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不是梁家人 洗手台上静置的验孕棒出了结果。 鲜红两道杠。 连城抬手揉搓脸,眼中密密麻麻的血丝,满脑子天崩地裂,形容不出的害怕,只剩一个想法。 这是禁忌。 绝不能暴露。 窒息间,庭院传来引擎声,楼下当即热闹起来,有脚步声快速走到她门口,保姆王姨唤她,“连城,大公子出差回来了。” 连城手一抖,只觉猝不及防,西南项目紧急,梁朝肃怎会提前回来。 不等她深想,门外王姨又催。 连城只得嘶哑应一声,“马上。” 她迅速拉开洗手台镜子,胡桃木壁柜第二格,放有梁朝肃很久以前的打火机和烟盒。 拿起火机,一把火将罪证全烧了,又拧开水龙头,仔细冲净缝隙灰烬。 连城这不是谨慎过头。 梁朝肃当过兵,有常人想象不及的机警敏锐。连城觉得他那一双眼,洞若观火,能透视人心。 门外王姨第三次催,“连城,夫人叫你,大公子带了礼物。” “来了。” 连城开门下楼。 挑高三层的大客厅灯火通明,连城第一眼望见她母亲。 五十岁的贵妇,皮肤莹白细腻,衣着打扮温柔,比太多豪门贵妇的雍容华贵,多添了仁和慈爱。 宠溺望着把玩珍珠的亲生女儿梁文菲,眸光柔和能凝出水来。 连城心头一涩,揪得她近不了一步。 十八岁以前,她也是被梁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但梁文菲带着亲子鉴定回来,一切天翻地覆。 梁文菲才是梁家正牌大小姐。 而她,只是个被抱错,又因为梁母良善不舍留下的外人。 “靛省盛产玉器,送我碧玺玉镯,菲菲耳坠,那你父亲呢?” 坐在侧位沙发的梁父摆手,“几十岁的人了,不讲究这个。” 伫立对面的男人轻笑,递上礼物盒子。 从连城这个角度,单看男人背影,属于英贵成熟那一挂,兼具宽肩劲腿,穿着一身高定深色系西装,风姿出众,气势沉着。 乍一看,稳重又严肃,还有一种冷漠疏离的禁欲感。 可连城亲身体会,梁朝肃是一头披着文明外衣的狼。 内里是最阴鸷,疯狂,残暴的灵魂。 梁父干咳一声,打开盒子。 沙发上母女猝然间一阵大笑,间歇相互对视,默契十足的促狭。 因为梁朝肃正巧挡着,连城看不见是什么礼物,只瞧见梁父佯怒瞪眼,随即绷不住笑出声。 一片灯火中,温馨欢乐的景象。 连城情不自禁走过去,立在梁母沙发旁边,“爸,妈,文菲姐,大哥。” 笑声戛然而止。 梁文菲腻在梁母怀里,撇她一眼,“你怎么下来这么晚?哥哥出差很累,还好心带礼物,你好意思让他等你。” 连城望梁朝肃,梁家祖上有混血,到他身上格外显化,长相立体,眉骨高,眼窝深,鼻梁直挺。 灯火一渲染,眼窝阴影浓重,更衬出他眼神锐亮发冷,直插人心。 连城后背直冒冷汗,低头避过,“抱歉。” 梁文菲心中畅快。 连城嘴刁牙利,单打独斗,她没一次是对手,可哥哥回来就不一样了,哥哥永远站在她这边儿,而且深深厌恶连城。 梁文菲偏头面向梁朝肃,眼睛却一直盯在连城身上,不怀好意问,“哥哥,连城是什么礼物?” 梁朝肃笑一声,声音磁性醇厚,语气却漫不经心,“她没礼物。” 梁文菲立即喜笑颜开,梁母张嘴想说什么,被她一把拉住。 偌大的客厅沉寂几息,才有梁父出声,“为什么没有?” 梁朝肃一派从容镇静,轻描又淡写,“她不是我妹妹。” 连城一阵窒息。 四年前梁文菲回到梁家,梁朝肃迅速也回了家,而后没多久,就为了梁文菲闯进她房间,断了她的念想。 从那天起,白天她是不受待见的外人,晚上是被他捏在掌心的玩物。 当然不再是妹妹。 气氛更向凝滞划落。 几息后,梁母径直转移话题,“菲菲和黎川的婚事提上议程,接下来三个月忙着张罗,今年我们家的体检就提前到这个星期,你们做好准备。” 连城一怔,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冻她骨头发凉。 梁家每年体检,一般安排在年尾。 她本来算好还有两个月。 足够她处理肚子里的炸弹,现在骤然紧迫到一星期了? 梁文菲第一时间注意到连城的不对。 “你害怕?害怕什么?害怕我和黎川结婚?” 连城心里更乱了。 黎川,沈黎川。 以前连城的未婚夫。 梁文菲对沈黎川一见钟情后,梁朝肃帮忙,变成了她的未婚夫。 因为这个,沈黎川是个雷点,连城碰一回,炸一回。 果然梁文菲话音未落,所有人就都看向她。 其中,梁朝肃眼神最阴戾。 四目相撞,如刀如刺。 梁朝肃最厌恶她贼心不死,再跟他的亲妹妹抢沈黎川。 连城好不容易把笑脸端住,“你想多了,我是怕医生又诊断我不孕不育,再加腹腔镜,疼得要人命。” 她输卵管天生不畅,子宫也有问题。年年检查结果出来,梁朝肃都会强迫她接受各种腔镜手术。 连城想到手术室的天花板,无影灯,冰冷的长导管戳进身体,心情更差。 忍不住看梁文菲,“他做你未婚夫四年,跟我才两年半,论日久生情,你怕什么。” 梁文菲面色难看。 订婚是两年,可谁不知道连城跟沈黎川青梅竹马。 “哥哥——”梁文菲搬靠山。 “道歉。”梁朝肃声音结了冰,寒瘆瘆的警告,“菲菲结婚前,不准你见沈黎川。” 连城:“……” 真是无语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无语家了。 四年来,哪一天允许她见过。 下一秒,余光扫见梁母满脸不认同,梁父不耐的焦躁。 她惨淡一笑,低下头。“抱歉。” 一场合家欢,不欢而散。 …………………… 洗漱后,连城拉开浴室门。 床边多了一双米白色简约男士家居拖鞋。 她顿时僵住,立在原地不动了。 梁朝肃倚在床头,意有所指,“念念不忘,不甘心?” 连城清楚刚才楼下的事,她不交代清楚,不算完。 “不至于。” 梁朝肃冷笑一声,几步跨过来,扣住她后脑勺,力道强悍。 “知道我为什么提前回来,还不给你礼物吗?” 梁朝肃愠怒时,有一种雷霆万钧的犀利威慑力。 明明他声调不高,面容也不狰狞,可那种冷峻凛冽的怒意,从眼眸射出,能将人四肢百骸都冻住。 连城本能的开始颤抖,咬紧牙关,“因为你不认我这个妹妹。” 梁朝肃手顺着后脑勺,摸到她的脸,“还想隐瞒吗?你最近做了什么?” 连城瞳孔紧缩。 她这几天就做一件事,发现自己好像怀孕,上网买验孕棒,测试确认,消灭证据。 难道…… 他发现了? 第2章 你心虚什么 连城又觉不对。 刚刚她在浴室又检查一遍,现场处理很干净。 而且手机购买记录提前清空了,快递寄到公司,纸盒也撕碎扔掉…… 全程并无遗漏之处,连城稳住心神。 “我上班有监控,下班家里也有,路上交通半小时,全程司机盯梢,路边的狗都比我有隐私,我能瞒什么?” 梁朝肃眉眼深冷,提醒道,“早上见了谁?” 连城心下立松。 不是怀孕…… 她喘口气,“沈黎川。” 这点,连城无惧。 “早高峰友谊路出了车祸,堵车时他停旁边儿。双方司机在场,你不用怕我给梁文菲使绊子。” “不使绊子,你们回忆什么?回忆过去相爱?共鸣当下可惜?” 梁朝肃俯首,近距离审视她。 近到他的英俊都锋利,毒刃一般,轻易将人剖开一道口子。 连城努力诚恳,“只是随机扯到以前,许多事我已经忘了,聊不上几句话。” “没聊上——”他忽地笑,眼底却无一丝温度,“为什么不报备?”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报备?”连城反问,“况且,不管我做什么,司机会一字不差报告你,用不着我多此一举。” 梁朝肃面容阴郁,从表面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他这个人,出了名的棘手难缠,城府极深,很少有人瞒得过他这双利眼。 连城不敢松懈,直挺挺任他打量。 梁朝肃在她脸上找不到破绽,又问,“刚才提到结婚,你心虚什么?” 连城心口咯噔。 她以为在楼下岔过去了,没成想还是瞒不过他。 只一瞬间的马脚。 梁朝肃脸上温度消失殆尽,猛然俯首咬住她嘴唇。 戾气,凶猛,不是吻。 更像要吃了她。 直到铁锈味充斥,梁朝肃甩开她,狭长的眼眸锋亮,“我看你是死不悔改。” 察觉他怒火膨胀,连城连滚带爬远离他。 梁朝肃嗤笑一声,扯开衬衫扣。 光亮照在他袒露的胸腹肌肉,腹肌壁垒纵深,呼吸间肌理起伏贲张,扑面而来一股雄性荷尔蒙的野性,攻击力直捣人心。 平心而论,上流圈子位高权重者多不胜数,无一有他出彩。 权势,财富,样貌,身材,能力,五角俱全。 可谓万中无一,女人见他发疯,爱他死去活来。 连城蜷缩在床头,不看他一眼,“我生理期到了。” 梁朝肃一顿,手指顿在皮带扣上,“我记得是下个星期。” “前几天供暖刚开,夜里热燥,吃了几袋冰,提前了。” 梁朝肃松开皮带,大步过来掀她睡裙,手指粗茧刮蹭到大腿根细嫩皮肤,砂砾摩擦的刺痛感。 连城咬牙忍住。 梁朝肃不仅手指有茧,虎口掌心也粗粝。 她悄悄上网查过,应该跟他部队服役有关,因为他肩头也有茧子,符合长突击步枪,或超远程狙击步枪留下的枪茧特征。 许多次深夜水深火热,她两腿架在他肩头,粗粝厮磨,蹭掉她一层皮。 男人手指触到厚厚阻隔物,“真来了?” 连城垂眸,“你不信,浴室垃圾桶有证据。” 她深切体会过梁朝肃的多疑本性,准备自然万无一失。 男人彻底烦躁,“故意的?” 她过去有装身上不适的前科,也曾大量喝凉水吃冰,甚至服用药物,提前或延长生理期。 连城拉下裙摆,细声细气否认,“真的太是热了,没忍住。” 她嗓音大声清,小声甜,这会儿低眉顺眼,无辜又乖巧,像细雨绵绵里,不堪惊扰的枝头梨花。 铁石心肠的男人见了,也得捧着她。 可梁朝肃看多了她装模作样的可怜,涉及原则问题,他硬下心肠发力一扯。 连城扛不住他力道,被掼倒在床尾。 “我有没有警告你,禁止吃冰冷食物?” 连城不吭声,乌黑浓密的发丝,铺洒在床上,遮挡住脸,露出一小截儿下颌,白润皮肤与乌黑发丝形成冲击,可纯可魅。 但她不打扮,不保养,头发光泽度不够,缺少莹亮的质感,显得脆弱。 梁朝肃一时伫立不动,声音有松缓,“回答。” 连城没察觉。 她对梁朝肃积存太多负面情绪,被他暴力甩出那一刻,已经到极限了,“你准备打我吗?” 梁朝肃蓦地深吸气,灯光描绘他的轮廓,阴沉至极,“我对你动过手?” 梁朝肃没有动过手,但他有的是外路子的下流手段,简直叫人难以启齿。 十八岁到二十岁这两年,连城反抗特别激烈。除了顾及梁父梁母,不敢惊动梁家,她试过不限于逃跑,拍他裸照威胁他。 最激烈一次,代价是休学一年。就这一年,黑夜白天,他生生用层出不穷的手段,教会了她表面顺从。 连城从过去找回理智,不敢继续激怒他,“没有。” 梁朝肃俯身,掌心落在她脸上,随着发丝拂开,露出连城整张脸。 她眼中有水迹,盈润润的,倔强不肯落下,眼睫眨也不眨,像一只牛脾气的野鹿。 连城察觉他的手逐渐向下,也察觉到他胸膛近在咫尺,灼烫攀升,沸腾独属于男人饱胀的情欲。 连城不敢置信他竟如此禽兽,刚要挣扎。 梁朝肃却先一步退后,转身离开。 连城大惊大喜,目不转睛盯着门口,过一分钟,才懈了劲儿,瘫软在床。 ………………… 接近夜里十点钟,梁母忽然敲门。 连城急忙去开,“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走廊灯光熏熏橘黄,映出梁母笑意生暖,“你哥哥不给你带礼物,是他的错。你父亲特意叫他去书房批评,妈妈过来看看你。” 连城心头酸软成泥,让开门,“妈妈,我没事。” 梁母眼眶也发红。 连城忽然被她抱住,耳边是梁母哽咽的声音,“连城长高了,也瘦了。” 扑面袭来的玉兰香,暖融融,流淌灌溉她。 连城像丢弃在风雨里的小猫,终于被母亲叼回去,软了四肢,全心意趴在梁母怀里,挨挨蹭蹭。 “没长高,妈妈能抱住我。”连城矮下身,环住她腰,“是有瘦,以后不减肥了。” 话音未落,连城明显感到梁母的手臂又拥紧几分,“减肥节食了?怎么不找营养师跟着,亏了健康可不好。” 她几欲落泪,埋首在梁母怀里厮磨,“妈妈对,听妈妈的。” 可梁母下一句话令她如坠深渊。 “正好要体检,这次我吩咐医院给你做全套,查查微量元素,还有内部脏器,缺什么营养,有没有损伤,发现才好补救。” 第3章 他的无情 “不要。” 声音破了腔,连城意识到反应过度,牵强一笑,“妈妈,每次体检我受罪,结果都一样,这次我不做了,好不好?” “不听妈妈话了?”梁母面颊贴上她额头。“你是我一手养大的,怕不怕疼,坚不坚强,我能不知道?” 换个时间,这话连城肯定眉开眼笑,欣喜坏了。 可她怀孕了,梁朝肃的孩子,只有满心惊慌,无处安放。 “菲菲和黎川结婚,妈妈理解你心里委屈,但菲菲怀孕了,事已成定局。” 连城一怔,没想到梁文菲也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的事,怀孕多久了?” “不久,刚测出来。”梁母握住她手,“连城你该向前看,世家子弟里出彩的,并不只有黎川一个,你眼光放一放,只要你看上,妈妈替你做主。” 自小在上流富贵圈里长大,连城清楚梁母这句的分量。 上流联姻是体统,你图我权,我图你财,再不济共享人脉。 当然,这一切建立在血脉上。 连城是公开宣明的假货,按常理,将来嫁个暴发户,已是挂靠梁家颜面。 梁母现在让她在世家子弟里选,是表明态度,梁家认她这个女儿。 连城一时百感交集,却不敢答应,“妈妈,我刚毕业,想忙两年事业。” 梁母以为她放不下旧情,不由着急,“连城,你是晓事轻重的,有些事心中想想无妨,毕竟谁也不是圣人,但做出来,就不一样了。” 什么做出来,什么不一样。 是怕她争抢沈黎川,梁家难堪,还是怕梁文菲伤心。 连城发现她笑不出来了,“妈妈,我没想。” 其实她该多阐明几句,敞开天窗说清楚,她早就放下沈黎川了。 可心中刚升起的温暖,凝聚成了铅,坠得她疼,坠的她空,天旋地转。 “那好。”梁母好言好语地信了,“你把证件给妈妈,妈妈帮你安排体检。” 连城双手冰凉。 她意识到逻辑进入死胡同。 体检不再是单纯检查,成了她不捣蛋梁文菲结婚的投诚书,她答应就是她服软,不答应代表心有不甘,预谋生事。 梁母察觉她手心冷腻的汗,目光带上怀疑。 连城一时想不到办法,只能答应,“证件没带在身上,我明天拿给您。” 梁母离开后,连城愣在沙发上,很久没有说话。 不光是体检的问题,她证件还在梁朝肃手里。 那个男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她想拿证件,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 转天早晨,连城起了个大早,卡在佣人起床准备早餐的空档,从正门敲响梁朝肃的门。 王姨正巧经过,连忙阻住她,“连城,大公子有起床气,最厌恶人早上叨扰他,你知道的呀。” 连城深有体会,可没别的办法。 梁朝肃看似禁欲,其实最重欲,一旦动了念头,有的是不做到最后,就纾解的办法。 更何况她生理期本来就是假的,实在不敢两人单独相处,冒不起这个风险。 “王姨,我找他是正事。” “什么正事不能早饭时说的哇。”王姨真心实意劝她,“大公子脾气不好,你别惹他又对你发火。” 梁家上下全都清楚,梁家最想赶连城走的,不是梁文菲,是梁朝肃。 平日冷眼相待,一旦连城犯错,他声色之厉,毫不念旧情。 连城不认错,不罢休。 “王姨,我心里有数。” 连城毕业回来后,对梁朝肃避之不及,王姨实在不解她这次,“连城——” 下一秒,双开的红木门,从内拉开。 连城回头。 梁朝肃穿着深黑缎面睡袍,领口严整,他气势天然带有三分凛冽,主导性的,侵占性的锋锐。 加上他身姿高大魁梧,腿长手长,配上不太好的表情,显得格外有震慑感。 “什么正事?” 他在屋内听到了。 王姨心虚,“您醒了,我下去催催早餐。” 王姨抬步开溜。 连城大骇,“王姨等我一下,我说句话跟你一起下去。” 王姨犹豫止步,余光瞥梁朝肃,见他似笑非笑,原本阴沉的一张脸,愈发透出寒意,“大早上叫我起来,就是交代我一句话?” 连城硬着头皮,快速开口,“妈妈要我准备体检,你把东西给我。” 梁朝肃明知故问,“什么东西?” 王姨目光跟着疑惑。 连城用力捏紧手,她想拉王姨当保险,避免梁朝肃近距离接触。 可有好处,必定有坏处,坏在事清不能说的太明白。 倘若她点明是证件,接下来如何解释她证件会在梁朝肃手里,在一个嫌憎她的人手里。 “你知道的。” “不知道。”梁朝肃目光犀利,语气已然不耐,“牢记你的身份,不要无事生非。” 门嘭的关上,连城神情木然。 王姨叹口气,过来拉她下楼。“连城,大公子是男人,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在他们眼里,血缘是无解的。” 足够委婉了,连城道谢。 只是王姨理解的兄妹感情,跟梁朝肃警告的感情不一样。 他是威胁她,牢记禁忌关系见不得人,不要生出一丝招致暴露的举动。 事实上,连城已经后悔了。 她知道梁朝肃薄情寡义,对她毫无容情,却因为记忆中宠溺她的哥哥,永远留有一丝余地。 事实再次证明,梁朝肃对她只有亵玩,没有感情。 早餐时,梁文菲视线在桌头桌尾两点,来回跳跃。 梁朝肃气定神闲由她看,连城垂头喝粥,不理她打量。 “连城一大早喊哥哥要什么?” 连城眼皮不抬,继续喝粥。 梁文菲表情顿时不好看,目光移向梁母,“妈妈,你让连城准备我们家体检吗?她一大早问哥哥要证件。” “没有。”梁母回应她,“妈妈昨晚只要了连城的证件。” 梁文菲忽然笑出声,“连城是不是以为妈妈安排你帮忙?” 找茬生硬,段位太低。 连城心里乱糟糟,不耐应付她,一撩眼皮看她。 梁文菲做好迎战的准备。 连城又垂下眼,戳碗里的粥。 梁文菲一脸的蓄势待发,不上不下卡在那,憋涨得发红发绿。 她撂筷子,下狠招,“我冤枉你了?你不是自作多情,难道是想找理由,乘机讨好哥哥?” 梁朝肃望过来,目光说不上戏谑,还是不屑。 连城握紧筷子。 她不想打低端局,菜逼非往脸上舞。 就算梁朝肃在,她是包子,那也是灌汤的。 第4章 要她嫁给别人 连城抬头笑,“你早餐盐放多了?” 梁文菲不信连城是关心。“什么意思?” “看把你闲的。” 话放出去,连城拎包走人。 梁文菲反应过来,气红了脸,转头搬靠山,“哥哥,你看她。” “站住。”梁朝肃目光幽凉,“梁家送你读书,就是供你磨尖牙利齿?” 梁文菲露出一抹笑。 胜利的,炫耀的,洋洋得意。 连城瞥见那抹笑,又望梁朝肃。 他今天穿了一身铁灰色西装,袖口手腕露出一款白金腕表,整个人成功又成熟,天生一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上位者风度。 仿佛任何事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任何人看不进他眼中。 可谓目下无尘。 却时时宠应梁文菲,高射炮来打她这只小蚊子。 连城敌不过,只能忍气吞声,“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安慰自己,这叫能屈能伸。 出门还是红了眼。 司机小刘老远见她出来,没有像往常打开车门,只慢悠悠抽着烟。 连城不解,“你今天休假吗?” 小刘点头。 连城也不多问,转身往大门方向走。 早饭她提前离席,时间多有空余,足够走上公路打车。 旁边的宾利忽然降下车窗,“连城小姐。” 连城顿住,“张哥有事?” 张安跟小刘不同,小刘是梁家雇佣轮班制司机,谁都可以用。 张安是梁朝肃专用司机,受梁朝肃信赖器重,属于能递上话的心腹。 梁家除了梁父梁母,见他都喊一声张哥。 有意思的是,连城从前喊他张哥,是礼貌。梁文菲刚回来不明情况,跟着喊,梁朝肃听过一次,特意纠正她。 梁文菲喜不自胜,又问连城用不用改。 梁朝肃回答,“她跟你不一样。” 连城那时痛苦,像心脏捧在手里,被人拎起来摔地上,用脚碾得稀巴烂。 “梁先生说小刘学识不足,不明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典故,以后禁止他为您开车,三日内会为您配备一名专属司机。” 连城觉得屈辱。 路遇沈黎川这个误会,她以为梁朝肃警告过,就算结束了。 毕竟他那么小心呵护梁文菲,麻烦暗地能解决,绝不会声张出来影响她。 可眼下,明摆着通告所有人,她有意勾引姐夫沈黎川,一来震慑她,二则是让所有人盯着她。 想到这,连城忽然明白梁母昨晚为何会有那一遭,更明白这个体检她是如何躲不过去了,也不能躲。 怀孕暴露和被认定心怀不轨,下场说不上哪个好,反正她都扛不起。 张安忽然下车,拉开车后门。 连城余光出现一双黑皮鞋,向上延伸出笔挺的西裤一角,冷峻的熟男风。 她刚挪开视线,就听到男人不太高兴的声音,“上车。” 连城不想上车。 这两天没一个好消息,眼前还飘着梁文菲得意扬扬的笑。 数不清郁气梗在胸腔。 连城背好包,径直往大门口走。 男人声音是真不痛快了,“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连城一动不动,不往外走了,却也没转过身。 “上车。”梁朝肃屈指叩击车门,“别浪费我时间。” 连城攥紧拳。 想到证件还在梁朝肃手里。 这次要是不做忍者神龟,闹过了头,怀孕曝光,王八都没得做。 她扭头上车。 车门被带的“砰”一声震响。 小破脾气。 梁朝肃斜瞥她一眼,没计较,吩咐张安开车。 张安也是个人精,车刚启动,隔板立时升起来。 后座密闭,空间死寂,男人气场也更凛冽,“今天早上这一会儿,你犯几个错误了?” 连城紧靠车门,胸脯急促起伏几下,勉强平复。 她目光盯着自己脚尖,“两个。” “说。” 连城不是死不认错的性子,假如她真违背良知道德,自我检讨绝不打折扣。 可梁朝肃指的错事,是什么错事。 是她不听话,不想粘他。 是她不长眼,偏偏长了嘴,怼梁文菲下不来台。 可叫连城自己看来,她不是性玩具,更不是软包子。 她何错之有。 连城嘶哑着声,“一错,不该在王姨面前增加暴露风险。二错,不该跟梁文菲争执。” “只是这些?” 男人身影侧过来,他身高一米八八,肩宽背阔,车窗外清晨白亮的光,投在他身上,在连城身上拓出影子。 一团大的,辗轧一团小的。 剥夺她自尊,还要踩她向泥里,再低一头。 她红眼眶,“我不该明知道你有起床气,还打扰你休息。” “我没有起床气。”梁朝肃钳住她下颌,抬起来,硬逼她对视,“刚才是不是也哭了?” 无论多少次,连城依旧对他的敏锐感到惊心动魄,“没有,刚才是风吹到了。” 梁朝肃拇指摩挲她眼尾,茧子粗粗刺刺,连城忍不住哆嗦。 瑟瑟缩缩的可怜样儿。 男人泛出微不可察的笑意,“说谎。” 连城哆嗦更厉害,梁朝肃最不容忍她说谎,说一次教训一次。 她条件反射的乖觉,“我错了,绝没有下次。” 梁朝肃却不喜反怒,面庞阴沉下来,“你很怕我?” 连城心下嗤笑。 刚刚将她面子里子,连人践踏成泥了。 让她面对梁文菲只能跪着,不能反抗、不忿。 现在多问这一句,好彰显他仁慈? 连城不接他仁慈,转而问,“我证件可以给我吗?” 梁朝肃掌心贴着她脸,目光从她眼睛落到嘴唇。 晦暗又幽深,充满暗示。 连城早上白折腾那一通,还是没逃过。 好在梁朝肃在外不会太孟浪,应该只是一个吻。 她硬着头皮凑上去。 碰触的一瞬,梁朝肃摁住她后脑勺,摁得不留余力。 吻的加倍凶野。 直到榨干她,窒息濒死。 连城伏在他怀里,拼命喘息,贪婪摄取每一口活着的氧气。 梁朝肃也喘,抚着她头发,意犹未尽,“菲菲怀相不稳,我请了京里的妇科圣手给她安胎,顺便看看你的病。” 晴天霹雳。 连城两眼发黑,嗓音发紧,“什么妇科圣手,又要做手术?” “中医,针灸,或喝药。” 梁朝肃抚摸她的动作幅度稍大一些,连城条件反射似的痉挛。 “其实。”连城尝试挽救,“我不治挺好,不孕不育对你没风险。” 梁朝肃手一顿。 连城察觉到,却不敢抬头望他神色。 怕隐藏的心虚,被他一眼看穿。 “就没想过以后?你嫁人怎么办?” 第5章 产检现场被抓 连城不可抑制揣测。 他在试探? 还是,打算结束这段禁忌关系? 她欣喜刚冒头,旋即想起梁朝肃这个人从不说废话,出口的每一个字,必然有所指,有所用。 他问以后嫁人。 说明他至少考虑到了她的婚事。 连城一激灵。“我嫁谁?” “你想嫁谁?”梁朝肃抬起她的脸,“菲菲结婚了,母亲下一个就会考虑你。” 连城真心疑惑,“那你呢?” 不论年纪,还是重要性,梁朝肃作为长子,继承人,婚事都是迫在眉睫,一等一的大事。 梁朝肃捋她发丝,别到耳后,瞳孔里映着她发白的小脸,鼻尖上还有一颗小痣,“正在看。” 连城倒吸口气。 简直要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事全攒一块儿了。 她不仅要应付体检,处理身孕,还要预防做小三。 “不愿我结婚?”男人注视她,眼睛又深又黑,一片探究。 连城不明白了,有什么好探究的。 他结不结婚,她的意见最不重要。 难道,和梁文菲一样,怕她捣乱婚事? 连城谨慎,“你看上谁了?” 他盯着她,仍旧上面那句,“正在看。” 连城心里有数了,这是提前给她做预防。 不过他想多了,她恨不得有多远滚多远,比谁都不想沾他。 “那我们是不是——”连城试探,“该结束了?” “你想结束?”梁朝肃捋她发丝,神色意味不明。 连城拿不准他态度,按耐住喜悦,“你有妻子,我绝不碍眼,也不生非。” 她到底留个心眼儿,没把意思全挑明。 梁朝肃性格强势冷傲,喜欢做主导者,最讨厌被人挑剔,摒弃。 梁朝肃又注视她半晌,眼神越来越莫测,阴了一张脸。 高高吊起的铡刀,亮着锋的。 连城喜悦全无踪迹,提心吊胆,小声嘟囔,“我证件。” 她肠子悔青了,吻完喘气就该直接讨要的。 现在这一耽误,只会更难。 果不其然,再抬眼,男人更冷了,罩了层冰似的,里头却无形沸腾凶火。 连城战战兢兢,再不敢提。 唯恐外面冰破了,在车里直接烧死她。 一到公司楼下,她立马下车逃远。 “连城。” 她同事拎着包,从另一方向追上来,“你不是今天请假吗?怎么还来上班?” 连城头皮发麻,条件反射看身后,车已经开走了。 梁朝肃没听到她请假。 她松口气,“附近办点事,正好经过。” “什么事啊,大清早挤早高峰过来。” 连城心放回肚子。 她进这家公司,从未跟人提过和梁家的关系。平时司机送她,也停在五百米远的小巷口,她独自上班,生怕被人发现。 关系也未暴露,连城脸上有了笑,“有个朋友约在这边儿。” 她说着,朝路边招手。 同事眼瞅着,她上了一辆黑色奔驰轿跑,迅速消失在车流中。 不免跟人嘀咕,“连城不是挺清高吗?什么时候勾搭的男朋友,看起来很有钱啊。” 被误认有钱男朋友的短发白瑛,将车停在一所私立医院门口。 探身先帮连城解开安全带,“我帮你这么大个忙,真不告诉我,那不负责的野男人是谁?” 连城带好帽子口罩,开门下车,“下三烂渣男一个,别提他坏心情。” 白瑛搂住她肩膀,“渣男?沈黎川?” 连城猝不及防呛住,纳闷了,“我看起来就那么旧情难忘?怎么都觉得我会对他死缠烂打。” 白瑛笑而不语,连城可能不是,沈黎川绝对贼心不死。 白瑛是连城高中死党,大学出国深造学医,私立医院是她家族企业。 连城没有证件,全靠刷白瑛大小姐面子。 前期抽血准备非常顺利,却卡在最后一关。 医生盯着B超,态度慎重,“之前做过检查吗?你子宫先天条件不好,流掉这个孩子,未来大概率不会再有。” 白瑛蹙眉,凑过去重新检查,面色越来越凝重。 连城心口一沉,“还能手术吗?” 白瑛示意医生出去,反锁门,“不建议。” 她打比喻,“许多人缺钱,发疯了想中彩票,可彩票只有一张,机会只有一次,错失了,下半辈子孤苦,又会悔不当初。” 连城闷声不语。 她哪管得着下半辈子苦不苦,眼下这关过不去,她立马就得死。 “再有。”白瑛也觉棘手,“普通流产是小手术,我找的医生足够稳妥。你子宫情况复杂,从影像显示来看,手术风险极高,至少要上级医生出手。” 连城明白了,小手术,白瑛能替她掩盖下来。 惊动上级医生,白瑛就瞒不住梁家了。 “那渣男是谁?”白瑛难免追问,“我知道你跟梁家的关系,但眼下搞出人命,如果渣男能负责,你们以结婚为目的。有梁文菲未婚先孕例子在前,梁家不会对你做什么。” “梁文菲是梁文菲,我是我,没得比。” 连城下床,猛地踉跄一下。 白瑛连忙搀扶,发现她四肢发抖,不免拧紧眉,“你这是怎么了?” 连城面色如纸,没接茬,“孩子的事,我再考虑一下。今天多谢你,还请你务必帮我瞒住。” ……………… 与此同时,梁朝肃摁下医院一楼电梯。 早上连城刚下车,他接到梁母电话,梁文菲情绪受刺激,小腹疼痛不止,她本就怀的不稳,梁朝肃自然重视。 于是没去公司,当即折返回家,专程送她来医院。 白家私立医院的妇产科,在上流圈子很出名,广受好评。 梁文菲怀孕后,白家特意安排大主任亲自负责。 检查完,梁文菲去了洗手间。 也是凑巧,出来正撞上连城立在电梯口。 她背着包,专注看旁边显示屏轮播的孕期知识,画面中孕妇轻抚小腹,她也抬手。 梁文菲眼看她轻抚下腹,霎时间心头大乱,几步上去,薅住连城头发,“你怎么在这?是不是也怀孕了?” 她突然从后袭来,连城猝不及防,被揪着头发,拖倒在地。 “你怀的是谁的孩子?”梁文菲厌恨又害怕,扯着她逼问,“是不是黎川的?” 连城反应过来,翻身挣扎。“疯了吧你,哪有孩子?” 梁文菲眼睛猩红,“你敢说没有孩子?不怀孕,你来产科做什么?” 白家是私立医院,重视服务和客户隐私。妇科产科是分开的,三楼产科,二楼妇科。 倘若不是怀孕,常人等闲不会出现在三楼。 连城噎住。 第6章 没怀孕来医院做什么 梁文菲时刻审视她表情,见此大受刺激,揪扯升级成撕打。 故意踹她小腹。 连城受了一脚,竭力避开,梁文菲下了死力气,挣扎间,连城头发被大力拽掉几缕,胸口连掐带拧,疼得几乎背过气。 连城也激出火了,一把钳住梁文菲,快要搪开时,蓦地想到梁文菲怀象不稳。 倘若有个万一,梁朝肃绝对扒她一张皮,梁母也伤心。 她稍一缓劲儿,梁文菲变本加厉贴上来,连拖带拽地,不忘脚踹。 连城后仰闪避。 “哥哥。”梁文菲占不到便宜,哭腔大喊,她已经习惯事事找梁朝肃替她解决,“你快出来,连城怀了黎川的孩子,她要抢黎川。” 连城大骇,梁朝肃也在? 这时,白瑛穿着白大褂,从旁钳住梁文菲,拖开她,“医院禁止喧哗打架,连城是来找我的,你少给她乱扣帽子。” “是吗?” 连城僵硬到窒息,视线里是灼白的走廊光影,梁朝肃一步步走过来,在光亮中脱颖而出,气场凌厉逼人。 他抬手毫不费力格挡开白瑛,护住梁文菲。 目光却从始至终钉在连城身上,一钉一个洞,从她狼狈的蓬头散发,直至小腹。 连城条件反射后退。 “哥哥,别让她跑。”梁文菲嚷嚷着,她不在乎脸面了,她只要沈黎川,“我怀孕,她也怀孕,摆明是要坏我婚事。” “放屁。”连城恼急了,“你当沈黎川纯金的,人人见了不撒手。拿你当人的时候,麻烦你长点耳朵,我是来找白瑛的,没怀孕,不破坏你的婚事,祝你跟沈黎川锁死。” 连城申明过很多次,无意回头沈黎川,偏偏所有人失了智,就认定她旧情难忘。 “我记得——”梁朝肃慢悠悠开口,“白瑛不是产科大夫。” 连城捏紧拳头,心跳骤然猛烈。 “我的确不是产科大夫。”白瑛挡在连城身前,“连城听说梁文菲来了医院,主动要来看她。” 圆上了,连城喘口气。 “从几楼过来?” 白瑛准备开口,梁朝肃示意她闭嘴,一张脸隐隐的不悦,“让她说。” 梁朝肃在部队训练过,连城觉得他可以称为侦查专家。 面对面的侦讯,她没把握。 万幸,白瑛跟她的确先去楼上,“八楼骨科03诊室。” “不对。”梁文菲手指白瑛,“真要看我,她们应该一起从电梯出来,可白瑛是后面才出现的,而且是从隔壁诊室出现,这说明她和连城,本来就在产科。” 梁朝肃微微眯眼,又看连城,“你在产科做什么?” “我绝不可能怀孕。”连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注视他,一字一顿提醒,“我在生理期。” 她刚才慌得乱了方寸,一直被梁文菲逻辑带着走。 忘了她生理期,虽然是假的,可昨晚梁朝肃亲自验过。他眼毒,心毒,精明,不信她解释,却不会怀疑自己。 “生理期?”梁文菲狐疑。 “不信?”连城冷笑,随即示意卫生间,“我可以脱下来给你看啊。” 梁文菲也算了解连城,话到这份上,连城百分百证据确凿,十拿九稳,但她刚才抚摸小腹的神情,实在难忘。 而梁文菲又有身实例,孕早期一直有轻微血迹,类似于生理初期或末期的出血量。 思及此处,她脑海倏地划过一道电光,仿佛破案般,一手拽梁朝肃袖子,一手指连城。 “哥哥,她不是生理期,她就是怀孕,跟我一样早期见血,所以她偷偷请假来医院,她想保胎。” 梁朝肃视线陡然锐利起来,仿佛一把雪亮的手术刀,直插连城心底,解剖出她的秘密。 连城迎着他的目光,一时间措手不及。 她以为搬出生理期,这关板上钉钉地过了,压根儿没想到梁文菲的怀相不稳,就是早期见血。 偏偏昨晚她拿吃冰这个理由,应付的梁朝肃,只怕他本就怀疑她是故意不想与他亲密。 这下子,梁文菲逻辑自洽,再接上昨晚,只怕梁朝肃三分疑心也到七八分了。 “她没怀孕。”电梯处突兀立了一个人,面孔清润温朗,身材颀长,芝兰玉树的贵公子。 “除了昨天堵车,我半年内没有再面对面跟她说一个字,倘若各位不信,可以查我行踪。” 梁文菲整个人温柔下来,“你怎么来了?” 沈黎川缓缓走过来,上下打量她,“母亲告诉我,你身体不舒服,现在还好吗?” 梁朝肃面色却更寒。 早晨梁母并没有通知沈家,就算他带梁文菲进医院,被人凑巧看到告诉沈母,沈黎川来得也太快了。 他越过沈黎川,看向电梯。 医院繁忙,时时有人要上下楼,电梯受程序影响,一般都是顶层底层之间往返循环,一旦上行,就会一直上行到顶楼。 屏显上数字攀升,确实单趟上行,说明沈黎川是从楼下上来,不是从楼上。 他一直不发话,梁文菲却清楚他绝对不会放过连城,随即放心雀跃地挽上沈黎川手臂,“宝宝没有大碍,就是被连城气到了。” “她气你什么?医生还在吗?”沈黎川带她往诊室走,“我问问注意事项,以后好照顾你。” 诊室门重新合上,挑刺的人走了,连城却更窒息。 医院白昼一样的灯光,快要照不清梁朝肃一张脸,眉骨眼窝被阴影填满,骇人至极。 “我真的是生理期。”强烈心虚导致连城浑身在抖,越来越明显。“我是来找白瑛的,不是怀孕。” 梁朝肃抬步逼近她。 白瑛知道连城到极限了,张开手臂拦住他。 “都说梁家家风好,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好一个尊卑霸道。连城的确不是亲生,可梁千金又打又骂,梁大公子审问逼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她身上泼,有理强行污蔑没理,合着你们那她当奴隶撒气呢。” 梁朝肃目光阴鸷,扫她一眼,不容抗拒拽出连城。 连城抵挡不了他巨力,直向他怀里跌,她几乎痉挛,“白瑛——” “梁大公子,旁人怕你,我可不怕。”白瑛死死拽住她另一只手,“连城从未对不起梁家,你们没资格如此苛待她。” 她想到什么,表情也阴沉,“还是她当年未婚夫被你设计,送上梁文菲床榻,现在做贼心虚,知道偷来的,始终是偷来的,不安稳,就把气全撒在她身上?” 第7章 施舍的一次宽容 梁朝肃充耳不闻,只盯连城,视线相对。 他的压迫不留余地,如同雷暴下黑暗的海水,搅着无底漩涡,吸住她,粉碎她。 “没有身孕,你来医院做什么?” 连城坚定咬死,“我来找白瑛。” 梁朝肃并不相信,“找她为什么单独出现在产科?” 白瑛往回拽连城,“因为她找我倾诉。梁文菲天天欺负她,你压着连城,硬让她受,她心里委屈成山成海,哭湿了我衣服,我换衣服晚下来一步不行吗?” 梁朝肃望着连城,她本性要强,从不会找人疏解委屈,也不会找人哭。 更何况,她跟旁人不一样。 别的女人受欺负,娇里娇气眼泪汹汹,她是属刺猬的,委屈当场扎回去,绝不留到心里。 脑海却闪过早上她洇红的眼尾,梁朝肃静默几秒,睨一眼白瑛,又睨连城,“是这样吗?” 连城有些呆愣,梁朝肃……这么好说话?就这样信了? 几乎是立刻,白瑛狠捏她手,连城立即反应,“是。” “你委屈什么?”梁朝肃表情七分冷漠,三分情绪莫名,“哪次争执,你没有尖牙利齿怼回来,菲菲气到来医院,你委屈在哪?” 连城以为习惯的,五脏肺腑却颠了个倒,血液逆冲,撞红她眼眶。 忍不住有水迹,顺着脸颊滴落,濡湿地面。 梁朝肃蓦地发力拖过她,挟抱进怀里。 白瑛伸手阻拦,他一把搪开,耐心耗尽的冷冽,“白二,你不怕我,不如去问问你父亲,他怕不怕。”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白瑛志不在商场,不受限制,自然一身是胆。 白父却跟梁朝肃同在经商赛道,明面白父是上一辈,天然占辈分优势。 实际上,多少次白父回家呐喊,狼来了,狼来了,畏梁朝肃如虎。 ……………… 梁文菲有沈黎川管,连城被挟上梁朝肃的车。 车窗关得严严实实,车内空气滞闷,连城更闷,一言不发。 车辆行驶出街口,道路绿化带正在更换树木品类,道路堵塞,车速也降下来。 