多出了一只眼睛,神经丛仿佛一条条纤细的腿脚,偷窥着他,监督他吃饭。 陈实囫囵吃完饭菜,只觉肚子里火辣辣的,越来越热,仿佛体内多出一团烈火,正在灼烧心脏。 他每次吃饭,都是如此,但这次药力好像强得过分,他只觉心脏里的血液像是要被烧开一般! 他悄悄催动三光正气诀,尝试着将药力引入四肢百骸,这才觉得舒服一些。 陈实心中微动:“三光正气诀说是引三光正气,炼圣胎法身。我没有神胎,无法凝聚法力,但把自己的身体炼成圣胎,不炼法力,不就可以了?” 他想到这里,把三光正气诀中锤炼真气的地方去掉,只剩下炼体的法门,修炼起来,却也运转无碍,而且对身体的提升更快。 饭后,陈实帮爷爷束车,把各种生活用具和干粮饮食放在车上,用绳索捆扎结实。 车是木轮,轮毂上刻画了许多符篆,画的是甲马符,可以让车子跑得更快。 爷爷头戴斗笠,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脸,又取来朱砂,仔仔细细的描摹车轮上的符篆,让符篆变得更清晰。 朱砂并非用水研磨,而是用黑狗血研磨,泛着股腥气。陈实瞥了黑锅一眼,只见这条黑狗蔫巴巴的,应该被爷爷取血了。 陈实一边帮忙描摹符篆,一边自言自语道:“脖子前的黑狗血效果最好,阳气最盛,涂抹不易掉色。应该在脖子上拉一刀。” 他小心眼,还记恨这条狗添柴的事情。 黑锅打个寒颤,仰头幽怨的瞥他一眼。 爷孙二人准备妥当,登上木车,木车四个轮子上的甲马符逐渐亮起,轮子无人自动,骨碌骨碌的载着他们向村外驶去。 黑锅迈开脚步,跟在木车后面。 爷爷手中托着一个青铜罗盘,罗盘上指针微微晃动,每当指针转变方向,木车也随之而转变方向。 车行到村外,陈实跳下车,取来香烛纸钱,飞奔上坡,来到村外的老树下。 爷爷没有阻拦,也没有停车。 陈实给石头干娘烧纸上香,献上水果,磕了几个头,然后又给挂在树上的书生鬼也上了几炷香,又飞奔回来,追上木车。 每月的初一,爷孙总要出门一趟。 初一各个村落都有月祭,除了要祭拜干娘之外,还是一场热闹的集市,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货物。 他陈实坐在木车上,继续修行三光正气诀,星光纷纷洒洒落下,融入他的身躯。 爷爷打量他一番,道:“你可以吃更多的药了。” 陈实闻言,险些岔气,连忙摒弃心神,专心修炼。 说来也怪,吃下爷爷做的“饭菜”之后,他只觉修炼三光正气诀的速度又莫名的快了几分,身体越来越强健,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 “就算不服用灵脯这样的东西,我也可以再入真王墓,走出那么远的距离了!”他心中暗道。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他的目的是得到完整的三光正气诀! 木车行了十多里地,来到隔壁的山阳村。 这个村落围绕着一座古塔而建,古塔十三层,高七八丈,砖石古拙老旧,刻着不知什么年代的花纹。 陈实抬头望去,古塔第二层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一边承受香火,一边缓缓转头,看着爷孙二人的木车从塔前驶过。 这个小和尚便是山阳村的干娘。 干娘并非一定是树木,但凡拥有不凡之力,皆可以接受世人膜拜,庇护一方,被人们拜为干娘。 山阳村真正的干娘其实是那座古塔,小和尚只是村民们祭祀形成的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相。 “这个和尚也不是好人。”陈实心道。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贸然进入塔中,险些被小和尚当成祭品吃掉。 他还记得小和尚一瞬间从慈眉善目变成狰狞巨佛的情形,至今不寒而栗。 木车停下,陈实下车,帮爷爷把摊位支起,摆上各种各样的符箓。 爷孙二人主要靠卖符箓为生,有联系外地亲人的千里音讯符,也有抵御邪物的桃符,方便赶路的甲马符,行舟的御水符,祈雨的雨师符。 能够画出符箓的,须得修成神胎,拥有神力,但这种人往往都是举人,在城里担任官职,哪里会出来卖符? “老陈,又出来卖符了?”有人认得爷孙俩,招呼道。 “嗯。” “我怎么听说你死了?听你们村里人说,你晚上睡觉,就睡在自己的棺材里!” “哪有的事,不要瞎说。” 爷爷与熟客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符摊的生意不错,很快爷孙二人便卖出不少符箓。 这时,两个年轻的姑娘嬉闹着走过来,皆是盛装,穿着平日里不舍得穿的衣裳,却又露出筷子般细长粉白的双腿和胳膊,脸上浅施粉黛,明媚阳光。 “两张桃花符。”其中一个女孩子胆子比较大,递来两块碎银子,嘻嘻笑道。 她的手掌触摸陈实的手掌,柔软而滑腻,让少年心神一荡。 陈实连忙取来桃花符,交给她们。两个女孩子边笑边走,那个胆子较大的女孩回眸向陈实瞥了两次,笑了两次。 陈实心脏突突乱跳,捏住一张桃花符,悄无声息的塞入袖筒中。 “拿出来。”爷爷头也不抬道。 “拿出来什么?”陈实装啥。 “桃花符。” 陈实懊恼的嘟囔一句,不情愿的取出桃花符,叫屈道:“爷爷,我已经不小了,可以用桃花符了!” 爷爷摇头:“你还小,你药浴的时候我看过,还要再长两年。” 陈实脸色涨红。 “而且你还有病。”爷爷补充道。 陈实老老实实的去修炼三光正气,争取早日疾病痊愈,只是他还有一个疑问,道:“爷爷,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爷爷不答。 待到正午,爷孙二人已经卖光了符箓,收拾摊子坐上木车,驶出山阳村。 木车行驶很是平稳,陈实在车上随便吃些干粮,爷爷什么也没吃,而是取出几炷香点燃了,擎在手中吸着香气。 陈实见到这一幕,沉默了良久,道:“爷爷,你死后会成为村里的干娘么?这样我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爷爷沉默片刻,不知是不是有些感伤,摇头道:“不会。我死后大概会被幽冥的力量拉走,跌入阴间。” 又是一阵沉默。 “爷爷,你可以不死么?” 陈实低着头看着车前的路,道路渐渐模糊,“我不想爷爷死。” 爷爷过了良久,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 “傻孩子,人哪能不死啊?”爷爷笑着说。 这十几天来,陈实第一次又感受到长辈至亲的温柔。 木车骨碌骨碌前行,前方有巨树挺立,可惜是一株死树,枝杈宛如怪物锋利的爪,刺向天际。 围绕着巨树有百十户房屋,也是环形,不过这个村落里已经无人居住。 这个村的干娘死了。 巨树死亡的那一天,村子便失去了庇佑,被外邪入侵,死了很多人。 木车经过的时候,陈实看到村庄里人影晃动,约有百十人,他们面带笑容,身着盛装,孩子们嬉戏玩闹。 他们也在过月祭节。 只是,他们已经死了很久了。 “幽冥之力,为何没有将他们拉入阴间?”陈实疑惑道。 爷爷也无法回答。 木车来到下一个村落,这个村名叫芳甸村,玉带河在这里打了个绳圈一样的弯儿,芳甸村便建立在河湾上,四处都是萋萋芳草,草长莺飞,很是秀美。 芳甸村的干娘是一株古树,应该是榆树,树身粗壮无比,也拴着许多红绳和许愿牌。陈实向树上看去,没有看到不凡之力结出的树神,不由一怔。 待来到树下,他才发现树下有一座小庙,庙里的神龛前香火袅袅,有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坐在那里,穿着粉色衣裙,扎着两道长长的马尾,一边吃着祭品,一边查看村民们的祈愿。 “原来在这里。”陈实心道。 爷孙二人刚刚落下符摊,只听喧哗声传来,适才还热热闹闹的集市突然间少了许多人。 妇人把孩子抱在怀中,快步便往家赶,男子急忙抄起趁手的家伙,如斧头菜刀别在腰间。适才还在吃饭的人,呼啦一声跑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店家欲哭无泪。 “六扇门来了!”有人叫道。 所谓六扇门,指的就是衙门。县衙的正门一般有六扇门板,所以在县衙当差的,被人们戏称六扇门。 陈实翘首张望,便见一众数十位衙役鱼贯而来,沿途打砸,掀翻一个个摊位,砸了一个个铺子。 “大明律法,拖欠税赋不交者,杖责一百!各位都是大明子民,不要让我们这些当差的为难!” 为首一个衙役头目环视一周,翻开账簿,高声道,“刘泽喜,刘泽喜!你家田赋交了,还有户税、商税未交!出来!” 芳甸村一个男子大着胆子道:“上官,刘泽喜死了。” 那衙役头目拉来一根条凳,大马金刀的坐下,诧异道:“死了?何时死的?” “上次上官来收税赋,没收到,第二天便死了。” 那人小心翼翼道,“挂在干娘的树上,发现的时候已经硬了。” 衙役头目唔了一声,目光如电,向芳甸村中心的那株古树看去,冷笑道:“你是说他把自己当成了祭品,献给你们村的干娘?刘泽喜,你以身为祭,向你干娘许愿,那么……你许的到底是什么愿望?” ————各位书友端午节安康~ 感谢断天尊zhu的白银打赏,谢谢大佬厚爱!感谢票鹞校尉、羽_渡_尘、神朝_晴儿、神朝_君寻的盟主打赏。还有雪柳大佬在支持完新书之后,给《临渊行》补了一个盟主,新书期每天两更不够看的话,那现在不得不推荐一下临渊行了! 第七章 乡野神权,不及王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村中心的那株榆钱古树上。 刘泽喜以身为祭,肯定不是想吊死在树下这么简单。他临死前想的,肯定不是阖家欢乐国泰民安。 而是报仇! 向那些使自己落得这般田地的人报仇! 他无力报仇,那就把自己当成祭品献给神通广大的干娘,让干娘为自己报仇! 而眼前的这些新乡县衙役,便是他的报仇对象! 陈实望向树前的小庙,庙中的小女孩还坐在那里,津津有味的吃着各种供品,对这幅场面视而不见。 衙役头目却看不见这个小女孩,而是目光落在榆钱古树上,冷笑道:“干娘若是打算为刘泽喜报仇,那便是与新乡县衙作对,与大明作对!乡野神权,不及王法。大明王法一出,铲平干娘,也是轻而易举!到那时,芳甸村没有干娘庇护,所有人都将暴露在邪的注视之下,在劫难逃!” 陈实心头微震,这个衙役头目竟然敢威胁芳甸村的干娘! 他向那小女孩看去,庙中的小女孩依旧吃着供品,仿佛对眼前的状况丝毫也不关心。 “是了。为刘泽喜报仇,还是保护芳甸村的其他村民,孰轻孰重,芳甸村的干娘自然分得清。”陈实心道。 那衙役头目见这株古榆树迟迟没有动静,微微一笑,问道:“刘泽喜虽死,但死了也不能不交税,律法便是如此。他家里其他人呢?” 一个村民道:“没有其他人了。他原本一儿一女,女儿卖了,儿子下河洗澡,淹死了。还有个女人,经此变故疯疯傻傻的,有一天唱着跳着出了村,就不见了。大抵也是死了。” 衙役头目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道:“人死万事休,从前的过错就不追究了,但这税还是要交的。来人,把刘泽喜家里值点钱的都搬出来,我们回去也好交差。” 一众衙役涌入刘泽喜的家,只是刘泽喜家里实在贫困,家徒四壁,只好把些锅碗瓢盆搬出来,料想也能换些钱。 衙役头目见状,摇头道:“也是可怜。这点钱只怕补不上窟窿,还要我家大人用衙门的钱补上。世人只道我们这些当差的吃拿卡要,殊不知是天大的误会!” 他有颇多感慨,缓缓起身,道:“这税是大明要收的税,与我们衙门何干?我们收的税赋,哪怕有一个铜板落在我们腰间,我路天南都天打雷劈!相反,这些收不上来的税赋,我们和老爷还要自掏腰包补上,否则便是犯了欺君之罪!父老乡亲们,不要慌!” 他环视一周,笑道:“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的交税,不要动不动便想着动刀子。刘三银,把裤裆里的刀子掏出来,当心刀一滑,割掉了鸟儿去!” 他视诸多村民若无物,径自从村民之间走过,朗声道:“我这些兄弟,都是参加过县试的秀才,得到了真神的赐福炼成神胎的!你们又打不过我们,何必犯上袭官的罪名?放下刀,都放下。有话好好说!” 他身后的衙役一个个催动天心正气诀,各自脑后神光萦绕,形成一座座尺许来高的神龛,神龛中有神胎坐镇,庄严肃穆。 芳甸村的村民们面色灰败,默默地放下菜刀斧头。 衙役头目挥手,让一众衙役挨家挨户收税,自己则踱步来到陈实爷孙的符摊前。 爷爷早就备好了税钱,送了过去,道:“路大人好威风。” 衙役头目名叫路天南,显然跟爷爷熟识,收下符税,笑道:“不敢,只是为朝廷办事而已。陈老身子骨硬朗,我只怕还要多收你几年的符税钱呢。” 突然,他嗅到轻微的臭味,不由耸耸鼻子,心中凛然:“是尸臭!” 他的目光落在陈实身上,脸色顿变,道:“陈老,这就是那个孩子?当年五十省天赋第一的孩秀才?” 爷爷没有说话。 路天南急忙后退几步,拉开与陈实的距离,上下反复打量陈实,嘿嘿笑道:“了不起,陈老,你真是了不起!盗天地玄机,不可能办到的事,竟被你办到了!不过,你可不要犯法,当心落在我的手里!” 他转身离去。 陈实只觉莫名其妙,道:“这个六扇门,好像很怕我一样。爷爷,我以前是五十省第一的孩秀才?” “以前的事,何须再提?” 爷爷摊开黄纸,取来朱砂和笔砚,陈实从车上取下桃木牌和玉胚。爷爷取出刀子,招了招手,示意黑锅上前,黑锅委屈的发出低呜声,夹着尾巴上前。 “噗嗤。” 爷爷在黑锅身上捅了一刀,陈实立刻取来小盆接黑狗血,过了片刻,爷爷丢给黑锅一块异兽的肉,黑锅叼着肉躲到车下,一会吃肉一会舔伤口,痛并快乐。 爷孙二人就在集市上,一边绘制各种符箓一边出售。 新乡县的衙役们挨家挨户收税赋,惹得芳甸村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时不时有哭声传来,颇为凄惨。 纵有千般苦,总有快活时。 还是有不少人来到符摊前购买符箓。 陈实和爷爷忙碌了很久,突然黑锅叫唤两声,爷爷抬头看天,收笔道:“天色将晚,该走了。” 陈实抬头看天,二日当空,丝毫没有太阳落山的迹象。 爷孙二人收拾一番,坐上木车向村外驶去。陈实坐在车上,向古榆树前的小庙看去,庙中少女依旧坐在神龛上,很是安静。 芳甸村中,新乡县衙役们收拾各家上缴的税赋,装上马车,足足有四辆车。几个衙役正在马腿上栓甲马符,让马儿可以跑得更快。 “赶快收拾!在天黑前返回县城!”路天南高声催促道,“明天还要去其他村!” “大人,时间还早,赶得及回去,急什么?”有衙役笑道。 路天南摇头道:“这乡野不比县城,县城到了夜间没有邪出没,但乡间就有很多这玩意儿。虽说能威胁到我们的邪没有几种,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说不定遇上呢。” 木车驶出芳甸村,爷爷坐在车上整理在集市上买来的药材,都是些毒蛇虫蚁蜈蚣之类的毒物,还有些是看起来就不太安全的草药。 陈实看着心里犯怵,这些东西就是他的晚餐。 木车行驶了六七里地,突然爷爷仰起头看向天空,变色道:“不对!天黑的时间比以前早了一刻钟!” 陈实连忙抬头上望,只见天空中两轮太阳如同眼帘般缓缓闭合,已经不复正圆形态,变得扁长! 这正是天外真神闭上双眼,黑夜即将降临的前兆! “难道是黑锅迟报了一刻钟?”陈实望向车前带路的黑狗,狐疑道。 爷爷也望向黑狗:“有可能。太阳不可能提前一刻钟落山,那么这个锅只能黑锅来背。” 黑狗委屈的汪了一声,表示不满。 陈实提议道:“爷爷,这狗子没用了,但肉还很新鲜。” 爷爷点头道:“下次再报错时间,就吃炖锅。” 黑锅夹着尾巴,感慨狗生艰难。 不过片刻,天空中便已流火,火焰形成万万里晚霞。爷孙二人虽然紧赶慢赶,但也来不及回到黄坡村。 陈实四下张望,突然指向道路的左侧,欣喜道:“那边有座庙!” 爷爷看去,果然驿道旁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古庙,很是破败。 “你还记得咱们来时,是否有这山坡,这座古庙?”爷爷突然问道。 陈实仔细回忆,惊呼一声,他们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是一片平地,并无山坡古庙! 这座山,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 这幅情形,像是这座古庙连同山体一起被埋在地底,山体生长,把古庙连同山头,拱出来一般! 此等古怪的事情,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我们去古庙过夜。” 爷爷摆弄罗盘,木车摇摇晃晃驶上山坡。 庙宇年久失修,地面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瓦砾,断掉的青砖,还有倒塌的门楼,折断的石柱。庙宇的房顶也千疮百孔,四处漏风。 爷爷取出笔墨纸砚和小刀,黑锅乖巧的上前,被噗嗤捅了一刀,而后噙着泪叼着一块异兽肉找个角落,慢慢吃肉,舔着伤口。 陈实没有去帮忙,从车上取出一些木钉,捡起地上的木板,飞速将一个个破烂的门窗堵上。 门栓已经腐朽,但是庙外有巨石,陈实来到一块千百斤的巨石旁,正打算唤爷爷前来帮忙,不料自己用力一掀,巨石竟然被他掀起,没有想象的沉重。陈实当即自己将巨石一点一点掀到庙中,堵上庙门。 他仰头看了看破败的庙顶,双腿曲蹲,纵身跃起,下一刻竟然跳得几乎和庙顶一般高! 陈实心中一惊,随即平静:“我能跳这么高,自然也能平安落地,不用担心摔死。” 他手掌搭在旁边的柱子上,借着柱子顺利滑下来。 他搜集木材,终于在天黑之前,将庙顶的破洞补上。 爷爷也画好了桃符,分别挂在门窗和庙顶处,便又开始生火“做饭”。所谓的饭,便是用白天买的药材炖煮出一盆汤药。 这时,外面传来车马喧哗,陈实透过窗户看去,只见天空中的火焰晚霞已经消失,月光冷清的洒下来,路天南等衙役押送四辆马车向这边驶来。 “头,有些不对劲!” 一个衙役抬头张望,道,“太阳不该这么早落山!我们赶不及回县衙,要不要退回芳甸村?” 众人虽然都是修炼到神胎境的修士,但也听说过乡下的夜极为凶险,有几种邪很是邪门,神胎境修士也会被轻易弄死。 路天南也有些担心,突然看到破庙,笑道:“那边有座庙,咱们先进入那里歇息,明早再走。” 众衙役称是,驱赶马车向破庙而来。 陈实站在窗户边,借着月色看得真切,只见马车队伍后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一边吃着,一边向车队接近。 “芳甸村的干娘,庙里的那个小女孩!” 陈实刚刚想到这里,只见那个吃苹果的小女孩前方,一个衙役突然身躯僵直,像是身体抽筋一样,绷得身躯向后弯曲,颤抖。 接着噗噗两声,一根根锋利的树枝从他胸口穿出,带着朵朵血花。 “敌袭——” 路天南最先反应过来,脑后神光缭绕,形成神龛,神胎坐镇神龛之中,真气运转,但下一刻便见无数枝条摇曳,在月色下如同黑色的毒蛇,在空中穿梭蔓延! 其中一根枝条已经来到他的眉心! 路天南急忙后退,后背突然刺痛,骨骼破碎的声音传来,他低头看去,便见一根根染血的枝条从他前胸破胸而出! “太快了!” 路天南的心脏被枝条扎穿,鲜血飞速涌入肺腔、喉管,往他的口中涌去。 他艰难的扭动脖子,只见跟随他而来的衙役有的刚刚祭出神龛,还未来得及调动神胎神力便被枝条贯穿身体,有的只来得及跑出几丈,被十几根地底扎出的根须洞穿! 甚至连那一匹匹骏马,也被突然出现的枝条根须贯穿身体,顷刻间死于非命。 路天南咽喉中咯咯作响,鲜血从口中涌出。 月光下,数十具神胎境衙役和八匹骏马的尸体飘浮在荒山破庙前,若非月光,几乎看不到那些黑色的枝条和根须。 小女孩脚踩着月光,从枝条间穿梭而来,悄然无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来到路天南的面前,咬下一口苹果,仔细审视路天南的面庞。 “干娘不会放弃任何子民的愿望,尤其是以身为祭的子民。” 小女孩轻轻点头,“的确是你们,我没有杀错人。” 无数枝条收缩,一具具衙役和骏马尸体从空中落下,噗通噗通砸在地上。 ——感谢风起芦苇盟主的36万点币支持,大佬端午安康~ 第八章 新娘 陈实躲在破庙窗后,恰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短短一瞬间,数十个神胎境的修士就这样死得一干二净,着实惊到了他。 月色下,小女孩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神态漠然,没有丝毫人类情感,抬手吃了口苹果,转身离去。 陈实背后传来爷爷的声音:“不用羡慕,以你现在的身体,你也可以战胜这些衙役。” 陈实微微一怔,又惊又喜道:“现在的我,与芳甸村的干娘一样厉害?” 爷爷烧着火,耐心熬药,头也不抬道:“干娘一根树枝便能弄死你。那些衙役别看不强,一道法术也能弄死你。” 陈实不解。 “你发现没?这些神胎境修士被树枝近身后,便必死无疑,根本来不及反抗。他们的神胎固然强大,但他们肉身却太弱。你只要在他们动用法术之前接近他们,便可打死他们。” 爷爷搅了搅药,淡淡道:“修炼天心正气诀的修士,往往只修神,不修体魄,你的体魄已经足够强,而且越来越强。当然,倘若他们先动手,一道最低级的法术,也可以将你轻易击杀。你现在没有任何真气来对抗法术。你面对这等敌人,所要做的便是抢占先机,不给敌人任何出手的机会!” 陈实点头。 外面的这些衙役都是秀才出身,修炼的都是天心正气诀,而天心正气诀是练气筑基的法门,对体魄的锻炼没有那么强大。 但他修炼的三光正气诀不同,三光正气诀要炼就圣胎法体,所谓圣胎,指的便是神胎,意思是炼成像神胎一样的身躯。而法体则是指法力、真气,意思是法力雄浑,与身等同。 陈实没有神胎,就算炼出法力也会消散,但倘若全部精力都用来锤炼身躯,进境也是正常修炼速度的两倍之多! 再加上爷爷熬煮的药,以及古怪的“饭菜”,让陈实的进境更快! 没多久,药已熬好。陈实服下药,继续修炼三光正气诀,不知不觉间便进入入定的状态,物我两忘。 月光从门外洒落,透过窗棂,落在地上,显得寂静神秘。 爷爷躲开月光,坐在墙角,身躯不断颤抖。 “饿,好饿……好香,好香,人肉的香味……” 斗笠下,一双血红的目光落在陈实身上,破庙中的篝火突然变得绿油油的,空气温度急剧下降,似能飘雪。 黑狗忍不住打个冷战,匍匐下来不敢动弹。 黑暗的角落里,爷爷不知何时站起身,直勾勾的盯着正在修炼的陈实。 “我真的好饿,好想吃人!” 突然一扇窗户开启,爷爷已经从破庙中消失,出现在庙外。 他对地上的尸体视而不见,几个腾挪,便消失在月光下的夜色中。 黑锅看到窗户洞开,急忙抬起头,汪汪叫了两声。 陈实被它吵醒,连忙上前,关上窗户。 “爷爷又出去了?” 陈实微微一怔,在庙里没有发现爷爷的踪影,连忙向外看去,但见外面月光皎洁,照在数十具衙役和白马的尸体上。 突然,一具尸体抖动几下。 陈实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的确有一具尸体在月光下缓缓爬了起来。 陈实心头一突:“诈尸了?” 他刚想到这里,只见地上一具具尸体晃动,竟然逐一缓缓爬起。 即便是那八匹马尸,此刻也四蹄撑地,站了起来! 它们身上到处都是血洞,本应该死得不能再死,然而现在它们却在活动,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陈实心头嘭嘭乱跳,这时黑锅也摸了过来,翘起前腿搭在窗边向外张望。 月光下隐隐有声乐传来,那一具具尸体在声乐中摇摇晃晃,似醉酒一般。 一人一狗紧张万分,努力张望,试图寻到声乐来源,过了片刻,喇叭唢呐声越来越清晰,山林中竟有两行戏班手舞足蹈的走出来! 陈实见过不少婚姻嫁娶的场面,都是热热闹闹的,主家要请戏班奏乐庆祝。 而外面的情形,便像是迎新娘的迎亲队伍,只是看那戏班,竟是一只只狐狸,像人一样两条后腿站立,鼓起腮帮,鼓囊囊的,卖力的吹着笙簧喇叭。 还有狐狸两只爪子抓着铙,咣咣拍响,震耳欲聋,又有几只在腰间拴着鼓,奋力拍动,鼓声咚隆。 它们摇摇晃晃,似在月色下起舞。 跟在它们后面的,是一顶大红轿子,无人抬着,就这么飘在空中,跟着声乐也摇摇摆摆。 庙前的那数十具尸体,竟也跟着声乐的节奏起舞,在月光下说不出的诡异。 “不是邪,是祟!” 陈实倒抽一口凉气,他听爷爷说过,祟比邪更为厉害,甚至连村庄的干娘也防不住! 每次只要闹祟,便有好几个村庄被灭绝,村民连同干娘,一夜之间死得一干二净! “爷爷留下的桃符,只怕挡不住祟!” 陈实看向迎亲队伍,那顶红色轿子帘子飘荡,隐约可以看到其中坐着一个身着红色喜服的女子,白白净净的手掌,头脸被罩在霞帔下。 “请新郎——” 一只只狐狸突然扭头,齐刷刷向陈实所在的方向看来,直着脖子,仰头发出人的声音,“请新郎上轿——” 那些随着声乐起舞的尸体也齐齐向陈实看来,灰白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庙中的少年,异口同声道:“请新郎上轿!” 陈实和黑锅急忙缩头,心脏险些要跳出胸腔。 外面迎亲队伍吹拉弹唱,红色轿子飘飘荡荡,向着破庙而来,前来迎新郎! 陈实飞速后退,目光死死盯着门窗上悬挂的桃符。 桃符上刻画的虽是符文,但符文却勾勒出门神的形态,修成神胎的修士所画的桃符,可以让一般的邪物退去。 陈实爷爷的实力更是非同小可,虽然已经老了,但修为尚在,他所画的桃符在抵御邪物上从未失效过!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黑锅挡在陈实前面,匍匐身子死死盯着前面,咧着嘴巴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突然,悬挂在门窗上的桃符燃烧起来,顷刻间便烧成灰烬! 庙门开启。 一顶红色的轿子就停在庙门前。 “汪、汪、汪!” 黑锅冲到门后,龇牙咧嘴,状若疯癫。这时,只见从轿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掀开轿帘,露出轿中端坐的新娘。 黑锅浑身黑毛炸起,叫得更凶。 “黑锅真忠义!”陈实见了,心中暗赞,“从前我错怪它了。” 新娘的纤纤玉手缓缓放下轿帘,陈实心中一怔:“难道这个祟被黑锅吓到了,知难而退?”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只见自己的身边多出一人。 陈实转过头去,正是轿中的新娘。 陈实呆了呆,看了看四周,四周一片猩红。 黑锅见轿帘落下,也是松了口气,却见轿中多了一人,也是身着大红衣袍,应是新郎。 轿帘落下的惊鸿一瞥,让它看到轿中的新郎,正是陈实的模样! 黑锅毛骨悚然,急忙回头,却见庙中已经没有了陈实的踪影! 红色轿子缓缓飘起,许许多多狐狸敲锣打鼓,吹拉弹唱,欢天喜地的拥着大红轿子向庙外走去。 黑锅顾不得许多,冲出破庙,奔向红色轿子,一定要救下陈实。 就在此时,那轿子中传来一声惊呼,接着一股阴风吹来,黑漆漆难辨方位,黑锅连忙停步,只见随着这股阴风吹过,大红轿子、狐狸戏班与那些尸体,统统消失不见,只有陈实坐在地上。 黑锅奔上前去,陈实一脸茫然,浑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轿中。 他只是看到了新娘,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轿中。 至于他是怎么从轿中出来的,他也是茫然无知。 当时他身边的新娘撕开他的衣裳,但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缩到轿子的角落里,生怕自己会对她不利一般,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自己就从坐着轿子变成坐在地上。 一人一狗回到破庙,犹自心有余悸。 陈实看了看敞开的庙门和烧成灰烬的桃符,还是有些失神,急忙晃了晃头,稳住精神。 他连忙上前,关上庙门,搬来千斤巨石堵在门后。 黑锅跳到木车里翻箱倒柜,很快从木车里跳下来,咬着爷爷的小刀丢到陈实的面前,抬起前爪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示意他往这里扎,这里的黑狗血阳气最盛。 陈实取来笔墨纸砚,没有往黑锅脖子上抹,而是小心翼翼的取了点黑狗血,有样学样的画桃符。 爷爷所画的桃符陈实早就铭记于心,磨好朱砂便立刻挥笔如麾。 绘符需要调动真气,陈实催动三光正气诀,将得来不易的真气倾注到笔墨之中,意守笔尖,很快便将一块桃符一气呵成。 如今已是深夜,随时有邪物寻觅过来,他必须尽快绘出足够多的桃符,封住门窗! 陈实下笔如有神,没多久便绘出六块桃符,门上挂两块,几扇窗挂四块。 他也不知自己书写的桃符有没有用,心中惴惴不安,难以入眠。 黑锅也睡不着觉,一人一狗趴在窗边悄悄向外张望,免得再有邪物袭来。 “真是奇怪,那个祟怎么会放过我?” 陈实越想越是纳闷,祟可以轻易摧毁一个村庄和干娘,像他这样的毛孩子,只怕一下便吸成人干。 而那个新娘祟却仿佛很是怕他,丢下他便跑。 陈实怎么也想不通,索性不想,警觉地观察庙外的动静。 过了良久,外面一片安详。 黑锅两只前爪搭在窗上,也在向外张望,正欲放下爪子放松一下,耳畔传来陈实的声音:“黑锅,爷爷可能已经不是人了。” 黑锅支棱起耳朵,疑惑的看向他。 月光下,少年的脸庞上挂着几滴泪珠,目光却显得有些幽深,幽幽的看向远处,低声道:“半个多月前,爷爷说自己大限已至,须得为自己举办一场葬礼,用来骗前来捉拿他进入阴间的鬼差。鬼差见他死了,便不会来擒拿他了。” 黑锅记得此事。 老爷子骗鬼,筹谋已久,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灵堂,还准备好自己的灵位,至于元宝蜡烛纸钱自不必说。 “爷爷说,他铺设灵堂,躺在棺材里装死,只要熬过这一天,骗过了鬼差,便可以多活几年。他舍不得丢下我一个人。” 陈实怔怔的看着远处,过了片刻,继续道,“但是那天过后,爷爷从棺材里出来,就变了。他不再吃食物,而是喜欢吃蜡烛,他不喜欢饭菜的味道,反而喜欢香火的气味。他还喜欢吃些古怪的东西,比如说……人!” 他打个冷战,黯然道:“可能那天过后,从棺材里出来的爷爷就已经死了。也许,他没有骗过鬼差。” 陈实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低声道:“他不想让我知道此事,他想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看着我成长。可是,他已经不是人了,他是尸,总想吃人。” 黑锅面容严肃,眉头皱在一起,郑重点头。 “无论如何,他始终是我爷爷,就算他把自己炼成僵尸,就算他屡次想要吃我,他还是我爷爷。” 陈实目光晶莹,低声道,“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黑锅,你先去歇息,待会来替我。” 黑锅放下爪子,趴在地上睡觉,这时窗台边的少年窃窃私语:“……狗子知道我太多的秘密,说不定会告诉爷爷,要不要杀狗灭口?” 黑锅立刻起身,快步来到陈实身边,示意他去睡觉,自己来守夜,并且摇摇尾巴表示,自己这么做是应该的。 ——感谢释迦锁的盟主支持!下一章,晚上六点左右更新 第九章 仇人见面,杀心顿起 爷爷回来的时候,陈实已经睡着,黑锅被陈实恐吓一顿变得异常精神,连忙摇动尾巴迎上。 “睡着了?” 爷爷来到篝火旁坐下,添了几根柴,看了看熟睡中的陈实,身体放松下来。 “陈寅都,你的确老啦,但你还可以坚持!” 他盯着跃动的火焰,冰冷的身躯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热量。 “陈寅都,你可以撑到他长大!” 爷爷吐出一口幽幽的寒气,让火焰也变小了许多。 “倘若有一天你坚持不下去,那就只能亲手杀了他,带着他一起共赴阴间,决不能留着他祸害苍生!” 他想着心事,过了片刻也自睡去。 清晨,庙外传来陈实咦咦的惊叹声,只见他们昨晚栖身的小山坡,一夜之间竟然长成一座高达百余丈的山头! 而破庙恰巧处在山头上! “西牛新洲上的怪事多如牛毛,何须惊讶?”爷爷在庙中生火做饭,对少年的失态颇为鄙夷。 陈实言不由衷的恭维道:“爷爷见多识广,一定知道很多。这座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庙宇和山都被埋在地下?还有,这座庙是何人建造,何人埋葬?这些人现在哪里去了?这座庙和这座山,为何会在这时候从地下生长出来?这件事是否与祟的出现有关?是否与太阳提前一刻天黑有关?” 爷爷想了想,道:“晚上药量加倍。” 陈实乖巧的闭上嘴巴,回到庙里开始早上的修炼。 他催动三光正气诀,突然另有两股陌生的力量涌来,在空中化作金色和银色的光点,向他体内涌去! 陈实惊讶莫名,只觉这两股力量,金色的宛如烈火,带着炽热的火力流入体内,点燃体内的元气,让淬炼肉身变得更加高效! 银色的却仿佛流水,平和冷清,恰恰可以抵御烈火的灼烧,使之不伤身体。 这两种力量比星力磅礴,配合起来,比单纯的星力炼体更为迅速! “难道这就是三光正气中的日光正气和月光正气?” 陈实疑惑,从前他修行,从未感受到日光正气和月光正气,为何今日却可以吸收这两种正气了? 而且,现在是白天,天外真神闭上眉心竖眼的时候,这个时候没有月亮,月光又是从何而来? 他心中微动,来到庙外,日月正气顿时消失。 陈实又返回庙中,金色光点与银色光点雪花般飘来,三光正气诀全力运转。 “为何只有在这座破庙中,才能吸收到日月之精华?” 陈实更加困惑,瞥了瞥还在烧火做饭的爷爷一眼,想到药量加倍,便没有出言询问。 问了估计爷爷也不知道。 “我从前猜测,可能真王时代的月亮太阳,与现在的月亮太阳,不是同一个月亮太阳。那时候的月亮太阳可以采日月精华,修成三光正气。倘若我的这个猜测没错的话……” 陈实面色古怪,定了定神,低声道,“倘若我的猜测没错的,庙中的天地,和外面的天地,不是同一个天地!” 他长长吸了口气,仰头看向庙外的天空。 清空湛蓝,白云朵朵。 他来到庙外,看向天空,蓝天深邃,可见太空,白云飘浮,不着一物。 庙中所见的天空,和庙外所见的天空,并无区别。 “难道我猜错了?” 陈实挠了挠头,索性不去想此事,继续回到庙里修炼。 三光正气齐修,让他的修炼速度比从前快了许多,骨肉筋膜越来越坚韧,气血越来越旺盛,五脏内壮。 待到爷爷做好饭,唤了几声,陈实才恋恋不舍的停下修炼。 “过了月祭节,我定要常来这荒山破庙修炼!”他心中暗道。 饭后,爷孙二人没有返回黄坡村,而是赶往下一个村庄,趁着月祭节,多卖些符箓换钱。 月祭节总共三天,第三天下午,他们来到岩砀村。岩砀村的干娘是一尊高丈余的石像,石像眼中长手,手中长眼,很是古怪。 岩砀村便是环绕着这座石像,一圈一圈的建房屋。 岩砀村靠近水牛县,离水牛县只有二十多里地,但距离新乡县却有二百多里。因此岩砀村附近的人往往是去水牛县赶集,而水牛县的达官贵人也往往来到岩砀村附近踩青,无非游玩狩猎而已。 下午已经没有了多少生意,爷爷去买药材,陈实在摊位后百无聊赖,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道:“有桃花符么?” 陈实打起精神,笑道:“有,有!” 来人是一个红衣马面裙的锦衣卫,年岁不大,二十许岁,精明干练,只是眼圈有些黑,应是酒色掏空了身体。 “有多少张?”来人问道。 陈实数了数:“还有三张。” 桃花符是卖的最好的符箓,年轻男女为了收获异性芳心,往往会买这种符箓贴身佩戴,而桃花符的确可以大大提升与异性交往的成功率,因此桃花符剩的不多。 “全都要了。” 那锦衣卫道,“只是还不够。你是符师?” 陈实迟疑一下,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神胎,无法留存法力,但只要催动三光正气诀,画符还是可以办到的。 那锦衣卫道:“你跟着我过去,临场多画一些桃花符!” 陈实还在犹豫,那锦衣卫已经丢来一大锭银子,马蹄银,掂一掂,足有五十两。 陈实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银子,当即取来笔墨纸砚,装在书箱里,唤来黑锅,道:“去哪里画?” 那锦衣卫瞥了黑锅一眼,有些诧异,道:“随我来。” 陈实背起书箱跟上他,两人向村外走去,只见这条道路却是去山里的路,陈实疑惑道:“公子,咱们这是去何处?” 那锦衣卫笑道:“不要叫我公子,我叫李光,给我家公子当差的。咱们当然是去山里。我家公子在山间狩猎,已经扎营,因为要得到几位小姐的芳心,所以才要些桃花符。” “原来如此。” 陈实恍然大悟,道,“敢问你家公子怎么称呼?待会见了,不至于怠慢。” 那锦衣卫李光道:“我家公子姓李,是水牛县的大户人家。” 陈实眼角乱跳,心脏也在剧烈跳动,声音不觉有些沙哑:“水牛县李家?这位李公子莫非便是李箫鼎李举人?” 他声音有些颤抖。 好在李光没有察觉,询问道:“你听说过我家公子的名头?” 陈实连忙稳住心境,低头道:“李公子在乡试中拔得头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李光哈哈大笑:“我家公子虽然考得不坏,但真实水准么……嘿嘿,无非是出身好罢了。” 陈实心头还在怦怦乱跳,血液嗡嗡的往脑子里涌。 水牛县李箫鼎,正是紫衣女子赵二姑娘口中的那个夺取了他的神胎,让他沦为废人的李公子! 他原本是县试五十省第一,本有着光明的前程,却被李家高手暗算,撬开他的脑壳,夺取他的神胎! 从此李公子飞黄腾达,而他却沦为废人,每天喝药泡药浴,时不时便要经历鬼手捏心的痛苦,甚至连父亲陈棠都不认他这个儿子! 他甚至忘记了之前的所有记忆,连自己的娘是谁都不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想过无数次报仇,想过将这位李公子碎尸万段,现在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只不过我还是一个废人,没有真气,无法动用法术……但爷爷说过,我的体魄已经足够强,可以战胜神胎境的衙役,只要不给他们动用法术的机会,我就有杀掉李公子的可能!” 陈实一股凶戾之气往上涌,但心中还有些不安,“我真的能杀掉一个神胎境的修士么?” 他这些日子修炼三光正气诀,不知道自己到底修炼到了哪一步,对于能否杀掉李箫鼎心中着实没有底。 不知不觉间,他跟着李光来到山中。 李箫鼎等人选择扎营的地方依山傍水,处于三山环抱之间,一道水流从山间涌出,比溪流要大,但还称不上河。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蒙古包,三个白色,一个黄色,还有四匹骏马。 三个锦衣卫脱去上衣,只留下汗褂,正在挖壕沟,设拒马,俨然打算打造一个小营寨,在山中过夜。 他们用法术伐倒树木,削去枝条,陈实看到空中隐隐有弧状光芒闪过,几乎看不清,只能看到空气隐隐震动,便见盆口粗的树木倒下,心中不禁凛然。 “爷爷说的没错,我面对法术,一招就死。”他心中暗道。 法术看不清走向,无从躲避。 还有两个锦衣卫正在架设烤肉的摊子,摆上一些水果。 另一个锦衣卫摆弄兵器架子,兵器架子上都是些短刀长枪弓弩之类的东西。 黄色蒙古包前摆着几个躺椅,上方挂着遮挡阳光的罗伞。 中间的躺椅上,是一个敞着怀的年轻人,胖墩墩的,约莫有着二百多斤,身着青色襕衫,解开半边,里面一件白色亵衣,也解开了,露出雪白的肥肉。 “他应该就是李箫鼎李公子!” 陈实眼角跳动一下,这个营寨不大,拒马桩的三个锦衣卫距离李箫鼎只有三丈远近,烤肉摊子的两个锦衣卫只有一丈六七的距离,兵器架子旁的锦衣卫更近,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 六个锦衣卫,再加上带路的,共七人。 七个有能力一招杀死他的人! 只要这七人动用法术,他必死! “公子,符师来了。”李光躬身笑道,“桃花符不多,属下自作主张,让他来到营地现画。” 陈实心头狂跳,低着头,担心李箫鼎会认出自己。 毕竟,李箫鼎挖的是自己的神胎。 大腹便便的李箫鼎扬起脑袋,看到符师竟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颇为惊异,目光又落在陈实身后的黑锅身上,惊讶道:“还有条狗子!啾,啾!过来!” 黑锅晃着尾巴低着头,舔着脸来到李箫鼎身边。 李箫鼎丢了块肉,黑锅头贴着地,满脸堆笑,扑棱扑棱的晃着尾巴,尽是讨好。 “这狗子好!”李箫鼎哈哈大笑,对陈实视而不见。 陈实放下心来,又有些愤怒,李箫鼎没有认出他,显然从未见过他。 这等权贵人家子弟,无须认得那个被他夺取神胎的可怜虫。他只管享用神胎带来的好处,像夺人神胎这等小事,自有其他人处理。 李光引领陈实来到一旁的桌子前,距离李箫鼎有一丈八九远,道:“你就在这里作画,画二十张。公子,二十张够用么?” 李箫鼎笑道:“多多益善!隔壁县丁家赵家的几个小姐也在附近扎营,若是能得她们青睐,我在李家的地位也可以提升很多。更何况,丁家赵家的小娘们儿长得风骚得很,让我心里痒痒,说什么也要将她们统统拿下。” 他坐起身,摸着黑锅的狗头,笑道:“至于你们也有份儿。多余的桃花符分给你们,赵家丁家的那些婢女,你们能拿下就拿下!” 那些锦衣卫听到这话,都大笑起来,干活更加卖力。 陈实放下书箱,取出笔墨纸砚铺开,心境稳定了许多。 这七个锦衣卫脚步虚浮,中气不足,都被酒色掏空。尽管他们掌握着一击杀死陈实的能力,但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护卫的警觉性! 陈实跟着爷爷常年在山林间出没,见过很多凶兽,那些凶兽冷静,沉着,身体处在放松但随时可以爆发给人致命一击的状态! 但这七个锦衣卫太放松了,并没有凶兽那般的警觉。 陈实甚至觉得,自己随时可以干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在这么短的距离,我可以在两步之间来到李箫鼎面前,一招杀掉他!” 陈实环视一番,打消这个念头。 杀掉李箫鼎之后,他根本来不及逃走,便会被七个锦衣卫用法术轰杀。 突然,他心头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杀掉李箫鼎后会被其他七人击杀,那么,倘若我把七个锦衣卫统统干掉呢?” 第十章 杀主 陈实低下头,铺开符纸,从书箱里取出一把小刀,起身向李箫鼎走去。 李箫鼎最近的锦衣卫看到他手中的小刀,呆了呆,立刻醒悟,急忙喝道:“你做什么?他手 里有刀!” 其他锦衣卫听了,急忙各自鼓荡真气,脑后纷纷有神光涌动,神龛出现,神胎坐于神龛之 中,各自准备法术,同时向这边奔来! 李箫鼎也被这一句“手里有刀”吓得从躺椅上滚落下来,惊疑不定,不由分说便取出一张纸 符。 纸符嗡的一声燃烧,顿时一股神奇的力量爆发,霎时间他周身金光灿灿,有如一口大钟倒扣 下来,将他团团护住! 陈实面色惶恐,浑身颤抖,手中的小刀不觉落地,连忙高声道:“我要取狗血画符!不要杀 我!李光大哥,救我!” 七个锦衣卫已经准备好法术,闻言各自止住,法术引而不发。 李箫鼎也从地上爬起来,闻言连忙看向李光,李光也准备好法术准备干掉陈实,闻言顿时醒 悟,连忙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回公子,画符的确需要黑狗血作为引子。黑狗血阳气盛,配 合朱砂,符的力量更为强大。” 李箫鼎踢了身旁的黑锅一脚,笑骂道:“我还以为又有人要杀我,原来是要杀这条畜生。狗 日的,把老子吓了一跳!” 他又踢了黑锅一脚,笑道:“还不滚过去领死?” 黑锅挨了两脚,悻悻的甩了甩尾巴,埋怨人类多变,适才还抚摸自己的狗头称赞好狗,现在 便说是狗日的。 黑锅向陈实走去,陈实松了口气,躬下身子去捡小刀。 同时,李光等七个锦衣卫也各自松了口气,散去已经准备好的法术,其中六人也散去了神 龛,转身准备干各自的活儿,只有李光的神龛还飘浮在脑后,并未放下戒备之心。 陈实低头去捡刀子,视线的余光将四周七人的方位尽收眼底。 他们各自抬起的脚,准备转身的姿态,都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他们中四人距离我不到一丈的距离,两人超过一丈,李光离我最近,这时候是出手的最佳 时机!” 陈实手掌握住刀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李光! 虽然李光依旧维持着神龛神胎,但他有十足的把握一击致命,让李光根本来不及释放法术! “是李箫鼎李公子的营寨么?”突然,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 一个身着大红沙裤外穿紫粉拖泥裙的少女来到营地外,提着个大果篮,笑道:“我是丁家的 紫萼,跟着四小姐出来狩猎,我家四小姐还在扎营寨,听闻李公子也来狩猎踏青,所以让我过来 一趟联络两家感情,顺便看一看各位哥哥能否帮忙把我们的营寨安扎好。” 陈实脸色微变,手握刀柄起身,眼中杀气全无。 这个名叫紫萼的丁家婢女前来,让他失去了出手的最佳时机。 他的确可以在众人被紫萼吸引注意力的一刹那出手,但营寨外的紫萼却可以来得及准备好法术! 他就算杀了七个锦衣卫,但还是会死在紫萼的手中,甚至来不及杀掉李箫鼎。 而且就算紫萼不出手,她逃走的话,自己杀了李箫鼎的事情也会败露,会给爷爷带来杀身之 祸,甚至会给黄坡村带来灭顶之灾! 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 “只能放弃这个机会了。” 陈实唤来黑锅,向桌子走去。紫萼只是来窜门,有着让丁李两家亲近的意思,她应该不会久 留,自己还有其他机会。 另一边,一个锦衣卫连忙放紫萼进来,笑道:“我家公子正说要去拜访你们呢,不曾想姑娘 就先来了。”说罢,伸手接过紫萼手中的果篮。 紫萼取出一张拜帖,向李箫鼎走去,笑道:“李公子可是水牛县的大红人呢!上次乡试,李 公子一鸣惊人,我家四小姐也说想不到李公子竟然隐藏实力,深藏不露……妾身紫萼,见过李公 子,这是我家小姐的拜帖。” 她身段婀娜,容貌姣好,又施了粉黛,增添几分靓丽,让那几个打算干活的锦衣卫纷纷折返 回来,盼着与她多说几句话,亲近亲近。 踏青本就是男男女女寻找亲近的活动,否则谁会跑到山里来狩猎? 陈实坐在凳子上,弓下腰,准备给黑锅放血,突然间呆住。 “所有人又相距不远了,最佳出手机会又出现了,只是中间多了一个紫萼……去他娘的紫 萼!” 黑锅咬紧牙,心里有些不太情愿。老主人给它一刀,还会丢给它一块异兽肉让它补一补,但 小主人给它一刀可没有肉给它补补。 它闭上眼,准备挨刀,突然风声大作,呼的一声,提着刀子的陈实已经从它眼前消失。 黑锅呆住,正欲转头,陈实的刀子已经插在李光的咽喉上,用力一拉,鲜血喷出! 李光睁大眼睛,张口欲呼,陈实的手已经带着染血的刀子来到下一个锦衣卫的身后,锋利的 小刀从那锦衣卫的后背插入其心脏,恰恰避开一根根肋骨。 随即拔刀转身,来到那锦衣卫身前,小刀从其前胸插入其心脏,再扎一刀,也恰恰避开一根 根肋骨。 陈实拔刀,手上却是一滑,刀柄脱手,没能拔出来。那柄小刀子上都是血浆,特别滑手。 陈实不假思索,一步跨出便是丈余远近,叉开二指扎在第三个锦衣卫的双眼之中,两只眼球 被他戳爆,指头插入颅骨,搅乱了脑浆。 陈实拔出指头,拧腰,转身,转身的同时左脚跨出,待到左脚落地之时已经跨出八尺距离, 落地的一刹那右脚已经飞起,落在第四个锦衣卫的脖子上。 这一脚就像是大砍刀,砍在其人脖颈上,重重的力量甚至让那锦衣卫的脖子扭曲,发出咔吧 的骨骼断裂声。 其人身体一侧向地面倒下,脸还未落地,陈实已经从其身体上方跃出,双掌重重的拍在第五 个锦衣卫的双耳之上,顿时那人眼耳口鼻中鲜血直流,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与此同时,李光的叫声这才传来,然而伴随着叫声的是呜呜的声音,声音混着鲜血往外喷流。 李光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这才惊觉自己的脖子几乎被陈实那一刀割断,仅剩下后颈的肌肉连着。 “这小子速度好快!”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为何要杀我们?” 他的视野在变黑,只看到陈实小巧的身影扑向第六个人,而那个人脸上还挂着震惊之色,显 然还未回过神来。 陈实右手四指卷曲,将握拳而未握拳,猛然发力,捣在第六个锦衣卫胸口,只听咔嚓咔嚓的 骨骼断裂声传来。 那锦衣卫口吐鲜血,但脑后的神龛已经形成,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调运法术,陈实的左手已经 按在他的脸上,巨大的力量爆发,让他只觉仿佛有一头大象踩着自己的脸往后压! “咚!” 他的后脑勺撞上地面的山石,石头与后脑壳一起破碎! 陈实也随之而弓步曲蹲,目光落在第七个锦衣卫身上。 那锦衣卫调动真气,催发神龛,神龛中的神胎复苏,顿时神威冲荡全身,让他四肢百骸充斥 着神力。 但这股神力刚刚上身,陈实的膝盖已经狠狠撞在他的裆下,将子孙根连同两个晃荡物撞得粉 碎! 他的身体被这股力量冲击得竟然飘了起来,头下脚上向后砸去,但还未落地,陈实的另一只 脚的脚尖已经踢在他的太阳穴上。 咔嚓。 他的脖子向一侧歪去。 这时,只听噗通一声,李光倒地的声音传来,第二个锦衣卫和第三个锦衣卫,也自摇摇晃 晃,即将扑倒下来。 突然人影一闪,陈实竟然回到第二个锦衣卫的身前,探手拔刀,将小刀拔出。 场中众人浑然没有料到这个变故,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紫萼更是错愕万分,正欲催动神 胎时,突然胸口一疼,低头看时,两只染血的手掌已经扼住她的头和下颚。 紫萼视线剧烈晃动一下,视野一下子从前胸跨越到后背。 陈实两只手把这女子的脖子扭断,女子还未倒下,他的手掌已经来到女子胸前,从其心窝拔 出小刀。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具具尸体倒下。 突然又是嗡的一声,陈实回头看去,却是李箫鼎李公子正在燃烧金钟符,金钟符燃烧,金光 灿灿,形成大钟的形态。 李箫鼎浑身颤抖,眼睛里满是惊恐,看着站在那里的陈实。 他是神胎境的修士,若是催动法术,可以轻易击杀陈实。 但是他太恐惧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从前学过的法术,现在一个都记不起来。 甚至,他忘记了自己是修士,忘记了自己还有神胎! ——下一章,下午六点更新!新书期间,求票,求宣传~ 第十一章 苦主 陈实把小刀上的血在袖口上擦一擦,望着营地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面沉如水。 “子曰,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你们的职责是保护我的仇家,那么你们就死得不冤。” 他向李箫鼎走去。 李箫鼎一道法术就可以杀了他,可是他却丝毫不怕,现在的他不知哪里来的信心信念,觉得 自己绝对可以在李箫鼎发动法术之前将其干掉! 说来奇怪,他是第一次动手杀人,但心中却没有一丁点畏惧,握住刀柄的那一刻,他内心只 有如何最快的干掉对手。 黑锅还蹲在桌子边,呆呆的看着四仰八叉倒下的一具具尸体,还未回过神来。 ——它丝毫不能将眼前这个杀伐果断的少年,与它的小主人联系起来。 以前的陈实调皮捣蛋,是个欢快的没头脑少年,但现在的陈实,就像一尊杀神! “咚!”“咚!”“咚!” 陈实一拳又一拳砸出,举手投足,力道千钧,将金光大钟生生砸得破碎,迈步来到李箫鼎面 前。 他的个头比李箫鼎矮多了,只到李箫鼎的胸口,但李箫鼎却仿佛被他的气势冲击,身形踉 跄,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面向后挪,惊恐的看着他。 “兄、兄弟,别、别……” 陈实抓住他的衣领,想要将他提起来,然而不知是李箫鼎太重,还是陈实这番战斗用完了力 气,竟没能将他提起。 毕竟他是第一次杀人,虽然全歼对手,当时还没有觉察出什么,但现在回过味来,才只觉一 阵无力感袭来。 陈实只觉手有些酸,有些抖,吸了口气,催动三光正气诀,这才好一些。 适才他那一番战斗看似干净利索,但实则消耗极大,竟然让他有一种饥饿感,很想吃点东 西。 “别杀我!” 李箫鼎哭出声来,裤裆湿了一片。 他的境界超过陈实,他的真气雄浑胜过陈实不知多少倍,他身上还有着各种保护自身的符 箓,但是他却恐惧了,丧失了一切斗志。 他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被陈实提起来。 “你夺了我的神胎,还想活命?” 陈实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我的脑袋被你找的高手撬开,取走我的神胎,你没想到我能活 下来吧?你当时就应该一根棍子狠狠插入我的脑袋里,把我脑子搅成浆糊!你给我留下一口气,我便会来寻你报仇!” 李箫鼎浑身瘫软无力,面色惨白。 他的天资本来就不怎么好,再加上平日里吃喝玩乐,修炼的时间也少,始终无法修成神胎, 别说举人,就连秀才都是家里人花钱买的名额。 不过家里人对此一点都不担心,也不催他勤学苦练,因此他也乐得逍遥快活。 直到有一天,三叔带来一个新鲜的神胎,神秘兮兮的告诉他,只要将这个神胎移植到他的神 龛之中,他立刻便会成为神胎境的修士,考上举人,乃至修成金丹获得更高成就,也不在话下! 他询问三叔这个神胎的来历,三叔只说不用他过问,已经处理妥当,他便心安理得的移植了 神胎。 果然他顺利中举,他是个天才的名声也传播开来,让其他世阀之家刮目相看,甚至有世阀家 的女子垂青于他。 只是万万没想到,三叔做得不干净,苦主竟然没死,反倒炼就一身邪门本事,把他所有锦衣 卫都杀了,甚至还要杀他报仇! “你知道我这两年来是怎么过的么?” 陈实恶狠狠道,“这两年来我吃了多少苦?这两年来我受了多少委屈……” 李箫鼎突然身躯一个哆嗦,眼睛里露出一线希望,结结巴巴道:“等一下,壮、壮士……” 他只觉叫陈实这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为壮士不太合适,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等一下壮士,你 是两年前被人割去了神胎?可是,我是去年才移植别人的神胎啊!壮士!” 他小心翼翼,同时又大着胆子,道:“你是不是杀错人了?” 陈实还待说下去,闻言心头一突,心中的杀意消了一小半,狐疑道:“你是说,你去年才移 植别人的神胎?” 李箫鼎忙不迭点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叫屈道:“去年我移植了别人的神胎之后,这才参 加乡试,成为举人。这都是有据可查的,你只要去打听打听便知道!” 陈实呆住,双手一松,将李箫鼎放开。 李箫鼎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疼,继续道:“你若是前年被人割去神胎,那么夺走你神胎 的人根本不是我,也不是我李家。神胎离体,要不了多久便会灰飞烟灭!你的神胎不可能保存一 年时间!” “不可能么?” 陈实有些慌乱,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夺我神胎的那个人,我杀错了人?” 李箫鼎有些气急败坏:“何止杀错了人?你干掉了我七个锦衣卫不说,差点把我都杀了!你 还把丁家的紫萼姑娘也杀了!” 陈实脸色阴晴不定。 他也是听赵二姑娘等人说起李箫鼎参加乡试,一鸣惊人的事情,当时他们猜测可能便是李箫 鼎夺走了陈实的神胎,自那时起,陈实便把这位李公子当成自己不死不休的仇家。 但现在想一想,那时赵二姑娘他们也只是猜测而已。 “这么说来,我的确杀错了人……”陈实喃喃道。 “你的确杀错了人!” 李箫鼎也有些愤怒,埋怨道,“你出手时怎么也不先问一问……” “嗤——” 一道寒光从他脖颈处闪过,李箫鼎呆滞,抬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音,说 不出话,随后便有鲜血不断涌出。 血液灌满了他的肺,让他不断咳嗽,从咽喉的伤口和嘴巴里冒出一个个气泡。 陈实又在袖子上抹去小刀上的血迹,瞥了还在挣扎的李箫鼎一眼。 “但我又没有杀错人。你夺的虽然不是我的神胎,但毕竟还是夺人神胎,被你夺走神胎的那 个天才命没有我的命好,我能活下来,但他没有。你这样的人,该死!” 陈实转身来到桌子边,将刀子放入书箱中,收拾笔墨纸砚,将书箱背了起来,自言自语 道,“他的仇,我替他报了。可恨,不能杀尽那些夺贫寒子弟前程和性命的权贵!” 他将书箱背在身上,脚下打个趔趄,肚子里也咕噜咕噜作响,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时,一股饭菜香气传来,陈实顺着香味寻去,在一个蒙古包旁发现正在熬煮的大锅菜。李 箫鼎等人不知打了什么野兽,收拾一番便上锅煮了,此刻肉已熟。 陈实掀开锅盖,但见锅里有肉,肥瘦参半,中间还带着骨头,锅底气泡一个个冒出,顶的一 块块酱红色的肉块抖动不休。 他本该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被人发现,节外生枝,此刻却只觉得饿得慌,走不动 路,索性将锅盖丢到一边,两只手扣住锅耳朵,端起一锅肉来到桌边。 “咚!” 他把锅放在桌子上,放下书箱,坐在书箱上,伸手捞肉,顾不得热便大口吃肉,舌头一卷便 把肥的瘦的撸下来,噗的一声把骨头吐出。 黑锅从适才一连串的战斗中清醒过来,还在瑟瑟发抖,但它毕竟是畜生,看到地上的骨头, 连忙去捡。 “没出息。” 陈实见状,嘿嘿一笑,端起锅将一半的肉倒在地上,笑道,“吃吧,吃快点,吃饱了好上 路。” 黑锅打个冷战,仔细揣摩他口中的上路是否是让自己背黑锅,送自己上路。 但想了想,小主人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因为它是狗,这个锅它背不起,于是放心大胆的吃起来。 一人一狗,一个在桌上,一个在桌下,大快朵颐。 很快,他们吃饱,陈实背上书箱,四周张望一眼,没有发现李箫鼎等人的鬼魂,心中诧异。 “难道爷爷没有骗我,真有幽冥之力将鬼魂召入阴间?可是,朱秀才,三个水鬼,为何没有 被召入阴间?” 他唤上黑锅,准备出营。 陈实吃了太多肉,觉得口渴,瞥见紫萼带来的篮子里的水果洒落一地,有一颗大甜瓜没坏, 于是捡起,一拳锤开,大口吃着甜瓜,大步出营,带着黑锅,身形消失在山林之中。 “待到天黑,月亮升起,邪物出没,这些尸体都不复存在。任谁有通天手段,也查不到我的 头上!” 过了不久,陈实走出山林,迎面便见一辆木车停在路旁,爷爷戴着斗笠坐在路边,仿佛早就 知道他会从这里出来。 陈实一怔,走上前去。 爷爷扬手抛来几件衣裳,道:“把衣裳换了,有血,会被人追查到。” 陈实乖巧的应了一声,连忙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换上新衣裳。他正想怎么处理这些沾着血迹 的衣裳,突然那团衣裳燃烧起来,很快烧成灰烬。 陈实心知是爷爷所为,暗赞一声:“子曰非礼勿视,只要没被人看到,就不算犯法。爷爷做 事更地道,当年肯定没少干过坏事!” 只是,他没有看出爷爷动用的是法术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爷孙二人坐在木车上,车轮上的符篆逐渐亮起,木车骨碌骨碌的沿着驿道向黄坡村方向驶 去。 “你这次跑到人家这里做符师,收钱了么?” “收了。” “收了苦主多少钱?” “五十两银子,这么大一锭。” “拿来,我替你存着。” “……爷爷,我想自己存着。” “小孩子手缝大,存不住钱。你并着五根指头,是不是漏指缝?爷爷的手就不漏。把钱给爷 爷,爷爷攒着不会乱花,留着等你长大给你娶媳妇用。爷爷会贪你的钱么?” “不会。” 陈实把那锭银子交给爷爷,憧憬着将来娶媳妇的好日子。 ——感谢山阳笛声的盟主打赏~ 第十二章 追凶 乾阳山,李家营地。 李可法面色阴沉,看着这片营地,水牛县的衙役正在忙碌,仵作在检查地上的尸骨。 他是李箫鼎之父,水牛县的县丞。李家势大,水牛县的事情,上下都是他说的算,县令不过是个摆设。 他有三个女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儿子却死了! 他从丁家那里得到消息,赶到此地,发现儿子已经被邪吃了,只剩下白骨! 包括跟着李箫鼎的那七个锦衣卫,也统统葬身在邪的口中! “大人,属下询问了丁家的人,丁家应该没有问题。” 一个三十许岁的青年快步走来,剑眉星目,身躯高大,肩膀宽厚,身着红衣,头戴官帽,背后背着一个奇怪的武器,像长枪不是长枪,一端有枪头,另一端三根管子焊接在一起,像是锤子。 此物名叫三眼火铳,威力甚大,比等闲法术还要厉害。黑铁管子里塞满火药硝石和霹雳子,点火便会迸发雷霆之力,霹雳子如利箭般激射百步,伤人于百步之外! 而霹雳子是一种铅蛋,圆圆的,十个霹雳子一两重,中空,里面塞满了火药,击中目标便会炸开,威力极大。 此人是水牛县衙典史诸葛剑,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可惜家世不行,只能在县衙做个典史。 诸葛剑躬身道:“昨天下午,丁家的四小姐派了一个名叫紫萼的婢女前来,打算联络两家情谊,亲近亲近,不料天色将晚,紫萼还是没有回去,因为担心紫萼出事,便又派人前来,这才发现营地出事。只是那时天色已经昏暗,他们只得退回丁家营地,以至于公子的遗体被邪和野兽糟蹋。” 李可法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儿并非死在邪的手中?” “公子是为人所杀。” 诸葛剑道,“属下仔细查看过,从现场来看,出手之人没有动用法术,也没有动用符文,而是凭借一柄小刀和拳脚,在短短一息时间,杀掉九个人。一息之间他一共出手十三次,受伤最多的人,也不过挨了他两记。” 他观察得极为细致,虽然李箫鼎等人只剩下了骨骼,但他还是从骨骼上的蛛丝马迹以及地上的脚印,判断出陈实出手的次数。 李可法面沉如水,询问道:“还有呢?” “他出手十三次,杀害九人的过程中,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施展出法术。甚至连法术都没有准备好,便被他格杀。” 诸葛剑继续道,“此人的身材不高,只在五六尺之间,但是身体却极为强健、有力,一丈之内,他的拳脚可以瞬息而至,夺人性命!他的拳头,可以直接粉碎骨骼!” 李可法皱眉,修士炼体的可不多。 “用力士符可以做到如此强横的身躯。” 诸葛剑道,“祭出力士符,瞬间获得黄巾力士的神力,暴起杀人,雷霆万钧只在一瞬!不过此人,用的并非力士符。” 他话锋一转,道:“我检查过符箓烧尽留下的灰烬,营地中所有人,只留下了两道符箓灰烬,这两张符,都是护体金钟符。而且使用者,应该都是公子。所以杀人者,必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炼体的修士!又或者是,一个修成金丹的高手,想隐瞒自己擅长的法术,故意用拳脚和刀来杀人。” 李可法皱眉道:“此人杀了我儿之后,立刻遁逃,人海茫茫,该如何寻到这个凶徒?” 诸葛剑正色道:“此人留下了马脚,因为他还带来了一条狗。” 李可法怔住,他并未看到地上的狗爪印。 水牛县衙的几十个衙役,都没有发现狗爪印。 “地上有狗啃过的骨头。” 诸葛剑手心里托着一块骨头,道,“这种咬痕,是犬齿留下的痕迹。而且在桌子上,还有一些朱砂粉尘。那么来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此人必是带着一条黑狗的符师,公子请他来,是来画符的!画符要用黑狗血,黑狗血阳气最重,是研磨朱砂的好材料。因此这条狗必是一条黑狗!此人身材矮小,又是符师,带着一条黑狗,想要查出他的身份,并不麻烦。” 李可法闻言,舒了口气,符合这种身份的人实在太少了。 “还有一条途径,那就是招来我儿的魂魄,问出真凶。” 李可法道,“你去备些招魂符,准备招魂。我也想见见我儿……”说着,眼圈不禁红了。 诸葛剑迟疑一下,道:“大人,属下适才已经自作主张,已经招过一次魂。没能召来公子的魂……” 李可法怔住,不解的看向他。 诸葛剑小心翼翼道:“不仅召不来公子的魂,其他人的鬼魂也无法召来。死在这个符师手中的人,魂魄都消失了。” 李可法怔然的站在那里,神态颇为悲凉:“我儿的魂魄消失了?此人在杀人时,还能把我儿的魂魄吃了不成?” 诸葛剑想了想,道:“属下有个猜测,那就是此人身上必有邪祟。只有邪或者祟,才有能力吃掉鬼魂。这个符师,可能养了邪祟,也可能是被邪祟附身。” 这种事情之前也出现过,邪祟附身,混迹在乡镇中吃人,可以在短短几天功夫便将一个镇子里的人吃光! 李可法吐出一口浊气,道:“诸葛典史,擒拿这个带着黑狗的矮小符师,便交给你了。不要杀了他,我一定要亲自审讯他,亲自剖开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祭奠吾儿在天之灵!” 诸葛剑躬身称是,传令下去,让衙役前往各个路口、驿站、村庄,搜寻带着黑狗的符师。 爷孙二人回到黄坡村,和往常一样,爷爷去煮药熬药,陈实服药泡药浴。到了深夜睡梦中,突然,陈实只觉心脏一阵抽搐,顿时被钻心的疼痛惊醒! 他心脏剧痛的毛病再度爆发! 自他修炼三光正气诀以来,这些日子都没有再犯过这个毛病,没想到此次来得如此猛烈! 他胸口的青色鬼手五指死死捏住他的心窝,让他胸口肌肉紧缩,心脏像是要被捏爆了一般! 陈实身躯颤抖,抽搐,身体僵硬,青筋绽出,疼得完全无法呼吸,脸色很快便被憋红! 红色渐渐变成紫色。 他无法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无法呼唤爷爷救命! 过了良久,陈实浑身大汗淋漓,汗水几乎将被褥湿透,才喘出第一口气。 有了这一口气支撑,他像是抓到了一线生机,急忙调动三光正气诀,全力与握住自己心脏的青色鬼手对抗! 到了下半夜,他才将青色鬼手压制住。 青色鬼手的五指插入他的胸膛之中,此刻缓缓舒展,疼痛越来越低。 陈实心有余悸,此次的青色鬼手握住他的心脏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重,时间都要长,若非喘出第一口气,他只怕要直接疼死在床上! “难道是我白天诛杀李箫鼎时,消耗过度,身体压不住鬼手印,所以这个毛病才会爆发?” 陈实仔细想了想,自己诛杀李箫鼎等人时,的确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想来是消耗太多。 “爷爷的药可以压制青色鬼手,但好像效果越来越低了,只有三光正气诀还有用。我必须要尽快再去一趟真王墓,得到全本的三光正气诀!” 三光正气诀是他目前得到的,唯一可以压制青色鬼手的功法,是陈实的唯一救命稻草。 “只是要得到三光正气诀,必会惊动鬼神领域。”陈实皱眉。 上次他能走这么远,靠的是赵二姑娘给他的灵脯中的灵力支撑,现在没有灵脯,便只能靠自己的实力。以他现在的实力,恐怕还是无法在真王墓的鬼神领域开启之前,来到石碑前。 “我必须先去荒山破庙修炼一段时间,让身体更强,才能再闯真王墓!”他下定决心,这才睡下。 陈实的生活又变得与往日一样,早起吃饭,和全村的狗决斗,偷西瓜,祭干娘,听书生鬼答疑解惑,然后前往荒山破庙修炼三光正气诀,晚上回家吃药泡澡。 这日,陈实刚刚在村外祭拜了干娘,正在听朱秀才讲经,突然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行十多位衙役快马加鞭从驿道疾驰而过,尘土飞扬,如同一朵朵雾气,向着黄土坡而来。 “又是六扇门!” 陈实好奇张望,疑惑道,“新乡县的六扇门,不是被芳甸村的干娘杀光了么?尸体都被鬼新娘带走了。” 说来也怪,鬼新娘这个祟自从那晚便没了消息,关于突然出现的新山荒庙,也无人过问,甚至连六扇门死了三十多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很是古怪。 陈实原本对杀死李箫鼎一事,一直惴惴不安,唯恐被人查到头上,但这件事好像也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朱秀才冷笑道:“这有何奇怪?所谓六扇门,便是茅房里擦屁股的厕纸,不过消耗品罢了。这等穷酸秀才,西牛新洲每年都会多出上百万,死几十个也不打紧,只要县老爷下榜,便会有不知多少秀才削尖脑袋往里钻。” 陈实知道他说得没错,修士考上秀才之后,倘若考不中举人,便也只能四处讨生活,县衙的衙役好歹是大明的公职,只要有空缺,秀才们也是趋之若鹜。 “吁——” 那十多个衙役突然喝住马,为首一人下马,快步来到黄坡上,笑道:“小兄弟,我乃水牛县典史诸葛剑,你叫什么名字?” “诚实。” “诚实小兄弟,我想问一下,黄坡村是否有一个叫陈寅都的符师?” 陈实眨眨眼睛,道:“有一个叫陈寅都的。你找他有何贵干?” 诸葛剑满面笑容:“这个陈寅都身材有多高?” 陈实道:“跟你差不多高。” 诸葛剑微微皱眉,身后几个衙役纷纷道:“头,看来案子不是陈寅都做的。现在怎么办?”“我们这些日子跑遍了附近的村落,县镇也都派了人手,那个杀人符师还能飞了不成?” 诸葛剑也有些头疼,这些日子他四处探查,各个县城和镇子都没有寻到可疑的人,原本以为乡下会有,但寻遍了大大小小的村子,都没有寻到符合身材矮小带着黑狗的符师。 “难道我的方向错了?” 他正欲打道回府,突然只见一条大黑狗一路小跑,奔上黄土坡,向着树下的小男孩摇摆着尾巴。 黑狗长得慈眉善目,竟似在发笑一样。 树下的小男孩抬头笑道:“典史大人,我爷爷叫我回家吃饭了。” 诸葛剑点了点头,看着小男孩和黑狗离去的身影,脑中突然如有雷鸣。 “杀人者,倘若不是身材矮小的成年人,而是孩童呢?一个肉身强横的孩童符师!” 第十三章 君子不伤善人 陈实觉察到背后一双锐利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这双目光侵略性极强,甚至刺激到他的气血,让他体内气血流淌,不觉生出应激反应。 然而陈实却生生压制住这股应激反应,不动声色。 他脚步虚浮,与正常孩童并无区别。 黑锅偷偷打量小主人,只见陈实脸上挂着笑容,只是笑容越来越僵硬。 “我实在想不通,我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 陈实百思不解,心道,“杀过人,伪装成正常的样子,就这么难吗?” 玉带河边传来啜泣声,陈实停下,向河边看去,只见一个妇人带着篮子,正在河边烧纸。他认得那妇人,是邻村的女人,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间,便在此地哭了很久。 “玉栓,跟娘回家,娘好想你。”河边传来妇人的呼唤。 “好像今天是她儿子淹死的日子。” 陈实望向玉带河,河面上,那三个孩童水鬼又出现了,其中一个孩子应该是妇人的儿子,焦急的喊道:“娘,别哭了!我在这里!我没丢!” “娘,我一直都在这里,你看看我!你怎么听不见我说话?” “娘,我脚抽筋,陷淤泥里了!你快来救我!” …… 陈实来到河边,那妇人显然是看不到自己的儿子,也听不到儿子的话,只是低低的哭。 那个叫玉栓的孩子跑过来,急得围绕她团团转,却怎么也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风儿卷着纸钱的灰烬,飘上空中。 诸葛剑带着其他衙役追过来,勒住马,却见陈实脱掉衣裳,只穿着一条短裤噗通一声跳入河中,一个猛子向深水扎去。 诸葛剑看了看那妇人,又看了看水面荡起的水花,微微皱眉,突然取出一张黄符。 此符乃天眼符,可见鬼神。 黄符晃动,燃烧,诸葛剑渐渐可以看清另一个世界,只见玉带河下两个水鬼如同水中的大鱼,一个勒住陈实的脖子,一个抱住陈实的双腿,正打算溺死他。 陈实的力气却大得出奇,两个水鬼根本拖不住他,反倒被他带着游向深水。 两个水鬼八爪鱼一样趴在他的身上,陈实则在手脚并用,往淤泥里挖,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大人,这个孩子好像被水鬼缠住了。”一众衙役向河中张望,看不到河下的景象,道。 诸葛剑却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默默道:“这么大的力气,这么长的气息,应该可以做到一丈杀人。” 李家营地的那个凶手,便是在一丈的距离,来去如电,夺人性命,如探囊取物,甚至让神胎境的修士连施展法术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他冒着被水鬼溺死的凶险,打算做什么?” 这时,陈实像是在淤泥里挖到了什么,加快了速度。诸葛剑怔住,只见陈实从淤泥里拉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像是人。 待上面黑色的淤泥被水冲去,才发现是一具十来岁孩童的骨骸。 陈实抱着那具骨骸向上游,然而那两个水鬼却死死的抓住他的两只脚,陈实胸腔中的气已经消耗殆尽,此刻力量越来越小,渐渐地无法与那两个水鬼抗衡。 眼看他便要被溺死,突然另一个年纪较小的水鬼游过来,冲着那两个水鬼便打,扬着拳头锤他们,一边锤一边哭,不知在说些什么。 诸葛剑的天眼符只能看见鬼神,不能听到鬼神,也不知那个小水鬼说的是什么。 不过另外两个水鬼却显然能够听到,就放开了陈实的双腿。 陈实用余力游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他险些就被溺毙在河水中! 他定了定神,抱着那孩子的骨骸一步步向岸上走去。岸边烧纸钱的妇人泪眼朦胧中,看到他沐浴在阳光下,抱着一具孩童尸骨走来。 陈实将骨骸放在地上,妇人扑过来,骨骸脖子上有长命锁,锁上刻着“玉栓”的字样。 妇人禁不住大哭起来。 “娘,你找到我了!” 适才那个营救陈实的水鬼孩童很是欢喜的跑过来,却见自己的娘亲哭得更狠,也禁不住哭出声来,“娘,你别哭了,你找到我了,怎么还哭?你一哭,我也想哭……” “玉栓,娘找到你了,娘带你回家。” 玉栓娘抱起孩子的骸骨,看了看陈实,又跪了下去,对着陈实磕了不知多少个头。陈实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到玉栓娘走后,陈实站在岸边发呆。 “你是个水鬼,你也有娘,可是就我没有。”他扣着指甲盖中的淤泥,低声道。 河水中,另外两个水鬼眼巴巴的看着他。 陈实见状,又噗通一声跳入河水中。 “好长的气息!” 诸葛剑勒住胯下躁动的马,看着陈实再度扎入水中,眼中精光闪烁,“如此长的气息,表明他五脏内壮,他的拳脚必定极快,宛如铁锤、斧头!他若是寻找机会,可以在短短一息内,杀掉九位神胎境修士!” 他的目光又落在岸边的大黑狗黑锅身上,心中默默道:“一个十来岁的小符师,是万万不会引起他人的防备的,所以给了他出手的机会!” 仅凭河中捞骨,他便可以断定,陈实必是李家营地杀死九位修士的真凶! 水面哗啦作响,陈实又从淤泥里挖出另一具骨骸,那是另一个溺死在河中的孩子的尸骨。 他将这具骨骸送上岸,又转头扎入水中。 又过去了一刻钟,陈实再度出了水面,怀中抱着另一具骨骸。 第三个溺死在河中的孩童的尸骨,也被他寻到了。 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河边聚集了很多人,有村民的议论声,有亲人的哭声。 水面上,两个水鬼孩童看到自己的亲人,又哭又笑,向陈实连连作揖,磕头。 水鬼孩童的亲人也向陈实磕头,陈实却慌忙带着黑锅跑开了。 前年的这个时节,天气炎热,孩子们都喜欢在清凉的河水中泡澡游泳,那个叫玉栓的孩子游到了深水区,脚抽筋,费力的在水面上下扑腾。 其他人不敢救,另外两个孩子见了,奋力的游过去。其中一个孩子被慌乱的玉栓死死抱住,挣扎不得,与玉栓一起沉入水中。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想要救起他俩,自己却力气耗尽,没能游上来。 他们变成了三个水鬼。 陈实经常被这三个水鬼孩童骚扰,甚至差点被他们淹死。他能够看见鬼神,看到三个水鬼孩童经常围绕着一个地方打转,便猜测是他们的尸骨所在。 此次见到邻村的妇人哭得心酸,陈实才动了寻到他们的尸骨的心思。 “爷爷还在等我吃饭。”陈实回头,看着岸边哭得死去活来的人们,心道。 诸葛剑远远看着这一幕,天眼符的神力已经耗尽,他的视野再度恢复正常。 “你们在这里等候,不用跟过来。” 他纵身下马,吩咐一句,快步向陈实走去。 “小兄弟好身手!” 诸葛剑来到陈实身边,与他并肩而行。诸葛剑身材魁梧高大,陈实却是十来岁,身材矮小。 一大一小,相映成趣。 陈实眨眨眼睛,疑惑道:“大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诸葛剑目视前方,淡淡道:“你的气息悠长,能够在水下潜游,挖淤泥中的尸骨同时还要应付两个水鬼的情况下,你还能坚持一刻钟。你必是炼体的高手!你的五脏六腑,如钢似铁,你的手脚在气血运行时,可以像利器和重器一般,开颅裂脑。你杀人,一丈之内,一息之内,来去快如雷霆,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陈实骇然,咯咯笑道:“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是个小孩子!” 诸葛剑目光落在黑锅身上,道:“符师取血,用的都是黑狗,这条黑狗看起来不错,全身黑亮,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杂毛。听说这种狗的血,阳气最重,鬼神惊惧。这条狗一定会得符师喜欢。” 黑锅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尾巴。 陈实笑道:“我家的狗子叫黑锅,长得向锅底的灰一样。不过我可不会卖黑锅。” 诸葛剑继续道:“说来也巧,四天前李箫鼎李公子死在乾阳山中,杀他的那个人身边也有一条黑狗。此人是一个符师,身材不高,应该和小兄弟差不多的身高。” 陈实暗暗警觉。 诸葛剑来意不善,此次来定是察觉到他就是凶手,所以才有此试探。 “现在他距离我很近,在一丈距离。” 陈实压下心头涌动的杀意,心道,“我若是在此时出手……” 诸葛剑继续道:“这个符师虽然矮小,但身体极强,他一步可以跨出丈余距离,发出致命一击,因此只要恰恰处在他的攻击距离之外,他便无可奈何。” 他还未说完,突然身形一纵,恰恰落在陈实丈外的距离。 接着,诸葛剑一步跨出,跨入丈内距离。 他这一退一进,陈实的气机顿时被引动,体内气血运行,发出莽咕莽咕的冲击声,像是有巨大的蛤蟆在他腹中鸣叫! 陈实毛骨悚然:“这个典史,好生厉害!” 诸葛剑的这一退一进,看似没有目的,实则是想引动陈实的杀机。 他用语言将陈实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退步时,引动陈实气机,再进一步踏入陈实攻击范围。倘若陈实就是那个凶手,肯定会在紧张之下,引起气机感应,体内的真气或者气血都会因此被带动! 陈实就是这样落入他的圈套,被引动了气血,露出了马脚! 陈实正欲不管不顾动手杀人,却在此时诸葛剑后退一步,恰恰退出一丈距离。 这个距离让陈实极为难受,倘若自己发起攻击,诸葛剑势必已经备好法术,上前就是送死。 若是逃走,自己只怕也逃不出三眼火铳的攻击距离。 诸葛剑淡淡道:“我这杆三眼火铳里面装着一两半的黑火药,一两的霹雳子,百步之内,例无虚发。霹雳子炸响,迸发雷霆,可轰碎修士神胎。同时火铳又是大锤,我自幼修行十八路锤法,有个绰号,叫做碎颅霹雳手。近战之下,碎人头脑,便如同碎豆腐一样简单。火铳另一端是枪头,实不相瞒,在下还练习过枪术。” 陈实闷哼一声。 打,打不过。 跑,跑不掉。 他的确没有一点胜算。 诸葛剑转身,向着衙役的大部队走去,声音传来:“所以小兄弟,今后再犯事的时候一定不要留下蛛丝马迹,不要再落到我的手里!” 陈实怔住,连忙道:“你不抓我回去?” 诸葛剑停步,回头,笑道:“抓你回去?做什么?送你去杀头?你能不计较水鬼要溺死你,反而救他们骸骨,我觉得你这个人有点意思。何况,李箫鼎本身该死。我是典史,负责破案的,符师杀人的案子我已经破了。至于抓不抓人,与我无关。” 陈实疑惑道:“放了我,你怎么办?” 诸葛剑挥手,转身离去:“不用担心我,凭我的本事,就算在水牛县衙混不下去,也可以在其他地方混得风生水起,说不定更有前途!” 第十四章 救救孩子 诸葛剑返回水牛县,整理案头文书,他在水牛县并不如意,早已准备辞去典史一职,但是作为典史,他想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让自己的继任者接手时,能够顺利掌握水牛县的事务。 “大人,黄坡村附近发生的事情,以及符师陈寅都的生平过往,属下都打听好了,整理了文书。” 一个衙役快步走入书房,献上文书,道,“大人,黄坡村是新乡县的辖地,不归咱们水牛县管。插手新乡县的事情,容易节外生枝。”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诸葛剑挥了挥手,又想起一事,道,“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哪怕县丞过问,也不能说。” 那衙役退下。 诸葛剑打开文书阅读,渐渐地皱紧眉头,而且眉头越皱越紧,像是两根绳子锁扣在一起,形成一个打不开的结。 “这个小小的黄坡村,附近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失踪了这么多高手?” 他倒抽一口凉气,黄坡村附近发生的每一件事,倘若发生在水牛县,都可以说是了不得的大案! 单单是失踪案,便多达十多起,而且失踪的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泉州李显,丹江贺清河,赵家二小姐,林家林飞霜,元婴境萧竹……” 诸葛剑头皮发麻,这些人,多是最近两年失踪的人物。 “传闻乾阳山中有真王墓,这些人多是被真王墓吸引而来,意图探秘寻宝,结果失踪在乾阳山中。探秘寻宝,本来就死人极多,尤其是真王墓,只怕更是危险重重。因此还不算太奇怪。唯一的问题是,从前没有消失这么多人,为何最近两年消失了这么多?” 诸葛剑目光闪动。 “最近两年失踪了这么多人,说明黄坡村一带多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把来到此地的高手统统干掉!这个人,会不会是符师陈寅都?其人真的有如此实力,杀掉这么多高手?他的目的,莫非是独占真王墓的财富?” 他继续翻阅,从资料上看,黄坡村陈寅都,是个普普通通的符师,以画符卖符为生,安分守己,从未有过出格的举动。 他有一个儿子,名叫陈棠,去省城谋生,很少回来。 陈寅都还有一个孙子,死了很久,两年前突然复活,顽皮淘气,神憎鬼厌…… 诸葛剑瞪大眼睛,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没有看错。 文书上写的的确是陈寅都的孙子,陈棠的儿子,死了很久突然复活! “乡野之间,多有邪异,多半有是邪祟附身在尸体上!” 诸葛剑定了定神,低声道,“邪物等级,分为邪、祟、魔、灾、厄,附身在陈寅都孙子身上的,应该是邪级或者祟级,远未达到魔的层次,还不成气候。如此说来,这两年来失踪的人,多半与陈寅都的孙子有关。” 他继续阅读下去:“陈寅都的孙子,名叫陈实。嗯,陈实、陈……诚实?!” 诸葛剑骇然,猛地站起身,险些把手中的文书丢出去。 这个陈实,显然就是杀害李箫鼎等九人的那个少年诚实,也是那个捞起三具孩童骸骨交给亲人的赤子陈实! “我说没有听说过姓诚的,原来他姓陈,与陈寅都是一家子!” 诸葛剑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同时又只觉奇怪,倘若陈实死而复生是被邪祟附身,那么黄坡村的村民,应该早就被他吃光了。 别说黄坡村,只怕附近大大小小的村镇,都会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然而陈实却偏偏显得很是善良,显然并未被邪祟附身。 他缓缓坐下,捡起文书继续读去。 “黄坡村的村民传说,半个月前陈寅都死了……陈寅都也死了?!” 他读到此处,顿了顿,吸了口气继续读下去,“下葬第二天,陈寅都诈尸,从棺材中坐起,食蜡烛,嗅香火,睡棺材。自此之后,村中常有牲畜死亡,被吸干鲜血,村民以为其人已成尸祟,曰:僵……” 诸葛剑头皮发麻,这个陈寅都才是祟! 他定了定神,倘若陈寅都被邪祟附身,或者变成了尸祟,别说牲口,只怕黄坡村的村民也早就被吃光了! “半个月时间,这只僵尸已经可以吃遍十里八乡了。他要吃的第一个人,便是身边的陈实,为何他始终没有下口?” 诸葛剑百思不解,心道,“难道因为陈实也是僵尸的缘故?或者他俩都被祟附身,所以才没有爷孙相残?不过,陈实看起来就是活生生的人,绝非僵尸。那么只有可能是祟了,只是看他作为不似祟……” 这对爷孙太古怪了,好像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很多秘密。 “两年来失踪的那些人,多半与这对古怪的爷孙有关。失踪的这些人,往往来自权贵之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新乡省的省城还有一个名号,唤作帝乡、帝城! 帝乡,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 敢动帝乡的权贵,可谓胆大包天! 诸葛剑将自己的辞呈放在书桌上,正欲离去,想了想又折返回来。 “替天行道者,并非罪人。” 他吹燃火折子,把记载着陈氏爷孙的文书烧成灰烬,自言自语道,“不论爷孙二人是否与失踪案有关,但陈实却是一位替天行道者。” 他转身离去。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典史,这县衙,不呆也罢!” 水牛县县丞李可法面色阴沉,将诸葛剑的辞呈撕得粉碎,冷冷道:“诸葛剑只不过是我李家养的一条狗,真拿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他当即传令,再招典史,水牛县应者云集,甚至连周围其他十几个县的举人也纷纷赶来应试,盼着能吃上这碗官家饭。 李可法从众多人才中选拔出新任典史,姓瞿名机。 瞿机当即率领水牛县衙役四处调查,过了不久,查到李箫鼎被害的当日,黄坡村的符师陈寅都在岩砀村卖符箓。 一位衙役道:“瞿大人,诸葛大人说,杀害李公子的符师身材矮小,在五尺左右,而这个陈寅都却极为高大,显然并非杀害李公子之人。” 瞿机冷笑道:“诸葛剑是典史,还是我是典史?当时岩砀村没有其他符师,就他一个符师,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他当即上禀李可法,李可法点齐衙役,带上李家的高手,约有五十余人,直奔黄坡村而去。 只是水牛县距离黄坡村有上百里,须绕山麓而行,众人紧赶慢赶,未曾来到黄坡村便见天色将晚。 “大人,这乡下不比县城,乡下多有邪物出没,不宜赶路。”一位老衙役连忙道。 瞿机笑道:“无知之言。我们这一行有三十四位秀才,十七位举人,都修成神胎境,更有化神期的高手,更何况有李大人亲自坐镇,别说区区邪物,就算是祟来了,还未接近,便会被我等的神光炼得如雪消融!” 李可法报仇心切,道:“继续赶路!” 一众衙役与李家高手继续前行,只见月光迷人,山林间有皑皑白雾升起。 这时,林间传来婴儿的哭声,就在不远的地方。 李可法微微皱眉。 瞿机吩咐道:“李应,你去看看。” 一个衙役称是,催动神龛神胎,脑后如有灯笼,散发神光,照耀前方的道路。 那衙役李应一边准备好法术,小心防备,一边循着哭声向前,进入山林。 过了片刻,衙役李应的声音传来:“大人,这林子里有好多弃婴!” 李可法等人微微一怔。 “大约有十几个婴儿!”李应大声道。 “十几个婴儿?”众人吓了一跳。 弃婴在乡下并不少见,有的是女孩尚未嫁人便怀了孩子,免得出丑便把孩子扔掉,有的是重男轻女,生个女孩便弃之荒野,还有的则是实在太穷,生了养不起,只好送人或者扔掉。 但一股脑扔掉十几个婴孩,这么丧天良的事情,他们还是闻所未闻! 瞿机当即又点了十几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难得被我遇见了,你们去帮李应,将那十几个婴孩抱过来。” “大人,是否有古怪?” “让你去,你便去!” 那十几人循着哭声而去。 瞿机恭维道:“大人一举救下十几个婴孩,乃菩萨心肠,此事传出去,必被天下人称颂。” 李可法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自他儿子李箫鼎死后,他还是头一次有点笑意。 救一个婴孩,在西牛新洲根本引不起任何反响,但在乡下的夜间救下十几个婴孩,这件事本身就很传奇了,足以传遍天下,让人人知道他李可法的善举! “李家势必也会知道我的作为,因此重用我,我还年轻,将来再娶几房,生几个儿子还是可以办到的。” 他想到这里,只听李应的声音传来:“大人,人手不够,还需要更多人前来。” 适才去接应他的那些衙役的声音也纷纷传来:“大人,这里还有更多孩子!” 树林中婴孩的哭声更多了,适才还只有十几个婴孩的哭声,现在听来,仿佛有三四十个婴孩一起在哭。 李可法心头一突,只觉哪里有些不对。 只是今晚月色实在迷人,在城里灯红酒绿,怎能见到如此赏心悦目的月光? 他神态有些恍惚。 瞿机也皱眉道:“大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李可法晃了晃头,把月光对自己的干扰抛开,低声喝道:“备好法术,用子午斩邪剑!听我号令!” 子午斩邪剑是天心正气诀中的法术,聚真气和神光而凝练成无形剑气,一套六式,是读书人必修的法术。 众人各自备好法术,身前空气微微震动,却看不到剑的形态。 瞿机大声道:“李应,你们先抱着孩子回来,我们再去帮忙!” 李应称是,接着山林中传来走动的声音,婴儿的哭声也越来越近,月光下,只见林中隐约有人影晃动,过了片刻,十几个身影走出山林,正是李应等衙役,手中各自抱着一个婴孩。 李应等人走出山林两步,各自停下,并不近前,只是道:“大人,里面还有更多孩子,还请大人施以援手!” 林中果然传来更多婴孩的哭声。 李可法、瞿机等人见此情形,各自将信将疑。 瞿机喝道:“你们先把孩子送过来!” 李应等人并不动弹,只是催促他们去林中救那些婴孩。 瞿机正待再说,李可法吩咐道:“瞿大人,你去跟前看看,我总觉得他们有些不对。” 瞿机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去,几个衙役一手怀抱着婴孩,一手向他招手,姿态有些僵硬,纷纷道:“瞿大人,快来救救孩子!” 瞿机走的越来越近,心里也是突突乱跳,越看这些衙役越觉得古怪,猛然间停下脚步,喝道:“李应,你把孩子送过……” “来”字还未出口,突然山林中轰隆作响,一只四蹄怪物从林中冉冉站起,长着如长发般多的脖子,细长,如蛇,脖子的尽头长着一个个婴孩状的头颅,正在发出婴儿的啼哭。 其中不少婴孩正抱在李应等衙役的怀中,此刻怀里的婴孩也跟着细长脖子从他们怀中升了起来。 那四蹄怪物发出粗犷洪亮的叫声: “快救救孩子!” 百十个婴孩齐齐啼哭,在空中手舞足蹈,急不可耐的向瞿机抓来。 而李应等人怀中没有了婴孩,突然一个个四下漏气,干瘪下来。 瞿机等人这才看清,李应等十几个衙役,竟在短短片刻,变成了一张张人皮! 适才他们抱着孩子,有说有笑,其实不过是那怪物他们的血肉骨骼吃光,然后把他们的皮囊吹气吹得膨胀起来,模仿他们走路,模仿他们说话! 第十五章 邪 邪,百婴! 李可法等人毛骨悚然,城里很少有邪,他们多是听说乡下有邪祟出没,但很少见过如此邪异的怪物! 只有几个经常出入乡野的衙役才听说过此物,传闻百婴在夜间出没,善于模仿人的声音,喜欢出现在村庄外,藏在月色下的树林里,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倘若村中有人前去查看,便会被它抓住吃掉,只剩下人皮,依旧穿着衣裳。 百婴便会控制人皮,模仿此人说话,骗更多的村民出来查看,吃掉更多的人。 曾经新乡县有一个名叫涧阳村的地方出现过百婴,靠着蒙骗,将整个村子六成的人骗出村吃掉,只剩下些老弱病残。 只是百婴极为罕见,是邪中比较强大的怪物,李可法等人也没有想到,他们头一次在乡下的夜晚行走,居然就会碰到百婴。 “杀了它!” 不知谁大喝一声,剩下的衙役和李家高手纷纷催动法术,但见他们身前的空气微微震动,那只百婴的身上叮叮作响,火光四溅,却是子午斩邪剑的剑气落在百婴身上,将其身上的鳞片斩断! 子午斩邪剑肉眼不可见,以真气和神力凝聚成剑,让人防不胜防。 还有几道子午斩邪剑落空,斩在百婴身旁的树木上,一株株水桶粗的树木被一剑斩断,威力惊人! 只是此等威力的法术,竟然只斩断百婴身上的几片鳞,未能让它受伤。 “叮!叮!叮!” 众人一道道法术发出,那百婴身躯太大,连连中招,被剑气斩入血肉之中,顿时血光四溅。 还有些脖子中剑,脑袋被砍了下来,落地后便见婴孩手足并用,飞速向他们爬来,哇哇叫嚷着。 然而爬着爬着,便越来越慢,逐渐没了气息,化作一堆腐肉,腥臭难闻。 四周的树木也顿时遭了殃,一株株大树轰隆隆倒伏下来。 百婴不敌,猛地四肢一沉,撒腿便跑,一路树木东倒西歪,逃入山林深处,留下一地的绿色血液。 众人惊魂甫定,各自心有余悸。 李可法环视一周,经此一事,他们五十多人,竟然少了十多人。 瞿机悄声道:“大人,要不要找个地方安营……” 李可法面色阴沉的看了他一眼,瞿机不敢继续说下去。 “继续赶路,今晚必须赶到黄坡村!”李可法喝道。 众人簇拥着李可法,向黄坡村方向而去。 走在最后面的几个衙役心里总有些发毛,东张西望,怀疑山林间藏有其他什么邪祟,又怀疑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 “老贺,你不要总是疑神疑鬼,老是回头。” 一个衙役向身边的老衙役笑道,“你回头张望,连我心里也毛毛……” 他话音未落,只见老衙役一转头,脖子突然发出咔吧一声,脑袋无力的向后耷拉下来! 他的脖子,像是没有了骨头一般,脑袋向后垂下,后脑勺贴在后背上。 那衙役惊恐欲绝,发出刺耳的尖叫,慌忙回头,突然觉得好像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咔嚓!” 他的脖子断掉,脑袋向后耷拉在后背上! 其他衙役更是惊慌,各自催动神龛,调动神胎,准备法术,回头看去。 然而但凡有人回头,脖子便立刻折断,脑袋向后耷拉! 邪,折首菜。 “大家不要回头!” 瞿机冷汗津津,喝道,“这应该是另一种邪,只要回头脖子就会被折断!不回头就没事!” 众人战战兢兢,相互挤在一起向前走,果然无事发生。 一人松了口气,笑道:“瞿大人果然没有说……” “咻——” 他突然被一股巨力拉上天空,众人抬头张望,只能听到惨叫声从空中传来,以惊人的速度向高空飞去。 邪,牵丝虫。 “第三种邪!” 众人冷汗津津,饶是李可法乃化神期的高手,此刻也不禁暗暗后悔。 “这新乡的乡下,到底是什么破地方,怎么遍地是邪?”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喇叭唢呐的声音,很是欢快,众人循声看去,但见月色下众多狐狸人立起来,吹拉弹唱,一边跳着奇特的舞步向这边走来。 它们后方,血红的轿子飘在空中,也跟着声乐一起晃动。 轿帘被风吹起,只见轿子里坐着个凤冠霞帔的新娘,旁边是一个惊恐万状的书生,应该是个没有来得及在天黑前躲入村落的倒霉蛋。 待到轿帘再度被风吹起,那轿中的新娘依旧娇艳,而书生却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一具白骨。 大红色的轿子,更加鲜红了。 “是祟!” 众人惊慌失措,各种法术向那些狐狸和轿子攻去。 阴风吹来,各种剑气消融在风中,突然轿帘被风吹开,典史瞿机出现在轿子里,坐在鬼新娘的身边,一脸惊恐。 李可法冷哼一声,催动神龛,龛中神胎猛然间变得无比庞大,探手便向大红轿子抓去。 突然,乐声大作,狐狸吹得正欢,李可法身躯微震,气息散乱,神胎大手便无法再抓下去。 众人簇拥着县丞李可法,仓皇逃窜,然而无论逃往何处,前方总有喇叭唢呐的声音传来,狐狸戏班与大红轿子就在他们前方。 每次轿帘掀起,便有一人失踪,出现在轿子中。 李可法身边的人不断减少,待到他们逃到一片黄泥岗附近,那刺耳的喇叭唢呐声突然消失,狐狸戏班和大红轿子也没有再追来。 它们仿佛对前面的村子很是畏惧。 李可法惊魂甫定,轻点人数,自己身边竟然只剩下三人! 五十余人出行,还未走到黄坡村,竟然只有他们四人幸存! “乡下的人心坏了,才生出这等邪物!”李可法颇有感触,道。 这时,不远处一个深沉的声音传来:“邪物出现,与天上的明月有关。与我们乡下人的人心何干?李大人不要迁怒。” “什么人?” 三个衙役急忙催动脑后神龛,神龛中射出神光,循声照耀而去。 只见黄岗坡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老者,青白色的胡须在风中飘扬,只是眼睛在月色下泛着红光,像是饥饿的狼。 李可法哼了一声,官威十足,道:“你是何人?你怎么知道邪物与天上的明月有关?” 那高大老者目光奇异,像是在对他们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因为,我觉察到月光中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让我每每在夜间便忍不住想吃……” 他止住不说,拱手道:“黄坡村符师陈寅都,见过李大人。” “符师陈寅都?你就是陈寅都?” 李可法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踏前一步,喝道,“我儿李箫鼎,是你杀的?” 高大老者摇头:“不是我。” 李可法微微一怔。 “是我孙儿杀的。” 高大老者道:“我只是在营地外看着,提防他不能应付的高手。我看着他出手,很是欣慰,他终于有了点自保之力。” 李可法目露凶光。 杀他儿子,竟被这老者说成自保之力! 对他来说,是当面折辱! 高大老者不紧不慢道:“李大人气势汹汹而来,莫非杀我孙儿为你儿子报仇?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想杀我孙儿也是应该,我为了保护孙儿而杀你,也在情理之中。” 李可法暴喝一声,踏前一步,脑后神龛嗡的一声,光芒大作,神龛如同一座神庙殿堂,神胎居中坐,神力巍巍如汪洋大海! 然而他还未准备好法术,突然一团指头大的火光扑面而来。 李可法一边御气抵挡,一边催动李家的绝学,六阴玉轮,六道阴气如轮,向高大老者旋转切去! 六阴玉轮同样也是无形,肉眼不可见,只能隐约看到空中有六道轮状物旋转,却看不真切。 他的神胎双臂翻飞,十指飞舞,操控六阴玉轮,威力更胜! 然而,那团看似没有多大威力的火光撞到李可法的护体真气上,轰隆爆炸,瞬息间化作笼罩方圆亩许大小的火球,澎湃的气浪将地面炸出一个深达三四尺的大坑,地表泥土熔化! 其他三人哼也未曾来得及哼一声,便四分五裂,血肉在火光中蒸发。 李可法身上的太上八卦护身箓、太上河图保命箓、太上延生保命箓等符箓,一并激发。 这三种符箓,乃是刻在铁卷上,由李家中的族老,催动元婴刻绘而成,是李家比较重要的子弟保命的宝物。 每一种符箓,都可以抵挡得住元婴高手的一击。 三种符箓被一起激发,但在火光中只坚持了片刻,便纷纷破碎! 火光熊熊,李可法在烈火中惨叫一声,顷刻间便化作灰烬,神龛神胎,统统烧熔,不留半点痕迹! 他的法术六阴玉轮无人操控,径自散去。 “好饿。必须毁掉尸体,才能阻止我越来越旺盛的食人欲!” 高大老者抬头望向天外的明月,露出忌惮之色,突然身形一闪,从树下消失。 “这月亮,越来越古怪了……” 荒山破庙中,陈实站在破庙的院子里,双膝似弯非弯,似蹲非蹲,沉肩坠肘,身躯周正,虚领顶劲,徐徐吐纳。 他的周遭,星光、日光、月光,纷纷扬扬落下,像是萤火虫围绕着他团团飞舞,又逐渐熔炼到他的体内,壮大他的体魄。 月祭节过后,但凡有空闲,陈实便来荒山破庙中修行,此地修炼三光正气,可以吸引来日月二光,让他进步神速。 突然,陈实仿佛像是跨过了某种奇妙的关隘,但见从空中涌来的三种光芒变多了许多! 星光和日月二光逐渐在他四周凝聚,形成七颗星辰,布成勺子形态! “这是三光正气诀中所说的北斗七星?” 陈实大是惊讶,打量这七颗星辰。 他从未见过北斗七星,别说北斗七星,他甚至没有看到过天上的星星! 自从他记事起,夜晚的天空除了月亮,便再无一物! 他跟随朱秀才阅读古书,读到“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便在想,这星河到底是何物? 读到“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也是望着天空一片茫然,不知星辰是何物。 读千字文,也不知“辰宿列张”中的辰宿该作何解。 而现在,北斗七星居然清晰的出现在他的周围! 这北斗七星并非真正的星辰,而是星力所化,但也足以让陈实兴奋莫名! “原来书上没有骗我,原来天外真的有星辰,真的有北斗七星!” 他压下兴奋的心情,轻轻移动脚步,却见北斗七星的方位也随他的移动而变化! 随着斗转星移,陈实只觉一股股或暖或凉,或热或冷的气流扫过身体,淬炼每一处血肉。 “呼——” 陈实吐出一口浊气,便如同拉动冶炼钢铁的风箱,面前刮起一股风,吹得枯叶纷飞。 他长长吸气,便也如那风箱吸气,竟在身遭形成一个小小的气流漩涡。 呼吸之间,甚至有腥臭之气,却是体内血肉骨骼中的杂质,在吐故纳新之间被淬炼出去! “咦,这是……” 陈实只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伴随着呼吸,自己体内有一团气血,正随着他的意念游走,若是他意念集中,这团气血便也集中。 他心中微动,意念引领气血来到手臂,只见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粗大起来,筋膜鼓起,手上的血管全部藏在厚实的皮肉下面,皮肉增粗增厚,坚硬逾铁。 他挥起胳膊,嘭地一声砸在挡门的那块千斤大石上,石头被砸得崩坏一角。 陈实吓了一跳,他这一击,竟可开碑裂石! 第十六章 真神注视 “搬运气血,竟然如此神妙!” 陈实玩心大起,意念集中在手掌,只见右手充气般膨胀,力大无穷。 他捡起被自己敲掉的那块石头,用力一捏,石头竟然啪啪破裂,搓了几下,便碎得如同尘 沙。 他抓起另一块石头,向手上砸下,气血充盈之下竟然没有痛感! “只要气血充盈之处,便可以变大变粗,没有痛感!” 陈实想到这里,立刻意念搬运气血来到身体各处,试验不同地方气血充盈带来的效果。 他发现,若是集中在手臂的关节筋膜处,手臂竟然可以在短短瞬间变长四五寸之多! 若是气血充盈自己的脊椎脊柱,强壮筋膜,他的体内便传出骨骼交错的声响,顷刻间便可以 长高半尺! 陈实尿急,一时兴起,把气血搬运到那话儿上,只见它迅速鼓起,陈实不禁兴奋起来,嗷嗷 叫道:“我可以尿得更远了!全村人尿得都没我尿得远!” 他又搬运气血来到脖颈,脖子变粗很多。 “以后有人想掐我脖子,只怕会大费周章!” 陈实鼓动着气血向脑袋涌去,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实这才醒来,瞪大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又过了良久,他才眨眨眼睛,渐渐想起自己刚才搬运气血的事情。 他再也不敢把气血搬运到头脑了。 头脑为六阳之首,搬运气血来到这里,稍有不慎便会昏迷,或者出现幻觉,或者脑内出血, 极为凶险。 陈实独自摸索修炼,而且修炼的功法不全,难免会遇到这种危险。 “没有完整的三光正气诀还是不行,完全不知修炼的禁忌,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只是以 我目前的实力,还是无法看完真王墓前的石碑。” 他正欲继续修炼,突然只见外面天色暗红,万万里天火布满天空,形成壮丽至极的晚霞。 陈实心中一突,这是天外真神闭上双眼,眼帘下的火焰涌出,点燃了大地上方八十里的天空 形成的异象! 这幅异象出现,表明即将天黑! 天黑之后,山野之中有邪出没! “我只怕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必须早点回家。” 陈实立刻起身出门,刚到庙外,便见天色越来越暗红,天火即将熄灭。 以他现在的脚力,根本无法在天黑前回到家,甚至走不到山脚下,只怕天便黑了。 “现在最佳的选择,就是留在庙里过夜。” 陈实踟蹰一下,下定决心,“留在庙里还有生还的可能,但下山必死无疑。” 他深知月光下的山野到底有多危险。 陈实将所有门窗封好,又搬来几块巨石,抵住门户。他这次出来带着书箱,书箱里还放着一 些桃符。 ——爷爷知道他来荒山破庙修炼,因此让他务必要带着桃符。 陈实将桃符挂在门窗后,又攀上庙顶,在破败处也挂上桃符。庙顶有几个大洞,虽然被他用 木板修补了一下,但还是四处漏风。 陈实跳下来,找些木柴,生火热一热干粮,囫囵吃下。 还未吃完,天空便传来雷声,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把篝火浇灭。 陈实连忙挪一挪,避开雨水。 不料这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很快破庙里到处都是水,只有几处落脚的地方。 想睡觉,是不太可能了。 “明天雨停,我就找个瓦匠,把这座破庙修一修,今后在此地修炼也方便。”陈实心道。 天外明月已经被乌云挡住,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 因为没有月亮,即便邪祟也不会出来活动。 既然无法睡觉,陈实索性继续修炼。 他催动三光正气诀,星光、阳光和月光纷纷涌来,四周光芒点点,三光汇聚,融为一体,化 作七颗星辰,形成北斗七星的形态,淬炼他的身躯。 过了不知多久,陈实突然察觉到破庙里竟然渐渐明亮起来,他四下看去,寻找光源,不由呆 住。 只见在这漆黑的夜晚,外面是瓢泼大雨,时不时电闪雷鸣,而破庙中,竟有一抹阳光从庙顶 照落下来! 陈实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去,的确有一抹阳光照射下来! 他看向庙外。 庙外漆黑一片,大雨倾盆,伸手不见五指,雨水声哗哗作响,远处的雷声显得有些沉闷。视 线最多只能看到庙外一两步的距离。 陈实又回头看向庙内。 庙内阳光明媚,如同白昼,就是屋顶还在漏雨。 雨水穿过阳光,落在地上。 这真是见了鬼了! 不对,对他来说,鬼神太寻常了,随处可见。 但眼前这一幕,他从未见到过! “庙内庙外,竟真有不同的时空!” 陈实压下激动的心情,他早有此怀疑,现在这抹阳光的出现,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顺着阳光看去,看到了另一片湛蓝的天空。 那片天空与西牛新洲的天空,显然不是同一片天空! 他还看到了另一片天空的太阳。 金黄色,并不大,看似金色的盘子。 但这轮太阳散发出的阳光,却可以用来修炼! 伴随着这一抹阳光,他的三光正气诀运行更加顺畅,北斗淬炼的效率更高! 他能感觉到北斗淬炼的速度,提升了三四成! 太奇妙了! “难道这轮太阳,才是真正的太阳?三光正气诀还牵引来月光,也是从那片时空中而来。难 道说,那片时空中的月亮,也是真正的月亮?” 他不禁生出些许遐思,三光正气诀中的日月,指的就是这个时空的日月么? 西牛新洲的先民,他们所面对的日月,会是这个时空的日月么?所以他们才创造出日升日落 阴晴圆缺等词语。 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日月消失? 又发生了什么事,天外真神代替了日月? 日月去了哪里? 为何这座破庙可以与日月相连,让阳光照射进来? 这座破庙从前供奉的是谁? 为何会在此时从地底隆起? 是否与前几日的提前一刻钟天黑有关? “可惜爷爷不在这里,爷爷见多识广,一定……一定不知道!他只会说,晚上药量加倍!” 陈实继续修炼,不再去想这些古怪的问题,反正想了也没有答案。 渐渐地,他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呼吸绵长,三光正气诀依旧在 有条不紊的运行,北斗淬炼也在不断持续,七颗星辰在他身遭徐徐转动。 这一夜大雨,直到早上才停,陈实也修炼了一个晚上,非但没有任何疲惫,反倒神采奕奕, 只觉这一夜修行,胜过从前十倍不止。 “我一夜未归,爷爷只怕担心死了!” 陈实收功,搬开抵住门户的石头,走出破庙。外面还是雾蒙蒙的,空气中满是水汽。 “汪汪!” 一只大黑狗站在庙外,亲昵的冲他叫唤两声,正是黑锅。 陈实连忙走上前去,笑问道:“黑锅,是爷爷让你来找我的?爷爷一定很担心我吧?你到了 多久了?” 黑锅晃着尾巴,腆着笑脸凑上前来,围绕他转了两圈。 一人一狗快步下山,尽管雨后山道很滑,但陈实却只觉身体轻健,任何地方都如履平地。 “这次回家,得问爷爷要些钱,我打算请些泥瓦匠把破庙翻修一下。我想经常去庙里修 行。” 陈实一边走,一边向黑锅道,“我在爷爷那里存了很多银子,你说我去要,爷爷会不会给 我?” 黑锅尾巴摇得像风车一样,叫道:“汪!” 陈实笑道:“黑锅你错了!爷爷说了,那些钱是留着给我娶媳妇的。我去要,爷爷肯定 给。” “汪汪!” “你是说爷爷花光了?不可能!” “汪,汪汪!” “别瞎说,爷爷不会骗小孩子的钱!” …… 一人一狗一边聊着,一边远离荒山,向着黄坡村走去。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变得异常明亮,陈实和黑锅仰头看去,不由呆滞。 只见一道无比明亮的光芒,划破天空,应该是一颗燃烧中的石头,从天外破开苍穹,直奔这 里而来! 那颗天外来的星辰从他们上空一晃而过,拖着长达里许的浓烟,下一刻击中数里开外的荒 山,正正砸在破庙之上! 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四面八方砸去。 在陈实的视野中,那座从地底生长出来的山峰一下子被砸断了数十丈! 黑锅急忙往陈实身上一扑,将陈实扑倒,一人一狗滚入道路旁边的深沟里。 “呼——” 狂风如刀,带着滚滚热浪从深沟上空席卷而过,深沟两侧的树木顷刻间便被热风点燃,如同 一个个巨大的火把。 好在下了一夜雨,深沟中都是水,一人一狗潜入水中,这才没有被热风烧成灰烬。 “轰!” 剧烈的爆炸声传来,大地也自震动不休,传到河水中,却险些将陈实和黑锅震得吐血。 接着碎石噼里啪啦从天而降,像是又下了一场石雨。 好在他们藏在水中,石头入水,已经没有了多大威力。 待到石雨过后,惊魂未定的陈实和黑锅这才从水底露出头,等了片刻,发现没有其他动静, 这才爬上路面。 陈实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身上湿漉漉的,旁边黑锅在用力抖动身子,把水抖得哪儿都是。 陈实放眼看去,目之所及,树木东倒西歪,有的树上还挂着火焰,有的树木却被热风烧焦, 变成光秃秃的黑色木柱子矗立在那里,冒着青灰色的烟气。 田地里的庄稼也是东倒一片,西倒一片,还有巨石砸入田中,滑行出一段距离才停下。 巨石滑过之处,庄稼被犁平,仿佛有巨人挥动笔墨以农田为画纸,奋力画出东歪西扭的拙劣 笔迹。 陈实看向远处的荒山,百丈荒山,此刻只剩下一半,断口处像是被黑锅咬的一般,犬牙交 错,参差不齐。 那座神秘的小庙,被砸成齑粉! 从地底冒出的荒山,也几乎被荡为平地! “为、为什么?” 陈实喃喃道。 他看向天空,艳阳高照。 两轮太阳,便是天外真神的两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大地,一切历历在目,清晰分明。 第十七章 不要尿床 陈实回到家中,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爷爷唤他吃饭,他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一脚高一脚低的回到房中,仰面倒在床上,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梁。 “臭小子,还吃不吃饭?不吃喂狗!” 爷爷把饭菜丢到黑锅面前。 黑锅闻了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自家养的狗子,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黑锅闻言,摇着尾巴腆着笑脸折返回来,嗅了嗅,张嘴欲吃,但又实在难以下咽,只好夹着尾巴转头离开。 “今天做的饭菜,味道的确有些过分,几乎全是药材,没有能下口的。” 爷爷微微皱眉,自我反省一番,“下次收敛一点,最低也要狗子能吃下去。狗子宁死不吃,小十肯定也不吃。” 到了晚饭时间,陈实才起床,有些无精打采。 荒山破庙,是他寻到的唯一一处可以正经修炼的地方,如今这个地方却被一颗陨石轰碎,倘若只靠星光修炼,他摆脱废人的身份还不知要过多久。 他想重考秀才,再考举人,摆脱目前的生活,最低也要能赚来很多钱,给爷爷养老。 爷爷的年纪越来越大了,他不想爷爷到了老年还要东奔西跑照顾他这个小废人。 而现在,一块突如其来的天外陨石,让他的梦想变成梦幻泡影。 他失魂落魄。 不过日子还要继续,陈实很快便从这种状态中走出,因为爷爷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这次的晚餐没有任何味道古怪的药材,除了放了太多的盐之外,其他没有任何毛病。 两年来,陈实还是头一次吃到味道还算正常的饭菜,吃了两口,忍不住眼圈一红,险些落泪。 “是咸了么?” 爷爷背对着他站在供桌前,肩头有眼珠子在盯着陈实,见状问道,“我尝不出味道,可能是咸了些。”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味觉,甚至吃蜡烛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陈实摇头:“不咸,太好吃了。” 爷爷露出笑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晚上药量加倍。” 陈实低着头吃饭,过了片刻,仰头道:“爷爷,那天晚上咱们过夜的破庙被毁了,一颗天外来的石头砸断了那座山。” “西牛新洲上这种事多如牛毛,何须介怀?”爷爷慢吞吞的吃着蜡烛,不咸不淡道。 “发生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么?” “嗯。很多。” 饭后,不用爷爷吩咐,陈实便主动收拾锅碗瓢勺,很是勤快。 陈实药浴后像往常一样修炼三光正气,隔壁房间中传来爷爷用千里音讯符联络父亲的声音,爷爷老调重弹,对父亲陈棠说,他老了,没有几天日子了,想让陈棠把陈实接到城里去。 然而千里音讯符的另一端总是有各种托词。 爷爷又问陈棠,过年时回不回来。 对面还是托词。 千里音讯符燃烧殆尽,房间里一片昏暗,只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阿棠,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我担心小十……” 院子里的陈实黯然,继续埋头修炼,只是他修行速度大大降低,远不如在荒山破庙里进展那么快。 到了深夜,他回到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幽暗的房梁,过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黑锅听到陈实房里传来声音,不由侧耳倾听。 “爷爷,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黑锅有些疑惑,爷爷明明已经出去了,陈实在和谁说话? 它连忙站起,悄悄顶开陈实的房门,向里面张望。 “爷爷,我不是废人,我不会再犯病了,我会好起来,我会考上秀才,考中举人。” 床上,陈实睡的不太踏实,说着梦话,“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不喜欢爹,我又没有见过他,爷爷不要把我送人好不好,求你了……爷爷别把我送人,我会好好孝顺你……” 黑锅看了一会,陈实翻身睡过去,不再说梦话了。 黑锅上前,帮他盖上被蹬掉的被子,悄悄出门,叼着门环掩上房门。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便束好了车,准备出门,陈实有些紧张,询问道:“爷爷哪里去?” “去县城买药,家里的药吃完了。” 陈实想了想,道:“爷爷昨天晚上做的那顿饭之所以好吃,是因为家里没药了?” “嗯。我下午回来,别乱跑。” 老爷子坐在车上,拿着罗盘,吩咐道,“若是饿了,就饿一顿,晚上给你吃好的,从县城捎回来的。” 陈实很是期待。 木车骨碌骨碌出村。 陈实出去祭拜干娘,又修炼一会儿,果然饿得很快,于是勒索玉珠家的鸭子几个鸭蛋,又偷了些甜薯和一个西瓜,吃饱喝足才返回家中。 黄坡村的干娘坐在树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向他招手。 “趁爷爷不在,便想毒死我是吧?” 陈实冷笑,返回房中,寻出笔墨纸砚,打算画些符箓偷偷卖钱。 “黑锅,咱们是不是好哥们儿?”陈实一只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靠近大黑狗。 黑锅警觉的向后退去,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 陈实扑上前去,图穷匕见,露出藏在背后的小刀,叫道:“好兄弟就应该为好兄弟两肋插刀……怎么不插我?我的血没有你的血香……我画符卖些钱,咱们平分如何?” 他正在与黑锅搏斗,打得鸡飞狗跳,突然剧烈的敲门声传来,接着大门被推开,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闯了进来,身上穿着粗麻布衣裳,脚上一双踩得磨平底的草鞋,看到一人一狗正在扭打,不由怔住。 “是陈符师的家么?” 那汉子迟疑一下,道,“我们村出事了!闹邪祟,丢了好几个孩子,求陈符师帮忙除邪!” 陈实放开狗,爬起来,向那汉子道:“我爷爷去了县城买药材,下午才能回来。” 那汉子露出失望之色,叫苦道:“这如何是好?若是等到下午,只怕人都死了!” “那个……为你们除邪,有报酬么?” 陈实眼睛亮晶晶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有银子么?” 那汉子迟疑一下,取出三四块指头大小的碎银子,约莫有五两左右,嗫嚅道:“我们黄杨村上下,只凑出这些……” 陈实一把抢过银子,攥在手里,笑道:“我爷爷是陈符师,我也是陈符师。你这笔生意,我接了!你等我一会儿,我收拾好行头便跟你过去!” 那汉子目瞪口呆,只见陈实兴冲冲的进了屋,那条黑狗也跟了进去。 只听屋子里传来狗叫和那孩子的声音,像是对话。 “汪,汪汪!” “我知道我没真气,不会法术,但我会画符箓。” “汪汪,汪汪汪!” “放心,不会有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人家丢了好几个孩子,好几条人命。” “汪……” “你想说白天闹邪祟,不合常理对不对?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合常理。不过,这笔钱我一定要赚到手,等到下次再遇到一座荒山一座破庙,我便无须问爷爷要钱,自己就有钱修缮破庙了。” “汪?” “我是在想,倘若那座庙不那么破,里面的阳光就不会被天上的眼睛发现,或许就不会毁掉了,我就可以继续修炼了。” …… 过了片刻,陈实收拾妥当,背着一个书箱出门,那书箱比他个头还高,里面塞满了东西,只怕有二十多斤,然而陈实背在身上,却恍若无物,仿佛觉察不到任何重量。 “黑锅,我给爷爷留下一封书信,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陈实写下书信,交给狗子,道:“爷爷回来,你便将书信给他。倘若我遇到凶险,便让他迅速来黄杨村搭救。” 黑锅叼着书信飞速跑到中堂,放在爷爷的灵位下压着,又飞速跑回来,叼着一把小刀子,示意陈实把刀子放进书箱,若是遇险,用自己的狗血泼邪祟或许可以救命。 陈实知道它担心自己的安危,只好让它跟着。 那汉子连忙在前方带路,两人一狗向着黄杨村而去。 黄杨村在乾阳山的北麓,直线距离不远,但要走山路,崎岖难行,道路两旁都是荒山密林,常有野兽出没。 路上,陈实大致将事情了解一遍。 黄杨村有一户荒宅,原本住着姓田的人家,有八口人,突然有一天,田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暴毙而亡,甚至连家畜包括鸡鸭猫狗,也死得一干二净! 此事官府也没有过问,毕竟这种事情乡下发生太多,官府也问不过来,于是就成了一桩悬案。 后来就有传闻,田宅闹鬼,那里久而久之就成了荒宅,没有人进去。 “我们村有个孩子淘气,翻墙进去,就中了邪,又哭又笑,嘴里念叨着,谁尿床,就吃谁,谁尿床,就吃谁。” 那汉子道,“贴了桃符也不顶用,孩子娘也向干娘献了供品,也是不顶用。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陈实听得入神,道:“什么事?” “村里有个孩子尿床,被抓走了。” 那汉子面色古怪,道,“孩子爹半夜里迷迷糊糊的看到家里墙上有个巨大的影子,张开大嘴,伸出一条长舌头,吸溜一下便把他孩子卷走了。” 陈实心头一突,专门吃尿床小孩的邪? 这也太邪门了。 “昨天,又失踪了两个孩子,吓得其他人家都不敢让孩子多喝水,唯恐晚上尿床被吃掉。有些人家半夜里会把孩子吵醒,让孩子去尿尿,但还是出了事。今天白天,老刘家的孩子叫富贵的,正在尿尿,被天上垂下来的一条长舌头卷住,也是吸溜一下就不见了。” “白天?” 陈实不由皱眉,白天会有邪出没? “然后呢?” “然后被吃掉了吧。” “你们村的干娘,没有过问此事?她能容许邪进村?” 那汉子摇头,道:“并非所有干娘都是保护村民的,有的干娘嫌祭品少了,还会作怪。有人说姓田的一家八口,就是我们村的干娘害死的。说是那天晚上,我们村的干娘没有驱赶邪,而是放一只邪进入村子,让邪杀了田家八口。好像是因为田家的媳妇对干娘出言不逊,骂了干娘,所以干娘记恨,就把他们弄死了。田家八口人死了后,干娘就托梦给我们,让我们多上香和供品,否则与姓田的一个下场。” 陈实皱眉,干娘不都是善良的么? 怎么还会做恶了? 他们来到黄杨村,只见这黄杨村破败不堪,屋舍陈旧,多是草屋,村里的人也是穿着破烂衣裳,像是逃难的一样。无论孩子大人,都是面带菜色,羸弱得很。 村子里还有几个孩子,有的胆子小,藏在父母的身后,有的胆子大,吵嚷着要喝水,应该是很久没喝过水了。 “专吃尿床小孩的邪?这种邪,应该是被童子尿吸引过来的,换句话说,小孩被抓走的原因不是尿床,而是童子尿。我还是童子……等一下,我被人割神胎之前,是否破了身?我那会才九岁,应该不会破……” 陈实刚想到这里,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只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年岁的半大孩子从他身边跑过。 那孩子撞了他,急忙停下,转身向陈实赔礼,是个瘦弱的男孩,很是腼腆,鼻子下还挂着半截鼻涕,呲溜呲溜的。 “没事,没事。” 陈实大度的挥了挥手,笑道,“你不怕我?” 若是黄坡村的孩子撞到了他,此刻只怕已经跪在地上,磕头求陈老大饶命了。 那瘦弱男孩好奇道:“我为啥要怕你?” 陈实想起那些跪在自己面前哭求饶命的同村孩子,善解人意的笑道:“我们村的孩子都怕我,不敢跟我玩。” 瘦弱男孩挠了挠头:“那你不是没有一个朋友?” “我还有干娘。还有黑锅。还有秀才。都是我朋友。”陈实笑道。 瘦弱男孩也露出笑容:“那你乐意再多一个朋友不?” 陈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还是他醒过来交到的第一个人类的朋友! 关键还是活的! 村里的族老们将那个为陈实引路的汉子围了起来,一个老妪颤巍巍道:“三旺,让你去请陈符师,陈符师呢?” “陈符师不在家,只有他孙子在家,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个符师。” 那汉子三旺瞥了陈实一眼,小声道,“而且咱们村出的钱不多,只怕请不来其他符师,只能请来这个年纪小的。五两银子,哪个符师肯来?” 众人看向陈实,只见陈实正在和空气说话,居然还能有说有笑,不由面面相觑。 三旺大着胆子,道:“陈符师,你在和谁说话?” “我新交的朋友!” 陈实笑道,“对了,我叫陈实,小名小十。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刘,叫富贵。”瘦弱男孩道。 第十八章 你还活着! “富贵?姓刘?刘家的孩子?” 陈实只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突然脑中轰鸣,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瘦弱男孩。 他想了起来,三旺曾经说过最后一个失踪的孩子是刘家的,名叫富贵! 而眼前这个孩子,就叫刘富贵! 难道这个村子,有两个刘富贵? 恐怕不是! 那个叫刘富贵的瘦弱男孩向村里走去,见陈实没动,连忙向他招手,笑道:“陈实,到这边来,我给你介绍几个好朋友!” 陈实迟疑一下,跟着他向村里走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多出一个活生生的朋友,现在看来,这个朋友只怕不那么活生生。 “陈符师!”三旺大声喊道。 陈实充耳不闻,继续跟着刘富贵,黑锅则快步跟上陈实,心中惴惴不安。 那个瘦弱男孩走的很快,村里其他人仿佛都看不见他一般,任由他一路小跑来到村中心。黄杨村的房子与其他村庄一样,也都是围绕着干娘一圈一圈的建造,形成一个个同心圆结构。 陈实向前看去,只见一座古老的宫阙留下的残垣断壁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庙宇。 庙宇应该是后来建造的,虽然已经很古老了,但是与残垣断壁相比,应该还很年轻。 庙宇中供奉着一座盘膝而坐的铜像,不知是什么年代留下的,铜像雕琢的是一尊奇特的神灵,靛蓝皮肤,口中长着獠牙,坐着也六尺有余。倘若站起来,只怕有一丈多高。 它便是黄杨村的干娘。 陈实跟着刘富贵进入庙宇,却见铜像前堆满了各种供品,鸡鸭鹅,鱼虾蟹,瓜果梨桃,很是丰盛。 供品后面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只手抓着一只清水鸡,张开大口正在往嘴里塞,满嘴流油,另一只手却扣住一个甜瓜,小眼神东张西望,唯恐有人抢他的供品。 这个圆滚滚的胖子,应该便是由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神相。 陈实向庙宇的角落看去,角落里躲藏着几个孩子,正在与刘富贵说话。 “他叫陈实,小名小十,能看到我!” 刘富贵很是兴奋,向那几个孩子道,“爹娘都看不见我,村里人也都看不见我,只有他能看见我!他肯定也能看见你们!” 那几个孩子立刻向陈实看去,露出希冀的神色。 “小十哥,我娘找我找得都快疯了,哭了好久了!” 一个孩子连忙来到陈实身边,说着说着眼泪便滚落下来,哽咽道,“我看娘哭,我也想哭,我抱着娘的腿跟她说,娘我在这里,可是她就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你能帮我去找我娘么?” 另一个孩子眼圈红了:“我爹娘也看不见我!” 后面的那个孩子道:“我娘眼睛快哭瞎了!” 陈实心中一沉,这四个孩子,应该就是失踪的那四个孩子。 他们已经变成了鬼魂,说明自己还是来晚了。 四个孩子都死了。 “作为村民供奉的干娘,不是应该有责任保护村民么?”陈实转过身,看向坐在供品后胡吃海喝的大胖子。 那胖子停止向自己喂食,转过头来,目光凶恶。 黑锅连忙冲到陈实前头,龇牙咧嘴,喉中呜呜作响。 那胖子哼了一声:“我只负责驱除邪祟,其他的事与我无关!小鬼,念在陈寅都的面子上,我便饶你一次!下次再对我出言不逊,把你吃了,陈寅都也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转回头,继续大吃大喝。 陈实微微一怔:“其他的事与你无关,难道……害死这四个孩子的,不是邪祟?” 村里的干娘有驱除邪祟的责任,但倘若害人的不是邪祟,那么干娘便没有必要出手了,除非村民献祭供品。 陈实原先听闻白天闹邪祟,便觉得奇怪。 听爷爷说,邪祟只会在晚上出现,因为月光中有一种奇异力量。 大白天出现邪祟,这就极为罕见了。 大胖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没有回答。 陈实询问道:“富贵,你是怎么死的?” 刘富贵吓了一跳,怯怯道:“小十哥,我、我死了么?” “你先别怕,你仔细想想,你是怎么被人掳走的?” “我在尿尿,然后就天旋地转,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应该是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才醒过来。就听到我爹娘在喊我的名字……” 陈实闻言精神一振,听到爹娘喊名字,表明出事的地方不远! 刘富贵道:“我翻墙出去,看到爹娘在找我,我就跟他们说我在这,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我。小十哥,我真的死了?” 陈实疑惑道:“你是翻墙出去的?你翻的是谁家的墙?” “就是村里的那家没有人住的荒宅。” “田家荒宅?” 刘富贵点点头,道:“对,那户人家就是姓田。他们几个也是我在田家遇到的。”他指了指其他几个孩子。 陈实看向其他孩子,突然道:“你们四个跟我一起,咱们去一趟田家荒宅。” 他带着四个孩子走出庙宇,庙外黑压压都是人,村民们都聚在庙外,大气也不喘一下,直勾勾的看着他。 陈实回头看去,却见只有刘富贵跟着他,其他三个孩子被庙宇门槛困住,怎么也跳不出去。 陈实返回庙中,道:“你们跟我出去,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其中一个孩子道:“我出不去。我走到门槛前,这门槛就越来越高,把我们挡住了!” 其他两个孩子连连点头。 陈实闻言,看向供品后的大胖子。 大胖子懒洋洋道:“别人吃肉我喝汤,这三个小鬼死了,他们的魂魄,被人献祭给我了。你带不走。” 陈实疑惑道:“为何富贵能离开?” “他还没死,只是魂魄离体。” 大胖子道,“待到他死了,魂魄也会归我。” 陈实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试图带走另外三个孩子,向刘富贵道:“我们去田家荒宅!” 他向外走去,村民主动让开一条道路。刘富贵连忙跟着他穿过去。 “这个小符师行不行啊?”有人忧虑道。 “庙里啥都没有,只有他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可能精神有问题。” 陈实充耳不闻,让刘富贵带路,很快带着他来到田家荒宅前。 这座荒宅也是土墙,没有一块砖,用泥巴和灰砌成,简单的搭上梁柱,铺上稻草,便是前堂。 前堂的门用铁链锁着,铁链已经锈迹斑斑。 院子里有一株老槐树,极为高大,郁郁葱葱,几乎将整个院子罩住。 再往里面,就看不清了。 陈实不急于进去,放下书箱,取出小刀,黑锅连忙上前,让他扎一刀取血。 “黑锅,委屈你了,我这里没有异兽的肉,回去补偿给你。” 陈实研墨,将朱砂黑狗血调好,也不用符纸,径自来到田家荒宅门前,提笔在门上画符。 他催动三光正气诀,四周星光纷至沓来,在他身遭化作北斗七星,脑后忽现神光,凝聚形成神龛。 陈实提着一口气,意到笔尖,气到笔尖,单手持笔龙飞凤舞,很快便在一扇门板上画出一副郁垒图,随即一口气吐出,脑后神光退散,神龛消失。 他目前无法留存真气,只能凭借一口气,让自己的神龛显现,待到这口气散了,神龛也会散去。 陈实再吸一口气,舔饱笔墨,神龛再现,又画出一副神荼图。 这两幅图,便是桃符上所画的门神符箓。 两幅图形成,便有淡淡的神光自门中迸发,随即越来越清淡,神光融入到空气中,肉眼难辨。 陈实吐出浊气,道:“桃符没有任何反应,看来这座荒宅中根本没有邪祟。” 若是有邪祟,必然会激发桃符,桃符上的两尊门神便会浮然跃出,驱除邪祟! 现在桃符没有被触发,说明荒宅中没有邪祟。 “那么,抓走尿床孩子的,到底是谁?” 陈实一手托着笔墨,一手轻轻一捏,便将锁门的铁链捏断,推开房门走入院中。——他虽没有法力,但力量却是越来越强。 黑锅和刘富贵连忙跟上。 村民们停在门外,不敢进来。 这院子里到处都是荒草树木,最大的便是那株槐树。 陈实来到槐树前,提笔凝神,借着一口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真气,在槐树上画下五岳镇宅符。 他瞥见院中有一口枯井,当即来到跟前,在井沿上画下一道井符。 如此一来,前有桃符驱邪,中央有五岳镇宅符,连水井也被井符封锁,田家荒宅便固若金汤,外邪莫入。倘若院子有邪,便会只觉被五岳大山镇压,动弹不得。 陈实收笔,询问道:“富贵,你从哪里醒来的?” “就在堂屋里!” 刘富贵快步走入堂屋,道,“就是这里!” 陈实跟过去,却不见了刘富贵的身影。 堂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供桌,桌子上摆着八个黑漆漆的灵牌,桌椅上满是灰尘,墙角也多是蛛网。 “富贵,富贵!” 陈实大声呼唤,然而刚才冲入堂屋的富贵,却不见了踪迹。 陈实来到左边的偏房,忽然只觉凉气逼人,只见这左偏房停放着四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放在条凳上,摆放整齐。 他大着胆子来到跟前,只见棺材上钉子还在,应该停放在这里很久了。 陈实想了想,没有拆开棺材。 他又来到右侧的偏房,这里也停放着四口黑棺,也是放在条凳上,并未着地。 陈实微微皱眉,这八口黑棺,应该是田家八口的棺材,不知何故只是入殓,并未下葬。 棺材钉也没有被人取出来的痕迹。 “刚才富贵明明进来了,怎么就突然不见了踪影?除非……” 陈实目光落在几口棺材上,迟疑一下,便要上前开棺,正在这时,汪汪的狗叫声传来,陈实回到正堂,却见黑锅停在堂屋外,没有进来,只是仰着头冲着上方叫个不停。 陈实抬头看去,不由呆住。 堂屋大梁上方的屋顶应该被人翻修过,不是茅草稻草,而是换上了平整无比的木板,搭成人字形,木板很厚实,被刨得光亮无比,上面用不知什么东西的血,绘制了复杂无比的符箓,极为鲜红! 符箓极大,每一个符箓都有丈余方圆,共有五个符箓。 符箓的构造很奇怪,眯着眼睛看去,线条变得朦胧,便仿佛看到五个张开血盆大口,舌头有一丈多长的狰狞头颅,鬼怪一般! 从符箓鬼头的口中垂下五条锁链,其中四条锁链上各自拴着一个孩子,手脚被困住,倒吊在屋顶。 这四个孩子的眼睛,上眼皮和下眼皮被人用鱼钩勾住,将眼皮掀开,鼻子也被鱼钩勾住,向上拉。 他们的嘴巴,上下嘴唇被四根鱼钩勾住四角,向不同方向拉伸,显得嘴巴很大。 他们头下脚上,身子斜垂,嘴巴里的舌头被一根铁钩子穿过,向下拉去。 铁钩子连着一条细细的铁链,铁链的尽头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鼎。 他们的舌头被拉得很长。 从他们舌头上流下的血,便顺着钩子和铁链,流入这个小鼎中。 “富贵!” 陈实看到其中一个孩子的面孔,正是适才要和自己交朋友的那个瘦弱男孩,连忙大声道,“刘富贵!醒醒!快醒醒!” 那个孩子像是听到他的呼唤,迷迷糊糊的转动眼珠。 一股狂喜涌上陈实的心头。 “活着!” “你还活着!” “你不要动富贵!我这就救你下来!” ——小十在本章用到的符箓,待会放在本章说里,欢迎翻阅!! 第十九章 符怪 陈实双膝曲蹲,纵身一跃便跳到房梁上,沿着这条大梁移动。 他一手托着研磨好的朱砂黑狗血,一手提笔,小心翼翼的在那五个巨大符箓上作画。 大梁不宽,他必须谨慎,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下去。 这五个符箓,显然是一个精通符箓的修士所为,以符箓化作邪祟,循着童子尿的气味抓孩子。 抓到后,便吊在这里。 若是贸然救人,肯定会激发这些符箓的威力,说不定救人不成,反倒把幸存者害死,因此陈实的目标是先破坏那五个符箓,再来救人。 不过倘若单纯的暴力破坏符箓,还是会引发符箓的威力,因此他用磨好的朱砂,改变这些符箓的结构,让符箓的威力无法发挥。 很快,他便将这四个符箓的眼睛涂花,脑袋涂成一团乱麻。 最关键的是嘴巴,鬼怪头颅的嘴连接着锁链,若是引动符箓,收紧锁链,这几个孩子的舌头,只怕当场从喉咙里拽出来! 陈实用朱砂将四个符箓的嘴封上,这样就算符箓还有威力,也不能收拢锁链。 只是砚台中的朱砂已经用完,无法涂抹第五个符箓。 第五个符箓没有束缚住孩童,陈实觉得没有涂抹的必要,当即向那个气若游丝的瘦弱男孩走去。 但就在这时,第五副符箓中的鬼怪头颅缓缓睁开眼睛,鬼怪口中的锁链哗啦滑动了一节。 陈实的手掌已经摸到了刘富贵的手臂,见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第五符箓鬼怪头颅的眼睛渐渐睁大,朱砂绘制的眼珠骨碌滚动一下,斜着眼睛看着陈实,鬼怪的脸像是在笑,只是显得有些扭曲。 哗啦,哗啦。 一节一节锁链开始抽动,垂下的锁链头,如同蛇的脑袋,缓缓抬起。 陈实心中一沉,还是被发现了! 那第五符箓鬼怪突然开口,声音轰隆震响:“阁下是何人?为何坏我道法?” 这声音极为洪亮,震耳欲聋,将这荒宅震得烟尘扑梭梭往下落! 这并非符箓鬼怪在说话,而是符箓的主人,借鬼怪的眼睛观察到陈实,再借鬼怪之口,与陈实对话! 陈实暗惊,这等本事,已经超越了一般的符师! “为何坏你道法?你用村里的孩子炼的是什么邪法?四条人命,在你眼里是什么?” 陈实一边说,一边抓起锁住刘富贵眼皮的鱼钩,来不及取下鱼钩,用力扯动,试图将鱼钩后面连接的细链子扯断。 他这十多天修炼三光正气诀,早已炼得力大无比,举手投足,开碑裂石,然而这细小的链子却坚固得很,陈实用力扯动一下,竟然没断。 他再度用力,那锁链这才断去! 他抓住另一个鱼钩细链,用出全力,将细链挣断。 接着是鼻子、嘴巴上的鱼钩细链! “乡下人的命,也是人命?” 那鬼怪头颅发出冷笑声,“你也是符师,难道便没有用其他人的性命炼宝?我只不过是想炼一盏续命灯,要五个童男的精气凝练成灯油而已,阁下闯我道场,坏我好事,当真是连个面子也不给吗?” 第五符箓变得扭曲起来,组成符箓的线条游动,像是一条条红艳艳的蛇,共同组成了鬼怪的脸。 “唰——” 从第五符箓口中垂下的锁链如同蟒蛇舞动,向陈实卷去! 陈实一手抓住勾住富贵舌头的钩子,取钩,一手向那锁链抓去。 他必须先取下富贵脸上的所有鱼钩,尤其是舌头上的大钩,否则贸然去解拴住富贵手脚的锁链,只会让这些鱼钩直接撕下富贵整张脸皮,以及将舌头从喉咙里撕扯出来! 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他摘下钩子的同时,那条锁链也被他抓住,然而锁链如同大蟒,顺势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咻咻旋转,缠绕的圈数越来越多,越来越紧! 陈实鼓荡气血,顿时气血充盈手臂,让这条手臂飞速变得粗壮,脚下发力,身形向上翻起,抬手抓住另一条拴住富贵双脚双手的锁链。 他飞速将锁链缠绕在自己的左腿上,免得坠落下去。 他的头顶,第五符箓的笔画已经形成实体,化作赤红色的鬼怪头颅,丈余大小,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咬下,腥臭之气扑鼻! 村民所见的鬼怪巨口,应该便是这种符箓所化。 垂下的长长舌头,便是它们口中的锁链! 陈实手上用力,试图将那颗扑来的鬼怪头颅抡起,但没能抡动,这鬼怪头颅极为强横,力量比他还大,而且还能飘浮在空中,非人力所能对抗! 陈实此刻在空中,仅靠一条锁链借力,根本不可能是鬼怪头颅的对手。 眼看那赤红鬼怪头颅便要将他一口吞下,陈实脚下重重用力,屋顶顿时轰隆震动,拴着锁链的木板发出咔嚓的声响。 他的力量虽然不如这个符怪,但也是极为惊人,这一脚发力,屋顶顿时承受不住,被他震塌! 一块块画着符箓的木板连同屋顶的瓦石稻草,一起落下,砸在那符怪的大脑袋上! 陈实脚上的锁链立刻松开,身如游鱼,将富贵抱住,向下落去。 他刚刚落地,只见房梁也不堪重负,一两千斤重的梁木一断压塌了房屋,轰隆砸下。 陈实顾不得解开富贵手脚上的锁链,抱着他立刻向外窜出,他刚刚冲出堂屋,只听背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堂屋连同两间偏房同时倒下,一堵堵墙壁连同大梁,将三间屋子埋葬! 房倒屋塌,掀起的气浪将陈实和黑锅冲得踉跄,烟尘弥漫,呛得黑锅连连咳嗽。 陈实屏住呼吸,飞速将富贵手脚上的锁链解开,还未来得及站起,便见倒塌的房屋大梁突然呼的一声竖了起来,一两千斤重的大梁,竟然像是根没有重量的柴火杆儿,看得陈实和黑锅两眼发直。 “乡下的小符师,你激怒了我!” 那屋舍下传来符怪的怒吼,乱石纷飞,烟尘四起,那鬼怪头颅竟然毫发无伤,从倒塌的房屋下隆起,顶开泥土乱石和房梁,飘在空中,居高临下盯着陈实。 它的口中连接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则拴着那巴掌大小的青铜小鼎,鼎中的正是他用四个孩子的性命炼制而成的续命灯油! 适才房屋倒下,它顾不得去吃掉陈实,立刻去抢小鼎,终于将这口鼎抢下,鼎中的灯油才没有被毁去。 但它虽然抢回了灯油,但也因此给了陈实机会,让陈实救下富贵,让它炼制灯油的计划毁于一旦。 灯油虽然保住了,但灯油的质量却大大降低,续命灯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符怪的另一端,是被其主人,那个炼续命灯的神秘符师所操控,不禁怒不可遏,正欲催动符怪吃了陈实泄愤,突然看到槐树上的朱红色符箓,迟疑一下,冷笑道:“小符师,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你跑不了!我一定会把你捉住,炼成灯油!” 符怪在神秘符师的操控下,向上飞去,正打算带着灯油离开,突然院子里的陈实脱下裤子,掏出小鸟,就地冲着倒塌的房屋撒尿。 那神秘符师俯瞰到这一幕,心中一怔:“莫非,这小子吓尿了?” 他刚想到这里,突然符怪脱离他的操控,呼啸而下,直扑陈实! 那神秘符师脑中一懵,顿时醒悟。 “我这符怪,嗅到童子尿的气味便会出击,将那童子捉来。这乡下小符师是个童子,用自己的尿味把符怪引过去!” 他刚想到这里,已经来不及改变符怪的构造,那符怪便扑到陈实的面前。 同一时间,老槐树上,陈实留下的五岳镇宅符启动,光芒大放,形成五座光芒璀璨的大山形态,压在那符怪的身上,将符怪压得轰然坠地,动弹不得! 符怪口中的小鼎顿时滚落,鼎中灯油洒了一地。 陈实抖了抖小鸟,提起裤子走上前,抬起一脚,重重落下,将那青铜小鼎踩扁,然后蹲下身子,与那丈余大小的符怪双目对视。 那神秘符师怒不可遏,却被五岳压住,无法动弹。 “咱们的梁子,的确结下了。不要让我遇到你。” 陈实直视符怪的眼眸,似乎想要隔着符怪看到那符师的真容。 “遇到你,我一定活活打死你!” 陈实起身,抬脚,踩在那符怪的大脑袋上。 只听嘭地一声,那符怪炸开,化作猩红的血浆和朱砂,哗啦啦落地,融入泥土中。 陈实脚上也被溅了一些。 虽然将这符怪消灭,也将刘富贵救出,解决了这一桩吃尿床小孩的案子,但他心中还是有一股愤懑无处发泄。 这个神秘符师的确很强,比他遇到的那些锦衣卫强了太多,他本不应该和这样的高手冲突,但就是想把这个神秘符师找出来,狠狠打一顿,直到将对方打死为止! “你们进来吧。” 陈实压制住怒气,向院子外目瞪口呆的村民招手,道,“邪祟已经被我除了,富贵也救回来了。” 村民们闻言,还是不敢进来。 三旺胆子最大,抬脚走了进来,其他人这才大着胆子跟着他进入田家荒宅。 富贵的爹娘连忙扑来,抱起富贵,不住的呼唤富贵的名字。 富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低声道:“爹,娘。”然后又闭上眼睛。 “他精气损耗太多,让他睡一觉。先不要给他补,就喝一些米汤。” 陈实吩咐几句,让富贵爹娘把富贵抬回家。 其他村民清理倒塌的房屋,将另外三个孩子寻出来,只可惜,这三个孩子已经死亡多时,救不回来了。 低低的哭声传来,最后变成了恸哭。 陈实听得心里揪得慌,带着黑锅走出荒宅,又回头向三旺道:“你们找人把田家八口棺材也下葬吧。” 三旺心中一惊,连忙道:“他们是得罪了干娘,被干娘惩戒才死的,谁敢下葬?” 陈实面色一沉,冷笑道:“不下葬?他们一家八口不能入土为安,再在这里摆下去,必然会怨气越来越深,必成邪祟!到时候,你们整个村的人都会被他们吃光!你们自己看着办!” 村民们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去准备。 适才他们看到陈实年纪小,还觉得他没什么本事,但看到陈实竟然将那小山般的“邪祟”弄死,这才信服。 村里的族老又命人搬来桌椅,让陈实歇息,送上瓜果,看陈实年轻,又唤来两个年轻女孩为陈实捏肩捶腿。 “三旺,你过来!” 陈实又唤来三旺,询问道,“你们村最近是否来过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 三旺想了想,道,“的确来过。听说是省城来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符师,说是省城赵家的二姑娘失踪了,前来打探消息,天晚了,要在我们村借宿一晚,天亮就走。那个符师人挺好的,还给我们画了几张符。” 第二十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大章!) “省城来的?寻找失踪的赵家姑娘?” 陈实想起那个被自己骗到窑厂,变成瓷器的紫衣少女。 新乡省赵家,终于还是寻来了。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紫衣少女出行能带着十几个锦衣卫,可见在赵家的地位应该颇高,她失踪了十几天,赵家肯定会派人寻找她的下落。 “话说回来,以前被我骗去窑厂的人,估计有二百多个,死了一大半,他们怎么就没有家人来寻?”陈实心道。 他压下这些杂念,继续问道:“这个年纪很大的符师,晚上借宿的是田家荒宅?” 三旺摇头:“他晚上睡在干娘的庙里。” 陈实目光落在村中央的庙宇上,有些深沉,低声道:“借宿在庙里么……” 那座庙宇中供品已经少了很多,那个大胖子神相将堆积如山的供品吃了大半,显露出肉山一般的上半身。 陈实收回目光,取出三旺交给自己的几块碎银子,在手心里拨弄片刻,捏出一块一两多重的交给三旺。 三旺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这点银子你拿去,把那八口棺材下葬了,还有那三个孩子,买点棺木,也好生下葬。” 陈实看向村口,道,“再给我搬两个凳子放在村口,我等人。” 三旺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去搬来两个凳子。 陈实来到村口,静静地坐在其中一个凳子上,向旁边的黑锅道:“富贵是我朋友,我唯一的活人朋友,他伤得这么重,我不能不理。害他的那个符师被我弄洒了灯油,坏了他的好事,他肯定会怒不可遏,一定会赶回找我报仇。” 黑锅摇了摇尾巴,表示赞同。 陈实道:“这个符师很强,恐怕比爷爷还强。爷爷老了,实力不如从前,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黑锅迟疑一下,没有摇尾巴。 倘若陈实看到爷爷晚上飞出去的情形,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陈实继续道:“按理来说,我不应该托大,在这里等他,我应该立刻离开,能跑多远跑多远。对不对?” 黑锅严肃的点了点头。 那个符师太危险了,隔空操控符箓化作符怪,与陈实争斗,甚至将陈实压制。 若非陈实早早的布置下五岳镇宅符,只怕会葬送在符怪的口中! 倘若正面对上这个符师,势必更加凶险。 陈实继续道:“他含怒而来,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他的符箓这么诡异,我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因此逃走,绝对明智。” 黑锅一边点头一边摇着尾巴。 “可是,这么做就是不对!” 陈实突然大声道,“黑锅,这样做是不对的,对不对?杀四个孩子,就为了炼制什么狗屁灯油,就是不对的,对不对?这世界不需要公道了么?我觉得需要!得需要有人站出来,大声说这样干就是不对!所以,我不能走。”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道:“我不能走,我走了,那个符师还是会回来,还是会抓走富贵。我不能走,我得留下等他。我肯定打不过他,但是……得有人为这件事做点什么,得有人为这件事付出点什么!” 他很激动,心里有股气,未消。 他很想站出来,狠狠的揍那个符师,直到将他活活打死为止! 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 黑锅迟疑一下,没有劝陈实。 它知道陈实的性格,外表看起来机灵,但其实性格特别轴,特别倔。 生来就像一头驴子,认定了一件事,就死活不回头。 黑锅很是安心,反正陈实已经留书给爷爷,爷爷回到家看到书信,便会向黄杨村赶来。 到那时,自有爷爷对付那个年纪很大的符师。 另一边,数十里开外的乾阳山西麓的一片营地中,突然一个蒙古包被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怒气冲冲的走出来,脚上栓好甲马符,立刻出营。 “混账小子,坏我好事!” 那花白头发老者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我好不容易炼制续命灯,只差最后一个童子便会成功,却被你坏了好事,断然饶不得你!毁我灯油,踩烂我的小鼎,我若是不将你炼成灯油,我便空活了七十年!” 他催动甲马符,但见脚底生风,竟然将他的身形托得离地三四寸! “铁笔翁,你这是要到何处去?” 突然一个声音唤住他,花白头发老者急忙回头,不敢怠慢,向来人赔笑道:“赵管事有所不知,我来乡下调查二小姐失踪一案,趁机给自己炼了点好东西,打算献给老爷,搏一个出身,求老爷提拔。不料今日,被一个乡下小符师坏了我的好事,因此我打算前去找他算账。” 来人颇显富态的中年男子,手上戴着碧玉扳指,腰间挂着玉佩,正是新乡省赵家玄英府的管事,赵铭。 赵铭摇动折扇,瞥他一眼,冷笑道:“献给老爷的,莫非是续命灯?你又想害人。铁笔翁,老爷器重你,是器重你精通各种法术,善于画各种符箓,可不是你巴结讨好的功夫!你这续命灯害人性命,若是被你炼成了,外面的人还要说我赵家不好。你害了几个人?” 铁笔翁不敢隐瞒,实话实说:“只害了四个。” 赵铭气道:“这四条人命,别人不会算在你头上,只会算到我赵家头上!罢了,你不要再炼了。我们此行,是为了寻找二小姐的,不是炼续命灯的。上次你说炼制搜魂符,搜魂符何在?” 铁笔翁连忙取出搜魂符,笑道:“搜魂符已经炼好了,赵管事过目。” 赵铭展开搜魂符,一边打量一边道:“你的本事老爷也是极为信服。老爷本以为二姐死在乾阳山,你却能算出二小姐未死,你若是能带着我寻到二小姐,何愁没有出身?” 铁笔翁心中大喜。 他能算出赵二小姐未死,并非他真的神机妙算,而是他为赵二小姐招魂,却怎么也招不来,因此大胆猜测赵二小姐尚在人世。 赵铭将搜魂符还给他,道:“既然符箓已经炼好,我们这便去寻二小姐。你先将寻仇的事放一放。” 铁笔翁称是,道:“这个小子,我记得他的相貌,跑不了他。属下适才已经通过搜魂之法,查到二小姐大致方位。赵管事,要叫上其他人么?” 赵铭目光闪动,笑道:“多一个人,便多一个人分功劳。” 铁笔翁会意,取出另外一套甲马符,蹲下身子亲自为赵铭绑在双腿上,两人脚踏清风,一步跨出便有丈余,沿着乾阳山麓向东而去。 黄杨村外,陈实坐在村口一动不动,日头正毒,晒得他有些头晕。 幸好三旺家的怕他饿着,为他做了顿饭。 两年来陈实终于吃到一顿咸淡适宜的饭菜,感动落泪,赞不绝口,把三旺媳妇夸得脸蛋一阵臊红。 “都是乡下饭菜,哪里有这么好吃?”那憨厚女人连连搓着围裙,笑道。 陈实吃得一干二净,养足精神,又来到村口等。 等了一下午,黑锅汪汪叫了两声,陈实这才起身,背上书箱。 不能再等了。 再等天就要黑了,来不及返回黄坡村了。 黑锅判断时间一向很准,除了那次太阳提前一刻钟下山。 陈实没有向黄杨村的人辞行,径自出村,向黄坡村赶去。 “那个符师没有来,应该是他也担心自己用小孩炼灯油被人识破,坏了他的名声。他今天不出现,那就不会再出现了。” 陈实向黑锅道,“没想到此人竟还要些脸面。只可恨这次没能遇到他,想要再次遇到他,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黑锅快步跟上他,愈发放松。 陈实想与那符师打一架泄愤,但它可不想。 倘若陈实出了事,爷爷还能把陈实救活揍他一顿不成? 爷爷只会将这个锅盖在他黑锅的头上! 陈实仰头看天,天上烈日依旧炎热,丝毫没有落山的迹象。 以他的脚力,足以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 “爷爷不知道有没有回到家……” 陈实和黑锅走了两三里地,忽然听到后方传来衣袂破空声,陈实放慢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两人脚踏清风而来。 这二人一个年纪很大,头发已经花白,一个是中年人,衣着颇为华贵,两人的脚步落下,地面旋风便起,将二人的身躯托起,让他们的脚不必落地。 如此一来,他们一步跨出,便有丈余,走起路来十分省力。 “甲马符还可以这么用?” 陈实诧异,靠在路边,等候两人过去。 爷爷绘制甲马符,他也在一旁观摩,早就将甲马符学会,不过爷爷向来是把甲马符画在木车上,让木车自己行走。陈实从未见过爷爷将甲马符绑在腿上。 “这么晚了,路边还有个孩子。”那中年人远远看到陈实,疑惑道。 两人飞速接近,那年迈符师正是铁笔翁,笑道:“这个时间还没有回家,这孩子只怕是活不了啦,怪可怜的。可惜要赶路,不能拿来炼药……” 他说到这里,突然看清陈实的脸,轻咦一声,失声道:“是你!那个坏我灯油的小鬼!” 陈实同时也听到他的声音,觉得十分耳熟,猛然间瞪大眼睛。 黑锅也听到了铁笔翁的声音,耳朵陡然支棱起来,全身的黑毛根根竖起,尾巴像是一根黑铁棍子般,变得笔直! 它正欲提醒陈实,身边的陈实已经离弦之箭般窜出,甚至让它眼前一花! 陈实奔向铁笔翁! 像一头蓄势已久的豹子,一下子窜出,一步跨出丈余,脚步落下时,他的气血已经灌入脚掌,脚面落地,啪的一声脚上的草鞋被撑得裂开,脱落! 陈实的脚掌大了整整一圈,第二步跨出,速度更快,势头更猛,将速度提升到巅峰! 呼呼的狂风拍打在脸上,他扎好的头发也被迎面而来的狂风扯乱,头发呼的一声向后飘扬,拉得笔直! 同一时间铁笔翁和那中年男人也在向这边走来,甲马符的速度本来就快,再加上陈实迎面奔来,几乎在瞬息之间,双方便已经照面,只剩下一丈左右的距离。 陈实一拳轰出! 拳打一丈之间! 他的拳头破风声呼啸,尖锐,甚至有种贯脑的魔力。 这速度实在太快,铁笔翁刚刚说完“那个坏我灯油的小鬼”,陈实的拳头便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陈实牢牢记住一点,那就是爷爷的告诫。 他没有法力,任何一个修士都可以用任意一道法术置他于死地,但他的力气很大,同样有格杀这些修士的能力! 狭路相逢,想要获胜,那就不能让对方先出招! 但铁笔翁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他宽袍大袖,两个袖筒中黄纸翻飞,是一张张黄符,已经画好了符箓,正自向外飞出。 同时他的脑后神光动荡,神龛在神光中凝聚,成形! 龛中已然隐隐浮现出神胎的踪影! 浩荡的真气顷刻间自他身后弥漫开来,这股真气之强,是陈实前所未见,甚至让他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 铁笔翁的左边袖筒,第一张符箓飞出,迎上陈实的拳头,那是太上八卦护身箓,同时,第二张符箓开始绽放金光,那是金钟符。 只要有任意一张符箓被激发,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就在太上八卦护身箓触碰到陈实的拳头的一瞬间,陈实的右腿已经来到他的胯下,腿如释放的满弓,咻的一下弹出,踢在他的裆部! 铁笔翁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甲马符向前奔出的势头,被陈实这一脚踢得硬生生止住,脸部五官扭曲,眼睛瞪得滚圆,疼得侧着头,似乎在怀疑人生。 陈实那一拳压着正在释放力量的太上八卦护身箓,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将这老者砸得向后飞出,身体陀螺般旋转。 铁笔翁身边的赵家管事赵铭也反应过来,立刻催动神龛,调运真气,正欲催动法术,陈实刚刚一拳将铁笔翁轰飞,瞥见身旁有神光迸发,不假思索侧跨一步,转身拧腰,左肘向后平轮,肘尖砸在赵铭的两扇肋骨相接的骨尖上。 这一砸,让赵铭险些断过气去,身不由己弯下腰。 他的身材高大,弯腰的瞬间,陈实充满了气血膨胀如同熊掌般厚重的右手,已经扣住他的咽喉。 “咔嚓!” 那只捏石断铁的手捏碎了他的喉骨,压着他的脖子,带着他的身躯,向前窜出,追上还未落地的铁笔翁! 赵铭的脑袋狠狠撞在铁笔翁的脑袋上,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铁笔翁脑壳凹陷下去一大块,两只袖筒中黄符像是黄色的蝴蝶,哗啦啦飞出,接着太上八卦护身箓、金钟符、星纲五斗箓、六害神符、保命符、华盖箓等等神符、神箓,威力被悉数激发! 铁笔翁裆部血流如注,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头颅低垂,脑浆崩流。 霎时间,五颜六色的神光迸发,各色光芒形成不同的形态的道法,有的像是八卦符文,有的像是金钟,有的浮现出六害,也有华盖、神鬼、魔物等等奇奇怪怪的东西,一发涌出,堆叠在一起,将铁笔翁护在中央。 铁笔翁,已然气绝。 ————周一,四千多字大章,求票求推荐。感谢夜猫和金不遗的白银支持,新书期间追读很重要,每天中午十一点和晚上六点前后记得看更新。 今天章末的彩蛋章是来自Alpaca7大佬,画的陈实,喜欢的话记得点点赞哦~ 第二十一章 殴打 陈实不知铁笔翁已死,依旧疯狂向那些各种形态的符箓攻去,然而根本打不动符箓。 甚至,其中有些邪门的符箓,如五鬼、六害等,将其中任意一只邪、祟挑出来,陈实都不是对手。 他还在疯狂进攻,唯恐铁笔翁缓过气给他致命一击,只是打了良久,甚至连八卦护身箓都破不开,不由绝望。 越是绝望,他越疯狂! “汪汪汪汪!” 黑锅大声冲他叫嚷,但陈实处在高度亢奋之中,根本听不见。 待到陈实打累了,八卦护身箓形成的八卦神光还是没能打开,他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竟然被震得皮开肉绽。 这个年老符师的符箓,实在强得可怕! “汪汪汪!” 黑锅咬住他的裤腿往后拉。 陈实还待再打,脚下不稳,有些趔趄,终于,他神智恢复一丝清明,视线越过一重重奇异的神光落在铁笔翁的身上,只见铁笔翁跪在那里,已经气绝多时。 他不由呆了呆。 “死了?” 随即狂喜。 “死了!他终于死了!他被我打死了!” 陈实哈哈大笑,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得有些癫狂:“他这么多厉害至极的符箓,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我打死了!死得好,死得好!” 他一口气喘不过来,险些背过气去,连忙稳住情绪,大口大口喘气。 过了片刻,陈实摇摇晃晃起身,用力的呸了铁笔翁一口。 “活该!”陈实恶狠狠道。 黑锅心惊肉跳,也跟着啐了一口。 又过片刻,陈实喘匀气,上前拖赵家管事赵铭的尸体,双手用力,却觉得双臂酸软,腿也酸软,竟然拖不动。 陈实只好再歇一会儿,待到恢复一些力气,这才将赵铭的尸体拖到路边。 又过不久,八卦护身箓等符箓的威力散去,铁笔翁的尸体显露出来,陈实将铁笔翁的尸体也拖到路边。 “他们是赵家的人,赵家来查紫衣女子失踪一事,须得将尸体处理掉,否则被赵家发现,又生事端。” 陈实抬头望天,两轮太阳渐渐变成半圆,天空也泛着火光,如同红霞。 天色将晚。 “到了夜间,野兽出没,邪和祟也会出来,会毁尸灭迹。” 陈实微微皱眉,现在已经来不及返回黄坡村,唯一能够避开夜晚的,只有黄杨村。 “黑锅,我们回黄杨村!” 黑锅怔了怔,连忙快步跟上他,一人一狗向黄杨村走去。 待到赤红色的火海如同晚霞布满天空,双手血淋漓的陈实带着黑狗,踩在猩红的土地上,来到黄杨村的村口。 他们背后,车轮声碌碌作响,一个体魄高大的老人坐在木车上,手中托着罗盘,也在向黄杨村驶来。 ——爷爷终于驾着木车,来接他们回去了。 陈实回头看了看木车,没有去迎上这辆车,而是大步向村中央的庙宇走去。 黑锅迟疑一下,没有去迎接爷爷,快步跟上陈实。 村民们纷纷从房屋里走出,一双双眼睛落在这一人一狗的身上。 陈实杀气腾腾,却面带笑容,径自来到宫阙废墟中央的庙宇前,不做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那肥头大耳的神相抬头,看着他血淋漓的双手,目光有些躲闪和惊慌。 陈实在两里外打死铁笔翁的事情,没有瞒过他,着实吓到了他。 陈实抬手,将供桌上的所有供品统统扫下去,丢了一地,抬起屁股坐在供桌上,盯着面前的大胖子。 “我打死那个与你做交易的符师,想来你都看见了。” 陈实盯着神相的一对小眼睛,“作为干娘,勾结外人,害死自己三个干儿子,你有愧干娘之名,有愧你面前点燃的香火!别人在背后非议你,你便放邪祟入村,害死人家全家。那么干娘做错事,该当何罪,何人来罚?” 那大胖子面带青气,神态凶恶,咆哮一声,如同雷霆,咆哮道:“何人胆敢定我的罪过?何人胆敢罚我?” 他的身后,那青面獠牙的铜像光芒大作,灿灿神光竟然将庙宇照耀得通透如昼! 道道光芒从庙宇的门户中透射出去,惊得黄杨村的村民一个个哆哆嗦嗦,胆子小的甚至已经跪在地上,向着庙宇连连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祈求干娘原谅。 “我敢!” 庙宇中传来一个愤怒尚显稚嫩的声音,有胆大如三旺者,早已来到庙前偷偷往里张望,只见陈实在供桌上暴起,一脚踹在一团空气处。 明明踢在空气上,却像是踢在实物上一样。——他看不到那大胖子神相。 陈实却能看到。 他这一脚踢得那大胖子眼耳口鼻都扭曲成一团,整张脸几乎陷入脑袋里! 大胖子怒吼一声,轰然站起,浑身肥肉乱颤,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身躯,蕴藏着可怕的神力,便要爆发! 这时,碌碌的车轮声传来,爷爷坐在木车上,不紧不慢的向这边驶来。 大胖子打个冷战,小眼睛中满是恐惧。 “你敢还手?” 陈实更怒,起身一脚扫在大胖子的脖颈处,扫得他脖子和肚皮上的肥肉波浪般抖动不休。 大胖子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扫得向一侧倒了下来,陈实从供桌上跳下,一脚踩着他的胸口,拳头狠狠向他脸上招呼! 嘭嘭的拳头击打头脸的声音从庙宇中传来,庙外的村民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连连向庙中张望,有人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有人却露出欣慰快意的笑容,还有的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祈求干娘原谅。 “让你做干娘,你不保护村民,你放邪祟进来害人!” 嘭嘭嘭! “让你做干娘,你托梦威胁村民!” 嘭嘭嘭! “让你做干娘,你勾结外人,害死村里的孩子!” 嘭嘭嘭! 更多的村民翘首观望,只见庙中,陈实双手将供桌抄了起来,劈头盖脸的往下砸,下面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击打声却很真实。 “别打了,别打了!”有声音叫道。 陈实还是不断向下砸去,砸得供桌烂掉,砸得只剩下桌子腿,还举着桌子腿狠狠往下抽。 直到将桌子腿抽断,他这才丢掉,瞥见上香的香炉,便将那香炉拎起,向那大胖子神相砸下! 这次是咚咚的敲击声,沉闷得很。 “让你做干娘,你欺负我朋友富贵!” 咚咚咚! “让你做干娘,你欺负富贵的朋友!” 咚咚咚! “让你还打算吃掉他们!” 连锤带砸的声音不断传来,陈实足足打了半个时辰,这才出了胸中的愤懑之气,只见那大胖子早就被打得不成人形,躺在地上,脸肿得猪头一般。 陈实拎着香炉来到庙门口,外面黑压压的都是人,一双双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是黄杨村的村民。 陈实咧嘴一笑,将香炉丢在庙门外,那香炉已经被他砸扁。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水,连续打了半个时辰,他也累得满头满身都是汗水,不过手上的血迹却涂抹在脸上,显得他的面庞有些硬朗。 打过之后,他还有点饿得慌,总想吃点什么。 “这个大胖子……” 陈实迟疑一下,把这个念头掐灭,心中失笑,“大胖子是神相,又不是食物,我竟会对他动了食欲,吓我一跳。” 他没有注意到,胸口的青色鬼手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此刻渐渐黯淡下来。 陈实抬脚正欲走出庙宇,突然又停下脚步,折返回来。 躺在地上的大胖子神相见他回来,不由哆嗦颤抖,但陈实却没有向他走来,而是径自来到那青面獠牙的铜像前。 大胖子是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神相,而这个铜像才是干娘的本尊。 陈实伸出手,握住铜像的一根手指,慢慢用力,将手指掰断。 地上的大胖子痛得死去活来,惨叫不绝。 陈实又握住另一根手指,缓缓掰断。 一根,又一根,再一根! 不久之后,那铜像的十根手指头,统统被他掰断! 陈实握住十根手指,用力扭动,扭成铜麻花,丢到大胖子神相的身上。 “我朋友富贵的三个朋友,想走出你的破庙,你他娘若是还敢阻拦,头给你拧下来做夜壶!” 陈实说到这里,向角落里的三个孩子招手,面色变得温和,笑道,“过来吧,你们可以回家了。” 那三个孩子的鬼魂战战兢兢走过来,绕过大胖子神相,来到陈实身边。 陈实带着他们向庙外走去,三个孩子果然顺利的迈过庙宇门槛,走了出去。 三个孩子的鬼魂一脸崇拜的看着陈实。 陈实笑道:“你们现在回家吧,去见见你们的爹娘。头七过后,若是有鬼差来找你们,就跟着他去吧,别留在人间。” 三个孩子向各自的爹娘奔去,他们的爹娘虽然看不到他们,却仿佛感觉到他们就在身边。 陈实向木车走去,老人站在木车旁边,狗子冲着老人讨好似的摇着尾巴,月亮的光辉洒下来,幽静而神秘。 “自己出来除邪,出息了。” 爷爷抓住他的手,清理他伤口中的淤血,闷声闷气道,“赚了多少钱?” 陈实心中警觉,摇头道:“没赚钱。有符师杀人,用孩童炼续命灯油,我见村里的人穷,便没收钱。” 不知怎么地,他心脏跳得很厉害,袖筒里的银子也顿时变得极为烫手。 爷爷唔了一声,没有追问下去,为他涂抹伤药,道:“回家,吃药。” 陈实松了口气,连忙道:“现在月亮升起来了,回家危险,不如在这座庙里先借宿一晚。” 庙中,大胖子神相险些昏死过去。 爷爷摇头道:“你杀了人,又将这大胖子打得这么狠,不吃药的话,你的病很容易发作。多挂一些桃符,应该可以平安回到家。” 陈实想起自己痛得死去活来的情形,不禁凛然,爬到车上。 木车向村外驶去,陈实想起什么,突然回头,恶狠狠道:“死胖子,我就住在隔壁村,你最好老实一点,好好做你的干娘!否则我一三五过来打你,二四六也过来打你!” 大胖子神相不禁打个哆嗦。 ——还是求票求推荐!! 推荐好兄弟的书,《我不开挂,我开卦》你的人生不能开挂,那我可以教你开卦,以命理师的角度,解读命理风水之术,把小说写进现实,把现实带入小说,推荐观看。 第二十二章 阴间 经历这场战斗,陈实又困又乏,坐在车上打盹,等到他醒来,木车已经到了黄坡村。 爷爷熬药煮药,忙来忙去,到了深夜,药才熬好。 陈实喝下一盆药,又泡在药缸里,在药缸里逐渐睡着。 好在这一夜平安无事,他的旧病并未复发。 “难道我的病已经好了?” 早上醒来,陈实很是开心,只觉爷爷做的早饭也没有那么难吃了。 而且爷爷这次去县城,没有食言,的确从县城给他带来了好吃的,有糖葫芦,糍粑,臭豆腐,还有糖人儿,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爷爷的药有用,我天天修炼三光正气也有用,说不定能把我的病治好!” 陈实憧憬着未来的生活,于是愈发努力,拜过干娘之后,便修炼三光正气诀,借北斗七星,淬炼身体。 这一天过的很是充实,到了晚上,陈实喝药泡药浴,再修炼一会儿三光正气诀,才躺下睡觉。 他睡了不知多久,正在香甜时,突然心窝一股强烈无比的剧痛传来,心脏剧烈抽搐! 陈实醒来,知道自己的心脏老毛病又犯了,在床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催动三光正气诀抵抗。 然而那股疼痛来的实在太剧烈,抽干了他的力气,他的心脏仿佛被捏扁,捏成了一团,让身体血液停止流通! 他想喘气,却怎么也喘不过来。 肺腔里的空气仿佛也被青色鬼手给排空了! “爷爷!爷爷!” 陈实被莫大的惊恐包围,张嘴想要呼唤爷爷,然而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在还是晚上,爷爷应该不在家,根本觉察不到他遭遇危险。 “黑锅!黑锅!” 陈实想要呼唤黑锅,然而始终无法发出声音,院子里的大黑狗像是听到什么,仰起头,仔细倾听,又晃了晃脑袋重新睡下。 陈实眼前渐渐发黑,黑得看不到外面的月光,黑得逐渐看不见房梁。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头脑越来越昏沉,身子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像是被捞上岸将死的鱼。 他的身体在床上剧烈的蹦跶两下,最终平静下来,四肢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只是抽搐的频率越来越慢,幅度越来越小。 最终,陈实安静了。 黑暗中像是有一抹亮光,照亮陈实眼前的黑暗。 他睁开眼睛,四周是沉沉皑皑的雾气,远处时不时传来凄惨的嚎叫,像人,又像受伤的野兽。 陈实瞪大眼睛,努力的看向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 “爷爷!”他大声呼喊。 “爷爷!”“爷爷!” 雾气中传来很多声音,各个方向,各个角落,到处都是呼唤爷爷的声音,不知是回音还是其他什么古怪的东西。 陈实被恐惧包围,他知道自己应该留在原地,等待爷爷来寻找自己,然而却不由自主的迈开脚步。 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轻盈得像是不存在一样,雾气像是一粒粒雪白细腻没有任何重量的沙,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冰凉冰凉的。 “我大概死了。”陈实悲哀的想。 雾气中传来脚步声,他循声看去,是另一个身影,一个年轻的女子,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走来。 她的脖子血淋漓,走着走着鲜血便从脖子的一道缝隙中涌出来,染红了衣裳。 她开口,像是说话,然而陈实什么也听不见。 那女子黯然低头,脑袋却跌落下来,落在地上。 女子蹲在地上,双手四下里摸索,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头。 雾气中传来女子无助的哭声。 过了片刻,她找到了自己的头,捧起来放在脖颈上,默默来到陈实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雾气中又走来一人,是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看着便是有权有势的人,穿金戴银,有一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气魄,然而此刻却颇显落魄,身上被捅了不知多少刀,伤口处还在汩汩流血。 尤其是腹部,满肚子肥肠流了出来,拖在地上。 