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东北,南峪村,大雪。 天寒地冻,风雪肆虐,路上少有行人,颜欢紧闭的柴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颜欢的心猛然沉了一下,身子向被窝中缩了缩。 “大师!颜大师,我孩子中邪了,你开开门啊!” 颜欢不情愿地爬下火炕,在门后停下了脚步。 啪啪啪! 拍打下脸面,他揉捏掉僵硬麻木的表情,将卡在门后的横木一提。 门外,是一怀抱稚童的妇人,满身积雪,枯黄头发在寒风中凌乱。 “颜大师,我孩子她···您看看,她是不是中邪了?” 小女娃蜷缩被褥中,满脸赤红,体冒虚汗。 “胡婶儿,孩儿这是发烧,这事情您得去看医生呐,我这儿只有几片感冒药,要不先将就将就?”颜欢翻开柜子,取了一棕色的小玻璃瓶。 “医生那我走过了,他让我来您这瞧瞧。” 一只蜡黄干瘦的手扯住了颜欢的大棉袄,被褥中的女娃重重咳嗽了几声。 端详那红扑扑的病态脸蛋儿,颜欢叹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他掀开橱窗,取了点夏天晒好的野艾,放进火盆点燃。 烟雾缭绕,艾香四起,晦暗阴冷的小土屋有了些许暖意。 随后,颜欢焚燃一纸驱魔镇邪符,将烧完后的灰烬沾上青花瓷碗中的凉水,揉匀了,双指并起,在女娃后颈处一滑。 橱窗中翻找了会儿,他又将一红布缝成的锦囊包塞进了女娃怀中。 “胡婶儿,去村东头老刘家买点黄表,回去将纸叠成扇状,冲屋里前前后后打扫一遍,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拿门口外去点了,完事在入户门后和窗台两侧撒点五谷,不行屋里再点一些野艾,差不多就行了。” 妇人一愣,“颜大师,您不是从四川凉山一脉转来的嘛?可您用的是华东那旮旯的驱邪法子啊!” “胡婶儿,您好像对这些东西很懂啊?” “啊···”妇人将目光瞥向一旁,心虚道,“我祖上也有那边儿过来的···” 颜欢闭口不言,抬手摸了摸女娃额头,温度依旧烫手,可她那窒息感十足的粗喘却是消停了下来。 “胡婶儿,差不多得了,你们都盯了我三年了,总该有个头了。我要真有点巫术在身,三年来我能藏得那么干净利索嘛?” “折腾我就算了,你们让娃遭什么罪,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颜欢将符箓锦囊裹紧,替女娃收了收被褥。 妇人低首垂眉,沉默了良久。 她抱起女娃,冲颜欢点头示意,“谢过了,大师。” “驱邪一事,你们马仙儿比我专业,多的不说了。至于我是否同凉山觋有牵连,你们当家的也不会听我一面之词,就劳烦婶儿将话带到了,说他爱咋想咋想去吧。” 颜欢头也不回,给火炕底加了些柴薪。 妇人身影在风雪中逐渐模糊,颜欢闭上门,冻得打了个寒颤,一溜子又钻回了被窝中。 这种大雪天,人离了火炕和窝,那是真不能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柴薪焚燃中响起了几声爆鸣,身子一暖过来,人也变得慵懒了。 意识一朦胧,回忆就涌了上来,来这世界已经十几年了。 前世死的不算热烈,起于一场朴实无华的车祸,死后亦没有落人把柄,临死前手机该删的都删完了。 现在的颜欢,乃是凉山人士,早年随父迁至东北,从此在这偏僻小乡村落地生根,爹妈走得早,除了一些繁复杂乱的巫术典籍,半点家当都没留下。 穷困潦倒,好在孤家寡人一个,一身孑然轻放,不用对这对那儿的负责,小日子也算勉强说得过去。 就在颜欢以为这种清贫寡淡的咸鱼日子可以一直持续的时候,父母留下的巫术典籍直接将他的恬淡心境轰了個稀碎。 夹藏书中的几封密信,遮遮掩掩地提到了“风天养”和“拘灵遣将”几个字眼,甚至几本古籍本身就是炼炁法门。 颜欢恍然大悟,这是《一人之下》的世界。 明白后,以至于他当场就焚毁了父母遗藏。 甲申之乱几十年尚有余波,八奇技乃取乱之术,这要命玩意儿,自个儿能沾染吗? 在颜欢看来,就那些迷惑人心的奇技淫巧,欲图随意染指,实在是愚不可及,太蠢了。 “我犯蠢了!” 颜欢咬咬指头,失去了三年的自由,完全是就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单凭他出身凉山这个身份,就注定了绕不开风天养,何况父母生前又是本地熟知的巫觋,会被东北马仙一脉盯上实属正常。 疑似有拘灵手段的巫觋,跑到马仙一脉的地盘,这和将家具丢在成龙堆里没有本质区别。 “前途一片灰暗啊!”颜欢双手捂面,裹着被子卷成麻花。 