她扭头,趴在车窗上,辨认新换树种,身后梁朝肃递过来手帕,“你今天哭三次,眼泪不值钱了。” 不值钱了。 连城攥紧衣角,骨节泛白。 到底是有多看不上,多厌恶不屑她,才会用不值钱来评价一个女性。 她不接手帕,抬袖子胡乱抹干眼泪。 梁朝肃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发沉,猛然挥臂,手帕甩落到前座中控台。 张安小心从后视镜觑他神色,快速升起隔板。 车内死寂一会儿,再出声时,男人腔调无疑更冷漠了,“有没有要交代的?” 连城知道他在提醒,她主动坦白请假欺骗一事。 正确的选择,是她立刻开始阐明错误,表呈自己坚决改正的决心。 可这次,连城迟迟不语。 她不想,也不敢开口。 在医院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跟白瑛串供,万一有细枝末节的差别,被梁朝肃警觉到,他今天难得的好说话,会直接发展到不可收拾。 见她又撇头看窗外。 梁朝肃下颌紧绷,突然伸手一揽,连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锁在怀里。 男人手指插入她头发,指腹贴着头皮,按压到伤处,连城嘶一声。 “疼?” 梁朝肃扒开她头发。 连城头发浓密,细软,发根连着发根,那一小片,肉眼可见的斑秃,红肿。 可见,梁文菲下手之狠。 他摩挲,指腹粗粝像砂砾滚着热烫,反反复复地磋磨,疼痛升起,却随即被温度慰贴,“这次你气菲菲进医院,我不会追究。” 施恩似得。 连城浑身的血冲上头,怒视他。 倘若是她打了梁文菲,十倍百倍,梁文菲不满意,这事没完。 轮到她,轻飘飘揭过,她反要倒回去,感谢宽宏大量。 糟践她,如践踏一只畜生。 梁朝肃不受她愤怒影响,继续沉声问,“祝菲菲和沈黎川锁死,是真心的吗?” “是真的!真的!” 四年来,数不清多少次了,她发誓发到自己后几百辈子天打雷劈,发不了财。 依旧次次不信,连城爆发,“好马不吃回头草,跳楼不做烂小三。我对沈黎川没有旧情,每天活在你眼皮底下,白天上班,晚上你看。你是老年痴呆,还是阿尔兹海默症——” 腰间突如其来一阵冲击,她被调换姿势,两腿分开,跪在他腿两边,正面骑坐在他怀里。 胸膛贴胸膛,鼻尖对鼻尖,咫尺之遥,清晰到他睫毛也根根分明, 连城一僵,脑子骤然清醒了。 “你这态度,还想要证件吗?”严丝合缝的厮磨,连城感受他身躯一层层攀升火热,有情欲唤醒,在他眼中沸腾。 连城慌了。“我生理期。” “硬气骂我的时候,怎么忘了?”梁朝肃有一丝笑,却毫不退让。“吻我。” 梁朝肃不打女人,他惩罚手段暧昧高明。 吻不如说咬,让她疼,让她长记性。 连城偏了角度,点在嘴角。 一触即分。 男人甚至来不及反应摁住她。 他面容一沉,不依不饶的,“重新吻。” 梁朝肃生的英贵,眉浓眼亮,鼻子俊挺,嘴唇偏薄,却不削薄,只是时常抿着,衬他威严,压迫感十足。 带有色眼镜,也不能违心评他面目可憎。 可连城不想吻。 好一会儿,男人见她心不甘情不愿,单手从西服内袋,掏出一张证件。 正面朝她,有她扎着马尾辫的小像。 连城劈手去夺。 她往左扑,他换到右手,她向右去,他又转回左手。 一次,两次……五六次下来,她在他腿上起来坐下,坐下起来,连蹭带磨地,杵着她的火热,雄赳赳气昂昂,逼慑死人。 连城又怕又气,十分恼火。 扭头从他腿上下来,下到一半,证件又出现到她眼前。 就近在咫尺,连城双手合住,啪的一声,证件夹在手心。 梁朝肃忽然笑,“拿得走吗?” “你不动,就拿得走。” 梁朝肃真不动,单纯用两根手指捏紧,连城用上双手夺,抽不动分毫。 这下,连城气的都打哆嗦,眼眸烧着火。 第8章 他要调医院监控 却水亮亮的。 张牙舞爪但可怜,毫无杀伤力可言。 梁朝肃闷笑出声,眉眼锐利地进攻性散去,短暂柔和。“你那点力气,就别使出来丢人现眼。” 连城觉得被逗弄取笑,像花果山里猴子气急败坏,人慢悠悠欣赏猴子手舞足蹈。 她屈服凑近。 触碰的刹那,梁朝肃叼住她嘴唇,捏开唇齿,凶狠吻进来。 绞得她舌头,舌根发麻,十分野蛮。 直到榨干氧气,连城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忘上次经验。 “证件给我。” 连城晚饭后,去卧室找梁母交证件。 梁母正在和梁文菲看各大品牌送过来的婚纱选册,见她过来,招手示意她坐。 连城顺着她指尖方向,坐在旁边单人位沙发。 梁文菲腻在梁母身边,兴头正足,十分厌恶她打扰,“什么事?” 连城看梁母,细声细气,“妈妈,证件。” 梁母接过,“体检定在下个星期三,记得跟公司请假。” 连城心情沉重,今天星期五,五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 她能做什么?该怎么做? 梁母推开婚纱选册,坐过来盯着她,“你今天请假去医院了?” 连城心脏猛地收缩一下。 她预料梁文菲回来一定添油加醋告状,往常是泼脏水,她不虚。 可这次怀孕,是真的。 而梁母,作为梁家当家主母,绝非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 连城试探着主动解释,“就是去看看白瑛,不是怀孕。妈妈,我绝对不会再跟沈黎川有纠葛,一丝一毫都不会有。” 梁母坐过来,握住她手,“妈妈信你。这次,你哥哥从京里请了妇科名医,正好结合体检,看看你的病。我安排一院的妇科主任,来给你做检查,务必详详细细,不漏差错。” 连城眼皮一跳。 她知道梁母会有所措施,可没想到梁母连问都不问几句,压根儿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釜底抽薪。 明摆着,不信她了。 但连城愚昧的,始终对梁母抱有一丝期望。“妈妈,能不治吗?” “是不想治,还是不敢治?”梁文菲视线瞟向她,“妈妈对你始终有情分,是委婉给你留面子。你不会真以为医院里,白瑛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吧?” 连城大脑一片空白。 看看梁母,又看梁文菲,被她眼中得意畅快刺痛,不肯示弱,“你给我乱泼脏水,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沈黎川跟我四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你是怎么硬把屎盆子往他脑袋上扣?” 她完全想不明白,“在医院,沈黎川被你逼得出示行程,任你查,你都不信,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非要他深陷豪门女色的舆论漩涡?” “好了。”梁母见不得连城欺负梁文菲,“连城,你能言会道,妈妈知道。可菲菲是你姐姐,又怀着孕,你不该这样敌视她,刺激她。”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连城从头到脚骨头缝都是凉的。 梁文菲出现后,连城自觉对不起她,主动回归亲生父母处。 但那时梁家怀疑养育梁文菲的那家人,是恶意换婴,势必要那家人付出代价。那家人抵死不认,直接报警。 警方介入下做了亲子鉴定,竟发现连城跟那家人,也没有血缘关系。 至此,那家人嫌疑洗清,却也不要连城了。 连城就准备自己离开,梁母少见落了泪挽留她,后来再加梁朝肃那件事,她就这样被留下了。 可这四年,连城感觉梁母跟她越来越远,直到这一刻,情分无形中稀薄成烟。 她试图挣扎,“妈妈,我没有敌视,事端缘由是她挑起的,她在医院动手,我头发——” “医院的事,朝肃原原本本告诉我了。”梁母打断,“连城,菲菲怀着孕,力气能有多大?还有白瑛帮你,要是有个万一,你想过菲菲出事的后果吗?” 她想过的,所以她捱了打。 白瑛也有分寸,拉开梁文菲时,还伸手护着她。 可连城说不出话,只觉空气里有刀,一字一刀,将她剐成血淋淋骨架。 她不知道怎么出的梁母卧室。 踩上台阶时,梁文菲追上来,“你最好没有怀孕,也跟黎川毫无瓜葛,否则,不用等到体检,你马上就会死得很惨。” 她除了跟梁母告状,俨然还有其他准备。 连城心惊肉跳,“什么意思?” 梁文菲逼近她,“哥哥做事最严密,已经派人去取医院监控,你是去见白瑛,还是去做别的,明天真相大白。” 连城三魂不见七魄,行尸走肉般游荡回房间。 她床头壁灯开着,光亮笼罩一个人。 梁朝肃半靠在床头,棉质的深绿睡衣,衣襟半敞,袒露的胸膛肌肉强悍,血气方刚。 更多疑,老辣。 可笑她自作多情,竟然觉得在医院他轻飘飘地放过,是他心软了。 连城没有靠近。 梁朝肃从床头拿起她手机,“什么时候改了密码?” “前几天。” “我同意了吗?” 连城情绪在煎熬,忍不住问,“你派人去调了医院监控?” 梁朝肃面不改色,“你有意见?” 她不该有意见? 连城盯着他,“你告诉妈妈,我跟白瑛二对一梁文菲,她吃亏,我沾光?” “你没沾光?” 连城几乎是冷笑,她沾了什么光,是医院大庭广众之下,被扯着头发撕打,还是审卖国贼一样,全家上阵。 抑或着,梁文菲只要没骑到她脸上,把她撕碎了侮辱尽了,烂成梁文菲鞋底的泥巴,都是梁文菲吃亏。 连城胸膛鼓胀起伏,抬手指门冷声,“出去,请你出去。” 梁朝肃一动不动,“密码。” 连城一口气梗在喉咙,气得两眼晕花,“梁朝肃,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贱,不是人,是畜生对吗?” 梁朝肃皱眉,察觉她情绪在爆发的边缘。“你又闹什么?” 不耐,烦躁,他的蔑视在灯光下纤毫毕现。 连城眼睛都被激红了,“我闹?什么叫闹?我有血有肉,挨了打知道疼,挨了骂知道难受,我白天被梁文菲凌逼,晚上被你蹂躏,要是我稍微自保一下就是闹,那什么是不闹,你告诉我,什么是不闹?” 第9章 监控来了 “行了。” 梁朝肃两步并三步,拽她离开门口,“大晚上喊什么,你冷静点。” “我还不够冷静。”连城大力挣脱他,“我还要怎样冷静?” 胸腔震荡的愤怒、查监控的惊恐,集糅成疯狂猖獗的藤蔓,迅速占领连城整个人,围剿的她密不透风。 “当年抱错,是我一个婴儿使得坏的吗?你妹妹无辜,我就不无辜?你心疼梁文菲,护她爱她,给她搭梯子上天成仙都行,你糟践我做什么,你凭什么糟践我?” 梁朝肃发力一拽,不容置疑压制她,捂住她的嘴,“我什么时候糟践你?” 连城心凉下来,挣扎都不想挣扎了。 她预料过梁朝肃很多回答。 因为沈黎川,因为他表面禁欲,暗里需要她这样一个发泄对象。 因为梁家养育她二十二年,她欠梁家的。 未料到是这么一句。 听起来,他从不觉是糟践。 连城密密麻麻哆嗦,她天真了,无情无义的人,哪里会有心。 “你不糟践我。”连城后背无力到弯曲,“你是玩弄我,医院里,车里,态度风轻云淡,再趁我没警惕防备,悄悄去查实证。只为了梁文菲一句怀孕,这么大费周章,你可真是一个好哥哥。” “菲菲不会无风生浪。”他声音很沉,“你反应这么激烈,是怀了吗?” “怀了啊。” 连城瞪着他,拍肚皮,“我这里面好多东西,长导管,硬导丝,送进来的造影剂,不都是你一次次盯着我怀的吗?” “连城。”男人恼了,是警告的意味。“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连城长久窒息后,霍的冷笑,“对不起呢,我又犯错了呢,有眼无珠不识您抬举了呢。” 她到底不敢激怒梁朝肃,话落转身去了浴室。 洗完澡也不出来,硬耗到男人生气离开。 这一夜,连城睁眼到天亮。 七点多,梁文菲嚷嚷着,让她下楼。 梁朝肃端坐客厅喝茶,他生活助理打开电脑。 连城凑过去。 屏幕上画面显示,她被白瑛一路搂着上了八楼,进了03诊室。 秘书又播放另一个视频,她和白瑛乘电梯下楼,时间显示十点零三分。 连城心里猛松一口气,她和白瑛的确上过八楼,可九点就下楼抽血准备。 视频被处理过。 看来昨晚故意气走梁朝肃,她通知白瑛亡羊补牢是有用的。 “还有吗?”梁文菲问秘书,“走廊监控呢?” 秘书觑一眼梁朝肃,小心道:“昨天有位一线明星预约产科,监控提前关闭了。” 梁文菲不见关键视频,始终放不下心,“什么一线明星?架子比梁家都大,我每次去也没听说还能关闭监控?” 秘书捧她,“娱乐圈的人乱,怀孕大多见不得光,跟您比不了,梁沈秦晋之好,光明正大,谁不羡慕。” 梁文菲受了好话,没挑刺儿,偏头等梁朝肃定主意。 见他微微侧身,望着连城。 眼底蒙了一层乌云,却不是厌恶,不悦,更像其他东西。 说不上来的古怪潮晦。 她不知怎的,心口莫名一沉。 再看连城,她垂头耷脑,看不见神色,只一头浓密长发披散而下,笼在肩头,婀娜间自有一股冷清清的气韵。 就是这气韵,沈黎川午夜梦回念念不忘,最会勾引男人。 梁文菲不安,“哥哥,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我看她是早有准备,让她去抽血。” 连城一震,抬起头来,“狗如果有智商,都说不出你这话,有本事自己守住,少怨天怨地怨别人。” “连城。”楼梯上传来一声呵斥。 梁母走下来,“我教养你长大,你就只学会辱骂别人?” 连城望向她,眼前雾蒙蒙不清晰,“妈妈,这次可是你亲耳听到的,是梁文菲先胡搅蛮缠攀咬我,我才反击的。” 梁母径直越过她,立在梁文菲身边,“你的礼貌呢?你该称呼菲菲,姐姐。” 刹那,连城沉默了。 有理不讲理,是她错,无理迂回还是她错。 她不能再自欺欺人。 四年来,梁文菲事事找碴儿,梁母作为一家主母,能不知道吗? 无非,觉得她就该受着罢了。 压制了她,梁母转头牵梁文菲手,“该去沈家了,今天商议婚礼流程,你和黎川的婚戒也到了,到时候你们试戴,我和沈夫人顺便选选礼服首饰。” 连城杵在那儿,目送梁母背影消失。 她惯常硬气,反叛起来谁都顶,只有梁母,轻松只言片语,便杀得她丢盔弃甲。 梁朝肃看在眼里,表情喜怒不明,“我最后信你一次,抽血免了。” 连城回头望他。 深觉他语言艺术修炼高深,即便今日不抽血,四天后体检避无可避,无非是等一日,和等三日的区别。 叫他讲出来,倒成了深情厚谊,是信了她在车里,跟沈黎川没有旧情的申明。 “那——”连城弯眉眼,“谢谢?” ………………………… 连城上楼后,迅速收拾好东西。 法定双休,对她这样的职员,来讲是假期。 梁朝肃作为总裁,自然不一样,他主力扩张北方市场,一月前才调回,正是整和适应总部的新阶段。 双休这两日,公司事务加酒局应酬,只会比平时更忙。 连城躲在窗帘后,眼见他走到车库,管家跟在他身后。 “连城这两日出门,记得让司机跟着。” 管家请示,“连城小姐的专属司机星期一到岗,这两日不如让小刘继续跟着?” 梁朝肃仰头,朝连城房间望两眼,有松动,但不足以他食言。 “安排其他人。”他重申,“我说过,禁止小刘给她开车。” 连城差点被发现,稳住心跳,确定楼下引擎声远去。 她拎包下楼,在门口被管家拦下,“连城,大公子交代,你出门要安排车辆。” 连城攥紧包袋,假装不经意,“那小刘吧。” “大公子禁止小刘开车。”管家其实对连城很有感情,“我特意问过,大公子态度很坚决。” 连城咬牙,监视她,防备她,还妄图她记恩感念。 第10章 跟他奸情暴露 管家心有不忍,劝她,“连城,你忍几日,别跟大公子硬着来,等文菲小姐结婚,尘埃落定,就不会再针对你。” 连城体会他好意,“钱叔,我知道了,你安排人开车吧。” 她一日忍不得,倘若不自救,这四天就是等死。 …………………… 连城在一家茶餐厅心急如焚等白瑛。 白瑛晚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过来,脸色非常难看,一坐下先灌一杯茶。“你肚子里真不是沈黎川的孩子?” “怎么了?”连城察觉她不对,“是不是视频手脚被发现了?” “那倒没有。”白瑛愠怒,“梁朝肃给我家老头打招呼,叫我注意言辞行为,交友他不管,狼狈为奸惹到他不行。” 连城捏紧茶杯把手,“孩子不是沈黎川的。” 别的,她说不出了。 只是怀疑,没有实证,梁朝肃就能施压白家。 如若再叫白瑛帮她在体检中做手脚,稍微不慎,引起梁朝肃猜疑,完全是害了白瑛。 “不是沈黎川,那是谁?”白瑛狐疑,“梁朝肃为了他妹妹,天天监视你,回家晚几分钟,他都要过问。你在他眼皮子底下,能跟谁发展关系?” 连城满心堂皇,拼力维持表面平静,实在抽不出思绪回答。 她越沉默,白瑛狐疑越大,猛然一道灵光,恍然大悟,“梁朝肃?” 轰隆。 连城面无人色。 茶水被她抖出来一地。 “还真是他!”白瑛立刻确定了,简直怒发冲冠,“他怎么敢?他怎么能?我槽他妈的禽兽——” 她声音不受控,隔壁包厢门,突然咚一声开了。 连城慌忙拉住白瑛,哆嗦着手捂她嘴,“别声张,我跟他关系要是暴露,梁家没人会放过我。” 白瑛稍稍找回理智,扒拉下连城手,紧紧攥着,“什么时候开始?还有没有人知道?” 连城跟梁朝肃的关系,太禁忌,世俗难容。 她担惊受怕四年,怀孕后更寝食难安。 数不清的害怕聚成洪水,理智勉强拦着,白瑛这句没有偏见歧视的,第一时间的关心,直接一触即溃,让她眼泪泛滥成灾。 “沈黎川跟梁文菲酒醉上床。”连城抱住她,“我那时不接受,跟沈黎川一起找证据,惹到他了。” 白瑛回想,“怪不得当时你忽然放弃。” 话落,她脸色阴沉滴出水来,“还有人知道吗?” 连城灰败到麻木,“没有了,梁朝肃主要是为梁文菲,加上关系实在禁忌,他一直谨慎,不会让别人知道。” “你怀孕——”白瑛拍她脊背,“他有察觉吗?” “应该没有。”连城也不确定,“梁家都知道我的病,如果不是这次梁文菲闹出来,没人觉得我会怀孕。” “你就是没有怀孕。”白瑛盯着她,十分郑重,“全是梁文菲疑心生暗鬼,污蔑折腾你。” 连城心知她意思,拒绝了。“梁朝肃防备你了,他那个人警觉,睚眦必报,你别——。” “你别自己吓自己。”白瑛训她,“他是人又不是神,我家的医院,我家的医生,他手遮不了天,视频的事他不就没发现?” “但体检不只你家医生。”连城摇头,“梁朝肃请了京里妇科中医,我母亲不信我,又请市一院妇科主任亲自给我做检查。” “怎么会?就为了梁文菲一个猜测?”白瑛难以置信,“阿姨不是一直舍不得你吗?” “四年了——”连城说不下去,跟梁父梁母感情再深厚,也经不起亲生女儿时时挑拨,还有梁朝肃有意隔绝。 白瑛棘手,“你一向聪明,别说你瞒到现在,没有办法。” 连城闭上眼,沉默拒绝。 白瑛要恨死,“你不让我继续插手,等体检暴露,我之前帮过你,梁朝肃一样不会放过我,我这是自救。” 连城犹疑,白瑛瞪视。 四目相对,连城反而果决。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我之前在一院做过腹腔镜手术,知道妇科主任的情况,她小儿子玩鞭炮,高度炸伤,很缺钱,我觉得可以试试买通她。” 白瑛问,“那京里来的中医呢?” 连城咬住下唇,“我还在想。” “知道是哪位吗?我有老师在京城,不是没有提前通融的可能。” 连城惊喜,“我马上回去探。” 她和白瑛离开后不久,一个二十出头,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捂着肚子,踹开隔壁包间门,“沈黎川你找的什么地方,一盘点心,我肠子都快拉出来。” 沈黎川抬起眼,温润脸上头一次显出最阴鸷,晦暗的神色。 仿佛波涛怒海,死死压抑,可越压抑,越疯狂。 公子哥骇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梁文菲又催你回去订婚事了?” “婚事?”沈黎川声音都森寒。 恼怒又讥诮。 ………………………… 连城在房间等到深夜,走廊响起踉跄脚步声。 经过她房门,顿一下。 连城不自主屏住呼吸,脚步声又离开。 连城深吸气,攥紧门把手,拧开。 “梁朝肃——”她微不可察的颤音,“能不能——” 梁朝肃身上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眼神也迷离,“有事?” 连城侧身,示意他进门,“有件事。” 她停几息,补充,“只耽误你几分钟。” “说吧。”梁朝肃坐在床尾沙发,用力揉太阳穴,“什么事?” “解酒的。”连城递上水杯,“你喝了很多?” 男人接住一饮而尽,杯子放下时,面色松缓许多,“不多,他们灌不醉我。” 连城干巴巴捧,“你酒量好,千杯不醉。” 他眼睛隐约有笑意,拽松了领口,“今天这么殷勤,有事求我?” 连城视线扫过水杯,那里面没有解酒药,只是白水,“这次体检,我没有怀孕,等梁文菲结婚后,我是不是就能解除嫌疑?” 梁朝肃靠在沙发靠,朝她伸出手,“你想问,我们关系会不会结束?” 连城望他,“能吗?” 梁朝肃猛地扯住她,一拽,连城整个人跌进他怀里,额头撞在坚硬胸膛,震得脑袋嗡嗡响。 第11章 绝不承认她 连城忍不住呻吟。 男人神色一动,大掌盖住她额头,缓缓揉两下,力道大,掌心茧子又粗又烫,连城觉得不像揉,像搓。 疼的她躲开。 梁朝肃手空在半空中,声音冷下来,“离开我,想找谁?” 连城小心观察他神色,眼神刚对上,就被他眼中搅漩的漩涡吸进去,这么汹涌,凛冽,深不见底。 她一激灵,结合上次,立即察觉问题的危险性。 “不找谁。”连城倒打一耙,“是你说治好我不孕不育,要我嫁人的。” “我什么时候——”酒精上了头,梁朝肃反应不及往日敏捷,话出口才想起来。 他捏眉心,努力维持清明,“那你想嫁吗?” 连城微愣,这话搁平日,梁朝肃绝不会出口,他只会眯起眼,冷静无声的审视。 毕竟话出人口,事先过脑,是能伪装违心的,微表情小动作是生理反应,未经过训练的人,掩饰不来。 他真醉了! 连城大喜,“不想。” 转而哄他,“我病都治三四年了,一点希望也没有,京里来的老中医医术再好,只怕对我无效。所以,我没想过嫁人。” 连城知道话中逻辑生硬,但梁朝肃这会儿,思维绝没有平日缜密敏锐。 她继续,“而且针灸,就像容嬷嬷扎紫薇,容嬷嬷龇牙咧嘴扎一针,紫薇啊地喊一下,老童年阴影了,我不要。” 连城以前撒娇卖乖,小性儿使得劲劲的。 梁朝肃那会儿作为哥哥,最宠她,没少受连城磨缠。 她从新发自内心的贴近他,撒娇耍赖。 梁朝肃眼底漾出柔软笑意,嘴里轻声斥道,“胡说八道,薄先生怎么会是容嬷嬷,他专攻妇科,放眼全国排得上号,你的病我问过,不难治。” 是太久没听到的宠溺口吻,连城怔愣几秒,倏地又反应过来。 他提不难治。 不难治,说明在他心里,她依旧有病,没有怀孕。 连城大惊大喜,揪住他袖子问,“你是不是没觉得我怀孕?” 没曾想从她口中说出怀孕这两字,梁朝肃陡然清醒,连城在他眼中察觉到微妙而危险的东西,“你怀没怀有体检。” 连城不敢吭声了,老老实实趴在他胸膛。 梁朝肃骨架大,肌肉硬实,充满力量感,体温隔着衬衫,热熏熏传递到她身上。 连城像被坚实的火炉罩住,等他眼睛又带上酒意的迷离,才涩声追问,“薄先生?大名叫什么?我怎么没听过?” 经刚才那一遭,梁朝肃不理会她了。 伸手扯衣襟,袒露出大片精壮胸膛。 灯光笼罩,蜜色皮肤沁了一层汗,汇聚在肌理的沟壑中,随着呼吸起伏滑动。 既有成熟男人蓬勃的雄性张力,又有英贵俊朗的强大安全感,随便哪个女人都能轻而易举被折服到心坎。 连城却鼻尖酸涩,在她眼里全是往昔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哥哥,心头泥泞一片,“哥。” 梁朝肃神色忽变,掀起她睡裙,一巴掌打在屁股上,他没收力道,声音有多响亮,火辣辣就有多疼,“叫名字,我不是你哥。” 烟味,酒气,混着他身上醇厚的气息,浓烈,独特,连城却无望至极。 他醉到这步田地,仍旧不忘梁文菲,不认她,摒弃跟她过往所有感情。 连城舌根都苦涩,抬头看他,“对,你是梁朝肃,你不是我哥。” 梁母,也不是她妈妈。 梁家,更不是她家。 她心中忽的明确一个念头,一个她试过很多次,从没有成功过的。 最危险的念头。 “嗯。”梁朝肃掌心再度摁住她后脑,迫使她贴在胸膛,“体检证明你清白,我会让薄先生全力医治你,不会耽误结婚生子。” 连城注意力被结婚生子夺去,没注意到这次她没问,是梁朝肃主动提及。 连城戒备望他一眼,短短时间,梁朝肃一个从不说废话的人,提及她两次结婚生子。 她忽然想到梁母那晚劝告,让她放放眼光,世家子弟任凭挑选,替她做主。 联姻。 她脑子豁然开朗,上流社会重视联姻,却不重视那一张证,一日没生下血脉子嗣,一日地位不稳。 只有治好她,嫁出去才能为梁家稳固关系,带来利益。 可笑她当时还以为梁母是承认她,原来一家人早就商量好了。 连城如鲠在喉,伸手推开他,“你该去回去休息了。” 男人不松手。 他醉醺醺,力道却大,搂着她腰肢,钢铁牢笼般,健硕高大的体魄禁锢她毫不费力。 连城又不敢挣扎太过,谨防擦枪走火,幸好他是真的喝醉了,醉的睁不开眼,摩挲她脊背的手掌,越来越缓慢,心跳也沉缓。 在寂静无声的浓夜里,近距离贴在她耳边,仿佛旷野经久不变的风,自然,亘古,安宁,轻抚过她。 连城睡着了。 男人睁开眼,注视她良久。 脸颊贴上她额头,无声无息。 …………………… 第二天。 连城醒来时,房间里只有她,睡的地方也从沙发挪到床上。 窗户开了一道小缝,满室酒气散的干净。 连城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未读,她解锁。 是白瑛的回复,简简单单一个句号。 代表OK。 连城删除,她洗漱好,下楼去餐厅。 意料之外,餐厅竟空无一人,很安静。 梁父出差,梁朝肃时常不在家用早餐,唯独梁母吃不惯外面饭菜,必定要在家的。 梁母在,梁文菲就会在。 这个时间段,绝不会如此空寂。 连城进厨房找王姨,“妈妈今天有事吗?” 王姨正在煲汤,锅内沸腾着,她声音模糊,“——家有事,一大早,夫人和大公子,文菲小姐就去了。” 连城没听清,凑近问,“哪家有事?” 王姨盖上锅盖,声音清晰了,“沈家,好像还是急事,夫人急匆匆的,大公子脸色不好,文菲小姐还哭了。” 连城诧异。 到结婚这步,有太多急事,日子不对,八字不好,礼服、戒指、场地、宾客,谈不拢撕破脸都有。 可能叫梁文菲哭出来的,极少。 她生出不好的预感,屎盆子扣多了,这次不会又来吧? 念头刚升起,外面就响起引擎声。 连城出去,正撞上梁文菲风风火火进来,见到她一瞬间,表情尖锐的狰狞。 第12章 逼她抽血验孕以证清白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她冲上来,同时高高举起手,“黎川不打算跟我结婚了,你还敢狡辩你没有怀孕?” 连城后退闪避,梁文菲手臂在空中划出破空声,力道太猛,带得她踉跄。 连城一把扶住,并非她圣母好心,实在是梁文菲现在金贵,万一在她面前摔倒有个意外,到时候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少装模作样假好心,贱人!”梁文菲挥臂扬开她,另一只手趁势举起来,迅速落下。 连城厌烦至极,狠狠扼住她手,“大清早,你又发什么癔症。沈黎川跟你结不结婚,管我屁事。还有怀孕,视频都证明了,你是没长眼,还是健忘症?” “我不信。”梁文菲怒不可遏,“视频被你做了手脚。” “泼脏水没完没了?”连城直视着梁文菲,“你这么疑神疑鬼的性子,我不信从医院回来后,你没有去查沈黎川的行程。我这半年就前天堵车见他一面,隔着俩车门,还有交警,大庭广众之下,我能意念怀孕,还是沈黎川蒲公英成精,风一吹,种子就落到我身上?” “够了,连城。”梁母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她,护住梁文菲,“菲菲是不是疑神疑鬼,你去医院抽血,结果一出来什么都清楚了。” 连城接连倒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心却晃荡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察觉梁母态度变了,以前纵容梁文菲,对她有孕实则半信半疑。 偏偏这个档口,沈黎川反悔了,五分怀疑直接窜升九分。 连城知道这次不能善了了。 她微微打个颤,“妈妈,我是您养的,脾性、观念,人格都是您塑造的,您教我自重自爱,教我人要有尊严,您最了解我的,现在不信我了吗?” 梁母沉默。 她的沉默不像心软怜惜,更像是一种体面默认。 默认连城这次必须抽血,以此证明跟沈黎川毫无关系。 连城十指全蜷在一起,死死抠住手心,目光越过梁母,看向餐厅门口的男人。 梁朝肃似乎也赞同,视线隔空交汇,他一对浓黑的眉宇下,眼睛锐利幽深。 连城从未指望过他会站在她这边,可今天没有第二条路,任何微末的希望,她都必须抓住。 “梁朝肃。”她颤声喊,“你说过信我,这话还算数吗?” 静默数秒。 连城心如死灰。 梁朝肃走过来,铁铮铮的神色冷峻又淡漠,“沈黎川找法源寺大师出面,以半年内没有适宜日期为由,推迟婚事,你知情吗?” 连城眼皮狠狠一跳。 权贵名门最讲风水,注重命理。日期不合这件事可大可小,感情坚固的自然不怕。要是不坚固,再遇上一方想反悔,拿这个借口先拖延,拖延到大众都默认了,退婚顺理成章。 沈黎川这个举动,不论出自什么目的,她是一点沾不得。 “我该知情吗?你出尔反尔不信我,总相信自己吧,我昨天从医院回来,一直在全家人眼皮底下,我像是知情吗?” 梁文菲恨恨,“你要是没作怪,为什么不敢验血?” “谁说我不敢验。”连城扭头,“我要不敢验,就不会答应体检,可这次算什么?医院人多眼杂,一旦传出去,梁文菲你考虑过梁家的颜面吗?” 连城竭力定神,观察梁朝肃和梁母的脸色。 梁朝肃老辣,喜怒不辨,梁母却是有些迟疑。 沈黎川本是连城的未婚夫,当年订婚没多久变成梁文菲的。圈子里已经议论纷纷,至今不忘。 假若再传出沈黎川推迟婚事,连城紧接着去医院验孕。 前后串联,绝对是重磅的猛料。 古往今来,艳闻越错综复杂,越涉及禁忌血亲,就越吸引人。 梁母现在即便不冷静,也能想到会传成什么德性。 连城及时抓住这丝迟疑,“再者,现在抽血和三天后体检没区别。没必要赔上梁氏集团的口碑,一旦掀起舆论,影响股价,董事局利益受损,届时群起为难爸爸和梁朝肃,你替他们出面稳定?” “你危言耸听——”梁文菲卡壳,她在口舌上一向斗不过连城。 梁母显然被说动,一家主母再偏向女儿,也不能赔上家族。 她转而看向梁朝肃,只有哥哥,每次都会无条件帮她,“哥哥。” 连城也看梁朝肃,他这一刻眼神奇异,双瞳浓亮,饶有兴致地,意味不明的,看不懂却黏在她身上。 连城头皮发麻。 再回神,他面色已然全部冷硬,声音也冷硬,仿佛她刚才是个幻觉。 “心理学上有一种现象,一个人突然大义凛然,占据道德高地裹挟他人意志时,要么是真的高尚无私,要么是极端心虚,你是哪一种?” 连城立即要辩驳,张嘴却忍住了。 寂静数秒,梁文菲立即判定,“哑口无言,你心虚了。” 连城攥紧手,她不能慌,更不能急着回答。 梁朝肃侦讯强,谈判更是高手。南方商界流传一句话,宁愿酒局喝到死,不上梁氏谈判桌。 他精于语言陷阱。两个选项,看似第一个是生路,倘若她回答是为梁家,为梁氏,等于承认是占据道德高地,辖制梁文菲,避免抽血。 届时,梁母刚升起的那点迟疑,会彻底烟消云散。 梁家富贵,验孕方式也多,单纯抽血也可以安排私人医生上门,还有更简单的办法,验孕棒。 梁文菲蠢,没反应过来,梁母只要一冷静,绝对能想到。 她必须在有限时间,让梁母亲口答应她不用抽血。 连城抬起头,在梁文菲彻底锤死她之前,先发制人,“你说对一半,我哑口无言,可那不是因为心虚。” “妈妈——”她目光移向梁母,”我只是很难受。每次梁文菲无事找事,您觉得我不尊重她,占口舌之利欺负她,我并不想这样,可也只有这样,您才会看我一眼。” “恼火也好,失望也罢,您的目光会落在我身上。” 连城每一句话都是真情实感,此时一泄而出,后背不知不觉垮塌下去,险些站不住。 “当年是妈妈留下我,要是妈妈现在嫌我了,让我走好了。不要这样轻贱我,让我连作为一个人的尊严都没有。” “尊严是自己给的。”梁母脸上毫无动容。 沈黎川推迟婚期的时机,实在太巧了。 连城声泪涕下的自我剖白,肝肠寸断,化作一把刀,插中梁母心中的不安猜疑。 “你要有尊严就去验,事实会证明你的清白。” 第13章 一个亿让她去联姻 连城情不自禁抽搐,胸腔在这一刻腐烂成脓血。 她知道,梁母再也不是她的依靠了。 一分一厘都不是。 连城垂下头,不言语了。 梁朝肃伫立不动,梁文菲正抱着梁母手臂,欣赏连城挫败到颓丧的神色。 他又看连城,她失了全部心神,双眼毫无光彩,垂头潦倒立在那儿,无望,悲切。 发现众叛亲离,毫无余地,那样绝望到悲沉的哀痛。 “这三天,她禁足。”梁朝肃突然出声,“直到体检,家里的佣人会盯着她,她出不了门。” 一锤定音。 峰回路转,连城抬头望梁朝肃,他乌黑的瞳仁,破天荒没有戾气,也不锐利。 恍惚间对视上,连城撇头错开,转身上楼。 梁母不解,过来问梁朝肃理由。 梁朝肃随口搪塞,没有在楼下逗留,径直跨上台阶。 经过连城房间时,她房门紧闭,寂静无声。 梁朝肃握上门把手,门被反锁了。 连城清楚他有钥匙,如果他真想进去,锁门拦不住他。 可她仍旧反锁,梁朝肃眼前闪过她楼下佝偻的身形,胸腔涨着一股燥意,“连城。” 连城立在门后,一动不动。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暴躁拧门把手,“不抽血,你目的已经达成了。” 梁朝肃在提醒她,适可而止。 连城摊开手,掌心三道纹路,道道被渗着血的月牙掐痕阻断,从命理上讲,掌纹横断,半生坎坷。 可她麻木了,不觉得疼。 给她坎坷的梁朝肃,更不会觉得她疼了,刀子戳到身上,还叫她别反抗,适可而止。 连城重新攥紧拳,脑海里那个蠢蠢欲动的念头,越发明晰。 凶猛的像大江来潮,浩瀚淹没她偷跑被梁朝肃发现惩罚的恐惧。 但念头再猖獗,她现实是体检这一关还没过。 门内久久无声,梁朝肃阴着一张脸,转身回房,靠坐在椅子上半晌,拨出去一通电话。 “薄先生,我早上让人传给你的病历,收到了吗?” “收到了,宫腔问题复杂,具体还需要把脉面诊,但就您提出的要求,可能不太现实。” 梁朝肃停顿一下,“必须要针灸?” 薄先生在待客,有絮絮低语的交谈声,他应和一声才回答,“针灸疏通经络,特定病症比药物管用,如果您坚持——” 欲语还休的未尽之语,梁朝肃久经商场,不会听不懂。“不用针灸,投资翻倍。” 电话挂断。 薄先生忽然笑,“梁家这位继承人铁汉柔情啊。” 客人凑趣:“怎么说?” “投资给我中成药研究项目一个亿,叫我务必保住梁千金的胎,后来又添了一个宫腔特殊难症的病人,要求不针灸,投资翻倍,不是铁汉柔情,是什么?” 客人眼皮一跳,试探道:“可我听说这位病人是他抱错的妹妹,关系这几年很不好,怎么忽然这么在乎?” 薄先生摆手,“豪门里的事,哪能信传言。你赶紧把我医书还回来,接下来我要好好研究研究怎么个治法。” 半个小时后,客人告辞出来,白瑛老远迎上前,“老师,行吗?” 客人摇头。“不行。” “薄颐章的中成药项目是他命根子,梁氏投资两个亿,你朋友倾家荡产能给的比梁氏还多吗?” “再者,梁氏继承人也不像你说那样,对你朋友深恶痛绝。这投资的两个亿,其中有一个亿,就只为了避免你朋友受针灸之苦。这么看来,你朋友其实没必要隐藏怀孕,她怀孕,梁家只会开心。” 白瑛惊愕失色,磕磕巴巴道:“一个亿……避免针灸之苦?” 客人点头,“梁氏继承人给薄颐章打电话时,我就在旁,亲耳听到的。” 白瑛大为震撼,梁朝肃这几年对连城什么样,上流圈有目共睹,倘若不是梁母一直留着连城,梁朝肃早就将连城扫地出门。 更何况,他还为了梁文菲抢沈黎川,强占连城。 明里暗里,将连城折磨透了,怎么会为连城不受疼,就花一个亿? 难道,他对连城日久生情了? 她回到南省,立即打电话约连城,可电话不在服务区,微信不在线,公司请假,还直接请到星期三。 体检就在星期三。 白瑛眼皮疯跳,找去梁家,门口保镖一口替连城谢绝见客。 这下子白瑛确定,连城被软禁了。 连城也知道白瑛星期一来找过她,门卫拒绝的时候,她从窗户看见了。 但她手机被梁文菲抢走,房间网线切断,电脑只能用来扫雷,一切联系外界的方式,全被切断。 身边24小时有人盯梢,踏出房门,不管去哪儿,都有人寸步不离。 她成了瓮中之鳖,只能枯等。 煎熬到星期二下午,梁父出差回来。 前脚风尘仆仆刚到家,后脚沈父带着沈黎川上门。 “大师预言是预言,沈家绝没有搁置婚事的意思。朝肃这两日大可不必动手,婚期两家可以商量。” 梁父不可置否。 沈父咳嗽一声,示意沈黎川表个态。 沈黎川坐的端直,目光梭巡众人,梁父、梁朝肃严肃,梁母和梁文菲期待。 一对偏心,不讲理的父母。 一个无耻的大舅哥,还有卑鄙的未婚妻。 