他费力的双手托起自己的肠子,跟上陈实。 陈实浑浑噩噩的向前走,遇到了迷雾中更多的人们,他们各有各的死法,缺胳膊少腿者有之,脑袋凹下去一个大洞者有之,心肝爆裂者有之,遍体流脓者有之,还有的被炸得只剩下半边身子,有的被烧成焦炭…… 陈实反倒没有害怕,他见多了鬼神,早已不惧。 “我一定是死了。” 他有些黯然,“我在床上疼死了,爷爷没有发现,黑锅也没有发现。他们第二天发现我死了时,可能会很伤心吧。” 不知道自己的面容如何,倘若太狰狞,爷爷会哭的。 他不想爷爷哭。 前方有一支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不知有多少人机械的行走在皑皑的雾气中,不知走向何方。 陈实带着身后古怪的人们走上前去,与这支队伍相容。 他们继续前行,更多人们加入大部队之中。 陈实身前身后也多出了许多人,那是另外两支队伍,人们行尸走肉一般行走着,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前方,更多的队伍出现,乌央乌央一片,古怪的是,尽管这么多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雾气中,时不时传来凄惨的嚎叫。 突然,雾气中探出一只巨大的爪子,瘦骨嶙峋,布满鳞片,不像是人手,抓住一人便缩回雾气中,接着雾气中传来咀嚼声。 “嘻嘻嘻!” 有东西在雾气中笑了起来。 陈实心生恐惧,然而四周的人们对此视若无睹,继续麻木的向前走。 这时,雾气中探出更多的爪子,抓起一个个人缩回雾气中,四面八方都传来咀嚼声和嘻嘻的笑声。 他们仿佛走入了雾气中的饕餮举办的盛宴,只不过他们就是盛宴上的美食,而那些隐藏在雾气中的怪物则是一个个美食家,品尝着难得的美味! 陈实不敢向前走,但两条腿像是不听自己的一般,还在机械的前行。 四周雾气中,前来品尝美食的“美食家”越来越多,嘻嘻的笑声也越来越多,更多的爪子伸过来,抓起一个个不知反抗的人们缩回雾气中。 陈实头皮发麻,眼看一只嶙峋大手向自己抓来,想躲避,身躯却还是机械的向前走,根本躲不过去! 眼看他便要被那只大手抓住,突然咚咚的鼓声传来,像是鼓,又像是破铜锣,声音有些沉闷,沙沙的,却将那爪子惊得缩了回去。 “陈实——” 他的身后传来呼唤声,伴随着鼓声若有若无。 又有细微的香火气传入陈实的鼻子里,也是若有若无。 “小十——” 这一声呼唤他听得更加真切,是爷爷的声音,锣鼓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爷爷!”他泪流满面。 爷爷的声音传来:“小十,跟着声音走!” 陈实竭尽所能,努力的停下脚步,艰难的转身,循着声音走去,每一步都艰辛无比,像是踩着刀山,像是趟着火海,双腿传来刺骨刮肉的剧痛。 他听着声音艰难前行,然而那声音断断续续,只有伴随着鼓声和香火气,才能传入他的耳朵,倘若断了香火气或者鼓声,他便失去了方向。 四周是涌动的人们,只有陈实一人逆行,被撞得东倒西歪跌跌绊绊。 他走了不知多久,还是没有走出这场饕餮盛宴,到处都是抓来的嶙峋大手,他随时可能会被抓走。 眼看他即将承受不住,突然皑皑的雾气分开,雾气中有庞然大物鼻喷烟火,脚踏大地,震得地面颤抖,一路横冲直撞,向这边冲来。 待这庞然大物走到跟前,陈实才发现是一条黑狗,长得像黑锅,但是大了无数倍,像座小山。 “黑锅,是你么?” 那黑狗如同来自阴间的魔神,狰狞凶恶,目射火光,灼烧一只只抓来的嶙峋大手,咔嚓一口,利齿将一只大手咬断。而后鼻头耸动,嗅了嗅香火味,两只燃烧的眼瞳骨碌转动,目光落在陈实身上。 “呼呼!” 小山一般大的黑锅兴奋得尾巴乱扫,掀起阵阵大风,匍匐下来,让陈实爬到它的身上,而后转身撒腿狂奔。 “咚咚!” 锣鼓声越来越响,爷爷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清晰,陈实趴在黑锅的背上,手里死死的抓着黑狗毛,突然只觉眼前越来越亮,亮得刺眼。 他抬手遮挡住刺眼的光线,这时一个欣喜的声音传来:“醒了,小十终于醒了!” 陈实睁开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迷茫的看向四周,只见他身处一个有些幽暗的陌生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墙壁都被熏黑。 一个缠头白发老太婆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像是锣一样的东西,轻轻一拍便发出类似锣鼓的声音,还有一种沙沙声。 地上还有一个很大的火盆,火盆中有纸符在燃烧,火焰很高,足足有一人多高。 火焰后面还蹲着一只大黑狗,眼睛被火焰照得如同火光,鼻孔一喷,便是烟火之气,正是黑锅。 爷爷坐在火盆的另一边,头顶飘浮着一团交融的水和火。 “这里是什么地方?”陈实心中纳闷。 ————感谢爱新觉罗圣杰的盟主打赏,老板万岁! 第二十三章 养尸地,镜湖山庄 “多谢沙婆婆。”爷爷见陈实醒来,也是松了口气。 那老婆婆放下手中奇特的乐器,嘿嘿笑道:“老陈头,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若非你的水火荡炼,单凭我的招魂术,可未必能从阴间把小十寻回来。就算召回,尸体只怕也腐烂了。” 爷爷散去头顶的那团水和火,看向陈实,询问道:“小十,你感觉如何?胸口还痛么?” 陈实想要说话,却嗓子沙哑,发不出声音。 “他死了七天,尸体都凉透了,能在头七把他拉回来就不错了。” 沙婆婆凑到陈实跟前,掰开陈实的嘴巴往里面瞅了瞅,笑道,“喉咙的肌肉松弛了,还不能说话。等他逐渐温暖起来,熟悉自己的尸体,就可以说话了。” “是身体,不是尸体。”爷爷纠正她。 “没差,没差。” 沙婆婆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道,“老陈头手段不坏,这水火荡炼令人羡慕得紧,修炼尸解仙的玩意儿被你用在小十身上,嘿嘿……这次我救了你孙儿,你是不是把这水火荡炼传给我?” 爷爷警觉,摇头道:“请你出手,我是付了钱的。不过我日子不多了,沙婆婆若是答应我,成为小十的干娘,我便将水火荡炼倾囊相授。” “成为小十的干娘?” 沙婆婆脸色顿变,看了躺在床上的陈实一眼,踟蹰道,“成为他的干娘么?只怕老身的命没有那么硬……要不要赌一把?嘿嘿嘿……我不敢呀!” 她带着哭腔道:“老陈头,你临终前是想将这烫手山芋送出去么?你也在害怕对不对?这笔富贵我不敢接呀!我怕我接不住,成为罪人……” 说到这里,她情绪失控,哭哭啼啼。 躺在床上的陈实有些不解:“老婆婆怎么哭了?她为何说自己会成为罪人?” 又过一段时间,陈实能够说话了,要水喝。 沙婆婆给他喝了水,便开始撵人,看着爷爷将还不能动弹的陈实送到木车上,她不知触动了哪根弦,又哭哭啼啼起来。 “老陈头,你死了可不能把水火荡炼带到坟墓里去啊!” 她哭着道,“你把它传给我,我给你披麻戴孝当女儿都行!” 爷爷头也不抬:“你来做小十干娘。” “不干!” 沙婆婆拒绝得很干脆,“你还是把水火荡炼带到坟墓里去吧,老身到时候掘你的坟!” 甲马符渐渐流转,木车缓缓启动。 黑锅迈开轻快的脚步跑在车前头,陈实躺在车上一颠一颠的,身体左右摇晃,木车离开沙婆婆所在的村庄。 陈实勉强向外看去,村庄很陌生,月祭节的时候没有来过。 “爷爷与沙婆婆很是熟悉,沙婆婆还叫我小十,知道我的乳名。” 陈实眨眨眼睛,他从前应该来过这里,只是不记得了。 “啾!啾!啾!” 爷爷在车上唤狗子,狗子回头,不解的看着走上另一条路的木车,然后欢快的跑过来。 “我们不去黄坡村,去另一个地方。” 爷爷向狗子说道,“小十的身体太凉了,血液难流通,要去至阴的养尸地养两天。” 黑锅面色严肃的点点头,又跑到木车前方带路。 陈实声音微弱,努力大着嗓门道:“黑锅,谢谢你。” 狗子微微一怔,摇了摇尾巴。 “这里是岗子村,在山北。沙婆婆是个好人,当年你出生后,她还来抱过你,摸过你的根骨,赞你根骨好得出奇。后来你县试考了五十省第一,她还过来道贺。你死……” 爷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陈实说话,“你受伤后,她也很生气,为你跑前跑后,想方设法为你招魂。将来我若是死了,给你留下一本《水火荡炼诀》,你去送给她,报答她的恩情。” 他顿了顿,道:“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给了她水火荡炼诀,她就会惦记着你的好,想方设法还你这个人情。她虽不敢做你干娘,但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你。” 陈实躺在车上听着车轮骨碌骨碌的声音,低声道:“爷爷不会死的。” “嘿。” 爷爷笑出声来,摸着他的脑瓜,“傻孩子,怎么会有不死的人呢?我不敢留下来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怕我忍不住饥饿……” 他沉默下来。 陈实连忙转变话题,道:“爷爷,黑锅是正常的狗子么?它为何能进入阴间救我?” “你也怀疑它么?” 爷爷目光落在黑锅身上,面色阴沉,“我也怀疑它很久了,只是抓不到它的把柄。” 狗子在前面觉察到爷孙二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打个冷战。 在陈家混口饭吃,实在太难了。 自己的狗生,怎么就这么充满坎坷? 自己明明只想做一只寻常的狗子啊。 黑锅引路,木车跟着狗子驶入山中,沿着崎岖的山路越走越远。 有些山路破败陡峭,即便是人都很难攀登上去,然而木车却骨碌骨碌的驶上去,如履平地。 过了很久,他们来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四周都是不太高的山峰,中间是一片谷地,中央是一处深潭,水质很纯净,清澈无比,居高向潭中望去,宛如一个外面清澈里面漆黑的眼眸。 水潭旁边是一个古老无比的山庄,树木高松,遮蔽了所有阳光,山庄里黑漆漆的,进入里面须得适应一会才能看清四周。 黑锅连打几个喷嚏,这里实在太凉了,冻得它瑟瑟发抖。 它停在门外,没有进庄。 山庄的门额上,写着“镜湖”二字。 镜湖山庄。 陈实觉得古怪,山庄里居然没有蚊虫,他躺着不能动,按理来说早有蚊虫叮咬他了,可是一只蚊虫也没有。 非但没有蚊虫,也听不到鸟叫,一切都静悄悄的,安静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一株大树映入陈实眼帘,那树木很粗,树皮宛如一片片龙鳞,倒着生长,树身笔直,三五人才能抱得过来。 树下停着一口棺材,黑漆漆的,直立着,靠着树身。 陈实转动眼珠,想看得仔细些,不过第二株龙鳞大树和竖棺已经映入眼帘。 然后是第三株大树,第三口黑棺。 木车停在山庄中央的一株龙鳞大树下,这株树下也有一口竖起的黑棺,棺材不大,应该不是给成年人用的。 爷爷掀开棺材,把陈实放了进去,又盖上棺材盖。 说来也怪,这里冷得出奇,但陈实躺进棺材里,却觉得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他的心脏也渐渐跳动,越来越有力。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躺入棺材中,居然一片心平气和,内心无比安宁,仿佛对这里很是熟悉。 他甚至安逸的睡去,直到爷爷将棺材打开,他才醒来。 爷爷摸了摸他的手,手掌已经温暖,心脏也跳动得很是有力。 陈实从竖棺中走出来,活动一下手脚,只觉身体已经恢复如前,只是他有着满肚子的疑问。 “爷爷,我以前来过这里?” “嗯。” “我以前就躺在这口小棺材里?” “嗯。” “我上次来这里时,也像现在这样?” “比这次更严重。上次你……受了重伤。” 陈实想了想,试探道:“是我考了五十省第一的孩秀才那次么?我在这里睡了多久?” “是的,很久了。”爷爷闷声闷气道。 他收拾好木车,看了过来。 陈实郑重的合上棺材板,对自己的另一个“家”很是用心,唯恐损坏了。 爷孙二人上了木车,陈实望向山庄里其他竖棺,这里的竖棺有八口,其他七口黑色竖棺分布在一株株古树下,他没有看到鬼神,不知这些棺材中是否有人在沉睡。 不过,他却隐隐觉察到几口竖棺中传来极为强大的压迫感,目光所及,压迫感便越来越强! 显然棺中有东西,很了不起的东西! “这处养尸地,是我与几个朋友寻到的。” 爷爷控制着罗盘,木车向外驶去,道,“也不能说是朋友,只是认识,知道彼此,说过几句话罢了。他们很怕死,和我一样怕死,因此大家聚在一起建了这个山庄。肉身放在这里,就不用担心坏掉腐烂掉。已经有些老家伙等不及了,住了进去。但每个住进来的人,都要遵循几个不成文的规矩。” 他顿了顿,道:“不可过问其他人出身,不可过问住进来的人是谁,不得将此地透露给外人,每次来人不得超过两位。倘若违背,群起而攻之。嘿嘿,他们从棺材里起来的话,那就吓人喽。” 陈实笑道:“难怪狗子没有跟进来。” 木车驶出山庄,黑锅连忙凑上来,在狗子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车辇,很是华丽。 不像爷爷的木车这般土气,那辆车辇以木为框架,铜为轩辕,金为点缀,珠为装饰,车顶覆以华盖,车前四匹骏马,即便是马儿也披挂着金银铠甲。 车辕上还坐着一个车夫,手提鞭子。 车中坐着一位王孙贵胄般的人物,白衣胜雪,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有一种雍容气度。 见到爷孙二人出来,那白衣胜雪的男子这才起身,款款下车。 他腰间配着一柄长剑,剑鞘是大漆鞘,有着菱形纹理,中间较窄,如女子束腰,剑柄和鞘尾皆是由玳瑁雕琢打磨而成,很是华美,引人瞩目。 白衣男子剑柄朝下佩戴,身姿颀长,步履从容。 他离开那辆车辇后,只见车辇前的四匹骏马,竟然飞速石化,变成了四匹石马! 而那驾车的车夫竟然也自化作一尊陶俑,犹自扬起手中的缰绳,做约束马匹之状。 陈实正自惊异,只见白衣男子已经来到爷孙二人身边,向两人欠身见礼。 爷爷也自欠身见礼。 “许久不见,陈师风采依旧。” “不敢。萧王孙风度翩翩,我远不及也。” 两人客套两句。 那萧王孙目光落在陈实脸上,深深看他一眼,赞道:“水火荡炼,果是不凡。” 爷爷瞳孔微缩。 陈实有一种发毛的感觉,仿佛又被一头受伤的豹子盯上,心中纳闷:“爷爷怎么又动了杀心?” 萧王孙也感应到那股杀机,没有多说什么,道:“告罪。”说罢,径自走入庄中。 陈实回头看去,只见萧王孙来到一口竖起的棺椁前。那棺椁像是一栋小房子,高一丈二,长一丈八,表面刻满了华丽至极的符箓,各种符文让人眼花缭乱。 那棺椁的棺材板自动掀开,飞了出来,接着又从棺椁中飞出一块黄橙橙的棺材板,然后又飞出银光闪闪的棺材板,接着便是一块金光灿灿的棺材板,最后飞出一块玉质板材,与正常的棺材板差不多大。 萧王孙走入棺中,一重又一重的棺材板相继飞入棺中,将他封在其中。 第二十四章 符由心起,清风自生 陈实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羡慕得很:“我若是也会这一手,下次躺进棺材里,就很拉风帅气 了。” 爷爷催动罗盘,木车向外驶去。 “爷爷,这个萧王孙,也需要在养尸地养身子么?”陈实仰头问道。 爷爷盯着罗盘:“到了庄子,不要过问他人。” 陈实闻言,不再询问,只是回头看了看这个神秘的山中庄园,心中充满好奇。 这个山庄是爷爷和一批身份神秘的人,合力打造而成,每个人来到此地,都不问来历,不问 过往,大家不约而同的遵守着某种奇特的规矩。 “倒像是犯罪团伙的做派。” 陈实眨眨眼睛,心道,“爷爷当年肯定没有少做坏事,说不得作恶多端。不过就算他做再多 坏事,也还是我爷爷。” 爷孙二人回到黄坡村,不多时陈实房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我的糖葫芦呢?我的糍粑 呢?还有我的小糖人!谁偷了?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宝贝儿?” 爷爷正在画符箓,只见陈实气冲冲的从房里出来,杀气腾腾。 “一定是村里其他孩子趁我不在,偷走了我的糖葫芦、糍粑和小糖人!我都舍不得吃,却被 他们偷吃了!得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陈实怒不可遏的往外走,面色阴沉,“上酷刑!” 爷爷唤住他,道:“没人偷你的,被我扔了。你睡了七天,早就坏了。” 陈实面色顿时苦了下来,随即振奋精神,央求道:“爷爷,你上次买来的那些好吃的,我没 敢吃,一天就吃一小口,打算能多吃几天。你再给我买……” “没钱。” 老爷子停笔,抬头瞥他一眼,“你去黄杨村除邪,不是赚了四两银子么?把银子交给爷爷, 爷爷帮你存着买媳妇……嗯,娶媳妇,还给你买好吃的。” 陈实警觉:“我帮黄杨村除邪,没有收钱。” 爷爷低头继续画符,道:“我给你洗衣服的时候,从袖兜里摸到了四两银子。原来不是你 的,那定是我的。” “噗通。” 陈实面色苍白,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万念俱灰,脸上只差写着“了无生趣”四个字。 过了片刻,爷爷似有不忍,放下朱砂笔,丢给他一小块碎银子,道:“给你一两,快点起来 吧。” 陈实抓住失而复得的碎银子,喜极而泣,连忙起来:“谢谢爷爷!谢谢爷爷!” 黑锅睡在墙角,翻了翻白眼,心道:“小主人也不想想,那银子是谁用命赚的,原本四两都 是你的,现在给你一两,你还感恩戴德。又被老爷子拿捏了。” “啾啾,啾啾!” 陈实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一块异兽肉,唤狗过来,黑锅懒洋洋的起身,慢吞吞的走到他 身边。 陈实图穷匕见,露出藏在背后的小刀,阴笑着抓住黑锅。 黑锅咬着肉,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陈实弄了点黑狗血,躲到房间里,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黑锅对此一点也不好奇,直到陈实拿出来一摞厚厚的符箓,然后用草绳拴在它的四条腿上。 黑锅吓了一跳,正欲把符箓咬下来,却见陈实也给自己腿上拴上两个符箓。 此符上面是风文,像是风儿打着卷,风中写着“乘云”的字样,中间是北斗星文,北斗下是 六丁六甲,最下方则是风文和北斗文的结合。 这正是甲马符的构造。 陈实与铁笔翁狭路相逢,靠着自己速度快,打死铁笔翁,但是对铁笔翁和赵铭用来赶路的甲 马符却十分眼热。因此身体痊愈之后,便打算试验甲马符的用法。 陈实催动一缕即将消散的真气,激发黑锅四条腿上的甲马符,同时也将自己腿上的甲马符激 发。 “黑锅,好东西便要分享。” 陈实一步跨出,笑道,“这是用你的血炼的符,当然少不了你的!” 他这一步迈出,只觉脚下一股清风油然而生,脚步竟像是滑出去一般,轻轻松松便跨出一丈 六七的距离! 而且更为奇特的是,不等他脚步落地,便又有风儿自脚底而生,将他的身躯托起,离地三四 寸时,便将他身体弹出,极为省力! 陈实又惊又喜,顺势跨出第二步。 这第二步跨得更远,接近两丈! 他的脚底,行走在风上,竟像是行走在冰面上,毫无阻力的向前滑行,更为关键的是,这冰 面,竟似软绵绵的。 再加上原来跨出的步子,一步能抵得上他平日里的六七步! 黑锅一向稳重,但看到陈实脚踏清风,滑来滑去,身形奇快,也不禁玩心大起,不由分说便 迈开四条腿向前冲去。 “咻——” 一道黑光向前扑出,狂风顿起,呼啦啦作响,竟将黄坡村街道两旁的房屋窗棂吹得扑啦啦扇 来扇去。 远处传来咚的一声,陈实看着黑锅炮弹一样,撞在百步开外街对面的土墙上。 陈实吓了一跳,连忙奔上前去,却见黑狗努力的把头从墙里拔出来,那狗头,竟将土墙撞穿 一个狗头大小的洞。 墙是老周家的。 老周看到是陈家的狗撞穿了自家的墙,敢怒不敢言。 黑锅拔出脑袋,拨浪鼓般晃了晃头。 陈实正担心它是否受伤,忽然只见狗子兴奋起来,四个蹄子生风,脚踏狂风呼啸而去。 “汪汪汪!” 远处传来狗叫,声音飞速远去。 陈实急忙追上前去,却见狗子踩着风在风中撒欢一般奔跑,如风如电,毕竟是四条腿,速度 甚至比他还要快! “咻!” 陈实身边传来尖锐的破空声,是黑锅奔了过去。陈实还未来得及看清,便又是咻的一声,黑 锅冲入村庄,围绕着黄坡村的环形跑了一圈又一圈,惊得鸡飞狗跳。 下一刻,狗子冲出黄坡村,奔入山林,很快山中鸟雀顿起,四下里乱飞,一株株树木也被大 风吹得摇摇晃晃。 陈实担心它遇到危险,连忙跟上去,然而怎么也无法追上黑锅。 “四条腿,就是比两条腿跑得快!” 陈实刚想到这里,突然狂风扑面,待到狂风散去,只见黑锅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哈哒着舌 头,兴奋的看着他,疯狂的晃着尾巴。 陈实还未曾想明白它的用意,突然黑锅又咻的一声消失,猛然间狂风骤然而至,黑锅又出现 在陈实面前,口中叼着取黑狗血用的小刀,然后又是咻的一声消失,待到再次出现,它口中叼着 砚台。 短短时间,几个来回,黑锅便将陈实画符用的所有物件,统统叼着送来。 陈实会意,为难道:“黑锅,你刚被取过血,而且早上爷爷画符,也取了一次。一天取太多 血,你的身体扛不住……” “汪汪!” 黑锅兴奋的叫嚷,围着他蹦来蹦去,催促陈实画更多的甲马符。它腿上的甲马符,力量已经 折损过半,效果不如从前。 陈实只好遂它心意,取黑狗血,研磨朱砂,又画了许多张甲马符。 黑锅一阵疯跑,很快从他的视野中消失,过了一会儿,只听呜呜的风声从远而近,速度极 快,狂风骤至,撒欢的黑狗狂飙而过。 如此疯跑不知多久,黑锅终于疲惫,虽然很累,却精神抖擞。 陈实将剩下的甲马符收起,突然有了个主意。 过了不久,他来到黄杨村,去探望自己唯一活着的朋友,刘富贵。 刘富贵已经恢复了很多,只是这次不知为何,刘富贵对他毕恭毕敬,甚至有些畏惧,再无从 前的轻松的感觉。 陈实失望,怏怏离开。 “富贵怕我,不再是我朋友了。他还打算跪下来给我磕头,眼神惊恐,他和其他孩子一样 了。” 岗子村。 沙婆婆是附近有名的神婆,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干娘能保护庇佑村民,但沙婆婆却能召来 亡魂。 若是思念故人,便可以来寻沙婆婆,求沙婆婆将故人的魂魄从阴间召来。 也有家中老人暴毙的,来不及交代银钱藏在何处,也会有家人找来,请沙婆婆召来老人魂 魄。 还有那些寻仇的,把人杀了犹自不甘心,来求沙婆婆将仇家的魂魄召来,鞭打,水淹,火 烧,消心头之恨。 这日沙婆婆正在为一妇人招魂,那妇人死了丈夫,召来丈夫亡魂,妇人询问改嫁事宜,要变 卖家产,带着孩子嫁到另一个村,跟亡夫商议孩子改姓一事。 当然,只是询问一下,亡夫即便反对也无可奈何。 这时,突然暗室中透过来一抹亮光,惊扰到亡夫的亡魂,吓得那死鬼叫了起来。 沙婆婆看去,门缝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陈实。 陈实看到沙婆婆,咧嘴笑了,露出满嘴白牙。 沙婆婆心头一突,连忙打发了想改嫁的妇人,道:“小十,你怎么来了?你爷爷呢?” 她心头惴惴不安,独自面对陈实,她竟有些害怕。 陈实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些青色的鸭蛋,鸭蛋下面是瓜果桃李,笑道:“我爷爷在 家里,我来给婆婆送一点我们村里的土特产。” 沙婆婆惊讶不已,连忙接过来,道:“你爷爷伺候这些东西?难为他了。” “不是爷爷种的养的,是好心的邻居送的。” 陈实嘴巴很甜,擦了颗李子送过去,笑道,“婆婆尝尝,有点酸甜!” 沙婆婆对他的恐惧不觉少了几分,笑道:“陈寅都是个从不知说好话的棒槌,怎么会有你这 样会说话做事的孙儿?真甜!” 她咬了一口李子,只觉入口没有半点酸味儿,当然李子还是有些酸,只是心里甜了。 但她还对陈实有些畏惧,催促陈实赶紧回家,免得天黑。 陈实笑道:“婆婆不用担心,我腿上绑着甲马符,速度可快了,一会功夫便能跑回家。婆 婆,你缸里没水了,我帮你打水去。”说罢,拎着水桶便去村里的井边。 一会儿功夫,陈实便把沙婆婆家里的水缸打满了水,又帮沙婆婆扫地,刷锅洗碗,洗衣服, 晒衣服,很是殷勤。 沙婆婆连忙唤住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来婆婆这里所为何事?” 陈实在屁股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眉开眼笑,露出讨好之色,道:“爷爷说,沙婆婆最疼我爱 我,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我受伤那会儿,你还想方设法为我招魂。这次又是婆婆救了我,我自 当殷勤些。” 沙婆婆冷笑道:“陈寅都付过钱的,我才救你,公平买卖,无须你来献殷勤。我这人做事, 从不讲人情,只讲买卖。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陈实见状,只好道明来意,道:“婆婆,咱们乾阳山附近有没有那种荒山破庙?就是突然间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被遗弃的,也没有人前去上香的那种。越古老越好!” 沙婆婆心中微动,道:“你寻这种地方做什么?” ————感谢蝶豆花和蓬门小仙的盟主打赏,老板英明! 兄弟们,大道之上还是新书期间,需要大家更多的宣传和票票,宅猪拜谢~ 第二十五章 以身为饵 陈实迟疑一下,如实相告,道:“我们村附近突然冒出一座荒山,山上有庙,我在庙里修炼 速度很快。只是那座庙被一块天外来石砸碎了,因此打算再寻一个。” “在古庙里修炼?” 沙婆婆诧异,深深看他一眼,提醒他道,“小十,你已经没有神胎了。没有神胎意味着什 么,你知道吗?” 陈实满脸笑容:“我知道。婆婆,我是想寻找这么一个地方,让我修炼速度更快,我就可以 重新去参加县试,重新修成神胎。我去考举人……” 沙婆婆打断他:“没有神胎,意味着你永远也修不出真气,意味着你就此变成了废人!” 陈实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说话也有些结巴:“我、我考上举人,就可以某个好差事,爷爷 这么大年纪就不用出来做事了。我……” “你不可能再次修成神胎了!” 沙婆婆面色严肃,再度打断他,“神胎是天外真神赐予的,不是修炼出来的。真神赐福,一 个人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不可能有第二次!小十,你别做白日梦了!” 陈实面色苍白,身子也有些摇晃,像是站不稳,争辩道:“婆婆,我一定可以重新修成神 龛!我修成神龛,天外的真神看到我这么努力这么勤快,说不定会再度赐福给我……” 沙婆婆摇了摇头,冷冰冰道:“绝无可能,你打消这个妄想吧。小十,这辈子做个普通人也 挺好,回家吧。” 陈实失望万分,低着头向外走。 沙婆婆摇了摇头:“傻孩子,还觉得自己能修回神胎……” 她叹了口气,曾经的陈实惊艳了世人,可惜那个陈实被人夺取了神胎。 如今的陈实,只是一个无法修行的废人罢了。 过了半晌,沙婆婆走出院子,不由怔住。 只见陈实坐在她家的门外石阶上,并未回家。 “小十,你怎么还不回去?”沙婆婆问道。 “婆婆,我想快点长大,不想让爷爷担心我。” 陈实勾着头,看着地面,“不想爷爷这么大年纪还四处做活,不想他为了我变成现在的样 子。我只想自己有点本事,照顾好爷爷,我不想爷爷这么大年纪还这么累,我想让爷爷享 福……” 沙婆婆听到这话,于心不忍,道:“你想知道这个地方,也可以,但是得帮婆婆做件事。” 陈实精神大振,连忙擦去眼泪,笑道:“婆婆尽管说!” 沙婆婆笑道:“老身早年间曾在忘川河中弄丢了一样东西,这件宝物是我的心头好,这些年 我茶不思饭不想,总是惦记着。你帮我去忘川河中打捞上来,我便告诉你那座庙宇在何处。” 陈实有些迟疑。 沙婆婆冷笑道:“你怕了?怕了那就回去,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 陈实猛地咬牙,抬头道:“我干了!” 他梗着脖子,把自己脖子最脆弱的部位露出来,道:“婆婆你把我杀了,我去忘川河给你取 东西!你下手快一点,我有点怕疼。” 沙婆婆既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还有点感动。 “我当他怕了,没想到他之所以迟疑,是觉得自己必须死了才能去忘川河。生死之间有大恐 怖,他能为重修神胎而甘愿赴死,道心之坚,天下少有。说不得,将来他真的能有所成就。” 沙婆婆想到这里,笑道:“去忘川河何须去死?若是死后才能去忘川河,岂不是堕了婆婆我 的威名?放心,你不用死。” 陈实又惊又喜。 适才他的确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才决定赴死去忘川河,没想到竟可活着进入忘川! 沙婆婆进屋,取出一条铁链子,有三十多斤,绑在陈实身上。 陈实这段时间身体越来越强,力气也越来越大,倒不觉得重。 “想要去忘川河并不容易,这条河是阴间的亡灵之河,人死之后,阴差便会来到阳间,把留 恋阳间的鬼魂抓走,撑着船通过忘川河进入阴间。” 沙婆婆又取来一捆麻绳,有几十丈长短,很是坚韧。麻绳的另一端拴着个大钩子,很大,尖 端锋利,像是个鱼钩,但只怕也有十几斤。 陈实钓过鱼,见过大大小小的鱼钩,但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钩,心中纳闷:“这么大的鱼 钩,婆婆要钓多大的鱼?而且这么大的钩子,鱼饵恐怕也很大吧?” 沙婆婆背着鱼钩麻绳,向村外走去,陈实连忙跟上。 这小老太婆虽然年纪很大,但脚步轻盈,陈实须得全力才能跟上。 两人行走十多里,来到玉带河的入江口,玉带河在这里汇入德江,德江之水汹涌澎湃,水流 湍急,沿着这条大江顺利而下,不过二百里便是入海口。 “世间所有流淌的河水,都连接着忘川河,所以通过这些河流便可以进入忘川。” 沙婆婆选择一株江边的大树,将绳子拴在树上,道,“让鬼魂进入忘川很简单,但是让活人 进入忘川,则需要一点手段。” 她抓起鱼钩,昏花老眼闪烁着狡狯的光芒,笑道,“这江中有一种大鱼,可以游走在阴阳两 界,称作鲧。鲧喜欢吃人,当鲧吃人时,吞下鱼钩,鱼钩让鲧吃痛,它便会逃入阴间,进入忘川 河。” 陈实心头一突:“婆婆,这鱼钩是从我的嘴巴里勾进去,从下巴里穿出的么?” 他知道自己便是那个鱼饵。 沙婆婆摇头。 陈实面色苍白:“从肚子里穿出来的?” 沙婆婆来到他的身后,将那大的不像话的鱼钩从铁链之间穿过,笑道:“你以为老身把你当成蚯蚓穿过去?我若是这么干了,你爷爷还不找我拼命?” 陈实稍稍放心,道:“婆婆丢在忘川河里的是什么东西?” 沙婆婆目光闪烁:“一盏铜灯,有个提手,灯光不算亮,但是你远远就能看见。” 陈实疑惑道:“婆婆什么时候丢的?” “有九年了。” “九年前丢的铜灯?为什么之前没有去找过?” 陈实愈发不解,道,“是在哪里丢的?从这里下水,就能寻到那盏灯么?” 沙婆婆目光有些躲闪,喝道:“啰嗦什么?你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去!” 陈实迟疑一下,又道,“我被大鱼吃下后,该怎么才能从鱼嘴里出来?”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有被吃掉过。” 沙婆婆愈发心虚,道,“你下去便知。你放心,你若是寻到那盏灯,便用力的拉一拉麻绳, 我在岸边抓着麻绳,会感应到你的动静,只需收回麻绳,你便可以回到阳间。绝对不会有事!” 陈实询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婆婆以前是否试过这个寻宝办法?” “当然试过!” 沙婆婆满面笑容,连声催促,“快去快回,免得你爷爷担心!” 陈实小心翼翼下水,并非他胆子小,而是他总觉得以自己为饵,去钓一条能去阴间忘川河的 大鱼,然后去河中寻宝,有些不太靠谱。 德江水势湍急,流水冲击,仿佛有十几个人推着他,让他难以站稳。 陈实往江面看去,但见大大小小的漩涡顺着水面往下走,显然深水的地方水势更凶! “你再往深水里探一探!”沙婆婆在岸上催促道。 陈实大声道:“婆婆,我若是寻不到,你也须得告诉我那座庙在哪里!” 沙婆婆连声答应。 陈实继续往深水走,身上拖着几十斤重的铁链和鱼钩,让他担心自己会游不起来。若是被淹 死在江中…… “婆婆也会为我招魂,反正死不了!” 陈实胆气一壮,越走越深。 沙婆婆见他进入水中,一颗心也不由提了起来,心里泛着嘀咕:“古书上写的是这么个法 子,用人来钓穿梭阴阳两界的鲧鱼,只是书上也没有写人怎么才能从鱼嘴里出来。” 她惴惴不安,大鲧穿梭阴阳两界,以人为饵钓鲧,对她来说也是头一次。 能否成功,她也没有把握。 突然,陈实一脚踩空,沉入水中,让沙婆婆心中一紧! 但下一刻,陈实便又从水中浮出头来。 他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身体比从前强横很多,若是从前身上绑着几十斤的重物,早就被拖到水底动弹不得了,而现在他居然能游出水面,而且游刃有余。 沙婆婆松了口气,这时江中传来噗通一声大响,江水掀起一道高两三丈的浪花,浪花中一个 巨大的尾巴从水中闪过,青黑色的鳞片映照着太阳的光芒,竟泛着金铁般的质感! 那扇尾巴,看起来比江中的渔船还要大许多! “这么大?”沙婆婆不禁呆住。 陈实也听到声音,急忙仰头看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水面,却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在江面上翻 动身躯。 他心中有些慌张,只听沙婆婆声音从江岸边传来:“我看到一条大鲧!你再往深水游一游, 引诱它来吃你!” 陈实大声道:“婆婆,鲧在哪里?我看不见!” 沙婆婆向江中张望,却见湍急水面波涛顿起,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水下疾行,隐约间, 她看到水下有一个比房子还要庞大的脑袋,张开大口,口中竟是上下两排锋利尖锐的钢牙。 沙婆婆心头又是一突,这条鲧太大了,超过了她的预计! 而且,看这鱼的牙齿,陈实只怕还未被它吃进去,便先被它嚼碎了! “我手中的麻绳,恐怕不能与这条大鱼对抗,被大鲧轻轻一扯,便会被扯断!就算大鲧扯不 断,用牙齿也能切断!” 她想到这里,立刻双手抓住麻绳,左右手交替拉扯麻绳,将陈实从水里往岸边拖。 陈实也察觉到水面下有庞然大物向自己飞速接近,心中也不禁惊恐,立刻顺着麻绳奋力往岸 边游去。 “咔嚓!” 江面传来惊雷般的巨响,陈实回头看去,不由瞪大眼睛,只见一条小山般的青黑色大鱼跃出 水面,阴影遮住了两颗太阳,张开深渊般的大口,向自己咬来! “嘭!” 大鲧砸在水面上,沙婆婆只觉手中的麻绳猛然用力一扯,竟将她的身形拖动,向江水里拖 去! 下一刻,麻绳拴住的那株大树也被巨大的力量扯得摇晃起来,树身向江边倾倒! 沙婆婆用尽力量去拉麻绳,还未站稳脚步,突然啪的一声,断绳飞出水面,砸在岸上! 沙婆婆面色呆滞,只见水中有大鱼飞速游走,猛然间水下一道蓝光迸发,大鱼消失! “完了,完了……” 沙婆婆额头冷汗滚滚,身子颤抖,哆嗦着把剩下的麻绳收回,只见麻绳断开的地方极为平 整,应是被大鲧的牙齿切断。 “小十多半是被大鲧咬碎了,即便我懂得招魂,也无法让他复生……我该怎么向老陈头交 代?” 第二十六章 忘川河底,羊角铜灯 沙婆婆脸色阴晴不定,就算陈实没有被大鲧咬死,也会失落在忘川河中,无法归来,她同样 也无法向陈寅都交代! “没有了麻绳,他便无法从忘川河归来……此事都怪我贪心,竟然想利用这孩子去忘川河寻 找那件宝物,结果害了他!早知如此,直接告诉他那座古庙在何处便是。” 她心中悔恨不已,只是事情已经发生,自怨自艾于事无补,如今要做的,那就是查看一下, 陈实是否真的死了。 倘若未死,再做补救。 若是死了…… “那就只能向老陈头以死谢罪了!” 沙婆婆咬破右手食指,以自己的血在空中画符箓,所画的正是招魂符。 说来也怪,她的血竟飘浮在空中,丝毫没有落下的趋势,仿佛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束缚住。 随着沙婆婆手指移动,一张长达三尺,宽仅二寸的符箓被她书写出来。 上头是三清敕令文,文下是三魂七魄罡文,形态简洁。 凭空画符,这等造诣,可谓惊世骇俗,是符师梦寐以求的成就,然而沙婆婆却像是一个普普 通通的老太太,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张招魂符迸发出的招魂之力强横无比,顷刻间便跨过阴阳两界,直达阴间! 沙婆婆自知自己犯了大错,因此与平日里的招魂咒不一样,此次画的招魂符动用的是自己的 心头精血。 心头精血至刚至阳,数量极少,也就仅够画一张符箓,但威力却非同小可。 倘若陈实果真已死,就算被抓到阎罗殿上,仅凭这道符箓,她也能把陈实的魂魄从阎王的手 里夺回! 然而,这道符箓燃烧殆尽,沙婆婆也未能将陈实的魂魄召来。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沙婆婆松了口气,随即足下一顿,便见小老太婆的影子突然在地上枝枝叉叉般四面八方生 长,从影子里生长出五只青面獠牙的鬼王,屹立在空中,叉手听令。 沙婆婆心念微动,五鬼呼啸而去。 片刻后,无数砖石飞来,在短短片刻便在德江边搭建了一座长宽各三丈六,高一丈二的祭 坛。 五尊鬼王手持大旗,屹立在祭坛的五个角上,分踞五行。 沙婆婆取出文王鼓。 此鼓是一个像鼓非鼓,似锣非锣的奇特乐器,只有一面蒙皮,另一面却是空的,鼓中有绳索 交叉,可以用手抓住。 上次陈实在阴间听到的沙沙的鼓点声,便是这件乐器发出的声音。 沙婆婆摇响文王鼓,顿时阴风阵阵,霎时间德江江面上如同进入黑夜,连太阳的光芒也无法 照入这片黑暗。 “老身这辈子从阴间召来不知多少鬼魂,得罪了太多的阴差鬼王,这次出手,只怕会引来不少老对头的注意,趁机寻仇!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沙婆婆叱咤一声,鼓声震响,黑暗中一条青石道路从祭坛上哗啦啦向江中铺去。 这小老太婆,竟以自身法力打通一条连接阴阳两界的道路,试图将陈实从阴间忘川河中接引 过来! “小十!” 她的声音传入阴间,“循着我的鼓声,我接引你回阳间!” 且说大鲧的口中,陈实死死抓住鱼钩,鱼钩深深插在这条大鱼的喉骨旁边的软肉中。 喉骨是这条大鱼的后槽牙,上下碾压,便如同两块万斤铁块,每碾压一次,便是两块巨大的 铁块砸在一起,火光四溅,震得陈实双臂发麻! 但他不敢松开手,因为他这会在大鱼的口中,大鱼另外两排牙齿正在咔嚓咔嚓咬动,试图咬 住他,将他甩出去。 倘若他松手,立刻便会被切成无数碎块! 适才他在大鲧扑下来的一瞬间,在水中猛然一跃,跳入大鲧的口中,这才避免被拦腰咬断的 命运。 然而现在他的境况也糟糕万分,倘若鱼钩脱落,只怕他还是会咬得粉碎! 突然,陈实看到一阵蓝色的光芒闪过,只见这条大鱼身上所有的血肉,统统消失不见,只剩 下巨大的鱼骨在水中游动。 陈实抬起手,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血肉尽数消失,竟也变成了白骨。 他向身上看去,自己身上同样血肉全无,变成了一具白骨骷髅! “我进入忘川河了?” 陈实惊讶不已。 那大鱼钩原本是勾在大鲧的血肉上,此刻大鲧变成了鱼骨,鱼钩脱落,陈实抓起鱼钩,心中 一沉。 麻绳断了。 “我该如何回去……沙婆婆手段惊人,一定会有办法。现在,先找到沙婆婆丢的铜灯要 紧!” 陈实脱下身上的铁链,将沉重的鱼钩拴上链子,钩子挂在大鲧的喉骨上,振奋精神,从大鲧 的鱼鳃骨间游了出去。 这条大鱼没有了血肉,无法困住他。 而且更古怪的是,大鲧对同样是骨头状态的陈实,居然没有任何兴趣,从他身旁游过,并未 一口吞掉他。 “大鲧既然能从阳间游入阴间,那么一定也能从阴间游回阳间。” 陈实心道,“若是沙婆婆找不到我,我便抓住这条大鱼,让它带着我游回阳间。只是不知道 这条大鱼何时才会回去。” 大鲧漫无目的的游动,丝毫没有急于回去的样子。 陈实也放下心来,在忘川河中寻找。 河中闪烁着蓝色的幽光,河面上有着过往的船只,像是木舟,从上方投下斑驳的影子。 河底长着奇奇怪怪的珊瑚,嶙峋的怪石,还有着巨大的贝壳,很是厚重,也有游来游去的骨 头鱼,想来是大鲧的幼年形态。 这些鲧体态小,之所以生活在阴间的忘川河中,而不是去阳间,应该是忘川河中没有捕食 者。 陈实张望半天,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骷髅,想来这条河中没有人类。 “这种贝壳也能穿梭阴阳两界?” 陈实掀开一个巨大的贝壳,然而贝壳里没有贝肉,里面藏着一个神态慌张的小男孩,十来岁 年纪,慌忙向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抓住贝壳又盖了回去。 陈实惊讶,自己是骷髅状态,这个小男孩反而是有血有肉! “不过,忘川河中应该是反着来的,我和大鲧有血有肉,到了河中便变成白骨。这个小男孩 应该是一具白骨,在河中就成了有血有肉的状态。” 陈实有话要问,又掀开贝壳,那小男孩蜷缩着身子躺在两个贝壳之间,见状慌张起来,抬手 指了指上面,又要盖上贝壳。 陈实笑道:“上面有什么?” 突然,青油油的光芒自上方照耀下来,在河底扫过,那小男孩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陈实的 手臂,将他扯入贝壳中,急忙盖上贝壳。 那道青光嗡的一声从河底扫过,光芒回到河面,陈实顺着贝壳缝隙向上看去,只见青光是来 自一艘经过的木舟。 木舟上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而那青光,正是从其眼睛中射出! 陈实心头一跳,想来是木舟上的瘦高身影觉察到水底的动静,睁眼看来! 目光如此恐怖,若是被其目光看到,只怕会有凶险! 陈实正欲向那小男孩称谢,突然被那贝壳里的小男孩踢了一脚,将他踹出贝壳。 陈实打算回头找他道谢,那小男孩已经合上贝壳,藏在里面不肯露面。 “你好,我叫陈实,我不是要抢你的房子,我来找一盏铜灯,九年前掉入忘川河中的。你知 道那盏在什么地方么?”陈实彬彬有礼的询问道。 贝壳里伸出一条胳膊,拐着弯向远处指了指。 “谢谢。” 陈实循着小男孩指的方向而去,沿途只见许许多多贝壳悄悄的张开,里面藏着一个个孩子, 有男有女,偷偷的探头探脑,好奇的向他张望。 偶尔也有几个成年男女,甚至老人,只是数量比较少。 只是每当水面上有木舟经过,他们便会慌忙合上贝壳,似乎对木舟上的瘦高身影很是恐惧。 “嗡!” 又有光芒照耀下来,那是木舟上的瘦高身影的目光,穿透忘川河,直达河床,照耀在一个躲 避不及的男孩身上。 那男孩身不由己在光柱中飞起,飞出河面,被那瘦高身影抓住。 陈实仰头看去,只见那瘦高身影竟张开大口,嘴巴几乎将脑袋从中线分开,奇大无比,将那 男孩一口囫囵吞下。 那瘦高身影上下合动下巴,似乎意犹未尽。 陈实不由打个冷战,也找了个无主的贝壳,双手托着,在水下行走,遇到木舟经过时便蹲下 来,将自己盖在贝壳下。 “木舟上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些躲藏在贝壳下的孩子,又是什么人?”他颇为好奇。 这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望向那些贝壳中的孩子,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们为何会躲在贝壳里了!他们是德江里淹死的孩子!” 德江的支流玉带河,每年都会淹死几个去河里游泳的孩童,而德江淹死的只怕更多。 这些被淹死的孩子,变成了鬼魂,流落到忘川河中,因为惧怕舟上的人,所以躲藏在这些贝 壳中! 至于成年男女和老人数量之所以很少,是因为淹死的成年人比较少! 陈实望着河床上大大小小的贝壳,喃喃道:“竟会有这么多人……” 他稳住心境,继续前行,终于看到了一缕灯光。 那灯光的确不算亮,但古怪的是灯光的穿透力很强,隔着很远便能看到光芒。 陈实向前走去,只觉四周压力越来越大,压得他骨头咔吧咔吧作响,两条腿骨也陷入泥土之 中。 他越向前走,压力便越大,很快泥土没到他的膝盖,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陈实抬头看去,终于看清那灯光。 只见灯光的来源的确是一盏铜灯,铜灯有着提手,下面是一只胖墩墩四肢短小的羊,提手是 羊角,羊背上坐着一人,灯焰便是从这人偶的脑袋天灵盖上冒出来,想来人偶中装着灯油。 如此形态的灯,很是诡异,尤其是能够在河水中依旧燃烧,散发光亮,更显这盏铜灯的不 凡。 不过,铜灯此刻正握在一只白骨大手中。 那只白骨手掌上没有一丝血肉,有常人四五倍大小,指节细长。 陈实沿着白骨手掌看去,只见一具颇为巨大的骨骼坐在河床上,即便是坐着,也有两三个陈 实那么高。 更为古怪的是骨骼的头骨,根本不似人骨! 而是一个巨大的脑袋,长长的,像是鸟首,但是没有鸟喙,嘴巴很长,长着獠牙。 头骨的眼眶很大,能塞下成年人的拳头。 头骨的鼻孔同样很大。 看到这一幕,陈实不由想起木舟上的瘦高身影。 “这是一尊陨落的瘦高身影!”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沙婆婆的声音传来:“小十!循着我的鼓声,我接引你回阳间!” 陈实闻言,精神大振:“婆婆来接我了!” 他不由分说,探手便向那盏铜灯抓去。 他的手掌刚刚接触到铜灯的羊角把手,突然瘦高白骨震动一下,抖落身上沉积的灰尘。 第二十七章 八卦翻动风云起,两界穿梭跃龙门 “已经化作了白骨,竟还活着?” 陈实心头一突,奋力掰开瘦高白骨握住铜灯的指头,提着这盏铜灯便向上游去。 铜灯握在瘦高白骨的手中不显得大,但落在陈实手中,几乎和他一般高,大的吓人,同样也 很是沉重。 他回头看去,只见那瘦高白骨彻底苏醒,似乎极为愤怒,只剩骨骼的双腿在河床上曲蹲,纵 身一跃,竟欲跳起,追击陈实!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瘦高白骨的一条大腿骨竟然因此折断,跳跃的方向也因此歪斜,栽向 一边。 陈实既是骇然,又觉得好笑。 那瘦高白骨的骨骼上,竟然遍布伤痕,有利器所伤,也有钝器砸伤,还有法术灼烧的痕迹。 它不能用力,用力的话,这些受损的骨骼便会断去。 不仅如此,陈实还看到它的肋骨断了几根,不知落在何处。 如今又断了一条腿,游动起来便像三条腿的蛤蟆,姿态说不出的可笑。 只是尽管可笑,但其游动速度依旧远胜陈实! 陈实不敢怠慢,倾尽所有力气,向河面游去,一边游动,一边脑海中各种念头涌了出来。 “瘦高白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和我一样,也是从阳间穿梭到阴间,所以自身血肉化 去,变成白骨。 “这盏铜灯,只怕也绝非沙婆婆的宝物,而是他的宝物! “沙婆婆惦记着这盏铜灯,此物一定非比寻常。只是沙婆婆为何确定铜灯一定会落在忘川河 中?是了,当时一定是此人受了必死的伤,与铜灯一起跌入忘川河! “沙婆婆不确定此人有没有死,所以等了九年。九年时间,此人肯定伤势爆发死于非命,所 以她才让我下河寻灯。 “只是沙婆婆也没有料到,此人进入忘川河,血肉消去,只剩白骨,致命伤反而因此没了。 只是他也无法出河,所以只能在河底沉睡。” 他刚想到这里,突然只见河面上一艘艘木舟穿梭如织,从四面八方而来。 木舟上站着一个个强大至极的身影,正是瘦高怪人! 陈实心中一惊,现在上去,只怕被这些瘦高怪人抓住,当场吃掉! 他正欲转向,只见下方那具瘦高白骨已经追来。 陈实两只手提着铜灯,两条腿用力蹬水,试图避开瘦高白骨,然而瘦高白骨距离他还是越来 越近! 上方的河面上,一条青色石路自阳间而来,直达忘川河。青石的尽头,沙婆婆小小的身躯尽 显巍峨,屹立在祭坛之上。 一艘艘木舟映入她的眼帘,让她心中一紧。 “糟了。这些老对头来的这么快!” 她心知若是被这些阴差占据了通道,陈实必然难以进来,只怕尚未露面便被阴差抓来吃掉,当即心一横,竟然一步跨出,走上青色石路。 “天帝生我,皇天养我,日月照我,北斗辅我,山川导我,百神侍我,阴阳通我,风伯送 我,天厨供我,紫云盖我,神药治我!” 小老太婆衣衫烈烈,四周传来宏大的声音。 “往来无穷,入海则出天门,入河即出地户!司命举我,何求不得,何指不测!” 她的周身,神光耀体,呈现北斗绕身,日月垂丽的异象,阴阳相通,紫云形成华盖,透体神 光在身后凝结成神药,又有符文交织,在身外形成八卦炉的形态。 所谓太上八卦护身箓,其实是她的太上八卦护身诀的简化版! 沙婆婆迎上那些木舟。 “小十,跟着我的鼓声归来!” 雷霆炸响,突然间强烈无比的雷光从水面上照耀下来,将忘川河底照耀得通透。 陈实在水中竭力躲避瘦高白骨的追击,匆忙间仰头看去,只见河面上仿佛有一尊周身笼罩在 灿灿金光之中的帝女,体魄巍峨,举手投足,翻江倒海,与那一众面目非人的木舟怪人交锋! 鼓声震荡,伴随着沙沙的声响,鼓点越来越密集! 那鼓声是从阳间传来,指引着陈实,催促他速速前往阳间。 “嗡——” 一个巨大的八卦符文震颤着,一长两短,从忘川河中划过,带动大水,让陈实和瘦高白骨身 形不稳。 那八卦符文陡然化作一座山峦,从水中冲天而起,向一尊木舟怪人镇压下来。 江面上传来沙婆婆的声音:“来吧!九年前我只身闯阴间,抢走那孩子的魂,当时没有怕你 们,今日更不会怕!” “呼——” 忽然又有八卦中的震卦符文入水,待到从水中跃出时化作雷霆,粗大的雷电劈在江面上,雷 光乍闪,一团团雷火在江面乱窜! 又有离卦化作火焰,巽卦化作咆哮黑风,坤卦化作厚重黄土,乾卦化作青天,打得忘川河面 天昏地暗! 忘川河水被这恐怖的波动席卷,连带着让陈实和瘦高白骨的身形不稳。 他们身上没有血肉,凭借骨头在江中划水,本来就多有不便,再加上水流冲击,更是不稳。 好在陈实是骷髅,无须呼吸,否则早就淹死在水中了。 “婆婆这么强?” 陈实惊讶万分,沙婆婆看起来就是个乡下的小老太婆,懂些招魂的手段,靠着招魂养家糊 口,没想到实力居然如此强横! 一条青色石路,打通阴阳两界,甚至踏着石路而来,杀到阴间忘川河上来救他! 这是一个乡下的小老太婆能办到的事情? “爷爷说当年我受伤,她为我东奔西走,想方设法为我招魂。” 陈实突然想到,若是沙婆婆动用全力自己招魂,场面该是何等的壮观? 只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两年之前的一切记忆,都化作了梦幻泡影,一片空白。 陈实试图向那条青色石路游去,却一次又一次被激流冲翻。 这里的水流越来越急,越是接近水面便越急,那一众木舟怪人的实力也非同小可,更关键的 是数量众多,而且越来越多! 更多的木舟从远处疾驰而来,舟上各有一个瘦高怪人,加入战局,围攻沙婆婆! 饶是太上八卦护身诀极为厉害,沙婆婆也吃力万分。 陈实自下向上看去,只见青色石路上不断有青石飞起,炸开,让这条连接两界的道路越来越 短! 这些涌来的瘦高怪人数量太多,只怕沙婆婆很快便会坚持不住! 鼓声也越来越急,显然沙婆婆内心极为急切。 陈实渐渐焦躁,那个与他一起在激流中翻滚的瘦高白骨也在不断向他接近,要不了多久,只 怕便能捉到他。 突然,陈实在激流中看到一条长达十多丈的骨鱼,正是大鲧,不由心中微动,不再对抗水 流,而是顺着水流向大鲧游去。 那条大鲧正在逆着水流冲锋,它虽然也变成了白骨,但是身上的鱼刺、鱼鳍还保持着鱼儿的 形态,游动的速度比陈实和瘦高白骨快了太多。 大鲧迎面而来,陈实立刻一只手抱着铜灯,另一只手抓住鱼鳍,他顿时只觉手上传来一股巨 大的拉扯力,剧烈的颠簸传来,大鲧带着他在水中疾驰,速度极快! 陈实又惊又喜,突然大鲧的速度慢了一些,回头看去,只见瘦高白骨抓住大鲧的鱼尾,两只 手交错向上爬。 “阴魂不散!” 陈实咬牙,两条胳膊先后穿过羊角,将那羊角铜灯背在身后,双手交错也自向前攀爬。 那瘦高白骨的速度更快,而且大鲧的身躯只有十来丈,要不了多久,瘦高白骨便会抓住他。 陈实埋头向前攀爬,只是鱼背上的鱼骨太粗大,他抱着鱼骨,险些滑落下去,只好努力攀 爬,来到脊骨处,手脚并用,踩着鱼肚上的大骨努力向鱼鳃处爬去。 后方瘦高白骨追来,比常人大四倍的白骨大手张开,向他后腿抓去。 陈实急忙缩腿,避开这一抓,终于来到鱼鳃,连忙钻进去。 那瘦高白骨也来到鱼鳃处,但体型太大,钻不进去,只好伸出长长的胳膊,奋力往里面乱 抓。 陈实躲到鱼嘴里,竭力避开白骨大手。 那白骨大手的骨尖极为锋利,若是触碰到,便会轻易将他的骨头切断! 突然,陈实的目光落在大鲧喉骨的鱼钩上,这鱼钩和铁链正是他进入忘川河时,挂在大鲧的 喉骨上。 陈实立刻将鱼钩取下,将铁链绑在自己有些瘦弱的右臂骨上,砸向白骨大手。 那白骨大手上有很多很深的伤口,若是能将之砸断,自己便少了很大的威胁。 不料他缠着铁链的拳头刚刚触碰到大手的臂骨,便被震得全身骨骼像是要散架一般,难受异 常。 那大手察觉到触碰,立刻折向,向陈实抓去。 同一时间,大鲧越游越快,猛然间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不知从何处涌来,将陈实、瘦高白骨连 同大鲧一起淹没! 与此同时,沙婆婆的青色石路也轰然崩塌,站在石路尽头的沙婆婆发出一声无力回天的叹 息,身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向阳间退去。 “嗡!” 德江旁边的祭坛上,空间剧烈震荡,沙婆婆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祭坛,气息飞速回落。 空间震荡掀起的澎湃气浪,将五大鬼王冲击得站不稳身形,各自向后滑去,祭坛也被压得轰 隆作响,坍塌下来! 沙婆婆却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前方的江面上,黑气崩散,青色石路彻底崩塌,消失不见。 她身躯颤抖,忍不住老泪落下。 她究竟还是没能救下那孩子。 就像当年一样。 正在此时,突然江面裂开,一条浑身散发着青黑色光芒的大鱼跃出水面,张开满是利齿的大 口,噗的一声,将一团黑影吐出。 那团黑影在半空中舒展开来,小小的,正是陈实,背上还背着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羊角铜 灯,铜灯居然还亮着,散发出幽幽的灯光。 陈实在半空中舒展身体,向岸边落去,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截铁链,铁链的尽头便是一个大鱼 钩。 想来是鱼钩卡住了大鲧的喉咙,让大鲧吞不下去,只好将他吐出来。 而大鲧的鱼鳃上竟然还爬着一个人身马首的怪物,又瘦又高,有三五个成人那么高,只是浑 身是血,遍体是伤,还断了一条腿。 这个马首怪物便是追杀陈实的瘦高白骨,是阴间的阴差,因为伤势太重,不得不藏身在忘川 河下保命,此刻被陈实偷了羊角铜灯,竟然顾不得重伤也跟着大鲧一起来到阳间。 他与陈实、大鲧一样,在穿梭过来的一瞬间,便恢复血肉之躯。 肉身恢复,伤势也随之而恢复。 它的伤势,比九年前的伤还要重很多! 马首怪物断然不容许羊角铜灯被偷,也立刻单腿跃起,自后方向陈实扑来。 沙婆婆目瞪口呆,浑然不知这其中的缘故。 只听轰隆一声,陈实双膝曲蹲,稳稳落地。 而在他身后,大鲧再度自水中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将那半空中向他扑来的马首怪物一口吞 下,又是嘭地一声扎入水中,溅起几丈高的浪花。 第二十八章 如敬神明 沙婆婆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这一连串的变化实在太快,让她目不暇接。 陈实长长的舒了口气,将背上背着的羊角铜灯取下,笑道:“婆婆,我把你丢的铜灯取回来 了!” 突然,那小老太婆颤抖着奔了过来,一把将他搂在怀中,身躯颤抖,声音哽咽,死死的抱住 他,老泪纵横,如雨般落下。 “孩子,我的好孩子,婆婆再也不让你冒险了!” 那小老太婆哭得很是伤心,对心心念念的铜灯也视而不见,让陈实有些惶恐。 沙婆婆抱着他,便像是抱着自己的至亲之人,舍不得撒手。 过了良久,沙婆婆才将他放开,抹去脸上纵横的泪水,反复检查陈实是否有什么损伤,发现 他没受伤,这才放心。 “婆婆,你没事吧?”陈实试探道。 沙婆婆听到他的声音,不觉想起自己的孩子,顿时又泪如雨下。 “我儿子天雨与他一样机灵可爱,如果还活着,只怕已经成家立业,我也能抱孙子了。孙儿 应该与小十差不多大了。” 这小老太婆触景生情,看到陈实在必死的情况下,竟从阴间逃脱,不觉想起自己的儿子向天 雨。 向天雨特别机灵可爱,悟性也高,那时也是十来岁的年纪。 男孩子总是很淘气,但也很懂事,向天雨便是如此。 淘气时,让她恨不得抓过来狠狠揍一顿,但也有懂事的时候,会特别贴心,对她嘘寒问暖, 捏肩捶背。 她对这个儿子无比疼爱,只是那时的她同样也有着自己的雄心壮志。她在魂魄上的造诣极 高,还想再进一步,然而不知何故,总难以突破,于是便动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那便是潜入阴间,去寻一种只在阴间才有的奇石,三生石。 倘若能以三生石炼药,服下后便可以觉悟自己的前世,将前世的修为化作自己当世的修为, 从而让自己可以突破到下一个境界。 然而阴间并非什么人都可以去,去的人,要么是童男精魂,要么是童女精魂。 童男精魂,一派纯阳,能够抵御阴间的阴气侵袭,不至于魂飞魄散。 童女精魂,一派纯阴,在阴间也不至于受损太快。 她不信任外人,毕竟三生石极为珍贵,所以便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向天雨偷偷入阴间,为她盗 取三生石。 她为向天雨的安危,做了多重准备,各种保命的符箓、宝篆,以及各种法术、宝血,武装得 极为齐全,这才让向天雨魂魄离体,进入阴间。 向天雨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为她做这么危险的事,没有任何怨言,也没有拒绝,就这样进 入阴间。 可是,向天雨没能回来。 她等了七天,向天雨始终没能回来。 七天是一个坎儿,修士的魂魄离体,七天内肉身还可以活着,七天后,肉身便死了,腐败了。 她的儿子死了。 那个淘气又懂事的小男孩死了。 魂魄迷失在阴间,找不到回家的路。 儿子之死,对她的打击极大,同样因为这件事,她的丈夫与她决裂,夫妻形同陌路,也因为 这件事,她一辈子都在自责和悔恨中度过。 当年,陈实爷爷陈寅都找到她,请她相助,她原本拒绝,但是看到陈实的脸庞,又想起自己 的儿子,这才应允,不惜性命相搏,也要横跨阴阳两界,为陈实招魂。 她也是在那时,得罪了阴间的巨头,留下了很多仇家,不能再踏足阴间,否则必遭围攻。 沙婆婆幽幽的叹了口气,摸了摸陈实的头。 “婆婆不会再让你做任何危险的事了。”她低声道。 陈实举起羊角铜灯,笑道:“婆婆要找的灯,是不是这个?” 沙婆婆振奋精神,点了点头:“为了这个劳什子破灯,险些让你送命,小十恨不恨婆婆?” 陈实摇头:“爷爷说,婆婆当年为我做了很多事,让我报答婆婆的恩情。” 沙婆婆心里一暖,又有老泪想要落下,连忙道:“天快要黑了,咱们先回去。” 两人往回赶。 “这盏灯,是阴差当中的鬼王才能拥有的宝物,叫做羊角天灵灯,能够照破阴阳两界,洞察 幽冥,拥有着甚为了不起的威力。” 沙婆婆说起这羊角天灵灯的来历,道,“当年我与几个老家伙联手,才抵御住羊角天灵灯的 威力,将马面鬼王重创。马面鬼王带着灯坠入忘川河,我知道它必死无疑,但是没想到它竟能借 忘川河的特殊之处活下来,并且活到现在。” 她不禁有些后怕。 若是马面鬼王还拥有一点力气,只怕一缕真气便能让陈实粉身碎骨。 “这盏灯,婆婆先替你保存着,将来你随时可以取走。”沙婆婆道。 两人回到岗子村,天色将晚,只见一只大黑狗早已在村口等候。 陈实连忙上前:“黑锅,爷爷让你过来,叫我回家吃饭?” 黑锅摇了摇尾巴。 沙婆婆道:“小十,你先跟狗子回家,明天过来,我带你去找那座古庙。” 陈实忙不迭称谢。 沙婆婆目送一人一狗远去,心中感慨万千。 “和天雨小时候,一样样的。也是这么聪明,这么灵动,这么倔强,答应别人的事,就要一 定做到。” 她回到住所,将那盏羊角天灵灯放在桌子上,桌子被压得咯吱作响。 这盏铜灯陈实拎着的时候看似不重,但也有三百多斤。 沙婆婆取出一根银簪,将灯芯挑长一些。 那灯芯是插在羊背上的铜人的天灵盖中,铜人体内灌注的是灯油,尽管过去了很多年,灯油 依旧很足。 灯芯被挑出来一些的时候,铜人的面色变得古怪,张口发出凄厉的惨叫,在房间里很是刺耳。 待到灯焰稳定,它仿佛习惯了疼痛,便不叫了,脸上反而露出笑容。 沙婆婆催动这盏羊角天灵灯,突然灯焰的光芒暴涨,下一刻她的房屋,街道,岗子村,乃至 乾阳山,仿佛统统消失不见! 那洞穿一切的灯光,照穿了房屋,街道,村庄,山川,直达幽暗的阴间! 沙婆婆穷极目力,借着灯光向无尽漫漫的黑暗看去,穿过迷雾与荒原,死亡与冷寂,扫过无 数鬼魂,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 “天雨,你在哪里?你是迷路了么?娘来找你了……” 陈实回到家,爷爷已经做好饭菜等着他,陈实连忙去洗手脸,这才坐下。 “你去找沙婆婆,她没有要求你做危险的事情罢?”爷爷不经意间问道。 陈实摇头,笑道:“没有。爷爷,沙婆婆是个很好的人,待我可亲了。” “那就好。” 爷爷背对着他,慢吞吞的吃着蜡烛,道,“沙婆婆虽然是个好人,但她执念也深,容易做出 一些出格的事情。倘若她要求你去阴间,你不要答应她。” 陈实凛然,心道:“晚了,我已经去过了。”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爷爷,免得爷爷不让他去找沙婆婆。 一夜无事。 清晨,陈实吃罢饭,拜过干娘,跟爷爷说一声,便兴冲冲出门,直奔岗子村而去。 “汪!” 村口,黑锅坐在树下,冲着陈实远去的背影叫了一声。 “我知道,他撒谎了。” 爷爷站在黑锅身后,面色阴沉,“昨天他回来时浑身是水,身上带着阴气,显然沙婆婆让他 去了阴间。他还包庇老太婆。” 黑锅侧头看爷爷:“汪汪!” 爷爷面带黑气:“你说得对,臭小子该修理了,竟学会撒谎了。还有沙婆婆,也该教训教 训,免得她把我孙儿置于危险之中!更可气的是,她竟想抢我孙儿!” 黑锅狐疑的仰起头,它的话不是这个意思啊。 爷爷若是想揍陈实,自己下手便是,何必说是它说的? 只是这个锅,自己必须得背。 陈实来到岗子村,沙婆婆已经早早的做好饭,自己没吃,在等着他。 “陈寅都烧的饭菜,狗都不吃!难为你竟然吃了这么多年。” 沙婆婆夹了几口饭菜,便放下碗筷,含笑看着陈实狼吞虎咽。 没办法,爷爷做的药膳的确太难吃了。 “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 沙婆婆笑道,“锅里还有,我再给你盛些。” 陈实吃得肚子滚圆,两年来还是第一次吃得这么饱,连忙起身,帮沙婆婆刷锅洗碗。 沙婆婆连忙道:“放那里,我自己收拾!这孩子……” 陈实收拾妥当,又帮她打扫院子,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沙婆婆。 沙婆婆穿戴整齐,挎着一个小篮子,篮子上蒙着一块花布,笑道:“知道你等急了,咱们这 就出发。” 一老一少出门入山。 岗子村入山的道路,与黄坡村入山的道路又有不同。黄坡村的入山路比较平缓,而这里则比 较陡峭。 山路是在悬崖峭壁上凿刻出来的,细细的一条道路,只能勉强容纳一个大汉通行,倘若迎面 走来一人,那就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掉下山崖。 沙婆婆看着年迈,步履却很是稳健,面对悬崖峭壁也丝毫不惧,倒是陈实有些心惊肉跳。 “老嫂子,我和小十路过,从你这里借路。”沙婆婆停下脚步,向着一株虬根盘结的大树笑 道。 她来到树下,从篮子里取出几根香点燃了,插在树下。 陈实好奇打量,只见那古树不知活了几千年,盘根交错,竟布满山崖,仅仅露在外面的树 根,便有一两亩地! 不过,这株大树的主干应该被雷劈了,树桩上留有雷火焚烧的痕迹,他们现在看到的树身, 是在主干旁边新长出的树身。 尽管是新长出的,但看着也有几千年的树龄了。 这株古树的灵是一个住在树洞中的老太婆,个头很矮,比陈实还要矮一头,盘着花白头发, 拄着拐杖,慈眉善目,笑呵呵的看着陈实和沙婆婆。 她的嘴巴瘪了,没有几颗牙齿,笑的时候能勉强看到两三颗牙。 “小十,快来见过庄婆婆!”沙婆婆给陈实塞了几炷香。 陈实连忙上前,敬香,拜道:“陈实见过庄婆婆!” “好孩子,好孩子。”庄婆婆笑呵呵的看着他。 两人从树洞间穿过。 “大山,令人敬畏。要敬畏山,如敬畏神明。乾阳山中多有灵,草木有灵,山石有灵,爬虫 走兽也有灵,即便是那山涧,那溪水,也有着灵栖息其间。” 沙婆婆一边走,一边教导陈实,“心存敬畏,则路路皆通。心存不敬,活路也有可能变成死 路。” 他们来到一处更加陡峭的地方,前方的山路突然断去,黑石堆满了山路。 沙婆婆上前,敬香,道:“道兄,我与小十路过,还请行个方便。” 陈实瞪圆眼睛,只见那些黑石竟然有规律的移动起来,黑石攀上陡峭的崖壁,渐渐远去。 待到那些黑石走的远了,陈实才得以一窥黑石真容,竟是一条无比庞大的黑蛇的蛇鳞,只是 太巨大,所以看起来像是黑色山石堆叠! 陈实跟着沙婆婆继续沿着山路前行,走了四五里地,终于看到那条大黑蛇。 黑蛇盘在他们所在的山峰上,孤独寥寂的仰着头颅,呼气成云,吸气成风,一呼一吸之间, 山谷中风云变幻,奇妙万分。 大黑蛇是山中的兽灵,早已过了吃血食果腹的岁月,它餐风饮露,宿霞卧云,宛如大山中的隐士,与世无争。 第二十九章 山君庙的阳光 陈实看着那条雕塑般的大黑蛇,心中充满敬畏。 这条大蛇的心态心境,已经远远胜过世人,达到了即便顶级修士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沙婆婆带着他,继续深入乾阳山。 “沙婆婆,你说乾阳山也有灵么?” 陈实询问道,“倘若乾阳山也有灵,那么这座山的灵该有多大?又会是什么样子?” 沙婆婆想了想,摇头道:“或许有灵吧,可是我并未见过。” 他们穿过一道山涧,山涧边有浣发的少女,那是山涧的灵,美丽而灵动,与陈实和沙婆婆打 着招呼。 沙婆婆送给少女一柄梳子,少女很是开心,谢过他们,山涧的水也变缓很多。 他们经过一片林地,林地中有着许许多多灵药,已经生长了不知多少年,许许多多光着屁股 高不及尺的孩童在林下奔跑,见到他们便纷纷躲到树后,偷偷打量他们。 沙婆婆打开篮子上的花布,抓起一把糖,那些小娃娃便咿咿呀呀的跑出来,许许多多脑袋挤 在一起,伸出胖乎乎的手掌,白嫩嫩的,向他们讨糖吃。 这就是大山。 陈实见过黄坡村附近的乾阳山,鬼神领域一个接着一个,诡异莫测。 然而这里的乾阳山,却向他展示了不同的一面。 山川瑰丽,壮我胸怀。 经此一行,他只觉这世界竟是如此美好,胸怀壮阔,方能容下这山,这物。 良久,他们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 一座古老沧桑的庙宇映入陈实眼帘,庙前是一座山门,已经塌了半边。 两人来到山门前,只见残砖断瓦四处散落,山门的门楣也断了,落在一边。陈实上前,将上 面的山石搬开,铲去泥土,勉强辨认出“山君”的字样。 “这里是……山君庙!” 陈实四下打量,山君庙有一座主殿,两座偏殿,偏殿已经坍塌,不复存在,主殿却还屹立。 大树参天,在破败的院落里盘结,树冠极大,恰恰将这座庙宇遮挡住,密不透光,让阳光无 法照耀在庙宇上。 虽然没有阳光照耀,这里却不显得冰凉,气温很是舒适。 树下有个缺了一条腿的香炉,长约一丈,高五尺,宽三尺,像是一口长方形大鼎,炉中积满 了香灰,想来当年一定香火鼎盛。 这里的空气中像是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力量,陈实仔细感应,却又消失不见。 “不凡之力!” 他顿时醒悟,这种奇异不可捉摸的力量便是香火之气形成的不凡之力,这种力量可以凝聚神 相,让干娘等村中的神灵拥有神奇的力量! 只是古怪的是,这座古庙中的不凡之力却处于游离状态,并未凝聚。 陈实细细感应,这才发现不凡之力是自香炉中散逸而出。 “从前这里的香火太鼎盛了,导致香炉中也凝聚了大量的不凡之力,以至于古庙败落后这么 长时间,炉中还有不凡之力没有完全逸散。奇怪,为何没有逸散?”他心中暗道。 沙婆婆上前,在炉中插了三炷香。 只是这三炷香形成的不凡之力也很快飘散到空中。 “这里的不凡之力太强了!”沙婆婆东张西望,惊叹道。 陈实踏入正殿,正殿也有不凡之力弥漫,比外面更浓。 陈实上次遭遇的荒山破庙,便没有这么浓郁的不凡之力。 殿内也有香炉,规格也不小,烟灰堆积。 陈实四下打量,但见正殿的柱子上盘着石龙,门户上还有门神的痕迹,只是模糊不清。 檐顶贴着青瓷片,瓷片上绘制的是一些神话故事,只是看不出讲的是什么。 前殿的殿顶则有一道横梁,长两丈有余,朱红色,鎏金绘龙。 到了大殿,但见殿顶一片金光灿灿,竟是一片金顶,金顶中央是藻井,藻井中绘着八卦,边 缘是云纹。 正对着藻井的,是高达两三丈的神龛,极为巍峨,可见当初这座庙宇中供奉的神像是何等庞 大。 只不过,如今神龛中空空如也,并没有神像。 这座庙已经空了。 “这里的不凡之力如此浓郁,当年居住在这里的山君,一定极为强大,可是这里为何失落 了?”陈实不解。 沙婆婆道:“这座庙,甚至这座山,原来都不存在,是一夜之间从地底冒出来的。当年乾阳 山大地震,屋舍倾倒,树木摧折,死了不少人,第二天我就发现这里多了一座山头。只是那时, 我在乡下救人,无暇前来查看,后来也来过几次,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陈实心中微动,山君庙也是从地底突然生长出来的? 他来到殿外,仰头望天,院中的那株大树枝叶,恰恰将所有的阳光遮挡住。 他们站在庙里看不到太阳,同样,太阳也看不到这座庙宇! 太奇妙了。 这座庙宇,像是有意躲着天外真神的注视一般! “这里能让你修炼么?”沙婆婆询问道。 陈实尝试着催动三光正气诀,星光纷至沓来,同时到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阳光和月光,显然这 里可以修炼! 沙婆婆也很是开心,笑道:“能修炼我便放心了。昨天让你历险,若是不能回报你,婆婆就 无地自容了。你在这里修炼,我帮你收拾。” 陈实摇头道:“婆婆你回去便是,我可以一边修炼,一边收拾。” 他一边催动三光正气诀,一边打扫这座大殿。 沙婆婆见状,笑道:“那我先回去,中午送饭过来。” 陈实只觉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正打算告诉她中午不必过来,沙婆婆已经离去,只好作罢。 忙活了一上午,陈实才将正殿打扫一遍,到了中午,沙婆婆果然来送饭了,三菜一汤,比老 陈家的饭菜香多了。 陈实感激莫名,狼吞虎咽。 沙婆婆欣喜的看着他,便像看着自己的亲儿子。 下午,陈实将正殿破损的地方修补一番,这座正殿已经勉强可以落脚。应该是有大树树冠遮 挡的缘故,正殿的殿顶没有受损,因此也无须砖瓦匠来修补,只是有些地方需要粉刷。 “我今天晚上不在这里过夜,先回去,明天背一些白灰过来,把墙面粉刷一下。” 陈实四下打量,心道,“还有那些门窗,也需要厚纸糊一下。若是有阳光从殿内透射出来, 只怕这座庙宇也保不住。两个倒塌的偏殿,也要清理一下,院子也需要收拾。” 他离开山君庙,原路返回。 路上他又遇到那些在林地里玩耍的胖娃娃,只是天色将晚,他们也变得懒散起来,一个个在 树下扎根,把自己埋起来,仅仅露出头,好奇的向陈实打量。 陈实又遇到山涧边的少女,少女很是羞涩,偷偷看他。 陈实翻越一座大山,黑蛇依旧盘绕在山峰上,如木雕泥塑,一动不动。 陈实来到大树旁,向庄婆婆问好,借道过去。 过了不久,他平安回到家,爷爷已经做好了饭,天色也黑了,月亮徐徐睁开眼,照耀大地。 第二天,陈实特意去买了些香烛和零食,放在书箱里,背着书箱再度出门。 他来到岗子村,先向沙婆婆问好,而后进入大山,向大树下的庄婆婆进献香火,又给身躯阻 断山路的黑蛇上了几炷香,送给山涧边的少女一面铜镜,从书箱里取出一些风车和零食,送给林 地里的胖娃娃。 他一路走过来,和这些奇妙的灵熟络起来,这才进入山君庙。 陈实用了五天时间,才将这座庙宇里里外外收拾干净。 他努力收拾的时候,胖娃娃们会跑过来,帮他搬砖运瓦,山涧少女会搬运来流水,帮他冲刷 地面的脏污。 倘若陈实做工忘记了时间,到了晚上,那条无比庞大的大黑蛇便会游到山君庙前,守护着这 座庙宇,免得邪祟侵害陈实。 他们相处很是融洽。 院子里还有一个放生池,池子也被打扫干净,陈实在里面发现一个很大的龟壳,小船一样。 “这只龟不知活了多少年,可惜没能熬过岁月。” 陈实把龟壳洗干净,用手敲一敲,邦邦硬,拳头砸在上面,竟会迸发出流光,将他的力量卸去。 “这件东西好像很不错。” 陈实把龟壳拖上来,放入正殿,心道,“或许可以卖个好价钱。我先存起来,今后给爷爷养 老,爷爷就不用出去卖符了。” 收拾偏殿的时候,他还在瓦砾中发现一个石匣,方方正正,可以看到拼接的线,然而却没有 办法打开。 这石匣不知是什么石头,陈实砸了几下,竟毫发无损,甚至连道痕迹也没有留下。 “不知道石匣中藏的是什么?或许是宝物,或许就是有人把石头雕琢成匣子的模样,用来骗 傻子。” 他将石匣放在一边,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一切收拾妥当,他终于可以安心修行。 陈实在香炉中插上几炷香,空气中游离着奇异的不凡之力。这几日,他没有忘记上香,这里 弥漫的不凡之力也越来越浓郁。 随着他的到来,这里的不凡之力也变得活泼了许多。 最让陈实不解的,就是庙宇中的不凡之力并未消散。按理来说,无主的不凡之力,肯定会很 快消散,而庙中的不凡之力却越积越多。 这次修行,他竟不知不觉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忘记日月运转,忘记白天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陈实醒来,经历这几日的北斗淬炼,他五脏锻炼得如钢似铁,呼吸之间,气 息悠长。 他体内血液流淌,宛如铅汞在血管中流动,血液蕴藏着极为强大的能量。 血如铅汞身如铁! 这是三光正气诀中所说的换真血的征兆! 换真血,是修成圣胎法体的第一步! 在山君庙中修炼短短几天,便有这等成就,速度着实惊人! “咦?” 陈实惊讶的睁大眼睛,但见这座大殿里竟然春光明媚,阳光温煦,呈现出金灿灿却又柔和的 颜色! 这阳光与那日他在破庙中所见的阳光一样,是来自另一个时空! 他顺着阳光看去,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太阳。 太阳正在东方,刚刚跃出地平线。 他终于明白,何谓旭日初升! 他贪婪的看向这轮冉冉升起的太阳,激动万分。 陈实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我能穿过这片光芒,到达另一个世界么?” 第三十章 靠山吃山 他想到这里,立刻一跃而起,向阳光照来的那个世界跃去。 “咚!” 他穿过阳光和另一个世界的投影,撞在殿顶。 陈实落地,揉了揉脑袋,仰头向上望去。 阳光自另一个世界而来,仿佛顺着阳光,便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 他再度纵身而起,手掌轻轻穿过阳光,然而那阳光和另一个世界仿佛梦幻泡影,可见而不可触摸。 “看来庙宇中的时空并非另一个时空,而是庙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我看到另一个世界,让那个世界的阳光和月光,可以照耀进来。” 自从他开始换真血,便饭量大增,无论爷爷做的药膳,还是沙婆婆做的饭菜,统统吃完,过了不久还是饿。 他饿得太快,两天便瘦了五六斤。 他原本只有六十斤,瘦了五六斤,便更显瘦弱。 陈实也知道自己到了关键时期。 炼成圣胎的第一步,便是换真血。 人类还是婴儿时期,体内流淌的便是真血,血液纯粹,无须修炼。婴孩不用口鼻呼吸,而是以肚脐连接母体呼吸,叫做胎息。其呼吸所需的气,通过母体血液传到婴儿体内,气经过母体过滤,没有杂质。 此为先天真气。 但出生之后,用口鼻呼吸,吸入尘世的污浊之气,便是后天之气,从此身体渐渐沉重污浊,体内的先天真气越来越少。到了老年,先天真气耗尽,便会死亡。 修炼邪法的修士,年老后常常换血,给自己体内注入年轻之人的血,让自己变得年轻,便是用年轻人血中的先天之气补自己的先天之气。 更有甚者,会炼紫河车,就是挖取孕妇的胎盘,炼尚未出世的婴儿之血补充到自己体内,延缓衰老。 陈实饿得快,也是一种进补,汲取食物中的精微,补充先天之气,炼就真血。 不过普通的食物中的是五谷精微,蕴藏的能量少得可怜,反倒是爷爷的药膳中蕴藏着庞杂的药力,适合吸收。 只是陈实修炼得太快,导致食物中的精微跟不上,于是开始消耗自己的肌肉以及五脏六腑,用来炼血。 若是不能补充足够多的食物,反倒会“饿死”! 修炼得越快,饿死得越快! 陈实只好先放慢修炼速度,因为他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用在吃饭和找食物的过程中。 玉珠奶奶家的鸭子,被他勒索得快下不出蛋了,五竹老太太瓜田里的西瓜也被吃得没剩下几个,玉带河水里的鱼这几天也少了大半,甚至他还经常卡着饭点直奔岗子村,沙婆婆如今看到他跑过来就头疼。 陈实甚至琢磨着把自己当成饵,去钓一条大鲧尝尝味道。 他太饿了。 这日,陈实来到山君庙,修炼了没多久,便觉得很饿,又停留一会儿,饥饿感更加强烈。 他饿得心慌,急忙出门,打算找些野味或者野果垫垫肚子,但这座山是新生长出来的山,山上除了庙中的大树外,没有其他植物,甚至连动物也不愿接近这座山。 陈实只好沿着山路向下走,走到林间那些胖娃娃处,他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又坚持着向前走出几步,突然天旋地转,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他迷迷糊糊中,看到了蓝天白云,只觉自己似乎平躺着,但是移动的树叶和花草却告诉他,自己在移动。 他实在太饿了,又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实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好像看到了山涧少女姣好的面容,但很快又变成了庄婆婆苍老的脸庞。 “醒了醒了!” 庄婆婆声音传来,陈实只觉饥饿感稍稍降低,视线也逐渐清晰,才发现自己躺在庄婆婆的树洞中,洞里有蘑菇,散发着幽幽的亮光。 山涧少女恬静的坐在一旁,还有那些虎头虎脑的胖娃娃,也在围着床,瞪大乌溜溜的眼睛,关切的看着他。 庄婆婆正抓住一个胖娃娃,揪住他的头发,从他头上摘下几颗红彤彤的果子,指头大小,疼得那娃娃张大嘴巴大哭。 陈实转动眼珠,只见其他胖娃娃头顶的红果子变得稀松了很多,应该都被摘过。 庄婆婆笑道:“你饿晕了,是果果们把你抬到这里来,溪女帮你熬了碗鱼片粥,但你饿得太快,不顶用。老身用参草果把你救了回来。” 陈实起身,只觉饥饿感全无,连忙向他们称谢。 山涧少女脸色羞红,低笑一声,翩然离去。 胖娃娃们来到陈实面前,有的跳到他的膝盖上,面色凝重,语重心长的咿咿呀呀吩咐他一番,应该是让他按时吃饭,也离开了。 陈实目送他们远去,再度向庄婆婆称谢,正欲向外走去,突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到。 庄婆婆咧嘴笑道:“你体内的参草果药力,只是刚刚来到肠胃,还未运行到周身,使不得力气。你休息片刻再走。” 陈实只得坐下。 说来奇怪,他吃的参草果不多,但却有一种饱腹感,肚子里的参草果开始消化,化作一股股热浪涌遍全身,说不出的舒坦。 “婆婆给我吃的参草果是什么?”陈实问道。 庄婆婆好像从前很少与人说话,并不善于聊天,陈实出言询问,这才道:“就是果果们的果实。” 陈实愈发好奇:“果果们又是什么?” 庄婆婆道:“山林中的参,有好几千岁了。参草果就是他们结出的果实,一颗就能救人性命,你太饿了,所以给你多吃几颗。” 陈实吓了一跳,那些胖娃娃有几千岁了? 一点都看不出来。 “庄婆婆,山君庙你知道么?”陈实想了想,询问道。 “知道。就是你这几天去的地方。不久前它和那座山一起,从地底拱了出来,一夜之间便长到这么高,比我长得快多了。” 说到这里,庄婆婆露出羡慕之色。 她长得比较慢。 陈实精神一振,笑道:“山君庙从地下钻出来,表明从前它就在这里,只是后来沉入地下。那么,婆婆是否见过那时的山君庙?” 庄婆婆仔细回忆,摇了摇头:“不曾见过。我有记忆之时,那里始终是一片平地,前不久才有的山。” 陈实吓了一跳。 庄婆婆是他见过的最大的树,只怕已有几千年的树龄。 不过,庄婆婆仅仅是其本体死后,从树桩旁边生出的一个新枝! 其本体更为古老! 这岂不是说,山君庙沉没于地下,是庄婆婆诞生之前发生的事? 那该是何等古老? “我的本体,应该毁于六千年前。” 庄婆婆思索道,“我应该是在六千年前长出身体。” 陈实连忙追问道:“婆婆是否有本体被毁之前的记忆?” 庄婆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问题,努力回想,突然脸色微变,露出恐惧之色,不禁身躯颤抖起来,声音沙哑道:“火!好多雷火!斩断了我的身躯!它烧过来了!” 她身躯颤抖,缩到角落里,小女孩般无助。 陈实连忙上前劝慰。 “让庄婆婆也如此恐惧,看来六千年前发生的变故非同小可。这会与山君庙沉入地下有关么?” 陈实思索,但很快便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我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理会这些大人的事情做什么?” 参果的药力的确很强,不愧是能医死人药白骨的神药,然而陈实吃了这些参果后,过了半天又饿了。 “参果比爷爷的药,药力更强一些,但是有限。”陈实心道。 两天后,老陈家被吃穷了,黄坡村也被吃穷了。 即便是岗子村的沙婆婆,也是被陈实吃得揭不开锅。 这几天沙婆婆看陈实的眼神,再也不是看乖儿子的眼神,而是讨债的孽种。 “再混吃混喝,村里人便要和我一起饿死了。” 陈实自我反省,不能坐吃山空,得让庄稼长一长才好收割下一茬,于是决定入山打猎。 黑蛇玄山盘在乾阳山的一座山头上,望向远处,适才下了一场雨,此时山间云开雾散,正是好天气。 它呼气成云,又被风吹散了。 突然山谷中地动山摇,一头体型如同小山的巨兽冲出山林。 那是一头封豨。 野猪活过五十年,长到八百斤,称豨,已经可以称作灵兽。 豨头大,身子小,蛮力惊人,即便是蛮牛都会被撞飞。 而封豨则是活过百年的野猪,头颅占据了身子的三分之二,鬃毛如钢铁打造的利刺,獠牙如象牙,开山辟石,蛮力无穷。 从山林中冲出的封豨还不算太大,肩高九尺,比成年人高出两尺多,獠牙也有两尺多长,胳膊般粗,挑起几千斤巨石,撞倒几株大树,也是轻松。 然而在这头封豨的前方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双手抓住封豨的两根獠牙,竟然正在与这头封豨角力! 这身影正是陈实,瘦得皮包骨头,但是力量却大得出奇,只是个头相比封豨实在太小。 一人一猪角力,陈实被封豨一路顶出山林,不是他力量不济,而是只有两条腿,地面承受不住他双腿传来的力量,被推得犁着地向后滑。 “论力量,你不如我!” 陈实大喝,双臂发力,掰着封豨的两根粗壮獠牙,腰身发力,轰隆一声,将这头庞然大物生生摔倒在地! 那封豨要翻身起来,陈实力量爆发,按住猪头,几拳将封豨脑壳砸开! 封豨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陈实扛起肉山般的封豨,健步如飞,直奔附近的山溪而去,唯恐走慢一步,自己便要饿死。 大蛇玄山远远眺望,看着陈实在溪水边忙碌。 它对这些并不干预。 物竞天择,曾经它也有过血食的时代,也曾捕猎其他灵兽。 它在看着陈实。 溪水边,陈实将那头灵兽封豨洗剥干净,按照小排、大排、腰子、下水、脆骨、耳朵、头肉、肘子、蹄膀等分类,分割细致。 他又砍伐了几株大树,适合烤的便架起来烤,适合炖的便放在煮自己的大锅里煮。 ——他把老陈家煮药的那口锅也搬过来了。 封豨身上的肥肉,被他架在松木上烤出金黄的油脂,撒些粗盐刷在炙烤的小排上。 “他比我当年会吃多了。”大蛇玄山心道。 他继续看着陈实,只见陈实正在给烤小排刷油,第一块桌子大小的烤排骨已经熟了。 封豨虽是灵兽,但膻味重,肉质粗,咬起来费劲。 好在陈实这些日子淬炼肉身,牙口越来越好,吃着无碍。 尤其是烤得松脆焦黄的地方,反倒没有膻味,一口下去,咯吱作响,被烤得外焦里嫩的油脂在嘴巴里炸开,滋润舌头上八千个味蕾,每一个味蕾都在一瞬间分泌津液,可谓大快朵颐。 血肉中有灵力,落入腹中之时,灵力便就此迸发,化作养分滋润着陈实的五脏庙,饥饿感顿时大大降低。 大蛇玄山看到这里,三千年餐风饮露,此刻竟觉得有些饿了。 过了片刻,大蛇玄山看着陈实托举着封豨的后腿,向自己走来。 这条后腿已经烤得外焦里嫩,陈实唯恐太大,难以烤熟入味,所以在后腿上划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用粗盐揉搓,又在里面塞满了各种植物的香叶,充分腌制。 大蛇玄山嗅着封豨后腿传来的香气,三千年餐风饮露,竟让他觉得有些嘴馋。 ——感谢花火长歌的盟主打赏,老板帅气! 大家看看口袋里有没有多的月票呀,新书期需要大家的月票呵护一下~ 第三十一章 作威作福 陈实献上封豨后腿,转身返回山溪边。 “他看到我一直盯着他,觉得我想吃他的食物,于是就把烤好的后腿献给我。” 大蛇玄山心中默默道。 他对陈实的心理揣摩得很是清楚。 只是,他已经戒了血食,三千年未曾动过荤腥,他吸长风,饮雨露。 他的志向高远,想如天外的真神一般,亘古不动,不食不眠,坐看世事变迁。 但是…… 好香。 大蛇玄山盯着封豨后腿,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家伙烧烤的确有些本事,勾起了他的馋虫。 “我大抵是被馋虫控制了。” 大蛇玄山迟疑一下,尝了尝封豨后腿的味道。 我果然是被馋虫控制了。他如是想。 大蛇玄山吃完烤封豨腿,心神随着陈实一起远去。 “我想如天外真神一般,看遍尘世一切。我以为神的道心如磐石,不易不改。可是一个月 前,天黑提前了一刻钟。” 大蛇玄山目光愈发深远,默默道,“真神也在变,只是他的改变极为漫长。他的一次改变, 可能凡人已经经历了几十代人的生老病死。真神此次变化,看似对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但怎么可 能会没有任何影响呢?或许,我也需要改变……” 这次食用血食,让他不动不摇的道心起了微微的波澜,只是他太古老,陈实对他来说,也只 相当于漫长的生命中的一个短暂过客,只是能带给他道心上的一次感悟而已。 他在晚上托梦给这个少年,指引陈实如何呼吸吐纳,如何调运真血,随自己的意念而游走周 身。 陈实晚上睡觉的时候,跟着他修炼,白天的时候便会将这一切忘记,到了睡梦中又会记起 来,继续跟着他修炼。 前后五六日,换真血才算换完。 大蛇玄山没有继续托梦。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报答了陈实献祭的封豨后腿。 陈实闭上眼睛,这一刻,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从心脏出发,带着磅礴的先天之气送达 身体的各处。 随着一声心跳,真血便直达四肢百骸的末梢,每一根血管,五脏六腑,甚至皮肤表面的各种 情况,都清晰无比的映照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能清晰的感应到自己皮肤上的伤口,从前受过的伤留下的疤痕。 他能感觉到微风吹过肌肤表面,每一根毫毛细微的摆动。 甚至,他能够调运气血,去修复自己的伤,修复疤痕。 这便是换真血带来的妙用! 不仅如此,炼就真血,他的五脏六腑时时刻刻处在真血滋润之下,气血流转,五脏六腑越来 越强。 五脏六腑的隐患,先天不足之处,也逐渐得到补全! 这便是圣胎的第二阶段,叫做五脏全真。 只有换过真血,五脏在真血的滋润下,才能达到五脏全真的程度。 陈实催动三光正气诀,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神龛,神光灿灿,愈发明亮。哪怕他停止催动功 法,神龛也依旧留存,过了一息两息时间才会崩散。 他心中欢喜无比。 “若是神龛可以留存更久,我可以尝试修行天心正气诀中的剑法。只是要学这门法术,须得 去镇上的私塾才行。” 他攒了些钱,不知够不够私塾的学费。 陈实离开山君庙,双手托起那口足以炖自己的大锅,用捡来的龟壳做锅盖,走出群山。 换过真血之后,他便没有了从前那般强烈的饥饿感,无须留在深山中狩猎,可以回家了。 他此次换真血,出门在外好些天没有回去,有些想念爷爷和黑锅。 他还是头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而且把家里煮药的大锅也扛走了,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唯恐 爷爷责罚。 “可是家里的确被我吃空了,若非靠山吃山,我就要饿死。” 陈实心道,“爷爷肯定会生气,黑锅也肯定在旁边说我坏话。不过我若是主动认错,就算黑 锅使坏,爷爷也不会打死我。最多吊起来打。” 他路过岗子村,来到沙婆婆门前,向沙婆婆问好。 沙婆婆警觉地看着他,没有让他进屋。 “慈母多败儿,我家缸里是一粒米都没有了!”沙婆婆哭诉道。 陈实放下大锅,掀开锅盖,从里面取出百十斤灵兽的肉,笑道:“我吃了婆婆这么多东西, 于是带了点肉做补偿。” 沙婆婆见状,顿觉羞愧万分,赧然道:“实不相瞒,老身还买了点米,家里能揭开锅。小 十,吃了饭再走?” 陈实见她没有诚心留自己吃饭的意思,便推脱想家,扛起大锅离去。 那大锅中堆得满满的,是各种灵兽的肉,都是灵兽身上最美味的地方,他舍不得吃,除了要 孝敬沙婆婆之外,还要孝敬爷爷和石碑干娘。 他回到黄坡村,来到玉珠奶奶门前,放下大锅,敲了敲门。 玉珠开门时,只见门外无人,门上挂着一块灵兽肉,约莫有十几斤。 而在她家隔壁同样也传来敲门声,玉珠扭头看去,陈实正在隔壁门上挂肉,差不多也有十几斤的样子。 玉珠奶奶在后面问:“丫头,外面是谁啊?” “奶奶,是你说的那个死孩子。” 玉珠拎着那扇肉回到院子里,向奶奶小声说道,“他给我们送了这些肉。奶奶,咱们好久没 吃过肉了!” 玉珠奶奶诧异,踮着小脚走出院子,只见陈实挨家挨户敲门,不等人出来,便将肉挂在别人 门上。 就这样,陈实一路走过去,挂过去,很快锅里的灵兽肉便少了大半。 待来到陈实家,锅已经见底,还剩下两三块。 “这个孩子倒是仗义,当年若是没死的话……” 玉珠奶奶叹了口气,转头吩咐玉珠,“记住,不许和他玩!他是死孩子!” 陈实推开房门,扛着大锅走进院子,啾啾两声,唤来黑锅,从锅里摸出一块灵兽肉。 黑锅欢天喜地,顿时打消帮爷爷训斥他多日未归的念头,叼着肉走到桌子下面大快朵颐。 陈实向堂屋里喊了一嗓子:“爷爷,我回来了!” “哼,还知道回来!” 爷爷从堂屋走出来,手里捏着根吃了一半的蜡烛,颇为不快,训斥道,“出去也不说一声, 有能耐死在外面永远也不回来!是不是,黑锅?黑锅!死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帮腔骂两句……” 爷爷骂了两句,陈实从锅里取出剩下的灵兽肉,笑道:“爷爷,晚上吃这个!” 爷爷将肉挂起来,又想骂他两句,却不知该从何骂起,想打又舍不得。 “我前几天做了单生意,赚了点钱,给你买了身新衣裳,就在你房里。你去看看合不合 身。” 陈实连忙进屋,这几天换真血,他身材也长高了许多,只觉身上的衣裳不合身,正想着怎么 才能让爷爷出钱给自己换身衣裳,没想到爷爷竟已经买好了。 床上放着一套新衣裳,除了贴身穿的汗褂、小衣,还有一件淡青色的袨子,外面一条白色裤 子,一件青蓝色直䄌,还有一条红色绸缎腰带,一个蓝色香包。 陈实穿戴整齐,竟然恰恰合身。 他欢喜万分,正要出去,却瞥见床上还有一根束发用的飘带,也是红色的,只是颜色偏玫 红。 陈实束好发,走出房门。 “是个俊娃子!”爷爷赞了一声。 陈实很是开心,打算出去转一圈,却想到自己在村子里人嫌狗憎,没有朋友,只好作罢。 “爷爷说做了单生意,是什么生意?”他好奇问道。 “山阴村撞邪,王家的驴子死了,梆梆硬,半夜里驴子又活了,爬起来拉了一宿的磨,天亮 后长出爪子和利齿,便要吃人,追得人满街跑,咬伤了好几个。” 爷爷整理药材,不紧不慢道,“村里的干娘也不管,只好来请我。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是 晚上的时候照了月光,变成了邪。不过是在村里变成了邪,干娘就不管了。” 陈实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降住驴子,把驴子还给王家,赚了一两银子,给你买了这身衣裳。” 陈实纳闷:“王家要变成邪的驴子做什么?” “拉磨。” 爷爷理所当然道,“驴子死了,变成了邪,不知疲惫,晒晒月亮就很是精神,可以一宿一宿 的拉磨,不用歇,赚的钱可比一两银子多多了。” 陈实哦了一声。 “不过我听人说,昨天驴子死了,大约干的活太多,被王家累死了。” 爷爷顿了顿,道,“然后王家就把驴子剥了皮,熬成阿胶,又赚了一笔。一两银子,要少 了。”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陈实瞪大眼睛,还可以这样? 他不由兴奋起来,看了看黑锅:“若是狗子变成了邪,是不是可以一直取黑狗血……” 桌子底下,黑锅悄悄把自己那块肉护住,唯恐他钻到桌子下抢自己的。 从前陈实便这么干过。 黄杨村,刘富贵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他还是孩子,恢复得快,只是还经常觉得冷,晚上睡觉的时候也经常从噩梦中醒来。至于尿 尿,更是不敢,总需要大人陪伴才敢去茅房。 虽是气候宜人,但是他还穿着厚厚的棉袄,脸色煞白。 他一边走一边往沟里看,他记得自己在这条沟里看到了一条大白鲢,今天做了钩线,打算钓 上来。 这时,他撞在一人身上,像是撞在铁架子上,硬邦邦的,隔着棉袄还撞得生疼。 “小东西,不长眼!” 被他撞的那人不由动怒,一脚将他踢入沟里。 刘富贵穿得厚,心中慌乱,担心自己要淹死在水中,急忙挣扎,却发现身下滑不留手,正是 那条大白鲢,急忙摁住。 沟里的水也不深,他按住胡乱扑腾的白鲢,向岸上看去,只见踢自己下水的是一个头戴方巾 的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身着青色襕衫,白色襟领,脚上穿着一双黑色方头鞋,很是规整,应该是 从城里来的读书人。 这个年轻人身后,也多是类似衣着的年轻男女,从十四五岁到二三十岁不等,有六个人。 六人身后,则是身着红色飞鱼服下身马面裙的锦衣卫,腰间佩刀,有三四十人。 为首的锦衣卫是个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色黝黑,蓄着络腮胡子,眉毛粗黑,斜插下来,像是倒着的“八”字,双眸黑亮,身后背着杆三眼火铳,不怒自威,颇为引人瞩目。 “岩弟,对乡民客气点,若是传到其他世家,让人笑话我赵家欺负孩子!” 一个二十许岁的儒士面色微沉,呵斥道,“我们是来调查二姐失踪一案的,不是来作威作福 的!你们都给我收敛点,不许惹事!” 那些儒士纷纷称是,道:“三哥说的是。” 那位三哥便是新乡省赵家玄英府的三公子,名叫赵岳。 赵家是大家族,人丁兴旺,赵家先祖跟随大明太祖皇帝打天下,立过汗马功劳,于是太祖皇 帝便没有杀他全家。 后来赵家搬迁到西牛新洲,天高皇帝远,没被清算。 近些年,皇权不振,赵家便趁机崛起,经营新乡省,颇具规模,开设了天禄、地纲、玄英、 黄庭四府。 赵二姑娘和赵岳等人,便是来自玄英府,府主赵彦龙也是他们的父亲。 只是玄英府规模太大,赵彦龙除了正妻,还有妾室、通房丫鬟、外室,生的孩子数量颇多, 足有十九个。 而除了赵彦龙这一支,又有许多分支,多是赵彦龙的兄弟姐妹,开枝散叶,单单赵姓的下一 代,便有二三百人。 这还只是玄英府。 倘若加上其他三府,只会更甚。 所以赵岳等人出行,才会如此收敛,不想给其他世家留下把柄,同样也不想让其他三府的同 族子弟有攻击他们玄英府的借口。 片刻后,赵岳坐在族老的位子上,那高大威武的络腮胡锦衣卫站在他的背后,令人胆寒。 赵岳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水上的几个尚未散去的气泡,嗅了嗅茶香气,轻轻抬起眼皮,扫了 下面黑压压一片跪着的黄杨村村民,颇为无奈,道:“起来吧,我虽然是官,但此次下乡并非要 办公事,你们这般跪我,传出去不好。” 黄杨村的村民们迟疑一下,慢慢站起。 赵岳仰头看了看这些村民带着菜色的面孔,迟疑一下,无奈道:“你们还是跪下吧。你们站 起来,本官看着不舒服。” 村民们又哗啦跪下,一动不动。 赵岳饮了口茶,放下茶碗,淡淡道:“说吧。铁笔翁在你们村借宿一晚,过了几天就遭人毒 手,是谁杀的?你们怎么敢,竟买凶杀我赵家的人?” ————四千字大章,求票求推荐! 第三十二章 暗算 提起铁笔翁,黄坡村的村民有些激愤,铁笔翁夜晚求宿,他们担心这老者死在外面,好心收留,没想到这老者却用他们村的四个孩子的命炼续命灯的灯油! 见下面有些乱,赵岳身后的络腮胡锦衣卫“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运用上神胎神力,震得所有村民耳膜嗡嗡作响。 适才那一点激愤,也被这一声哼给震没了。 赵岳扫了四周一眼,很是满意,道:“谁来交代?” 下面没有人作声。 陈实救下刘富贵,为村里的三个孩子报仇,乡下人虽然不懂何谓大明律法,但什么是恩,什么是仇,还是分得清楚。陈实对村子有恩,他们怎么会背叛? “不说?讲义气?乡下人,真是天真的可爱。” 赵岳忍不住笑出声来,悠然道,“你们觉得他对你们有恩,所以不想供出他来?愚昧。恩义再大,能大过王法?愚民!不说出是谁动的手,你们都是从犯,都要下大狱!” 他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森然道:“到了狱中,你们不死也得扒层皮!” 下面还是没有人动弹。 赵岳缓缓起身,从跪下的村民之间走过,来到刘富贵面前,审视这个孩子一番,笑道:“小娃子,你嘴唇眼睛鼻子上的伤,像是钩子勾出来的。你被人采过精气,应该是用你的精气炼续命灯油,吃了不少苦吧?还记得是谁救了你么?” 刘富贵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却硬着脖子道:“我不说!” 富贵他娘慌忙把这孩子一把扯到怀里,惊恐地抬眼瞥了赵岳一眼,又急忙收回眼神。 赵岳顿时了然。 “诸位,铁笔翁用孩子炼续命灯油是一件事,他有罪,自有国法治他。他被你们请来的人杀了,是另一件事,你们请人来杀他,用私刑,已然有悖大明律法。我赵家为铁笔翁和赵家管事报仇,则是第三件事。你们是乡下人,不懂事,分不清条条道道。” 赵岳站在人群中,环视一周,竖起三根指头,道,“我数到三,再没有人招,那就休怪本官上刑了。一!” 他收回一根指头,一众锦衣卫将村民们团团围住。 “二!” 赵岳收回第二根指头,还是没有人供出杀害铁笔翁的凶手。 他叹了口气,收回第三根指头:“三!赫连政,给这些刁民用刑!” 赫连政就是那个络腮胡锦衣卫,正要下令,突然人群中站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横身挡在赵岳的面前,正是三旺。 三旺张开双臂,大着嗓门道:“不许动手!你们讲不讲理?你们赵家的铁笔翁,杀了我们村三个小孩炼灯油,是你们赵家理亏!自古杀人偿命……” 赫连政抡起三眼火铳,咚的一声敲在他的脑门上,恶声道:“对上官不敬,你作死!” 那三眼火铳精铁所铸,重达十几斤,堪比重锤,砸在三旺的脑门上,顿时三旺浑浑噩噩,满头满脸都是血,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 一众锦衣卫都咦一声,赞道:“乡下人的脑壳就是硬,这一下都没死!” 赫连政看出自己这一击已经要了三旺性命,但这个乡下人明明死了,却又不倒,让自己伤了脸面,当即抡起火铳又是用力敲下。 “咚!” 三旺顿时脑浆迸裂,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扑倒在地。 赵岳后退一步,免得脑浆溅在身上,弄脏衣服。 他抬脚越过三旺的尸体,从人群中走出,后面顿时传来皮鞭抽打声和惨叫声。 赵岳没有回头,目光森然,望向黄坡村中央废墟中的那座庙宇。 他此身代表着大明的律法,威严不可犯,哪怕是入村行凶,黄杨村的村神也不敢有所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被欺辱。 过了良久,赫连政和几个锦衣卫满脸是血,身上也血迹斑斑,带着笑来到他的身后,躬身道:“大人,有个妇人受不住刑,招了!” 赵岳背负双手,淡淡道:“没有人能在杀我赵家人之后,还可以逍遥法外。他们请的人是谁?” 赫连政道:“一个小符师,名叫陈实,居住在黄坡村,家中还有一个爷爷,也是个符师。” “小符师?” 赵岳大是惊讶,疑惑道,“铁笔翁和赵铭管事的实力不弱,这个小符师竟能杀掉他们?” 夜晚。 一阵阴风吹来,阴风中一个血淋淋的身影飘飘荡荡,来到黄坡村外,却被黄坡村的干娘舞动枝条挡住,进不了村。 “我要见陈符师!我要见陈符师!” 那鬼魂在风中哭诉,祈求干娘放他进去,古树上二八芳龄的女子不为所动。 “放他进来。”爷爷出现在月光下,冷声道。 古树上的女子目光冷冷清清,声音也有几分冷峻:“若是他进来了害人,谁来担责?我守护村庄,绝不容外邪入侵!” “不放他进来,树根给你刨了。”爷爷淡淡道。 女子哼了一声,不再阻挡。 一阵阴风吹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呼的一声钻入陈家院子,直奔陈实的卧室而去。 爷爷轻咦一声,他原本以为这冤魂是来找他的,没想到却是找陈实的。 陈实在睡梦中,突然只见黄杨村的三旺迎面走来,披头散发,头脸都是血,向他哭诉道:“恩公快走,他们要来杀你了!我想挡住他们,却挡不住,我只能来跟你通风报信!你快点走——” 他还未说完,突然黑暗中一道长长的舌头飞来,唰地一声缠在三旺的脖子上,将他拖入黑暗之中。 陈实吓了一跳,从睡梦中醒来,四周看了一眼,心中疑惑万分。 “这个梦好生真实,像三旺真的来过一样。真是古怪……” 他又躺了下去,一时半会睡不着,又想起缠绕在三旺脖子上的细长舌头,不由发笑,“果然梦里什么都有,不讲逻辑。” 没多久,他又睡着了。 陈实清晨醒来,洗漱一番,吃罢早饭出门去拜干娘,又向朱秀才讨教古籍经典,这才向岗子村方向走去。 他今日还要去山君庙,他虽是换完真血,但还有五脏全真尚未炼成,算不得圣胎之体。在山君庙里修炼,远比在家里修炼更快。 陈实走在路上,只见两个头戴斗笠的人在路边钓鱼,一左一右,专注的盯着水面。 “这水里没有鱼。”他好心提醒道。 “要你管?”其中一个钓鱼人脾气很是不好,凶了他一句。 陈实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却见树上有人捉蝉,站在高枝上,手里拿着个网兜,树下还有人仰头张望,唯恐树上的人掉下来。 这时,只听一个钓鱼人欣喜道:“中了!” 陈实回头去看,心中诧异:“难道真的有鱼?这沟里的鱼,不是被我捉完了么?” 他前段时间太饿,四处找吃的,沟里别说鱼,就连泥鳅都被他捉得一干二净。 陈实刚刚转过头,突然身体猛地一紧,接着像是有山峦般的重物压在身上一般,压得他骨头咯吱作响! “中了!” 他头顶传来捕蝉人的笑声,站在树下的那人也笑道:“我也中了!” 陈实心中一惊,向身上看去,但见他身上有一条条金色的光芒缠绕,指头粗细,布满鳞片,绕了十多匝,将他手脚捆住,让他无法发力。 而他仰头看去,却见头顶有一座金灿灿的小山虚影,压在他的天灵盖上方,就是这座金山,压得他骨头作响! 他的身后,则有一面龟纹大盾,也是由金光组成,封住他的后脑,意图堵住他的神龛,让他无从调运修为。 而其中一个钓鱼人身前飘浮着一道正在静静燃烧的符纸,上面的符箓威力爆发,从纸中飞出金光,如金蟒舞动身躯。 树上的捕蝉人面前也有一道燃烧的符箓,符箓呈现出山峦形态。 树下那人的面前飘浮着一道绘着盾纹的符箓,也在燃烧。 “灵蛇符!搬山符!封禁符!”陈实认出三种符箓。 这三种符箓他从爷爷那里学过,不过属于战斗类的符箓,爷爷很少画。爷俩卖的往往是驱邪避凶的符箓。 “就是这个小鬼,杀了铁笔翁和赵管事?” 另一个钓鱼人丢下鱼竿,摘了斗笠,径自来到陈实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疑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三头六臂,没想到是个小毛孩子。铁笔翁也是老江湖,怎么会死在他的手中?” 他不禁摇头:“三公子让我们伪装,埋伏在此暗算他,真是太小心了。” 陈实心中慌乱:“我犯的案子被发现了,他们是官府的人,抓我砍头的……等一下,我还有两张甲马符!我可以逃走!” 他刚想到这里,面前的钓鱼人在他身上一阵乱摸,寻到两张甲马符,收入怀中。 “这小鬼是不是符师?” 那钓鱼人更加疑惑,“符师身上哪个没有几十上百张符箓?他身上却只有两张甲马符。他是不是杀害铁笔翁的真凶?铁笔翁的实力极强,不弱于我。岂能被他杀了?” 另外三人皆是赵家的锦衣卫,纷纷恭维道:“符师之中,傅山客的排名还在铁笔翁之上。傅山客出手,自当手到擒来。” 傅山客闻言,很是受用,笑道:“我能在赵家玄英府立足,靠的是本事,可不是铁笔翁那等只会溜须拍马之辈。” 他刚刚说到这里,突然耳畔传来山洪倾泻般的冲击声,那是从陈实体内传来的声音,像是有洪水在陈实体内奔腾。 傅山客瞪大眼睛,他面前的陈实,小小的个头飞速变高,将缠绕在身上的金色灵蛇绷得越来越紧,蛇鳞与蛇鳞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宽! “不好!” 傅山客脸色顿变,只听嘭地一声,灵蛇符形成的金色灵蛇被陈实绷得寸寸断开,化作了红色的朱砂四下飞溅。 “崩坏了我的灵蛇符!这么大的力气!这小子难道是个人形邪祟?” 傅山客临危不乱,向后迈出一步,这一步迈出的同时,脚底自有清风生出,将他身躯托起,向后滑出丈余距离。 同一时间,他左手袖筒中护身符箓飞出,符箓中神力爆发! 右手袖筒中同样也有符箓飞出,被他捏在手中,正是力士符。 他应变从容,脚底的是甲马符,左袖的六丁六甲护身符,再加上右手的力士符,足以让他在短时间拥有近身一战的实力! 就在他的各种符箓神力爆发的一瞬,陈实抬脚,转身,脚步重重落下,距离傅山客只剩下三尺远近,转身的同时右手向后挥砍出去。 这一击快若雷霆,砍在傅山客的喉骨上。 傅山客喉骨破碎,陈实的掌峰有如厚重的刀背,撞击在他颈骨第四颗骨头上,将这颗颈骨打得从颈椎中向后跳出! 傅山客的后颈顿时凸起一大块,随即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眼睁睁看着陈实猛地停顿下来,接着向后撞去。 一冲,一停,后退,宛若没有任何惯性一般,快得不可思议。 “顶着一座金山,速度还这么快?” 傅山客骇然,身体不受控制倒了下去,出去的气多,进来的气少,俨然是不能活了。 他比铁笔翁,死得更快! 第三十三章 足下迅如马,手掌斩精英 陈实头顶压着的那座金山,并非真正的金山,而是符箓所化。 中了此符之人,身体要承受逾千斤重压,力量稍微小一些,直接被压死压碎,陈实非但抗住搬山符的重压,速度依旧极快,竟然能够追上激发了甲马符的傅山客,一招毙命。 可怜傅山客一身本事,在符箓上的造诣极高,与铁笔翁并称玄英府符箓双绝,竟连一成本事都没有施展出来,便被格杀! 若是决战铁笔翁时的陈实,傅山客绝对可以将陈实吃得死死的,甚至陈实绝对无法破开他的灵蛇符,但如今陈实炼就真血,五脏六腑越来越强,崩碎灵蛇符,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陈实向后撞击之时,正值站在树下的那个锦衣卫催动神龛,神龛中的神胎也浮现出来。 此人的功法运转速度之快,是陈实前所仅见,反应速度之快,也是陈实前所仅见,看到陈实向自己撞来,一边后退一边调运神胎。 他的神胎前方,一道肉眼几不可见的剑气正在形成! 天心正气诀中的法术,子午斩邪剑! 剑气还未形成,陈实的后背已经撞在他的身上。 那锦衣卫五脏巨震,嘴角溢血,身不由己向后飞去。 “嘭!” 他的身形撞在捕蝉人所在的大树上,口中鲜血哇的一声吐出。 那锦衣卫满嘴是血,咬紧牙关,面目几分狰狞,催动神龛前的剑气。 他知道自己被陈实这么一撞,五脏六腑尽碎,撞碎了他所有生机,但他毕竟是久经战斗厮杀之辈,就算是死,也要拉着陈实垫背! 陈实飞一般冲来,然而迎面便见那锦衣卫脑后神龛中,神胎把手一指。 他顿时心生警觉,不假思索呼啸而退,即便是扛着千余斤的金山,他的速度也还是极快,如象狂奔,踩得地面裂开。 然而危险感更加强烈,陈实看不到子午斩邪剑的剑气,只能看到前方的空间飞速振动,让他的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嘭!”“嘭!”“嘭!” 陈实脚步飞速落下,连退数十步,二十余丈远近,危险感已经提升到致命的层次。 他仰面倒下,耳畔传来尖锐声响,一道无形剑气擦着他的鼻尖飞过。 陈实惊魂未定,突然只听身后传来嗡的一声闷响,侧头看去,路边一株两三人合抱的大树正自倾斜,缓缓倒下。 那锦衣卫的子午斩邪剑虽然未曾击中他,但是却依旧飞出了三四丈,将那株大树斩断。 “这威力……” 陈实心中暗惊,此人根本没有来得及发挥出法术的全部威力,但是剑气飞出之时威力竟然还是如此霸道,若是击中他,势必身首异处,断无幸免之理。 “赵家派来抓我的锦衣卫,比李家的锦衣卫强大太多!” 他翻身站起。 树上的捕蝉人和沟边的钓鱼人此刻也来到路上,两人应变极为迅捷,此刻已经准备妥当,神龛、神胎皆已催动。 两人抬脚重重一跺,腿上绑着的甲马符顿时激发,脚踏清风,迈步追来,速度极快! 两人一边狂奔,一边手掐剑诀,神龛中的神胎也跟着手掐剑诀,做出相同动作。 陈实远远只见空气振动,视线又变得模糊,心知不妙,立刻斜刺里冲向河沟。 他呼的一声纵身而起,跳过河沟,落在对岸,两条腿却深深的陷入松软的泥土中。 陈实连忙拔出双腿,道路上传来嘭嘭两声闷响,却是两人的子午斩邪剑落空,剑气将坚硬无比的道路斩出深达尺许的痕迹,掀起一片硬泥。 “咻!咻!” 又是两道无形剑气飞来,陈实硬生生顶着搬山符的千斤重压,冲入庄稼地中。 地里种的是玉米,这是西牛新洲独有的作物,可以长到一两人那么高,矗立如林。 陈实不管不顾冲入玉米地,撒腿狂奔,后方成片成片的玉米倒伏下来,正是那两个锦衣卫的剑气所致。 两个锦衣卫也冲到河沟边,一边冲一边向前连连挥动剑诀,二人神龛中的神胎也连连向前挥手,一道道无形剑气旋转着飞入庄稼地,斩断遭遇的一切! 两人脚下不停,也纵身过河,只是没有陈实跳得远,眼看便要落在河里,脚下清风自生,将河面吹得波纹荡漾。 二人再向前跨出一步,没有落水,便已经来到对岸。 前方庄稼地成片成片倒伏,二人跟着倒伏的庄稼向前冲去,手上不停,子午斩邪剑挥洒而出。 前方剑气未消,后方剑气已至。 剑气交错杂乱,甚至两两碰撞,碎裂为更多的细小剑气,四下里激射! 他们皆是赵岳带来的锦衣卫中的高手,实力强横,非一般锦衣卫可比,战斗经验也极为丰富。 两人一路所向披靡,追着陈实头顶的金山而去,如此一路奔袭数里地,这片玉米地还没有到尽头。 突然,前方指引他们的金山黯淡下来,接着消失不见。 两人心中一沉,搬山符的效力消散了。 搬山符只能持续两刻钟,两刻钟一到,便会消散! 现在,他们失去了陈实的踪迹。 “沙沙沙!” 玉米地里传来飞速的奔跑声,是人体撞击玉米叶发出的声响。 二人立刻背靠背,警觉的打量四周。 沙沙的声音不断传来,围绕他们奔跑,速度极快。 两人相互靠着,脚步移动,不断跟着那声音旋转,手掐剑诀,不断向前挥出,一道道剑气循着声音而去,但除了斩断大片的玉米之外,便再无成果。 “退出庄稼地!”一人喝道。 喝声未落,突然一道人影闪电般扑来,身材矮小,速度又是极快,下一刻便撞入他的怀中,那锦衣卫如同被一头蛮牛撞在身上,身不由己向后飞出,口中鲜血喷出。 另一个锦衣卫见状,想也未想便挥剑飞出,然而那瘦小身影纵身弹起,避过剑气,而被撞飞的那个锦衣卫躲闪不及,被拦腰斩断,血染庄稼地。 “林河!” 另一个锦衣卫大叫一声,痛彻心扉,这时沙沙的奔跑声又从玉米地里传来,围绕着他飞速绕圈。 那锦衣卫心知不妙,立刻撒腿狂奔,沿着被破坏的玉米地,原路返回。 在这片高高的庄稼地中,对方是个小孩,个头矮小,占据地利。而且玉米倒伏发出的声音,也暴露了他的法术去向,所以容易被对方躲避。 但只要到了路上,案犯陈实便再无这种优势。 他腿上甲马符的威力还在,让他疾行如飞,同时备好剑气,暗暗防备,无论陈实从何处扑来,都会遭到他致命一击。 不知何时,四周的沙沙声消失,庄稼地变得极为寂静,只剩下他奔跑时发出的声音和自己的喘息声。 前方便是河沟,河沟对岸便是驿道,那锦衣卫顾不得细想,飞速冲到河沟边,纵身一跃,跳到一半,正要落入水中时,他脚向水面点去,清风自起,压得河面波纹动荡。 眼看他便要跳到对岸,突然身后的河面哗啦一声,河水炸开,陈实的身影自河中一跃而起,跳到与他齐平的高度。 “他的速度比我快,先我一步,埋伏在河中等我!” 那锦衣卫骇然,转头,陈实调运气血,双掌顷刻间厚如熊掌,大了一圈,重重拍在他的双耳上。 “嘭!” 那锦衣卫脑浆被震成一团浆糊,尸体落在对岸。 陈实噗通落入水中,仰面躺在河面上,呼呼喘着粗气,狂跳的心脏迟迟无法平复。 “今天晚上,只怕我的病又要发作了。” 他的心口处,剧烈跳动的心脏震得河面微微晃动。 过了片刻,陈实这才翻身游上岸,身上的新衣服湿漉漉的,而且到处都是划痕,被玉米叶划得千疮百孔。 “爷爷给我买的新衣服……” 陈实心疼万分,喘匀了气,这才来到那个符师傅山客的身边,仔细翻了翻,找出七八十张符箓,各种类型的都有。陈实从中挑出自己的两张甲马符,放入袖兜里。 他将傅山客的上衣脱下来,把剩下的符箓叠好,又从兜里摸出几两银子。 陈实迟疑一下,把那几两银子还给傅山客。 ——爷爷教育他,不能随便拿死人的钱,晚上死人会起来找你讨回自己的钱。 陈实又寻到另外两具尸体,四下翻找,又找到几张符和一些银子,他只收下符箓,银子留在死者身上。 “这些符箓,让爷爷变卖了,赔损坏的庄稼。毕竟都是乡里乡亲,弄坏了人家的玉米地,不能让人家没有收成。”陈实心道。 至于那个被斩成两截的锦衣卫,他并未去寻,那人死得太惨,他害怕晚上做噩梦。 “昨天晚上三旺出现在我梦中,说有人来杀我,让我快逃,难道这个梦是真的?三旺是怎么进入我的梦中的?” 陈实直起身来,想到那个缠住三旺脖子的长舌头,心中纳闷,“梦中的那根长舌头,又是怎么回事?它把三旺卷到哪里去了?”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听爷爷说过人死托梦之事。 说是人死之时,心中有执念无法放下,便会去见亲近之人,进入亲近之人的梦中,将自己的不舍相告,或者临终道别,交代后事。 “三旺是黄杨村的,难道是黄杨村出了事?” 陈实来到河边洗把脸,对着河面整理一下衣裳,发现脑后的封禁符威力也消失了,只是衣裳实在太破,无法见人,只好折返回村。 黑锅仰起头,惊讶的看着小主人杀气腾腾的折返回来,身上衣裳破破烂烂。 