他笑,“我刚才在门口遇到白家二小姐,她说连城被禁足了。” “她忤逆母亲,略施小戒。”梁文菲脸上期待化去,咄咄反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沈黎川眉峰一挑,望向梁父,“伯父,都说您婚姻美满,几十年不见绯闻。我请问,也是伯母私底下严防死守,扑风捉影,无中生有的结果吗?” 客厅一片寂静。 沈黎川意思很明白了,简单一句询问,就引出梁文菲咄咄逼问,他很不满。 梁父就曾多次劝梁文菲,女人多疑可以,疑成疑心病要不得,没有男人希望天天被抓特务似得盯着。 他抬手叫管家,“叫连城下来,顺便去请白家小姐进来。” “爸爸,连城决不能见外人。” 梁文菲不愿,她是真怀疑连城与沈黎川有首尾。 并非她多疑。 女人天生第六感敏锐,感情里男人爱不爱,心在哪,嘴上再严,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更何况,沈黎川这半年并非只见连城一次,她查了他的行程。 第14章 梁文菲抓奸在床 面对面交谈确实只有堵车那一回,可私底下,从连城毕业回来开始,沈黎川每天去公司都会特意绕路,卡着时间经过连城上班的公司,远远见她一面。 风雨无阻。 “好了。”梁父喝止她,“夫妻一体,信任是基础,我在外应酬喝醉,你妈妈怀疑过吗?连城这几年见黎川次数一把手数得过来,有孕纯属无稽之谈。” 连城下楼正巧听见最后一句,心头酸得发胀。 梁父是标准严父,话少,不苟言笑。 没想到会是梁家唯一一个信她的人。 白瑛也进门。 两人凑在侧位的沙发上,连城背着手,白瑛在她手心写字,“京城不通。” 连城一瞬紧绷。 白瑛又写,“市一院可以。” 连城垂下眼,迅速思考对策。 市一院的妇科主任买通了,代表她体检无碍,但随后就是薄先生诊脉这关,梁朝肃没有提及薄先生什么时候到南省。 有可能是明天体检,也有可能推迟。 今天晚上,她必须想办法弄清楚。 “婚期我会再找大师想办法。”沈黎川目光隐晦扫过连城,压抑又潮涌,“但我希望梁家能答应,以后不会再有查我行踪,胡乱攀扯的事出现。” 梁朝肃一直不出声,望着沈黎川,又望连城,再接收到梁文菲求救的视线。 “任何一段关系出错,都不是单纯一方的错误。”他从沙发上起来,目光发凉又严峻,“是你没有给足菲菲安全感,遇到问题不耐逃避,漠视她的不安,用冷暴力惩罚她,我是否有冤枉你?” 梁文菲双眼爆红,哥哥一如既往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连城却心如刀绞,梁朝肃给梁文菲多少好,给她就有多少坏。 沈黎川没给的安全感,他帮梁文菲全从她身上讨回来。 这一刻,沈黎川与她心意相通,冷声质问,“所以你这个当哥哥的,就要替折磨别人?我是男人,名声已经坏过一次,连城呢?她也是你妹妹,你对她难道没有一点兄妹情谊吗?” “没有。”梁朝肃神色犀利又阴郁,“血脉不同。” 没有。 血脉不同。 连城握着拳,这话梁朝肃多次提过,可这一次,是首次在外人面前公开态度。 这么决绝果断,毫不迟疑,狠得她的心脏发颤。 “抱歉,是我失礼了。”她拽白瑛上楼。 背后是掉针可闻的寂静,她感受到所有目光集聚后背,看她落荒而逃。 “梁朝肃有病吧。”白瑛反锁门,气得捶墙,“还有你爸妈,直到咱们上楼,没人替你反驳一句。” 连城心底刚因梁父有点热乎气的冰窟,几分钟的功夫冰冻更深。 她蜷缩在沙发上,勉强支着精神,“薄先生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提起薄先生,白瑛愤懑一滞,面上带出深深疑惑,“梁朝肃投资薄先生中成药项目两个亿,其中一个亿是因为你。” 连城不解,“为我什么?” “为你免受针灸痛苦。”白瑛观察她神情,“他坚决要治好你的病,还怕你受疼,会不会他还在乎你?” “可能吗?”连城冷声冷气,“刚才他那样子,你也看见了,像有一丝一毫的在乎?” 别说在乎,那绝情冷漠的神态,放到仇人身上也不违和。 白瑛一时无解,“那他这一个亿是为什么?” “你觉得呢?” “他……他……”白瑛脑海没有一星半点梁朝肃对连城好的画面,来解释他为连城花一个亿的行为。“他不会真神经病了吧。” “应该是为了联姻。”连城四肢虚浮,“他最近总提到我婚事,治好我才能给梁家带来回报,至于免受针灸,巴掌打了给颗糖,甜甜我,我才能心甘情愿为梁家做事。” 同时连城清楚,一个亿真金白银砸下去,薄先生那边机会渺茫了。 室内一时寂静,愈发显出连城喘息无力又艰难。 白瑛沉默听了半晌,只觉梁家空气中,风霜刀剑严相逼,四面楚歌,连城是囚徒困兽,而她只能生生看着,束手无策。 “你准备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连城仰头靠着沙发背,凝望天花板,“我今天先探明薄先生来南省的时间,如果就是明天,只能在体检前,想办法见薄先生一面。” 再缥缈稀薄的希望,连城还是想争一争。 白瑛觉得即便能见面,机会也渺茫,只是眼下有希望,总比等死强。 她还要准备明天连城抽血作假事宜,没有多待。 下楼离开时,发现客厅已经其乐融融,梁文菲面带甜蜜邀请沈父留下用饭。 沈黎川先一步应许。 迫不及待的样子,白瑛直呼刚才走眼。 而她走后,三楼走廊突兀出现一道影子,轻轻停在连城门口,敲了敲。 连城开门,仅仅一道门缝,影子跨出一步,强行挤进去。 门立即合上。 沈黎川颀长的身形抵着门,笔挺清俊,却悲沉愤怒,急促地喘息,眼睛直逼连城,像沸腾的岩浆,一瞬喷发。 “四年前,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是梁朝肃逼你的,你心里还有我,是不是?” 连城没想到来人会是他,措手不及骇在那。 “私奔那天,那个电话——” “都过去了。”连城抢断。 当年双方父母捉到沈黎川酒醉欺负梁文菲,现场衣物撕碎一地,床上还有梁文菲的处子血,他百口莫辩。 只有连城信他没碰梁文菲,可两人前脚找证据,后脚梁朝肃就做主退了她的婚。 等连城千万百计,问松了酒店侍者的嘴,梁沈两家已经重新定下沈黎川和梁文菲的婚事。 沈黎川激烈反抗过,被梁朝肃联合沈家父母镇压,沈黎川没办法了,要带她私奔。 私奔那天恰逢台风登陆,狂风暴雨折断树木电线,满城没过小腿的积水,根本无法出行,沈黎川无奈推迟一天。 连城接完电话,在房间继续收拾行李。 梁朝肃一身寒气闯进来。 后来台风停了,连城赤身裸体,哆哆嗦嗦,濒临崩溃。 梁朝肃将她扣怀里,盯着她给沈黎川打电话,说她舍不得家人,吃不了苦,不愿跟沈黎川瞎胡闹了。 祝他跟梁文菲,订婚快乐。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连城垂下眼,平定情绪,“现在我对你,没有多余的想法。” “是没有,还是不敢有?”沈黎川俯首凝视她,“你怀了梁朝肃的孩子。” 他如此肯定。 连城头皮一瞬间炸开,坚决否认,“没有。” “集安路芸柠茶餐厅,我在隔壁。” 于此同时,楼下。 “黎川呢?”梁文菲问。 “好像上楼了。”身边佣人也拿不准,“我看见沈公子往楼梯方向去了。” 梁文菲一惊,沈黎川来梁家多次,疏淡客气得很,从来不会主动上楼。 她目光扫过二楼,静寂无人。 再往上,连城房门隐约露出一丝微光。 贱人,果然不安分。 她夺路奔上楼梯。 第15章 沈黎川不让她留下孩子 楼上。 连城面色失了血色,惶恐失声,“你想做什么?” 沈黎川一字不吭,神情阴冷肃杀。 他是温润公子那一挂的,连城见过他最疾言厉色的时候,都比不上这一刻的戾气。 “这个孩子不能留——”他耳朵忽然一动,下半句当即收住。 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急促。 紧迫。 避无可避。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已经到了二楼拐角。 连城看看沈黎川,再看一眼门,锁扣是反锁的。 可又不能一直反锁。 如果脚步声是梁文菲,那就是奔着沈黎川来的。 她晚一秒开门,说不清。 直接开门,万劫不复。 祸迫眉睫,连城心焦如焚。 几乎就是下一秒,房门被人狂暴敲响。 “开门。”梁文菲凶狠,“我知道沈黎川在里面,连城你这个贱人,开门——” 连城攥紧门把手,窗户刮来初冬料峭的寒风,冻的她止不住哆嗦。 “你开门!”梁文菲拧门锁,门分毫未动,她心里怀疑几乎肯定了。 梁文菲立即破口大骂,“你还敢反锁,贱人,我家养你二十几年,占了我的富贵,你不计我的恩,反倒记仇了?装可怜清冷,走气质路线,也不看看你这劣质基因生出来的烂货,配吗。” 连城拳头攥得咯吱响,骨节泛白发麻。 门锁拧动的响声越来越尖锐,梁文菲骂得也越来越疯魔,“你以为勾引黎川,就能留在上流圈继续荣华富贵,做你的春秋大梦。今天你碰黎川一下,我砍了你那双贱爪子,剥了你的骚皮,开门,你他妈的,开门。” “这也是我没给你安全感?” 声音不大,来自二楼与三楼的楼梯转折处,却不带一丝温度,瞬间冰封梁文菲的谩骂,她循声回头。 沈黎川伫立在拐角第一阶,巨大水晶吊灯折射灿光,泼墨似斜落在沈黎川身上,衬他风度翩翩,却有一股怒意凛骇的气势。 梁文菲看看他,再看看连城房门,脸上惊疑不定。 这时,连城的门也开了。 她面无表情瞥向楼梯处一眼,注视梁文菲,“不是要进来吗?我房间里还有一个沈黎川,你去看呀。” 连城身上衣衫齐整,棉制的衬衫没有压倒性的皱褶,面色也苍白,不像运动过。 沈黎川气息比连城还平稳,没有丝毫粗重的喘息,头发蓬松浓密,发型却丝毫不乱。 就算是察觉有人上楼,提前防备,沈黎川也无法瞬移到二楼三楼楼梯拐角处。 思及此处,梁文菲一时呆住,她刚承诺不会再神经过敏,不到一小时时间,在自己家里,自打自脸。 “怎么了?”梁母听见声儿上楼,“出了什么事?” “她要进我房间抓奸。”连城特意咬重抓奸两字。 梁母看了一眼沈黎川站立的位置,马上明白个大概,“连城你又误会你姐姐,菲菲不是抓奸,是妈妈叫她上来喊你用饭。” 连城一愣。 忽然意兴阑珊,反驳的念头都没有了。 她是梁母一手调教的,她会的东西,梁母更会。 梁母想袒护梁文菲,连城不惊讶,可她都能到许多种破局的办法,梁母偏偏选择踩她去烘托梁文菲。 公平,连城不指望,可要是连最基本的人,都不让她当了。 她还留在梁家做什么。 ……………… 晚饭,连城四年来首次任性,没有下楼入席。 梁文菲恼恨连城抓住不放,让她在沈家人面前难堪。 饭后梁父叫沈家人去书房,她拉住梁朝肃告状,“我觉得黎川肯定上去找她了。哥哥,我实在不放心,我想查监控。” 梁朝肃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击沙发扶手,“你从发现到上楼用了多久?” 梁文菲回想,“一分钟?还是两分钟?我不确定。” “两分钟的时间什么都做不了。”梁朝肃面上浮着笑,眼底却阴翳,“你骂过火了。” 梁文菲条件反射不服,一直以来梁朝肃无条件站她,再者她就算有错,也是没有查明确定,贸然行动浮躁了,跟她骂不骂连城,过不过火有什么关系。 她噘起嘴,“她该骂,一个假贱货,死皮赖脸赖在咱们家赶都赶不走,我骂她是她活该。” “是我不放她走。”梁朝肃后仰,靠着椅背,“她证件一直在我手里,哪也去不了。” “为什么?”梁文菲表情僵愣,“哥哥不是最想赶她走?”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她走。”梁朝肃目光幽凉,“你即将嫁到沈家,脾气该收敛就收敛一些,今天的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梁文菲手一紧,倏地想起查医院监控视频那个早上,梁朝肃古怪莫名的眼神,不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更像是男人看女人,晦暗又浓稠,很值得人仔细意会品味。 这个念头像刀一样直直劈开梁文菲,劈得她生生一个激灵,声带成了发锈的机器,卡卡迟迟的,“哥哥你——不会——你看上——她了?” “这就是你的推测?”梁朝肃笑了一声,“你有空多跟母亲学学,沈家不比梁家差,对儿媳要求是同样的,嚣张跋扈可以,但蛮横无理,就让人怀疑你没有脑子,智商不够。” 这批评丝毫不留情面,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犀利,直刺梁文菲面颊,她尴尬又委屈,“我知道了,哥哥。” 梁文菲还未受过这样的教训,闷声一句,掩面而逃。 梁朝肃的目光跟着她背影上楼,在二楼离开她,望向三楼连城的房间。 走廊灯光昏黄,她房门冰冷紧闭。 头一次,没有言辞锋快的反击,隐忍缩着在房间,佣人送几次餐都敲不开房门,特意叫王姨上去,才叫开。 梁朝肃胸膛闷胀,抬步上楼。 连城没有开灯,室内一片灰蒙蒙寂静中,钥匙插进门锁拧动的声音,无限放大,刺耳。 连城没动弹。 几息后随着脚步声沉稳靠近,淡淡酒气充斥鼻腔,并不刺鼻,却霸道蔓延开来。 她不抬头,感觉有一束目光落在头顶,如火,似冰,烙得她头皮发麻。 连城先败下阵来,闷声闷气,“你来干什么?” “这里是梁家。” 连城歇了声。 梁家。 梁文菲的家,梁朝肃的家,父母的家,唯独不是她的家。 又是一大段崩成弓弦漫长的寂静。 这次轮到梁朝肃不耐了。 “说话。” 颀长的黑影覆下,十足的冷峻。 连城被罩在影子里,喘息都无力,“说什么?你想审问我什么?” 第16章 被他发现了 夜风吹拂窗纱,盖住灯罩,室内黯淡,她也黯淡,垂头丧气黯淡,声音有气无力黯淡。 梁朝肃眼神阴郁,抬起她下颌,眼睛没有水迹,脸颊也干燥,不像哭过。 她的确比旁人坚强,想得开,有韧性。 他沉默一瞬,语气到底缓和了,“不审问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连城望进他漆黑的眼眸,一片认真幽邃。 她二十二年半的人生,几乎日日都有他的参与,他了解她,她亦了解他。 一个冷漠寡情,城府极深,理智到极致的男人。 他越理智,连城越找不到他任何苦衷。他就是纯粹为了梁文菲,理性冷静地伤害她,压迫她。 就如同此时,他罔顾她反锁房门的拒绝,硬生生闯进来,不过是因为梁文菲对刚才沈黎川一事,还有疑虑,请他这个靠山来审问。 连城浑身在颤,挺直腰背,在他眼皮底下数手指,“说我不懂礼貌提前上楼?还是沈黎川来找我,又或者没给梁文菲台阶下,憋屈到你的好妹妹了?” “沈黎川来找你?”男人背对着窗,黑色衬衫与窗外深浓夜色交融,一样的沉,一样的冷。 冷得她心脏痉挛,猜测他为此事而来,和他亲口确认,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是。” 沈黎川来梁家次数不少,却从未上楼。 连城坚决否认,是打不消他疑心的,到时候查监控就完了。 只有真话掺假话,顺着他们的怀疑,满足他们猜想,再说假话,才显得可信。 “他敲我门,我没开。” “为什么不开?” 为什么不开。 连城冷笑,“我敢开吗?能开吗?只是个捕风捉影的怀疑,你妹妹都要砍我手,剥我皮。我要是开了,彻底脏水洗不清了,到时候你妹妹动手,会有人救我,替我说句公道话吗?容许我反抗吗?” 梁朝肃忽然一把拽过她,箍在怀里,抚摸她面颊,“沈家在,她不会打你。” 连城拨开他手,“那沈家走了呢?” 梁朝肃手掌滞在半空,皱起眉,“不会。” 连城分毫不信,她信梁文菲不会动手,还不如信沈家不会走。 男人的手掌又贴上她脸颊,继续问,“不开门,只是怕挨打吗?” 连城这次没有避开,胸膛激烈起伏几秒后,平复冷静下来。 主动以一种乖顺的态度,低头道,“我还怕跟沈黎川扯上关系,门一开,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时候除非我死——” 死字出口,男人轮廓冷硬,大力扯住连城,下一秒,堵住她嘴。 这类事,梁朝肃从不温柔。 粗犷,啃咬,深入。 越来越来激烈。 连城毫不挣扎,罕见的顺服,勾的男人心软,心越软,下腹的火烧得越猛烈。 他放任自己一点点失控,连城却不能放任他。 察觉到他肌理绷紧,有勃发的欲望炽热,连城一把推开他。 可也不能太决绝,会激怒他。 她今晚还有任务,必须试探出薄先生来南省的时间。 “你这是做什么。”连城带上哭腔,梁朝肃大男子主义,见不得女人眼泪,即便对她毫无怜惜,也会不耐烦,不再碰她。 “你明明厌恶我,不信我,骗着我玩,也不承认我,碰我不觉得恶心吗?” “我什么时候觉得你恶心?”男人喘息着,目光含着她的影子,沉迷,燃着情欲的暗火,“不过我确实不承认你是我妹妹。” 连城痛苦闭上眼。 梁朝肃一扯,她猝不及防,重新撞进他怀里,嘴唇烙印在他喉结。 感受到他沙哑发声时的震颤,嘶哑,“至于骗子,你骗我的次数,罄竹难书。” 连城的方向正对梳妆台,男人健壮的身影完全遮盖她,她在镜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惶恐,慌乱,没有女人的清丽水灵,只有血丝布满的锈色斑斑。 声音也沙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行程你了如指掌,做什么,跟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都知道。” “你偷偷请假去医院,我就不知道。”梁朝肃低头,眼睛漆黑幽邃,无底洞一般,有欲望,却没有温度,“你是去见白瑛,还是沈黎川?” 连城表情一滞。 她竟忘了梁朝肃比梁文菲还多疑,再加上他缜密老练,滴水不漏。 沈黎川在医院出现的时机那般巧,最紧要关头插进来,带走梁文菲。 只怕当时梁朝肃已经起疑,这两天私底下必定仔细查过。 而她那天请假仓促,经不起人仔细挖掘,如果顺藤摸瓜,就会挖出她有孕。 连城吓得眼圈泛红。“白瑛,我见谁都不可能见沈黎川,我对他真的没有心思。当年订婚,是我青春期到了,他作为青梅竹马,一切水到渠成。 “后来他跟你妹妹在一起,我醒悟我对他的感情,并不是爱,没有什么旧情难忘,更不会有旧情复发。” 刚才那般侮辱都没哭,现在却眼眶发红,梁朝肃胸口憋着燥意,还是问,“真心话吗?” “真心话。”连城坚定点头。 梁朝肃毫无征兆收紧双臂,连城被束缚紧箍,他胸膛温度隔着两层衣衫烫入她肌肤纹理,潮热的气息钻进她耳朵。 连城大骇。 “梁朝肃。”她哆哆嗦嗦撑开他胸膛,“我真的跟沈黎川没关系,要是明天体检证明我清白,我能不能不把脉?” “为什么?” 连城手心冒汗,她攥住袖口,“我认命了,针灸疼,我不想再白受罪。” 她知道梁朝肃花大代价,避免她针灸,但梁朝肃不知道她知情,连城就一点不能表现出来。 梁朝肃动作一顿,面上闪过什么,却一言不发。 连城凝望他,“行吗?” “你真的怕疼吗?”梁朝肃抿唇。 连城不是娇气的小女孩,她哄得了梁母,哄不住他。 可哄不住,她说得多了,他也听进耳朵。 心软了。 连城脸上表情勉强,“我真的怕。” “五个月前学校运动会,你膝盖摔伤,随手拿酒精冲洗。”梁朝肃提醒她,“毫不迟疑,眉头未皱一下。” 连城瞬间绷直,戒备望着他。 他什么意思? 发现她了? 第17章 体检主任竟仔细检查 夏末她快毕业那会儿,梁朝肃正是稳定北方市场扩张成果的基础阶段,忙的早出晚归,焦头烂额。 对她的盯防,降到最低点。 她才有机会偷偷跑回南城,敲定工作,赖在老宅。 若不然按梁朝肃的安排,她该继续在外地读研读博。 精进学业,连城并不反对。 她恐惧的是,继续大学那四年跟梁朝肃同居的日子。而住在老宅,父母眼皮子底下,梁朝肃必然顾忌,她至少不用夜夜都要应付他。 “你知道——”连城醒悟,艰涩问,“你一直在盯着我,知道我偷偷面试,准备回南省?” “知道。”梁朝肃掌心摩挲她脸颊,手指描画她眉眼,“我给你两个选择,你选了最难的那个。” 最难。 是暴露了她的真实面目,不驯,不乖,反抗之心不死,触怒了他? 连城骨缝嗖嗖冒寒气,脑子纷乱涌现毕业后这三个月的场景。 梁朝肃的怒,梁朝肃得恼,梁朝肃次次为梁文菲的威压,最后想起给薄先生那一个亿。 他心知肚明她怕疼是借口,却还是顺水推舟免除针灸,连哄她联姻的甜头都敷衍至极。 或许……不单是敷衍,也做给外人看。 她一句怕疼,梁家就出一个亿避免她疼,越显得梁家重视她,联姻才能加筹码。 连城想到这,脸上颓靡得很,梁朝肃的心机城府,她哪里玩得过。 他走一步算十步,连城十步都走完,才看清他一步的预谋。 “那薄先生什么时候来,我治就是。” “明天下午。”梁朝肃抬手抚摸她眉眼,“你是不是忘了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想治?” 连城一哆嗦,引得梁朝肃神色冷峻,又盯她。 “我怕……”连城磕磕巴巴,“你一直不做预防,我有病反而安全。” 她精神紧绷到极致了,惊慌难以自持,投映在梁朝肃眼中,他忽然轻柔下来,“不用怕——” 不用怕什么,他不说。 连城浑浑噩噩,余光瞥见他手,食指中指上一道挨一道,细密的小口子,像薄刀片划的,不深,却都渗着血。 她脑子不受管控,下意识问,“你手怎么了?” ……………… 星期三,一个乌云低垂的好日子。 一大早梁文菲亲自上楼叫连城起床。 体检需要空腹,早餐也免了,梁文菲直接压着她下楼上车。 医院早就做好迎接准备,一系列抽血做完,梁文菲寸步不离连城,来到B室。 市一院的妇科主任,是一个四十岁的干瘦女人,穿白大褂,戴无框眼镜,一瞧就是资深医生。 她视线扫过梁文菲,落在连城身上,微不可察地停顿。 这一顿,连城敏感察觉到,心里大松一口气。 “两位小姐,哪位先来?” 梁文菲推连城,“她。” 连城一动不动。 梁文菲即刻反应,不屑讥讽,“怕了?” 连城看着她,等梁母进来后,问梁母,“妈妈,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梁母皱眉。 “我看你没有要求,纯粹想拖延时间。”梁文菲推搡连城。 连城侧身,避开她的手,“妈妈,检查结果我没有怀孕,梁文菲必须向我道歉。” 梁母一怔,反应过来,“回家再说。” 连城不信,别说回家,只怕她做完检查,道歉这事提都不会让她提。 梁母不赞同。 连城就一动不动。 梁文菲硬拽一步,她又挣扎回来一步。 当着外人的面,如此偏激,心胸狭隘,不顾体面,梁母恼火,“你要造反?” 连城眼神直勾勾的,“妈妈,你这样袒护她,是觉得我四年来乌遭遭的冤枉,抵不上一句道歉?” 梁文菲唾骂她,“结果还没出来呢,冤枉你什么了?” 梁母依旧不让步。 争执间房门敲响,梁朝肃在门外问,“怎么了?” 梁文菲打开门,气得红了眼,“连城非要我向她道歉。” 梁朝肃矜持守礼,微微侧过身,视线没有探进房间一步,“结果出来了?” “没做。”梁文菲靠山来了,泫然欲泣,“她非要我答应道歉才做。” “那你就道歉。” “什么?”梁文菲震惊,“哥哥,你——” 她迟迟说不出后半句,昨天的狐疑卷土重来,翻倍涌上她心头。 哥哥二十八岁了,禁欲到极端。 圈子里千金小姐前仆后继,他从来不假辞色。 身边秘书,助理,私人顾问,司机,能接触他的全是男性,也没有白月光,毫无红颜知己。相亲就推拒忙,女合作伙伴请吃饭,他一概约在公司餐厅。 守身如玉的不像一个正常男人。 梁文菲又转头看连城,她之所以对连城穷追猛打,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因,连城不像一个女孩。 或者说,连城不像一个没有经过男人滋润的女孩。很多时候,她冷不丁就发现她眼角眉梢妩媚的女人风情。 如果滋润连城的不是沈黎川,而是…… 梁文菲心口惊悸,张嘴要告诉梁母。 梁朝肃先一步截断,“昨晚那一闹,沈家对你有意见了。” 他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沈黎川将来要继承沈家,合格的当家主母应该像母亲那般,你太情绪化,不是好事。” 梁母马上意会,梁文菲昨天两次冲动,沈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爽。 倘若,今天连城清白,梁文菲立即道歉,那以前的过激行为,大可以解释为小女生在爱情里患得患失,并非性情浮躁多疑。 梁母扭头答应连城,“如果证明你未怀孕,菲菲会道歉。” 连城坐上检查床,门合上前的缝隙中,填满男人修长挺拔的体态,神情阴郁又冷峻。 她一怔。 门合上,却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妇科主任的手很稳,一寸寸,一厘厘地挪,不放过连城腹部任何一个角落。 检查得非常用心细致。 梁母见此,非常满意。 梁文菲神情紧张,立在主任身后,她做过几次检查,亲眼见过胎儿在子宫模样。 可连城宫壁与常人不同,她见一处,问一处,主任解释一处。 连城跟着心悬一分。 她用钱能买通主任,却买不通仪器。 梁文菲明摆要盯着检查完每一处角角落落。 就算主任再避开,宫腔就这么大,能避到哪去,迟早要发现。 这时,梁文菲忽然眯起眼,紧盯着显示屏,“这是什么?” 第18章 梁朝肃是不是发现了 主任面不改色,语气稍带些不耐,“还是宫壁。” “宫壁是这样吗?” 主任已经检查完了,“连城小姐宫壁跟常人不同。” 梁文菲还要她再仔细看一遍。 梁母已经放下心,止住她,“医生这样详细,不会有错。” 梁文菲只好舒口气,转身走到梁母身边嘟囔,“我真的亲眼看见,她在产科门口抚摸小腹,不亲眼确认,我放不下心。” 连城接过纸,擦小腹,“我羡慕不行吗?” 梁文菲瞪她一眼,想讥讽几句,忽然想起什么,止住话,拉着梁母快步出门。 主任趁收拾器具的功夫,在她耳边小声喃,“胎儿发育好像有问题,我刚才竭力避开,只模糊看到边缘,你最好找时间,重新做检查确定。” 连城倏地望向她,主任点头。 她又垂下眼,撑在床边的手轻轻发颤。 良久,才道谢。 …………………… 连城出来的时候,血检的结果也出来了。 梁文菲拿着报告单,一项项比对自己的数据。 梁朝肃立在她身侧,表情不太好,“数值怎么低这么多?” 医生按往年体检数据做手脚,也按往年回答,“越低代表越难有孕。” “放心了?”连城上前拽过自己的报告,卷在手里,“我不仅没怀孕,还极难有孕,你该诚恳向我道歉了。” 梁文菲不吭声,她拉不下脸。 “怎么外国人附体,突然不会说中国话了?” 梁文菲咬牙,“还有一项,哥哥请的中医还没给你把脉。” 连城顺势去瞥男人的表情。 他伫立在那儿,眼底一片灰蒙蒙,没有温度。 连城拿不准他态度。 分不清他现在是放心了,还是保持怀疑。 最好是放心,只有他放松警惕,她才能抓住单独见薄先生的机会,拼死一搏。 但拼死一搏未必有用,她死之前,有口恶气必须出,“你知道为什么沈黎川一直对你不热络?” 直戳死穴,梁文菲发疯,“还不是因为你这贱人。” “错误从不在别人身上。” 连城睥睨她,慑于梁朝肃,语速极快。 “你多疑像骨子长虱子,开水烫都烫不死。人家找你花钱月下,你花钱找出轨证据,人家说今晚月色真美,你问回忆哪个白月光。谈恋爱都是浪漫至死不渝,你是怀疑至死方休。” “远赴人间惊鸿宴,绿帽全叫你看见,当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你爱上谁谁死得早。” 梁文菲目眦欲裂,转头拉梁朝肃。“哥哥。” 连城脸上讽刺一收,防备至极。 梁朝肃注视她,也许是幻觉,也许是看错了,连城恍惚觉得他目光消沉又孤寂。 可这两种情绪,跟梁朝肃此时此刻居高临下的地位,毫不沾边。 “菲菲道歉。” 他声音平直,不冷不厉的。 连城浑身汗毛炸开,确定他脾气在即将爆发的边缘。 是觉得她发疯怼梁文菲过了。 还是有别的事,联想到她刚才不好的预感,连城一时如临大敌。 “哥哥——” “道歉。”他强硬。 梁文菲直愣愣盯着他。 刚才她告诉梁母自己的怀疑,梁母并不信,觉得是她婚期将近,大小姐脾气闹得太过,哥哥怕沈家对她产生不好印象,才冷脸教训她。 并不是袒护连城。 可她的感觉却越来越不妙。 “对不起。”梁文菲眼眶涨红,眼神却隐晦发狠。 连城毫无畅快的感觉,梁朝肃视线整个锁定她。 他背着光,高鼻深目处两团阴影浓重,愈发显他深沉,目光也深入阴暗。 一旦触及,便将她吞噬淹没。 远处突然传来梁母呼唤声,“朝肃,过来一下。” 梁朝肃没动。 连城盯着他视线,五脏六腑被恐惧撕开无数口子,飞快想是不是哪个环节暴露,还是全部暴露。 当男人与她擦肩而过,梁文菲快步追上去,连城所有筋脉痉挛到垮塌。 她瘫坐在走廊椅子上。 ……………………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冲动?”白瑛扶起连城,搂着她靠坐。“又是逼道歉,又是言语挑衅,不像你性格了。” “白瑛。”连城脸埋进她白大褂里,“接下来,我没有把握。” 两个亿的薄先生,别说连城这样一个境地尴尬的假千金,就是白瑛有家长宠爱,事业有成的二代,也束手无策。 或者说,三十岁以下的二代都束手无策。 除了梁朝肃,他在家族话语权和权威性这方面,一骑绝尘,无可匹敌,只比她们大五岁,拉开的却是五十年的距离, 所以,白瑛理解连城面对的压力。 “也并非全无办法。”白瑛小小声。“薄先生很爱他妻子,两人青梅竹马,十五岁确定感情,十八岁定亲,半生风雨,起起落落,如今惧内得很,而且你们有共同点……” “你想让我走夫人路线,拿沈黎川那段卖惨?”连城不是太赞同。 “我怀孕已经是抱上核弹了,要是搬出沈黎川搞什么情深似海,棒打鸳鸯,到时候梁文菲闻着味儿,立马狂犬病发,叫来梁朝肃这个三只眼,把整件事翻个底朝天 白瑛忍俊不禁,不合时宜哈哈哈,“你这张嘴,黛玉真传。” “抬举我了。”连城瘫着脸,“我是风雪山神庙,倒拔垂杨柳的带鱼,不是黛玉。” 白瑛吭哧吭哧笑不停,“就算哮天犬真闻到了味,也是你这关过去后了,到时候兵来将挡,见招拆招,我不信你斗不过他们。” “真斗不过。”连城坐起身,“现在是怀孕刚一个月,孕期反应,身形变化都没有,再等几个星期,万一孕吐,别说斗梁朝肃,梁文菲这个段位我都干不过。” 白瑛笑容顿住,脸上表情显得认真,“你做好决定了?” “什么?” 连城满脑子大吐特吐时,梁文菲踹门闯进来大喊,【瞧啊哥哥,我就说她孕吐呢。】 以至于白瑛话音一转,她一头雾水根本反应不过来,“什么决定?” “你要留下这个孩子吗?”白瑛又问。 连城沉默,低头视线落在小腹,手抬起一瞬又放下,上次就是在医院被梁文菲撞见她抚摸小腹,引出一连串的惊险。 她苦笑,“还在想。” 事实是,梁朝肃缜密如天罗地网,梁文菲时不时危机一发,她每天十面埋伏,清晨一睁开眼就是九死一生的战场。 再加上她心中时刻想的是另一个念头,留不留孩子真没想过。 第19章 以为我会碰你 “这个问题,我不能给你任何意见。”白瑛捏连城的手,“只能劝你多想,慎重。” 慎重什么,连城心知肚明,无非是这辈子送子观音只赏她一次脸,她要是不接,下半辈子孩子的边儿都别想摸了。 连城深深吸气,呼气,又想到市一院妇科主任的提醒,孩子还可能有问题。 千头万绪勒得她喘不过气,“我这命运的齿轮一点没转,人生的链子倒是快要掉完了。” 这话说的惆怅,白瑛完全笑不出来,试图安慰她。 自小她们二代千金有一个小圈子,圈子里梁文菲那种自傲出身,脾气烧包的占大多数,剩余少部分是女强人那一派的。 白瑛两个阵营都混过,四年前连城身世曝光,两个阵营看不上连城了,不带她玩,白瑛就觉出无趣来, 恰巧她当时学医出国,被内科外科细胞解刨的教材,还有老外不当人的学阀导师,折磨到神经崩碎,全靠连城越洋电话,妙语连珠解救她。 白瑛重复一个记忆最深的,“天生我材必有用,磨难全是送经验,千难万险千帆过,金山银海天地广阔。” “那是对你。”连城恹恹,“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想能不用就不用。” 白瑛刚要回她,不远处斜插进来一道声音,冷冷冰冰的。 “不用什么?” 连城呼吸一滞,几乎是立刻从白瑛身上窜起来。 梁朝肃伫立在三米开外,手上拿着一叠报告单子,出众的身形和气势,让人来人往的大厅仿佛成了虚化的背景板,显他英姿勃勃,更显他深沉,不好惹。 连城迎上去,含糊道:“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 “天生我材必有用,你能不用就不用?”梁朝肃俯视她,盯着她的表情,“是不想上班了?” 连城心下猛松口气,嗯嗯啊啊,嘴上一通应付。 梁朝肃这个人不好骗,不好糊弄,但有些事上,他老古板。 新闻时事,行业变化,他洞若观火。 年轻人网上发疯的热词,阴阳怪气的口花花,他一无所知。 多少次,连城不正经内涵他,梁朝肃正儿八经的接受。 他现在误会到工作上的,连城一点都不奇怪。 “后悔了?” 他撩一眼白瑛,不咸不淡的,招呼也不打,转身往外走。 连城急忙跟白瑛挥手示意,小跑追上他,“什么后悔,后悔什么?” “职场勾心斗角,实习生工作繁重,当年你如果选择读研,这些苦头不用吃。” 连城推开玻璃大门,殷勤请他先走,“也不能这么说,先苦后甜我懂得。” 上班只是伺候老板,还能摸鱼应付。读研伺候导师,再加梁朝肃,时刻不能放松半点,连城疯了才会后悔。 梁朝肃身形一顿,微不可察的,连城没有发现。 只看他面无表情,大步往前走。 白家医院占地面积广,豪横的在主大楼西北方,圈出一大块露天停车场。 梁朝肃的车靠近绿化灌木丛,旁边梁父的车已经开走了。 “爸爸妈妈怎么不等——” “等什么。”梁朝肃拉开驾驶座车门,“等你吗?” 连城脸上表情凝滞了,沉默坐上后座。 梁朝肃不耐烦,“滚前面来。” 他之前隐约的不高兴,这会儿一点不掩饰,带着车内的空气都凝滞沉寂。 连城坐进副驾,主动解释,“我刚才没有不尊重,拿你当司机的意思。” 梁朝肃突然伸手过来。 连城惊惶靠上车门,安全带勒得越发紧,穿过胸前的部分,束缚出两个高耸的轮廓。 梁朝肃指尖逼到眼下。 连城抬手要挡,男人手背擦着她的手,落在副驾储物箱锁扣上,手指轻轻发力,哒的一声打开。 连城眼睁睁看他将一叠报告塞进去,再收回手,全程眼风不带她一下。 倒显得是她反应过激,自作多情。 “以为我要碰你?”他眼尾挑她,语气不大好。“不想我碰你?” 连城只当没听出他的嘲讽,半真半假只回后面那句,“青天白日的,医院人多,我害怕被人发现,反应大了些,没你想的那个意思。” “撒谎。”梁朝肃锁上车门,欲笑不笑的。“我好骗吗?” 连城果断摇头,“您英明神武。” 梁朝肃猝不及防这个回答,脸上冷沉皲裂一瞬,又绷住,“你这句也在骗我。” 连城简直了,举手发誓,“您英明神武,深不可测,无可匹敌,万寿无疆。” 梁朝肃沉默一秒,“你惯用的伎俩,虚虚实实,以假乱真。” 总结分毫不差,连城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他提惯用的伎俩,是他很早就发现了? 多早? 还是他才发现,诈她的? 察觉她有不认的意图,梁朝肃喉咙挤出一声哼,“就像这句,英明神武,万寿无疆是假,深不可测,无可匹敌是真。” “都真。”连城嘴硬。 “都假。”梁朝肃松开方向盘,神情专注到深沉,“这次假,昨晚没见沈黎川也是假。” 连城脸上没了血色,她到现在要是还没有明白体检时,梁朝肃莫名的阴沉是为何,就太傻了。“你查监控了?” 她连一句象征性反驳都没有,梁朝肃面容更阴沉。 “这次我没查。” 连城不信,不查监控,怎么发现她撒了谎。 也是她不长记性,梁朝肃什么时候信任过她,哪次不是先威吓她,看她绞尽脑汁,用尽三十六计,听她言辞恳切,逗弄够了,转头该查的实证,他一次不落。 她满腹恼恨,不说话。 梁朝肃看着她,眼睛深邃仿佛在她身上凿了个洞,洞穿她所思所想,“我以前哪次查,冤枉你了?我不信你,是你撒谎成精,咎由自取。” 连城攥着拳,一口接一口的吸气,仍旧缓解不了心头的窒息感。 她为什么撒谎,是她愿意吗,是她喜欢吗,是她有别的选择吗。 她说真话,跟沈黎川没有关系,没人相信。她想选择结束关系,离开梁家,梁朝肃压着她证件,发现一次严惩一次。 她试过无数种反抗的方法,到头来发现只要梁朝肃不点头结束,她就必须服从顺从,像签了卖身契的奴婢一样侍奉他,讨好他,发自内心臣服他。 第20章 他问身上干净了吗 挡风玻璃忽然落下一颗雨点,豆大的,啪一闷响,随即几个呼吸的功夫,霹雳啪啪砸响一片,嘈嘈杂杂将车内隔成一个独立密闭的小世界。 梁朝肃的轮廓,在灰暗色阴影里越靠越近,连城察觉到闪避,却被他摁着后脑勺凶猛吻住。 他解了安全带,也解了她的,连城察觉他手臂揽在腰间收紧发力,一瞬间的失重,被他抱进驾驶座,骑坐在他腿上,后背顶着方向盘。 雨声加大,风声激荡,他越吻越危险,负面情绪加压,点燃了他爆炸想要宣泄的情欲。 连城太了解他惩罚时的发泄,有多难以控制,毫不收敛,没有尽头似的,是沦丧暴烈的野兽,是没有理智和怜惜的。 她现在绝对经不起他发神经。 趁喘息的间隙,连城飞快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昨晚没骗你,当时敲门声响起,我以为是你才去开的门,发现是沈黎川时,他已经进来了。我昨晚讲的话也是真的,我对他毫无男女之情,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你没有,他有。”梁朝肃额头抵着她粗喘,“他推迟婚事是蠢蠢欲动,上楼见你,是想确认你心意回头。” “他想回头,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事到如今,连城索性把话说得绝情无义,说死了。“我的心意非常明白,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过去式就是过去式,何况这个过去式已经让你妹妹怀孕了,还时不时给我带来麻烦,我现在听到他名字都头皮发麻,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窒息。” 梁朝肃拉开距离,打量她。 连城为人伶俐,口舌功夫特别厉害,怼人的话,能编成顺口溜。 逼急了,发誓也发得出口成章。 可每次太机灵,就显出她不走心,全是敷衍应付,以便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梁朝肃一直不吭声,连城实在忐忑不安。 车外急雨忽然停了,乌云散去,天光投进车内,照亮了他。 皮肤眼睛充斥情欲的激红,毫无平复退散的倾向,反而莫名其妙地更澎湃了,连城不可抑制的害怕,竭力后仰推开他。 梁朝肃单手钳住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撩起她衣摆,摩挲腰际,茧子带着热度,手指上还有结痂的伤口。 两相叠加的粗粝,像滚烫的热砂,研磨小腹。“身上干净了吗?” 连城全身绷紧,她腹中藏着他的骨血,隔着一层皮肉,梁朝肃手掌的热量细密渗进去,像倾注打入的岩浆。 再加上他烧着欲望的眼睛,活生生内外共焚,连城肝胆俱裂,心脏仿佛都要跳碎了。 “没有……”她情不自禁地磕巴,“我……量大。” 梁朝肃想说什么,中控台上手机响了。 停车场另一边也走过来一家人,车外小孩子天真烂漫的笑,车内尖锐的铃声震动。 梁朝肃深吸一口气,激烈的喘息声闷在喉咙,胸膛绷紧平复着。 连城感觉到桎梏松懈的一刹那,手脚并用爬回副驾,迅速扣上安全带。 余光瞥手机上来电显示是梁文菲。 一瞬间诧异至极,倒不是诧异梁文菲打电话,是诧异梁朝肃的备注。 不是菲菲,不是妹妹,连名带姓的三个字。 正式,规矩,生疏。 一点不匹配他给予梁文菲的宠溺和纵容。 “哥哥,黎川带着父母过来重新商议日子了。” 梁朝肃望一眼连城,意味不明的不愉,很值得品味,“不是要过两天?” “黎川心疼我,他说早定,我早安心。” 梁朝肃拽松衣领,似笑非笑,“他这会儿倒积极。” “哎呀哥哥——黎川是认真的。”梁文菲娇嗔一句,语气又低落下来,“可是他爸妈好像对我意见很大,哥哥你快回来吧。” 电话挂断,梁朝肃已然全然冷淡下来,不光情欲消退,眼中温度也消失殆尽。 他发动车,“刚才的话,你最好说到做到。” 连城品味出他的威慑,“绝对做到。” 沈黎川不知道当年实情,两人还能相安无事。 现在他全知道了,连城想到他闯进房间的那个眼神,愤恨激荡,不管做什么,无疑让她现有的情况,更雪上加霜。 ………… 车开出医院范围,绕了几条路都在换绿化。 刚刚才下一场急雨,路上车少人少,愈发显出工人忙碌。 她不自主多看两眼,只剩枝干的碗口粗大树根部包着圆土块,吊车吊起来种,洒水车跟着浇水,穿着黄马甲的植树工人来来往往。 连城仰头看天,灰蒙蒙的,初冬料峭,横看竖看也不是植树的好时节。 “很好奇?” 梁朝肃忽然出声。 连城扭头。 他也在望绿化带,望那些光秃秃刚种好的树,眼中积压翻滚着肆意,那肆意来得毫无缘由,没头没尾的。 连城实在搞不懂,嘟囔着回,“冬天不适合种树。” 梁朝肃收敛视线,目视前方,“不适合,不是不能种。” 现代园林绿化发展多年,只要钱到位,大雪天种树也能活,但那代价太大,政府决不会批准市政这么大动干戈。 “是要举办国际峰会吗?” “没有。” 连城皱起眉,“那平平常常的,市政哪来的钱?” “市政没有。”梁朝肃瞥她一眼,“我有。” 连城惊了一下,梁朝肃这四年完全显现出他经商的魄力手段,眼力毒辣,做事老练,唯利是图,平白无故砸钱给市政,满城换绿化,还是碗口粗的老树。 只这几条街的花费,大几千万都打不住。 实在跟他的作风不相符。 “那换的是什么树种。”连城着实好奇,又不敢直接问,旁敲侧击的。 梁氏在城郊有一个绿植园项目,早年项目刚开始,投资不大,种的都是些平常树种。 这几年项目不断扩展,连城听梁文菲偶尔提过,绿植园升级了许多珍稀品种,要是淘汰下来的老树,捐给市政,跟政府打好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春樱。” 连城陡然愣住。 绿植园没有春樱,倒是因为梁文菲喜欢,磨得梁父大笔一挥,在绿植园升级品类清单里,添了许多春樱种类,关山,麒麟,白普贤,红普贤,还有她最喜欢的松月。 只是她喜欢的松月,比不上梁文菲仅提一嘴的松月。 前有梁父追加投资,后有梁朝肃满城春樱。 第21章 警告她给梁文菲坐踏脚石 回到梁家,连城一进客厅,梁文菲正在倒茶,身边坐着沈黎川,右侧是沈母沈父。 一张长沙发挤着四个人,愈发显得对面梁父梁母坐的沙发空荡。 氛围却是融洽和乐的。 连城不太想掺和进两家合宜的场合,礼貌打完招呼,告辞上楼。 梁朝肃叫住她,“这就是你的教养?客人还在,坐下。” 连城转过身,眼风扫过梁文菲和沈黎川,“这种场合,我不适合在。” 梁母余光瞥见沈父沈母同时望一眼梁文菲,面色不太好。 她心里一咯噔,沈家是诗书传家的儒商,格外注重人品礼仪,今日来,沈父态度寡淡,沈母也颇有微词。 梁文菲坐到他们中间,温言软语哄了好一会,才见缓色,连城这一句,犹如风吹火星,眼见重燃。 梁母当即转头紧盯连城,语气严厉。 “菲菲在医院已经主动跟你道歉,大庭广众之下她知错能改,你还要抓着不放到什么时候,梁家养你二十几年,你就只记住不好,没记住恩吗?” 连城沉默。 记仇不记恩,梁文菲辱骂她时也讲过。类似的话,从两个不同的人嘴里讲出来,要么是看法惊人一致,要么是私底下早有交流。 而当人下意识盘算恩情,就是索求回报的时候,所以在梁母看来,梁文菲折辱她,是她应该的,梁朝肃压迫她,是她应该的。 梁家养育了她,她该献上皮肉血骨,粉碎自尊人格,为梁家生,为梁家死,为梁家五体投地,鞠躬尽瘁。 她不能有一丝一毫反抗,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忤逆狂悖。 “母亲,女孩们偶尔拌嘴,论恩仇就过了,梁家家大业大,也用不着计较一份养恩。”梁朝肃忽然出声。 他坐得端直,瞥向连城的眼神也严肃,“还不过来跟母亲道歉。” 连城一动不动。 她望见客厅悬吊的水晶灯,折射的五彩晶光划出两个世界。 沙发是一个世界,光华璀璨,热闹团结。 她站的楼梯口,是另一个世界,昏昏暗淡,形单影只。 如此割裂崩碎。 连城忽然弯眉笑,“您就当我白眼狼,生性狭隘刻薄吧。” 她转身上楼。 梁朝肃少见发了火,“过来,坐下。” 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戾气,危险。 连城脚步一顿。 对上沙发上男人目光如冰,冻得她心脏一阵阵发寒。 再远处,沈父沈母睨一眼她,再睨一眼梁文菲,脸上不虞改换庆幸。跟着梁母紧绷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松缓,与梁父对视间,心照不宣。 连城蓦地想起车里梁文菲的电话,瞬间醍醐灌顶。 梁朝肃是在帮梁文菲洗清名声,先是故意让她看到电话备注,心中惊异,再而车里提出春樱,一起一落,心绪不平。 回来后再强留她,进一步激恼她,现场上演一出她叛逆乖张的戏码,用事实证明梁文菲行为过激,全是事出有因。 连城骨头缝都渗出寒气。 难怪南方商界都传梁朝肃深谋远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女人之间玩手段,她没输过。 可他仅一个电话,这么短的功夫,已经想好解决对策。一步步,一句句,暗藏陷阱,引着她自动跌进坑底。 手段高超,心思深狠,对她性情的把握,也精妙绝伦,再来一次她还是逃不过 想明白这点,连城也不抵抗了。 明摆着是踩她衬托梁文菲的局,梁朝肃哪里会放她临阵逃脱。 连城退下楼梯,视线梭巡一圈。 两排沙发只剩梁朝肃身边一个空位。 她不想坐,却必须坐,犹豫几秒,紧靠着扶手坐下。 客厅内沉默一瞬,重新热络起来。 她和梁朝肃之间本来隔着不大的距离,随着客厅气氛越发火热。 他竟凑近她,语气愠怒,“车里答应我什么?你不敢留下,是怕直面沈黎川和菲菲亲密?” 连城偏头,望见他眼中铺落了水晶吊灯几点灿光,黑亮沉郁,冷静到整个人都锋利。 想法却是摸不着边际。 她答应不沾沈黎川,不应该是见人就躲,拉开十万八千米的距离?坐下观看沈黎川亲密梁文菲,岂不是更彰显她在意难忘。 “恶心。”连城撇开头,懒得猜他心思,更不想看他,“我看不喜欢、厌恶的人,只会觉得恶心。” 身旁的男人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喘息声是急促了。 引得对面沈母关心,“朝肃不舒服?” 梁文菲刚才为保形象,一直不敢插言,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哥哥是还在生连城的气,她一直看不上我,什么都想跟我争一争。” 连城撩眼皮。 梁文菲怕她再揭老底,如临大敌。 梁母也瞧见了,先声夺人,“你又想闹什么?私底下牙尖嘴利,菲菲忍你了,如今是商量她的终身大事,你能不能有点大局观。” “母亲。”连城叫不出妈妈,“我什么都没讲。” 话音未落,连城腰间猝然一紧,力道出奇的大。 她心口狂跳。 始料未及梁朝肃竟如此胆大妄为,知道他是在警告她老实点,安安静静做梁文菲的踮脚石。 可七八双眼睛盯着,他不怕被人发现吗? 或许……他已经不怕被发现。 如今外界公认他是克己复礼的禁欲主义,决不会跟妹妹有奸情苟且。禁忌曝光,所有人只会认为,是她不知廉耻勾引在先。 他是受害者,得大众怜悯原谅,她是妖妇贱人,骂名苦果全由她背。 连城从头到脚仿佛浸泡在冰潭里,一声不敢吭了。 “越大越不像话……” “次次顶得菲菲下不了台……” “太浮躁,戾气重,不服管教……” 简直颠倒黑白。 连城顾不上这些,精神崩到极致。 她垂头认下所有,梁朝肃手臂却没有收回,一直箍在她腰际,时不时手指摩挲一下。 他动一下,她打一个寒颤。 “梁副董什么时候结婚?”沈黎川突然出声。 沈母一怔,随即也好奇了。 梁朝肃在二代子弟中实在太拔尖了。 生的模样俊朗,能力更强,野心勃勃的事业型,四年攻克北方,梁氏资产上翻数倍。私下不抽烟,不爱酒,不好色,不赌博,投资必赢,重点是顾家。 除了上班,必要的应酬,剩余时间全泡在家庭上,事事操心,事事耐心。 沈母再偏向自己的儿子,也觉得沈黎川不论哪个方面,都比不上梁朝肃。 这一想,她倒理解梁文菲了,谁有这样一个哥哥,看黎川也会焦躁不满。 第22章 梁母亲眼所见猫腻 “朝肃二十八岁了,与他同岁的孩子都会走路了,你是真能坐的住。”沈母是真心实意的佩服,她要有这样一个儿子,全世界的姑娘她能筛一遍。 “哪里坐得住。”梁母瞪梁朝肃,“从他二十岁,我就给他相看,挑身材样貌,挑家世情趣,就没一个他看得上的。” 连城不在意她们的话题,但梁母视线一过来,她不由慌张,情不自禁双臂环抱小腹,压住梁朝肃乱动的手指。 梁母视线移走,她来不及松口气。 沈父视线又移过来,端详他,“朝肃从部队回来后,大刀阔斧,锐意进取。事业心,圈子里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可能不喜欢娇柔贤惠的大家闺秀,更偏向能并驾齐驱,跟得上他的伙伴。” 沈父位置在侧对面,隔着一张小叶紫檀的茶几,虽然拉开两三米的距离,但视角比同侧梁母,更能看清整体。 连城手臂架开,变成十指交叉在小腹,两边手肘曲着,全遮挡住。 姿势拘谨的僵硬,整个人小刺猬炸刺一般。 梁朝肃喉咙里闷出一声笑。 偏偏被梁母听到,不由探头看他。 梁朝肃一贯不爱笑,即使上面领导组下来的官方接待,他态度敬重,笑纹却淡。 遑论笑出声,梁母瞧他面容平静,八风不动,一时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随即嗔怪他。 “你沈伯父说得对吗?你喜欢事业强一点?怎么不早说。” “不喜欢。”他否定的毫不迟疑。“我事业心强,是想保护家庭,跟择偶类型没有关系。” 梁家家大业大,就算没有梁朝肃这几年飞速扩张,也用不着“保护”这样的形容。 全场不解目光聚集过来,包括一直没出声的梁父。 连城手心,后背,额头一茬茬冒冷汗,架着的手臂情不自禁哆嗦。 梁朝肃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旁人目光越专注在他身上,他越压着她紧贴。 从侧面看,连城右侧肩膀已经贴上他胸膛。 肉眼可见的,梁母这次察觉了,皱紧眉头,张嘴要斥责她。 “那梁副董喜欢什么样的?”沈黎川再次抛出话题,引走众人注意力,“二十二,二十三岁的小姑娘,年岁跟你不相配。二十五,六岁的刚好,我有几个北方学姐,家里不差,介绍给梁副董认识认识?” 梁母经沈父那一点拨,觉得沈黎川说得在理,“二十二确实岁数小,不稳重,不懂得体贴人,连城今年就这个岁数,实在叛逆。” 二十二岁,连城…… 梁文菲心头一动,不住地打量连城。 目光不狠毒,不像找碴儿,直勾勾地审视,比以往更叫连城警惕。 她实在忍不了,借着梁文菲角度太偏移,重新双臂环在小腹,右手伸在左肘下,狠推梁朝肃手。 “二十二挺好。”梁朝肃眼底带笑,手指分开她手指夹住,十指相扣似的,掌心贴着她柔软的掌心。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哑着嗓子,“不稳重是年轻有活力,不懂体贴可以调教。” 叛逆……他在嘴里含了含,最终压进喉咙。 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很正常。 梁母没感觉到不对,只有沈黎川和梁文菲,双双脸色一变。 梁文菲心中怀疑更深了。 梁文菲勉强笑,“哥哥就会开玩笑,黎川你快把那几个学姐微信推给哥哥,要是发展得快,说不定还能和我们一起结婚,双喜临门。” 沈黎川拿出手机,主动走过来,二维码递到梁朝肃眼皮底下,“梁副董加吧,学历,长相,身材,家世都跟你匹配。” 他太靠近,余光只要稍稍偏移就能发现。 连城全身紧绷,用力挣脱梁朝肃的手,却被他死死扣住,手臂也收紧,像是要把她半抱在身侧。 沈黎川似有察觉,扫一眼两人紧密奇怪的姿势。 梁朝肃瞥他,散漫不羁地笑,“南北差异大,我还是喜欢南方的小姑娘。” 沈黎川欲笑不笑的,“南方小姑娘?这么具体,梁副董有人了?” 他声音裹满了冰,四面相对,充斥着愤恨的阴鸷。 梁朝肃眉梢一挑,漫不经心的语气,“你问题太多了,我认为我有资格教你一个道理,男人成家立业,是责任更是义务,你的注意力该收敛收敛,总盯着别人家事,只会荒废事业,怠慢妻子。” 妻子。 沈黎川咬牙碾碎这两个字,眼睛烧穿了火,再次凑近,肩膀胳膊若有似无擦到连城面颊。 他没察觉,刻意压低声音,阴森森的,“你真以为……” 梁朝肃毫无征兆推开他,一手拎着连城衣领,推她离开沙发,“上楼。” 这一瞬发生的太快,在场人皆是一愣。 几束目光盘旋在三人身上,来回打转。 梁文菲登时起身,刚才沈黎川身体完全遮盖连城,距离太近,她已经忍不了。 现在哥哥一把推开。 是连城对沈黎川动手了?还是动嘴了? “连城你碰——” “菲菲。”梁母及时截断她后半句,印象刚刚好转,绝不能功亏一篑。 一句话的停顿,连城小跑上楼。 怎么看都像落荒而逃。 梁文菲牙根咬得嘎吱响,眼中凶光触目惊心。 连城顾不上楼下如何解决,她坐在梳妆台,一口接一口大喘气。 镜子里映出一张仓皇惊慌,快要崩溃的脸。 连城本就清楚以现在状态,她在梁家撑不久。 而今天梁母的态度,梁父的默认,梁朝肃超乎寻常的不好对付,更是将这个不久,缩短到无限小。 还有沈黎川,他如今真的是个炸弹了。 她得离开。 而且得尽快离开。 可离开前,她还有一关未过,薄先生…… 梁朝肃说薄先生下午到,连城卡着午饭时间点提前下楼,准备再刺探一些消息。 楼下梁母在小花厅招待沈母,梁文菲在旁沏茶水。 梁文菲回梁家后,梁母打心眼为她着想,疼她的同时,制定了许多豪门爱好的学习计划,以便她尽快融入圈子。 梁文菲刚开始学得起劲,后来嫌弃舞蹈太累,弹琴要练,插花美学素养要求太高,只有梁母亲手教的梅花小楷,和梁朝肃盯着的茶艺,学得不错。 但不管她学没学会的,连城都被禁止再表现出来,她从小就有的舞蹈室,练琴室,花艺室,梁文菲不学后直接拆除了。 而梅花小楷和茶艺,梁文菲在的场合,她必须说不会。 这般想来,踩她烘托梁文菲,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惯例了。 只是她一直不承认,不愿向深处想,也制止自己想,宁愿自欺欺人罢了。 第23章 不要痴心妄想承认你 连城没有进花厅,在楼下转了一圈。 梁家待客一向是分开的,梁母在花厅招待沈母,梁父就会带沈父去书房,连城本就不是找他们,可转完一圈,梁朝肃的影子都没见着,甚至沈黎川的也没有。 她皱紧眉,进厨房问王姨。 连城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二楼台球室面向挑高客厅的窗户也关上。 室内桌球灯很亮,映出拿着长球杆的两个男人。 一个面相温润,横眉怒视。 一个冷漠深沉,意味不明。 梁朝肃敛眸用巧粉蹭完杆头,随手撂在桌脚,俯身架杆,在一众不能打的球里,精准瞄准一个,角度准头分毫不差,手臂收紧发力,黑球入袋,一桌死局顿破。 “你不是我的对手。” “当然不是。”沈黎川目光巡视球台,眼角眉梢全是讽意,“我与连城道德感高,比不过梁副董和梁千金无耻下作。” 梁朝肃立在他斜对面,“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绕圈子,不装无辜,直接挑明了。 沈黎川一愣之后,胸腔沸腾的恨怒,轰然炸开。 他甩手扔下球杆,砰一声,杆头撞在墙上,应声折断。 “刚知道梁副董的好手段,不愧是绝世好兄长,帮亲妹妹爬假妹夫的床,从古至今还是头一遭。为亲妹妹侮辱养妹,更是闻所未闻。” 折断成两截的球杆,咕噜噜滚过来,沈黎川一脚踢开,双手撑在球桌上,光亮纤毫毕现照出他脸上厌恶恨极的神色。 “圈子里盛赞梁家家风好,忠诚仁义谦让慈善,现在听来真叫人恶心至极,笑掉大牙。如此肮脏的手段,腌臜的心思,禽兽不如的行径,你们算个人吗?只怕蛇蝎都比不上梁家。” “骂够了?”梁朝肃好似无动于衷,后退几步,坐在沙发里,“现在该我问你了。” 沈黎川简直要笑,“问我?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凭你不要脸,龌龊又歹毒?” 他这些唾骂,对久经商场的梁朝肃根本不起作用,小儿骂街于事无补,梁朝肃从来目标明确,只做不说。 “集安路芸柠茶餐厅,那天她是去见白瑛,还是去见你?” 沈黎川表情沉下来,连城自然是见白瑛,他只是恰巧在隔壁。而连城见白瑛目的是隐瞒怀孕,梁朝肃现在问起,显然是已经知道那天连城的行程。 是他已经知道连城怀孕了? 沈黎川觉得不是,那天连城惊恐彷徨,他字字在耳,走的时候特意关照过茶餐厅的老板,侍者封口,监控删除。 连城今天体检也过了,梁朝肃的反应不像有察觉。 梁朝肃后仰,翘起一条腿,眯起眼不放过沈黎川任何一丝表情变化,“你前天派人接触白家医院体检主任,又是为什么?” 沈黎川蓦地退后几步,面容隐藏进阴影里,“没有为什么,我不能接触?” “你可以接触。”梁朝肃目光锐利,“要是询问菲菲情况,关心她身体,我不会过问。但你问的是连城怀孕,不该好好解释一下?” 沈黎川心下一松,他找体检主任问的全是连城前几年体检状况。 话题只进展难孕,而不是怀孕怎么隐瞒。 “那应该是你向我解释,连城从小身体很好,你强占了她,她马上不孕不育,说的过去吗?” 他伸手转过台球桌上方的灯,刺眼的光线直射梁朝肃。 照在他脸上,紧绷的线条,寒冰一般的阴鸷凛冽。 “我再提醒你一遍,她身子好不好,能不能怀孕,都跟你没有关系。”梁朝肃站起身,几步逼上前,钳住吊灯,硬生生反转向沈黎川,“你要是不死心,听听这个。” 梁朝肃拿出手机,连城诚恳的声音一泄而出。 【当时敲门声响起,我以为是你才去开的门……我对他毫无男女之情,也没有多余的想法……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过去式就是过去式……给我带来麻烦……听到他名字都头皮发麻,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窒息】 沈黎川用力扭转吊灯,可力道相差太大,吊灯纹丝不动,照着他脸上拼尽全力的狰狞。 “你可是真二十四孝好兄长,为了梁文菲什么都肯做,这些是她的真心话吗?只怕是你威逼压迫,她反抗不了屈从罢了。” “是不是真心,你听不出来?”梁朝肃嘴角一丝笑,凑近他,“她性子摆在那,这种话出口,绝不会再回头。” 沈黎川呼吸急促,太阳穴青筋暴起,“你觉得你赢了吗?为你无耻的亲妹妹赢得一个男人?” 梁朝肃云淡风轻挑眉,“不是吗?” “你输了。”沈黎川收回手,“梁文菲即将嫁进沈家,未来她过什么日子,在我不在你。而你,更可笑,丢了西瓜捡芝麻,你不当连城是妹妹,她现在也不会当你是哥哥,你将来必定后悔。” 梁朝肃倏地发笑,“这就是你的想法?一种精神妄想的胜利?” 他直白到极点,“连城最好没有痴心妄想我做她哥哥,我这辈子也绝不后悔否认她这个妹妹。至于菲菲未来的日子,你说了不一定算,但我说了你绝对要听我的。” 沈黎川注视他,恼恨到极致,“你梁家势大,我沈家也不差。” “沈家不差,你差得远。”梁朝肃睥睨他,“我劝你乖乖做好一个妹夫,否则我不介意联姻变入赘。” 沈黎川目眦欲裂,他想反驳梁朝肃,偏偏梁朝肃有这个能力,梁氏目今已有国际化发展的计划,吞并沈家或许有难度,但拖垮沈家,联合他人围剿沈家,不过是时间耗费的投入。 沈黎川转身拉开门,脚步刚抬起,顿在半空,意外又惊诧,“连城?你什么时候来的。” 连城视线越过他,扫进室内,触碰到梁朝肃立即缩回,“刚到。” “都听见了?” 连城手指颤一下,没否认。 沈黎川转头看梁朝肃,想从他脸上找出放狠话被听见的心虚,可惜男人立在灯光后,阴影的暗沉,只显出他冷漠。 “你听清楚就好。”沈黎川意有所指,“禽兽不会后悔,血脉里的东西不会变。” 连城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攥紧,抬眼望他神色。 沈黎川皮肤瓷白,眼睫天生浓翘,眼珠偏向咖啡色,使他看人时一腔真诚清透,此时别有深意。 连城明白他血脉不是笼统指梁家了,而是指她肚子里的孩子。 第24章 不要不识抬举 “沈黎川。”身后男人警告,“我只宽容你这一次口无遮拦,你和你沈家不要不识抬举。” 沈黎川一顿,喘息声又粗急几分,瞥见连城垂下头的那一丝神色,他深深吸气,迈步离开。 连城听见他脚步声下了楼梯,反手关上台球厅的门。 梁朝肃依旧伫立在原处,光线只照亮他身上宝石蓝西装,挺阔,板正,天生压人一头的威势。 “有事?” 连城左手背后。“没事了。” 她来时想得好好的,用创可贴小意关心他的伤,待他态度满意软化,再伺机打听薄先生。 但想和做是两码事,她自认足够清醒,却仍旧感到痛苦。 连城转身拉门。 “站住。”梁朝肃问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连城吸口气,“没什么。” “没有你藏什么。”身后声音由远及近,转瞬一具宽阔的胸膛贴上来,举起她的左手,连城立即右手抱住,不让他看。 “打开。” “没有东西。”连城撇过头。 台球厅门口没有开灯,昏昏黯淡,连城长发披散着,在昏暗里是愈发浓稠的黑,衬得她侧脸极白,下颌小巧,仿佛一张苍白的纸,十分易碎。 梁朝肃抿唇,语调缓了一些,“自己拿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声音在男人中少有的兼具磁性和醇厚,只是他日常话少,多是拿主意定局面的决断,磁性醇厚就变成铿锵有力,犹如金石相击。 此时再缓,连城也惧怕他。 手痉挛似的张开,白皙掌心上两张皱皱巴巴的创可贴。 梁朝肃拿起创可贴,摊开抻平,干胶布背面印满一只连一只的小鸭子,嫩黄色,憨态可掬。 他被刻刀划破的两根手指,条件反射一翘,“给我的?” 连城忍不住呛他,“我不会痴心妄想。” 男人一张脸顿时沉下来,声音也冷,“所以这创可贴,你本来是用来关心哥哥的?” 不是给梁朝肃。 连城垂下头,一言不发。 梁朝肃手指发力,创可贴扁成一团,隔空丢进垃圾桶,“以后送哥哥的东西,不要让我看见。” 连城忽然奔过去,梁朝肃神情一变,“站住。” 连城置若罔闻,捞出垃圾桶里的创可贴,干胶背面防粘布已经脱离,胶布粘连,彻底抻不开了。 她紧攥着,“当我这次没来过。” 连城开门,男人扼住她手腕。 连城甩他,动作刚起,被强硬压下,连同她整个人箍进怀里。 “你来过。”梁朝肃掰开她手指,取出被攥团更紧的创可贴,强迫她看,“这是证据,证明你听到我的话,以后也要牢记住。” 他扬手一丢,两团创可贴重新坠进垃圾桶。 连城怔怔看着,牢记住…… 其实她早就记住了。 只是从小到大十几年感情,要割舍就如毒瘾戒断,不经一番骨肉支离,死去活来,她操纵不了。 而今天她送创可贴的这点虚情假意,都被他深恶痛绝,毫不留情碾碎,以此作为警告,可见厌恶她到极点。 连城心里彻底划开一道沟,往后她是真的能了。 “知道了。”连城推开他,“可以走了吗?” 不反驳,不抗争,这么听话。 梁朝肃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除了创可贴,还有话要对我讲的吗?” 连城一惊,仰起脸观察他,“你觉得我还有别的话?” 她目的半途而废,根本没有问出口,难道他从进门就看出来? “那你有吗?”梁朝肃任她看,她目光多停留几息,他嗓音也莫名暗哑。 “你这次很乖,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连城不喜,反而头皮都炸开。 梁朝肃喜欢钓鱼执法,连城以前天真,瞧他脸上带笑,眼神也柔和,他问有没有想要东西的时候,连城直白回答,证件。 结果自然不必说,她多次偷拿证件逃跑,梁朝肃只用这一句话确认她贼心不死,下场是惨痛的。 大学考试季,她连旷一个星期课,在他床上昏天暗地。等到导员怀疑她失踪,电话联系梁母,梁朝肃才放她一马。 “没有要求。” 梁朝肃微顿,似乎有些失望,抬起她下巴,注视她,“菲菲婚期定下了,腊月初九,母亲给她陪嫁梁氏百分之三的股份,南省三套庄园,二十六套房产,金银玉器不计数。你与她同岁……就没有想要的?” 连城观察他神色,飞快分析他意图。 摆清梁文菲嫁妆丰厚,是暗示她梁家很重视婚事,警告她别生乱。 提及岁数相同,应该是指她也该嫁人,连城想起薄先生那一个亿,如此大的投入,可不是要尽快找到回报。 可她明面不知道一个亿,要是顺着他意思,表现出对婚事的迫切,以梁朝肃的精明,指不定要察觉出纰漏来。 连城攥拳,但也不能不接茬,“没有想要的。” 话题拐到这,她灵机一动,“我身子还没好,不适合结婚,还是等薄先生看看再说。” 梁朝肃蹙紧眉,连城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梁朝肃手抚上她脸颊,手心干燥温热,茧子随着摩挲,剐蹭肌理,不易察觉的隐忍。 “薄先生出车祸了,暂时来不了。” 连城肺腑一震,勉强维持住表情,“怎么会——什么时候?” “上午去机场的路上,跨江大桥十二连撞,他的车在末尾,现在昏迷不醒。” 连城迅速调整好情绪,同情急切,“还伤到哪里了?医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醒?” 梁朝肃端详她,“你很关心他?”他顿了顿,自我解答,“你一向有这好心。” 连城没接话,薄先生车祸她该怜恤同情的,偏偏心中最多的还是喜悦,庆祝她逃过一劫。 梁朝肃还想说什么,门外佣人敲门,“大公子,夫人叫你入席了。” ……………… 连城这一顿饭,吃的闷声不吭。 席间梁文菲如何撩拨她,她不带一丁点反应,散席就快步上楼。 薄先生这最难的一关,她过得始料未及。 但梁家有钱有势,梁文菲保胎重要,没有薄先生,也会有张先生,李先生…… 指不定明天就蹦出来一个。 连城不会次次好运,她得尽快找到一种不会半路被抓,跑完不会被逮的离开方式。 第25章 她找死 第二日,星期四,连城能去上班了。 到了车库,新司机也到岗。 “我姓韩,连城小姐可以称呼我老韩。” 连城握住老韩的手,一个四十上下的平头男人,个不高,身材精干,眼神很亮,手上有厚茧。 她望一眼管家,“老韩以前当过兵?” 管家回应,老韩却一言不发。 一般人少说会自我介绍一下,再不济也要惊讶问一句,“您怎么知道。” 老韩这样沉默,要么是梁朝肃吩咐他监视,要么是本性如此。 连城心一沉。 她上个司机小刘就得过梁朝肃吩咐监视她,但小刘爱抽烟,她抓到几次车内有烟气,没有揭发他,小刘态度自动松缓下来。 若非堵车遇见沈黎川,梁朝肃不会察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韩这种当过兵的闷性子却不同,踏实,认死理,一身部队里训出来的服从就是命令。 等到公司,连城更确定了,一路上她话题从孩子换到中年危机,连半老徐娘的寡妇都侃上几句,个个踩在四十岁男人的心坎上。 老韩除了点头摇头,仿佛不会说话。 在她准备离开的关头,司机换成这样一个人,无异雪上加霜。 连城心中丧气,面上端着笑,从电梯一路挤到工位,电脑刚开,总经办的秘书突然大驾光临,“梁连城,来一趟总经办。” 连城眼下正是实习末期,除了不爱加班这一条有毛病,剩下的专业能力,为人处事全部满分,项目组内一致通过实习生里就留她。 带组经理不免要问,“黄秘,什么事情?是不是连城哪里不懂事,惹了眼了?” 只要是职场就有内斗,项目部内争项目,更是掐到血流成河,哪个组新进了得力的种子选手,其他组防备下手,老生常谈了。 黄秘笑容完美无缺,“好事,小柏总要见她。” 连城满头雾水。 她进这家公司特意调查过,柏氏起家在北方,一年前才在南方设立这家深恒建筑分公司,经营范围跟梁氏有重叠,却不搭边。 无它,资格不够,属于梁氏吃席,它拣剩菜的那种。 柏家派来开阔市场的小柏总,是偏房第三女,年岁比她大两岁,能力不好不坏,所以这一年业绩不温不火。 现在突然要见她,是发现了她的身份?还是梁朝肃打了招呼。 随即连城否认,梁朝肃不会关照她的事业。 跟着黄秘书一路上楼,小柏总像是等她很久了,连城一进门,就指椅子,“坐。” 连城记得小柏总全名,柏惜文,颇有港风意味的名字。 一见之下,人如其名,瘦的干练,齐肩短发,眼神很亮,不掩饰野心的那种亮,一种强信念感的精英范。 二代里事业挂。 连城坐下,静等她开场。 “公司正在竞争梁氏一个大单,项目部为此重组了一个专项组,现在到了最后冲刺阶段,人手不足,李经理向我推荐你。” 柏惜文开门见山,“我看了你实习期过手的两个项目,基本功很扎实,想法也很好,如果你同意加入专项组,即刻转正,薪资按组长级别发。” 连城这下确定,她跟梁家的关系被发现了。 柏惜文像看穿她心思,却不点破,“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除了项目冲刺,最后这半个月要加班,会有些累之外,分红丰厚,项目完成还有晋升。” 连城心头一动,加班…… 如果有一个避不过的必要性加班,当做借口,她留在外面的时间大大增加。 一来能有时间琢磨离开的路子,二来,还能避开梁朝肃,她生理期已经假装一个星期,再拿这个借口搪塞梁朝肃,显然不行 “我个人当然愿意加入专项组,但我恐怕能力有限,不足以达到小柏总的预期。” 豪门不分地界,培养出的千金,别的或许不会,言谈机锋绝对会打。 此能力非彼能力,指的是她对梁家的影响,项目组图她梁家的身份。 可连城心里没底,要是梁氏那个项目,不用梁朝肃亲自审核,高管大部分认识她,大概率给一两分薄面。 如果梁朝肃亲自过目,有她不如没有。 柏惜文豪迈摆手,“预期是预期,项目风险我还是懂的。” 这就是要赌了。 连城被黄秘书亲自送到人事部,重新签了正式入职合同。 工位从楼下换到楼上,专项组的组长姓刘,一个笑容可掬的弥勒佛。 并非连城一照面就给人起外号,组长真名米乐福,自我介绍弥勒佛,这外号组员都叫。 除此之外,还有黄角大仙,太阴星君,黑无常,白无常,连城头一次见职场,要以姓为基准,起神仙外号的。 可入乡随俗,她正式入职第一件事,竟是上网搜封神榜,给自己立地成仙。 ……………… 白瑛来找她时,连城还在头疼这事。 “看你今天能来上班,我就放心了。”白瑛吁口气,“沈黎川那个大傻春,竟然在梁朝肃眼皮子底下,来找我家医院的主任,好在我提前打过招呼,要不然这次要被他拖累死。” 连城已经知道了,想来梁朝肃体检时,那格外阴沉的表情,应该就是因为这个。 还有梁文菲抓奸那次,他上楼审问她有一句,是见白瑛还是沈黎川。 她当时以为是问她偷偷请假去医院那次,昨天在台球厅听他问沈黎川茶楼,才惊觉原来那次见白瑛,在有意赶走司机的情况下,他竟也知晓。 连城忽然发现,除了怀孕这件事,她旁的,竟没一件瞒的过梁朝肃。 他的城府和手段,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薄先生车祸,你昨天走大运了。” 连城坐在花坛边,晃悠腿,“死中求活,岂能长久?” “说的也是。”白瑛叹气,“那往后你准备怎么办?” “跑呗。”连城恹恹,“沈黎川现在知道我怀孕,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他在攒把大的。还有梁朝肃,我是真怵他,头上三只眼,八百个心眼子,玩不过,只有跑的起。” 白瑛一时难以接受,“跑什么?你要是决定脱离梁家,换个小城市不就好了,怎么跟封建社会逃命一样?” 可不就是在逃命。 连城有气无力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梁朝肃在图我联姻?他拿一个亿跟我玩,结果我要脱离梁家,这不是找死吗?” 第26章 把她卖给老头做情妇 白瑛拍脑袋,“那你也不用跑啊,这……这……” “不用这,我留下死的更快,他志满意得安排好联姻,利益都分割好了,发现我怀了他的孩子,哪个联姻对象能忍?他赔了本,还陪上名声,你觉得是他能放过我?还是梁家能放过我?” 都不能。 白瑛闭嘴了。 过了会儿,白瑛又忍不住,“那你可以……可以不要孩子……” 连城觉得她天真,“梁朝肃图我联姻的前提,是治好我不孕不育,我现在打掉孩子,就算手术瞒得过梁家,后续瞒得过老中医吗?” 白瑛摇头。 连城索性摊开了讲,“再往幸运了看,梁朝肃为了自己名声,替我瞒下来。那接下来,他那种商人本性,一个亿总要有回报。” “可我流产导致真不孕不育,豪门世家联姻是不可能了,只有给有钱老头做填房,最坏是送达官显贵做情妇。” 填房,情妇。 白瑛想反驳梁家名声在外,哪至于如此。可脑海里闪过医院走廊里,梁文菲不由分说的厮打,还有梁朝肃不留余地的压迫逼问。 她张口结舌。 连城看的很清,“白瑛,能想的路,我都想了,但事实是我没路走,除了消失,梁朝肃逮不到我的那种消失。” 白瑛担忧而来,丧魂落魄离开。 ………… 连城回到工位,隔壁太阴星君来统计外号。 连城翻遍封神榜,没一个跟她名字贴近,只能瘫着脸,“土行孙。” 