这明明是小主人最喜欢的一套衣裳,而且是爷爷昨天买的,怎么刚出门就变成了叫花子? 陈实进屋,换上一身旧衣裳,问道:“黑锅,爷爷出门了么?” 黑锅点了点头。 陈实向外走去,道:“我去杀人。你趴好,不用起来了。” 黑锅趴在地上,转动着脑袋,看着小主人走出门去。 不久后,陈实来到黄杨村外,远远看着这个平静的村落,长长吸气,长长吐气,待气息彻底平稳,这才动身向黄杨村走去。 “适才那个叫做傅山客的符师说,我杀了铁笔翁,他们奉三公子之命来擒我。这位三公子,应该就是赵家的三公子了。” 陈实面容平静,默默道,“傅山客若是暗杀我,我早就死了,但是他们擒下我,应该是想押着我去见这位赵三公子。” 他催动三光正气诀,气血流淌,滋润五脏六腑,壮实身躯。 “那么,赵三公子应该还在黄杨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做得不干净,未能斩草除根,须得补救!” 黄杨村外,一个人也没有,一片死寂。 陈实没有直接从村口进去,而是来到村子西南角,翻墙而过。 “我惹出的事我自己解决,不能连累爷爷和村民!” 第三十四章 势必杀之 这户人家恰巧是富贵家,富贵脸上有一道道血痕,鞭打留下的痕迹,惊骇的看着翻墙进来的 陈实。 富贵双腿一软,便有一种想跪下求饶命的念头。 陈实不知富贵心中想法,四下张望,悄声道:“富贵,你爹娘呢?” 富贵爹娘不在家,只有他一个人。 富贵颤抖着声音,道:“在、在外面烧饭……” “烧饭?” 陈实微微皱眉,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富贵见他出门,这才松了口气。 从前他不认得陈实,因此敢跟陈实交朋友,陈实救了他,变成他的恩公,他便有些局促。 但后来,听说陈实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死孩子”,他心中就只剩下畏惧了。 “死而复生的孩子,就不是人了。谁知道占据那孩子身体的是本人还是鬼?” 他娘对他如是说,“就算是他本人的魂,也是先变成鬼,再变成人!” 陈实走出富贵家,沿着街道向里走,渐渐听到哀嚎声,是从路两旁的房子里传来的。 哀嚎之人想大声叫疼,却仿佛又不敢出声,只能压低嗓音呻吟。 他东张西望,还是没有看到一个村民。 只能隔几步便看到一個锦衣卫,站在道路的两旁。 这些锦衣卫见他是个孩子,又是从富贵家里出来的,便没有过问。 哀嚎声越来越低,但还是从两边的房屋里传来。 他来到黄杨村的中央,这里是一片空地,除了废墟中的庙宇之外,还有几株大树,树荫笼罩 颇广。 这里有十几个黄杨村的村民,露天搭好了四个灶台,放上铁锅,锅里烧着热水。还有蒸笼, 热气腾腾,冒着白气。 一个老伯正在舀起开水烫鸡鸭,方便褪毛,还有三个村民正在炒菜,几个妇人蹲在水井边淘 洗蔬果肉蛋,案台前还有人正在切菜装盘。 四周站着几个锦衣卫,盯着他们做饭。 虽是一副热闹的景象,但这些黄杨村的村民,身上脸上却个个带伤,有着被鞭打的痕迹。 如今快到中午,正值烧饭做菜的时候。只是看黄杨村这个规模,应该是操办筵席,把家家户 户的家底都掏出来了。 陈实正在张望,一个锦衣卫见他脸蛋白净,招手喝道:“娃子,过来!你来送菜!” 陈实走上前去。 “待会炒好菜,你送到庙里去。” 那锦衣卫手持牛皮鞭,道,“庙里的是省城里的贵人,你要有点眼色,到了庙里,不该问的 不要问,不该听的不要听。明白吗?” “明白,明白!”陈实连连点头。 四周的黄杨村村民听到他的声音,纷纷望来,呆若木鸡。 那锦衣卫挥了一下鞭子,冷笑道:“看什么看?快点做活!你,过去炒菜!麻利点!” 他指着的正是富贵爹。 富贵爹慌忙过来,看了看陈实,不敢作声,低着头炒菜。 他是村里的厨子,十里八乡办喜事丧事,都要请他前去。虽然他做的菜不如城里酒楼的大师 傅做的那般精致,但味道一点也不输。 仅仅一刻钟时间,他便炒了四个菜。 陈实手腕处搭着一条白毛巾,托着托盘,向庙里走去。 富贵爹张了张嘴,没有作声。 陈实来到庙门前,瞥见宫殿的废墟里躺着一人,脑袋破了一个大洞,血浆混着脑浆,流了一 地,脸朝下侧着,趴在地上。 陈实看清那半张脸。 是三旺。 他胸腔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向头脑里涌去,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传来唰唰的血流声,像 风在吼! 恍惚间,他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奇特的梦。 梦中三旺向他预警,让他快逃! 原来…… 三旺真的死了。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稳住心境。 陈实低着头,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入庙中。 古庙里已经不再是他上次所见的布局,上次庙中一切简陋,只有蒲团、供桌、香炉、神龛、 铜像,而现在蒲团、供桌、香炉、神龛都被搬了出去。 庙里放着罗汉床和四把圈椅,一个年轻儒士坐在罗汉床上,对面坐着一个女子,中间放着一 个棋盘,两人侧着身子对弈。 另外的四把圈椅上也各自坐了人,都是儒士装束,模样也很是年轻,有的饮茶,有的吃着果 脯,很是悠然。 他们应该是赵家子弟,养尊处优,身上没有杀气。 他们身边站着几个锦衣卫,其中一个锦衣卫甚是雄壮,超过常人两头左右,魁梧如站起来的 棕熊,脸色也是黄蜡脸,目光颇为凶恶,背着一杆三眼火铳,火铳的端头还染着血,血已干。 而在庙中央,则摆放着一个四边等长的八仙桌,桌下有六张椅子。 庙不大,放了这些东西,再加上十二个人,以及一桌六椅一座神龛铜像,便显得有些拥挤。 陈实目光扫过这些赵家子弟,赵家子弟身上并无野兽般的气息,但是他们身后的那六个锦衣 卫,却给陈实很大的压力。 这几个锦衣卫的脑后神龛飘浮,坐着神胎。 他们一直维系着神龛神胎,警惕非常,绝非李箫鼎手下的酒囊饭袋可比! 他们是实战高手! 陈实在驿道上与赵家的三个锦衣卫对决,靠着出其不意除掉一个,再靠地理优势除掉另一 人,最后一人靠着埋伏在水中才将其干掉。倘若正面交锋,陈实只怕连他们一招法术都接不下! 而这里,却足足有六个拥有相同实力的锦衣卫! 其中一人,更是强者中的强者! 陈实从左到右,将这些锦衣卫分为左一左二左三,右一右二右三。 但真正让他感觉到危险的,就是右三,那个棕熊一样的锦衣卫。其人身材魁梧雄壮不说,更 关键的是杀气极浓,好勇斗狠,手上肯定有很多条人命,是个经历过生死搏杀的高手! 一双双目光集中在陈实身上。 他们没见过陈实,但陈实踏入这个庙宇,他们的视线便落在他的身上,没有挪开。 作为侍卫,他们经验太丰富了。 若是陈实稍微露出一点破绽,或者异样的神色,只怕立刻便会毙于他们的子午斩邪剑之下! “他会杀了你们!” 大胖子神相缩在墙角里,看到陈实,不由激动起来,叫嚷道,“他就是陈实,那个凶手,他 会杀掉伱们所有人!” 只是他的话,除了陈实,没有人听见。 陈实脚步很稳,神态如常,来到八仙桌前。 坐在罗汉床上的便是赵三公子赵岳,对面与他对弈的女子是他的妹妹赵雪娥,模样清秀,颇 有大家闺秀的端庄秀丽。 赵岳直了直腰身,嗅了嗅饭菜的气味,赞道:“乡下厨子,饭菜味道却是不错。诸位,咱们 入席罢。” 陈实放下饭菜,抽出搭在肘弯处的毛巾,擦拭桌面。 赵岩上前,正打算抽出椅子,陈实慌忙弯腰,用毛巾将椅子擦拭干净。 赵岩笑道:“三哥,这个孩子机灵得很!乡下很难遇到这么机灵的孩子呢!” 陈实逐一擦拭其他五把椅子,这才请另外五位赵家子弟落座。 擦拭过程之中,他只觉那熊一般的锦衣卫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手掌也一直抓着三眼火 铳的把柄。 此人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他擦拭桌子,擦拭椅子,其实是在寻找出手的时机,然而这个锦衣 卫却让他知道,自己倘若出手,下一刻便会被此人敲碎脑袋! 陈实默不作声,将第六个椅子擦拭干净,把毛巾搭在肘弯,便要转身离开。 他没有寻到任何出手机会。 没有机会,那就再等一等,总能等到机会。 “且慢!” 那个熊一般的锦衣卫开口,声音浑厚,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陈实停下脚步,脑中各种念头转得飞快,想着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那锦衣卫道:“这些 菜,你先尝一口。” 陈实转过身来,拿起一双筷子。 赵雪娥笑道:“赫连政,你未免太小心了。” 那锦衣卫赫连政道:“小心无过错。昨天毕竟打死了一人,而且满村人上刑,难保这些刁民 心生恶念,在菜中下毒。小家伙,每道菜你都先吃一口。吃过之后先别走。” 陈实称是,探出胳膊去夹第一道菜。 富贵爹做的菜都是乡下的寻常饭菜,第一道菜是芹菜木耳,芹菜很脆,带着异香,木耳滑嫩,十分爽口。 陈实吃了一口,夹起第二道菜。 这一道菜是辣子鸡,用的是刚打鸣的小公鸡,鸡肉切成小块,葱姜盐腌制一番后用鸡蛋液浸 泡,再在油锅里滚一下,接着翻炒,最后加上青椒红椒,入口爽滑香辣。 第三道菜是炒血鸭,用鸭子自己的血浸泡鸭肉,在锅中翻炒,加上各种香料,最大限度的锁 住鲜味。 陈实尝了三道菜,伸出胳膊去夹第四道菜,但是胳膊短,夹不到,于是绕到桌子另一边。 他俯下身子,夹第四道菜,这道菜是爆炒田鸡。 田鸡就是蛤蟆,把蛤蟆头剁掉,扒皮,清水洗净,再用大盐大油翻炒,待出锅前撒上辣椒粉 便鲜辣可口。 陈实刚刚夹起一个田鸡腿送入口中,突然怔住。 现在他来到桌子对面,离棕熊般魁梧的赫连政隔着一张桌子。他吃到第四道菜,桌子四周的 众人都放松下来,有说有笑,只剩下赫连政还未放松,依旧紧盯着他。 现在是比较好的出手时机! 陈实迟疑,这个时机虽好,但并非最佳时机。 他吃着田鸡腿,手握筷子,便打算后退。 他还有第二次送菜的机会。 赵雪娥坐在陈实旁边,向右侧的赵三公子赵岳道:“三哥,傅山客等人出去多久了?到现在 没回来。” 赵岳也有些困惑,道:“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已经擒下了陈实……等一下!” 他看到陈实裸露在外的皮肤,心中一怔,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身上怎么没有伤?” 黄杨村所有人都被上了鞭刑,有些人被抽得死去活来,但是这个送菜的男孩身上却没有任何 鞭痕! 赵岳不愧是赵家三公子,此行的首脑人物,立刻想出关键,神态有些紧张,向对面的赫连政 抛个眼色。 赫连政会意,不动声色,立刻抬步,打算绕过八仙桌,同时手掌向身后的三眼火铳抓去。 赵岳同样不动声色,笑道:“既然饭菜没有问题……” “嗤!” 赵岳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只见一根筷子从他的右侧太阳穴插入,筷子头从左侧太阳穴 冒出,还带着血迹! 陈实右手几乎将整根筷子拍入赵岳的脑袋里,赵岳一脸错愕:“他为何这时出手?” 陈实左手抬起,另一根筷子闪电般插入赵雪娥的胸口,刺入这女子的心脏。 赵雪娥还未回过神,正自转头向这边看来,因为刺入速度太快,她没有察觉到疼痛。 “我又是何处露出了马脚?”陈实心中还在纳闷。 ——感谢金不遗的白银打赏,大佬让陈实升级到二等星了! 到一等星可以做个角色卡,书友们每天都可以给角色比心的,一起助力!!! 第三十五章 开席 赫连政目眦欲裂,他还未来得及绕过八仙桌,陈实便已经率先出手袭杀,两根筷子,干掉赵 三公子和赵雪娥,让他怒火中烧,怒不可遏。 此次赵家玄英府派赵三公子出门,寻找赵二姑娘,解决管事赵铭和铁笔翁失踪一案,同时派 他率领锦衣卫,守护赵岳等人的安危。 赵岳虽是三公子,但在玄英府中名望颇高,其人聪明好学,自幼便熟读诗书,精于琴瑟,同 时富有爱心,深得府中众人喜欢。 甚至有传闻,倘若大公子不争气,二小姐寻不回来,老爷便有立赵岳为继承者的打算。 赵岳旁边的赵雪娥,是他的同母胞妹,十六岁,花儿般的年纪,此次听闻三哥要去寻二姐, 为赵铭和铁笔翁报仇,便欣然同来。 也是个富有爱心的少女,善良得很,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谁料乡下人野蛮,竟然一根筷子捅死了赵三公子,又是一筷子捅死了赵雪娥! 赵岳和赵雪娥死了,他赫连政绝对脱不开干系,要担上失职的罪名,甚至可能会与三公子陪 葬! 而这些,皆是拜陈实所赐! “乡下蛮子!” 赫连政咬牙冲来,陈实两根筷子干掉二人,抬手便掀翻饭桌,饭桌呼的一声飞起,阻挡前方 的众人视线。 饭桌飞起同时,陈实身形疾退,探手间,左手如同砍刀,砍在赵岳身后的锦衣卫的咽喉处。 “好快的速度!” 那锦衣卫心中绝望。 他已经看出不对,但来不及躲避,颈骨被砍得折断。 右二,死亡。 陈实转身挥拳,拳头呼的一声掀起阵风,砸在旁边锦衣卫的面门上,将那锦衣卫的脑袋砸得 撞击在古庙墙壁上,墙壁咚的一声破开一个大洞! 外面的锦衣卫只见古庙墙壁突然凸了起来,几块青砖飞出,一个脑壳破裂的脑袋捅了出来。 左一,死亡。 “敌袭——” 其他锦衣卫呆了呆,立刻反应过来,向古庙冲去。 而在庙中,一片混乱,几乎所有人都在此刻动了起来,有人在推开椅子,试图起身,有人被 椅子绊住脚步,有人试图向前冲,有人试图向后退,避开陈实这瘟神。 一时间你绊我我挡你,其他锦衣卫想要出手,但此刻到处都是人,贸然动用法术,只会连自 己人都杀了。 他们不仅手脚乱,心也乱,很想将面前的人都扔出去,但想到是自己人,只得忍耐下来。 陈实却冷静万分。 说来也怪,他在动手之前会分析利弊,有着诸多迟疑,但只要动手,内心便变得无比平静, 每一次出手都是又快又准,仿佛与生俱来便拥有杀人夺命的手段。 他的速度极快,身子又小,滑不留手,侧身闪避冲来的锦衣卫,抬手握拳,大拇指被中指握 住,垫在食指之下,食指中端砸在那锦衣卫的太阳穴上,冲破脆弱的颅骨,力量贯入大脑之中。 那锦衣卫的右眼顿时充血,整颗眼珠血红一片,看不到黑眼珠。 他的太阳穴处血管爆开,首先眼睛充血,视线模糊,接着剧烈的震荡让大脑停止思考,然后 血液冲入大脑之中,顷刻间死亡,没有多少痛苦。 陈实身形如游鱼,打出这一击,便绕到这個锦衣卫的后背,与他背靠背,迎面便见赵岩挥起 椅子狠狠砸下。 陈实不躲不闪,被椅子砸在头上,圈椅嘭地一声四分五裂,赵岩手中只剩下两根椅子腿,陈 实趁机抓住另外两根椅子腿。 赵岩见椅子腿尖端锋利,眼中凶光一闪,正要以椅子腿为武器捅杀陈实,然而陈实不等他反 应过来,便将椅子腿插入他的咽喉! 陈实炼体,他的身体素质远不如陈实,速度上慢了许多。 陈实矮身,撩腿,踢中侧方冲来的锦衣卫裆部,转身左手送出,将另一手中的椅子腿刺入那 面孔扭曲的锦衣卫小腹。 右一,左二,赵岩。 死亡。 古庙中乱作一团,赵岳、赵雪娥还未断气,第一个被陈实手刀砍断颈骨的锦衣卫身子还未倒 下,赵岩还在试图拔出咽喉处的椅子腿,便已经有锦衣卫激发黄巾力士符,周身金光灿灿,力大 无穷,蛮牛一般向陈实冲来,挥拳砸下。 陈实没有去管两个椅子腿,这是他在李家营地得到的经验,染血的武器特别滑,容易脱手。 所以无论是筷子,还是椅子腿,他都是用过就丢,不考虑第二次使用,除非顺手。 他鼓荡气血,顷刻间右臂粗壮倍余,手掌厚重如同熊掌,迎上迎面而来的这一拳。 那锦衣卫激发了黄金力士符,拳峰也是金光大放,周身的灿灿金光让他宛如身披金甲,如同 一尊神人! 力士符可以让修士在最短时间内,拥有金刚不坏的身躯,无穷的力气,是近战时的最佳符箓。 “咔嚓!” 两人拳峰碰撞,那锦衣卫手掌五指皆碎,臂骨断裂,咬牙提起左手便要轰来,陈实已经握住 他断裂的右臂,用力向前推出,将他的右臂断骨,刺入他的胸口。 那锦衣卫左手疯狂砸在陈实脸上,一下,两下,三下! 陈实顶着他的锤击,奋力向前推,将他推得嘭地一声撞在墙壁上,断裂的臂骨将他刺穿。 陈实握住他的断骨,用力拔出,鲜血喷涌,那锦衣卫这才气绝。 左三,死亡。 一位赵家子弟看到陈实向自己冲来,不假思索,子午斩邪剑便已经从神龛中飞出,发出尖锐 的啸声,陈实眼看便要被这道剑气斩断,突然猛地蹲下。 那道剑气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陈实身后追来的另一个赵家子弟呆了呆,头颅从脖子上滚落在 地。 那道剑气割断他的脖子,势头未减依旧向前飞去,嘭地一声巨响,将古庙墙面切开一道深深 的剑痕! 陈实没有料到在这小小的庙宇之中,竟有人还敢动用法术,蹲下之时手中已经握住一个碎掉 的盘子一角。 古庙地面很滑,不知是菜油还是血,陈实从那赵家子弟的身侧划过,一手抓住他的腿,将那 赵家子弟拽得跌倒在地,另一手扣住盘子碎片,飞速扬起落下,扬起落下。 眨眼间,陈实从他的腿开始刺,一路上行,连刺十多下,刺到他的胸口,手一滑,瓷片没有 拔出来,还把自己的手心割破了。 陈实身形翻滚,纵身跃起,避开砸落的三眼火铳,心中默默道:“庙中原本有十二人,如今 只剩下两人,只需解决剩下的两人……” 那三眼火铳在地面弹起,向前直送,咚的一声击在他的胸口上! 此乃枪法,并非是往前捣,而是扎,要将人扎穿,威力更为强大! 只是赫连政顾不得调转枪头,只得用三眼火铳的这一端,若是用另一端,有锋利的枪头,已 然可以将陈实扎穿。 即便如此,十多斤重的火铳,再加上赫连政的蛮力,扎在胸口依旧极为厉害,陈实仿佛被大 铁锤锤中,闷哼一声,身不由己向后飞去,人在半空中便见赫连政单手举枪,三眼火铳的枪口火 光一闪! 他嘭地一声撞在墙壁上,顾不得胸口的剧痛,急忙一只手掌生生扣入墙壁中,猛地发力,让 身躯如大蟒般向上翻腾。 下一刻,他先前撞击位置,半面墙炸开,气浪翻涌,碎砖乱飞,墙壁赫然塌了半边! 三眼火铳所用的火药,乃大唐时期,道门药圣孙思邈之发明,取三种材料,炼三阳雷火,迸 发时有着惊人威力,炸肉身,伤元神,哪怕是修成元婴元神的大修士,面对这等道门秘宝,也束 手无策。 赫连政的三眼火铳,仅用了一两半黑火药,一两霹雳子,枪管内绘有五阳天雷符箓,便有如 此惊人威力。倘若火药用量更大,威力自然更强! 赫连政一枪不中,又抬起火铳,陈实已经翻上古庙的庙顶,庙顶没有大梁,只有一圈圈六角 形的框架,顺着六根小梁铺设下来。 陈实手脚并用,飞速攀爬,赫连政手提三眼火铳,身形纵起,脑后神龛光芒大放,破空声传 来,陈实心知不妙,立刻松手,身形向下坠落。 两道剑气咻咻两声,将庙顶切开,阳光洒落下来。 陈实落地,立刻疾行,直奔火铳轰出的洞口而去。 赫连政人在半空,尚未落下,双腿上的甲马符便已经激发,脑后神龛中的神胎聚集真气,化 作子午斩邪剑气,同时火铳向下,火光迸发,伴随轰隆一声巨响,宛若雷霆在庙中炸开! 这一枪迸发出的霹雳子在冲出去的陈实身边炸开,碎裂的弹片在陈实后背留下几道血痕。 而赫连政则被这一枪震得向上飞起,手掌扣住庙顶的小梁,翻身穿过被他剑气破开的庙顶, 双脚一沉,落在古庙的上方,目光阴冷,看着下方。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陈实的身影。 按理来说陈实应该冲出庙宇,暴露在他的视野中,他便可以趁机用火铳将对方轰杀! “这小子冲出古庙,只是虚晃一招,他又返回庙中!” 赫连政脑中一懵,“赵瑞公子还在庙里!” 他身形一沉,从古庙破洞中坠落下去,还未落地,便见陈实按着公子赵瑞的脑袋,嘭地一声 撞在墙上,血浆涂墙。 赵家六人,全部清除,一个不留。 陈实舒了口气,心底变得很是踏实。 君子不重不威。 若是不能下重手杀掉他们所有人,又岂能树立威信,威慑省城赵家? “倘若朱秀才在此,一定会很欢喜,我没有辜负夫子的教诲!” ——感谢六合击水盟主打赏,谢谢对新书的大力支持! 第三十六章 报仇须见血,斩草要除根 赫连政怒不可遏,手掐剑诀,另一只手提着三眼火铳,面色阴沉,盯着陈实。 现在,庙里地上躺着十一具尸体。 能站着的,除了他们俩再无他人。 陈实也面向赫连政,缓缓放松手掌,公子赵瑞的尸体沿着墙壁慢慢滑下。 赫连政站的距离极为巧妙,恰恰站在一丈左右的距离。 这个距离对陈实来说,接近他的必杀极限。 若是距离再远一些,他便难以做到瞬息而至。 ——尽管他炼成真血,身体比之前强了很多,但超过一丈的距离,速度没有那么快,容易给敌人可趁之机。因此丈内这个距离,是最佳的搏杀距离。 赫连政站的这个距离,让他警觉,不由自主的想到另一個人,诸葛剑。 水牛县典史诸葛剑在试探他时,也是站在这个距离上,进可攻,退可守。 赫连政的战斗经验丰富,大致估算出他的进击距离。 大胖子神相哈哈大笑,叫道:“我说得没错吧!他会杀了你们,会杀掉你们所有人!他就是一个凶神!从阴间逃出来的凶神!” 赫连政听不见,陈实充耳不闻。 两人都盯着彼此。 这时,几个锦衣卫冲入破庙,看到满地的血浆和尸体,心中一惊,正欲动手,赫连政冷声道:“不要进来!” 几个锦衣卫怔了怔,收回踏入庙门的脚步。 陈实暗道一声可惜,倘若这几个锦衣卫进来,便会让赫连政投鼠忌器,不敢释放法术,实力反而不如从前。 古庙太小,进来的人越多,陈实的赢面越大。 倘若只有他们二人,陈实反而会陷入危险! 二人观察脚下的尸体和血泊位置,轻轻挪动脚步,调匀气息。 突然,赫连政暴喝一声,一步向前跨出,脚踏清风向前滑出一丈距离,直奔陈实而去,另一只手舞动三眼火铳,向陈实脑门砸下! 他腿上的甲马符威力还在,令他速度迅捷,再加上人高马大,速度比陈实丝毫不输! 这番动手,他更是将自身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三眼火铳砸落掀起呼啸风声,沉重异常。 陈实正欲躲避,突然看到赫连政掐着剑诀的左手轻轻一动,心中警觉,当即抬手迎上三眼火铳。 一道无形剑气从他的身侧劈落,斩在地上,将地面砖石劈断! 倘若陈实躲避,只会正巧撞上这道剑气。 陈实抬手接下三眼火铳,手掌险些被打得骨折,巨大的力道下压,来到他的肩头,他才接住这一锤的力量。 “轰!” 三眼火铳在他肩头炸响,霹雳子激射而出,将他身后的墙面轰开一个大洞,弹射的砖石和弹丸碎片打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一枪虽未击中陈实,但火铳迸发的三阳雷音却将他震得耳膜嘤嘤作响,听不见任何声音。 陈实试图抓住火铳,赫连政却松开手掌,任由他夺走火铳。 陈实突然生出强烈至极的危险感,持铳向身前挡去,嗤的一声,三眼火铳被一道无形剑气削断! 陈实一边后退,一边挥动两截火铳,舞得如雪花一般,却听嗤嗤声响不绝,两截火铳竟寸寸断去。 突然无形剑气及体,饶是陈实在破庙中飞速游走,还是连连中剑,手臂,腿部,后背,前胸,脖颈,脸颊,都有剑痕,很快鲜血便从这些痕迹中流出! 赫连政亦步亦趋,紧随他的身形,双手掐着剑诀控剑,神龛中无形剑气飞出,端坐在神龛中的神胎也是双手掐着相同的剑诀,做出与赫连政相同的动作。 “双手剑气!” 陈实虽然看不清剑气的方位,但是却察觉到赫连政所施展的法术,与天心正气诀中的子午斩邪剑不一样。 子午斩邪剑一共六式,六式剑招很简单,刺、斩、抹、挑、云、劈,虽是简单,但威力奇大,可以飞出二十丈,犹自能斩断两人合抱的大树。 而赫连政所施展的法术,同样是剑术,威力却不强,但剑术却极为精妙。 他以双手控剑,剑气最多只有尺许长短,不离身躯左右,最远可以达到丈余距离,但操控由心,可以上下翻飞,随心所欲! 这种法术,应该是专门为近战而生,专门对付他这等力大皮薄之人而设计! 突然,陈实一脚踢起一具尸体,砸向赫连政,赫连政脚步流转,侧身避开,同时一道道无形剑气在他的精准控制下也避开那具尸体,并未伤到尸体分毫。 待到他转身,已经不见了陈实的踪影。 “他从墙上的破洞逃脱了!”大胖子神相幸灾乐祸道。 赫连政面色阴沉,从破洞中冲出,他虽未听到大胖子神相的话,但也看得出来,陈实借那具尸体挡住他的视线,从洞中逃出庙宇。 到了外面,只听急促的呼喝声不绝,却是陈实与沿途的锦衣卫发生冲突。 赫连政急忙追赶过去,冲到一个拐角处,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正是他麾下的锦衣卫,胸口凹陷,一根根肋骨插入心肺,应该是被人重击,用双膝跪在胸口,直接撞死。 赫连政继续向前追去,又见一人脖子折断倒在路边。 此人是被锁喉,捏断喉骨之后,又一拳打断颈骨! 他怒火中烧,继续追击,待追出村,竟沿途看到三具尸体。 村外,一个个锦衣卫纷纷催动甲马符,迈步如飞,正沿着驿道疾驰,向陈实奔袭而去。 而他们前方的陈实则发足狂奔,没有用甲马符,速度却比甲马符还要快几分! “不用追了!” 赫连政唤住众人,过了片刻,一众锦衣卫折返回来,纷纷望向赫连政,有人惶恐,有人不安,更多的人极为愤怒。 赫连政像是突然间老了几岁,摇头道:“不用追了。诸位兄弟,你们走吧,嘿嘿,咱们护卫不当,三公子等六位赵家子弟死在这里,还追什么追?就算追上了,就能免了咱们的罪责?” 一个锦衣卫愤怒道:“大人!这小子杀了东家六位公子小姐,又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难道就这样算了?这血债,一定要血偿!” “东家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赫连政问道。 那锦衣卫道:“七两。” “嘿,一个月七两银子。你的命,只值这么点儿?” 赫连政颓然,挥手道,“东家一个月给我三十两银子,我尚且要走,更何况你们?散了吧,大家各奔前程。” 众人迟疑,也渐渐回过味来,于是就渐渐的散了。 赫连政不作停留,分辨一下方向,也自离去。 此次赵家死了六位年轻新秀,必会勃然大怒,他们这些锦衣卫守护不利,责罚都是小的,甚至可能送命。 就算他们能抓住陈实,也逃脱不了罪责。 更何况抓不住陈实。 因此离开是最佳选择。 赫连政边走边想着心事,突然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一番,露出困惑之色,又举步前行。 过了片刻,他又一次停下,笑道:“是陈实小符师么?阁下追踪我很久了,何不现身一见?” 他话音落下,陈实从他后方的一株大树后走出。 赫连政遥遥拱手,笑道:“小兄弟,庙中这么多锦衣卫,这么多高手,还能被伱连杀十一人,并且从我手中逃脱。你的本事,在下极为佩服。不知你追踪我,所为何事?” “报仇。”陈实道。 赫连政微微皱眉,又展颜笑道:“小兄弟,你我之间素来无仇无怨,我受聘于省城赵家,守护赵家子弟的安危,职责所在,若是适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不过如今我已经不在赵家任职,没有这份职责,你我之间的仇怨,也理应一笔勾销。” “当啷。” 陈实丢过来一截重物,落地滚动几周,来到赫连政脚下。 “为他报仇。”陈实道。 赫连政定睛看去,却是三眼火铳的火枪头。 他有些困惑,看到火枪上的血迹,突然想起被自己两锤敲得脑浆崩流的庄稼汉,心中凛然,道:“阁下莫非要替那个庄稼汉报仇?小兄弟,那只是一个大字不识两个的乡下人,你又何必冒险来杀我?他与你是亲戚?朋友?还是对你有恩?” 陈实摇头:“不是亲戚,也并非朋友,没有恩情。只是见过。” 赫连政放下心来,笑道:“既然是路人,那么你我又何必闹僵?江湖路远,将来说不定还会再见面。不如这样。” 他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约莫有十两,后退一步,抬头盯着陈实,慢慢的把银子放在地上。 赫连政面色肃然,道:“这锭银子便请小兄弟拿回去,交给那庄稼汉的妻小,算作我的补偿。一条人命,十两银子。在乡下,不少了。” 他转身向前走去,不过十多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陈实依旧跟着他,地上的那锭银子还在那里。 赫连政不禁动怒,冷笑道:“小兄弟,你不要以为我怕了你。你只不过是个力气大一点的小鬼罢了,本事比我差得远了。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陈实不为所动,道:“我一直跟着你,你总有放松的时候,你哪怕打个盹,我都可以趁机杀掉你。” 赫连政打个冷战,继续向前走,陈实也向前走,赫连政停下,陈实也停下。 “这小子阴魂不散,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赫连政忍住怒气,心中暗暗盘算。 以陈实的速度,他显然追不上,因此只能等陈实攻来的一瞬,用剑气将之斩杀! 不过陈实只是跟着他,一直没有动手,显然是在等他放松戒备的时候。 这段时间,赫连政一直维系神龛神胎,自身真气也在不断消耗,长此以往下去,只怕真有劳累的时候。 “这小东西等待的,恐怕便是那时!” 走了不知多久,赫连政中午一口饭也没吃,此时饥肠辘辘,回头只见陈实还跟在身后,不由磨牙。 “这小子若是再跟着我的话,天就要黑了!” 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行,抬头看去,只见天空渐渐泛红,太阳也逐渐变得细长。 天色终于昏暗下来。 月光冷冷清清,洒落人间,山林中传来奇怪的声音,似鬼在哭。 这时,一颗颗巨大的人头缓缓地从树林中升起,一边往上升,一边吸收月华,一边充气般膨胀起来。 人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头发稀疏三两根,有的扎着总角,有的媚眼如丝,有的豪爽干练,它们都面带奇怪的笑容,转动眼珠,盯着路上行走的两人。 “嘿嘿。”它们笑道,晃晃悠悠的向两人飘来。 赫连政头皮发麻,这是最常见的一种邪,名叫飘颅,每当夜晚,第一个出没的邪,必然是飘颅。 他紧张万分,一边向前快步行走,一边打量四周,免得被飘颅近身,同时还要不住回头观察陈实的动向。 短短片刻,便让他浑身是汗,有些坚持不住。 “陈实不见了!” 他瞪大眼睛,回头努力张望,适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陈实,此刻不见了踪影! 他正在担心,一只飘颅悄然无息的来到他的上方,张开嘴巴,从口中垂下来一条长长的舌头,舌头猩红纤细,舌头的另一端自动打了个活扣,就这样挂在赫连政的脑后。 赫连政看到其他飘颅向这边飘来,急忙转头,正欲加快脚步,突然脖颈一紧,被那飘颅吊了起来,身不由己向上空飘去! 他临危不乱,立刻抓住飘颅打扣的舌头,那舌头越勒越紧,让他无法喘息。 他脑后神龛光芒大放,神光照耀,一道道剑气飞出,向舌头斩去。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闪电般疾驰,飞奔而起! 陈实冲向半空中的赫连政! “他用了甲马符,速度比我预计得更快!” 赫连政心中一惊,正要释放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道剑气,突然胯下剧痛,被陈实一脚重重踢在裆部。 陈实抬右手,二指插入他的双眼,将他两个眼球插爆,右手抽回同时,左手拳头半握,向前笔直捣出,打碎他的喉骨。 接着,右手抓住他的肩头,借力转身,熊掌般厚重的手掌呼的一声向后拍出,拍在他的后脑上,将玉枕骨打得陷入脑袋之中! “速度太快了,来不及做出反应!”赫连政心道。 陈实从他身后落下,轻盈落地,在飘颅合围前快步离去。 右三,死! 古庙十二人,死绝。 月色下,飘颅嘿嘿笑着,越飞越高,带着赫连政的尸体不知飞往何处。 ——感谢白银大盟断天尊zhu赞助的第44盟,老板霸气! 新书期间,又是四千字大章,够厚道吧?求月票~ 第三十七章 北斗七炼 其他的飘颅们纷纷从空中垂下舌头,打了一个个活扣,试图套住陈实。 在夜色下,这种活扣很难看到,稍有不慎便会自动把脑袋送进去,然后飘颅被拎起来,吊死在空中。 陈实趁着甲马符的威力尚在,沿着驿道疾驰,呼啸而去,将这些飘颅远远抛开。 甲马符让他脚底清风自生,步履轻盈快捷,踏步而行,衣袖飘飘,在月色的照耀下,真可谓潇洒飘逸。 而此时陈实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压着他的心口。 “不要这会儿犯病,不要这会儿犯病!” 他渐渐焦急,在黑夜中行走本身便是冒着性命危险,倘若再在此时犯病,那就真的是必死无疑! 心脏处开始传来一阵阵剧痛。 陈实知道自己倘若太劳累,便会犯病,比如他犯下李家营地的案子时,回到家,当天晚上便犯了病。 再比如他路上偶遇铁笔翁,犯下将铁笔翁和管事赵铭打死的案子时,大概因为杀的人少,当晚没有犯病,但第二天晚上犯病,却要了他的命! 如今,他又犯下了黄杨村血案,手上有十二条人命,这次犯病来得更快更猛! 从前犯病时,往往是在睡梦中,突然间心脏剧痛,痛得无法呼吸。 而现在却是清醒状态下犯病,他能感觉到心脏渐渐被一个嶙峋鬼手捏紧,捏得越紧,跳动得越快! 他的视野渐渐模糊,月光下的驿道,像是飘浮在云端,左右摆动,扭曲,旋转,让他也跟着身子摆动,扭曲,旋转。 他的嘴巴里有血腥味儿,鼻孔温热,突然两道鼻血流淌出来。 眼睛里也有鲜血渗出,耳朵也嗡嗡作响,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从里面流出来。 “不要死在这里,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要回家见爷爷,就算死,也要死在家里!” 陈实大口大口喘气,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清眼前的道路,道路却越来越飘忽起来。 “皇天初生,唯神为尊。邪乱纷纷,不见真神,唯鬼乱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他催动三光正气,试图压制住捏紧心脏的鬼手,北斗七星在他四周浮现,各种星象随着他的移动而变化。 陈实踉踉跄跄前行,周围山林中有古怪的东西注意到他的异状,向他追来。 追在最前面的就是飘颅,这种邪数量多,最喜欢把人吊死,拖着人的尸体飞在空中,在空中跳舞。 有时候可以看到十几個飘颅飘在空中,下面是长长的舌头,舌头缠绕在死者的脖子上,十几具尸体在空中颠来颠去,手舞足蹈,很是怪异。 飘颅飞在空中,而地面上却有着几十个娃娃飞速爬行,向着陈实追来,一边爬,一边咿咿呀呀的叫嚷着。 它们欢快极了,爬行飞快,甚至会爬到路旁的树上,却又被困在树上。 每当此时,它们身后长长的脖子便会显现出来,如蛇般舞动,将它们救下来。 还有些骑着小黄马的小人儿,只有五六寸高,小黄马儿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一边疾驰,一边呼喝连连,纷纷弯弓搭箭,向着陈实便射。 好在陈实腿上的甲马符效果还在,这些小人儿追之不及。 不过陈实的状态极差,被它们追上也是迟早的事情。 陈实踉踉跄跄,天旋地转,北斗淬炼也无法压制住青色鬼手。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 他眼前的道路扭曲,前方道路上突然出现一双双红鞋子,将驿道铺满,无处落脚,只要落下脚步,便会踩上这些红鞋子。 这些红鞋子,两边用粉线绣着桃花,鞋头绣着牡丹,鲜艳得很。 祟,也出现了。 祟开始侵扰他的精神,让他原本错乱的五感更加混乱。 陈实心脏越来越疼,摇摇晃晃,眼看便无法避开前方的红鞋子,突然红鞋子悉数消失,道路也恢复正常。 驿道上传来马蹄声,只见四匹骏马拉着一辆车辇沿着驿道驶来,那车前挂着一盏灯笼,灯光照耀之处,一切邪祟纷纷避开。 “吁——” 车夫勒住马匹,车辇在陈实前方停下。 车上坐着一个贵公子,虽是行于乡下的夜晚,危险遍地,他却仪态从容,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令他失态。 他便是与陈实有过一面的萧王孙。 当日陈实和爷爷在至阴养尸地的山庄外,遇到了萧王孙,萧王孙的棺椁华丽,谈吐举止皆是令人如沐春风,留给陈实很深的印象。 “好久不见,陈实。” 萧王孙坐在车中,面色温润如玉,看着陈实脚步踉跄走来,身遭的星光流转,萧王孙目光闪动,道,“你修炼的功法并不完美,是一门残缺的法门。北斗淬炼,你未曾得到精髓,难怪会落入如此窘迫境地。” 陈实听到他的声音,努力想站稳身形,向他见礼,却怎么也站不稳。 他想张嘴说话,却痛得无法呼吸。 萧王孙举止气度,浑然天成,宛如谪仙人下凡,举止得体。 他的容貌挑不出半点毛病,身段风流,即便是男人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他的声音很是浑厚,在胸腔中嗡鸣,方才从口中吐出。 “你收敛星光,化作北斗七星之形,让北斗七星围绕自己运行,然而只是凭借七星照耀,淬炼的仅仅是发肤血液而已,炼不到五脏六腑和骨髓。这七星不仅是炼体炼发肤,同样也炼精气神。你没有体会到,何谓淬炼,才会受此折磨。” 萧王孙的声音传入陈实脑海,陈实虽然无比疼痛,脑筋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声音沙哑道:“请前辈指点!” 萧王孙指点道:“你脚前这颗紫星,曰天枢,乃勺头所在。你且细看,星辰内部有符箓构造。” 陈实努力集中精神,不被剧痛干扰,向那团天枢星光看去,仔细观察之下,果然看到了天枢星的内部构造。 星光内部结构很是奇特,上方如一个“大”字,将星团包裹。下方是一个阳文,呈“一”字,再向下是篆体“正”字。 之下是“治”字和星图,以及龙纹。 龙纹下罩着两个“嵬”字。 “其他六星,也各有符箓构造。”萧王孙道。 陈实稳住错乱的精神,看向其他六颗星,只见这些星团内部居然也有着复杂的符箓结构! 这是他从前所未曾发现的! “北斗七星,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光、瑶光,每一团星光皆是由不同的符印构成。” 萧王孙坐于车中,声音清淡,道,“不同符印,蕴藏的也是不同的淬炼方法。伱且脚踩天枢,运炼符印。” 陈实忍着剧痛,身躯颤抖着一步跨出,脚步落在天枢星团上,集中残存意念,运炼天枢星符。 突然,星团光芒大放,星光炸开,霎时间所有星光倾入体内,从他尾闾而起,沿着脊梁骨上行,顺着胫骨流向后脑,再上行流遍颅骨,顺着面部骨骼而下,流经二十八颗牙齿。 进而沿着喉管骨骼流下,过二十四肋骨。 顷刻间,星光便沿着他的骨骼流转了一个周天,让他百骸宛如经过淬炼,骨髓像是服用了琼浆玉液,不禁打个冷战,适才捏心的剧痛也不觉减轻了一些。 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天枢星的星光能量耗尽,星符开始变化,转变为瑶光星符。 他右侧的天璇星符也在此时变化,向天枢星符转变。 其他星符也在旋转,变化,仿佛一座阵势,牵一发动全身,一个符箓变化,其他符箓也随之而变。 “右前方,再踏天枢。”萧王孙指点道。 陈实顺势一脚跨出,脚步落在转变中的天璇星符上。 他脚步落上去的一瞬间,天璇星符也恰恰变化成天枢星符,星光再度爆发,顷刻间流遍骨骼,那种淬体的舒畅感更加强烈! 星力冲击,让握住他心脏的青色鬼手随之而被心跳撑得舒张了一分,疼痛感再度降低一些! 陈实看到生存希望,不待萧王孙提醒,已然身形转动,第三步跨出,恰在此时,天玑星符已经转变为天璇,又从天璇转变为天枢。 待到他脚步落下,第三个天枢星符已经形成! 他的身形恰恰绕过车辇,身如游龙,留下一道残影。 陈实第四步跨出,速度更快,有若鬼魅。 他第五步跨出,竟然走到路旁一株大树的树身上,如同在平地上行走一般,丝毫没有掉下来的趋势! 陈实一步一步跨出,越走越快,越走越是兴奋,心脏的疼痛感也越来越低。 脚踏北斗,让他竟然无意中学会了一种了不得的步法! 而天枢炼骨,让他骨骼炼得越来越强,髓液越来越纯粹,气血翻腾,说不出的舒坦。 “现在,换天璇!”萧王孙的声音传来。 陈实不假思索,脚踏天璇星,天璇符印顿时迸发,星光蜂拥入体,钻入心窍。 伴随着咚的一声心跳,下一刻心脏便将蕴藏星力的血液送达四肢头脑,通过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血管,直达肢体末梢! 青色鬼手也被心跳震得继续舒张,难以握紧他的心脏! 随着陈实追随天璇星,脚下的北斗七星阵势也在不断变化,星力洗涤血液,壮大心室。 他的气血越来越旺盛,气息也越发悠长。 天枢炼骨,天璇炼血! 萧王孙待他淬炼一遍,适时提醒:“再换天玑!” 陈实步伐一变,脚步落在天玑星上,星符之力爆发,与筋膜相容。 他大筋弹动如弓弦,如同挽弓射箭,让他拳头更快,筋膜鼓动如大鼓,让他力量更大。 待到陈实游走一周天,将所有的大筋淬炼一遍,随即脚步落在天权星团上。 萧王孙见状,便没有出言指点。 陈实每种淬炼都只运转一周天,很快将北斗七星都走了一遍。 天权星符炼肌肉,玉衡星符炼肌肤。 只有开阳星符和瑶光星符炼的是什么,陈实并不清楚,只觉脚踏开阳星符时,自身真气流转,神龛再度浮现,想来是炼真气,但他不能肯定。 而脚踏瑶光星符,莫名让人感觉神清气爽,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更为关键的是,他的心脏痛感越来越低! “开阳星符炼真气,瑶光星符炼精神。” 萧王孙继续指点,道,“北斗七炼,将你的骨骼、心脏、血液、肌肉、肌肤、真气、精神,统统淬炼,你修炼的这门功法十分了不起。” 他仔细想了想,对比自己从前见过的所有功法,还是觉得陈实这门功法当属顶流。 陈实停步,全身气血激荡不休,久久方停,至于心脏剧痛,已然消失,不禁又惊又喜。 萧王孙的这番指点,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不仅在危难关头救他性命,而且省去了他的摸索和摸索过程中的凶险! 他还记得自己在荒山破庙,摸索搬运气血,导致血冲大脑昏死过去的情形。 “不要分心,现在引火归元,炼入丹田,化作自身修为。” 萧王孙观察他的气息,道,“练完功,不引火归元,等于白练。调运精神,意守丹田。” 陈实依言,引动周身气血,炼入丹田,然而这股气血刚刚在丹田中化作真气,便自消散,没有半点留存,让他不禁黯然。 萧王孙也觉察到他体内的真气消散的情况,略作思量,道:“北斗七炼,淬炼你的骨、心、血、肉、肤、气、神,你只不过无法留存真气,但其他六样却是进步神速,将来未尝不能有所成就。奇怪,这些东西,难道陈师没有教过你?” ——感谢上帝在人间的使者的盟主打赏! 经过Alpaca7的同意,部分正文章节内容的对应处插入了A7大佬为大道之上绘制的插图,推荐书友们回去看一下,都很精美,贴合原文,特别感谢! 第三十八章 无妄 萧王孙口中的陈师,正是陈实的爷爷。 当初在镜湖山庄外,陈实听到他称爷爷为陈师。 陈实连忙向萧王孙拜谢,疑惑道:“爷爷也懂得这些?” 萧王孙淡然道,“他的才学尽管比不上我,但也相去不远,自然懂得。” 陈实心中困惑,他从前觉得爷爷是个普通的符师,但沙婆婆和萧王孙的出现,却让他觉得爷爷并不那么简单。 可是,爷爷倘若懂得这些,为何不教他? “你怎么会在晚上出门,还落得如此田地?”萧王孙问道。 陈实将赵家派人前来暗算他,自己反杀,又闯入黄杨村斩草除根的事情说了一番,赧然道:“我比较笨,觉得三旺死了,必须杀掉这个人给他报仇,结果追着追着就追到现在,导致自己陷入危险。”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你颇有侠气。” 萧王孙露出赞赏之色,道,“你的这门功法超脱俗流,远胜私塾中教授的天心正气诀。天心正气诀只不过是传授给书生的低浅功法,这门功法最大的作用便是养气、筑基,炼成神龛,凝练天心,得到天外真神的赐福降下神胎。而你这门功法不同,炼气炼体炼神,壮大自我,即便是我,也未曾见过几门能与之媲美的功法。你这门功法……是得自真王墓罢?” 他目光锐利,落在陈实的脸上,直视陈实双眼,似乎能透过陈实的眼睛直达其心灵,看看陈实的话是真是假。 陈实坦然:“这门功法是我在真王墓得到的,只是羊角伯伯阻拦我,不让我再进一步,得到全本的功法。前辈觉得好的话,我写下来,给前辈一份。” 萧王孙愕然:“写一份给我?你想从我这里换什么?” 陈实摇头道:“伱是爷爷的朋友,刚才又指点我不求回报,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的,你既然喜欢,我给你就是了。不想换什么。” 萧王孙凝视他的双眸,似乎要看他是真心还是虚伪。 过了片刻,萧王孙摇头道:“我不要你的功法。你这功法虽好,但档次差不多的功法我也见过几门,何况我如今修为境界已高,转头去学其他人的功法,得不偿失。不过……” 他顿了顿,露出笑容:“你很有意思。夜晚道路难辨,邪祟出没,以你的实力,活不到村里。我今晚还有事,暂时不能送你回去,待到我办完这件事,才有时间。你若是等得,我便送你回去。你等得么?” 陈实上车,笑道:“等得。” 他望向四周,黑暗中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光斑,还有红彤彤的灯笼,那是一只只邪或祟的眼睛,都在等着他落单。 若非倘若独自回去,就算认识路,只怕也走不了多久便会被这些邪祟吃掉! 他心中好奇,大晚上的,危险遍地,为何萧王孙这时候出门办事? 车夫挥动长鞭,长鞭打着一个卷儿,抽在空气中,发出清脆震山谷的声响。 四匹马儿振奋精神,拉动车辇,但见车轮迸发云气,竟将车辇垫起几寸,让车轮避开山石。 那四匹马儿起步,脚底生风,踏着风气而行,很是轻快。 陈实打量,那马儿的四条腿并未绑着甲马符,却能脚踏清风,很是奇异,想来并非纯血的马儿,而是异种。 “是了,甲马符本来就是模仿马儿奔跑,辅以六丁六甲风文云文。它们是拥有神兽血脉的马儿,当然跑得快。”陈实心道。 车上一片沉默,只有碌碌的车轮声和哒哒的马蹄声。 过了片刻,萧王孙道:“你功法不错,心性也不错,更难得的是天资天分也高。就算被人割去了神胎,你将来也必有成就。” “真的?”陈实眼睛一亮。 萧王孙淡然道:“我何须骗你?” 陈实激动万分,他太需要鼓励了。 自他从沉睡中醒来,他便独自摸索,如何修炼,如何留存真气,如何让自己摆脱废人,如何重修神龛。可是,他没有任何朋友,黑锅不会说话,爷爷不会鼓励,干娘是块石头,朱秀才也只会之乎者也。 他只能一個人琢磨,一个人尝试。 倘若试错失败,孤零零死在野外也无人知晓。 但陈实甘愿冒这个险! 他想强大起来,他不想一辈子做个废人,他想给爷爷一个安稳富足的老年生活! 从前无人认同,如今得到萧王孙的认同,他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 车辇在夜色下,行驶在寂静的驿道上,两侧是古老的树木,被月光照耀,阴影斑驳,如怪物的爪牙。 萧王孙看着外面的月色,不紧不慢道:“从前有一人,天资不是很高,他在十二岁时才筑基,十五岁时才筑基完成。所谓百日筑基,修士筑基,只需要一百天,便可以跨入下一个境界,但是他却需要三四年,可见资质之差。后来他千辛万苦考上秀才,获得神赐,得以修成神胎。但神胎也分为三六九等,而他的神胎,偏偏就是最下等的神胎,叫做幻胎,意思是梦幻泡影。这样蠢的人,你觉得能有大成就么?” 陈实摇了摇头。 神胎代表着真神对修士的资质天分的认可程度,神胎越是低等,说明修士的资质天分越低。 最下等的幻胎,可见资质天分差到什么程度,仅比普通人高了那么一丁点儿。 萧王孙道:“这个人有着牛脾气,倔得很,执着得很,觉得自己不会蹉跎一生。他的同学、同僚,已经修炼到化神期,修成金丹境、元婴境,他还在神胎境。可他还是没有放弃。他反复打磨神胎,反复修炼基础。十年后,他进入化神期期,修成金丹。而此时,他的故人已经是炼神期的强者,他与对方的距离越来越大。但下一个十年,这个笨人终于追上了故人。再过十年,他厚积薄发,后发先至,以近乎无敌的法力名动天下,惊艳世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的幻胎,几乎相当于没有,却凭借自己的毅力,坚持不懈,才拥有大成就。他可以办到,你未尝不可。” 陈实精神振奋,露出希冀之色,崇拜的看着萧王孙:“前辈说的这个人,莫非便是前辈自己?” 萧王孙摇头,神态傲然:“我自幼练功,九岁结胎,获得最强大的神胎之一,少年时名动天下,岂会蠢笨如斯?” 陈实呆住,结结巴巴道:“那这个人是……” “这个蠢人姓陈,名寅都,就是你的爷爷。”萧王孙淡淡道。 陈实惊讶莫名,爷爷真的这么厉害? 他与萧王孙接触得不多,但可以看得出萧王孙有着傲气傲骨,想得到他的夸奖,一定要异常出色。 被萧王孙这样的人物夸赞法力近乎无敌,那么其人的法力便真的无敌! 可是,爷爷怎么看也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最大的本事就是画符,靠着画符养活这个家。 他怎么会有近乎无敌的法力? 爷爷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不论当年如何,如今的爷爷还是老了。” 陈实黯然,心中默默道,“他年纪大了,就算年轻时如何强大,如今也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最近连吃饭都不正常了。他需要有人照顾他。” 车辇驶入山麓,渐渐前方道路崎岖难行,然而那四匹骏马却依旧如履平地, 过了不知多久,车辇来到一座山的山脚下,这里居然有一座城池,在夜晚灯火通明。 陈实惊讶莫名,他是乾阳山的地头蛇,跟着爷爷跑南闯北,乾阳山哪里没有去过? 山中何时多出了一个城池? 车辇驶入这座奇怪的城池,城墙很高,墙面光滑无比,城楼更高,城门上写着无妄二字。 陈实坐在车中,向两旁看去,只见道路两旁站着青面獠牙的鬼怪,面目狰狞,手持斧叉之类的武器。 他心头一突,再看这城中来往的居民,多是肠穿肚烂,断首少足之人,多是已死。 偶尔有完整之人,但看不出死活。 “这是一座阴间城市?” 他心里发毛。 他左右打量,此地灯红酒绿,欢声笑语,不断传来,浑然不像他去过的阴间。 陈实曾经死过,去过阴间,那里遍地阴霾,人们行尸走肉,行走在雾气中,被藏在雾气中的不知名存在当做美食享用。 而这里,却像是一座快活城,没有阳间的滋扰,没有阴间的险恶,鬼怪们在此地很是快活。 “此地曰无妄。无妄者,邪道不行,不敢诈伪。在这座城里,所有人都不得撒谎。” 萧王孙道,“我之所以在此地见人,便是因为这一点。来人善于撒谎,不在此地,她的话,我一句也不信。对了,此地不能说假话,若是撒谎,便会被拔掉舌头。” 陈实眨眨眼睛,到了此地便不能说假话? “村里人都叫我小诚实,我从不撒谎,我来到这座无妄城,一定如鱼得水。” 话虽如此,但陈实还是不敢说出口,最多在心里想一想。 因为他刚想到这里,便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拽自己的舌头! 幸好他只是想一想,倘若说出口,只怕舌头不保。 “我绝对没有对那小娘子动心!”路边有人叫道。 陈实循声看去,是一对吵架的夫妻,那丈夫刚刚说出这话,便不由自主的张口,舌头噗的一声从其口中飞出,掉落在地。 一条狗子窜出来,将地上乱蹦的舌头叼走。 陈实打个冷战,却见四周围观的人们都张嘴笑了起来。 他注意到,他们很多人嘴巴里也没有舌头。 “他们因为撒谎,舌头都被拔掉了。” 陈实打个寒颤,这座城,果然不能撒谎! “这座城,是专门对付我这样的实诚人的!”他心中暗道。 车辇载着他们来到一处酒楼,停下,有伙计连忙出来,帮忙把车停到后院。 萧王孙下楼,在店伙计的引领下来到二楼雅座,靠窗台的位置。 陈实仔细打量,伙计也并非常人,竟然长着四条手臂,各自托着一个盘子,殷勤招待客人。 “有什么温养心神的好茶?我要待客。”萧王孙问道。 “回萧爷,最近新上一些岭南的生普,是小店杀了岭南的客商抢来的,滋味绝佳。您尝尝?” 萧王孙轻轻点头,挥了挥手。 店小二立刻前去沏茶。 待到茶水上来,萧王孙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子上,陈实看着银子有些眼熟。 萧王孙道:“路上捡的。不知谁放在驿道中央。” 陈实心中委屈,没有说话。 店小二收了银子,更加殷勤招待,献上果脯盘和肉脯盘。 萧王孙饮茶,放下茶杯,轻声道:“来了。” 陈实向下看去,但见一个又瘦又高的鬼怪提着一盏青色的灯笼,向城里的茶楼走来。那鬼怪约莫有一丈七八,瘦骨嶙峋,驼着背,一副饥饿的模样。 灯笼下,一位身着红衣,头戴雨帽、眼纱的女子行走在灯光的照耀中。 那灯笼提的很高,灯笼中空,恰恰从下面的洞口打出一束光,落在地上形成一丈方圆的光斑。 那红衣黑雨帽的女子便行走在光斑中,规规矩矩。 其人身材婀娜,娇艳多姿,尤其是细腰芊芊,堪堪一握。 陈实忍不住多看两眼。 女子进入茶楼,楼梯处传来哒哒的登楼声,接着红衣女子映入眼帘,眼纱下的目光轻轻一扫,便向陈实这边走来。 她腰肢细软,臀部圆满,轻轻向一侧倾斜,款款落座,摘下雨帽和眼纱,露出一张俊俏的容颜。 她看了陈实一眼,噗嗤一笑,风情万种。 “小弟弟,姐姐好看么?想不想和姐姐睡觉?” ——感谢麻瓜1的盟主支持,老板大气! 第三十九章 雷击 陈实臊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正欲回答,萧王孙咳嗽一声,提醒道:“回答之前,注意地方。这里是无妄城,当心被拔了舌头。” 陈实心中凛然,警觉的瞥了这红衣女子一眼,将其划分为危险类型。 “倘若我刚才矜持一下,回答不想,肯定舌头不保。这里不能口是心非!”他心中暗道。 萧王孙道:“金红缨,何必跟小辈过不去?” 红衣女子白他一眼,双肘压住茶桌,胸脯也压在上面,笑吟吟道:“萧王孙,你敢抢我神机营的东西,胆子不小。东西拿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陈实眨眨眼睛,神机营? 他听说过神机营,岩砀村之前出过一个举人,天分很高,听说后来加入神机营,成了神机营的将士。 此人回村后,提亲的媒婆踩破门槛。 听说神机营是给皇帝效力的,俸禄高,地位高,能成为神机营的将士,须得祖坟冒烟才行。 萧王孙对红衣女的美貌视而不见,淡淡道:“抢了就抢了,怎么,我还要还给你们不成?” 金红缨指头醮着茶水,在桌子上画着圈圈,浅浅笑道:“此次约谈,不正是商议如何归还么?否则还约谈什么?萧王孙,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你主动归还,神机营既往不咎。第二条路,我们神机营杀掉你之后,摸你尸体抢回来。” 她抬眼笑道:“上次伱受的伤应该还未痊愈,这次便不止受伤这么简单了。甚至可以送你老人家上路!” “萧王孙受伤了?” 陈实心中微动,想到自己初遇萧王孙的情形。 那时萧王孙与自己一样,也是去山中庄园的棺材里疗养。 不过,那里不是至阴的养尸地么? 萧王孙不是尸体,为何也要去那里疗养? 他心中更加纳闷的是:“我也不是尸体,为何爷爷会把我送到那里疗养?” 萧王孙面色淡然,道:“我伤好了。” 金红缨心中凛然,向后靠去,胸脯颤了颤,笑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萧王孙轻轻点头。 金红缨面带笑容,悠然道:“听闻萧王孙才华绝代,风采非凡,妾身出生得晚,没能亲眼见到。不过今晚,说不定可以见一见。你若是能活过今晚,你抢我神机营宝物的事情,我也既往不咎。” 她站起身来,瞥了陈实一眼,笑道:“小弟弟,别跟着他,会死的。” 说罢,屁股一扭一扭的离去。 陈实收回目光,萧王孙道:“好看么?” 陈实正想回答,连忙闭嘴,心道:“萧王孙也很危险,险些让我拔掉舌头!” 萧王孙饮茶,目送金红缨走出无妄城。过了片刻,起身道:“你留在此地,我去去便回。倘若我没有回来,你在天亮之前离开无妄城,不要停留。” 陈实连忙道:“若是没有离开无妄城呢?” “你会与无妄城一起消失。” 萧王孙向楼下走去,声音传来,“从前随着无妄城一起消失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是死是活,无人可知。” 陈实打个冷战。 萧王孙没有乘坐车辇,而是步行出城而去,很快消失在月色中。 陈实喝着茶,吃着果脯肉脯,静静等待。 过了良久,他眨眨眼睛,失笑一声。 “笑什么?”旁边一个声音问道。 “我笑我这一晚的遭遇离奇。我在驿道上寻仇杀人,回家路上突然犯病,遭遇邪祟追杀,又偶遇萧王孙。” 陈实笑道,“然后又跑到这座奇怪的城里,遇到了神机营的人。现在,我在鬼城里喝着茶,吃着果脯,等待萧王孙与神机营大战归来。这遭遇实在太离谱了!荒诞得我要笑出声来……” 他说到这里,突然醒悟,萧王孙不在,那么是谁在与自己说话? 他急忙转头看去,只见刚才的四条胳膊的店小二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长着蛤蟆头的古怪家伙,脑袋有常人四五个那么大,长着青色白色的条纹,大大的一张嘴巴,嘴巴边叼着一个烟斗,烟斗里插着三炷香,粗且短,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气。 它的两条腿纤细无比,支撑起胖大的身躯,手里拎着个大的不像话的茶壶。 它应该是茶楼的茶博士,过来给陈实续茶。 “看什么?”那声音又问道。 陈实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不是这只蛤蟆,而是它拎着的大茶壶。 茶壶盖一张一合,正在询问他,盖子下面还长着两只眼睛。 “别说话。” 那只蛤蟆茶博士向陈实悄声道,“它喜欢问问题,你不要回答。这厮今天害得好几个客人被拔了舌头。” 陈实警觉,立刻闭嘴,什么话也不说。 大茶壶问了他几句话,见他不答,对他失去了兴趣。 蛤蟆茶博士给陈实续好茶,提着大茶壶去其他茶桌。 大茶壶询问那桌客人:“有心事?” “没有……啊——” 一声惨叫传来,陈实看到那桌喝茶的客人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扯飞了舌头,捂着嘴呜呜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是在偷偷瞄那个红衣女人的胸么?”大茶壶向另一桌客人问道。 “我没……啊——” 空中飞出一道鲜血,又是一条舌头飞出。 陈实打个冷战,将大茶壶也归入危险范畴。 “是了,这座无妄城,应该也是一座鬼神领域!” 陈实突然醒悟过来,鬼神领域有着很多种,有窑厂那样能将人化作瓷器的,有将镇墓兽化作神魔的,有时间错乱的,也有无妄城这种不能撒谎的。 