太阴星君全名叫泰多多,是位中等个,偏圆润的姑娘,最是爱美。起外号时,要不是弥勒佛嫌嫦娥太直白,她不会选太阴星君这么隐晦的称号。 所以非常不理解,连城长着一张仙气脸,身材婀娜,气质又出众,怎么会选土行孙这个矮丑挫当外号。 “你要不再想想?嫦娥这个称号给你,弥勒佛绝对没有意见。” “不用,土行孙多吉利。” 泰多多愣住。 他们深恒是建筑公司,组里竞标的是梁氏植物园扩建项目,说来算去都是跟土打交道。 土行孙封号“土府星”,擅长地行术,起这外号,简直是请老祖宗上身,吉利附体了。 “倒也不必牺牲这么大——” 连城一怔,反应过来是泰多多想歪了。 她哪是给公司图吉利,那是给自己跑路求神通。 “没事,打工人打工魂,老板加薪我成神。” 泰多多倒抽一口凉气,想说什么,碍于还不熟,只丢下一句,“今晚留下加班。” 这本就是连城目的,自然毫无异议。 专项组对梁氏植物园的扩建情况,仅限于书面了解,连城回忆梁文菲的显摆,适当补充一些小细节。 就这样早出晚归三日。 不仅前两日完美避开梁朝肃,今天星期六也加班,不用待在梁家。 而专项组成员也大多接受连城,工作沟通和交接上,融洽又丝滑。 加之弥勒佛感动连城在外号上,为公司,为项目的倾情奉献,决定在为她举办一个新人欢迎会。 下午刚上班,在群里宣布,“今晚不加班,为我们新进土行孙这员大将,一起嗨翻白玉京。” 不用加晚班,还是去白玉京,群里一片欢呼雀跃。 连城皱眉。 白玉京玩一圈可价值不菲,况且背后梁朝肃参股,梁文菲还挂了总经理的头衔,隔三岔五去视察一圈逞威风, 万一不凑巧碰上……晦气。 可她一介新人,没得挑剔的余地。 好在项目组资金有限,再奢侈也只能在二楼角落里开个小包。 连城一路无惊无险进到包厢。 白玉京的包厢,分国风和异国风情两种,他们这个是国风款。 泰多多转悠一圈,嘴长得合不上,随手拉人感慨。 “早听说白玉京奢华,却不失雅致,还是娱乐场所出了名的正规,进出都是高端人士。哪像我们小县城,KTV,酒吧装修都是土豪金,进门也不查证件,全是二流子刷脸。” 连城准备抽离的手停住,“不查证件?” 泰多多啊一声,心情放松,话也多起来,“不查啊,我们那就是南省下边排不上号的小县城,不仅娱乐场所不查,平时打车,坐大巴也不用证件,还有那种二三十的小宾馆,随便住,方便得很。” 连城心肝都在颤,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这三天正发愁,证件又压回梁朝肃手里,跑路不方便,机会就蹦到眼前。 连城正想追问几句,泰多多却不耐说了。 包厢里狂欢已经开始,唱歌的唱歌,玩游戏的玩游戏,泰多多扎进入群,连城多次凑近,都被其他同事热情打断。 见眼下实在问不出什么,连城找借口出了包间。 用手机查泰多多提的小县城,发现是距离南省竟不远,而且就有直通的班车。 连城急忙搜是否要用证件,官方回答必用,底下却有评论,只要上面不检查,上车给钱就行。 连城心跳加速,这一刹那,走廊暧昧的昏光,都感觉明亮了。 继续往下翻。 斜里倏地横插过来一只手,抢她手机,连城条件反射背手躲过。 就听一道戏谑的声音,“连城大小姐,偷偷摸摸看什么呢?这么见不得光,在偷人?” 连城锁定屏幕,收起手机,才撩眼皮看来人。 一头蚊子血色的头发,涂脂抹粉一张脸,一米七的个子,日式花美男的打扮。 来人是狐天德,狐家这辈唯一的男丁,上面五个姐姐,围着宠出来一个贾宝玉,最爱管女人间的私事,视梁文菲如自己的林黛玉。 她退一步,“别紧张,偷狗都不偷你。” 狐天德脸色一变,盯着连城看几秒,忽地转笑。 “说得对,你现在就只配偷狗。毕竟圈子已经公开了,你心肠歹毒,对菲菲怀恨在心,勾引沈黎川不成,就仗着臭牙尖嘴,气菲菲见红,想害她流产。还在白家医院假装怀孕,刺激菲菲,坏她的名声。” 连城没了表情。 原来那天在沈家面前踩她还不够,还要扩散到人尽皆知。 不过,这的确符合梁朝肃行事的风格,做事做彻底,不给敌人一丝反击的可能。 为了梁文菲,他这个哥哥还真是不遗余力。 头一次逼得连城哑口无言,狐天德鄙夷又痛快。 第27章 圈子里都看连城是狗 “如今真相大白,所有人都知道你真面目,圈子里,再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连城,你早不是梁家千金了,知道大伙儿现在怎么看你吗?” 连城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 这四年圈子明里暗里的轻蔑排挤,从未断绝。有梁文菲事事外传,梁朝肃对她有多差,圈子里人人跟随,就有多差。 放在以前,连城鲜血淋漓。 但眼下,她很平静。 一种暴风肆掠过,满地残碎,绝望却已经接受的平静。 以及,知道自己即将重建的希望。 毕竟,她要跑的,不是吗? 狐天德见不得她平静。 “你还在装什么款,千金小姐的架子你配端吗?” “大伙儿看你就像是一条狗,一条死皮赖脸的狗,赖在梁家,赶也赶不走。” “不过,我觉得你连狗都做不好,只知道巴结朝肃哥,却忘记家里还有菲菲这个主人。” 连城突然大步逼前,面容从阴影里脱颖而出,灯光照亮她眼底的寒刀冰刺,凛冽的骇人。 “我什么时候巴结梁朝肃?” 狐天德情不自禁怂退两步,连城再度欺上,逼他继续后退。 “至于狗,我只被狗咬过,你这么刻薄嘴贱,所以才当了汪汪先锋官吧。” 狐天德后背抵上墙壁,一撞之下才反应过来,随即恼羞成怒。 “你才是狗,你怎么巴结朝肃哥的,大家全知道。又是大清早借收证件,去敲朝肃哥的门。又是梁夫人让你抽血,装柔弱接近朝肃哥。” 他捏着兰花指,掐嗓子学女腔,“‘你说过信我,话还算数吗’。” “简直笑掉大牙了,想借勾引朝肃哥留在梁家,也不看看朝肃哥什么段位,你什么品种,他恶心死你了。” 连城面色苍白,荒诞又难堪。 那般没有尊严的哀求,时隔几日被不在场的人,绘声绘色学出来,一字字碾着讥诮。 就跟寒冬腊月被人扒光衣服,赤裸裸游街示众,身上最不想被瞧见的不堪隐密,被人细致观赏,品头论足,再口口相传。 她心中再平静,也忍受不了自尊这样被人冒犯。 “这些,都是梁文菲告诉你的?” “是又怎样,你难不成还想抵赖?” “我抵什么赖?”连城再次逼上前,“真是物以类聚,狗以群分。梁朝肃狼心狗肺,薄情寡义,梁文菲狗仗狗势,长舌鼠肚,你是狐朋狗党,鸡飞狗叫,可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屁不通。” “说得好。”楼梯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熟悉的让人毛骨悚然。 连城后背窜着凉气,转过身。 梁朝肃不知何时伫立在楼梯处,注视着他们。 铁灰西装外套里是纯黑半领毛衣,下身少见穿了白色裤子,稍阔的版型,休闲又慵懒。 他却整个人发沉冷淡。 或许距离太远,连城没感觉他恼怒,戾气。 “朝肃哥,你来了。” 狐天德喜上眉梢,抬步过去,经过连城时大力一撞。 连城毫无防备,侧身撞上墙壁,右肩锁骨震裂般疼痛,她咬紧牙忍下呻吟。 视线里是狐天德头也不回的背影,大步冲到梁朝肃身边告状。 狐天德刚开口,就看见梁朝肃瞧他的神色阴骇,眼神也冰冷危险。 他后背一茬茬起寒毛,忍不住惶恐,难道是刚才连城骂得太狠,梁朝肃把他也迁怒了? 狐天德一激灵,不由加快语速汇报,间歇鄙弃连城一眼,添油加醋把连城的可恶最大化,来显出他委屈无辜。 连城捂住肩膀,梁朝肃视线已经转移到她身上,狐天德说一句,他凝重一分。 心下不由冷笑,她发誓天打雷劈,他都保持怀疑,梁文菲那边的人胡诌瞎编,他照单全信。 果然是严于律敌,宽于对己。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梁朝肃问她。 连城敛去眼底嘲讽,“我想说的很多,但你信吗?” “上楼。”梁朝肃示意连城,“楼上人都在场,你想说什么,一句句慢慢说。” 连城全身绷紧。 她当然不会以为,梁朝肃这是在给她解释的机会。 事实上,连城现在很后悔。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时的自我尊严捍卫再好,她骂的再爽快,都抵不上被抓个正着下场凄惨。 若上楼后,只是当众凌辱她一番,连城愿意自扒脸皮给他们踩。 最怕是,梁朝肃已经激怒了,拿出以前惩罚她的手段,到时候发现她怀孕,会给她活路吗? 再或者,梁朝肃从此更加严格看管她,影响跑路计划,她该怎么办? …… 到了包厢,狐天德先一步去跟梁文菲嘀咕,连城立在门口扫了一眼。 奢华的法式大包厢,分内外两个厅。 内厅什么样,连城瞧不清楚。 但外厅可能碍于梁文菲怀孕,没有一丝烟酒气,宽敞的水晶桌摆着五颜六色的饮料,长拐角沙发坐满了人。 竟然全是熟面孔,圈子里同龄的千金公子,常住南省的基本到齐了。 梁朝肃刚过去,C位就自动空出来,他没坐。 抬手指了最靠边的单人沙发,挤在上面的两个公子,几乎同时蹦起来,笑容满面请他入坐。 恰逢此时,沈黎川从内厅出来,见到连城一时怔住。 室内本就隐晦打量的视线,当即复杂喧闹起来。 若是视线在空中有轨迹,会呈现一个定点的四边形,沈黎川,梁文菲,梁朝肃,和她。 “过来。” 梁朝肃抬手唤连城。他在有第三人的场合,对连城一向是漠视嫌恶的态度,不让她靠近,不与她交流。 现在突然这一声,连城心直往下坠,克制住万千不好的想法,立在他两米开外。 他目光隐隐是不高兴的。 连城觉得正常,楼下听见她那样辱骂,他高兴才是有鬼了。 她立在原地不动,沈黎川走过来,帮她找位置坐,“你怎么来了,先坐下。” 连城怀孕后,明显孕期反应还没有,但身体已经容易感到疲累。 她道谢,要去坐下。 “站着。”梁朝肃靠着椅背,大开大合的坐姿,气势凌人,“我让你坐了吗?” 第28章 给她一次深刻的教训 连城收回迈开的腿。 梁朝肃语气发凉,“你不是有很多想说?站在那儿,当着所有人,一字一句说清楚,务必让每一个人都听见。” 这话玩味又戏谑。 包厢里本就带着巨大信息量的视线,此时再投注到连城身上,丝毫不加掩饰了。 嘲笑的,鄙视的。 淹没了她。 沈黎川上前一步,替她挡住,转眼被梁文菲直接拖走。 室内陷入更深的寂静,目光更赤裸,放肆。 从看一个人,变成居高临下的俯视,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血淋淋一寸寸,剥去连城作为人的皮肤。 想来挺可笑,她骂梁朝肃狗,梁朝肃就真让她变成狗。 她艰难维持自尊,梁朝肃轻易就让她自尊当众击垮。 连城嘴角一抹僵硬的笑,背到身后的手,紧攥到麻木抽搐。 这份屈辱她得忍下,忍下了才有以后离开,天地广阔的好日子。 “各位,很抱歉占用大家宝贵时间,再此我要诚恳向梁文菲小姐道歉,对不起。还要向梁朝肃先生道歉,我错了,我不该有痴心妄想,也不该对梁文菲小姐不敬,我是梁家慈善收养的一条——” “闭嘴。”梁朝肃豁然起身,眉眼间惊怒不止,“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连城嘴角弧度坚持不下去。 还觉得不够? 又瞥见沈黎川也站起来,忽然明白了。 “对不起,是我废话了。”连城转向沈黎川,“沈先生,我们之前阴差阳错有过一场交集,为此大家心里都很不愉快。” “今天趁大家都在场,我真心实意向你,以及你的未婚妻梁文菲小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道一声恭喜,祝你们永结同心,恩爱百年。如果我对你,对你的婚姻,有一丝越距,不好的想法,就得死绝。” “别说……” “够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连城没有去看沈黎川,只望向梁朝肃。 他双拳攥着,整个人都绷紧,像一跟张到极致的弓弦。 随时便会射出凛冽的冰箭,射进她的血肉,射穿她的胸膛。 要她的命。 连城实在不明白了,到底还要她低贱到什么程度。 趴在地上,给所有人磕一个?还是去舔梁文菲的鞋面,以示她真做了狗? 梁朝肃手指狐天德。 “你起来,是谁传连城心肠歹毒,意图害菲菲流产,你去指出来。” 在场人纷纷怔住,沈黎川到嘴边的话也卡住。 连城却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淡定。 她知道,他们一定莫名其妙,不是痛打她这只狗吗?怎么突然间要替她这只狗伸张了。 怎么会是伸张,欲抑先扬罢了。 狐天德面上还僵硬着刚才的扬眉吐气。 他呆愣几息,迟钝对上梁朝肃阴鸷的眼神,刹那间好似有千斤万斤,压的狐天德窒息。 身体却噌地弹起,站直,“是……是……” 他咬牙,“是我自己。” “你自己?”梁朝肃犀利至极,“狐家成精了,修出千里眼,顺风耳了,不仅知道我家里的事,知道连城讨好我,控诉我不信她,甚至连原话都一清二楚。” 狐天德额头止不住冒汗。 他不想在梁文菲面前表现这么怂蛋,但余光里但凡扫到谁,玩的穿一条裤子的二代,也避开他目光,唯恐被他攀咬上。 在座的都清楚,以梁朝肃现在的地位,他们捆一块也招惹不起。 倒不是说梁家势大到他们家族联合都抗争不了,要真到那层面,反倒好了,自有国家插手清算。 他们怕的是自身利益受损,这四年梁朝肃向外扩张北方市场,向内,在南省搞的一手合纵联合,对他们家族或投资,或合作,或打压,用利益结成一张大网。 商人有钱赚就是爹,他们要是得罪这个钱爹,家里那个真爹绝对大义灭亲,亲手扒他们一层皮。 “不是。是……”狐天德也怕家里受打压,偷眼去瞥梁文菲。 梁文菲不看他,视线在沈黎川和梁朝肃身上来回梭巡。 深爱的未婚夫目光胶着在连城身上,他前尘难忘,梁文菲心知肚明。 可如今最亲近的哥哥,突然帮连城。 不,这不是第一次有偏向。 从上个星期古怪的目光开始,会教训她辱骂连城,压她给连城道歉。 虽然梁母次次劝她,哥哥是为她着想。 梁文菲心底始终有一个声音,哥哥不对劲,哥哥对连城有了别的东西。 “不用问了,我让他传的。”梁文菲盯着梁朝肃,“可这不是哥哥默许的吗?” “我什么时候默许了?” “星期三体检完回家,哥哥难道忘了吗?” 梁朝肃本就阴翳的一张脸,愈发透出寒意。 “那天是为你商议婚期,我默许什么了?” 梁文菲放在腿上的上,倏地攥紧。 她看看梁朝肃,又转头,目光里的狐疑危险,霍然刺穿连城。 连城面无表情,心中却像一只本就沉底的桶,晃晃当当,吊起来一点。 梁朝肃骗她,却绝不会对梁文菲撒谎,现在这一出,是想唱什么? 而且梁文菲的目光……连城眼皮一跳,下意识去捕捉辨别。 可没等她细看,沈黎川突然笑出声。 梁文菲扭过头去看他,连城皱紧眉,顺着望过去。 发现沈黎川眼中灰蒙蒙一片,又有说不出来的东西。 沉寂,坚定,晦暗……不可名状。 “怪不得家母时常要我跟梁副董想学为人处事,确实自愧不如啊。” 沈黎川语态着实耐人寻味。 引得在座的一头雾水,止不住想追问,可慑于梁朝肃,无一人出声。 只有梁文菲,“什么意思?黎川,你在说什么?” “大家还不明白吗?” 沈黎川盯着梁朝肃,对上他暗沉威慑的目光,不受影响,侃侃而谈。 “梁副董再厌恶连城不安分,也不想传她恶名,牵连到菲菲。毕竟谈资就是谈资,一方恶臭,另一方好的也被谈论,菲菲怀着孩子,一个孕妇活在旁人口舌中,梁副董这样的好哥哥,怎么能忍的了呢。” “而且连城今日姿态太低了,万一传出去……外人天然同情弱者,届时又不知道会怎么想菲菲,所以梁副董才不高兴。” 梁文菲恍然大悟。 心底那个声音弱下去,却仍旧还在,她不免问,“是这样吗?哥哥?” 连城冷笑。 梁朝肃这个哥哥当得简直呕心沥血,绕这么大的圈子,以至于她都有一瞬的动摇,却原来还是为了梁文菲。 更可笑的是,梁朝肃做这么多,梁文菲犹有怀疑。 果然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她这个得不到,自觉平静了,却依然骚动。 连城记下这次教训。 第29章 看她如看垃圾 梁朝肃见连城垂头耷脑的,辨不明神色,脊背也垮塌,总归是不愉快。 他又睨连城几眼,她仍旧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支棱起来,舌战群臣的伶俐韧劲。 不由一口浊气憋在胸腔,鼓噪得很。 梁朝肃眯眼看向沈黎川,声音寒冰,戾气外泄,“你很懂我?” “不敢。”沈黎川面上云淡风轻笑。 内里一颗心高悬。 他知道梁文菲对梁朝肃跟连城的关系,起了疑心。 刚才险之又险解释过去。 此刻瞧着梁朝肃,却不像摆脱怀疑的松懈,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愤懑。 竟是真像要为连城伸张? 可要他对连城有一丝不忍,就不会明知梁文菲怀疑,还故意显露。 完全不顾连城会面临怎么的下场。 沈黎川捏紧扶手,别有深意提醒他,“毕竟梁副董一向藏而不露,就好比这次西南顾家,三房继娶太太带过来的继女,爬了顾家继承人小叔子的床,这么禁忌背德的事暴露,顾家股票大跌,小叔子地位不保。” “梁副董出人意料,一力扶持小叔子,百般理解,万般支持,说到这儿,可能大家都会误会,梁副董心胸宽广,能包容这般脏事。” “但实际上,梁副董大笔资金投入,促成小叔子跟继女结婚,而结婚之后,小叔子因一意孤行,在顾家众叛亲离,为保地位只能紧紧依靠梁副董。依我看,这顾家姓梁,指日可待。” 众人醍醐灌顶,望向梁朝肃的目光七分佩服,三分恐惧。 梁文菲却是彻底放松下来,这样一个老谋深算,手段高超的哥哥,她具有荣焉,“我哥哥最厌恶男女之间的肮脏事,顾家是他——” “我不厌恶。”梁朝肃直接否认。 他一向在外镇静从容,这次却声色俱厉,垂在身侧的手,克制不住紧攥成拳,骨节发白,青筋几乎冲破皮肉。 在场的二代不约而同心中一突,面面相觑,他们从小受家族教育,心眼眼力经受锻炼。 如今连城与梁朝肃明面有一层“兄妹”关系,可终究不是血亲,本质上是男人和女人。 而现在,梁朝肃忿然作色,否定的不假思索,甚至有些过于积极了。 这其中……会不会有猫腻? 眼见不少视线定格连城,沈黎川眼皮止不住狂跳,“梁副董的确不厌恶。” 他刻意高声拉回注意,“今天是我多嘴了,不够机密慎重,涉及梁副董对顾家的布局谋划,请大家不要在外多言。” 众人犹如当头棒喝。 心里那点桃色猜疑,眨眼消失无踪。 是了。 顾家盘踞西南几十年,资产估值近百亿,要是梁朝肃不断然否认,传出他对禁忌关系厌恶非常,惊了顾家小叔子,到嘴的蛋糕就飞了。 气氛严肃起来,所有人讳莫如深。 连城止不住的寒颤,一股铺天盖地的,感同身受的惊恐害怕,在她血管里凝结成冰,深深冻结四肢百骸。 梁朝肃对顾家禁忌如此冷血狠辣,那同为禁忌关系的她呢? 是不是会比跟白瑛分析的那些下场,还惨一百倍。 她实在待不下去,趁着众人还在震慑中,迅速拉门离开。 ……………… 连城回到楼下小包厢。 这么长时间,一众人早唱的嗓子哑了,酒也喝饱了,横七竖八瘫在沙发和地上,你一言我一语,畅谈心事。 见她来了,弥勒佛带头讨伐她缺勤团建。 连城见他不是真的生气,更像玩闹,回得没有很正式,“不是说这是我的欢迎会?” “死相。”弥罗佛捏兰花指点她,“几个碟,几个菜啊,这样呛领导。” 弥勒佛手短,圆圆白白的,捏兰花指,胖萝卜扎两小辫。 连城被逗笑,在楼上紧绷的神经,舒缓一点,“没办法,土行孙施展遁地神通,呛人是物理附带。” 弥勒佛觉得这句回的对味,刚想顺几句,旁边泰多多实在受不了,推他。 “我的佛,您往那边挤黄角大仙行吗,月亮不能种菜,也没必要挤扁吧。” 弥勒佛听话挪了挪,“行了吧,谅你酒后失德,我不计较了啊,上班给我尊敬点领导。” 连城又松懈一些。 在包厢胡侃了一会,陆陆续续有人告辞回家,连城有意等着泰多多。 楼上这一遭,她逃跑的心坚定成秤砣,不止坚定,还刻不容缓。 泰多多一提出要走,连城立即跟上。 下楼时,佯装无意问,“璀县是不是有个裕同书院啊,现在门票要钱吗?” 泰多多扭头盯着连城看几秒,叹口气。 连城一个实习生能破格转正加入专项组,他们私底下都猜测是不是有后台。 可如今看小姑娘总是没事找话,努力想跟老员工混交情,实在不像有后台的硬点子,挺可怜的。 “不要钱,会进大门就行。” 连城一脸惊喜,“那查不查证件,我身份证丢了,能不能去玩几天吗?” 泰多多知道她是套近乎,不会真的去。 但也没有挑破敷衍,只是拍拍她肩膀,“能,找我们县城的短途中巴车,不查证件,住宿小旅馆也不查,但是,你没时间,咱们项目组加班到解散。” 连城心里激动,她已经上网查到坐车不用证件,这次想问的是,没有证件能不能生活。 能生活,她就能藏起来。 到了楼下,连城殷勤送泰多多上了出租车,自觉拍下车牌号,告诉泰多多回到家,记得告诉她一声儿。 司机闻言从后视镜看她们,“小姑娘,这话说给我听得的吧,放心,叔这是正规公司,家里女儿跟你俩一般大,禽兽不了。” 泰多多有些尴尬,却体会连城细心好意,“知道了。” 心下决定以后在公司,有时间多照顾连城一些。 连城笑眯眯目送她车尾消失。 往回走时,步伐都有些轻松雀跃。 她以前尝试离开,潜意识认为没有证件寸步难行,所以每次都要千方百计拿到证件才跑。 而往往,她不用证件时还好,一用证件,梁朝肃闻着味儿,就能过来逮她正着。 这次她吸取经验教训。 大局在她啊。 经过路边垃圾桶,有矿泉水瓶散落在外,连城好心情捡起来。 帮垃圾找到垃圾家,垃圾不要破坏我的家,地球母亲…… 她嘴里嘟囔陡然顿住。 一辆车滑行过来,后座车窗降下。 从她附身抬头的角度,灰银色垃圾桶盖子,顶着一张梁朝肃的脸。 肃穆,威慑,写满压迫。 可怎么看都不像垃圾,像刀,像枪,像封喉毒药,一切致命的东西。 连城退后几步,视角变换。 白玉京外立面五颜六色的灯光,辉映他高高在上。 明明平视,却像俯视她,如同俯视垃圾桶。 俯视垃圾。 第30章 让她当狗 梁朝肃问她,“高兴什么?” 连城心头一跳,这是看见她跟泰多多了? 随即又想起,出了白玉京大门后,她就没再多问,那时是怕问多了,泰多多难免起疑。 此时不由庆幸。 梁朝肃心思如网,她多次逃跑,证件在他眼中就是个测探她的雷达,只要她无缘无故提起,他会立即警觉。 “没高兴。” 梁朝肃眼神阴郁,“大晚上雀跃欢歌,我瞎吗?” 果然是看见了,只怕看的时间还不短。 连城不吭声。 梁朝肃神色更危险,灯光主色由红转蓝,衬他一张脸隐隐发青,“是包厢没皮没脸你开心?忽然想通了喜欢给菲菲当狗?” 连城失了表情,“我当狗你不高兴吗?” “高兴。”梁朝肃皮笑肉不笑都没了,“你乐意当狗就继续当,可要是以为当狗,能得沈黎川护你,那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连城沉默。 原来散场了,还不忘堵她,是要替梁文菲警告。 所以她在包厢,为什么会有梁朝肃替她出头的错觉? 脚踩到脸上了,问一句疼吗,她就真觉得人在关心她。 连城忽然笑,贱啊,她可真够贱的。 “你笑什么。”梁朝肃脸上结出冰霜,“想起沈黎川护你,开心的都笑出来了?” “没有。”连城望着他,“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防备,要是觉得我刚才生死誓言还不够,我现在回去发个更大的。” 连城其实迷信,生死太重,不能轻易挂在嘴边。 以前多次赌咒也都避开了,总觉得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可哪里是不到呢? 是她浮云遮望眼,嘴里喊着心死了,平静了,心里还生着可笑的期望。 这几天梁朝肃用事实的巴掌,把这一个个虚幻的泡沫,全拍散。 她要是再丢不下,连城觉得,她可以不用跑了,直接躺床上,大腿一张,先做梁朝肃的性娃娃,再被他转手出去,一辈子换无数张床躺着好了。 梁朝肃神色不紧绷了。 想说什么,眼尖发现连城细密打着哆嗦,他不由皱眉想训她。 可看了一眼连城穿着。 初冬料峭,她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实。 全身上下黑灰两色,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不是故意穿的单薄,受冷。 而且连城在穿着上,一向让他很放心,永远保守,不露身段,不露俏,风情和妩媚只到床上才会显露。 是仅他一人才看过的绽放。 “冷?”他声音也柔和下来。“上车。” 梁朝肃拿起遥控器,调高车内温度。 “我还有同事……” “我脾气好吗?”梁朝手一顿,透过车窗盯她,“上车。” 连城不再多说,拉门上车,在手机上给弥勒佛发一通道歉讯息。 车辆驶出街口,眼瞅着拐向西城。 连城后背炸出一层冷汗,“这不是回家的路。” 她先出声,打破了无形的僵持。 梁朝肃再憋不住,扯过她摁在怀里,拇指蹭着她的唇。 眼睛里涌动着许多看不明的暗潮,仿佛有千言万语。 连城僵成冰棍,这是要跟她清算包厢里的帐了? 转眼,他收敛情绪。 “今晚不回去。” 连城心沉到谷底。 梁朝肃看似禁欲,实则重欲,她这次装生理期七天,又磨过一个星期五。 这会儿夜不归宿,只怕是忍够了,憋久了,要发泄。 嫌弃在梁家有限制,不能尽兴。 还不如跟她算账。 连城说,“母亲禁止我夜不归宿。” 这条其实是为了防止她晚上勾搭沈黎川,实质发生点什么。 连城还抗争过,不想时隔不久,她反倒要感谢这一点。 “怎么不叫妈妈了?” 连城一顿,她放下了,接受梁母不再是妈妈的事实,可没想到一个简单称谓,他马上就能揪住。 不由愈发觉得心细如发,缜密不好瞒。 “年纪大了,妈妈是小孩子喊的。” 梁朝肃闷笑,“是有自知之明了,还是怨怪母亲不偏向你?” 自知之明…… 连城望他,她现在最不缺自知之明。 所以确定他是在点她,不要奢想梁家人的身份,更不要奢想梁家人的认同。 连城应下前一点。 车窗外已经闪过两条街,她拉回话题,“回家吧,你妹妹晚上不见我,睡不着觉,再受惊见红可不好。” “吓不到她。”梁朝肃眉尾一挑,拿出手机拨号,“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她不会多想。” 连城骇的一把抱住他手,“你疯了——” 她话音未落,手机里响起梁母的声音,“朝肃?有事吗?” 梁朝肃望着连城,“我跟——” 连城急得捂他嘴。 梁母像是听到一点动静,“你跟什么?” 连城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梁母跟梁父几十年恩爱,气质和煦温柔,可不代表她是心慈手软的善茬。 圈子里贵妇能以她马首是瞻,一是看在梁家地位上,二是梁母自身手腕足,眼利,心硬,没她摆不平的事。 倘若被梁母察觉她竟敢跟梁朝肃有猫腻,立即会雷霆行动,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了。 “求你——”连城整个人都在抖,拼命做口型。 梁朝肃眉眼发沉。 这一会功夫的静默,梁母再出声就严肃下来,“朝肃,你身边是谁?” 梁朝肃拽下她手,“我带连城——” 他真的说出来了。 连城颓然瘫倒,脸上一层层血色褪去,比纸还苍白惨淡。 一双上翘的狐狸眼,完全失了神采,整个人干枯又麻木。 梁朝肃攥紧手机,外面霓虹迷离一座城,他沉翳如一片幽寂的死海。 “……马上回去,让菲菲不要胡思乱想。” 连城倏地一震,死里逃生的不真实,四肢百骸蔓延的漫长麻木,在这一刻内外夹击,让她一时失了反应。 车从西城绕了三天街,又遇上堵车,回到梁家时,已经接近十点。 梁文菲和梁母竟都未睡,坐在客厅等他们。 连城硬着头皮在外厅衣帽间换拖鞋,梁朝肃动作比她快,先一步离开。 经过她时,疏淡冷漠的模样,比刚才在车里挂完电话还冷沉几分。 连城是一点捉摸不透他脾气,低眉顺眼跟在他后面,绕过入户屏风。 梁母立起来,越过梁朝肃,目光直逼连城,几分愠怒,几分凌厉。 “物以类聚,狗以群分,朝肃狼心狗肺,菲菲狗仗狗势,那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你父亲又是什么?” 第31章 被梁母抓到 连城不禁一抖。 “母亲,我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她话没说完,梁母指着她鼻尖喝断。 “梁连城,梁家可曾短过你吃,短过你穿?” “没有。”连城小声回答。 “那你浑身的戾气忤逆是从哪来的?”梁母眼神不善,气势骇人,“是我们刻薄你了?虐待你了?还是打你迫害你了?让你天天怨声载道?” 连城先看梁朝肃,冷冷淡淡,单从面上看不出什么,再看梁文菲,春风得意,轻笑不屑。 加害她的人,从容淡定,畅快淋漓。 甚至不觉有错,毫不亏心。 连城垂下头,只觉无话可说。 梁母当她理亏,火上加火,“梁连城,你心里是不是全家都欠你,菲菲不该回来,朝肃就该偏你,我和你爸爸一辈子只爱你,我们一家都要围着你转。” 眼见是动真怒了。 “母亲。”梁朝肃请梁母坐下,“她口无遮拦,我已经处理了。” "我知道。"梁母怒容一顿,稍有收敛,拍梁朝肃的手,“你做很好,没让菲菲受委屈,又封了口,不让外传。” 梁朝肃嗯了声,眼风扫过连城,“还不给母亲道歉。” “对不起。”连城一脸悔意,“我不该出言不逊。” 她不该意气用事,冲动鲁莽只会坏事。 “不该没大没小。” 惹梁文菲,就等于惹梁朝肃,打得过小,斗不过老的,很没必要在逃跑的关头,给自己找麻烦。 “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不再犯。” 只要忍得一时风平浪静,从此天高海阔,她自由了。 十成十的乖觉诚恳,梁母神色稍霁。 梁朝肃却全身绷直,英贵俊朗的脸上一片沉冷,没有丁点温度。 眼神也阴翳森森。 连城以为他还不满意,张嘴要再检讨几句,梁朝肃冷声撵她,“滚上去。” 连城道歉本就是无奈之举,眼下被赶简直求之不得。 一丝停顿都没有,几步窜上楼梯。 梁母望她背影,“这次还像话。” 梁朝肃一言不发,仰望三楼紧闭的房门。 像话吗? 她什么时候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压不服,镇不屈,鲜活,伶俐,勇敢,就地反击才是她的特质。 这般忍辱负重,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梁朝肃抬步要上楼。 梁母拦住他,一本正经唤梁文菲摆出几张照片,“挑一个,明天去见。” 梁朝肃立在原地,扫一眼,“挑不出,下次。” 梁母不让他走,梁朝肃马上二十九了,婚事说什么不能再拖。 来回推诿之际,梁氏的秘书一通急电,西南顾家出了意外,顾家继承人不打招呼飞来南省找梁朝肃。 梁朝肃顺势脱身,大晚上身披夜色出门。 梁母气出火来,“跑,跑的和尚跑不了庙,整个南方几万千金,就不信没一个他能上看的。” 梁文菲收拾照片的动作一顿。 梁母挑出来的这批千金小姐,端庄的,漂亮的,温柔的,大气的,什么样都有。 她一个女人看了也觉得眼花缭乱,哥哥是男人,男人是视觉动物,没道理对美女连欣赏的兴趣都没有。 梁文菲不知怎的又想到连城,还有哥哥她在身上,绝无仅有的露出的潮暗目光。 心中豁开那道怀疑的口子,再度张裂。 “妈妈,哥哥忙事业一直不结婚。”她望着梁母,眼睛漆黑一片,“家里还有连城,她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哥哥现在又帮着顾家继承人,外界会怎么看我们?” 梁母脸色立变,“你听到有人传风声了?” “嗯。”外界没有,但梁文菲心里有。 梁母蓦地挺直身。 朝肃和连城关系紧张,她往日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可菲菲一提,她蓦地想起体检那日回来,在沙发上,连城靠进朝肃怀里,被朝肃一把推开,赶走。 随即又想起,菲菲之前有两次提到连城跟梁朝肃有猫腻。 见梁母眼中光芒前所未有凝重危险起来,梁文菲图穷匕见。 “妈妈,连城是个记仇不记恩的白眼狼,梁家对她再好,也无济于事,现在又牵连到哥哥,倒不如把她嫁出去,联姻还能有点用处。” 梁母皱紧眉,沉默几息。“她不是梁家血亲,人尽皆知,联姻的话……” 梁文菲明白她未尽之意,好门第看不上连城是个假货,低门第联姻没有价值。 “您忘了省厅长家有位小公子。”梁文菲笑,“虽然有传言他早年玩的太厉害,伤了身,得过病,但现在人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可见传言不可信。” 梁母一言不发,她倒不是要否决。 只是市长小公子,传言得的病太骇人。 艾滋病啊。 连城嫁出去,回门万一传染给他们怎么办? …………………… 第二日,连城四年来首次早餐吃的风平浪静。 梁文菲没有找茬,梁母看她的目光更是仁慈到极点,中途还给她夹了两筷子菜。 连城面上受宠若惊,实则后背汗毛都竖起来。 她从前有妄想,会欣喜若狂,现在缺爱的脑子清醒了,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她也没多问。 不拘是什么意图,只要她跑的够快,什么事都落不着她。 一连三日,连城加班早出晚归,梁朝肃也不见踪影。 第四天早上,摸清梁朝肃在忙顾家的事,短期内回不来。 她心中另一件大事,主任怀疑孩子有问题,再次产检就有了实施的机会。 中午趁着午休时间,跟弥勒佛再请了一小时的假。 “相亲啊,一个小时够用吗?” 这几天,连城已经知道弥勒佛是精神状态特别美丽的领导,日常在发疯和发奋间发癫,说话极有趣味。 “够用。”连城哈哈哈,“撂衣服,解扣子的事,一个小时绰绰有余。” “咳——”弥勒佛一口水全呛进气管。 连城笑眯眯拍他背,帮他喘气,“想什么呢,黄领导,我那是验货。” 弥勒佛条件反射看自己下半身,滚圆的西瓜肚绷开两颗扣,看不见腿,看不见脚尖。 他呵呵,“果然女人,你的名字叫肤浅。” 连城戳他肚皮,“偏见了不是,好看的锁骨前篇一律,有趣的肚子弹来弹去。” “那你验的是有趣的肚子,还是好看的锁骨?” 连城想了一下,“好看的肚子?” 弥勒佛哼一声,转身就走,走没两步,又扭头,“死相,注意安全。这一小时不计你请假,特批,不影响全勤。” 连城大笑,“谢嘞,我好心的佛。” 她没敢去医院,在路边找了个黑诊所。 两百块速战速决,孩子没问题。 但她有问题。 第32章 逃跑计划被怀疑 连城一直觉得梁朝肃若不是做了她十八年的哥哥,只凭他的所作所为,连城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的孩子绝不会留。 可那个孩子在她身体里六周了,乖的出奇,她蹦跳激动,不受影响,不让她孕吐,不让她嗜睡,像是知道她处境危险,不声不响陪着她闯过六周风风雨雨。 而现在,他早早有了心跳,在B超扩响下,向她正式宣告,妈妈,我来了。 连城舍不得了。 她这四年午夜梦回,在铺天盖地的难过里挣扎沉落,渴望有人继续爱她,给她一个家。 如果,认清梁家不是家之后,上天怜悯她可怜,送她一个家呢? 要不然多少家庭千盼万盼,送子娘娘何必对她这个被判不孕不育死刑的人,投来慈悲? “连城?” 街头车流川息不止,一辆黑色特殊牌照的宾利分流而出,停在她等待的公交站台前,后车车窗降下,露出梁朝肃一张凉薄的脸。 “你怎么在这?” 连城心跳不可遏止地飙升,手指紧攥包袋。 “出来买点东西。” “买什么?” 连城不由恐惧又厌烦,恐惧被他发现,厌烦他抓间谍似的,无休止严防审问。 “公司机密。” 梁朝肃眉梢一扬,“对我也算机密?” 连城噎住,深恒现在指着拿下梁氏植物园扩建大单,这关系到柏惜文年终在柏氏年会的成绩脸面,更深层,还关乎到她在柏家的竞争地位。 全深恒的资源倾注,这个项目简直像破釜沉舟,有背水一战的味道。 要是梁朝肃眼下忽然想过问公司情况,别说机密,就是全公司基本账目都能清算给他一观。 “这位是?” 连城视线探向车内,后座还有一位男士,视野受限,只看到一身耀眼的白西装,潇洒不羁的坐相。 不管是谁,眼下正好她拿来转移话题。 “顾家,顾星渊。”梁朝肃嘴上介绍,却没有让开身位,毫无引荐的意思。 连城明显怔愣,却识相不追问,正巧余光瞥见红绿灯光转过来一辆公交车,她礼貌笑着点头。“知道你忙,不耽误你了。” 公交车要进站,车辆不好一直堵在站台,等梁朝肃一抬手,张安立即起步离开。 后视镜里,连城一袭黑色长大衣登上公交车,消失在站台。 顾星渊收起懒散坐正,“你妹妹……很怕你?” 梁朝肃眼皮一撩,“何以见得?” 顾星渊望着后视镜,公交车上来,他眼前还飘着那打扮沉闷,一点没有二十出头鲜亮劲的小姑娘,见到梁朝肃的一刹那,情不自禁的绷紧,戒备。 “她不怕你,那就是不喜欢你。” “她喜欢。” 这么肯定,以至于不假思索,坚定到决然。 顾星渊扬眉,扭头望他,“是你真认为她喜欢,还是希望她喜欢?” 话有点绕,张安却条件反射在后视镜看梁朝肃。 果然见他轻轻扬了手。 车辆格挡升起。 梁朝肃嘴角含笑,眼睛毫无笑意,“你逾越了。” “我跟小柔结婚的时候问过你。”顾星渊撞上他的目光,隐晦,试探,暗藏机锋,“为什么不计代价,也要支持我这个惊世骇俗的背德之人。那时你不回答,今天是好日子,不如给个答案。” 梁朝肃靠在椅背,恣意中自有一股强横威势,“顾家估值76亿。” 顾星渊却像是吃下一颗定心丸,放声大笑,“你这样说,我不怕了。” 梁朝肃望窗外,公交车超车变道,车身流水样越过他们。 最后一排显出一团深黑色轮廓,单薄,小巧。 故意别着头,不看向这边。 不看向他,一个眼神正面的照会都不想。 怕他了? 公交车身完全越过,露出绿化带里刚种好的春樱。 树根用麻绳扎裹半人高的树衣,棕黄色捆了一座城,手指上新增的伤口,毫无征兆一阵抽搐的疼。 窗外近距离并行一辆黑色卡车,车玻璃瞬间成了一面镜子,清楚映出他的瞳仁乌漆,幽凉。 一种压抑,危险的深浓。 ……………… 连城开始觉得梁朝肃跟她八字相克,但凡动弹一点,都能被他撞上。 好在她找的小诊所,在居民区狭道里,离站台隔了一条街,他就算长了三只眼,也未必能联系起来。 而顾星渊,她认识这个名字,顾家众叛亲离也要结婚的逆子继承人,她的禁忌老前辈。 现在顾家扶起另一脉,要夺回顾家主导权,顾星渊这几天飞来南省,应该就是与梁朝肃商量对策。 连城不关心他们的事,但关心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亲身经历顾星渊身败名裂,梁朝肃会对自己这段禁忌产生什么想法。 会不会对她逃跑计划,造成影响。 只要想想,就觉得紧迫的很。 回到公司,连城从包里翻出一盒栗子糕。 泰多多爱吃这个,但她减肥,吃原味不加蔗糖的,连城加钱让老板重做一锅。 这会儿保鲜盒一打开,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泰多多到嘴边的礼貌拒绝,变成,“我尝一块。” “什么尝一盒?”连城佯装为难,“好吧,都给你。” 泰多多笑的喷渣滓,“少勾引我,我减肥可不是说说。” “对,还发朋友圈和微博。” “受不了你,你也吃。”泰多多没忍住又来一块,看着连城柳条一样的身材,实在好奇。 “你天天嘴不停地,还这么瘦,是不是有什么减肥秘诀?” 连城在公司吃的才多,回家对着梁朝肃和梁文菲,跟阎王判官轮流兑命似的,分秒都惊魂,胃抽搐到喝口水都想吐。 哪像她在公司这么放松,同事还友好有趣,“秘诀就是坚持仰卧起坐。” 晚上一个仰卧,早上一个起坐。 后半句她没说,说了话题就扯远,绕不回来了,“我还喜欢徒步,旅游。对了,你们璀县还有好玩的吗?这次项目结束,不是要放假七天,我想短租个房子,在那边儿玩玩。” 泰多多皱眉,目光狐疑。 她不觉得连城像是旅游。 就像起初她以为连城纯粹是套近乎,可是这几天,连城接连从她这里问了不少问题,哪片城区治安好,那篇城区检查松,物价怎么样…… 大多是网上搜不到,只有本地人清楚的情况。 综合起来看,像要移居璀县一样,问得细的发指。 不,现在这个法治时代,移居都不需要问这么细。 更像要潜伏,像逃亡踩点子。 她一个小姑娘。 这太不正常了。 第33章 梁母逮到梁朝肃在她房间 “我们那就一个裕同书院,没什么好玩的。你要是想旅游,省内4A景区好几个,去我们偏僻小县城干吗?” “体会风土人情啊,景区都是冷冰冰的商业模式,东西贵的要死。”连城讪笑,“我这种穷还想浪的人,当然要有特殊旅游方式,我又是一个人,自然要准备详细一些” 泰多多噗嗤笑,同为天下穷人,勉强可以理解。 这次明显已经引起怀疑,连城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追问。 她反思,过于细问泰多多一个人,太暴露目的了,组内二十七个人,来自五湖四海。 她倒不如每个人的家乡问一遍,说不定可选的目标还能扩充几个。 到时候就算梁朝肃发现,也能混淆她真正的行踪。 ……………… 晚上七点,梁母几个电话催连城回家,班是加不成了。 连城心里七上八下,这几天梁母的视线白热化,看的她胆战心惊。 今晚这电话简直是明示。 我要弄你了,请不要不识抬举。 踩着限定的最后时间进了客厅,王姨迎上来,“连城,太太马上回来,让你在房间等她。” 连城应和上楼。 到了房门口,却愣住,门开着一条小缝,漆黑幽邃。 连城头皮发麻,她房门一向离开就锁,钥匙除了她,就只有梁朝肃有。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反锁。 下一秒,灯开的刹那,她也被人凶猛摁在门后。 根本不给反应的机会,粗鲁拽过她手举在头顶,下身用结实的大腿直接顶开她的。 连城一个字没喊出来,就被吻住,唇舌攻入。 先撕咬,再掠夺。 连城记得王姨的话,梁母马上就要回来。 她用力抵住他舌头,往外推,偏偏在男人看来,这像是极其罕见的主动,不由心头一荡,更凶猛。 强势,不容拒绝,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沉郁躁怒。 如同一个残酷暴君。 连城眼前发黑,才被气喘吁吁松开稍许。 “生理期过了?”梁朝肃胸膛像滚烫迸发的岩浆,倾轧住她。 连城感受到他硬实到迫切的威胁。 一时间艰难喘息着,脑浆子都转动起来,她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快半个月了,她要是再装,就是找死。 可要她回答没有,他立即发疯。 连城额角鬓边沁出一层冷汗,“母亲马上回来——” 男人一路吻下脖颈,“门反锁,她进不来。” 进不来…… 连城明知道眼下不合时宜,还是忍不住痛恨梁朝肃薄情寡义。 梁母叫门,她晚一分钟不开,就有说法,迟迟不开算什么。 他永远只顾欲望发泄的痛快,丝毫不会考虑她的处境,就像昨天车里电话,明知道会引起梁母怀疑,依旧要打。 虽然不知道最后关头他为什么改口,但连城不会再犯贱,认为是顾惜她。 连城推开他头,“母亲说有事找我,不开门她会很生气。” “在你心里,母亲不讲道理?”他不由分说拽开衣襟,袒露的胸腹肌肉壁垒精壮,张满进攻性。 俯首居高临下地姿势,笼罩下来,封死她所有退路,凶悍侵略。 连城左遮右挡,抗拒他的手,“我没有不敬的意思。” 太生分了。 梁朝肃解皮带的动作顿住,目光紧盯着她。 突然间妈妈改口母亲,受欺负不反驳也不反抗。 换了个人似得。 不是听话了,乖巧了,是心里那份渴求关注怜爱,殷切期盼归属的认同感,荡然无存了。 “你怨母亲对你不好,害怕我……”梁朝肃没再动,炽热的情潮在冷却褪去。 锋利成一把手术刀,剖解她的心,“觉得梁家不是你家了?” 连城不惊讶他发现。梁朝肃那么敏锐聪明,到现在没察觉才是怪了。 只恳切回答,“我有了自知之明,不再痴心妄想。” 连城以为这是正确答案,符合他一直以来的警告教训。 不防他猛地桎梏更紧,神情说不出的骇人。 坚硬的肋骨抵在她胸膛,仿佛要伸出来扎穿她,又仿佛要勒断她,将辗成一片血泥。 突然,门外高跟鞋辗轧走廊,惊心动魄的声响。 由远及近,停在一门之隔的咫尺。 梁母的声音,“连城,开门。” 连城慌了神,情急之下挣开梁朝肃,目光在屋内急切梭巡,找一个藏人之所。 耽误这一会儿功夫。 梁母声音带上不耐。“连城?快开门。” 连城心脏缩成一团,脸色一层层惨白下去。 偏偏梁朝肃伫立在那,不躲不避,注视着她,注视身后的门。 他当然不怕被梁母抓到。 这几日梁文菲谈到顾家禁忌,梁母讽刺顾家主母做事愚蠢。 继承人事关家族,不容有失,只用把污名全推到继女头上,安排舆论大炒是她下贱,不知廉耻勾引。 等公关把继承人择干净,再雷厉风行处理继女。 上流社会贵妇们招数数不胜数,兵不见血刃。 无故失踪都是轻的,就怕突然被人贩子拐卖,沦为子宫畜生。 到时候就算顾家继承人找过去,一个脏了的女人,还能情深似海吗? "连城!"梁母开始敲门。 几息后,门把手拧动,锁扣碰撞出咔咔的凝滞声。 响声越来越急促,尖锐。 再拖延不得了,连城拽起梁朝肃,用尽全力往衣柜拉。 不想梁朝肃挥开她手,他呼吸不稳,眼神沉翳,抬手握住门把。 连城大惊失色,飞扑过去抱住他手臂,却再次被挥开。 她后背撞上墙,震荡的疼痛,抵不上从脚底窜上无尽寒气,一瞬间冻结心脏。 他竟是真的要开门…… 连城耳朵响起轰鸣,前后左右,化无数倒计时的丧钟,一声声撞碎她。 毫不费力地,瓦解她迄今为止所有努力自救的挣扎。 她来不及逃跑了。 她完了。 门扉开启的瞬间,梁朝肃身影侧是梁母一张怒气不耐的脸。 连城木讷看着梁母神色从将要发脾气的恼火,霎时骇变。 震惊,难以置信,恐慌。 再到蓦地刺向她,危险,锐利,史无前例的阴毒。 连城不由自主跌退一步。 “你怎么在她房间?” 梁母吐出一个字,连城身体不受控哆嗦一下。 第34章 让她搬走 梁朝肃原地不动堵着门,余光扫过连城,表情波澜不惊,“我来让她搬走。” 梁母脸上惊怒交集,盯一眼连城,再看一眼他。 他身上西服扣得严密,领结也系的端正,找不到情欲的荷尔蒙涌动,面无表情,一派沉冷端持。 梁母自认算是了解他,他眼中也没有心疼、怜惜、紧张的掩藏情绪,相反,还是一片黑浓翻搅的恼意。 梁母心绪稍稍回落,“为什么?” 梁朝肃语气冰冷至极,“她有自知之明,不该住在梁家。” 这般绝情,冷漠。 是铁了心要赶人走。 梁母注视他良久,心绪又落回一点。 还是有疑问,“那你怎么开门这么晚?” 梁朝肃扫一眼惊魂丧魄的连城,坦诚的残忍至极,“她不让我开。” 梁母一愣,越过梁朝肃去看连城。 她浑浑噩噩,呆杵在那儿,眼眶湿漉漉的红,眼尾有无助的泪痕。 机械般对上她的目光,还震荡在一片灰蒙蒙的绝望,回不过神。 梁母醒悟了,这是不想搬出去,在乞求朝肃。 朝肃应该被求的不耐烦,所以才一副恼火的样子。 梁母让梁朝肃先离开,“我有事找她,你去小花厅等我,我也有事跟你讲。” 梁朝肃挺直身,迈步离开,越过梁母后,忽然回头瞥连城一眼。 这一眼,没有温度,一潭黑暗不见底的死海。 连城又是一哆嗦,垂头避开。 梁母关上门,拉连城在沙发上坐下,“妈妈问你,你不想搬出去吧。” 连城迟钝点头,她当然不能搬出去。 梁朝肃离开前那个眼神,是惯常发现她逃跑,狠厉惩罚她才会有,突然赶她离开,绝非是大慈大悲放过她。 “那好,我告诉朝肃留下你,妈妈的想法是梁家养你二十二年,不提资源投入,只说感情也舍不得你,现在菲菲婚期定下,妈妈也给你挑了一个家世优秀的男人,年轻俊俏,最会体贴人。” 连城不吭声。 梁母也不用她出声,她也没有第二个选择,“见面时间地点,妈妈都替你约好了,明天下午五点,盛园,你记得提前到。” ……………… 梁母通知到位后,下楼走到花厅。 梁朝肃换了一身休闲服,仍旧是沉稳的深色系,肩宽腿长,英武挺拔。 坐在单人位小沙发,手臂敞在扶手上,仰头面向天花板,无声的寂静。 看不见具体神色,只有一种落拓的消沉。 梁母心头一软,又担忧又心疼,“顾家很难缠?妈妈知道你事业心强,也要多注意身体。” 梁朝肃坐直身,“谢母亲关心,我心里有数。” 梁母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早慧主意强,在别的二代十几岁叛逆时,他已经有了城府。 等成年后,更是长成深不可测,智慧冷静到极端的模样。 母子间情分犹在,亲近不足了。 “她搬吗?” 梁母挪椅子,挨着他坐下,“妈妈舍不得她,就让她在家里住吧。” “她求您了?” “嗯。” 梁朝肃一顿,表情还是平平淡淡,眼睛里波动了浪潮。 梁母不想一家人的亲密时间,浪费在提连城身上,“菲菲告诉我,你这几天吩咐人卡狐家的生意,还一竿子把黎川支到国外去了?” “嗯。”梁朝肃不做痕迹偏离身子,“沈黎川二十三了,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能单独开扩市场,他要娶菲菲总不能一事无成。” 梁母无奈笑,推了他一下,“你当谁都能跟你比。” 沈父夸他事业心比所有人加起来都强,那是毫无夸张的说法。 梁母甚至觉得,是梁家朝不保夕,濒临破产了,才说得通他那种不要命的拼法。 梁朝肃坐姿散漫,目光游离在半空,仿佛不经意瞥向三楼。 一片灯火通明的窗口,只有最靠边的两扇,黑洞洞的,一片冰冷。 她怕黑,却不开灯。 “能力不能比,女孩子却对他念念不忘。” “舍不得菲菲嫁出去?”梁母听出他浓重的醋意,不免打趣,“那你这个哥哥对妹夫,以后不是更看不顺眼。” “他真结了婚,我看他顺眼。” 梁母噗嗤笑,只当他是一腔哥哥怨愤,面对妹妹结婚的铁定事实,无奈接受了。 “那狐家呢?”梁母问,“菲菲跟狐天德关系好,狐家出事,她担心。” “狐天德嘴贱,不长眼。”梁朝肃戾气深重,“就让狐家好好教教他。” 梁母整个人一愣。 狐天德嘴贱对象是连城,难道朝肃是替连城出气? 随即想起黎川临走前,把那天包厢里的事,从新着重讲了。 婚事在即,菲菲名声重要,务必不要起冲突风浪,不然结婚不好看。 梁母深耕豪门多年,自然懂在舆论里无辜,不如没有舆论的道理。 想来朝肃是恼了狐天德多次挑事,拖累到菲菲。 但即便有黎川殷切嘱托,梁母心里还是留下一道痕迹。 等再提他婚事,顺便提一句连城相亲,却不想梁朝肃敷衍几句,直接离开。 ……………… 第二天,连城特意六点下楼,避开早餐时间,直接上班。 此时天还黑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车库里,四五位司机吃早餐的吃早餐,洗车的洗车。 连城避着墙跟,走到最里面,老韩性子闷,一向不合群,车也停的偏僻。 可不曾想,到了车边,车洗的干干净净,人却没有。 身后已经有司机看到她,惊讶之余先告诉她,“连城小姐,老韩这几天请假了。” 连城皱眉,这几天上车,她自聊自说一路。 总算在昨晚,撬送了老韩这位钢嘴硬汉。 知道他家里有个成年被拐卖的女儿,老韩在外面拼命挣钱,支撑妻子在全国各地辗转找人。 轻易是绝不会请假的,全勤决定到年终奖,十几万比老韩命都重要。 “他生病了?还是家里有事?” 那司机脸色不自然,“不知道,老韩刚才过来,张哥说批他几天假……” 连城没了声音。 漫长的沉默后,连城在司机暗含同情怜悯的目光下,出了车库,摸黑走路出门。 梁家宅邸坐落在城南半山腰,离交通主路刻意拉开距离,保持私密性。 最近的公交站点,直线距离一里地,但盘山公路弯曲逶迤,下来至少四五里路。 这段路,这四年,连城走过无数次。 惹到梁文菲她走。 惹到梁朝肃她走。 梁母生气她走,不明原因司机忽然“放假”,她更要走。 第35章 他出奇的反常 去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倾盆大雨。 具体原因连城不记得,只记得梁文菲跟她吵架,输的狗血淋头,梁母拉偏架,让王姨收拾她行李,假期刚开始就赶她回学校。 大雨急风,不让司机送,连伞都没人给一把。 她那时是怎么忍下的,为什么不跑? 倘若那时跑了,哪至于现在步步惊心,死中求活。 是了。 那时半路被梁朝肃开车拦住,直接押送回学校附近的房子,摁着她发泄到年三十晚上,他身心舒畅,赶回南方热热闹闹过年。 找个保姆牢头,监视她在冰冷房子里坐牢,甚至春节晚上依旧觉惩罚不够,还特意打电话吩咐保姆,禁止她看春晚。 堪称幼稚的手段,偏偏精准拿捏住她有家的渴望,刺中她痛不欲生。 所以,这次没让他发泄,故意拉开门吓她魂飞魄散,只能算开胃小菜。 老韩放假,是正餐信号。 往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 …………… 身后弯道忽然有引擎声急速接近,灼亮的车灯从山壁转向路中央。 连城抬手遮住刺目白光,避到路边。 几乎眨眼的功夫,她刚站稳,车辆在身侧急停。 连城眼睛适应光线,渐渐聚焦,正看见副驾车窗降下。 驾驶座张安,探身冲她笑,“连城小姐,请上车。” 连城看向后座,黎明光亮是深浓的海蓝色,目光所及的一切事物都蒙昧,车里没有开灯,看不清有没有人。 梁朝肃虽然经常不在梁家用早餐,出门时间却不会这么早。 连城算着,怎么着也要七点左右,她抱有一丝稀薄的希望,拉副驾门。 张安一脸笑容阻止,“连城小姐,后座。” 这就是梁朝肃在了。 连城深吸口气。 她不能耍性子拒绝。 昨晚阴差阳错梁母想歪了,她逃跑机会还在。 未来仍旧可期。 做好心理建设,连城上车。 车辆滑行,张安不用吩咐就升起隔板。 同时打开了阅读灯,车厢刹那明亮四射。 男人身体轮廓在最熏黄的光线里,黑皮鞋,黑西裤,黑衬衫,皮带勒出劲窄的腰。 穿的简洁低调,就是有一股成熟男人的英气韵味。 “今天这么早上班?”梁朝肃翘起腿,坐姿随意,“早饭也不吃?” 连城刚才一直不看他脸,此时听他这寻常语气,忍不住偏头瞥他神色。 或许是造车厂家故意设置,阅读灯的光线,有一种其他灯光没有的柔和,此时笼罩住他,竟弱化掉他的锋利。 让他都跟着柔和。 仿佛没打算跟她继续算账,亦或是昨天的恼怒,纯属她幻想。 即离奇,又离谱。 “项目忙,早餐公司管。”连城惊疑不定。 “梁氏植物园的项目?”梁朝肃伸手拎住她包袋,从她肩膀脱下。 连城条件反射胳膊夹住,他轻而易举夺走,拉开拉链,手机,充电器,纸巾。 再无其他。 “这几样东西用着这么大个包?” 连城牙根紧咬,后背直冒虚汗。 当然不止这些,在今早出门前,还有她从网上查到的璀县地图,标注泰多多提到各个地点,以及行动预案。 她是觉得纸质显眼,累赘,早上背下来后,就赶紧烧了。 “包背习惯了。”连城伸手,一手拽包,一手抢手机。 “换一个。”他不由分说开窗丢掉旧包,从脚边拎出一只铂金包,定制的雾面大象灰,今年南省贵妇抢破头的限定款,限定色。 梁母和梁文菲各得一只,梁文菲还特意开了个party出风头。 “不用了。”连城拿回充电器,纸巾,试图抢手机。 梁朝肃手臂顺势圈住她,另一只手抱手机丢进铂金包。 撑着包口,示意她手里物品,“放进来。” 连城挣扎两下,察觉他手臂勒紧,再无抵抗将东西扔进去。 梁朝肃像是满意了,抚摸着她头发,力道轻缓,“这几天我接送你。” 连城一僵,垂下头掩饰表情,“项目组加班不定,不好耽误你时间。” 梁朝肃注视她,只看见一片沉默的发顶。 每一秒的无声,写满惧意。 是他这三个月教训给狠了。 再气她毕业后选了错误答案,想让她长记性,知错,也不该逼成害怕。 害怕……就更远了。 “植物园是梁氏的项目。”梁朝肃喉结滚动,抬起她下巴,“你不加班,对项目只有好处。” 连城肤色瓷白,五官绮丽,眉毛浓黑轻挑,是富贵花的长相。 近看会发现,鼻尖有小痣,比芝麻粒还小的一点,为她明艳平添娇憨。 他吻落上去。 连城后仰躲避,恰巧捕捉到他眼底松软着一层光,是冷硬夹杂柔情。 不由心中警铃大作。 不算账便罢了,又是包,又是暗示听话,就给项目。 这是要唱哪出怀柔大戏,又图的是个什么目的。 …………… 连城艰难捱到公司都没想通。 愣愣在工位坐下缓神。 泰多多打完卡进来,见她先是一惊,接着怪叫,“不是吧,你每天到底来多早,我今天整整提前一小时,你还在。” 连城抬手揉搓脸,打起精神回,“加班工资三倍,我把公司当家。” 泰多多竖大拇指,“土行孙大佬牛B。” 途经连城工位,她余光不经意一瞥,脚下当即走不动道。 “birkin,鳄鱼皮大象灰,带配货七八十万,你那二代男朋友送的?” 连城目光随着她视线一扫,才发现她习惯性将包堆在桌角,忘了收起来。 “高仿。”她面无异色,大方扔给泰多多,“微商花了我半个月工资,保证不到专柜验不出真假,怎么样?行货吗?” 泰多多拎起来,翻来覆去看几遍,“行货。要不是你随手扔给我,跟扔烂白菜一样,我还真不一定信你是微商买的。” 连城挑眉。“为什么?” “为你那开奔驰轿跑的二代朋友啊。”泰多多凑近八卦,“昨晚公司大群你没看?你以前A组那个同事刘兰,在群里爆料你请假跟二代去开房,要不是弥勒佛在群里怼她,她还要把照片发出来。” 连城大群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昨晚事多,她也没看。 此时点开,未读消息一千百多条。 她大致浏览下来,就是有人质疑她转正有后台,德不配位,挤走了本该加入专项组的刘兰,引出刘兰直接锤她勾搭二代。 连城看见弥勒佛出现的时候,已经刷到大半了。 公司九成的人在场吃瓜,弥罗佛严词批评刘兰诬陷同事,要求她公开道歉。 刘兰下不来台,直接在群里,爆连城昨天在小巷黑诊所做产检。 至此,群里沸腾。 连城脸色苍白,刷到最后,是柏惜文亲自出面叫停。 第36章 黑诊所产检被传播 泰多多眼见连城脸色不好,紧攥着手机,手背青筋鼓跳。 可见是气的狠了。 连忙绕进工位,搂住她肩膀,安慰道,“别听她瞎放屁,咱们组都清楚你有实力,弥勒佛私底下还夸你新人战斗机。” 看她神色毫不松缓,泰多多明白症结是谣言了。“你看她最后离谱的,根本没人信,弥勒佛不信,我也不信,连小柏总都让她闭嘴。” “真的没人信?”连城心惊肉跳,“她说我去产检。” 泰多多手上用力搂紧她,“傻逼才信,咱们组谁不知道你昨天去卖和记的板栗糕,那家排队都要一小时,加上往返,你两个小时的假都够呛。” 连城勉强冷静下来。 泰多多隔着工位,把自己包扔进椅子,“不过,你是得好好想想个说法。” 连城心又提起来,“什么说法。” “跟弥勒佛怎么交代啊。”泰多多理所当然,“工作这么忙,你嘴馋就请假去买板栗糕,虽然组里人人吃你的嘴短,但领导吃东西又不认好,你还骗他是相亲……” “泰多多,以为叫太阴星君说我坏话,我就听不到了?” 连城扭头。 弥勒佛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就立在她俩身后,对上她目光,脸色一沉,“好看的肚子?我看你是好吃的肚子。” 连城理亏,讷讷不吱声。 泰多多要帮她说话,弥勒佛兰花指警告,见她闭嘴,才扭头问连城,“领导也不为难你,这事在公司大群,损的是专项组颜面,你给句准话,刘兰是污蔑吗?” “是。”连城攥紧手,“黑色轿跑是我闺蜜的车,我入组那天就是她来找我,监控可查。” “那妥了。”弥勒佛手肘撑在她工位格挡上,“怀孕也是瞎编乱造,我等会儿下去找他们组长,刘兰必须给你公开道歉。” 泰多多两臂伸直,给他竖双拇指,“我的佛,纯爷们。” 弥勒佛撇刘海,“不是胖子娘娘了?” 泰多多没想到跟连城私底下嘀咕,被当面问到脸上,尴尬呵呵。 连城描补,“不娘娘,胖那是瘦小身躯,容不下您伟大的人格。” 弥勒佛满意离开。 泰多多叫连城一起去公司食堂吃早餐,连城心里一团乱麻,拒绝没去。 她在小巷产检,帽子口罩捂得像恐怖分子,特意避开监控。 进出巷子前,还留意过四周是没有人的,刘兰是从那知道她产检的? 一早上全是惊吓,千头万绪的,连城大脑CPU都要转废,越想越头疼。 她打开包,准备找手机先问问那黑诊所老板,是不是有人去查过她行踪。 结果第一眼手机没看见,反倒是莫名多出一个餐盒。 银色铝制长方体,盒盖正中间一个花体梁字。 连城一怔,梁母偶尔会在下午餐时间,做些手工糕点,再用这种款式的餐盒装好,送给亲近的贵妇,或者送到梁氏给梁父,梁朝肃。 她一直知道有这样的餐盒,甚至清楚放的位置,却从没有收到过。 此时一见,手比脑快,打开后发现是一个玉米火腿三明治。 立即醒悟,这是佣人给梁朝肃准备的早餐便当,他爱吃玉米,在北方同居那四年,连城无数次早起给他准备过。 当然,是他强制的。 虽然从未明着要求,但偶尔一天她偷懒,梁朝肃早上阴沉脸出门,晚上阴沉脸回来,看什么都不顺眼。 她要没在上床前,低三下四让他消火,那到床上火气能烧死她。 记忆不美好,连城看三明治也恶心,想不通怎么会在她包里。 她给张安打电话,“他早餐忘在我这了。” 张安那边儿明显一停顿,语气作态,“连城小姐,我只是司机,这事儿我管不了。” “不用你管,你帮我告诉他一声。” “大公子这会儿已经到梁氏,我一个司机不好上楼,您不如自己问问?” 连城拒绝,但拒绝话尚未出口,张安电话已经马不停蹄挂了。 这种明显避她不及的态度,连城理解。 她跟梁朝肃关系禁忌,是只有死路,随时沉底的破船,谁沾她,好处没有,反倒连累己身。 连城没打电话,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梁朝肃。 有选择的情况下,她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消息发出去,一直没回复。 连城早有预料,梁氏事务繁忙,就算不繁忙,以梁朝肃对她的态度,已读不回非常正常。 反正她主动通知到位,他再想找事也没借口。 等到组里早会结束。 连城回到座位,梁朝肃竟有回复,“给你的,吃了。”。 盯着这行字看了一分钟,心中疑惑不断扩大,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 一早上又是给包,又是态度温柔,现在竟还准备了早餐。 他到底在图什么? 连城还未细想,余光瞥见弥勒佛下楼,估计是要找刘兰的组长。 她立即跟上。 现在不确定刘兰知道多少,万一真有实证,对峙时翻车,她今日大限就到了。 下了楼,刘兰去洗手间不在,弥勒佛被组长请到办公室。 连城没跟进去,找借口去了洗手间。 进去时,刘兰正对着镜子刷睫毛,从镜子里看到连城身影,怔愣一瞬,手忙脚乱收起睫毛膏,低头准备离开。 连城一见她这么心虚,心里先松三分气。 要有证据,或是亲眼所见,必不会是这个反应。 “听你说,我傍富二代了,还开了房,怀了孕?” 刘兰充耳不闻,绕开她继续往外走。 连城直挺挺拦住,“不跟我这个当事人说说?” “你自己干的事,自己心里清楚。”刘兰睫毛轻抖,晕出一片黑迹,“那天早上黑色轿跑难道是假的?” “轿跑我不否认。”连城仔细辨认她情绪,“那我产检,你又是从哪看见的?” 刘兰双手捏紧,她只看见连城在小巷附近出现,而巷子里有黑诊所,是她刚在那里偷偷流过产。 昨天弥勒佛咄咄逼人,她脑子一热冲口而出,这会儿又怕又慌。 她不想公开道歉丢人,可不道歉连城闹大,去小诊所来一出自证清白,再发现她流过产,在公司她就没法待了。 连城刚要开口,进来一个女同事,“组长让我来叫你们。” 连城瞥一眼刘兰,转身离开。 她已经确定,刘兰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误打误撞想污蔑她,碰巧了。 这事儿,在公司好处理,刘兰一道歉,什么污言秽语不会再有。 可带来的影响却岌岌可危。 梁朝肃耳聪目明,又一直防备她,难保察觉风声。 再有,柏惜文清楚她身份,这次谣言处理的雷厉风行。 跟梁朝肃生意场上一碰面,拿来攀谈再合适不过。 短期内闹两次怀孕疑云,就算澄清,上班时间在站台碰见她却是事实,她当时敷衍,又没给一个合理解释。 以梁朝肃的多疑谨慎,大半会安排自己人再查一遍。 毕竟他势大人多,查一遍毫不费力,却能更安心。 连城想到这儿,头都要疼炸。 祸不单行。 下午三点,连城接到梁母电话,“连城,你现在回来试衣服,五点钟盛园见面,你上班那套衣服不得体。” 连城虚脱,竟忘了还有相亲这事。 第37章 外人的温暖,家人的寒冰 梁母仿佛只是下命令式的通知,根本不等连城回话,挂断电话。 连城沉默几秒,曲起手肘撑着桌面,将脸埋进手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说不出的疲累,像铺天盖地席卷来的淤泥,倾覆她,侵入四肢,冰冷在骨缝深处蔓延漫长。 忍不住想在闭上眼的黑暗中,多躲藏一会儿。 可逃避无济于事。 谁不是上一秒妈的,下一秒好的,精神不稳定,还谈个癫的自由。 连——斗战胜佛——城,起身。 弥勒佛看看连城假条上的理由,竟然还是相亲,再抬眼看看连城。 小姑娘本来一张俏白的脸,这会儿更白到失了血色,眼睛里布满密集血丝,颓靡中带着无法发泄的焦躁。 他一句没多问,批好她的请假条,嘴上淡淡,“环城路回民小吃街不错,钱江广场电影院音效最好,吃好玩好散散心。明天回来,公司再有人议论,领导还带你干她。” 连城噗嗤笑,强撑的若无其事,在一句直率的袒护里酸楚垮塌。 好悬端住表情,坦诚道,“我这次真是相亲,不是为谣言委屈。” 现代人相亲就算见阎王,也不至于笑中含泪的。 弥勒佛顾着女孩儿自尊,“领导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有时候遇到脏水,先检讨别人,再安慰自己,千万别想不开,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明知道弥勒佛是指刘兰,连城还是猝不及防被击中一下,在这个怎么都做不对的世界,竟然有人告诉她,她没错。 连城深吸口气,“谢了我的佛。” 弥勒佛不在意摆手。 连城从公司出来,打车回到梁家。 梁母等在客厅,一见她,指着茶几上纸袋,“换上,再好好化个妆。” 连城应一声,提袋子上楼。 梁母准备的是一件米白针织长裙,高领长袖的款式,没有丝毫露肤度,却能将人的身体曲线分毫毕现。 连城平日绝不会这么打扮,她的衣服,款式要老,颜色要暗,布料要多,裹的密不透风,丑的毫无意趣,才能降低梁朝肃对她的兴趣。 她不打扮也是这个目的。 二十岁出头的年级,哪个女孩儿能不爱美,不过是想要自保罢了。 只是梁母这次明显是动真格,精心挑选的衣服,不会容她推脱。 连城在外面裹了一层土灰色大衣,下楼后,梁母果不其然不高兴,“外套脱了,年级轻轻不要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丢梁家的脸。” “母亲,现在是冬天。”连城揪着衣襟,“只穿裙子很冷,我可以到盛园再脱。” “车里有暖气。”梁母盯着她脱掉,“现在脱,冻不坏你。” 连城明白她反抗,也不会有结果,争执到梁母动怒,只会残酷镇压。 不如老实顺从,忍过一天是一天,反正她计划也就在这一个星期。 见她乖乖脱掉,梁母面露满意,待从头到脚打量一圈,脸上就更满意了。 连城个子不算高,只有一米六五,可身材比例惊人的好,一把不堪盈握的小腰,衬得胸是胸,臀是臀。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形状饱满而圆润。 少见的水滴与蜜桃并存。 梁母在豪门见多了绝色,一时竟也移不开眼。 心里惊诧在她眼皮底下竟没发现,这个非亲生的女儿出落的如此水灵。 不由有些后悔这次安排的相亲,以连城的条件,就算非亲生,也能联姻更有价值的对象。 可菲菲积极促成,这次相亲安排算她头一次着手理事,梁母不会拂她面子。 ……………… 到了盛园,穿过大厅时,身侧忽然有人喊,“念慈。” 梁母本能停步,她的名字是姚念慈,自从嫁到梁家,几乎都是尊称梁太太,梁夫人。 几乎没有人再叫她的名字了。 她扭过头,看清来人后,先是不可置信,“海英?” 海英走上来,一把抱住她,“好久不见你了,没想到会在这碰上。” 海英是梁母出嫁前的闺蜜,有三四年没碰过面,梁母介绍完连城,实在舍不得走。 看时间接近五点,她犹豫一下,吩咐就近的侍者,领连城先上楼去包厢。 连城跟着侍者到了三楼,这一层是专门服务高级会员的,有七个VIP包厢,靠近楼梯的两间,一间门虚掩着,隐约有些男女混乱的声音,另一件门开着。 背对着门,坐着一位男士,头发黑亮浓密,黑西装显得肩背挺拔。 听见门口动静,回过头。 包厢里炽亮光线照清一对清隽的眉宇,仪表堂堂。 瞧见她,眼中一瞬惊艳后,露出一丝笑,礼貌内敛。 连城偏头找侍者,想确认是否这个房间。 不想身边空空,侍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连城回过头,包厢里男士起身,拉开身边座椅,“请坐。” 连城有些犹豫,梁母忘了告诉她相亲对象是谁,她心有抵触,竟也没问。此时想打个招呼确认,都开不了口。 僵持几息后,硬着头皮进去。 距离拉近,更显出男人高挑的个头,肤色白皙,笑的浓一点,眼角有淡淡的纹路。 连城猜他年纪,应该三十往上,再多猜不出了。 上流圈层不论男女都善于保养,四五十像三十岁的,大有人在。 “先自我介绍。”男人极为绅士,替她推椅子入座,“我姓时,时恩。” 连城附和,“梁,梁连城。” “连城小姐不用拘谨,我们之前见过。”时恩递过来一杯茶。 连城愣神,没忍住抬眼看向男人。 时恩眼睛极亮,看人却不锐利,端正不冒犯,气质清正涵雅。 就算连城对男人一向不上心,他这种出众夺目的,见一次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好意思。”连城更拘谨,“我想不起来了。” “不怪连城小姐。”时恩含笑,“当时那种场面,连城小姐可能无暇顾及路人。” 连城更疑惑。 时恩笑了一声,话未出口,脸上先带歉意,“白家医院,我朋友送他女伴产检,我恰巧也在。” 连城一窒。 时恩察觉到,温声道歉,“是我冒犯了,并非是有意提及,只是想对连城小姐坦诚,我见你的第一面。” 连城面上没什么表情。 气氛滑向僵硬时,走廊突兀响起一道男音,“后悔相亲不妨明说,把我晾这半个小时算怎么回事?” 梁母声音不悦,“梁家说到做到,中途从不反悔,我看着连城上楼。” 连城不由看向时恩。 他也是一脸惊诧莫名,“连城小姐要相看的人不是我?” 第38章 要让她灰飞烟灭 连城皱紧眉,听话音,与梁母对峙那位才是她相亲对象。 豪门讲究面子,梁母绝不会同时安排她相亲两位,那太打脸了。 她反问,“你确定你相亲的人是我?” 时恩一顿,似乎想起什么,有些懊恼,“抱歉,我并不确定。” 他没有详细解释。 走廊男音声调陡然高起来,“梁夫人,这次相亲什么情况,咱们都心知肚明。我名声不好,圈子里正经千金娶不上,所以正好把死赖在你们家,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卖给我,从我爸那换好处。” “那既然是卖,就拿出点卖的态度,她现在挂梁家名头,不用伺候我,可也不能装逼拿乔,还用着梁氏千金的身份。” 梁母声音跟着恼怒,“嘴巴放干净点,注意你的态度。” 那男声回,“要态度?行啊,梁夫人要是用梁氏千金小姐的身份,把她嫁到我家,我跪舔她都行。可梁夫人,你会吗?” 梁母不吭声。 连城等两秒。 这两秒钟的停顿,是梁母那句子弟任选的真假确定,也是她对前十八年感情,最后一丝期待。 梁母的嗓音穿透门板,给出答案,“先安排人找到她。” 连城垂下眼,霍然拉开门,“不用找了。” 梁母闻言扭头,见她立在隔壁门口,瞪大眼,“你怎么在这儿?” “我进错房间了。”连城回答。 她声音细柔,语调疏淡,听得出南方吴侬软语的口音,却混杂几分北方的字正腔圆。 极具辨认度的抓耳。 相亲对象才跟着回头,看见她眼前一亮,从头到脚打量。 胸大腰细,长腿翘臀,长得明艳,穿的清纯,气质却冷。 三相矛盾,反倒显出她说不出干净讨喜,和外面妖艳贱货、装纯欲女,完全不一路。 是他没玩过的货色。 相亲对象干咽一口唾沫,神色殷勤起来。“连城。” 他挤过来,自来熟抓连城手,“刘青松,我爸是刘建军,现任办公厅厅长。” 连城本就避开他的手,听完他介绍完,条件反射倒退好几步。 刘青松在二代圈子声名远播,哪怕她现在不被圈子接纳,都听到他的传闻。 十四侮辱同学,十八诱奸少妇,出国留学吸大麻,开裸体派对,染上梅毒才治好,又查出艾滋。 “连城,你躲什么。”梁母在后督促,“打个招呼。” 连城愕然望梁母,她不信梁母消息灵通,会不知道刘青松什么底细。 原来不是忘了告诉她相的是谁,而是怕她知道后,不配合生出事端。 连城再不想撕破脸,也忍不下这般算计。 她扭头就走,刘青松眼疾手快扯住,“跑什么跑,你长的不错,合我心意,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我们进包厢说。” 皮肤接触的瞬间,他掌心冰冷湿滑,黏腻的触感,仿佛无数虫子沽涌,爬到连城身上。 连城起了一层叠一层鸡皮疙瘩,发力狠狠甩开他,闷头往楼梯口冲。 刘青松被她避瘟疫似得,嫌恶又惊慌的态度激恼,抬手薅住她头发,强行扣进怀里,另一只手撅起她下巴。 “梁千金告诉我,你除了跟沈黎川那段,就没有别的男人了,现在是处女吗?” 连城眼睛充红,梁千金是谁不言而喻,到现在她要是再想不通前因后果,简直蠢了。 她之所以忍下不反抗,是觉得以梁母做事体面的程度,拿她联姻换利益,头一次对象不会太差,她场面上应付过去就行。 可她忘了还有梁文菲。 脑海忽然又划过一个身影,眼前像有一条丝线串起来,积存一天的匪夷所思,彻底明悟。 昨晚梁母说有事跟梁朝肃商量,今早他就出奇反常。 想来给包是物质安抚,态度好是没必要跟她清算,毕竟再多惩罚,比不上把她嫁给艾滋病。 那盒三明治就是怜悯了,如果梁朝肃对她有怜悯的话。 连城下颌锥心的钝痛,刘青松五指还在收紧,“这时候出神,是在想你的野男人?那你不是处了吧?” 连城痛的脸色煞白,说不出话。 刘青松扭头看梁母,“梁夫人,梁千金承诺的干净人,现在变被玩过的贱货,那之前商量好的合作,咱们得从新谈。” 如此赤裸的讨价还价,犹如一只无情铁手,将连城看似光鲜的人皮,彻底扒开撕碎。 她是菜市场一只拨光毛过称,正待交易的鸡。 梁家卖她说是足秤,卖家压价嫌她脏了。 梁母说什么,连城已经听不清了,浑身血液烧滚似得涌上头顶,骨缝里却渗着无休止的寒气。 她到底做错什么,要受这无休止的羞辱。 是她愿意被调换?还是她愿意赖在梁家不走? 是她当真无耻处处挤兑梁文菲?还是她有出卖过梁家? 明明她从未妄想梁家什么东西。 她只想做个人而已。 连城朦胧间,感到禁锢她的力量被推开,有一双手臂及时撑住她。 却很有礼貌,并未进一步触碰。 她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定格在一张清隽的脸上。 目光相对的一瞬,对方眼尾细纹蕴出温柔安抚的笑,“别怕,我在。” 连城张嘴,迟钝喊他名字,“时……恩?” 下一秒,他面孔倏忽闪远,连城腰际被大力收紧,身体贴上另一幅钢铁之躯。 鼻腔惊入森冷的气息,锐利划破她跟世界隔开的那张膜。 凛冽,寒气沉沉的声音,直通脑海,冻醒她,“这是梁家的私事,不用时先生多管闲事。” 连城视线里正好有时恩,他顿了一秒,神色慎重,“我无意插手梁家家事,但连城小姐状况并不好,她不愿意——” “她愿不愿意,梁家自会处理。”梁朝肃音调夹了冰刀似得,“时先生动手,出格了。” 一旁刘青松龇牙咧嘴捂着肩膀,“听见了吗,这事儿我和梁家都愿意,用不着你逞能,北方来的傻逼。” 时恩不理他的侮辱,目光坦率落在连城脸上,“连城小姐,我国宪法保护公民婚姻自由,如果有任何人强迫,违背你的意愿,你都可以求救。” 梁朝肃冰冷的眼神掀起波澜,抬起连城下巴,面容浮着笑,却比不笑更阴戾,“告诉他,你愿意吗?” 连城直挺挺望进他眼中,森冷交织着火焰,仿佛她反驳,他会直接让她粉身碎骨。 灰飞烟灭。 第39章 别人救她,他不让 “愿意。” 连城撇头,挣脱他手指,她只是怕再多看他一眼,就露出眼中痛恨厌恶,在外人看来却像主动埋入他怀中。 梁朝肃浑身寒气尽敛,扣住她后脑勺,压她紧贴胸膛,“时先生听清楚了吗?” 连城又出现耳鸣,做人的尊严,被人轻贱踩碎和自己践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特别是,有好心人伸出援手时。 可连城万分清醒,这援手她握不住。 从前梁朝肃对她只是泄欲,她都无法逃脱,现在投入一个亿,准备拿她联姻,更不会容她逃离。 她此时搭上时恩援助,梁朝肃绝对会出手。 届时,且不说连累时恩,只她马上就能逃跑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 时恩走后,梁母上前将连城拽离梁朝肃。 刘青松在梁朝肃面前,恭敬不少,“肃哥,真没想到您今天也会露面,不如我们包厢里谈,我爸那——” “不用了。”梁朝肃居高临下睥睨他,“这声肃哥,留到订婚了再叫。” 刘青松哈腰点头,一脸喜色,“您说得对,订婚再改口更正式。” 他自认回答得体恭谨。 却不想梁朝肃盯他一眼,表情淡去,声音里温度消失殆尽,“今日就到这,你回去吧。” 梁母没阻止,刘青松对她气焰嚣张,梁朝肃此时弹压,她是赞同的。 刘青松瞥一眼连城,她此时垂头缩在梁母身旁,头发被他抓的乱哄哄,像一只冷淡的小猫。 还是仙姿玉貌的长毛布偶种。 越清冷,越引人破坏蹂躏她。 他喉结滚动,“您日理万机都抽空来了,我怎么好回去,不如咱们今天就把事商量定下,也省的改天再占您时间。” 梁朝肃抬手解袖口,目光不紧不慢撩他一眼,平平淡淡,看不出喜怒。 刘青松嘴巴再张不开。 几息后,他冲动没了,人也退了。 走廊安静下来,梁朝肃目光定格连城。 灯火通明,混着包厢的白光,铺洒在她身上,针织裙轮廓凹凸起伏,饱满紧实。 裙子米白色,衬出她裸露的手和小腿,更娇腻瓷白。 少女感的娇软的身体,总是格外蛊惑人,激发人所有潜藏的,不能表露的东西。 更何况,她从未这样打扮过,还化了妆。 活色生香的。 从未在他面前显露。 “朝肃?”梁母唤第三遍,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连城,“你盯着连城看什么?” 梁朝肃面无表情走进包厢。 梁母跟上,连城最后一个跨进门口。 “滚。”梁朝肃气势骇人。 连城脚步停滞。 男人扯松领口,“还要我说第二遍?滚去停车场找张安。” 连城深吸口气退出去。 门关上,梁母严肃看向梁朝肃,“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朝肃嫌恶扫一眼室内,椅子就在身侧,却不坐下,“这顿饭,母亲会坐下吃吗?” 梁母面色难看,“相亲是两个人的事,我一个长辈不好在场。” “原来母亲也害怕脏病。”梁朝肃站姿笔挺,“那连城嫁过去,以后回梁家呢?” “她不回。”梁母挎着包,“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梁文菲嫁出去也不会用回吗?” 梁母一噎,恼火了,“菲菲是你亲妹妹,嫁的是黎川这样出挑的继承人,能比吗?” 她火气上头,反而冷静,厉声质问他,“你现在是在袒护连城,而诘问我吗?” “我不该问吗?”梁朝肃理直气壮,“联姻事关合作,是找伙伴,找队友,梁氏现在发展在我,您不问我意见,是要拖我后腿吗?” 梁母气势一滞,强撑不落下风,“一次相亲而已,菲菲问过了,你现在支持顾星渊,恰巧他有个项目卡在刘厅长手里,我们这是帮你。” “梁文菲吃喝玩乐的脑子,也影响您了?”梁朝肃下颌紧绷,眼底凉意惊人,“项目为什么会卡在他手里?您当真觉得是我能力不足,拿不下?” 这话几乎明说了,是她们瞎胡闹,乱出牌。 梁母理亏,却也被他刻薄,梗得粗喘气,“刘青松不合适,那你指合适的。” 梁朝肃脸部肌肉紧绷,半晌后,他走到门口,“连城的婚事,我有安排,不用母亲操心。” 这话不对。 梁母彻底冷静下来,脑海里过一遍他出现后的画面,眯起眼,意味不明的探究,“你今年快三十了,近十年身边就没一个称心如意的女人?” 梁朝肃身形一顿,重新转回身,“有。” 梁母手无声攥紧,“是谁?怎么从来不听你说过?” 梁朝肃风轻云淡,“没到结婚那一步,我不想惊动人。” 梁母心中飞速计算,他性格谋定而后动,没有十成把握从不轻易显露。 真有红颜知己,不到走心那步,确实会瞒着。 可这个红颜知己范围太松泛,秘书,高管,出身不好的普通女人,她不在意这些,在意的是另一个。 梁母试探,“我见过吗?” “我身边哪个女人,您没见过?”梁朝肃抻平衣摆,抬腕看表,“公司还有事,您随意。” 他拉门就走。 梁母不问个心里有底,不敢放他走。 追至楼梯口,迎面撞上一个贵妇,她尚未恼怒,就被抱个满怀,“念慈,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原来还在。” 这一耽误的功夫,梁朝肃背影已经消失在楼下了。 ……………… 连城坐在车后座,张安避讳与她独处,自她上车,他就下去,销声匿迹了。 寂静的车厢,更放大外面的声响,皮鞋稳重的踩踏声,由远及近。 一声声沉闷,一声声辗在连城心上。 独处的时候,总是这样,他高高在上,她惴惴不安。 男人的侵略性,会在静谧里无限放大,压迫得不留空隙,封闭所有氧气,偶尔施舍一点,在她主动开口求饶之后。 连城今天心力交瘁,思维迟钝,实在张不了口。 “你错了吗?” 连城喘息都筋疲力尽,垂着头不说话。 天际这会儿悬着最后一丝天光,介于黑夜与白天最后的交界,射入车内的光,是靛蓝色。 她小小一张白皙的面孔无限朦胧,无限梦幻。 耳垂带的珍珠耳扣盈润润的,米白色长裙,清纯又妩媚,梁朝肃注视了她良久。 气氛危险,绷紧。 却微妙。 远处张安踩着最后一丝天光,为车内带来彻底的黑暗。 第40章 她的恨永久凝固 “梁先生问清楚了。时恩也是来相亲,女方姓梁,我看了走廊监控,连城小姐是主动进入房间,全程二十几分钟,门关着,聊什么没人知道。” 连城头皮一紧。 她是误会之下才进的房间,在张安嘴里倒像迫不及待了。 梁朝肃挥手让张安避开。 不让司机上车。 连城身体紧绷成一根弦,拉伸到极致,不受控的哆嗦。 “打扮花枝招展,以为相亲对象是时恩这种?”他背着光,面孔阴森晦暗,“不闹不抗拒,坐了二十分钟,对象换成刘青松,怕了想跑了,时恩救你,正好躺在他怀里,勾引他替你出头。” 连城冷声,“我没勾引他。” “那你喊他名字,荡漾什么?一见钟情,急不可耐了?” 连城攥紧手。 豪门子弟家世,特权,财富,造就了他们猖狂嚣张,目空一切的资本。 刘青松那样,是烂摆在明面,恶贯满盈的废种。 而梁朝肃这种叱咤风云的继承人,再坏也顾及修养。 落人口实的言语侮辱极少,更遑论这种荡妇羞辱。 今天她不愿顺从,损坏相亲,是触到他逆鳞了。 梁朝肃身影倾轧过来,“他不过是北方万泰集团董事的私生子,没有正式相认,你能嫁他什么?” 连城指甲扣进手心。“我嫁人就不能看品德,只能算利益?” 这么袒护一个初见面的相亲对象。 梁朝肃尚能克制的怒火,犹如倾注热油,彻底燃爆。 “品德?”他攥住连城手臂,逼她凑近,直面自己,“什么是品德?刚见面就确定的品德,聊二十分钟的品德?你有资格看品德吗?” 字字锥耳,一句话的试探,彻底证实他要拿她联姻。 连城脊背坍塌下来,五脏六腑像挖空的蚁巢,灌入沸腾铝水,火滋火燎的痛苦,连带她往日所有破碎伤乱,永久定型凝固。 无法遗忘,无法抹平。 “我不看品德。” 连城声调再无半分颤动,冷清的毫无感情。 “衣服是母亲准备的,我穿了;妆要画,我画了;刘青松,我也相了。他有艾滋,我一时接受不了,表现过激,我下次跟他道歉。” “下次?”梁朝肃鬓角鼓了鼓,语气更嘲弄,“听起来跃跃欲试?那你现在是接受了?” 梁朝肃的多疑,是从骨头缝里长出来的,一个问题会会从各个角度反复确定,激恼她,试探她,从微末反应推敲她真意。 连城按捺住心里澎湃的恼恨,口中乖巧迎合他,“是,我想通了。刘青松有病,肆无忌惮,刘厅长却精明。我嫁过去,为了刘家名声,大概率不会让刘青松碰我,只有我健康,活得滋润,刘家艾滋的传言才会显得虚假。” 男人面无表情凝视她。“你图什么?” 连城明知该怎么回答,张了口却是无声,不得不再一次深呼吸,找回自己声音,“荣华富贵。刘家养我是吉祥物,该有的一样不会少。” 掐着她手臂的力道越来越大,连城感觉他手指深陷皮肤,下一秒就要捏断她骨头。 “你了解艾滋病吗?刘青松确诊后,刘厅长从不让他回家。你们结了婚,会单独住在外面,刘厅长还能管的了你们上床?” 梁朝肃掌心落在她脸上,猛然发力撅起来。“等你得了病,全身溃烂流脓,无休止发热,肌肉关节像钻进数不清的马蜂,内里疼痛不休,外部瘙痒不止。那时候,刘家不会救你,梁家也不会。” 男人描述的太生动,太绝情,简直毫不避讳把利益交换后,她的下场摊开。 连城被刘青松碰到部位,仿佛感到细细密密的马蜂流窜,蛰得她惊痛抽搐,完全丧失力气,颓倒在梁朝肃怀里。 男人逗弄似的轻抚她脊背,缓了声,“怕了吗? 怕了吗? 连城耳边震响。 推她进火坑,胁迫她服从,再告诉她结局,恐吓她,只是为了试出她破绽。 连城大脑轰轰隆隆的,一部分喊着要清醒,要忍耐,一部分是被高高在上俯视,被肆意摆布玩弄的激恨,情绪如烈火烹油,将一颗心寸寸焚烧成灰烬。 “你怕吗?”她仰起头,拉起他的手,十指相扣,“你的手,你的胳膊,还有你的胸膛,你的腿,你现在触碰到我的每一寸地方,刘青松都是触碰过。” 她前倾,更紧密贴着他,“感受到了吗?那种蜂群钻涌的蛰疼,它在我身上,也在你身上,生疮流脓,你也跑不掉。” 她主动靠近,还是十指紧扣的亲密,梁朝肃脸色刚舒缓,就听她这么不驯,毫无悔改,勃然大怒,“艾滋触碰无法传播,你嫁给刘青松那种脏玩意儿,以为我还会碰你?” 连城望着他,沉默半响,忽然笑声更大,“那我可要谢谢你放过我。” 这话一落,梁朝肃面色陡然森寒如冰封。 咫尺之遥的距离,清晰到他睫毛根根分明,修理整洁的胡茬显露微不可察的青色痕迹。 锐利刚烈的雄性攻击力,在对视间,活生生压倒,撕碎她。 连城觉察到极致的危险。 从未有过。 是她多次逃跑未遂,也没见到的危险。 眼见一触即发的紧迫,张安突然回来,解救了连城。 “梁先生,夫人过来了。” 连城立即推开他,后背紧贴进车,拉开距离。 梁朝肃目光钉在她身上,完全没有收敛的倾向。 不仅不收敛,神色随着时间推向绝无仅有的阴戾,刺进骨头里。 连城一激灵。 飞速拉开车门,一溜小跑迎上梁母。 梁母本就是过来找她。 海英那一牵绊,叙旧还能推脱,帮时恩道歉说和,梁母却不能不给旧友面子,耽误这一会儿功夫,她火急火燎的赶来。 “没跟朝肃先走?” 连城听出梁母的别有深意,垂下头,“他不待见我,我等您。” 梁母深深凝视她一眼,走到车边,梁朝肃已将车窗降下,手搭在窗框上。 梁母张嘴要继续审问包厢里的怀疑,目光忽然一凝,抓住他手,“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前几天不是好了吗?” 梁朝肃看一眼又新叠加的口子,轻描淡写,“不小心。” 梁母气他不爱惜身体,“梁氏业务有让执行副董天天动刀的吗?今天不给个解释,我不会放你走。” 梁朝肃瞥一眼立在原地不动的连城,任梁母翻动检查他的伤,“您不是恼我了,怎么一眼还关心我的伤?” 梁母瞪他,“你这是什么话,你伤重要还是那点闲事重要?” 待发现食指指腹有两道绷开的狭长深口,皮肉卷着,血迹在周围洇开一片。 她先是心疼,脑海蓦地划过一道闪电,猝然回头盯着连城身上米白色长裙。 左胳膊内侧,隐约露出几点凝固的艳红血迹。 梁母脸上明显一怔,复而直勾勾审视连城。 第41章 他问什么时候怀的 “连城,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朝肃的血?” 梁母质问完,又看梁朝肃,“你们刚才动手了?” 连城不等梁朝肃回答,立即咬定,“他拽我,我挣开了。” “你为什么挣开?”梁母声音严厉,“朝肃手上有伤,你没看到?” 连城呆愣,从未想到梁母会是这个反应。 梁朝肃收回手,也盯着连城,眼里的光凉浸浸,“母亲第一反应是我的伤。狼心狗肺的东西,看到也不会在乎。” 连城一而再而三被他羞辱,心中愤懑至极。 她在乎那一次,创可贴扔进垃圾桶,还要警告她别痴心妄想,当她贱到没记性,上赶着送脸给他踩。 梁母目光来回梭巡,连城一言不发,拳头攥的死紧。 朝肃毫无表情,阴鸷又森寒。 她心中怀疑又不确定了。 这么紧张,势如水火的氛围,会存在两个有暧昧的人中间吗? 梁朝肃的手机响了,他扫一眼屏幕,显示是顾星渊。 他摁掉。 电话立即又响。 梁朝肃再一次摁掉。 电话锲而不舍。 梁朝肃不是好脾气,连城听过梁氏的高管评价他,是新世纪后的冷血君主,对外纵横捭阖涤荡一切,对内不容置疑独裁专制。 这点在方方面面都有体现。 就电话而言,连城至今未见过,有人敢被他挂断后,重打第二次的。 梁朝肃不耐接起,“什么事?” “小柔怀孕了。” 停车场寂静空旷,顾星渊急躁,难以自持,声音大的穿透喇叭,连城也听见了。 “我三叔必然会有针对她的行动,我们计划要改一改,优先保护她。” 梁朝肃手一顿,余光瞥向连城,“什么时候怀的?” “一个月前,她身体不好,医生交代不能受惊,计划推进势必会影响刺激她,不可行了。你现在在哪?我们需要重新商议一下。” 涉及机密,梁朝肃向梁母点头示意。 升起车窗,窗户逐渐缩小的缝隙里,模糊传出他的声音,冷酷无情、 “能不能护住她,护住孩子,是你这个当丈夫的责任——” 连城面色惨白。 作为相同禁忌关系的例子,面对顾星渊妻子怀孕,他全然不在乎,刻薄寡义至此。 就算她早有心理准备,依旧如坠冰窟。 毛骨悚然。 ……………… 梁朝肃急事离开,连城迅速收拾好情绪,跟梁母上车。 车开出盛园。 梁母拉过她的手,意味深长问。“你觉得,你哥哥做的对吗?” 连城斩钉截铁,“对。” 梁母意在敲山震虎,不想她如此坚决,反倒愣住。 连城迎着她惊疑的目光,一脸毫不掩饰的厌恶,“这世上什么都能变质,唯有家人亲情不能。” 梁母一下一下轻拍她手背,又问,“你们小姑娘不一直向往这种,冲破一切,放弃世界也要爱的感情吗?” 梁母一再试探,连城骂的更加痛快,“这不是感情,这是三观不正,猪狗不如,眼里只有欲望,丑陋龌龊的人渣。” 梁母张大嘴,发不出声。 连城反倒握住她的手,轻抚她手背,“母亲不认同吗?能跟亲人赤裸相对,不在乎父母伤心,亲人难过,难道不是狼心狗肺?” 话说到这份上,梁母只能符合,“父母养育,倾尽心血,这种人确实狼心狗肺。” 连城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意。 梁母自问一双眼睛能看穿所有妖艳贱货,话是不是真心,有没有作假,她分的出来。 不免迷惑了。 她和菲菲一致怀疑,连城为留在梁家勾引朝肃。 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勾引成功,若不然,在狐家的事上,菲菲多次祈求,朝肃怎么会不松口。 可倘若真有什么,能骂的这么同仇敌忾,义愤填膺吗? 梁母沉默半响。 转而说起相亲,“这次是妈妈欠考虑。你不是妈妈亲生的,凭自己的条件,官家子弟是攀不上的,妈妈选刘青松,是也是想保你以后生活水平不落。” 她刻意一停顿,审视连城。 果然抵触。 情绪瞒不过她的眼,那刚才确实是真心实意了。 再开口,梁母声音正常多了,“既然你接受不了刘青松,这门亲事就算了。” 连城惊诧。 梁母下意识避开梁朝肃,“妈妈再怎么说养你这么多年,关乎你一辈子幸福,怎么舍得强迫你。” 连城垂下眼睑。“谢谢母亲。” 她好亏。 早知道梁母准备改换主意,刚才跟梁朝肃,就该更理智,更冷静,更忍耐。 哪怕他再刻薄,过分,她应该是装出逆来顺受,麻痹他,好为逃跑创造宽松条件。 ……………… 回到梁家,连城上楼,反锁好门,给白瑛打电话。 “我准备走了,有一笔私房钱,明天取出来给你,你帮我开个新户。” 白瑛已经接受铁闺蜜要跑路的事实,此时心头酸涩,“连这个都要防备吗?” 连城叹气,“不防备行吗,我今天刚被抓去跟刘青松相亲,你当梁朝肃那一个亿是白花的?只怕我跑后,前脚用银行卡取钱,后脚就被抓住。” 白瑛怔住,“刘青松?是我想的那个刘厅长的小儿子?” “嗯。” 白瑛像是踩中尾巴的猫,一下子从床上窜起来,“刘青松有艾滋啊,梁家不知道吗?” 连城声音悲凉,“知道。” “卧槽,这他么是谋财害命了吧。”白瑛捶床,“阴险歹毒,灭绝人性。连城你跑是对的,以前是我瞎了眼,认不清形势人心。” 连城鼻子一酸,笑声比哭还难堪,“我以前也做梦,梦梁家还当我家,能有人哪怕稍稍爱我一下,我一定会很听话。” 白瑛攥手机,“连城,你有家,我家——” “别说傻话。”连城堵住她话茬,鼻音浓重,“你帮我已经是上贼船了。再说——我有家了,那可是送子娘娘座下的童子,她会很爱我,我也会很爱她,将来有十几年的时间,跟我黏在一起。” 白瑛反应过来,“等等——你决定留下孩子?” “是。”连城深吸气,“白瑛,我想过……我幻想有人给我个家,如果没人给,能有个人,让我给她一个家也好……我知道这样有目的性的出生,对孩子不公平……” 连城捂住脸,“可……我会做个好妈妈。给我姑娘世上最绵长不变的爱,永远不会放弃她,不会突然不爱她。哪怕死亡来临,我保护她到最后一刻。” 白瑛说不出话。 她不谈恋爱,没有孩子,体会不到做母亲的心情。 但,她体会连城。 体会她,无助凄惶到破碎,想将自己缺失渴望,弥补在孩子身上的绝望灵魂。 “你会的。”她哭腔比连城还大,“我也会,我是她二妈。” 第42章 对她又有阴谋 第二天,连城没有早起。 梁朝肃忙顾家的事,昨晚没回来,梁母的相亲也告一段落,她稍稍能松懈一点。 下了楼,走到厨房,满屋玉米香味,她走到王姨身后一看,果然锅里沸腾着嫩黄色。 “怎么煮这么多?”连城替王姨拿盘子,“是要做什么吗?” 王姨捞出玉米穗,瞅一眼门口,才小声跟她嘀咕,“不知道,大公子吩咐的,让我煮熟了,把玉米粒脱好,分袋放在冰箱里。” 连城心脏一窒,“他在家?” “在啊。”王姨声音更小了,“听门卫小张说,是凌晨三点钟回来的。” 连城皱紧眉,“他一般不是超过凌晨就住外面,不会回来了吗?” 王姨对她不设防,亲近十足,“谁说不是,昨晚小张值班打瞌睡,被张安一喇叭嘀醒,睁眼看见大公子的车,吓都吓死了。” 连城没吭声,立在原地思索几秒,跟王姨道别,“我突然有些事,早饭就不吃了,先走了。” 她走出餐厅,准备开溜。 却不想正撞上梁朝肃下楼。 这几天冷空气南下,他西装里面没穿衬衣,换了灰蓝色的毛衣,半高领,清贵又成熟,眉目一股阴郁的凌厉,相当压人。 连城当作没看见他,转身快步往外走。 “站住。”梁朝肃立在楼梯倒数第三台阶上,目光上下将她扫个遍。 昨天曼妙的打扮再不见踪影,一如往常的长黑大衣,黑色高领羊绒内搭,黑色阔腿裤,不仅一分肌肤不露,曲线也遮得严实。 乍一看瘦长黑桶成精,若不是那一头长发披散,几乎看不出是个女人。 梁朝肃下一阶楼梯,将要再迈步,却停下,“你的包呢?” 连城双手插进口袋,左边手机,右边充电器,挤得她拳头在口袋鼓囊囊,“东西不多,用不着带包了。” “以前烂袋子,你就用得着?” 连城假装没听懂他意思,“那不是烂袋子,是CK挎包。” “连城。”梁朝肃没耐心陪她兜圈子,语气平平,却不容忽视,“去拿。” 连城垂头乖巧,“我现在去。” 她抬步往门外跑。 梁朝肃面色一沉,“你去哪拿?” 连城脚步不停,“去公司。” 她话音未落,人在门口没影了。 梁朝肃脸色又阴一个度,缓步下楼,走进厨房。 等他人模人样从别墅里出来,施施然坐上车。 连城立在大门边,早晨寒风吹到她脸色发青,发丝狼狈不堪。 梁朝肃的车将近门口,身后她如何都叫不开门,发出轻轻一声电子锁扭开的声音。 两扇大门缓慢洞开,连城裹紧大衣,面无表情从仅拉开一人宽的缝隙里挤出去。 头也不回,沿着路消失在弯道。 张安回头请示梁朝肃。 男人唇抿成一条线,盯着门口空荡无人的那段路,面目深沉阴骇。 “走。” 张安踩下油门,因为拿不准怎么个走法,是直接到公司?还是追上连城? 他另一只脚,一直点在刹车上。 好在,从来开门到他们离开的时间不算长,仅仅足够连城转过门口那一小段弯角。 后视镜大门消失的刹那,连城背影就出现在前方。 张安频频偷瞄后视镜,注意着男人的神色动作。 连城听见身后车声跟上来,她顿了顿,让到路边,等他们先走。 张安立即减速,掩饰不住的惊喜,“连城小姐在等您。” 梁朝肃视线定在路边那一抹单薄影子上。 冬天早晨的雾浓,偶尔一阵风吹过,吹得白雾飘散如丝,笼罩住她,也虚虚渺渺看不清,抓不住。 梁朝肃按耐不住的心惊,挺直脊背准备下车,她豁然转过身,正面朝他。 口鼻呵出白色雾气,睫毛上沾满水珠,颧骨鼻头冻得发红,被白皙皮肤衬得刺眼。 梁朝肃分不清她是哭的,还是冻的。 张安车没停稳,他就推门下车。 连城见车停就想跑,可梁朝肃身高腿长,健步如飞,顷刻抵达眼前。 解开大衣扣,一把将她裹在怀里。 他像火炉,她像冰雕。 火炉一直在这儿,冰雕却倔得不肯靠近。 梁朝肃胸膛起伏,像将要喷发,等连城被他塞进后座,仰起头,他脸色又冷的,犹如车外数九寒天。 “为什么不穿羽绒服?” 车内温度高,一冷一热,连城打个喷嚏,“车上有暖气,公司有地暖,用不啊——” 她猝不及防又打一个喷嚏,零星喷嚏末正对梁朝肃一脸。 连城条件反射屏住呼吸,全身僵硬,望着他瞳孔紧缩。 梁朝肃胸膛一阵躁动,俯低头,低声唤她,“连城。” 连城见他不像恼怒,缓了神,“嗯。” 她声音不是软糯的那种音色,这一声模糊在喉咙里,软得温柔。 梁朝肃喉结滚动,盯她半晌,又唤她,嗓音不再沉冷,略沙哑含浑,“连城。” 连城已经缓过劲儿,不耐应他,撇过头。 梁朝肃静默几息,突然扣住她后脑勺吻她。 出乎意料,吻得不凶狠,唇舌没了攻城略地的野蛮,倒像战后重建的细致抚慰。 察觉她缺氧就松开,吻她眼皮,鼻尖,耳垂,颈部动脉血管,细细轻啄,几乎有了缠绵的意味。 连城摸不准他的心思,痒得发抖也没有闪躲。 脑子翻来覆去思索,昨天在车上闹得那样难看,跟刘家的相亲也被梁母推了。 虽然不明白梁母为什么推掉,但梁朝肃绝不是轻易放弃的男人,那他这会儿态度就显得格外诡异了。 “送你的包不喜欢?”他唇挨在她面颊,又吻她鼻尖小痣。 连城却绷紧,正头戏来了,她打起十二万分警惕,“喜欢,就是太贵重。” 为她老实相亲刘青松的安抚品,连城现在想起来就想吐。 “既然贵重,为什么扔公司?” 连城垂下浓密的眼睫,声音听不出心虚,“昨天是母亲催得急,我忘了。” 梁朝肃闷声轻笑,“谎言。” 连城头皮发麻,不自主再次僵硬。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头发,眼睛摄取她目光,“这次骗我就算了,包不喜欢就不背。” 连城默不作声,盯着他脸上表情,不敢放松。 “饿吗?”梁朝肃任她打量,右手从后座中央扶手柜拿出餐盒,“吃了。” 连城犹豫一秒,接过打开,仍旧是玉米火腿三明治。 她不由自主看一眼梁朝肃,他到底有多喜欢吃玉米,吃了四年都不腻。 连城这个陪吃的人,都吃到伤了,现在看见玉米就想吐。 她硬着头皮一口口干咽下去,哽到胃抽搐,但面上依旧平平静静,我动作温顺斯文。 梁朝肃的眼神深邃一些,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惊涛骇浪,“今晚不回去,我在你公司附近有套房子,刚装修好。” 连城惊的瞳孔紧缩。 她就知道,一切超常的温柔态度,到最后必定是有预谋可图。 第43章 求你了 到了公司附近,连城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梁朝肃侧身越过她,将车门重新关上。 他身躯毫无征兆笼罩住她,胸膛贴上她的脸颊,连城感觉被他臂膀环到背后。 车外不断经过匆匆上班的人群,端着咖啡,提着早餐,肩膀挎着包,路过这辆牌照特殊的豪车,都会投来好奇的一瞥。 连城甚至在一众陌生的脸孔上,识出她公司组里的人。 她情不自禁瑟缩,抬手推开。 肩膀忽的一沉,有柔软衣物包裹她,织物里充斥他的气息,清新寒冽,锐气逼人。 连城低头看,还是黑色羊绒大衣,却不是她的。 不免愣怔抬头望他,忐忑提醒。“我要上班了。” “嗯。”他扣上一颗衣扣,打开门锁,“去吧,晚上我来接你。” 他这种态度行为,简直让连城生出,两人在柔情蜜意谈恋爱的错觉。 可她很清楚,这不过是给小红帽指路的狼外婆,图的是晚上拆吃入腹。 她连衣物都不推辞了,逃也似的下车跑远。 张安降下格挡,后座浓郁的玉米香味,一瞬扑到鼻尖。 他觑着梁朝肃神色舒缓,有心凑趣,“连城小姐还是这么喜欢吃玉米,您亲手做的,她更喜欢吃了。” 梁朝肃面色寡淡,靠在后座阖住眼皮。 张安也不尴尬,他本不该逾越妄论男人的私事。 梁朝肃这个人冷漠疏离,距离感十足。 一般权贵家庭的心腹司机,绝对能说上贴心话。外人大多也这么看他,可张安自己清楚,他不是。 不仅他不是,梁朝肃身边一切亲近的下属,都不是。不管秘书,生活助理,还是顾问,他是真的只当工具在用。 除了梁家人,张安没见过他与谁接近。可就是梁家人,张安觉得他也隐隐冷淡,不够亲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又实实在在存在的感觉,太奇怪了。 以至于张安内心深深恐惧,一个对所有人都淡漠的人,却手腕出奇强横,开疆辟土从未停止,压力万钧时,他不会累吗?他累的时候,情感栖息点在哪? 倘若没有,那还是人吗?成魔了吧。 ……………… 连城离开车辆范围,就脱下大衣。 经过垃圾桶,一万个想扔进去,可理智及时拉住她。 到了公司,一进工位,连城马不停蹄把大衣塞进铂金包,扔到桌底,不小心又踩了两脚。 虽然是不小心,但不得不说,爽到了。 她抬起头,弥勒佛不知何时趴在她工位隔断上,捕捉到她脸上痛快,兰花指翘她,“死相,元气满了,项目收尾给领导出全力啊。” 连城眼底涌现轻松的笑意,“是,人已回归工位,迎接破天富贵。” “去。”弥勒佛眼角棱她,“少给领导打预防针,不要想奖金多少,多想想你为公司做了什么。” “不是吧,我的佛。”不远处男同事哀嚎,“大家都这个年纪了,没必要掏心掏肺掏情怀吧,直接掏钱多好。” 泰多多从隔壁露头,“我的佛,我从来都觉得你跟别的领导不一样,他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有你,是想给大家京城一套,沪市一套。” 连城噗嗤笑,弥勒佛瞪她这个罪魁祸首一眼,“逼宫了是吧,都给我转头看窗外,看到什么了吗?” 连城站起身,楼下行人如织,“别人在外面搂搂抱抱,我在公司好的收到。” 弥勒佛气出窍了,“是让你看这个吗?那是江山,想分天下,把江山打下来再说。” 他甩手走人。 泰多多尔康手,“我的房——” 男同事喊,“我的娘——” “我的老婆还没相——” 弥勒佛脚下一趔趄,好悬稳住。 连城吭吭哧哧,笑得停不下来。 泰多多没坐下,给她递水,“收收收,笑出鹅叫了,还没问你昨下午相亲怎么样?” 连城笑声立止。 泰多多,“怎么?见到理想型了?” 理想型没见过,想暗杀的倒是有一个。 连城呵呵笑,“对方要求嫁进去洗衣做饭,伺候公婆,三年抱俩,还得一男一女,我饭没吃就跑了。” 男同事大惊,“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有人对美丽可爱的女孩子要求这么多,连城你不如看我,我择偶标准就三个字,求你了。” 连城十动然拒,“好女人志在四方,窝边草长不到我心上。” 男同事看泰多多,泰多多无情冷女,“不考虑物种的话,我想跟我的房结婚。” 一上午哈哈哈过去,连城趁午饭时间溜出去见白瑛。 白瑛拿出一张卡,“我左思右想,新开卡太明显了,这是我以前在国外的账户,梁朝肃就算怀疑我,短时间内也查不到什么。” 连城收下,顿了两秒,两人同时张开手臂,抱住彼此。 “保重。” “今天走吗?” 连城没松开她,“哪有这么快,我公司还有个尾巴没扫干净。” 白瑛皱眉,“你都准备离开了,不会还在意你那项目吧?” 连城笑,“也不是。” 她把黑诊所产检,阴差阳错被人捅出来的事,从头讲了一遍。 “我跑后,这传言再传到梁朝肃耳朵里,他会怎么想?” 白瑛惊呼,“你怀孕心虚才跑的。” 连城叹气,“歪打正着了不是,他再去黑诊所一确认,本来我跑几年,他找不到就放弃了。现在有了血脉流落在外,他那重视家人的性子,不死不休。” “那你想怎么扫尾?” 连城头疼揉着额角,“要么,让他彻底信我不可能有孕,要么把公司传言误导了,覆盖了,提到我都不会再提我怀孕。” 白瑛着急,“前一种,你是在梁朝肃脸上玩火,后一种倒是个办法,具体实施呢?” 连城张开口,声音还没发出,电话就响了。 屏显是泰多多。 连城接通的一刹那,泰多多焦急的声音震响喇叭,“你在哪?快回来,你姐来公司闹事了。” 连城一怔,跟白瑛对视一眼,“我姐?” “对啊,就你姐,带个红头发娘炮,非要见你,弥勒佛说你不在,她还不信,这会儿正在你工位坐着呢。” 连城心脏猛地一缩,要真是梁文菲,只要梁朝肃不在场,她没虚过。 可这会儿她工位,七八十万的铂金包,梁朝肃的大衣,可就在桌子底下。 万一被翻出来—— 连城眼前一黑,来不及跟白瑛告别,一步三窜往公司跑。 第44章 铂金包被发现 连城刚出电梯,正好撞上刘兰。 刘兰一见她,下意识退后想躲。 连城微微眯起眼,盯她两秒,笑问,“上来有事?” “嗯。”刘兰脸色僵硬,“一点小事。” 连城歪头,目光越过刘兰,落在她身后敞着门的消防通道,“在公司无论大小都是公事,怎么还偷偷摸摸走楼梯?” 她语重心长,“像见不得人一样,你什么事?老同事了,我帮你啊。” “不用。”刘兰脚步往后退,目光躲闪,“我,我——突然想起来一点小细节,不麻烦你了。” 连城没有阻拦,静静看她消失在消防通道。 梁文菲刚来公司闹出点动静,刘兰就冒头凑近,怎么看都不像能安分,把事翻篇儿。 连城太阳穴突突直跳,早知道跟梁朝肃关系危机四伏,可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烂船洞叠洞,窟窿多得补不过来。 她带着补不完的烦躁,一进项目组范围。 就听弥勒佛大声呵斥,“员工电脑保存都是公司机密,你要是再不听劝阻,我就叫保安了。” 连城眼皮一跳,快步过去。 狐天德杵在工位档口,拦着弥勒佛一众人,梁文菲在她工位坐着,东摸西看,桌面上翻得一团糟。 “梁文菲,你狗校毕业的。”连城越过弥勒佛,拽狐天德,“带着你男狐狸精快滚。” 梁文菲置若罔闻,弯腰拉开桌下柜子。 连城后背汗毛瞬间炸起,一把搪开狐天德,进工位拽梁文菲衣服,“你手欠啊,母亲教你的规矩礼貌,你一点学不会是吧?” 梁文菲目光凝滞在桌底最深处,不顾连城拉扯,蹲下身把阴影里的东西拎出来。 沉甸甸,鼓囊囊,把一只她两倍配货,还等了一个月的奶昔白限量款铂金包,撑的变了型。 这几年梁母给连城的花销,加起来也买不起这只铂金包的扣子。再有,每年梁父梁母生日,连城礼物没断过,算起来,远超给她的花销。 就算连城还有以前的积蓄,这包她也拿不到。 她假千金身份公诸于世,那些奢侈品的柜姐,早就将她踢出VIP名单了。 只能是旁人送的,还是个财力地位跟梁家有一拼的人。 梁文菲抬头厉声问:“谁送你的?” 连城强抢过来,迅速扔到隔壁泰多多工位,“同事买的高仿,不是我的。” “你当我瞎吗?”梁文菲站起身,“哪个高仿,能有真包的工艺手感?” 连城不搭理她,拽她出工位,“出去说。” “你做贼心虚?”梁文菲挥开她手,直奔泰多多工位,“今天这包你不交代清楚,休想离开。” 泰多多这会儿已经确定,连城这姐姐不是善客。 她快步堵在自己工位口,拿出手机,“我劝你就此打住,你再过来一步,我马上报警。” 梁文菲从回到梁家,父母疼爱,兄长宠溺,嚣张惯了。 别说报警,就是市长来了,她也丝毫没在怕,脚步根本没停。 却不想狐天德拦住她,看一眼几步与泰多多站一起的连城,“不能闹大,我爸妈刚去你家——” 他刻意压低声音,连城支起耳朵也听不到。 只看见梁文菲怒火中烧,几息后却忽然冷静,颐气指使连城,“狐家的事,你现在回家表个态度。” 连城不明所以,狐家家大业大,用着她表什么态度,而且梁家什么时候顾及她的态度。 不过她一句不多问,眼下将梁文菲带离公司才是最重要的。 等她们三人离开,办公室紧绷气氛一松。 弥勒佛拍手,命令人各回工位,角落有个女同事突然举着手机,惊呼,“梁文菲!刚才那女的,是梁氏集团四年前刚回归的真千金,梁文菲。” 办公室为之一静,而后轰然炸开。 泰多多一马当先窜到女同事身边,扒着她肩膀看手机,其他已经坐下的人,此时也纷纷簇拥过来。 “那连城——” “假千金?” 弥勒佛挤进来,恍然大悟,“怪不得连城知道梁氏植物园的数据。” 一群人闻言面面相觑,“有连城在,那我们项目岂不是——” 话音未落,泰多多骤然奔回自己工位,捡起连城扔在地上的包,她动作太大,包口一霎敞露,一件男士大衣滑落出来。 泰多多手忙脚乱拎起,弥勒佛过来帮她整理,触手一顿。 大衣面料手感轻盈顺滑,色泽丰润明亮,质地绝非一般羊绒材质。 刚才查出梁文菲身份的女同事,凑过来好奇摸一把,“卧槽,这是骆马绒,我上大学给衣料工作室打零工见过,这材料进口还要办《濒危野生动物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的证,做一件大衣至少20万起。” 同事们只觉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又纷纷围过来,“连城是梁家人无疑了,可这大衣怎么是男式的?” 泰多多手一顿,又有人嘀咕,“说起来,今早在公司附近小巷口,看见一辆车牌南A05050的劳斯莱斯,不会也是梁家的吧。” 弥勒佛窒息,“你确定车牌是南A05050?那可是梁家大公子梁朝肃的车。” 他接手项目时,小柏总偶然提到了梁朝肃,说他是个很会隐藏情绪的男人,商场老狐狸勘测人心如鬼神,却没人能猜中他心思。 明摆着有特殊含义的车牌号,挂出来三四年,没一个人能找出答案,对症下药巴结他。 “那……这大衣……不会是他的吧。” 