但凡撒谎,便会有无妄之灾,陷拔舌之苦,因此叫做无妄城。 “无妄者,真实也!所谓无妄城,便是一座真实之城,不容许有谎言。” 陈实想通这一点,心中欢喜,对无妄城的恐惧也因此消失。 他是生活在山边的人,懂得遵循规则的重要性。 无论是鬼神领域,还是邪祟,只要遵循一定规则,便可以相安无事。 突然,城外的天空电闪雷鸣,陈实急忙看去,但见一道道雷光经地而起,在空中飞速划过一道红色的弧线,轰击在月光下的一座山峦上! 团团火光炸开,将那座山照耀得通透如昼! 陈实急忙站起身,向城外的山头看去,只见雷霆一道接着一道,呈现扇形,自地而起,升于半空,轰向那座山峰,短短片刻,便有几百道雷霆击中那座山头。 借着雷光,陈实看得越来越仔细,但见那座山上像是有人影屹立,那人影看起来十分细小,屹立在山头的最顶端。 一道细若毫发的寒光在围绕他飞速旋转,速度极快! 尽管隔着这么远,其速度依旧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那是什么?” 陈实怔住,怎么也看不清那道光芒。 寒光细微无比,却总能在雷霆轰到山头的前一刻瞬息而至,将雷霆刺穿。 雷霆被刺穿,便会炸开,火光电光,四下飞舞,过了片刻便会有震耳欲聋的雷声传来。 那些雷光,根本没有击中那座山! 他适才所见的雷霆轰山,只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觉。 陈实看得心惊肉跳,只见雷光越来越密集,那道寒光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渐渐有雷霆落在山头上,轰然炸开。 每当此时,大地也在震颤! 越来越多的雷霆突破寒光的防御,轰击山头,很快那座山头便像是被烧红了一般,变得越来越耀眼。 无妄城中,无论人还是鬼怪,都看得惊心动魄。 倘若那些雷霆落在无妄城,只怕顷刻间这座鬼神领域便会化作一片火海,所有人荡然无存! 城中众人都在伸直了脖子张望,有些人双手托住脑袋,把脑袋从脖子上拔下来,举高了看。 陈实不经意间还看到人群中有一人的脖子突然变长,细细的,竹竿一样,把脑袋顶到一两丈高,聚精会神的观看。 “想不想拿个剪刀,在他脖子上剪一刀?”大茶壶又在询问其他人。 “不想……” “噗!” 陈实心中警惕,闭紧嘴巴,打定主意任何人询问自己,都不能说话。 这场雷击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那座山头在雷火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应该是山石被炸飞熔化所致! 突然,不知谁大叫一声:“天快亮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顿时城中人群晃动,纷纷向城外涌去。 陈实也连忙下楼,只见城中到处都是人挤人,鬼挤人,怪挤人。 “客官,您的车辇已经备好了。”四臂店小二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提醒陈实道。 陈实跟着他来到后院,萧王孙的车辇果然还在,这次萧王孙不在,车夫和四匹骏马居然没有石化。 陈实登车,那车夫轻轻甩鞭,四匹骏马立刻拉着车辇便向城外冲去! 这四匹马越跑越快,前方人、鬼、怪越来越多,眼看便要碾死撞死不少人,突然那四匹马脚底生出云气,脚踏云气,拉着这辆车辇从人鬼怪的头上驶过,径自奔向城门。 陈实惊异,但见马儿拉着车辇穿过城门,疾驰而过,又在城外落在地上,哒哒哒,马蹄声清脆,拉着车辇驶入黎明前的夜色中。 “车辇是向那座山去的!” 陈实心中一惊,只见车夫甩着鞭子,车辇速度越来越快,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股硝烟的气味儿。 陈实狐疑,只见车辇又行驶了两里地,路边出现几具尸体,以及一个庞大的金属造物。 那是一尊大炮,炮管长达丈余,重两三千斤。 “传说中神机营的红夷大炮!”陈实瞪大眼睛。 他听岩砀村的人说起过这种火器,据说威力霸道无双,能迸发出天雷之力,一声炮响,宛若天劫降临! 只是,那红夷大炮粗大的炮管被斩断,断口极为锋利,甚至炮膛中刻绘的符箓纹理,也被斩断! 陈实惊鸿一瞥,炮膛呈现红色,应该是用黑狗血研磨朱砂浸润,只是不知道神机营用什么手段,将符箓刻在炮膛里面。 红夷大炮旁边还有着一车弹丸,比小孩子的脑袋还大,弹丸是由黑铁铸就,表面刻绘符箓,用朱砂和黑狗血描摹,增加威力。 “大五雷符!” 陈实匆匆一瞥,便将那弹丸上的符箓认出,心中一惊。 大五雷符是极为厉害的雷法符箓,配合上黑火药,威力提升数倍! 他顿时醒悟,昨天晚上他们看到的雷击,不是神机营的法术,而是大炮轰山! 那副场面,应该是几十甚至上百尊红夷大炮齐发,在大五雷符的加持下,炮击萧王孙! 第四十章 搭救 陈实很想跳下来,扛走一尊红夷大炮,放在村口,一定威风得很,村里的孩子们见了,还不跪地叩拜陈大王? “回村就可以登基!” 可惜车辇没有停下。 陈实目光扫向地上的那些尸体,也是神机营的装束,不过这些人的额头上都有一个小洞,洞口不大,只有一指宽,很纤薄。 车辇拉着他飞驰而去。 没走多远,又是一尊红夷大炮映入眼帘,也是炮管被切断,四周也有多具尸体,都是神机营的将士。 他们的眉心相同位置,也有一个伤口,像是指甲上下对掐留下的痕迹。 只是指甲不能穿透人的头颅。 越往前走,尸体越多,红夷大炮也是越多。 陈实心惊肉跳,昨晚他只看到了山巅有一道人影屹立,有一道寒光围绕山巅缭绕,浑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飞到山下杀人! “到底是什么兵器,造成了这种伤痕?” 一路走来,陈实看到二三百具尸体,数十尊炮管损坏的红夷大炮。 道门孙思邈被尊为药王药圣,发明火药,火药中蕴藏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 修士与神魔最怕的便是雷霆,天劫便是以天雷为首。 自那时起,凡人便有了屠神诛仙之力。 发展至今,以火药为基础,形成火铳、鸟铳、霹雳弹、火炮等火器,再加上修士的符箓刻绘,威力惊人。 神机营便是皇帝直辖的禁卫军,但凡有新式火器,皆可在神机营看到。 但神机营用的最多的还是鸟铳和红夷大炮,遇到但凡不尊皇命的高手,炮诛。 哪怕修成元婴,练就元神,一炮轰出,五雷爆发,也要魂飞魄散! 此次神机营出动了这么多红夷大炮和将士,可谓势在必得,没想到竟死伤惨重。 车辇飞速前行,一路过去,竟未遇到活人! 前方,昨晚炮击的山峦出现,那座山头上还有烟火,以及尚未凝固的岩浆。 那是红夷大炮配上大五雷符箓烙印,造成的恐怖破坏力! 不过如今已经听不到雷声,炮击声也停止了。 陈实仰头望去,但见这座山头被轰平了大半,中央仅剩下一根粗达十数丈的石柱并未倒下。 石柱高二十余丈,到处都是炮击和雷击留下的痕迹,下方是熔化的岩浆,冒着腾腾热气。 那车夫挥动鞭子,催促四匹骏马拉着车辇,竟然直奔那根石柱而去。 石柱上传来叮叮的声响,金石交鸣。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天空中的明月刚刚闭合,太阳也只是刚刚睁开眼帘,天空中暗红一片,倘若举目远眺,远处不甚分明。 突然,石柱上方传来阵阵奇异的声音,晦涩难懂,仿佛神佛低语,对神佛来说是低语,但对陈实来说则是鸿音大作,震耳欲聋,甚至钻到他头脑里,嗡嗡作响! 灿灿的神光拔地而起,冲上云霄! 云霄处坐着一尊无上神祇,周身金光,庞大无比,不知是谁的元神,脑后灿烂神光形成环状,俯身探手,向石柱拍去! 突然,一道寒光惊天而起,咻的一声一闪而过,那尊无上神祇脖子处有光芒渗透出来,头颅徐徐滑落。 石柱上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一具尸体摔了下来,跌到车前。 天空中的无头神祇崩溃,瓦解,化作灵气,形成朵朵祥云,让人精神一振,其他山头草木也变得葱郁很多。 “萧王孙果是不凡,领教了!” 天空中一个女子身影急速远去,听声音应该便是昨晚陈实见到的那個金红缨。 石柱几乎笔直,车辇无法攀登而上,陈实见状,从车上跳下。 那车夫道:“有劳陈公子了。” 陈实侧耳倾听,四周只有熔岩凝固,遇冷炸裂的声音,并无其他声响。 他定了定神,攀岩而上,手脚并用,很快便爬到石柱的顶端,距离登顶只差几步。 “哗啦——” 一些山石被他蹬下去,砸入下方的岩浆中。 陈实险些踩空,幸好手掌扣住一道石缝,低头向下看去,车辇仿佛只有巴掌大,倒是旁边的岩浆不小一片,约有半亩。 “跌落下去的话,爷爷的水火荡炼只怕也救不活我。” 陈实定了定神,继续向上攀登,终于爬到石柱上。 这石柱上居然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每一人死后都蕴藏着很大的威严,气势压得陈实难以喘息。 “哈!哈!哈!” 陈实大叫几声,为自己壮胆,向前走去,四下搜寻一番,在一块山石后发现了萧王孙。 萧王孙仰面倒在地上,身下血流成泊。 他的身前的山石上插着一口明亮无比的细剑,剑有八面,中间细腰,剑柄镶嵌玳瑁、绿松石等宝物。 剑中君子,谦谦温润。 这把剑给陈实的感觉便是如此。 陈实刚刚走近,突然耳畔传来嘤嘤的刺耳声,有寒光从他眼前拂过。 陈实急忙停步。 一根根头发轻轻飘落下来。 他的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接着传来石头摩擦的声音,那块山石竟然被无形剑气切开,徐徐滑落。 陈实一动也不敢动,大声道:“萧前辈,我是陈实!你听得到吗?” 萧王孙久久没有回应。 陈实试探抬脚,没有剑气袭来。 他松了口气,刚要落脚,突然脚步停顿在空中,没有落下。 他的眉心出现一个细小无比的剑,长短只有三四寸,但剑柄剑锷皆清晰分明,甚至剑还煅有八面。 这柄玲珑小巧的剑飘浮在空中,指着他的眉心,让陈实不敢有任何异动。 现在他终于知道,山下的那些神机营将士是怎么死的了。 萧王孙有两把剑,一长一短。 长剑劈开一个个轰来的炮弹,小剑则飞下山,斩杀敌人,斩断红夷大炮! 长短二剑配合密切,才让他战胜对手! “萧前辈,我是陈实!” 陈实大声呼喊,萧王孙还是没有动静。 陈实额头冷汗越来越多,抬起的脚不敢落下,这两口剑显然有灵,自主护住。 长剑散发剑气,小剑飞起杀人。 倘若自己稍有异动,只怕便会被这两口剑当场击毙! 陈实眼睛盯着眉心前的小剑,慢慢移动手掌,移动速度无比之慢,缓缓探入怀中。 过了片刻,他才将手从怀中抽出。 他手中的竟是几炷香! 陈实另一只手慢吞吞移动,去取火折子。 过了良久,他才将这几炷香点燃。 “两位前辈,我是萧前辈的朋友陈实,我特来搭救萧前辈,迟了恐怕耽误了萧前辈的性命。” 那几炷香的烟气飘向两柄剑,长剑突然飞起,叮的一声插入一旁的剑鞘之中,而那柄小剑则有些迟疑,摇摆不定。 陈实擎着香,道:“再不救人,说不定就没救了。” 小剑犹豫一下,飞到陈实耳边,陈实移动,它也随之移动。仿佛只要陈实敢对萧王孙不利,它便会立刻将陈实的脑袋割下来。 陈实舒了口气,他猜出长短二剑有灵,因此才想到上香交流的办法。 “沙婆婆说得对,心存敬畏,路路皆通,心存不敬,活路也可能变成死路一条。” 陈实上前,探了探萧王孙的鼻息,发现鼻息尚在,查看一下伤势,却见萧王孙伤势极重,身上不仅有雷击炮击留下的伤痕,还有各种法术以及兵器留下的伤口,气若游丝。 “换作是我,只怕早死了。” 陈实将他抱起,来到石柱边缘,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太阳也逐渐从扁变圆。 陈实迟疑,他就算独自一人,也不敢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更何况还抱着一个重伤昏死的萧王孙? 但如何才能下去,倒是个难题。 这时,萧王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声音低哑道:“快走……金红缨会回来……” “下不了山!走不掉!”陈实额头冒出冷汗。 萧王孙手耷拉下来,一根指头指向长剑,稍微动了动。 那长剑带着剑鞘飞起,出现在陈实前方脚下的空中,一动不动。 陈实心中微动,尝试着迈出脚步踩在剑鞘上,剑鞘向下微微一沉,载着他缓缓下落。 不久后陈实脚踏实地,喜道:“萧前辈,我们下来了!萧前辈?” 萧王孙一声不吭,又昏死过去。 陈实立刻抱着萧王孙将他送上车,飞速道:“快!去见庄婆婆!” 车夫疑惑,不知庄婆婆在何处。 “跟上我!” 陈实跳下车,疾驰而去。 车夫见状,甩动鞭子,四马拉车跟着陈实狂奔。 陈实奔行数十里地,来到岗子村外,进入大山。复行十多里山路,终于来到庄婆婆所居之地。 “在这里等我!劳烦庄婆婆先给此人续命!” 陈实顾不得多说,放下萧王孙,立刻脚下不停,奔向山涧林地。 半个时辰后,庄婆婆的树洞中便聚满了“人”,几个虎头虎脑的胖娃娃哭丧着脸,抱着自己的头,它们的参草果又被摘下几颗,送给这个躺在床上的家伙服用。 “他服用了参草果,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但其他伤势太重,参草果无法治疗。”庄婆婆歉然道。 萧王孙依旧昏迷不醒,虽然外伤已经痊愈,但最严重的反倒是雷击和神机营强者法术造成的伤。 这些伤,非药石所能治愈。 “多谢婆婆,多谢果果!” 陈实忙不迭向他们称谢,胖娃娃凑到他跟前,仰着头,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不断比划,却是讨要更多的玩具。 陈实答应下来,再度抱起萧王孙,将他送入车辇,道:“我们去镜湖山庄。” 车夫再度启程,车辇飞驰。 日中时分的镜湖山庄依旧像从前那般阴冷,安静,听不到任何蝉鸣鸟叫。 潭水冰寒刺骨,高大的树木遮蔽一切阳光,车辇碌碌,缓缓停在庄外。 陈实抱起萧王孙,走入庄中,将萧王孙的棺椁一层一层掀开,把他放了进去。 陈实正欲盖上一层层棺椁,突然长剑飞来,也落入棺中。 那柄小剑则不急不缓的围绕棺椁旋转,应该是在外守护。 陈实盖上五重棺椁,松了口气,低声道:“镜湖山庄自然可以救命,萧前辈上次受伤,便是来镜湖山庄疗养。而且这座山庄外人不可进来,金红缨就算寻到这里,也无法进入山庄。” 镜湖山庄是爷爷与萧王孙等人打造而成,几个棺椁中已经住了人,这些人的本事,绝对不比萧王孙差。 金红缨倘若能追踪到这里,便会面对几个萧王孙这般的强者! “萧前辈的安危没有大碍,那么红夷大炮和登基的事情……”陈实心中一片火热,望向庄外的车辇。 第四十一章 清梦压星河 萧王孙不在,这辆车的四匹马和车夫还是没有石化,依旧听令。 “去雷击山!”陈实上车,兴冲冲道。 他口中的雷击山便是那座被红夷大炮几乎夷为平地的山,车夫当即叱咤一声,马儿立刻启程,呼啸而去。 不过多时,他们便来到雷击山下,陈实四下搜寻,在一条山沟里找到一尊完整的红夷大炮,启动大炮的神机营将士已死,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现在月亮尚未升起,尸体还在。 陈实立刻跳下车,过了片刻,将那两三千斤大炮扛起,放入车中。 车夫疑惑的看着他,并未过问。 陈实没有搬炮车,炮车已经损坏,只将那一筐筐人头大小的黑铁弹丸搬上车,兴奋道:“我们走!回黄坡村登基!” 车夫驾着车辇来到黄坡村,陈实兴致勃勃,跳下车,扛着红夷大炮在村中走来走去,兴高采烈。 两三千斤的庞然大物被他扛在肩头,竟能围绕村子走三四圈还没有感到累。 乡亲们一个都不敢露面,家家户户紧锁门户,别说孩子们跪迎陈大王,拥护陈大王登基,便是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陈实很快没了兴致,怏怏不快,把红夷大炮放到老陈家,竖起来靠在墙上,那些黑铁弹丸则被他堆在狗窝里。 黑锅趴在地上,看着小主人忙来忙去。过了会儿,狗子爬到黑铁弹丸上睡觉。这些弹丸冰凉,睡着很是舒服。 陈实忙完,突发奇想,又扛起红夷大炮,打算放两炮为刚刚登基的陈大王助助兴。但想到毕竟是神机营的东西,万一引来神机营的人,陈大王估计便会被绳之以法,只得作罢。 陈实瞥了趴在弹丸上的黑锅一眼,悄悄溜入自己房间,取出一根铁丝,爬到床下,在老鼠洞里捅了捅,勾出一個小布袋。 他打开布袋,布袋里是几两碎银子。 他长舒了口气,这些碎银子是他的私房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没有被爷爷搜到,也没有被黑锅扒拉出来。 “我现在足够强,只要一口真气不散,神龛可以维持很久。再攒点钱,就可以去镇上的私塾报名,参加今年的县试,考上秀才。” 陈实数着为数不多的碎银子,心道,“成了秀才,会有神赐仪式,真神潜降,赐予神胎。我蒙混过去,说不定真神会赐予我新的神胎,那样我就不是废人了。将来考中举人,带着爷爷过欺压乡民的好日子。” 他刚想到这里,突然看到地上阳光洒下的影子里多出一个狗头,不由打个激灵,急忙抬头看去。 只见大黑狗两只前爪搭在床沿上,狗头探出窗,幽幽的看着他。 “我的钱被发现了!” 陈实恶向胆边生,扑了过去,与黑狗扭打在一起,叫道,“黑锅,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今日便杀狗灭口!” 黑锅与他搏命,也是汪汪叫唤,丝毫不让。 一人一狗打了半晌,各自做出妥协,黑锅不会告密,陈实不杀狗灭口,但是要去镇上给它买一两斤异兽肉。同时作为补偿,黑锅须得贡献出一点黑狗血给陈实画符。 一人一狗对这个结果都很是满意。 陈实带着狗子,乘着车辇再度出门。不得不说萧王孙的车就是迅捷,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二十多里外的桥湾镇。 所谓桥湾,指的是德江的转弯处,这里建了一座五拱桥,横跨江面。桥湾镇便在此地,因地而得名。 陈实给黑锅买了二斤异兽肉,又买了些风筝、七巧板、鲁班锁、空竹和陀螺之类的东西。这些玩具陈实自己都没有,很想玩,但又强行忍住。 他把玩具放进书箱,乘着萧王孙的车辇,不多时便来到黄杨村。 黄杨村的村民见到他,有些畏惧。 乡下人恩怨分得清,陈实对黄杨村有恩,先救了孩子,又出钱安葬死难者,为三个孩子报仇。而且还教训了干娘,让干娘不再欺压他们。三旺死了,陈实又为三旺报仇,杀了仇人。 这份恩情,村里人都记得。 但村民还是担心,赵家六个子弟死在黄杨村,倘若赵家报复,他们凡夫俗子如何抵挡? 陈实唤来黄杨村族老,道:“省城赵家此次死了六个子弟,可能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赵家来人调查到村子,直接报上我的名号。他们来找我的麻烦,被我打死,自然就不会去找你们的麻烦。” 族老年纪大,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耳朵有些背,没有听清,自顾自道:“我们黄杨村虽然没有厉害的人物,但也断然不会出卖恩公!上次出卖恩公的是广浩媳妇,吃不得刑,被打得招了,丢我们村的人,我们已经将她绑起来了,恩公一声令下,俺们便送这婆娘上路!” 陈实吓了一跳,难怪他来时看到一个妇人被绑在树上,他还以为村民玩什么有趣的花样,没想到是绑起来等他处置。 陈实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来到那妇人跟前,抽了两下,把树枝丢在一边,笑道:“忘恩负义,的确该打,现在我已经惩戒过了。广浩媳妇,从前之事,既往不咎,今后不要再犯。” 那妇人低着头谢过他。 陈实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族老这才听清,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担心,道:“那岂不是给恩公招惹祸端?” 陈实笑道:“这件事,已经与你黄杨村无关了,是我的事。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倘若赵家来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死的人多了,赵家自然也就愿意放下恩怨了。” 他吩咐一番,乘车径自入山。 车夫载着他和黑锅,居然毫无怨言。 路途中,陈实给庄婆婆、大蛇玄山、溪女等山中的灵上香,又将买来的各种好玩的玩意儿送给林地里的果果们,感谢他们搭救萧王孙。 这些参灵欢快极了,拿着玩具玩得不亦乐乎。 陈实带着黑锅进入山君庙,他多日没来,庙中没有了阳光,变得阴沉冷清。 即便是不凡之力也不如从前那般活泼。 陈实放下书箱,在庙中的香炉插上三炷香,这才催动三光正气诀,脚踏北斗七星,不疾不徐的在殿中行走。 不知不觉间,庙内不凡之力再度活泼,也逐渐亮堂起来,只不过从屋顶照下来的不是阳光,而是朦胧的月光。 黑锅趴在地上,仰头向庙里的天上看去,但见一轮月牙挂在空中,星辰点点,灿若银河。 那月牙不是晚上时,本土月亮的那种月牙。 本土月亮的月牙是真神的竖眼,真神竖眼有两个眼帘,两个眼帘同时闭合,因此月牙是柳叶状。 而庙中所见的月牙,却如同女孩儿弯弯的眉毛,又像是少女笑起来时的眼眸,迷人而静谧。 这一幕,让狗子呆住。 陈实脑后,神龛浮现,神光氤氲,久久不散。 他的神龛越来越稳固,尽管没有神胎,但此刻竟有真气在体内流淌,伴随着不断迸发的北斗星光,熔炼到身躯之中。 北斗七炼在飞速淬炼他的身躯,让他向五脏全真和炼骨伐髓不断精进! 以这个速度,最多几天功夫,他便可以炼成五脏全真和炼骨伐髓! 到那时,便是圣胎之体! 修成圣胎之体,他的身躯便堪比神胎! 陈实修炼累了,也停了下来,索性在庙中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庙中的异域星空,不由得出神。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另一片天地,到底是哪里?我何时才能亲自去那里看一看?”他心中遐想。 镜湖山庄外,一只又瘦又高的鬼怪提着一盏灯笼缓缓走来,灯笼的光芒在地上打出一道圆圆的光斑,一道红色的身影行走在光斑中。 神机营的金红缨,终于寻到萧王孙的下落。 “想不到这深山中,竟有如此静谧的一座山庄。萧王孙,你藏在这里,便以为妾身寻不到么?” 金红缨笑吟吟道,“你一剑斩杀神机营提督内臣,不愧是神机营的前辈。但是这一剑同样也暴露了你外强中干。” 山庄中只有一具具棺椁,或大或小,树立在一株株古树下,极为静谧,无人与她对答。 金红缨丝毫不惧,抬脚跨过门槛,落在山庄中,突然面色微变,警觉地看向山庄中的一口口棺椁。 这座山庄中,棺椁数量不多,与树木等同。 除了陈实的是一口薄皮棺材,其他的都可称得上椁,极为厚重奢华。 她踏入山庄一步,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自这些棺椁中传来! “装神弄鬼!” 金红缨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跨出一步。 第二步跨出,压力陡增! 那一口口棺椁映入她的眼帘,变得越来越大,整个世界在她的视野中扭曲,旋转! 金红缨面色渐渐变红,又向前跨出一步。 这一步跨出,她娇躯乱颤,身后的那尊提着灯笼的瘦高鬼怪突然啪的一声爆开,化作青烟消散,死于非命! 金红缨鼻孔温热,两道鲜血顺着鼻孔流下,落在雪白的胸脯上,从中间流了下去。 “哇——” 她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再也不敢停留,转身便走。 她刚刚出庄,突然红衣一卷,化作一道红裳呼啦啦飞去。 过了片刻,外面又有衣袂破空声,那红裳竟又飞了回来,庄外传来金红缨的笑声:“萧王孙,我突然想起来,既然活人不能进入山庄,那么进来的倘若不是活人呢?” 只见月光下,两个雪白的小纸人从庄外向这里走来。 那是用纸剪出的纸人,有着四肢和头颅,只有巴掌高,行走起来同手同脚,蠢蠢的。 它们翻过门槛,进入山庄中,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两个小纸人从背后掏出两把纸剑,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突然,那两个小纸人脚步加速,向萧王孙的棺椁疾冲而来,猛然跃起,手中纸剑向棺椁刺去。 围绕棺椁旋转的小剑立刻飞出,与其中一把纸剑碰撞,竟然迸发出一连串火光! 纸剑中传来的力量大得出奇,震得小剑连连退后。 此剑是萧王孙双剑之一,名曰伯劳。 伯劳剑保护棺椁,去挡另外一个纸人的纸剑,刚刚接下,便见第一个纸人轻飘飘落地,随即弹起,速度极快,挥剑攻来。 两个小小的纸人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纸剑翻飞,竟杀得伯劳剑左支右绌,应付不及。 突然,伯劳剑速度大增,其中一个纸人后心中剑,被伯劳剑扎穿! 另一个纸人跃起,叮的一声荡开伯劳剑,将那纸人救下。 伯劳剑连连刺出,宛如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剑法大家持剑进攻,两个纸人顿时倍感压力,那中剑的纸人抵挡不及,又中一剑,被伯劳剑切成两半,倒在地上。 伯劳剑正欲攻向另一个纸人,却见那纸人跪在地上,对着同伴的尸体做大哭状。 只剩下上半身的小纸人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抓住它的手,仰着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头颅一垂,就此断气。 那纸人做嚎啕大哭状,捶胸不已,接着扭过头,目光凶恶的盯着伯劳剑。 那纸人一跃而起,以更快速度扑来,然而伯劳剑速度更快,剑剑不离纸人前胸后胸。 那纸人抵挡几剑,便接不住剑招,胸口连续被刺中三次,倒在地上。 那纸人自知性命难保,在地上爬动,向同伴爬去,艰难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同伴手掌。 伯劳剑飞起将它劈成两半,那纸人仰起头,努力伸出右手,却颓然坠下,终是咽了气。 伯劳剑松了口气,突然只见十几个纸人正在翻越山庄的门槛,这些纸人也和刚才的纸人一般,走路同手同脚,笨拙可爱。 有些纸人从门槛后拉起一杆杆纸制的火铳,火炮,还有纸人在一旁呼喝连连,像是在指挥,俨然打算攻打这座山庄。 第四十二章 另类降临 伯劳剑只觉有些不妙,它虽有威力,但是没有主人祭炼,威力发挥不出。 这些纸人虽是剪纸,但是有金红缨的法力支撑,威力惊人,尤其是纸剑纸刀,坚硬无比,哪怕是它也轻易不能刺穿! 更多的纸人源源不断的爬上来,跳到山庄中,俨然是一支队伍。 金红缨此刻坐在山庄外的镜湖边,手持剪刀,正在剪纸。 每剪出一个纸人,纸人轻飘飘落地,便活了过来,站起向这边走来。 短短片刻,便有数十个纸人推着炮台进入山庄,火铳上火药,炮筒塞炸弹,还有纸人手持纸刀纸剑,向萧王孙的棺椁扑去。 伯劳剑正欲抵挡,突然所有纸人在这一刻悉数燃烧,顷刻间化作灰烬,便是连灰烬也被一股阴风送出山庄! 一个厚重苍老的声音传来:“金红缨,镜湖山庄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速去。” 那声音极为浑厚,带着难以想象的法力,传入金红缨的耳中,将她的法力震得如平湖坠入陨石,波澜骤起! 她眼耳口鼻中血流不断,! 金红缨大口大口咳血,趴在地上,双手撑地,几乎难以起身! 她咬紧牙关,将手中剪刀抛起,那剪刀化作两条大蛇,一青一白,围绕他团团旋转,将她护在中央。 青白二蛇护着她腾空而起,刚刚飞到半空,突然二蛇脑袋掉落,砸在庄外,轰隆作响。 二蛇脑袋掉落的一瞬,一袭红色衣裳呼呼作响,破空而去。 “咦,修为居然不弱。难怪恃才傲物,连我们这些老东西也不放在眼里。” 那声音带着余威,金红缨人在半空,已经逃遁出十多里,声音入脑,娇躯大震,从空中跌落下来,砸入山林中,连翻带滚。 她娇嫩肌肤被荆棘割破,洁白的肌肤上点点猩红,气若游丝,眼神涣散。 金红缨强行鼓荡真气,压下伤势,仓皇离去。 镜湖山庄中,伯劳剑惊魂甫定,只见一只大黑狗迈着轻快脚步,向山庄跑来,跑到山庄门口,便停了下来,回头张望。 一位高大老者跟着这只黑狗,来到山庄,走了进去。 适才便是陈实爷爷出声,惊走金红缨。 一层层棺椁打开,萧王孙一身血衣,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不复从前的风流倜傥,但好在已经醒来。 “多谢陈师搭救。” 萧王孙躬身拜谢,身子摇摇欲坠。 “我就算不出声相救,其他道友也会起来相救。” 爷爷走入山庄,有些警惕的看向其中几尊棺椁,轻声道,“他们起来,就麻烦了。” 萧王孙转换话题,道:“昨天晚上,你一直暗中跟随着小十,跟着我的车,保护他的安全,你瞒不过我。” 爷爷没有否认。 萧王孙瞥他一眼,道:“小十意志坚韧,牢不可摧,若是能得到完整的三光正气诀,就算没有神胎,也可以走出一条不凡之路,成就不会比你我逊色。你应该亲自去一趟真王墓,为他取来完整的三光正气诀。你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什么也不教,让我困惑。以伱的本事,倘若用心教他,他必然成就惊人!” 爷爷摇头道:“我不能教。” 萧王孙不明白他的意思。 爷爷沉默片刻,道:“你见过他心口的那個青色鬼手,这只鬼手背后,必然有一位恐怖存在。” 萧王孙轻轻点头,当年救回陈实魂魄,他在现场,是亲历者。 陈寅都为了救陈实,请来很多人,他是其中之一。 陈实被救回来,心口处多出一个青色鬼手,当时他们所有人,穷尽一切办法,也无法抹去这个鬼手印! 这个鬼手印背后的存在,强大无比,脚踏阴阳两界,要从阴间跨入阳间。 他们只得联手,将鬼手印镇压! “鬼手虽然给小十带来病痛,但同时鬼手也成了小十身体的一部分。小十留在阳间,心脏就在阳间,鬼手也在阳间。也即是说,鬼手主人身体的一部分也留在阳间。” 爷爷面色凝重,“如若小十修炼,变得强大,鬼手也会变强。我意识到这一点,便不敢教他修行。” 萧王孙道:“但他还是寻到了真王墓的功法,自己走上了这条路。既然他已经走上这条路,你便应该悉心教导,让他成长起来,说不定可以对付那只鬼手。” “我这些日子也在观察,但有了一个更为可怕的发现。” 爷爷面色愈发凝重,道,“因为青色鬼手的缘故,这两年来,小十一直犯病,我这些年寻医问药,想尽一切办法,就是为了压制鬼手。起初,压制鬼手很简单,只要他服下药,鬼手发作便很轻微。随着他开始修行,鬼手发作的频率就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恐怖。起初我以为是鬼手变强所致,但这期间发生了几件怪事。上次月祭节,李家营地,有九人命丧小十手中。我原本打算帮他清理现场,免得被人寻仇,不料我却发现,死在他手中的人没有魂魄。” 萧王孙不解:“没有魂魄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死在他手中的人,魂魄消失了。” 爷爷面色古怪,道,“人死之后,魂魄会留在原地,或者跌入幽冥,或者头七过后被阴差接引,或者执念太深变成孤魂野鬼。又或者被修士收走,炼成宝物。但李家营地的九人,他们的魂魄没有留在原地,也没有被阴差接引或者遁入阴间,现场也没有其他修士。我一时间竟不知这些魂魄去了何处!” 萧王孙面色渐渐凝重。 他此生很少会佩服别人,但陈寅都是其中之一。 陈寅都分辨不出魂魄的去向,那么就说明,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后来赵家符师下乡作恶,赵家二人死在他的手中,同样是死亡的一刹那,魂魄失踪。然后便是昨日黄杨村一案,我一直暗中观察,前后有二十一位修士,死在小十的手中。” 爷爷说到这里,面色愈发凝重,道,“同样,我也没有寻到这些人的魂魄。” 萧王孙只觉一股凉意从他的尾椎骨慢慢往上爬,沿着脊梁一直爬到后脑勺,让他后颈起了细密的小疙瘩。 “陈师,你在怀疑什么?”他声音沙哑道。 爷爷没有回答,继续道:“黄杨村之战前,还有一件怪事让我不解。有一个名叫三旺的枉死之人,因为感念小十的恩情,所以化作鬼魂连夜托梦给小十,向他预警。三旺的鬼魂进入小十的梦境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爷爷讲到这里,直勾勾的看着陈实的小棺材。 萧王孙也看着陈实的棺材,如见鬼魅。 过了片刻,爷爷继续道:“当年,我们救他回来之后,我无比欢喜。他是我最疼爱的孙儿。但是他胸口的青色鬼手让我意识到,他不仅是我孙儿,他同时还是阴间那位可怕存在的一部分。现在他开始修炼,青色鬼手也逐渐壮大,开始吞噬死在他手中的修士魂魄。” 萧王孙突然道:“你怕小十,对不对?” 他盯着爷爷的眼眸,目光锐利,轻声道:“陈师,你在害怕。” 爷爷竟然露出恐惧之色,身躯也在微微颤抖。 萧王孙错愕,他知道陈寅都会害怕,但恐惧到颤抖却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竟然惧怕到颤抖的程度!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失声道:“你之所以一直远远观察小十,不是担心他死在外面,而是担心他失控!” 爷爷默默不语,似在变相承认。 过了片刻,爷爷道:“萧王孙,你见过邪、祟、魔三种级别的灾难,你是否见过灾级和厄级的灾难?” 萧王孙摇头:“我只听闻有此等灾难,但未曾见过。” 爷爷声音低沉:“假使鬼手镇压不住,将来的某一天,你一定会看到灾厄级的灾难,通过他的身体降临。” 萧王孙又打个冷战。 他虽未见过灾级厄级的灾难,但是见过魔级灾难,可谓恐怖无比。 爷爷看着他,郑重万分道:“萧王孙,我已经老啦,无法久留阳间,因此他需要一个能够压制住鬼手的干娘。” “别找我。” 萧王孙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我心有恐惧。倘若我压不住,天灾爆发,我便是罪人。我不想成为那个罪人!” 爷爷微微皱眉:“水火荡炼诀,你不想要么?” 萧王孙身躯微震,随即摇头:“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我甘愿腐朽,死后流芳,也不愿背负恶名活在世上。陈师,请回!” 爷爷暴怒:“懦夫!” 萧王孙走入棺椁:“随你怎么说!” 爷爷含怒走出山庄。 黑锅连忙跟上,狗子心里惴惴不安,今天它听到了太多机密,会不会被老爷子灭口? 好在爷爷尽管动怒,却并未迁怒到它的身上。 爷爷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一片树叶,树叶上有一只无主的蚂蚁在团团转,寻不到道路。 “我便如同这蚂蚁一般,不知该怎么办……我必须要给小十寻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干娘,否则便只能杀了他,爷俩一起去阴间。或许,这样也好……不,不能这么做!” 他内心挣扎,面色渐渐扭曲。 “小十是我孙儿,体内流淌着我的血脉,我不能杀他,不能杀……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也要他平平安安的活着!就算我粉身碎骨,也要让他活下去!”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但有血脉留存,便是永生。 山君庙中,这几日陈实专心修行,心无旁骛,向五脏全真和炼骨伐髓精进。 在山君庙中修行,日光月光星光,三光齐备,再加上北斗七炼,淬炼骨、心、血、肉、肤、气、神,他的身体越来越强,距离圣胎之体也是越来越近。 这日,他脚踏天枢,伴随着天枢星符淬炼肉身,顿觉每一个脏腑仿佛拥有了独立生命,如有神灵居于其中,任何一个脏腑受损、病变,都清晰无比的反应到他的脑海中,清晰分明,历历在目! 而且,随着北斗七星的运转,五脏六腑的损伤病变没多久便会痊愈! 他可以时时刻刻处在最健康的状态! 这便是五脏全真。 陈实又惊又喜,心念微动,气血运行,只觉气血旺盛了两三倍之多,甚至可以将气血运行到发丝之中,仿佛发丝也活了过来! 他的发丝,充满妖异的活性。 随着他步履落下,气血仿佛充盈骨骼,力量不断提升,真骨淬炼也在此刻完成! “我没有神胎,但炼就三光正气诀中所说的圣胎之体,肉身便是神胎!” 第四十三章 既来之,则安之 山君庙中,陈实踏步前行,丈五距离瞬息而至,身躯撞在空气上,甚至迸发雷音,轰隆一声,让山君庙的门窗哗啦啦作响! 他一拳打出,拳风吹拂,直达丈外,如平地风雷。 陈实鼓荡气血,又是一拳打出,拳风更重,掀起的风声竟然迸发出暗沉的雷音,拳头移动时雷声隆隆作响,很是骇人。 他脚步移动,脚踏北斗七星,来去鬼魅一般迅捷,行走在庙宇的地面、墙壁、柱子之上,拳脚飞出,闷雷滚滚! 一丈五六的距离,意到身到,身到拳到! 过了片刻,陈实飘然落地,激荡的气血在瞬息间便平息下来,猎猎衣衫也自平复。 他气定神闲,只觉体内真气激荡,久久不息。 真气流转,雄浑无比,在他脑后自动形成一座神龛,神龛光芒璀璨,极为耀眼夺目。 他体内的真气竟然迟迟没有消散,神龛也没有衰弱的迹象。 过一段时间,他的真气便出现流失的现象,神龛光芒也逐渐黯淡,但神龛依旧未破。 “修成圣胎,还是不能完全做到留存神龛。神龛不存,真气不存。肉身神胎,只是暂缓真气消散的速度。想要留存真气,还是需要真正的神胎。” 陈实虽然惋惜,却很知足,向山君庙空空如也的神龛拜了拜,走出山君庙。 他掩上门户,准备出山。 他没有乘车。 前天不知何故,那个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车夫,见了他便如同见了鬼一般,驾车就跑,很快无影无踪。 陈实很喜欢萧王孙的这辆车辇,这几日乘车出行,说不出的威风,为此还搜寻很久,只是镜湖山庄外也没有找到那辆车辇,为此惋惜很久。 他离开之后,庙中不凡之力氤氲,逐渐向神龛中汇聚,隐隐显现出一尊神魔的相。 眼看神相即将形成,突然不凡之力无从束缚,径自崩溃,再度弥散在庙宇的各处。 神龛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还是不行么?” 陈实走远,并未听到这一声叹息。 黄坡村外,老柳树下,陈实如往常一样给石碑干娘上香。 尽管石碑干娘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但是石碑上青光流转,持续的时间更长,似乎蕴藏着某种玄妙。 陈实尝试借助上香与干娘联系,然而他的意识接触到石碑,除了感受到浩瀚无垠的虚空,便再无其他东西。 “可能干娘,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陈实没有放在心上,给朱秀才上了一炷香,安安静静地等待朱秀才吸完香气。 “朱秀才是我的贵人,不对,贵鬼!” 陈实心中感慨万千,“我不幸被人割了神胎,变成废人,但我又特别幸运,遇到朱秀才,让我可以在他这里求学。否则县试中的文试这一关,我便未必能过去。此次春季县试,我必将在文考中大放异彩!” 正想着,黄土坡下来了一老一少两人,老者已经是耄耋之年,垂垂老矣,身体瘦弱,走路的时候弓着背,但眼神却很明亮。 少年则是青衣白衫,头顶发髻系着青色的发带,腰间系着红绸腰带,挂着一块白色莲花玉佩,脚上一双陈桥鞋,显得很是文静。 这少年看似十一二岁年纪,跟在老者身边,目光明亮,不过二人衣着虽然简约,但质地却是不错,一看便知虽不是大富大贵,但生活起居很是讲究。 陈实收回目光,取出论语,向朱秀才请教,道:“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此言何解?” “这一段要体悟夫子的意境。夫子已经天下无敌,所以感慨说,我从未见过我的拳头打不坏的人。” 朱秀才道,“旁边便有人说,申枨很厉害,炼就金刚不坏身。夫子就说,申枨不行,我打过,一点儿也不刚。小十,你能体悟出夫子说出这话时的心境,便无敌了。” 陈实若有所思。 这时,黄土坡下传来那少年的声音:“爷爷,停步!我七叔李可法,应该就是死在此地。” 陈实从领会夫子心境中醒来,向下张望,只见那一老一少顿下脚步,正在打量黄土坡附近的地理和景致。 “李可法?好像是水牛县的县丞,苦主李箫鼎之父。他怎么死了?”陈实诧异。 刚才那少年说李可法死在黄土坡附近,让他有些凛然。黄坡村就是因为这片土坡而得名,也即是说,李可法是死在黄坡村附近! “这少年称李可法为七叔,那么他们是李家的人!”陈实暗暗警惕。 黄土坡下,那老者疑惑道:“天青,你怎么知道你七叔死在这里?我没有看到他的魂魄。” 那老者目光向陈实看来,陈实只觉仿佛有一团火光照在自己身上,待那老者挪开时这种灼热感才消失。 “这老者好强!” 他刚想到这里,却见老者的目光落在吊死在树上的朱秀才身上,心中一紧:“他没有用天眼符,便能看到朱秀才!是了,他炼就可以看到灵体的天眼!” 少年李天青指向远处河边的一株大树,道:“那株树北边的树冠缺了一角,是我李家的六阴玉轮切过留下的痕迹。新乡省,只有我七叔懂得六阴玉轮。” 老者对坡上的一人一鬼颇感诧异,闻言收回目光,看向那株大树,赞叹道:“天青,这次带你出来是对的,你的观察能力惊人!这么说来,你七叔就是在这附近遭遇敌人,催动我李家的六阴玉轮,结果不敌,死于非命。” 他吐出一口浊气,道:“李可法此次带来我李家在水牛县的精锐,却悉数葬送在乡下,我李家在水牛县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这种手笔,只怕是另一个世阀大族所为!借此机会,吞并水牛县!” 少年李天青打量黄土坡,突然轻咦一声,快步来到跟前,抓起一把土仔细捻了捻,然后又放在舌头上舔了舔,道:“是高岭土!” 老者瞪大眼睛,也尝了尝,呸呸吐了出来,气道:“一点也不好吃!” 李天青思索道:“爷爷,高岭土是烧瓷器和陶器用的,不是吃的。这里有这么大一片土坡……” 他的目光扫过土坡,又望向黄坡村中央的那株古树,眼睛一亮,笑道:“这附近,必有一座窑厂!真王墓,应该也在附近!” 老者摸了摸白花花的头发,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黄土坡上,陈实也是大为好奇。 李天青道:“这类大墓要用的陶器瓷器极多,外地烧制运过来,一是引人瞩目,二是路途中容易损坏,所以要在附近建窑厂烧制。窑厂用土就是这种高岭土。待到烧好瓷器陶器后,烧陶烧瓷的窑工,都要处死,免得走漏消息。这個村庄,恰巧就建在当年存放高岭土的地方,村里的树也足够古老,应是那时候的人种下的。因此,真王墓离此地绝对不远!” 陈实大是钦佩,心道:“这个少年跟我差不多大,脑瓜跟我一样聪明。” 老者激动莫名,声音沙哑道:“若是能寻到真王墓,就算寻不到杀害李可法的真凶,咱们爷俩回到泉州也是大功一件!” 李天青摇头道:“大功两件。” 老者不解。 李天青道:“七叔的案子也很容易破。爷爷伱看那株歪脖子柳树,这种老柳树最适合上吊,常有生活不如意的书生选择这种老树自缢身亡。这株树如此古老,树上定然挂着一个或者一排书生。他们多半看到七叔死亡的那一幕,知道真凶。只要问问他们,便可破案。” 老者目瞪口呆,喃喃道:“那株柳树上,的确挂着一个书生……天青,你真是神了!” 李天青有些赧然,道:“常识罢了……” “我去问问!” 老者抬脚便要上坡,突然眼前空间剧烈晃动,小小的黄土坡在他眼中竟变得异常陡峭,宛如黄澄澄的天覆盖在头顶! 老者面色顿变,立刻后退。 待到他退出这片土坡,一切才恢复正常。 李天青不明所以。 老者定了定神,望向这片土坡,只觉这小小的土坡竟似一个深不可测的大高手,令他不敢涉足。 “乡野之地,多有邪异。来到乡下,先拜地主,方才安全!” 老者转头,不再试图登上土坡,道,“天青,你虽然聪明伶俐,但有些地方聪明行不通,得靠经验。我们先去拜一拜这里的干娘,去村里打探消息!” 两人向黄坡村走去。 陈实瞪大眼睛,目送他们走向黄坡村,心中纳闷不已:“这老者上坡,怎么像是被吓倒了?这坡上又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天青,你书读得多,知道这位真王是谁么?” 前方传来爷孙二人的声音,李天青道:“真王相传是大明皇帝所封的西牛新洲的王,掌管西牛新洲的社和稷,西牛新洲五十省,五十幅山河社稷图,听闻都掌握在真王手中,后来被真王带入陵墓。” “难怪这些家伙对真王墓这么上心。” 那老者笑道,“都说大明朝,大明朝,如今谁还知道大明皇帝姓什么,谁还知道如今是哪一朝皇帝?反倒是真王宝藏,牵动不少人的心。” “我知道。大明皇帝姓朱。如今是嘉靖六六四二年!” “就你知道,换个人都不知道。” …… 爷孙二人渐行渐远,陈实连忙起身,收拾自己的书,笑道:“朱秀才,你和大明皇帝一样,都姓朱呢!你不会是皇室吧?” 朱秀才讷讷道:“我只是个吊死鬼,怎么会是皇室……” “我觉得你也不是!” 陈实背起书箱,兴冲冲的走下黄土坡,向黄坡村而去。 村里来了客人,看着挺有意思的。 他来到村口,只见那对爷孙也来到黄坡村外,那老者擎起一炷香,站在村外,毕恭毕敬道:“江湖过客,偶至贵村,但求干娘许一落脚之地,不胜感激,来日定当奉上香烛供品,谢干娘庇护之恩。” ——之所以这老者也称古树为干娘,是因为村民拜干娘的习俗来源甚早,在邪祟刚刚兴起的时代,人们发现万物有灵,拜的久了便会诞生灵性,有着强大力量。普通人看不出灵是男是女,因此称作干娘。 老者来到乡下,自然要入乡随俗。 黄坡村中的古树枝条轻轻飞舞,受了他的香。 爷孙二人这才进村,李天青跟着老者,亦步亦趋,这时他身边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去,便看到一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年,体格比自己硬朗一些,冲自己笑。 “我叫陈实,小名小十,村里人都叫我小诚实!” 那少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天青有些腼腆,声音有点低:“我姓李名天青……” “你们没地方住,晚上不如住我家吧!”陈实不等他说完,便提议道。 李天青从未遇到过如此热情的,看向老者,老者笑道:“乡下人质朴,我们也需要一个落脚之地,那就打扰人家一晚。” 陈实大喜,立刻带着他们向自己家走去,远远便笑道:“爷爷,黑锅,家里来客人了!” 第四十四章 狗狗祟祟 李天青和那老者来到陈实家,见到了陈实爷爷和大黑狗。李天青瞥见墙角立着的红夷大炮,以及狗窝里的黑铁弹丸,心头一突,咳嗽一声,道:“爷爷,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今晚就在干娘的树下暂住一晚罢。” 老者没有往墙角看,笑道:“既然来到人家家里做客,岂有再搬出去的道理?老哥哥,在下泉州李金斗,冒昧打扰。” 陈实爷爷连忙还礼,道:“在下陈寅都,是乾阳山人氏。寒舍不大,但还有两间空房,适合落脚,只是唯恐怠慢了两位。” 李金斗见他谈吐不俗,心中欢喜,笑道:“不敢不敢。” 李天青急忙拽了拽他的衣襟,李金斗不解,李天青向墙角努努嘴,李金斗这才看到红夷大炮,心中凛然。 李天青又悄悄向堂屋指了指,李金斗看去,只见堂屋摆着灵堂,供桌上点着蜡烛和香,还有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着名讳。 “这位老哥哥刚刚说他叫什么来着?” 李金斗心头一突,牌位上写着的名讳,分明就是陈寅都! “应该只是乡野习俗……不对,陈寅都身上,有尸的气味!” 他心中凛然,这是人体死亡时发出的味道,很是独特。 这种气味,只要闻过一遍就不会忘记! “这个人的身体已经死了,但偏偏还活着!他不是邪祟,只是在向邪祟转变。到底是什么秘术?” 他脑子转的飞快,搜寻自己看过听过的典籍,是否有关于这样的秘术,只是没有找到! “小小村庄,竟隐藏有如此人物,莫非他们爷孙也是为了真王墓而来?李可法之死,是否与他有关?” 李金斗想到这里,笑道:“陈老哥,我们不能白住,这是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他取出一小锭银子,约莫三两多重。 陈寅都看着他掌心中的银子,青白色的脸露出一丝笑容,笑道:“老弟客气。”说罢,收下银子。 两人手掌相触的一瞬间,平地起风,突然间狂风呼啸,这风古怪无比,自下向上吹去,在陈家院子里没有任何感觉,但在陈家上空便狂风大作,吹上高空! 空中一朵云彩突然如冰雪消融,在风中消散,不复存在。 这股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便风势止歇,恢复平静。 院子里平平安安,没有任何异状,陈实和李天青只听到空中传来呼啸的怪风,其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两人仰头往上看,没有看到任何古怪之处。 李金斗脸色微变,哈哈笑道:“山野之中藏有异人,老哥哥胸怀气魄,令人佩服。” 适才他与陈寅都手掌接触,看似只是给对方银钱,但实际上是想试探对方的本事,因此造成狂风骤来。 不过这次试探,他没能试探出对方的深浅。 他目光闪动,本以为陈寅都的手必然冰凉刺骨,没想到却是温热的,更加重他的好奇。 “他有心跳,气血运行,像尸而不是尸。古怪,古怪,到底是什么秘法,可以将苍老死亡的人体炼到这种地步?” “必须找个机会,再试探一下!” 快到中午,陈寅都道:“李老弟,乡野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我没了味觉,不敢动火烧饭,劳烦贵客自便。” 李金斗连忙双手抱拳,躬身道:“不敢,不敢。老哥忙着,我爷孙自备了灵脯,勉强对付。” 他躬身的一刹那,院子里宛若雷鸣,咔嚓一声巨响,李金斗身躯大震,身后不由自主浮现出灿灿神光,将黄坡村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神光中站着一尊高三四丈的元神,一晃即逝。 李金斗身躯微微晃动一下,终于站稳,笑道:“老哥哥,我出去走走。” 陈寅都道:“老弟请便。” 李金斗走到屋外,来到那株古树下,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急忙取出灵丹快速服下。 过了片刻,他才好过一些。 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他还是没能试探出这個名叫陈寅都的老人的深浅,但是自己的深浅被人试探出来。 陈实帮爷孙二人收拾西厢,打扫干净,便带着李天青来参观自己的红夷大炮。 遇到同龄人,若是不能炫耀自己最得意的宝贝儿,岂不是白龙鱼服锦衣夜行? 李天青抚摸红夷大炮,突然道:“听闻萧王孙盗走西王玉玺,被神机营追杀,神机营动用了八十九尊红夷大炮,八百九十名将士,提督内臣一人,武官一人,中军、左掖、右掖,高手极多,炮轰乾阳山,却死伤惨重。这尊大炮的炮管中,火药燃烧痕迹还很新鲜,应该是从战斗现场弄来的吧?” 陈实站在他的身边,笑道:“天青,你观察得很细致入微。萧王孙与金红缨相谈时,我跟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战斗结束后,我搭救萧王孙,扛走了这尊还算完整的红夷大炮。” 李天青心头一跳,跟萧王孙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那必是萧王孙同伙! 难道他们爷孙俩,进了贼窝? 陈实将红夷大炮扛起,放在肩头,兴奋道:“我来做炮台,你塞黑铁弹丸进去,在后面点火,瞄准远处的山头开炮!” 李天青吓了一跳,连忙拒绝。 他在城里居住,四周的孩童也都如他一般,规规矩矩,大家遵守贵族礼仪,哪里玩过这个? “而且,炮膛里面要装黑火药才能轰出去。” 李天青提醒陈实,道,“如今神机营还有一种装着火药的机盒,是一个圆筒,带着机关,上面是个撞针。把弹丸从炮口滚进去,便会撞击撞针,机盒里的火药爆炸,推动黑铁弹丸飞出。想要再放一炮,取出机盒,换上其他机盒就可以了。更为方便。” 陈实眼睛亮晶晶的:“哪里可以弄到?” 李天青摇头道:“这是神机营最新的造物,轻易弄不来。你用自己做炮台,极为凶险,不能这么玩。” “应该怎么玩?”陈实虚心求教。 李天青迟疑道:“或许可以让两个黄巾力士扛着红夷大炮,便省了炮车。但我不会画符……” “我会!” 陈实兴奋道,又迟疑一下,“我不会弄黑火药……” 李天青道:“我会。” 说到这里,他便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这么说的。看陈实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这话说出口,那定然要出事。 果然,陈实把黑火药的任务交给他,自己则和那只大狗窝在角落里,狗狗祟祟的不知聊些什么,然后大狗便忍痛让他捅了一刀。 陈实取来笔墨纸砚,朱砂和着狗血,催动三光正气诀,黄巾力士符一笔绘就,很快便画了几十张黄巾力士符,娴熟无比,而脑后的神龛依旧还在,真气并未耗尽。 “好雄浑的真气!”李天青暗赞。 老陈家有现成的材料,李天青也配好黑火药,陈实扛起红夷大炮,李天青抱着几个脑袋大小的黑铁弹丸,两个少年鬼鬼祟祟往外溜,黑锅狗狗祟祟跟在后面。 “你们两个小家伙,别往外跑了!” 李金斗的声音传来,唤住他们,笑道,“我刚才与陈老哥商议一下,说小诚实知道窑厂在哪里,让小诚实带我们去。红夷大炮别扛出去了,当心被人看见。从窑厂回来,你们再折腾。” 陈实失望万分,怏怏不快的把红夷大炮放回去。 李天青也很是失落,将黑铁弹丸放回狗窝,突然警醒:“我这是怎么了?我是来调查七叔失踪一案的,发现这户人家形迹可疑,很有可能是与萧王孙一伙的江洋大盗,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和陈实一起玩大炮了?” 他暗自提醒自己,绝不可被迷惑。 陈实收拾一番,背着书篓出门,李金斗唤道:“天青,快点跟上!” 李天青连忙收拾心情,快步跟上陈实。 他虽然少年老成,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很快便将适才的警觉抛在脑后,跟陈实有说有笑,听到陈实说起乡下的趣事,不由哈哈大笑,心向往之。 他们进入山林,只见森林茂密,林间飘荡着白皑皑的雾气,那雾气奇特,只飘浮在人胸口高的位置,深一块,浅一块,胸口以下没有雾气,胸口以上也没有。 他们行走在雾气中,四周没有了鸟虫的喧嚣,变得无比寂静,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李天青竟觉得这片山林有一种神圣的感觉,肃穆而庄严。 偶尔还可以听到一种奇妙的声音,低沉,悠长,像是山在低语。 陈实放慢脚步,来到一株巨大的古藤前,古藤上拴着一根破败的红布条,一碰就断。 陈实放下书箱,把红布条扯掉,从书箱里取出一根新的红布条拴上去,又取出一炷香,点燃了插在古藤根前。 李天青才注意到,古藤根前有人用石头垒成一个圆圈,圆圈中有香火留下的痕迹。 李金斗悄声道:“天青,天眼符。” 李天青连忙取出天眼符,激发符箓,这时,属于大山的另一个世界映入他的眼帘。 那株古藤上竟坐着一个红衣小女孩,向陈实缓缓点头,受他的香火。 香火之气向上飘去,被红衣小女孩吸收,化作不凡之力凝结成相。 这个红衣小女孩的相还不太清晰,被山风吹拂,便一副将要被吹散的样子。 陈实做完这些,带着他们继续深入山林。 又走出不远,他在一个侧卧在山石泥土间的石像前停下脚步,那石像巨大,露出地表的部分便有一人多高。 石像前也有一个石头垒成的圆圈,石像的一根手指头上拴着红布条。 陈实换上红布条,给石像上香。 李天青注意到,这石像的不凡之力居然也形成了相,是一个胖乎乎的娃娃,笑呵呵的坐在石像的脑袋上,受了他的香火。 他们跟着陈实进入山林,但见这片古老的深山中,巍峨的古树,嶙峋的怪石,古老的遗迹,竟都有不凡之力凝结而成的相。 陈实为它们上香火,换红布条,一路走过去,山林静谧,没有任何异兽进犯侵袭,颇为奇特。 “小十,你这是做什么?”李天青忍不住好奇,询问道。 “这些是我们村的村民,进山的路径。” 陈实直起腰身,道,“还有些过往的走山客,也经常走这条路,他们背着山货去镇上和城里卖。在这些树身上石像上绑上红绳,他们就不会迷路。” 李天青恍然,又道:“那么上香呢?” “上香是给这些山灵吃的,是孝敬。” 陈实道,“山灵们受了香,便会保护走在这条山路上的人们,野兽不侵,匪徒不害。倘若不注意时间天黑了,也可以躲到有红布条的地方,山灵会保佑路人不受邪祟侵害。” “有用么?它们的相这么弱。”李天青不解。 “有用。” 陈实望向山路上的一个个灵,面色平和,眼睛中充满了对这片大山的热爱,“有一次我贪玩,在山中玩得太久忘记了时间,天黑才注意,急忙往家赶。有邪盯上了我,我躲到那株树下。树灵保护我,跟那只邪拼命,被邪撕碎了。爷爷寻过来,我才得救。” ————七月一号凌晨,大道之上会准时上架,还请各位老哥支持一下,宅猪拜谢! 第四十五章 君子之战 李天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株古老无比的杉树,树身笔直,上面遍布创痕,疙瘩嶙峋。 山风吹拂,古树枝叶沙沙作响,一道青白色的香火之气环绕古树,时而凝聚成一个老太太的模样,时而散去。 这株保护陈实的大树,在不凡之力的作用下,正在形成新的神相。 “这片大山拥有灵性,这些树木,山石,遗迹,它们在山民的香火中,会形成新的干娘,庇护一代又一代的山民。” 李金斗颇有感触,道,“一个干娘老去,一个村庄没落,会有新的干娘替代它,会有新的村寨环绕着干娘建立起来,生生不息,顽强活下去。” 爷孙二人跟着陈实一路前行,渐渐深入这片神秘的大山。 陈实对这里可谓是轻车熟路,倒是没觉得什么,但李金斗却是暗暗心惊:“山中地理如此复杂,没有人带领想寻到此地,简直做梦!” 前方山林不再茂密,草木稀松,一個个砖石垒就的窑洞映入眼帘。 李金斗激动莫名:“为真王墓炼制瓷器的窑厂,总算到了!等一下……鬼神领域!” 