断断续续的话音,在寂静的办公室格外清晰,刘兰缩在消防通道口,屏气凝息听完全程。 连城是梁家假千金,坐梁朝肃的车来上班,还有梁朝肃的大衣…… 她跟梁朝肃关系这么好,却被自己诬陷怀孕流产。 刘兰骇的站立不稳,刚才连城对她态度那样敌对,明摆着不打算放过她。 她不能坐以待毙。 刘兰四肢瘫软,忽地又想到,刚才连城与梁氏真千金几番撕扯,不像姐妹,更像仇人。 仇人的仇人就是帮手,说不定能求动真千金帮她呢? ……… 连城回到梁家,一进客厅,气氛紧迫,空气凝固。 沙发上,梁母守不住贵妇范儿,怒目圆睁,旁边狐天德父母,一个面色沉重,一个悲愤。 三个人六只眼,全盯在对面沙发独坐的梁朝肃身上,男人周身一如既往冷锐,挺直腰背姿势端正,面色却淡然自若,甚至显出几分心不在焉。 连城迟疑着未迈步,就听梁母出声,“只是天德几句话的小事,妈妈出面,还不够你对狐家停手?” 连城抬起的脚,彻底在原地放下了。 梁朝肃声线平平,“不停。” 第45章 关系要我挑明吗 狐爸放在膝上的手克制不住颤抖,狐夫人捂嘴泣出一声。 梁母重重拍沙发扶手,“你给我个理由,是不是为了——她。” 顾及狐家外人在,牵涉奸情禁忌,梁母不好点明。 梁朝肃抬眸,七分漫不经心,三分笑,却不深不浅,琢磨不透他心思,“谁?” “连城。” 梁母开口。 梁朝肃笑容不变,靠后一仰,手臂悠闲搭在沙发背,敞着腿,大开大合的坐姿。 “没听到母亲叫你,还不过来。” 连城心口一滞,他一直背对门口,她屏住呼吸都能发现,实在警觉瘆人。 而梁母那声非同一般,像是叫她,又像点她名字诈梁朝肃。 连城敛下心神,缓步凑近,趁人不注意,偷偷瞥男人。 回来路上,梁文菲告诉她,自包厢后,梁朝肃对狐家大开杀戒,只一星期功夫,已经伤到狐家根本了。 这种行事力度,用为她名声惩戒狐天德,根本解释不通。 更何况梁文菲本人都多次求情,梁朝肃毫不收手。 因为有狐天德在场,梁文菲没有继续往下讲,可一路瞪她的眼角眉梢,都显露怀疑跟她有关。 “连城,天德出言不忌,你是当事人。”梁母咬字咬的幽深微妙,“现在妈妈问你,你原谅他吗?” 原谅个屁。 连城才不是心胸宽广的伟大女人,她记仇记到每个字的偏旁有几个比划。 但凡她有实力,警察不抓她,我国刑法上对人身伤害的定义,从小到大,她全给狐天德来一遍。 但逞一时爽快只会让她烂船窟窿更多,对她近在眼前的自由,没有任何好处。 况且,她现在自知之明多到头发丝都是,除非她脑子贱没了,才会痴心妄想梁朝肃为她出气。 “原谅。”连城面色恳切,同时想为自己争求更多,“我那天也出言不逊,母亲原谅我了吗?” 梁母没理她,全神贯注审视辨别梁朝肃脸上每一分表情。 他面色变得无波无澜,情绪仿佛退潮的海水,从他脸上消失,身上褪去。 坐姿毫无变化,又像凝固,手臂筋脉如同青紫色的小蛇,迥劲凸出。 但细审,这些又都平常,仿佛是她杯弓蛇影。 梁母这会儿是真真切切体会到,外界为何传他难缠,心思像没有底,深不可测了。 她只能主动亮剑,“连城也原谅了,朝肃,狐家的事儿——” “不停。”梁朝肃态度强势,他目光没有专门停留在狐家某个人身上,哪个人反应稍大,他就立时关注那个。 犀利,冰冷,威慑于无形。 人在他视线下,只觉得灵魂都被锁定住,从头到脚都是麻的,五脏肺腑也紧缩成一团。 狐天德受不住,猛然跳起来。 刚才他和梁文菲跟在连城后面过来,连城站着,他们坐着。 连城唯唯诺诺低头时,他还觉得快意。 梁朝肃为连城出头,连城扶不起的阿斗,回打他脸,让他体会一腔好心用在,全做驴肝肺。 未曾想,男人态度不变,他们地狱不改。 眼见狐天德拉着他父母落荒而逃。 连城跟着要离开。 梁文菲尖声喝住她,“站住,你别想跑。” 她唤门口保镖,进来看着连城,转头望沙发上的男人。 “哥哥,狐家人走了,有些话我就明说了。” 梁朝肃风轻云淡,“说。” “我一直都认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可从我跟黎川婚期定下来后,我看不清了。” 梁文菲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母亲爱我,给我精心准备陪嫁,哥哥那么宠我,却什么都没给。你秘书告诉我,你之前在西南出差,买了玉华压箱底的翡翠原石,是给我准备的结婚礼物,哥哥现在也不打算给我了?” 梁朝肃解开西装扣子,“母亲给你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你还想要什么,我把整个梁家都给你?” 梁母见不得他们亲兄妹争执,“朝肃,你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委屈结婚这么大的事,你礼物都没有。” “沈黎川那个大礼物还不够?” 梁母一噎,情不自禁去看连城,当年算计,她心知肚明,往常避讳这个话题,没想到朝肃当众揭出来。 连城面带微笑。 时过境迁,她放不下也放下了,现在只看狗咬狗,超有意思。 梁母和梁文菲还是不了解梁朝肃,他这个人,九分权欲,一分感情,拿这一分感情,富贵尊荣,梁朝肃有求必应。 还会帮着镇压她,以供她们开心。 可想去撬动他的权势蛋糕。 真,痴心妄想了。 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痛苦。 被他人体现出来,玄妙无穷。 连城饶有兴趣继续看。 不曾想对上梁朝肃眼睛,一片无边无际看不透的黑暗。 连城头皮一紧。 下一刻,梁文菲的矛头也戳过来,“哥哥正大力入主顾家,股份资金不宜生变,我可以理解。那连城的包呢?” 客厅里气氛骤然凝滞。 连城后背也麻了,“那包不是我的。” 梁母眉头皱出川字纹,“什么包?” 梁文菲望了连城一眼,阴森笑,“今年M家全球限量发售的那款奶昔白鳄鱼皮铂金包,整个南省只有三只,两只在我和您手里,另一只在她公司座位下。” 梁母神情一变,骇然,惊沉,狠戾,清晰无比。 最后直勾勾注视梁朝肃,“妈妈是M家在国内排进前三的客户,调查一只包的去向,朝肃,你觉得难吗?” “母亲出面,自然是不难。”梁朝肃西装外套大喇喇敞着怀,胸腹轮廓结实,一股无法言说的雄性野劲,霸气又张狂。 梁母拿出手机,找出M家经理,“朝肃,你希望我拨出去吗?” 连城瞳孔紧缩。 脖子僵硬偏移,望向男人。 这通电话打出去,一切再无挽回。 她不会蠢到,将希望寄托在男人有一分怜惜她上。 连城赌的是他权欲熏心,顾星渊夫人怀孕,他们内部分歧,梁朝肃眼下必须稳住自身。 可她失算了。 梁朝肃甚至笑出一声,抬手作请的手势,一派气定神闲的绅士风度,无谓自若的强大。 连城寒气一瞬从脚底窜到头顶,再想开口,已经来不及了。 梁母电话拔出去。 “您好,梁夫人,有什么能为您服务?” 梁母攥着手机,声音是温和有笑意的,眼底漆黑的,冰的,“那款限量奶昔白铂金包,南省第三个拿到的是谁?” 第46章 把他脸撕烂踩在脚下 “抱歉梁夫人。”经理姿态谦卑,话音却坚定。“涉及客户隐私,我们无法透露。” 梁母怔住,豪门富贵,内幕多,八卦劲爆,各大奢侈品牌自然都把保护隐私,列为头等要事。 可那是对大部分人而言,她作为金字塔顶尖,品牌方只会予以予求。 “是那个人比梁家还厉害?”梁母心中更沉,视线定格梁朝肃,“还是那个人根本就姓梁?” 经理稍稍一沉默,回答仍旧四平八稳,“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含糊其辞的回答,梁母眼睛喷火,正要强行逼问,经理忽然有急事,仓促结束通话。 头一次有品牌方敢挂她电话,梁母怒极反笑。 “梁朝肃,你现在只手遮天,当我奈何不了你?” 梁朝肃翘起腿,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点着沙发,“不敢。” 梁母盯着他。 几秒之后,蓦地手指连城,气势骇人,“跪下。” 连城尚不及反应,身后保镖得梁文菲示意,一个摁肩,一个踹腿,强压着她咚一声响,膝盖磕在地上。 梁朝肃手指微不可察一僵,再出声,一丝调笑,一丝凌厉,“母亲这是做什么?杀鸡儆猴?” “妈妈从不对你横加管教,不是因为你优秀,而是你自持克己,所以,倘若有错,绝不在你。” 梁母嘴角也有一丝笑,“连城,我从小教你要知廉耻,不说谎话。你昨天在车里说什么,我记不太清了,你现在重复一遍。” 连城颤抖。 她没觉得那话有错,可骂的是梁朝肃,当面重复,她用词有多肆无忌惮,梁朝肃就能她代价,付的有多肆无忌惮。 “你不说,难道心中有鬼,那话是唬我的?” 连城攥紧手,男人依旧不骄不躁,扫视她,睥睨她。 而梁母的目光已经恨不得吃了她。 两害较长短,她眼下不说,梁母确认奸情,第一反应绝对是把她关起来,梁朝肃不会救她。 而她说了,梁朝肃再恼怒,也得找私下时间泄愤。 只要空出几个小时时间差,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妈妈,我就说——” 连城稳声打断梁文菲。“我认为顾星渊背德,三观不正,猪狗不如,是眼里只有欲望,丑陋龌龊的人渣。” 迎着梁朝肃陡然凛冽的目光,没有错过他一丝一毫表情,“能跟亲人赤裸相对,不在乎父母伤心,亲人难过,是狼心狗肺。” 男人猛地站起身,拳头攥的青筋直蹦,仿佛下一秒,血管就会爆裂开。 梁母被他脸上神色骇住,反应过来疾言厉色,“朝肃,你不认同吗?” 男人面孔像一团压摧城池的乌云,翻涌着,咆哮着,越来越骇人,直压连城而去。 这般反应,梁母心下那点侥幸,荡然无存了。 浑身哆嗦着站起来。 在她话音出口的刹那,梁朝肃忽地又敛去所有情绪,只有漆黑的眸愈发幽暗深邃。 “这就是您和梁文菲疑神疑鬼的事?”他声音含着愠怒,厌恶,悲沉,太多交织在一起,无法辨明。 梁文菲在旁瞧着不安,总让一直对家人包容忍让的哥哥,刺骨冰冷了。 她细声解释,“是哥哥对狐家不罢手,还有那只包,我们疑心也是有原因的。” “蠢货。” 梁文菲难以置信倒退一步,瞪大眼,“哥哥你骂我?” 梁朝肃注视她和梁母。语气冷森森,“我从不愿外面的事影响你们,我跟刘家是死敌,狐家老大是刘家支持者,这是我不罢手的原因,那只包——” 他看向连城,满眼阴鸷,带着某种让人心惊的意味,“你不是喜欢说实话,你来解释。” 连城吓得五脏六肺都在抖,掏出手机,“包是高仿,同事放在我那的,如果母亲不信,她给我分享过链接,我可以证明给您看。” 梁母正要接过。 梁朝肃突然嗤笑,这一声响亮至极,逞了满腔的恼恨,令人闻之森然。 “母亲要是仍旧不放心,就依我上次的意见,让她搬出去,梁家早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他转头唤来管家,当着在场所有的人面,“收拾她的东西,让她滚。” “不用了。”连城挣脱保镖钳制站起身,她浑身在抖,苍白的毫无人色,“都是梁家的东西,与我无关。” 她闷头冲出客厅,冲向院门。 这急转而下的变故,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好一会儿,梁母才回过神。 梁文菲呆立在旁边,不敢相信赶不走的狗皮膏药,就这样揭下了。 始终怀疑的猫腻,原来哥哥另有谋算,包还真是假的,甚至哥哥早有赶连城走的打算。 梁朝肃舌尖顶着牙槽骨,滚了一圈,对着梁文菲下命令,“沈黎川非洲创业,你作为妻子,明天飞去陪他,以后梁家的事,与你无关。” 梁母反应过来,急了,“你妹妹这次也是为你好——” “她是外嫁女。”梁朝肃声音幽森,“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 连城出了院门,立即掏出手机打车,又给司机加了三百块钱,让他以最快速度开上山。 等坐上车后,她又给白瑛打电话,“急事,出来老地方见。” 电话那边,白瑛一顿,“好,我正巧也有事要告诉你。” 等白瑛到了茶楼门口,刚要进去,却从斜里窜出一个人,直接拽着她跑进茶楼后的小巷。 白瑛认出连城,没有挣扎,顺着她的力道,七拐八绕,竟绕到离茶楼两条街的城中村。 “你到底要去哪?”白瑛实在跑不动,“是不是梁朝肃发现了?” 连城也停下,撑着膝盖急喘,“没发现,不过也差不多,我公司那尾巴扫不了了,今天就得走。” 白瑛搀扶到她,避到街道阴影深处,“那到底什么事,你快说清楚。” 连城胸腔像破败风箱似的,声嘶力竭,“梁朝肃给我一只限量版铂金包,被梁文菲发现捅给她妈,刚才三堂会审,梁朝肃逼到恼了,赶我离开梁家。” 白瑛惊喜,“那这是好事啊,他赶你走,你就不用躲了。” 连城手都要摆断,“你听我说完,他赶我走之前,我痛骂了他一顿,把他脸撕下踩烂,粘上前还吐口唾沫的那种。” 第47章 连城离开第一天 白瑛呆住。 脑子里顺着梁朝肃的行事作风一捋,猛然打个激灵,“我家那老头说,商场如战场,真刀真枪干起来,双方骂的比谁都脏,可从来没人敢骂梁朝肃,骂他一字,他能把人乡下的地都收走,犁庭扫穴,坚壁清野,是个狼灭。” 连城喘息更重了,“这只是一方面,他恼火之下赶我出梁家,那一个亿的投资,算彻底打水漂了,新仇旧怨加一块儿,我不跑都不行,公司那边我来不及管了,你帮我去趟黑诊所——” 她话没说完,白瑛一把抓住她手,“不用去,我想告诉你的事就是这个。” 连城拧眉。 白瑛眼中有喜色,“中午你急着回公司,我那时跟在你后面,没跑两步,被沈黎川的秘书拦住了。” 连城眉头更紧了。 白瑛激动摇晃她手,“你不用再怕黑诊所产检这事,沈黎川秘书保证,就算梁朝肃去黑诊所查一万遍,那老板都不会说你一个字。沈黎川还安排好你出国,机票,签证,新身份——” 她从怀里取出一叠折成厚方块的纸,塞进连城手里,“你计划是在国内,还要躲躲藏藏几年,现在能出国,梁朝肃三只眼也看不了那么远,你躲都不用躲,下飞机就是新生活。” 连城从最外层,一页页翻开展平,不仅是出国手续,还有国外几处房产,列成单子的联系电话,从国内到国外,只要她准备离开,从踏出梁家开始,照着电话打下来,每个环节都有人保障掩护。 她手轻轻发颤,直到纸张全换到另一只手上,露出最里面一只千纸鹤,在纸张折叠的缝隙中,隐隐露出字迹。 白瑛解释,“秘书说,这是沈黎川给你的信。” “我知道。”连城轻声重复,“我知道。” 白瑛见她脸色凝固成一层石灰石的惨白,眼神黯淡的无光,又有竭力压制的涩楚。 “是他——” 白瑛刚开口,连城的电话响了,刺耳尖厉,在寂静的街道惊出数只野猫。 连城折叠纸张,将千纸鹤夹进去。 手机来电显示刺目紧迫,白瑛也看见了,脱口而出,“梁朝肃果然没准备放过你。” 连城深吸口气,又过五六秒才接起。 男人声音听不出情绪,“在哪?” 连城极力控制心绪,“公司。” “被赶出家门,还能去公司上班?” 砍人一刀,还打电话问人怎么不死,白瑛听着眼睛都烧出刀子来。 连城眼神示意她稳住,语气平铺直叙,剥离所有情绪,“除了公司,我无处可去。” 电话里安静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 又等了几息,那边男人声音低沉,“请长假,我去接你。” 白瑛勃然色变。 连城攥着手机,骨节发白,嗓音因惊颤破出一丝真实情绪,“我现在不想见你。” 同时又极其清醒,明白此时不能激怒他,稳住他才是当务之急。 连城补充,“可以给我一下午冷静的时间吗?” 时间太长,男人火气之下,没那个耐心,时间太短,不够她跑到安全的地方。 手机屏幕亮起,电话被挂断。 连城脊背骤然坍塌下来,颓然无力,白瑛张着嘴深深呼气,“他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连城大步往外走,“百分之七十可能是答应,但我赌不起那百分之三十。” 她马不停蹄,要走。 ……………… 离连城公司不过两条街。 男人挂断电话,吩咐张安,“回公司。” 张安立刻打转向灯,变道转弯。 梁朝肃手指摩挲手机。 半晌后,新的一通电话拨出去。 那边很快接起,“是太阳磁暴,地球末世,还是我叔叔钢铁侠上身,把你都干败了,你竟给我打电话。” 梁朝肃不理会他的调侃,视线里是绿化带飞速闪过的春樱,“接下来两个星期,你自己想办法,不到满盘皆输,不要烦我。” 顾星渊沙发懒躺惊坐起,“你搞我?你老婆也怀孕了?” 男人不悦,不言语。 顾星渊嘴欠,“哦对,你连老婆都没有。既然没老婆,这么危险的时候,你放什么假?” 听着那边冷然无声,顾星渊得意躺回去,调侃,“你不能因为自己得不到老婆,就往死里挤兑我这个婚姻美满的人。” 这次梁朝肃有回复,冷笑道“连保护妻儿都要向我求救的人,哪来的脸,提婚姻美满这四个字?” 电话撂断。 顾星渊气的又坐起来,对着身边一脸笑意,剥橘子的女人,愤愤不平,“他吃枪药了,跟我横什么,当抗争整个社会世俗,易如反掌啊?” 女人喂他,“但他有这个实力,不是吗?” 顾星渊事业,感情,味觉三重酸了,“你帮我还是帮他?” ………… 连城告别白瑛,坐上巴车。 绿化带里春樱一片绿意,每一棵都生机盎然,穿过整座城都是这样积翠。 连城听到邻座两个小女生小声雀跃,“没想到樱花树全种活了,明年春天花开,风一吹满城樱花雨,一片粉雾,想想就要激动死了。” “我也是,看不出政府平时老古板,浪漫起来简直梦幻。” 连城拉上窗帘。 两个小姑娘说对一半,她也没想到梁朝肃那样一个古板冰冷的人,纵容亲妹妹,能有这般细腻又盛大的心思。 等车开上高速,省城成了后方模糊的暗影。 连城松懈下来,抻开手里卷着的纸筒,最外面两层被手心冷汗濡湿,她没在意。 直接放到一边,拆开那只千纸鹤。 时隔四年,连城再一次见到沈黎川的字。 【在茶楼得知真相后,我有无数个念头冲动,叫嚣着,恨不能挑明一切,将梁朝肃撕成碎片。 然后,我想起你的眼睛,盛满颠簸的惶恐,每一刻写着死中求活,下一秒劫后余生。在其中,我还看到你防备我,如同防备他。 连城,我很羞愧。 这四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尊重你的决定。 你信我,我就反抗。你要离开,我就放手。你因梁文菲避着我,我也接受。 两个月前,我看到梁文菲诬陷你,你躲在花园里哭,所有的鲜花争奇斗艳,世界无限好。可你的苦楚,委屈,悲伤,却只能是无声寂寥。 我意识到我错了。沈梁联姻,是我无法推掉的责任。我在必须娶梁文菲的事实面前,一面接受,一面拒绝所有与她的亲密行为,固守着以前的你。 致使她将怨恨发泄到你身上,伤害着现实的你。 那天晚上,我碰了她。 我告诉你这些,并非增加你负担,而是想告诉你,我踏出那一步,已经明白我们再无可能。 所以这份好意,你千万不要有防备。 万毋接受。】 连城僵滞着,有些窒息。 翻到背面,竟还有字。 第48章 你必须走,越远越好 这一页,沈黎川的字,由端正俊逸,急转凌厉,从运转提顿的运笔痕迹中,锋利破纸而出。 【连城,梁朝肃远比你想象的强大得多。 这四年,他疯魔如同掠夺机器,势力发展之广,已经到弹压狐家,同时力压沈家,强迫我出国的地步。 但他同时面临危机,顾家是一滩泥沼,他投入越多,陷得越深,眼下梁氏过半的资源,已被牵涉绑缚。他资金缺口之大,绝非一般合作能弥补,而这个关口,他却抽调一亿流动资金去治你的病。 其中图谋不言而喻。 我相信以你的聪慧,定然早有察觉。可时局之紧张,你会因为缺失信息,而过分低估。 京中有消息,三日前,他邀请的A国梅奥顶级脑科团队,抵达协和,与协和王柳院士组建医疗小组,全力唤醒薄颐章。 倘若薄颐章醒来,救命之恩在前,他再不会被收买,被打动,必定全力诊治你。 连城,我们从小耳熏目染豪门博弈,我相信你读到这,已经明白我的意思。 所以,连城,你必须走,越远越好。 切记。】 连城长呼一口气,心里那块石头算是彻底沉底了。 她当然明白沈黎川的意思,信中有三个重点。 第一,梁朝肃能迫使沈家继承人出国,动真格找她,易如反掌。 第二,梁朝肃危局困境,拿她联姻是最便捷,有效,利益最大化的当务之急。 第三,薄颐章车祸,他下大力救治,没有及时止损,说明他形势严峻至极,无力再选第二方案,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当她成为扭转胜负的关键,梁朝肃会任她离开吗? 拼尽全力找她,她逃得掉的吗? 连城有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出来,缓慢侵占每一根血管,直到她四肢沉重到麻木。 这张信纸,千斤重,最终被她缓慢折起来。 一如从前,她和沈黎川折过成千上万的千纸鹤信一样。 但那时,是少年含羞的心事,用青春期矫情却郑重的方式传递。 现在,连城叠这一遍,是给这段被胁迫封禁的感情,彻底划上一个句号。 她又翻看那叠纸,这次仔细多了。 心里火烧火燎,她要听从沈黎川,放弃原本计划,逃往国外吗? ……………… 冬季天黑的早,临近五六点,又下了场大雨。 伴着电闪雷鸣,肆虐犹如台风登陆。 张安将车停在连城公司附近小巷口,后座男人踹他座椅,“停门口。” 张安不敢违背。 按理来讲,风雨激荡,车确实该停到门口,免得连城小姐经受瓢泼雨打。 但张安私底下认为,说不定,连城小姐宁愿承受着恶劣天气,也不想在同事众目睽睽下,暴露关系。 从写字楼涌出的人群,渐渐稀疏。 剩余零星几个,分散在大堂,或远或近关注着门口的劳斯莱斯。 梁朝肃透过车窗,盯着门口,电梯处又涌出一波人群。 熙熙攘攘散去,露出最后的泰多多,她歪头,肩膀夹着电话,不耐看表。 嘴里断断续续讲着话,等走出大堂,看见门口停的黑色豪车,下意识多停留几秒,脸上闪过普通人都会有的羡艳。 等她越过车头,迈开眼的下一刻,错愕又转回来,盯着车牌反复确认,肉眼可见的惊疑,爬上脸庞。 梁朝肃挂断手机,七次无法接通,他耐心全无。 稍稍抬手。 驾驶座等待多时的张安,立即下车,快步迎上泰多多。 等他几句话问完,如遭雷劈定在那。 就算打死他都想不到,连城竟然下午根本不在公司。 一时间,从车里投在后背的视线,都变得滚烫灼烧,叫人头皮发麻。 张安犹带几分侥幸,要求泰多多带他上楼,亲眼确定。 梁朝肃看着他匆匆上楼,再看着他拎着鼓实的铂金包,面带惊慌下来,原本告罄的耐心,转向阴寒。 张安坐上车,将包交给梁朝肃。 他一言不发,张安已经感受到车内空气在稀薄。 “连城小姐——”张安咬牙,闷头汇报,“并不在公司。我询问了她的组长,从上午离开后,她再没有出现,也没有请假,组长当面又联系几次,均未接通。” 男人迟迟没有指令,张安硬着头皮,小心抬眼一瞥。 冷不丁四目相对,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波涛汹涌。 随即他神色冷漠,“去白家。” 车辆启动,消失在雨幕,大堂里偷摸探出一个身影,举着手机拍完最后一帧,停止录像。 ……………… 连城出了南省,在省道边的小饭店,潦草吃了顿饭,趁着七点多骤雨初歇,坐上开往璀县的巴车。 上了车,果然没查证件,连城松口气,走到车最后靠窗位置坐下。 靠近后车门的小屏显示器,正在播放南省新闻。 “插播一条新闻消息,两小时前降雨量超过30毫米,风力十级,新泰路,人民路,中环受到影响,道路积水严重,两旁树枝断裂,有关部门正在抓紧恢复,请相关出行民众注意绕行。” 连城敛下眼眸,又是暴雨,又是狂风,道路不畅的,与四年前那个台风天,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那时她没有跑掉,这一次,她已在路上。 而两次都要带她离开的沈黎川—— 连城重新拿出那叠纸,一张张抻开,对折在对折,折出一只只千纸鹤,放在腿上。 他心中句句在理,切中要害,但他忘了梁文菲。 一旦确定她失踪,梁朝肃会如何找,连城不敢确定。 但梁文菲,绝对会先把沈黎川身边犁上三遍。 经手安排她出国手续的秘书,只是个拿工资的打工人。 就算忠心,守的住一轮询问。等梁文菲这哮天犬,喊来梁朝肃这三只眼的二轮,三轮呢? 连城太清楚梁文菲在这上面,有多神经质,杀伤力惊人。 简直就像个忍者BOSS,不经意就会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挑出线头,给她致命打击。 连城实在惹不起。 再有,既然都决定往前看了,还是不要连累沈黎川,为她承担风险。 这份好意,只能铭感五内,心领了。 外面又下起雨,车内暖气带上潮乎乎的闷,连城拆开新买的手机包装盒,装上提前准备好的卡,什么都顾不上,当先下载一款视频软件。 登录白瑛的账号,她更新了一条私密视频。 那是她们约定好,传递她走后消息的。 第49章 被警察查到 白瑛接到白父急电,暴雨赶回白家。 “什么事?” 白父坐在茶桌后,梁朝肃在他对面,坐姿挺拔,“连城跟你在一起?” 白瑛一屁股坐在白父身边,翘起腿晃荡,“不在,她最近在公司搞996福报,没空跟我混。” 白父看梁朝肃一眼,伸手放下她的腿,“那连城有没有联系你?” “有啊。”白瑛积极翻出手机,找出通话记录,“下午跟我嚎啕大哭,失踪的爹,偏心的妈,作威作福不做人的兄姐,剩一个破碎的她。” 白父听得高血压都飚上来,一把捂住她嘴。 可是已经晚了,梁朝肃手指摩挲茶杯沿,“我看在你父亲的面上,跟你好好说话,不是我好说话。” 白父干笑一声,打圆场,“小姑娘间小抱怨,我这傻闺女实心眼,当真了。” 梁朝肃瞥白父,“她是实心眼,那连城是奸猾多嘴?” 白父梗住,讪讪赔礼,“我失言,梁副董包涵。” 白瑛扒下他手,态度尖锐,“你垃圾袋成精啊,这么能装?连城都被你赶出梁家了,你现在演起袒护来了,有意思吗?” 梁朝肃审视她表情几秒,忽然起身,或许是角度变化,白瑛看清他眼底一瞬爆发的惊怒。 “她在哪?” 白瑛莫名其妙,却不甘示弱也站起身,瞪着他一字不吭。 气氛正僵硬危险之际,梁朝肃手机响了,他扫一眼,再放下。 面孔情绪不明,声音在冷和沉之间,仿佛有理智到冷静,又仿佛已恼怒到骇沉。 但他操控情绪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再想深究,那一丝惊怒也不见了,只剩毫无喜怒,毫无温度的一双眼,摄取住她。 “你中午去公司找她,见了沈黎川的秘书?” 白瑛怔愣几秒,随即像踩中尾巴的猫,“你跟踪我?” 随即她反应过来,“不对,是你查我。”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梁朝肃嘴角一丝笑,寡淡却无限锋利,“所以她去找沈黎川了?” 白瑛抿唇坐下,掩饰性拿起白父茶杯,“沈黎川这盆脏水算是过不去了,什么时候都能扯上。生物的多样性,还真是在你们亲兄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白父在桌下踹她小腿警告。 梁朝肃目光始终定格白瑛,他皮肤是小麦色,又穿了黑色西装,本应该显得暗沉,偏偏在他身上有男人凛冽狂野的侵略性。 此时不加掩饰,一对视上,心惊肉跳。 “有沈黎川,她就是去国外了。”男人肯定的语气,又问,“几点的飞机?” “什么国外,什么飞机。”白瑛心跳加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父一巴掌拍在她肩头,示意梁朝肃的脸色,“一家人吵吵闹闹,都是正常小事,你别跟着瞎胡闹,快老实交代。” 白瑛震开白父手,“爸,你怎么也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往自己闺女身上泼脏水,我——” 打打闹闹,没有实质。 梁朝肃阔步离开,白父慌忙起身去送。 男人背影已经穿过,消失垂花门口。 白父立在门口,白瑛跟在他身后。 车尾橘红色灯光急速被夜幕吞噬,她心里却没底。 白父转过身,拍拍她肩膀,叹气,“傻了吧,你那点道行,连我都玩不转,还想跟他跟斗。坑爹啊……” 白瑛叫他尾音颤的后背发毛,“我什么都没说。” “这事又不用呈堂证供,跟你说不说没关系,有个微表情就够了。” 白瑛一怔,立即掏出手机捣鼓。 白父老神在在,不看却跟看了一样,“不至于全盘暴露,体检的事,我帮你掩盖了,这回算离家出走。” 白瑛头皮发麻,“你知道?” “废话,我要不知道,梁朝肃那天取监控,你们俩就被发现了。” 白父背手往回走,“既然他都怀疑了,你当就查个监控?还有体检,梁夫人派人查一遍,梁朝肃前后各一遍。还是我把沈家那小子推出去,转移注意力,这事才了结。” 白瑛从头到脚都麻了。 体检背后这么曲折,那黑诊所呢?沈黎川秘书已经被查到,那连城身孕和行踪,还能瞒住的吗? ………… 连城也这般想,口袋里一叠千纸鹤,都仿佛着了火,烧得她坐立不安。 行踪上,她误打误撞,算走正着了。 可身孕,又成悬念炸弹了。 连城点开评论,留言。 “我没有按照沈黎川的安排出国,这次有闺女,我想自己走。而现在身孕极可能暴露,之前告诉你的璀县,距离太近,风险高,我不会多待。至于去哪,不用担心,我有很多预备方案,等稳定下来,再告诉你。” 她准备再写几句,安白瑛的心。 车辆却猛然急刹,连城整个人前倾,上半身狠狠磕在前排椅背,侧脸火辣辣生疼。 车内怨怪声一片,司机来不及道歉。 车门打开,上来两个交警。 “乘客上车都查过证件吗?” “当然查过。”司机义正言辞,“我们安通年年市级优秀企业,不管政策还是法规,绝对积极响应,严格照办。” “那行,今天接到紧急通知,例行检查证件。”交警笑了,面向车内朗声道:“请大家提前把证件准备好,多谢配合。” 交警提到证件时,连城已经蹲下身。 她个子不算高,身材纤细,勉强能缩在座椅下,却挡不住身子。 警察不来后排还好,一旦来后排,她躲无可躲。 脚步声,说话声,一寸寸逼近,连城后背一茬茬冒出冷汗。 前面司机见一大半乘客都带了证件,情绪放松下来,跟交警搭话,“这刮大风,还有雨的,多冷啊,还要你们出勤,什么紧急通知是有领导临时要来检查吗?” 交警跟这些跑运输的司机都面熟。 虽然记不得名字,却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在一起抽过烟。 眼下一个个乘客检查下来,证件都有,态度不由得更和气,“没领导,没检查,就是紧急通知。” 连城心头一跳,不等她细想,脚步声已到前排。 “请您出示证件。” “谢谢您的配合。” 一声声下来,前排几个人很快查完。 脚步声再次响起,连城想再往里面缩,却结结实实毫无余地。 她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第50章 让沈黎川等着 入夜九点,雨停了,风小了。 省城霓虹连绵,从高处俯瞰,水雾漂浮在高楼大厦之间,一切迷离朦胧,看不清了,消失了。 梁朝肃立在落地窗前,有彩色的光影偶尔掠过他,被他眼中黑瘆瘆的凉意吞没。 私人助理立在不远处,小声汇报,“沈先生秘书在南意机场定的航班,直到起飞,连城小姐都并未出现。我按照陆地交通速度推算,在四个小时之内能到达的机场,还有如云和临城的姜合机场,同样没有连城小姐的出行记录。” 他汇报完,退出去,轮到下一位。 “省城和周围几个县市道路口,均未发现连城小姐行踪。” “监控显示下午两点二十六分,连城小姐与白瑛进入东城城中村,此后再未出现。” “连城小姐手机丢在东二环距离城中村五百米的垃圾桶,电话卡也在。” “连城小姐从加入深恒项目组起,多次追问成员家乡。我整理后发现,多是经济不发达的小县市。您吩咐重点关注的泰多多还提到,连城小姐是要以无证件,人情味浓为方向,整理出一份经济实惠的旅游清单。” 一个个人进来,再一个个出去。 梁朝肃身后的书桌上,堆起一摞摞文件。 直到最后一人躬身关上门。 房间寂静,落地窗倒映的霓虹五光十色,半晌后,突然被一声冷笑惊散。 浮现出男人的面孔,仿佛在冰天雪地凝冻过,从眼睛,再到嘴角,阴骇,肃杀。 对上了。 对上她突然消失的反骨,逆来顺受的态度。 根本不是教训给过了,吓的怕他。 反倒是教训太轻,逃离之心不死。 有多蛰伏,就有多想离开他。 以至于忍辱负重,连与刘青松那种肮脏玩意儿相亲,都能一口答应,瞒着他。 即使被他发现,挡了,她也怕了,却死不悔改。 梁朝肃在书桌后坐下,按顺序,将助理们整理的文件,一份份又看几篇,其中几个细节,其缜密,其冷静,更是让他眼中凉薄几乎溢出来。 一把扯开衣襟,扣子崩飞出去,袒露的胸膛急剧隆起。 手指上几道新添的伤口攥的裂开,鲜血顺着手指滑动,一道道凝聚在屏幕上。 他视若无睹,划开屏幕锁。 电话接通。 男人声音凛冽如冰,“一,去查深恒项目组她问过的城市。二,调各大银行她名下所有账户的消费记录。三,密切关注白家白瑛的动向,不管是现实,还是网络。” 至于国外,沈黎川还有没有其他招数,她会不会走其他方式去跟沈黎川汇合。 梁朝肃眼底寒光乍泄,他会亲自去确认。 ………… 巴车在璀县重点站停下,连城带着口罩帽子,迅速从出口离开。 车上检查的最后关头,后面新来的一辆巴车,竟一大半都没有证件,后车交警呼叫支援。 已到她前排的两个交警,粗略一扫,见后排无人,就匆匆下车,连城惊险逃过一劫。 这一夜,连城在璀县偏远郊区的小旅馆住下,价钱比泰多多说的还便宜,只要二十。 环境自然不能算好,房间一股霉味,破桌子,烂椅子,硬板床,床单被子是老板娘自己家的,八十年代的牡丹大红花,可惜中间破了大洞,露出里面发黄发黑的棉絮。 老板娘顺着她目光一看,拍腿怒骂:“哎呦,就说那两个小黄毛不是正经人,再年轻能干屁股肉多,也不能把老娘被子操烂。” 她抓起被子,扛在肩上,“知道你们小姑娘爱干净,姐心好,这换被子的钱,给你打五折,三块。” 连城掏出老板娘刚找的零钱,面额最小的是十块,她付了,“有饭吗?”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老板娘不客气收下,“面条吃吗?加肉再给五块。” 连城豪横,不仅加肉,又加五块钱的炒鸡蛋。 素的她不挑食,但她肚子里闺女要营养。 吃饱后,和衣躺在新换的被子上,连城视线里是并不整洁白净的天花板。 老实讲,她从小到大都没住过这样的环境,吃过咸到蛰嘴的面,油泡的炒鸡蛋。 对比上流社会豪宅奢靡,室内新风系统净化过的空气,饮食清淡,吃的少盐少油少碳水,每日食材全球空运。 她竟神奇不觉落差难受。 这里没有哮天犬,也没有三只眼,更没有乱伦的禁忌关系,没有日益敌对的父母。 没有朝不保夕,没有风霜刀剑,没有岌岌可危。 她静静躺在这,五脏六肺,四肢百骸,那些时刻绷紧的穴窍,张开,松缓,每一根血管畅通无阻,血液轻快流经全身。 连城心底蔓延出一种酸胀,发痒发麻,喉头不自觉的哽咽,她想哭。 但她没有。 她松懈,愉悦,自由,终于喘的上气,感受每一口空气吸进肺里,霉味变成土壤,在她身上开出花。 更何况她有二十万,是买通妇科主任后,她仅剩的积蓄。 算起来,还不够梁文菲头上一只发卡。 可看老板娘这一间房,一餐饭,烟火气浓郁的小城物价。 二十万,足够她安稳踏实将闺女生出来,哺乳,断奶,学会走路,学会说话…… 叫她妈妈。 妈妈—— 房间突然熄灯,黑暗里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 后半夜,梁文菲半梦半醒,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与她关系好的佣人刘姐,尖利唤她,“大小姐,大小姐,醒醒,大公子回来了,大小姐——” 梁文菲将真丝眼罩推到头顶,惺忪着眼,打开门。 “什么事?” 刘姐松口气躬身笑,“大公子回来了,吩咐我收拾好您的行李,十五分钟内带您下楼。” 梁文菲看向楼下,一脸懵。“收拾行李,去哪?” 这个问题,刘姐哪里答的上来。 大公子锐利高冷,寡言却永远一锤定音。 梁家佣人里,除了待得最久的管家和王姨,平时根本无人敢多过问他的事,更不敢凑近调笑。 刘姐今日值夜班,男人忽然披霜带露的进门,挟着一身森寒凉意,周身气压低到能碾碎人心,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只会摇头。 梁文菲面露嫌弃,“一问三不知的蠢货,也就我家好心,会高薪养你这种智障。” 她换衣下楼。 客厅没开水晶吊灯,之后沙发周围的灯带晾着,珍珠白的光芒,在深浓雨夜,显出一种无机质的惨白。 光亮深处,梁朝肃靠在沙发闭目养神,黑衬衣黑西裤,全身唯余右手裹纱布,一点白。 她迈下最后一阶楼梯,刚准备唤,男人已经睁开眼。 漆黑的眼眸胜过这冬夜无尽的森冷黑暗。 像一片寸土不生的死亡深渊,一旦跌入其中,从此彻底湮灭。 梁文菲几乎窒息,心脏猛然收缩到极致。“哥——哥——” 梁朝肃目光摄取她,“给沈黎川打电话,让他在机场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