他面色凝重,望向前方的窑厂,伸手拦下即将进入窑厂的陈实和李天青。 “这是一座鬼神领域,轻易不可涉足其中。” 李金斗沉声道,“真王墓,果是不凡,连窑厂都形成了鬼神领域。若是无意中踏入其中,只怕在劫难逃!” 陈实心中一惊,他带来很多人,这些人都没有看出窑厂的古怪,然后便跌入窑厂的鬼神领域,变成瓷娃娃。 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李家老者,竟能认出这里是鬼神领域! “天青的爷爷,比我预计的要强很多。”他心中暗道。 李天青瞥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没有说话。 李金斗围绕这座窑厂缓缓踱步,每一步落下,四周土地骤降,形成一个深坑,如此走了一周,标记出鬼神领域的笼罩范围,道:“我将这片领域的范围标出,你们不要踏足其中。切记,切记。” 他面向窑厂,长长吸了口气,这座窑厂,竟让他心生恐惧,轻易不敢涉足。 李金斗定了定神,沉声道:“天青,陈实,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入窑厂探探!若是我出不来,天青便跟陈实回去。” 他顿了顿,道:“回到村子,明天一早,天青你便回泉州,不要耽搁。到了泉州,你便说没有查清七叔失踪一案,老金斗愧对李家的列祖列宗,跑了。记着,是说跑了,不是死了!” 他回头,面色严厉,道:“说我跑了,李家便还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照拂你,让你们娘俩不至于饿死。说我死在鬼神领域,伱们娘俩就死定了,连神胎都保不住!” 李天青面色苍白,低声道:“爷爷,天青明白。” “你这孩子,一向懂事,让人放心。照顾好你娘,她不容易。” 李金斗露出笑容,迈开脚步,踏入窑厂之中。 同一时间,他的脑后光芒冲霄,神龛浮现,神胎坐于神龛中,而神龛后方却又浮现出一尊巍峨的元神。 他踏入窑厂,顿时身体开始飞速瓷变,血肉之躯立刻向瓷器转化,同一时间,他的神龛也在飞速瓷化,神胎同样也是如此! 只有那尊巍峨元神巍巍不动,并无变化。 李金斗迈步上前,身体瓷化的同时也在飞速缩小,眨眼间他便从一个佝偻老人,变成一个高不及尺的瓷娃娃。 他在窑厂行走,身后元神跟随,探查这里的布局。 陈实和李天青站在窑厂外,不住的往里面打量。 不过那里窑洞很多,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李天青突然道:“小十,是你杀了我堂兄李箫鼎对不对?” 陈实在寻找赵二姑娘等瓷娃娃,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看着他。 李天青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道:“你没有动用力士符,便可肩扛红夷大炮,两三千斤的炮身对你来说轻如无物,你的力量必定极大。我查过七叔的案子,七叔之所以下乡,是因为我堂兄李箫鼎之死。李箫鼎的案子是一个叫诸葛剑的典史接手的,此人极为聪慧,查出犯案之人身体强横,可在一丈之内来去如电,拳脚沉重,可开颅裂脑,拥有着金丹境的修士才可比拟的肉身。” 诸葛剑将记载陈实和陈寅都来历的文书烧掉,但罪案现场留下的文字记录还在,李天青为了探明李可法失踪案,自然会翻阅这些记录。 陈实挠了挠头:“诸葛剑还留下了这些东西?” 李天青轻轻点头:“诸葛剑还说,那凶徒身高不过五尺,体若孩童,是个符师,带着一条黑毛大狗。” 陈实叹了口气:“这些特征,都与我完全符合。” 李天青继续道:“你带着我和爷爷来到这座窑厂,不怀好意,你早知此地是鬼神领域,所以打算引我们入窑厂,让我们失陷在窑厂中,利用鬼神领域解决我们。这种事情,你不是初犯,一定轻车熟路。” 他不等陈实回答,道:“我查阅过这些年来乾阳山一带的失踪案,尤其是最近两年,发生在黄坡村附近的多达十五起,二百多人。这二百多人的失踪,多半与你们爷孙有关!陈实,别人或许会说你嗜杀成性,但我却知道,你其实是在保护黄坡村的人。” 他顿了顿,道:“你给沿途的每一个灵换红布条,上香,说明你想保护村民,让村民不受伤害。这些寻找真王墓的外人来到村庄时,在探知真王墓就在附近,难免会动灭口的心思。那些村民还不知道,若是没有你的话,黄坡村早就灭掉十五次了!” 他对这些寻宝之人太了解了。 他们出身自世阀之家,视人命为草芥,灭掉一个村庄来守护真王墓的秘密,他们做的出来,而且一定会这么做! 陈实沉默片刻,赞道:“天青,你的确是聪明人,比我想的更聪明。你为何这时候揭破我?” 李天青面色黯然,道:“认识你,我很开心,但我在乎我爷爷,在乎我娘亲,我要在李家活下去!当初神降仪式上,我承蒙真神垂青,得到紫玉神胎,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很了不起。族里便有人说,要把我的神胎挖出来,给族长的长子用。我是旁支的,又是庶出,遇到这种事情也无可奈何。我爷爷把提议的那人揍了一顿,又带着我跑到外地躲起来,躲了一年多才回去。” 他面色有些苍白,道:“此次算是我们爷俩戴罪立功,只要破了七叔的案子,或者寻到真王墓,我们便可以回到李家,我娘才能不受欺辱,我才能活下来!陈实,这个功劳,我一定要拿到!” 他催动功法,脑后神龛跃出,神胎坐于神龛之中。 他的神胎散发出紫气,紫色神光缭绕,神圣不凡,带给人以神威压迫。 真神潜降,赐予神胎。 神胎分为九品,第九品便是不入流的品阶,比如陈实爷爷陈寅都的幻胎,神胎极为淡薄,透明或半透明,肉眼可以看穿,风一吹,几乎散架。 第八品玄胎,又称作玄冰胎,也是半透明,比第九品没有好多少。 后面每提升一品,神胎的质量便会倍增。 第一品最佳,便是紫玉神胎,萧王孙的神胎便是此类。 李天青也是如此。 其神胎蕴藏的神力,是第九品的二百五十六倍之多! 也就是说,他们的起点,比陈实爷爷要高出二百五十六倍! 自古财帛动人心,更何况神胎? 即便是家族内部,也对这种神胎动心。李天青是旁支庶出,在李家地位低下,他得到神赐紫玉神胎,若是没有李金斗在,绝对保不住神胎,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陈实大为不解,道:“你既然知道是我杀了李箫鼎,为何不告诉你的爷爷?” 李天青抿了抿嘴唇:“我爷爷不是你爷爷的对手。我如果告诉爷爷,他便会趁着在路上,对你下手,而你爷爷隐藏在暗处,便会趁机杀了他。” 陈实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爷爷藏匿在何处,暗笑他太谨慎,道:“所以你隐忍到现在?” 李天青面色肃然,道:“现在我爷爷进入窑厂,生死不知,我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不得不搏一搏。”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若是不能带陈实回去,娘亲和他,只怕都将性命不保。 “陈实,我修炼的是李家绝学六阴玉轮诀,与其他学子所学天心正气诀不同。所谓六阴,指的是太阴脾经、太阴肺经、少阴心经、少阴肾经、厥阴肝经、厥阴心包经,六道气脉真气凝聚,化作轮形。” 李天青催动玉轮,双手结印,印法奇特,共有六种。 每一种印法变化之时,坐于神龛中的紫玉神胎,也在同时结出相应的手印。 陈实察觉到一股无形真气,在李天青四周形成。 他凝聚目力看去,只能看到李天青的身体渐渐模糊起来,那是玉轮旋转,飞速震动,造成的空气振动。 “我的六阴玉轮,肉眼不可见。我的手臂可以套在其中,与敌近战,对手被我近身,便会被玉轮切开。” 李天青踏前一步,脚步移动,手上施展出六阴玉轮诀的招法,有些类似武功招式,步法称作玉环步,脚走圆线,辗转腾挪,变化极多。 然而与武功招式不同的是,他的每一招都配合着不同印法施展,再辅以玉环步,变化莫测。 “六阴玉轮还可以远攻,以我神胎境的修为,十六丈范围,皆在我攻击范围之内。” 李天青收势而立,小小年纪,便有一种宗师气度,道,“外人不了解我李家的六阴玉轮诀,与我们动手时,往往一个照面便被斩杀。你是我朋友,我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 陈实催动三光正气诀,北斗七星凝聚成符箓,形成星光团,围绕他不疾不徐运转。 他突然跨出一步,步履迈出,身躯撞击空气,雷音暗沉轰脑,一步之间他便已经来到李天青面前,澎湃气浪扑面,让李天青衣衫向后吹拂,红色的腰带飘摇! “我比杀李箫鼎时又有突破。” 陈实脚踏天枢星,身形有如鬼魅,围绕李天青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身形破空,声音震耳。 “我修成圣胎之体,如今可以瞬息之间跨出丈五距离,丈五之内,我的速度比法术更快!” “我的拳脚威力,比法术并不逊色!” “你注意我的步法,此乃北斗天枢步!” 陈实脚步落下,团团星光炸开,星力淬炼身躯的同时,步法也变得诡异起来。 “除此之外,我还精通天璇、天玑、瑶光、开阳、天权、玉衡等六种步法!” 陈实将这六种步法一一展示,突然停步,渊渟岳峙,激荡的气血也渐渐平息。 “天青,请!” 窑厂外,两个少年脚步齐动! 第四十六章 窑厂太可怕,我要回村 陈实全力爆发,向李天青冲来,李天青这时才知道,陈实说出丈五之内比法术更快,并非虚言! 陈实速度的确比他的法术还要快,一步之间,便来到他的面前,身躯掀起罡风,气势便如同洪荒异兽扑面而来,压迫得人无法喘息! 更快的是陈实的手。 一拳轰出,竟有沉闷雷音,轰脑而来,拳风压迫,脸皮被吹出褶皱,让他甚至感觉到大脑缺血。 修士对雷声最为恐惧,盖因天劫便是雷霆,雷音可以震碎魂魄。 就算是炼就金丹、元婴、元神,面对九天之上传下的雷霆之音也须得谨慎,像李家这等大家族便有这样的规矩,雷雨天绝对不能祭炼金丹或者元婴出窍、元神出窍。 李家当年便有人曾在雷雨天元神出窍,结果遭到雷霆轰杀,元神在雷音的震荡中化作齑粉。 每年,西牛新洲都有不少人在祭炼金丹时,突然遭遇空中滚雷,就是明明晴朗无比的天空,突然有雷音从天空一侧不断滚动,滑向另一侧。 面对这种怪雷,修士便只能自认倒霉,在雷声滚滚中金丹破碎,一命呜呼。 陈实的拳头轰出的雷音自然远远达不到天雷那种程度,但雷音对李天青的精神意志都造成很大冲击,换作精神不强,意志不稳之神胎境修士,单单听到雷音便失了抵抗的勇气,更别说反击了。 李天青可以反击。 他的神龛神胎早已在演示六阴玉轮的时候便已经备好,省去催动神龛神胎的步骤,而且李家的六阴玉轮最为精妙的便是这是一种攻防兼备的功法,真气所化的玉轮可以绕着自己的肢体而行,形成防御姿态。 倘若敌人攻来,撞在玉轮上,便会被锋利无比的玉轮切开! 最关键的是,玉轮无形,肉眼几乎不可见,防不胜防。 他的肩头已然有一道玉轮启动,太阴脾经真气运转,随着左手太阴土印,迎上陈实的拳头! 同一时间,太阴肺经真气运转,随着右手的太阴金印斩向陈实的脖颈。 那两道真气形成的轮,一道套在他的手臂上,一道则凌空飞出,精妙如此,是陈实前所未见。 不过,就在他的两道玉轮迸发的同时,陈实突然仿佛看到了这两道玉轮的来势和动向。 玉轮乃真气组成,肉眼无法分辨,哪怕陈实睁大眼睛,也难以分辨出剑气来路,但他没有去看,仅凭身体的感应,便能察觉到两个异物向自己靠近。 甚至两道玉轮从何而来,速度快慢,都清晰的反映到他的脑海中。 这种感应极为奇妙,像是形成玉轮的真气压迫空气,引起他的寒毛轻微波动而做出的反应,又像是精神散发,感触外来真气入侵而做出的反应。 玄之又玄。 他修成真血时,每一根寒毛的轻微波动都可以反映到脑海中,如今修成圣胎之体,这种感应变得更强,甚至脱离体表,距离他两三尺便可以感应到! 但陈实无暇去想这些,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更快,察觉到玉轮动向之时便立刻变招,轰向李天青面门的一拳立刻变掌,向下重重一拍! 他的掌根与玉轮的切面相触的瞬间,身形向上翻起,右脚跨出,便像是踩在天空中,头下脚上,避开另一道拦腰斩来的玉轮。 他的脚底,天权星符炸开,星光流遍全身。 那道玉轮一击不中,竟然飞速旋转,再度归来,随着李天青的手臂而动,向空中的陈实切去,速度极快。 同一时间,陈实的手掌与玉轮切面碰撞,发出金铁交鸣,那道无形玉轮炸开,竟是承受不住陈实的力量。 陈实原本打算打碎这道玉轮,趁着头下脚上,另一只手掌拍在李天青的头顶,一击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不料李天青反应太快,若是他拍出这一掌,自己便会被拦腰斩断! 陈实脑子还未想出对策,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借着拍碎那道玉轮之力,向后翻出,落在丈五之外。 他刚刚落地,便立刻察觉到前后五道真气组成的玉轮向自己飞来,这五道玉轮的速度各不相同,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有的迅捷,有的慢吞吞,玄妙异常。 随后那道落空的玉轮也自飞来,共有六道玉轮。 李天青脚踏玉环步,快步杀来,手动脚动,步法奇特,手上六种印法也在同时变化,速度极快! 他宛如脚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一個个圆环相切,让他步履奇妙莫测,而同时控制六道玉轮,又让他的攻击变得危险无比! 陈实脚踏北斗七星,天璇步、天机步、玉衡步等各种步法不断切换,身法如同鬼魅,来去快如闪电,避开一道道玉轮。 他每一步落下,星符便自炸开,星光绕体,淬炼周身,让他时时刻刻处在巅峰状态! 地面不时被利器切过,嗤嗤作响,山石往往无声无息裂开,切面平整无比! 法术的厉害之处,可见一斑! 但即便六阴玉轮如此精妙,还是未能伤到陈实分毫。 只是这片刻功夫,陈实便被逼到十六丈开外! 十六丈距离,六阴玉轮来去如风,所向披靡,沿途一切树木,山石,被玉轮触碰到要么炸开一片,要么被切成两半! 陈实脚步变幻莫测,极速冲来,却见李天青的身形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这正是六阴玉轮将他身体套在其中,玉轮高速振动形成的异象。 陈实向李天青攻去,然而一时片刻间无法攻破玉轮防御,倘若稍有不慎,便会被玉轮切断手脚,让他只觉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突然,他察觉到三道玉轮直奔自己上中下三路而来,飞速避开,只听咄咄咄三声,身后一株水桶粗细的大树连中三道玉轮,险些被拦腰劈成四段。 六阴玉轮是他见过的最为精妙的法术,但威力上,比起子午斩邪剑便要逊色许多。 倘若是子午斩邪剑,一道剑气,这株大树便就被拦腰斩断,无须三道。 陈实一腿扫过,大树轰然倒下,抄起这株大树,直奔李天青而去! 千余斤的树木在他手中,竟若无物,奔袭速度丝毫不弱从前! 嗤嗤嗤! 一道道无形玉环上下翻飞,碎木翻飞,陈实将树冠掷出,顷刻间这株大树便被六道玉轮切得粉碎,漫天碎木屑以及枝叶飞舞。 陈实却在漫天碎木屑中,看清六道玉轮的走势。 适才他只能凭借“感应”去看,感应玄之又玄,但毕竟不是眼睛,不如眼睛看到的真实、真切。 眼睛可以更快的做出反应。 他在看清六道玉轮的走势之时,脚下便已然劲力爆发,向李天青疾驰而去! 他身法多变,几个腾挪避开一道道玉轮,一拳轰出,拳风激荡,拳头触碰到空中的那些碎木屑,顿时碎木屑在风中呼啸而动,箭一般射向李天青。 李天青已然躲避不及,身上脸上,手上腿上,被一道道激射而来的碎木屑擦伤、刺穿。 这些碎木屑并不危险,无法伤及他的性命,真正危险的是陈实轰来的拳头! 这一拳落下,势必将他脑袋轰碎! 陈实这一拳即将击中他之时,突然看到李天青的身形变得模糊起来,这正是六阴玉轮绕体旋转飞行的征兆! 同一时间,陈实察觉到异物从左侧飞速接近。 他不假思索,向右跨出一步,这一步跨出的同时,他看到地面上李金斗留下的脚印。 李金斗标记鬼神领域,留下了一些脚印,脚印外侧是安全区域,脚印内侧便是鬼神领域。 “他好聪明!” 陈实顿时明白李天青的用意,只要将他逼入鬼神领域,这一战李天青便赢定了。 在李天青的认知中,进入鬼神领域便必死无疑。 因此只要将陈实逼入鬼神领域,陈实便会死亡。 他并不知道这片鬼神领域,早就被陈实逛了不知多少遍,比自己家还要熟悉,鬼神领域不可能要了陈实的性命。 但是,倘若陈实变成了高不及尺的瓷娃娃,实力荡然无存,李天青还是可以轻易杀掉他。 不过在此之前,陈实的拳头绝对可以打碎他的脑壳! 陈实这一拳已经来到他的面门,突然顿住,力量并未发出。 同一时间,一只手抓住他的左手,将即将跌入鬼神领域的陈实扯住。 六阴玉轮顿住,停在陈实的腰间。 陈实站稳身形,收回拳头。 李天青也散去玉轮。 过了片刻,两人坐在地上,陈实双手向后撑着地,李天青则百无聊赖的扔着草梗。 “杀刚认识的朋友,我下不了手。” “我也是。我没有朋友,目前就你一个。” “我也没有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 “我杀李箫鼎,是因为我被人割了神胎,听闻李箫鼎移植了别人的神胎才考上举人,便以为是我的神胎。” 陈实将自己杀李箫鼎的前因后果解释一番,道,“后来我才知杀错了人。” “我这位堂兄是个烂人,在水牛县犯下滔天罪孽,杀了也就杀了。县衙里,他的罪状文书有这么高,都被压下了,没有办。文书是诸葛剑写的,不能将我堂兄绳之于法,想来他也是颇有怨气。” 李天青对陈实的遭遇感同身受,毕竟自己也险些被族人挖掉神胎,道,“李箫鼎的案子是你犯的,那么我七叔李可法的案子,一定是你爷爷犯下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我不会为了烂人出卖朋友。” 陈实振奋精神,笑道:“明天若是有时间,我带你去抓马骝。马骝可有意思了。这种异兽虽然名字有个马字,但并非马,而是长得像马又像大猴子的异兽,生活在树上,跳跃如飞。咱们看到马骝时要不动声色,悄悄来到树下,然后催动一道剑气,将马骝所在的树枝斩断。马骝跌落下来,摔得七荤八素,咱们趁机用绳圈套住,捆绑起来就大功告成了。” 李天青眨眨眼睛,道:“捉到马骝之后呢?” “之后就拉到集市上卖钱。马骝被捉到后很听话,农忙季节,会有十里八乡的村民收购马骝。这种异兽只要稍加训练,便可以帮村民收割庄稼,只需要给些口粮不至于饿死便可。” 陈实道,“驯服得当的马骝,甚至会自己去找吃的,吃饱喝足后便会回来给村民干活。即便不是农忙季节,也可以让马骝干一些粗重的活儿。马骝吃得少,干得多,因此在集市上很受欢迎。” 李天青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陈实笑道:“我以前去捉过马骝,打算卖钱换点学费,好去私塾求学。只是我不会子午斩邪剑,马骝们在树上跳得很远,能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不过你的六阴玉轮十分了得,咱们联手,肯定能抓到不少马骝!” 李天青连连点头。 他们打了一架,反而友谊更深厚了。 突然,只见神光灿灿,从窑厂中照射而出。 李金斗所化的瓷娃娃冲出窑厂,颇显狼狈,三个丈余高的窑工在后面紧追不舍。 瓷娃娃一边狂奔,一边向外面的陈实和李天青说着什么,只是他的声音如同鸟鸣,叽叽喳喳,无法听懂。 瓷娃娃冲出窑厂,刚刚落地,便见李金斗的元神调运磅礴法力,笼罩瓷娃娃,在元神神光的照耀下,他瓷化的身躯竟不断复原,神龛神胎也在一点点退去瓷化。 陈实见状,佩服不已。 李金斗变成瓷娃娃后,与窑工搏斗竟能活下来,可见本事了得。 “他老人家的修为太雄浑了,竟能从瓷化状态复原,令人钦佩。”陈实心中赞道。 “不好!” 李金斗惊叫一声,适才他身体退瓷的部位,此刻竟然又在渐渐瓷化! 他所化的瓷娃娃额头顿时遍布冷汗,叫道:“这处鬼神领域太可怕了,我受伤了,仅凭我元神无法对抗领域的异化!天青,陈实,快送我回村!” 只是他的话,两人都没有听懂。 ——今晚十二点上架! 第四十七章 大明宝船 鬼神领域往往拥有不可预测的威能,但也有强弱之分,有些鬼神领域仅仅只能让金丹境的修士异化,遇到修成元婴的,便无法异化。 而有的鬼神领域,合体境的大高手进去都会被异化! 李金斗已经是化神境,修成元神的大高手,没想到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窑厂还是中了招,可谓是阴沟里翻船! 他焦急万分,向两人连连说话,连比带说,可是瓷化后,他的声带已经不是血肉,而是陶瓷,发出的声音也类似鸟鸣,外人无法听懂。 陈实见状,心中微动,从书箱里取出纸笔,交给李金斗。 李金斗化作的瓷娃娃仅比笔高出一点儿,持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两人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李天青飞速道:“小十,我爷爷中了鬼神领域的异化,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压制异化,恢复真身。拖延时间越久,异化越深,便越发难以复原。咱们速速回村!” 陈实眼睛亮晶晶的,提议道:“只要你们肯出点钱,我可以帮助你爷爷恢复真身。” 李天青迟疑一下,询问李金斗。 李金斗又在地上写写画画,李天青赧然道:“我爷爷不相信你。” 李金斗黑着脸,心道:“天青虽然聪慧,但有一点不好,什么话都往外说。” 陈实只好由他们,带着二人出山。 “李前辈在窑厂里遭遇了什么?”陈实询问道。 李金斗所化的瓷娃娃此刻躲在他的书箱里,探头向外张望,闻言在书箱里写写画画,过了片刻举起一张纸。 纸上写着窑工窑洞罐子本源等字眼。 陈实心中微动,李金斗应该是去窑厂搜寻这个鬼神领域的本源,结果遭到了窑工的追杀。 看他的文字,像是被窑工抓起来,丢进窑洞中,结果被他逃了出来。 “李前辈寻找窑厂本源,寻到了么?”陈实追问道。 李金斗点了点头。 “窑厂本源是什么?” 李金斗迟疑一下,在纸上作画,画了半晌这才画完。 陈实与李天青凑到一起看去,只见纸上画的是一个长着八条手臂,有着四张面孔的雕像,雕像是跏趺而坐,每一只手都抓着一件武器。 雕像的面目满是慈悲,大有悲天悯人的感觉,然而落在二人眼中,却总觉得哪里有些诡异,非但没有慈悲,反而让人心底发毛。 “这是什么雕像?”陈实疑惑道。 李天青道:“八臂斗母菩萨。” 陈实对这方面一无所知,正欲询问,李金斗又举起一张纸,纸上写着瓷器二字。 两人明白过来,八臂斗母菩萨像不是雕像,而是瓷器。 李金斗收回纸张,再度举起,纸上写着“很高很大”的字样。 “一尊很大的瓷器菩萨像,是这個鬼神领域的本源?” 两人正在思索,李金斗又举起纸张,上面写着“可移动”的字样。 陈实和李天青各自怔住,可移动是什么意思? 是菩萨像可移动,还是鬼神领域可移动? “都可以。”李金斗举起纸张。 陈实和李天青对视一眼,面色凝重起来。 “这个鬼神领域和菩萨像,就是一个巨大的邪祟啊。” 李天青喃喃道,“倘若它移动起来,岂不是所过之处,一切活物,都将化作瓷器?” 陈实不由打个冷战,若是这尊邪菩萨移动,只怕第一个遭殃的便是黄坡村! “好在这尊邪菩萨从未移动过。”他笑道,心里着实没有底。 从未移动过,不代表永远也不会移动。 就像很多人认为天外真神永远不变,前段日子不还是天黑提前一刻钟? 李金斗原本打算去窑厂寻找真王墓的蛛丝马迹,没有探寻出真王墓的下落,但探出窑厂鬼神领域的本源,对陈实来说也是大有收获。 他本想询问是否见到其他瓷娃娃,只是李金斗惜字如金,他也不好多问。 想来这些瓷娃娃被窑工捉住,投入窑洞中烧化了。 他们回到黄坡村,李金斗躲在西厢,元神压制瓷化,试图恢复真身,李天青前去照顾,发现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只好又退了出来。 李金斗瓷化的时间短,自身修为又是极为雄浑,到了晚上吃饭时,便已经将自己的脑袋炼去瓷化,变回六阳之首。 有了脑袋,逆转瓷化便要简单许多,只是他小小的身体顶着一个正常人的脑袋,显得说不出的可笑。 但同时又极为危险,稍有不慎脖子一歪,脑袋恐怕便能折断瓷器脖子,滚落下来。 他不敢转头,更不敢低头。 到了半夜,夜深人静,李天青也睡着了,只有李金斗还在用功。 这时,只听院子里传来窃窃私语,听着依稀是陈寅都的声音。 “今天月色真好,好想吃人!” “黑锅,你好香!应该先吃掉黑锅。” “养孙防饿,应该先从小十下口!” “不行,我不能晒月亮……可是他们好香,我的邻居也好香!今天有客人,不好外出……客人也好香。” …… 李金斗吓得打个哆嗦,脖子险些折断。 他这一分心,顿时脑袋飞速瓷化,急忙稳住心神,压制住瓷化。只是此次恢复真身,恐怕要花费更长时间。 第二天,李天青起来查看他的情况,只见李金斗不再跏趺而坐,而是躺在床上,他胸口以上已经恢复血肉之躯,但胸口以下还是瓷器。 只是上半身是成年人,下半身是瓷娃娃那等小巧的身躯,显得说不出的古怪。 突然,李天青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向外冲去,叫道:“小十,小十!我可能发现真王墓的线索了!” 他拉着陈实便向外跑去,笑道:“找到真王墓,无须抓你,我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陈实跟着他,两人来到窑厂附近。 李天青仔细打量四周,突然眼睛一亮:“找到了!” 他快步走上前去,来到窑厂外的一片空地前,这里只有零星的杂草,没有树木。 李天青沿着空地向前走,很是激动:“这是一条路,从窑厂里出来的路!” 陈实不太理解。 李天青沿着这条崎岖山路前行,解释道:“当年修路的时候用大石夯筑,把山石砸碎,又浇灌了米汤,经常踩踏,导致过去数千年依旧草木难以生存。你看其他地方都有茂密树林,唯独这里只生长稀疏的杂草,便能说明这是一条古道!” 陈实四下看去,果然此地的不同之处。 不过道路狭窄,两旁都被低矮的灌木覆盖,若非仔细观察,根本分辨不出这是一条山路。 陈实疑惑道:“伱寻找这条道路做什么?” 李天青道:“当年真王下葬之时,烧好的瓷器和陶器要送到真王墓中。也就是说,只要将道路清理出来,便可以顺着这条道路寻到真王墓!” 陈实钦佩不已,赞道:“天青,你懂得真多。” 李天青笑道:“我在李家一有空就读书,看的书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陈实观察四周,道:“可是,这条路并非去真王墓的路。真王墓我去过好些次,熟悉得很。” “不是去真王墓的路?” 李天青大是疑惑,“那么这条路通往何处?” 陈实四下打量,也露出困惑之色。 他跟随爷爷几乎走遍了乾阳山,但从未到过这里。 两人玩心大起,顺着道路前行,这条道路并不通畅,有些地方道路断开,变成了山崖,应该是地震所致。 陈实寻着青藤向下攀爬,李天青大着胆子跟上他,两人不多时来到崖底,循着断路继续前进,只见这条道路竟越来越宽。 突然,前方的山谷中一条干涸的河道映入他们的眼帘。 河道已经干涸了不知多少年,但在河床上,却停留着一艘大船。 一艘巨大的船。 已经石化的楼船! 陈实惊讶莫名,他也是头一次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不知道乾阳山中竟还有这样一条大河。 虽是干枯了,但从河床的宽度依旧可以看出当日大河的规模。 如此庞大的船更是头一次见。 不多时,他们来到干涸的河道中,顺着河道往上走, 这条河道能看得出当年的轮廓,河面有数十丈宽,河水仿佛干涸得很快,河道底部竟然还有一些大鱼的尸骨,也已经石化。 大鱼的体型极为庞大,满口狰狞利齿,他们甚至可以从大鱼的嘴巴里穿过,从咽喉处出来。 陈实看着这些奇特的巨型鱼骨化石,突然醒悟:“这条大河是德江!” 李天青颇为不解:“你怎么知道这条大河是德江?德江应该在山的另一边才对。” “因为这种鱼是德江中独有的大鱼,名叫鲧,喜吃人。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让德江改道了。” 他讲起沙婆婆用他做饵钓鱼一事,听得李天青瞪圆了眼睛,兴奋道:“这个好玩!小十,你向婆婆借她的鱼钩,挂在我身上试试!” 陈实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太危险,容易死。” 李天青只好作罢。 两人沿着河道继续前进,这河中不仅有变成化石的大鱼骸骨,还有其他各种各样水生物的化石,千奇百怪。 他们来到那艘巨大的楼船前,只见这艘楼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船体石化,但可以看到木质纹理。 “石化的木质大船?怎么会有石化的木质大船?这不合常理。” 李天青围绕着这艘大船走动,喃喃道:“这艘船是被人以一种奇特的法术石化,倘若石化解开,它还可以远渡重洋,乘风斩浪。等一下,这艘船的样式,仿佛是传说中的大明宝船……” 他神色呆滞,喃喃道:“大明宝船,原来世上真的有大明宝船!这艘大明宝船,是真王留下来的么?难道说这艘船上,还留有回归祖地的办法?” 陈实大惑不解,询问道:“祖地是什么地方?” “祖地就是大明,就是神洲!” 李天青兴奋道,“就是我们祖辈来的地方!你知道我们祖籍是何地么?你知道为何这里叫新乡,叫西牛新洲么?我李家的古籍中,记载了这段历史!” 他压制激动的心,娓娓道来。 那是不知多少年前,一个唤作三宝的太监,奉大明成祖皇帝之命,率领大明宝船组成的舰队,两万七千人,驶入风高浪急的黑暗海域。 舰队历经十七载漂泊,也在黑暗中飘荡了十七年,终于在暗无天日的大洋之中寻到一块陌生大陆。 一块从未有人涉足的大洲。 这里地势广袤,寥无人烟,生活着无数奇珍异兽。 两万七千大明将士在这片陌生大陆的海边伐木辟林,建造城市码头,称作新乡。 意思是,新的家乡。 新乡开埠建城,成为大明在此地的第一块落脚地。 三宝太监返航,回禀成祖皇帝,成祖皇帝大悦,将这块新大陆赐名西牛新洲。 自那时起,华夏人便络绎不绝,移民新洲,开疆拓土,大明一统西牛新洲。 现在所有的人,都是那时移民者的后代。 “我们与祖地,已经失联很久了。自真王陨落,嘉靖皇帝,已有六千多年未曾派来统治西牛新洲的新王了。” ——今晚十二点上架,新书第一天上架,急需大家支持!VIP第一章过审可能会有轻微延迟。 上架感言:山河锦绣,壮我胸怀 每天七八千字更新,不知不觉间,大道之上已经十七万字了。 大道之上,是宅猪的第十本长篇,也是第九次半上架了。 在读大学前宅猪一直喜欢看古典名著,随着大学阅读量的上升,因为沉浸在传统文化里,看着多了就想写一写。在毕业就业时,非常勇敢的选择了当时这个十分新奇的职业——网文作家,第一本是《重生西游》,主角就是一只猪,天蓬元帅。 这是第一次用自己写的故事赚到稿费,那个时候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发稿费的时候了,在2008年一个月大几千的稿费对于才毕业的大学生还是很有吸引力的,难道这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这句话不是夫子说的,陈实应该是不会理解错的吧? 为什么有半次? 因为《水浒仙途》写到上架感言就结束了。 我在水浒的上架感言中说,是195個订阅,不得不让我放弃这本书,为了写出历史仙侠的风格,查阅了很多资料,但很多想象的情节甚至写在纸上的大纲都没有写出来。 从2009年1月到2010年1月,停了一年后,宅猪又固执的开了一本书《野蛮王座》,主角德彪蛮锤,这个名字在现在看起来很土是不是,其实在当时也是! 但是他和前两本的天蓬、武松不一样,这是我第一次给自己的主角起了名字。 过去写书是以《西游记》《水浒传》的故事为直接载体,写完《野蛮王座》之后,宅猪确信自己有“创造”世界的能力,于是我写了和前面三本书截然不同的主角,叶旭,字少保。 到《独步天下》、《帝尊》、《人道至尊》、《牧神记》、《临渊行》、《择日飞升》,宅猪这个笔名才被更多的书友知晓,回看过去创作的十七年,十本书、三千多万字,制约自己创作的从经济条件变成了身体。 (十七年了啊,原来我已经写了这么久了,不知道是否还有重生西游时追读的书友) 在择日飞升完本后,宅猪才打败了荨麻疹天尊,这才有了身体条件去准备新书,不过至今还是不能吃鱼虾蟹。 疫情至今,我已经是六阳天尊了。 不用每天更新是很快乐的,但是大A好绿,只能把心放回采风的路上,去了福建、湖北、河北等好几个省市,访名山,寻古庙,搜集素材。 山河瑰丽,壮我胸怀。 因为民俗方面的资料太难搜集,很多时候都只能自己去实地看看,整个过程印象最深的是福建游神。(感谢宅菜的款待) 除了采风就是搜集纸质资料了。 曾经有书友问宅猪看什么书,问过我书单,这些是在采风过程看的部分书籍:《道教法术》《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巫鬼与淫祀》《巫术》《中国民间》《中国精怪文化》《道枢》《中国符咒文化大观》《黄帝内经外经》《神仙传》《张天师符咒大全》《我在明朝穿什么》《太平经》《鬼谷子》《相面术》等等。 书里的符箓可不是凭空来的哦。 宅猪小时候生活在皖北,拜干娘是我们村里的习俗。 宅猪有一个干娘,是块石碑,石碑上有文字,但辨认不出来。逢年过节母亲就会带着我,去拜石碑干娘。 有时候烧香,有时候会带红鸡蛋给干娘,求她保佑身体不好的我能长命百岁。 村里还有人,认老柳树为干娘,认为老柳树能保佑人。 奶奶会讲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里面有专门吃离家出走的小孩的老猫,红眼睛绿头发,有水里升空的龙,有缸里养着的孩子,还有各种奇怪的妖魔鬼怪…… 准备新书的时候我就在想:民俗文化也是传统文化重要的一部分,目前民俗文化方兴未艾,还有更多的内容可以深挖。 不如在玄幻仙侠的分类里,将“民俗”这个元素放进去。 于是我有了个想法。 假设,中国民间传统,比如拜干娘,都是真的,石头有了灵,庙里拜的神像吸收了香火之气,渐渐苏醒。 再做一个假设。 假设,大明朝的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舰队驶过黑暗海域,来到一片完全陌生的大陆。 这个大陆没有人,只有些奇奇怪怪的生物。(不是北美哈,别瞎想) 这里有着神神怪怪,有着中国民间传说中各种邪祟。 天外还有着一尊莫大的真神,注视着人世间。 那么,新大陆的故事该怎么发展呢? 在开书前,就希望《大道之上》能给读者带来一个略带惊悚,又有些顽皮搞笑,娱乐身心的故事。 我希望自己能写出陈实的童真和腹黑,写出作为留守儿童的陈实,与孤寡老人陈寅都的相互扶持,写出爷孙俩的感情。 同样也是把小时候对于这些乡间民俗的幻想,落在文字里。 希望能以陈实为视角,慢慢揭开这个由民俗世界观展开的故事。 它是大明朝发生的事,但又不是大明朝发生的事。 这次,宅猪无论如何一定要突破,干掉从前的自己,写出民俗类的仙侠玄幻! 晚上零点上架,求订阅,求7月的月票! 兄弟们,我们今夜,寻找新大陆,扬帆起航!!! 第四十八章 乾阳山人(求订阅!) “我们来自神洲,不是土生土长的土著?" 陈实听到这里,有些茫然的望向这艘业已石化的楼船。 当年自己的祖辈便是乘坐这样的楼船,在黑暗之海中漂泊,历经十七载才来到这里? 他们筚路蓝缕,开荒垦地,挖沟渠,建城镇,驱逐异兽,建立文明,在这片黑暗大陆上点亮第一把火。 可是,西牛新洲为何会与大明失联? 大明的将士来到这里时,天外的真神是否也在?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我的三光正气诀能够吸收星光,却吸收不了日光月光。只有到了山君庙这样的地方,才能吸收日光月光。难道说,山君庙中的日月二光,是来自祖地神洲?可是,这些庙宇为何失落,沉于地底?"cwzww 陈实头脑晕沉,一时间想不通这其中的缘故。 李天青还是难掩激动之色,探出手,试图触摸这艘大船。 不料,他的指尖即将接触到大船的瞬间,突然脚下大地剧烈震动,水流声传来澎湃激荡,四周景色陡变,一条滔滔大河向着他们奔涌而来,巨浪滔天,惊涛裂岸! 适才还干涸可以看到鱼骨化石的河道,突然化作波澜壮阔的江面,江中大鱼的鱼背,如同青色的小岛。 那些业已化作枯骨的大鲧,竟似又活过来一般! “鬼神领域!" 陈实心头一突,不由分说拉着李天青飞速后退。 两人身形踉跄,脚下大地剧烈摇晃,德江水波荡漾,原本遍布碎石的河滩芦苇遍地,他们脚下的碎石也在飞速生长出茵茵绿草! 陈实转过身,脚下发力,拉着李天青向前冲去。 他的反应速度极快,在李天青激发石船的鬼神领域的一瞬间,便迈步冲锋,那飞速向前延伸的茵茵绿草,竟然未能追上他的脚步!13 李天青这时才看到陈实真正的爆发力有多惊人,他的双腿,便如红夷大炮点燃火药冲击弹丸一般窜出去,罡风扑面,衣衫被风压得紧贴身体,一步跨出便是丈五距离,脚掌落地,踩得鹅卵石爆裂! 李天青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心中暗惊:“这速度太快了,比甲马符还要快很多!" 这还是陈实带着他狂奔,若是没有带着他,只怕速度更快! 顷刻间,陈实便奔出百丈,远离石船。 李天青看到他们从一只迷迷糊糊的傻狍子旁边冲过去,那只狍子大概没有见过人,还傻傻的站在原地,扭头向他们看来。但下一刻,茵茵绿草来到狍子的脚下。那只狍子飞速石化,竟然变成了一尊石雕,依旧保持着看向他们的姿态。 茵茵绿草的速度极快,但就在要追上他们之时,突然仿佛到达了极限,绿意向前蔓延的速度放缓,接着渐渐变淡,消失。 陈实放下李天青,回头看去,遍地芦苇也不见踪影, 一只沙鸥正在向他们飞来,眼看便要撞在李天青身上,突然消失不见,仿佛青烟, “大山中不理解的东西,绝对不要抱有好奇心凑上前去。 陈实向李天青语重心长道,“很多人就是因为太好奇,丢了性命。” 李天青连连点头,突然笑道:“但是发现了这艘石船,我和爷爷也可以回到泉州交差了 陈实询问道:“泉州李家,有办法解开石船的鬼神领域?" 李天青摇头道:“未必有,但不管他们有没有,我和爷爷,以及我娘,可以因此活的很好。" 他极为开心,这样的话,他就无须出卖陈实,也可以在李家生存下去,站稳脚跟,保护自己在意的亲人。 陈实也很为他开心。 新乡省外,驿道。 这里的驿道属于省道,宽且平整,中央铺着青石板,中间有车轮专门行驶的凹槽,两边是用青石砖铺就,无论行人还是车辆,并然有序。 驿道两边是河道,也用石材铺设河堤,河水连通大海,潮汐之时河面上涨,负责看管闸口的将士便会落下铁闸,关闭河口,免得海水漫上河堤。 此时左侧河堤的乱草丛中,正有一只新乡耗子在觅食。 这种耗子是西牛新洲独有的品种,可以长到一两百斤,极为贪吃,在玉米成熟的季节,会看到这种耗子成群结队钻入玉米地,待出来时,两边的帮便鼓鼓的。 倘若打死,可以从它们的嘴巴里掏出二十多斤的玉米粒。 新乡耗子是鼎鼎有名的害兽,但在饥荒年份,这种异兽便极为宝贵,打死一只可以吃好多天。 草丛中的这只新乡耗子尚未成年,正在刨植物根茎,突然听到草丛中有窸窸察察的声音,便见三个高不及尺的小娃娃从草从中钻出来 新乡耗子的眼睛顿时亮了,向这些小娃娃扑去, 那几个小娃娃疲备不堪,身上到处都是划痕,有些地方还破损了,露出裂缝。 几人见到那耗子扑来,不由分说便各种袖珍武器向它射去,其中一人还祭起金丹,但金丹刚刚祭起,便被新乡耗子一口吃了下去。 新乡耗子抱住一人便啃,咔嚓一声将那小娃娃的脑袋咬破,却险些硌掉大牙,这才注意到,那娃娃竟然是瓷的,并非血肉之躯。 不过,那瓷娃娃被它啃破脑袋,却一命呜呼, 而那個被它吃掉金丹的瓷娃娃,也就此丧命,尸横当场。 只剩下一个瓷娃娃趁机逃出生天, 这个瓷娃娃逃到驿道上,冒着被人踩死被车碾死的风险,千辛万苦终于来到驿道中央,瞥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纵身而起,抓住马车的横轴,在剧烈的颠簸中,马车向着省城驶去。12) 待来到省城,那瓷娃娃未等马车停下,便松手落在地上,听到脚底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它脸色剧变,急忙抬脚看了看,只见左脚的脚底板裂开一道缝。 瓷娃娃一瘸一拐溜入一旁的巷子阴影中。 过了良久,它爬到一家店铺的窗口,手里举着一个木牌。 木牌上有字。 “我乃赵家玄英府二小姐,通知我爹赵彦龙,有重赏!”1很快有人发现这一幕,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瓷娃娃眼中饱含泪水,它正是被陈实骗入窑厂的赵二小姐。 这些日子以来,它在窑厂中度日如年,躲避窑工追杀的同时,期盼着赵家派人来然而迟迟等不来救援。身边的同伴也越来越少,不是被窑工抓去塞到窑洞中火救,化,便是外出时被猛兽猛禽捉走。 赵二小姐也是果决之辈,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劝说其他瓷娃娃跟随自己前往省城主动寻找赵家。 其他瓷娃娃被它说动,于是一起离开窑厂。 这一去,便是史诗般波澜壮阔。 它们翻高山,渡大河,决战猛兽,躲避巨人,身边的同伴逐渐凋零,死在前往省城的途中。 赵二小姐侥幸,存活到现在,终于来到省城。 赵家玄英府,赵彦龙和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夫人抬起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向赵二姑娘哭诉道:“苦了你了,我的心肝儿!老爷,你要替柔做主!” 赵二姑娘是外人的称呼,她名字叫做赵闵柔。 赵彦龙面色如常,自寻回这个女儿,他便请府中高手前来,试图破解赵闵柔的瓷化,只可惜她瓷化已深,变不回来了。 赵彦龙虽然疼爱这个女儿,但也只能接受 “闵柔,你说那个小诚实将你引入山中的窑厂,你才变成这个样子? 赵彦龙目光闪动,道,“你细细描述那个窑厂。 赵闵柔拿着一支细小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过了片刻,赵彦龙取来纸,细细看去,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 “夫人,闵柔立大功了。 他将赵闵柔托在掌心,笑道,“闵柔所说的这个窑厂,必是给真王墓烧制陪葬瓷器的地方。只要寻到那里,便可以寻到真王墓的线索!闵柔,伱在这窑厂中,见到了一尊八臂四头的瓷像?那些窑工烧熔你们,为的是给这尊像修补身躯?"厂 赵闵柔点头。 赵彦龙哈哈大笑:“这四头八臂的瓷像,应该便是鬼神领域的本源。从修补瓷像来看,本源已经受损。这是我赵家的天赐良机!真王墓,已是我中之物!闵柔,你放心,爹一定会帮你报仇!"厂 不久后,有仆人送来文书,道:“老爷,黄坡村所有人的资料,尽在此处。"赵彦龙大致翻看一边,带着赵闵柔来到后院,只见一位白发老者正在凉亭中奋笔疾书,凉亭的檐下则挂着一张张符箓、符篆。 乡下的符箓往往构造简单,但这老者所画的符却极为复杂。 所谓符,指的是法术的象形文,多以图案为主,少有文字 所谓箓,指的是神魔等强大存在的名讳,多以神秘文字为主,少有图案。 所谓篆,指的是记录的神魔之语,往往拥有强大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三种精通其一,便可在符师中大有名气,有些人研究一辈子,甚至未必能做到精通其一。 这白发老者所写的内容,竟然包括符、箓、篆三种,而且都精妙无比,蕴藏莫大力量! “二叔,我想请你出手,去乡下杀一对爷孙。” “什么人?"白发老者抬起头,气势陡然间变得无比恐怖: "黄坡村,陈实,陈寅都!” 我去去就回,晚上给我留饭。" 赵彦龙目送白发老者离去,他知道,这位二叔是玄英府境界最高实力最强的人,若非恋家,玄英府主的位置也不可能落在他老爹的头上,他就也不可能继承玄英府主之位。 “二叔此去,一定手到擒来,也算为闵柔报仇了!我也该准备一下,去搜寻真王墓了。”他心中一片热切。 白发老者姓赵,名存义,脚步极快,待到傍晚便来到黄坡村,虽是赶路,但依旧步履从容,神态悠然洒脱,路上向村民打听陈实家的方位,很有礼节。 他虽是白发苍苍,却身体健硕,脚步沉稳,即便是从省城走了三百多里来到乡下,也丝毫没有疲惫。 待来到陈家,只见大门没关,赵存义走入院中,赞道:“山水田园,闲庭雅致倒是惬意。 院中只有他一人,无人应答, 赵存义不以为意,四下打量,但见这户人家院子不算大,但也有一亩地,分为前厅,东厢,西厢,正堂。 正堂是三间,两间住人,一间会客。 古怪的是,此时的正堂居然布置成灵堂,摆着灵位,点着蜡烛 还有一个身穿寿衣的高大老者,背对着他站在灵堂前,身上阴气很重。 赵存义微微一笑,悠然道:“我八岁修行,十二岁县试,考中秀才,成为童生位列全县第三名。十六岁,我参加乡试,中举人,省考虽未中魁,但也位列前十。十九岁时,我精读符法宗师乾阳山人所著的《符箓统编》十二卷,书中记载所有符箓我烂熟于胸。我在符箓上造诣,虽不敢称新乡省第一,但料想舍我之外,再无他”人。 高大老者背对着他,肩膀耸动,像是在吞咽什么东西。 “陈寅都,你孙子得罪了府主,府主让我亲自来处置你们爷孙。 赵存义抬起双手,看着自己洁白的手掌,微笑道,“转过身来,我不喜欢在背后n杀人。你我都是符师,我很期待与你进行一场符师间的巅峰对决。 这时,吞咽东西的高大老者停顿下来,抬起头,像是在出神。 “《符箓统编》?朝廷还在用它做教材?” 高大老者转过身来,疑惑道,“我编撰这套书的时候,还是四十多岁。上面的东西,应该早就过时了才对。" 赵存义心头大震,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你是乾阳山人?你还活着?” 他瞪大眼睛,突然醒悟过来,“你不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孙子!老东西,你借乾阳山人的名头吓唬我!" 他不假思索,袖筒中一道道符箓滑出! 下一刻,数十道符箓飘浮在空中,神光流转,灿烂非常! 他所动用的符箓,皆是《符箓统编》中记载的上品,其中最为厉害的当属北斗遣神箓,北斗五雷符,南斗生死符! 这些符箓蕴藏着神秘的力量,遣神箓可以调动神灵,五雷符调运天雷,生死符借幽冥之力,皆非寻常修士所能抵挡! 一个强大的符师,爆发出的战力,完全可以超越修成元婴的高手,达到元神的层次! “没有做到一念成符,你怎么敢称第一?"几6高大老者心中念头一动,赵存义四周顿时出现符箓纹理。那符箓并不复杂,是最简单的火符,最基础的符箓之一。然而这火符却无人画符,也没有用黑狗血,更没有用朱砂,直接以心念画符!厂7赵存义骇然,烈火从他的体内开始燃烧,顷刻间将他吞没。 “你是乾阳山人!” 烈火中传来一声凄厉惨叫,接着他整个人在火焰中化作灰烬,很快火焰消散,只剩下骨灰飘飘酒酒落在地上。 "乾阳山人不是名号,而是籍贯,我没有留下真名。笨蛋。”[23爷爷摇了摇头,取出簸箕,把地上的骨灰扫入簸箕之中。 “干我们这行的,留下真名只会死得很快。" 西厢里,正在努力对抗瓷化的李金斗目瞪口呆。 “他是乾阳山人,给朝廷编撰《符箓统编》,创出《天心正气诀》的乾阳山人?”- 今天第一章。第二章已经更新!求订阅,求月票! 第四十九章 但此半生,已成传奇(求订阅!) 李金斗震惊莫名,自身瓷化又在加剧,侵蚀他已经恢复的肉身。 他还有两条腿尚且是瓷器状态,眼看便要蔓延到大腿和腰身,急忙稳住心境,全力对抗瓷化,但心中还是掀起惊涛骇浪。 乾阳山人是西牛新洲的传奇,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的字号。他所开创的天心正气诀,被西牛新洲几乎所有的私塾通用,是一门最易上手, 最容易捕捉到气感,最容易筑基,和最易得到真神潜降赐予神胎的功法。天心正气诀朴实无华,可以修炼到神胎境,看似普通,但打下的根基最扎实。它配合真气使用的法术很简单,名叫子午斩邪剑,一共六式,都是最简单的剑招,远比不上各大世家的功法。 但有一点却是公认,那就是子午斩邪剑是所有的基础功法中,威力最强的那个! 甚至有人说,完全可以在子午斩邪剑的基础上增加变化,开创出威力奇大,招法精妙的法术,比那些世阀之家打基础的法术更强。 但凡修行此功法的人,对乾阳山人都极为崇拜,尊其为师。 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来到乡下,借宿的这户人家,这个不太起眼的老者居然就是乾阳山人! 乾阳山人更为传奇的是《符箓统编》,所有从事符师的修士都必读的一本书,这本书更是所有修炼法术的人必读之物! 因为,符法不分家,符箓符篆,看似需要朱砂黑狗血黄纸等物才能画符,画出来后才有威力,但实则符箓即是法术。 符箓的结构,便是法术的结构! 比如太上八卦护身箓,画在纸上便是护身符,而当做法术催动,便是一门了不起的功法! 《符箓统编》中记载着万千种符箓,也即是说记载着万千种法术,也可以说是一本法术大全,岂能不被修士重视?[ 即便世阀之家,有志于修行的人,也是必读。 “我竟然能被乾阳山人打伤,真是三生有幸!” 李金斗既是震惊又是欢喜,心道,“我也学过符统编,要不要待会给他磕一个,表达我的崇敬?不行,太着于痕迹了,我不能表现得如此崇拜他。我得矜持.对了!他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突然消失了?" 他大惑不解,乾阳山人名满天下,却突然间销声匿迹,再无人知晓其人的动向就像是死了一般。! 但此半生,已成传奇。 令无数人敬仰。 “李天青这小家伙呢?让他替我多磕几個,表达我的崇敬之情。奇怪,这小子跑哪里去了?一整天都不见人,也不来关心关心爷爷!"[3 他心中纳闷,李天青一向听话,总是跟在他的身边,现在却像是变成了撒欢的马骝,不知踪影。 乾阳山的一处山谷中,陈实和李天青在捉马骝。 两人合作,已经抓到了四只马骝。 李天青的法术精准无比,每次玉轮飞出都可以精确命中马骝所在的参天大树,马骝便和树枝一起从空中坠落。 刚刚落地,便被陈实一步跨出来到身边,单手摁住,另一只手便拴绳子捆绑起来。 陈实把马骝交给黑锅看管,马骝个头高大,站起来有成人那么高,比成人强壮但在黑锅面前便很老实,乖巧的坐在地上,不敢逃走。 山谷中还有其他年轻人,是来自桥湾镇私塾的学子,也在捉马骝,见他们捉了这么多,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捉马骝,既可以锻炼法术,也可以补贴家用。陈实也打算多捉一些,卖掉了可以存一些钱去镇上读私塾。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到了中午,已经捉了六只。 “今天捉够了,咱们去镇上卖掉!" 两人兴致勃勃,带着黑锅和马骝到了集市上,六只马骝卖了三两银子,虽然不多,两人都很是兴奋。 二人一狗在集市交织如梭的人群中穿梭,街道两边是琳琅满目的食物,鲜香可口,香味扑鼻,陈实先在肉铺买了两斤异兽肉交给黑锅,又带着李天青去逛摊,每一个摊位的美食都弄一点,不多,刚好够两三口吃完。 两人一个又一个摊位逛过去,从集市东头吃到西头。 李天青吃得肚子滚圆,满手满口流油,有些不安道:“咱们吃得太多了,钱花完了吧? 陈实笑道:“三两银子,才花了不到一半,而且大头还是黑锅的两斤异兽肉。两斤异兽肉,便要一两银子。 异兽肉之所以比较贵,是因为肉中蕴藏大量灵力,书生需要这种肉来修行。陈实曾经给黄坡村每户人家挂上十几斤灵兽肉,便相当于送了每户人家七八两银子。 两人一狗都吃得饱了,李天青打算走路回家,陈实止住他,拦下一辆回村的牛车,付了十文钱,两人一狗躺在牛车里,仰面朝天,听着牛车轮毂骨碌骨碌的声音很是惬意。 李天青仰面望着湛蓝的天空,舒服的伸个懒腰,笑道:“好想一直都这么过下去,无忧无虑。可是,我得快点长大,才能照顾娘亲和爷爷。" 陈实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一边晃着一边道:“我也要快点长大。我还要照顾爷爷,我觉得爷爷越来越虚弱了。" 李天青侧着身,看着他认认真真道:“小十,我觉得你爷爷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虚弱” 陈实叹了口气,道:“你刚来我家,跟爷爷接触的少。我爷爷最是要强,装作很坚强的样子,但其实很虚弱。大人都是这个样子。" 李天青点了点头:“大人是这个样子。我娘在我面前,便表现得很坚强,但我好几次看到她在偷偷抹眼泪。” 陈实见他伤心,连忙改变话题,笑道:“明天,我带你去钓大鲧怎么样?明天去买根粗点的绳子,这样就不担心被大鲧咬断了!" 李天青眼睛雪亮,激动道:“好啊好啊!你在我背上拴大鱼钩,我要做鱼饵!" 一旁的黑锅翻了翻白眼,这两个小家伙,大概是没上过学,不知道死字有几种写法。 “不是用你钓,我们把铁钩绑在黑锅身上,用黑锅钓。” 乾阳山南麓,玄英府主赵彦龙率领着玄英府的精锐,在此地暂时停下歇脚,赵彦龙仰头看着天外的太阳,现在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 他收回目光,已经有赵家的管事吩咐下去,让众人各自佩戴桃符,车上也要悬挂桃符。 还有符师正在分发符箓,但凡是赵家子弟,无论亲疏,皆有一张金钟符、辟邪符和护身符,这些符箓是保命之用,足以在邪祟到来时保住子弟的性命, 至于锦衣卫,也有佩戴辟邪符。”人马分为三拨,第一拨祭出神龛,用中神光照耀四周。第二拨第三拨休息。 过半个时辰,第二拨祭出神龛,第一拨第三拨休息。如此轮替! 赵彦龙见管事安排妥当,挥手道:“入山!" 玄英府四十八位赵家子弟与二百六十位锦衣卫浩浩荡荡,走入乾阳山,向着窑厂方向而去。 他女儿赵闵柔走的便是这条路线。 赵闵柔第一次进入窑厂,是追赶陈实,没有记住道路 她离开窑厂走的则是另一条路线,需要翻过几座山,然后穿过南麓,再去省驿道,:沿着驿道去新乡省。 赵彦龙为了稳妥,便决定从南麓入山。 "二叔此刻已经杀了陈寅都陈实爷孙了吧?” 赵彦龙心道,“昨晚他没有回家吃饭,难道被什么事耽搁了?若是他也能过来闯入那个鬼神领域便十拿九稳。" 他有些惋惜。 不过,凭借玄英府的实力,也足够闯一闯这窑厂领域了。 他有这个自信! 赵闵柔穿过南麓群山,花费了大半个月,而且死掉了大半同伴,这才侥幸逃出乾阳山。而赵彦龙此行天还未黑,便已经来到窑厂外,路上只是死了两个锦衣卫,还是失足跌落山崖摔死的。 赵彦龙命人在窑厂外清理树木,安营扎寨,四周挂上桃符,打算在此地过夜 “这里既是给真王烧制陪葬瓷器的窑厂,那么里面定可以寻到真王墓的下落! 赵彦龙微微一笑,先命几个锦衣卫进入窑厂,只见那几个锦衣卫刚刚踏入窑厂范围,身躯便急剧缩小,眨眼间便从成年人变成高不及尺的瓷娃娃! “果然如此。 赵彦龙将几个瓷娃娃捧起,仔细观察,又捏碎其中一个瓷娃娃的腿,查看瓷娃娃的硬度。 沉吟片刻,他微微一笑,道:“爹,四叔五叔,伱们三位修为最高,留在外面监视窑厂内的动静,如若我们遇到危险,还请三位催动法术施救,不要进入窑厂。 赵存平、赵存思和赵存想三人各自点头,分别来到窑厂的一侧,催动元神,呈三角之势。 赵彦龙则请出自己的几个兄弟姐妹,共计八人,道:“诸位,我们便进入窑厂探一探,看看这窑厂有什么鬼神之力!” 众人纷纷笑道:“不过是一处烧制瓷器的鬼神领域罢了,能有多大鬼神之力?府主太小心了。” 他们相继走入窑厂,只是即便祭起元婴,也抵挡不住这片鬼神领域的力量,纷纷被瓷化,变成瓷娃娃。 我们此次要寻找的,是这片鬼神领域的本源,一尊四头八臂的瓷像,比正常瓷像大很多倍。 赵彦龙也化作瓷娃娃,说话像是鸟鸣,虽然其他人不懂,但与他一起进来的八人却可以听懂。 “只要寻到这尊瓷像,便可以控制这片鬼神领域,掌握此地,窑厂的一切便为我们所控!寻找真王墓,也就不难了。” 众人有说有笑,深入窑厂。 陈实、李天青和黑锅还在牛车上,牛车走的慢,晃晃悠悠,但在天黑绝对可以到家,因此两人一点也不急。 这时,牛车停了下来,两人诧异,起身向外看 只见不远处一支车队,应该是行商,七八车货品,有山货,也有粮食,从山中穿过,想来是打算在天黑前离开乾阳山,就近找个地方落脚。然而不巧,迎面来了另一支队伍,应该也是商队,多是毛皮,也走这条山路。 其中两辆车在错车时撞在一起,人仰马翻,散乱的货物堆积,将山路堵住,导致两边的人都无法通过。 这两支车队的人不想着移开车辆,反倒在那里争吵到底是谁的过错,吵得脸红脖子粗。 双方数十人,将山路堵得水泄不通。 “再不过去天就黑了,你们这帮牲口都要喂邪崇!”牛车的车夫喊了一嗓子。 陈实吓了一跳,李天青小声道:“你们乡下人都这么勇么? “这么勇的,很多都被打死了。” 两人见他们还在吵,便跳下牛车,打算从山涧旁绕过去。 “山涧里有红鱼! “这些鱼,怎么突然沉底了?"李天青兴奋道,接着又有些疑惑,陈实来到跟前,只见山涧里果然有些鱼儿游来游去,也有些鱼儿沉在水底。突然,又有鱼儿像是游不动了,直直的坠落在水底。 陈实伸手捞上来一条红鱼,这鱼儿沉甸甸,竟然是瓷鱼! 他呆了呆,急忙仰起头,看向窑厂方向。 山林中,无比暴虐的气息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红光笔直冲上云霄,接着如同天幕般垂下,仿佛一口透明的大锅罩住方圆数里之地,接着红色的大幕向四面八方推去所过之处,昆虫、游鱼,纷纷瓷化,变成瓷器!!I 田地里,微风徐来,一株株玉米随风轻微摇摆着玉米穗,快到了收获的季节 然而这阵风吹过,一株株玉米纷纷瓷化,一只新乡耗子捧着玉米,正打算塞入嘴里,用力咬下,崩坏了几颗牙齿。 它爪子捧着的玉米,也变成了瓷器。 而在那红光升起之地,一尊四头八臂的斗母菩萨瓷像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很快高出山林,如同一尊小山头坐在窑厂中,挥起手中的瓷器宝物,一击便将赵彦龙的几个兄弟姐妹砸得粉碎! 赵彦龙疯狂向窑厂外狂奔,尖声叫道:“快退——" 黄坡村中,李金斗也察觉到了异状,不由脸色陡变:“谁他娘的惊动了八臂斗母菩萨像?活得不耐烦了么等一下! 他面色如土:“魔!八臂斗母菩萨像中,封印了一只魔!它的魔域,正在铺开!”- 今天第二章。第三章中午十一点更新。求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