破解典籍密文,他做了,也得到了“拘灵遣将”,也确实被出马一脉盯上了。 要说后悔,有一点,可不全然都是后悔。 这三年,不自由是真的,吃饭被人盯着,睡觉被人盯着,洗澡被人盯着,就连上厕所都要别人盯着,整整三年都没点个人隐私。 要说修习了“拘灵遣将”后的好事,不多,但确实有。 最起码颜欢完成了父母五分之一的遗愿,告慰了二老的在天之灵。 “伱觉得这样做,就能打消他们的念头了?”晦暗中,传来一声清泠似水的女音。 一只毛发洁白如雪的玉兔跳上炕头,趴窝在颜欢旁边。 “为了试我,他们都折腾起娃娃来了,再不表明态度,我怕下次他们给我整花活。” 颜欢才想抚摸白兔,那兔子凌空一跃,摇身化作了一白衣美人。 颜欢父母的遗愿,自然不是“拘灵遣将”这种单纯的术,而是天下巫士的梦想——五行之精。 眼前正是五行之精的金精。 金之精名清明,形如白兔,通体晶莹流光,可化为白衣美人。 想当年,颜欢孤身入长白山,在白雪皑皑的山头苦等七日,才换来清明的一个垂眸。 “清明姐,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出这马仙家的大院吗?” 第2章巫士“性”强 ,后天补“命” “杀了吧。”金精清明若无其事地说道。 颜欢一愣,恨不得马上捂住她的嘴。 “姐,少说点吧,我不要命了。”颜欢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根据他推算的时间,如今罗天大醮尚未开启,风家王家一事尚未浮出水面,这个时间段,马仙一族的晚辈不可能知晓“拘灵遣将”,更无法揣测风王两家同东北萨满教的利害关系。 马仙一脉的这些小辈能盯上自己,幕后主使只能是一个人——关石花。 关石花何人? 那可是马仙一族的姑奶奶,萨满教的主事,当今十佬之一! 整個东北都是人家的地盘。 就自己这种小卡拉米,拿什么和人家碰? 杀? 不被杀都是人家大发慈悲了。 清明秀眉微蹙,无奈歪斜了下头脑,“真奇怪,历代出了名的大巫,都是用我们来杀人的,你不杀,为何又要收集我们?” “我想要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颜欢双臂垫于头下,凝视灰蒙蒙的布帐吊顶,“不需要啊!” 作为一个宁愿吃三个月小完能,也要将水浒卡凑齐的人来讲,收集本身就意义重大。 “你这人真奇怪。” 奇怪吗? 颜欢笑了笑。 说是奇怪,其实应该叫知足或识趣吧。 对比世界上绝大部分连炁都无法感知的普通人,他算得上福运深厚,承蒙父辈余荫,偶然得了‘拘灵遣将’,更算是天命加身,都到这种份上了,还奢求什么呢? 打打杀杀,颜欢不喜欢,勾心斗角,他又没比别人多长一个心眼。 异人界波谲云诡,八奇技取乱之术,甲申之乱更是牵扯巨大,哪个蹚浑水的不是如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作为一个新入门的小巫祝,颜欢不想掺和这诸多纷扰,他只想收集天下精灵,彻底完成父母遗愿,顺便成全一下收集癖的满足感罢了。 “清明姐,现在是治世,杀人犯法,况且我也没藏着多少坏心思。” “清明姐,外面挺冷的,要不我给您腾个地儿?”颜欢掀开被褥,将火炕外沿的空间让了出来。 白衣美人撩拨秀发,飘动身躯,轻轻俯压于颜欢身上。 “姐···姐?” 这倒是有点出乎颜欢意料了。 嗯? 没得意一会儿,纤纤玉臂绕过颜欢脖颈,将他脑袋窝在了胸前。 断头锁!? “逼格,清明姐,逼格,五行之精的逼格掉了!拍地了,拍地了!” 见颜欢告饶,清明从身上飘荡了起来。 “外面监视的人撤掉了,该做功课了。”白衣美人抬抬头,眼神轻蔑不屑。 随后,她又补了一刀,“历代收集五行之精的巫士之中,无论巫术还是性命修养,你都是最弱的一个。” 颜欢感觉受到了冒犯,却又无从辩驳。 “瞧姐说的,我哪能同过去的那些老怪物比啊。” 颜欢一边笑道,一边从温暖无比的被窝中爬了出来。 他披挂一件轻薄单衣,踏入叫嚣不止的风雪之中。 若说修行一事,颜欢可从未倦怠过,日后想要走出这马仙家大院,想要云游四方,收集天下精灵,身体是本钱,巫术是依仗。 没办法,异人界的水太深了,维护秩序的有公司,超脱秩序的有全性,哪一方都不是省油的主,假以时日和这些人遇上了,情况不对,总得有脱身保命的手段。 “呼~~~”颜欢盘坐于大雪坪巨石,施一采炁法,意念呼吸并用,调节三宝(精气神),连接身体各处炁感,后捶丹聚炁,充足下丹田,运行周天。 随着炁在周身散开,一股淡淡的暖流将凛冬之寒隔绝在外。 “要来了。”金精清明留守一旁,搅动一袭风雪,直朝颜欢奔袭肆虐而去。 颜欢眉头一皱,任由罡风撕刮,轻薄单衣碾碎成布段散去,露出他那肌肉虬结的霸道上身。 这几日,清明教给颜欢的都是些横练功夫,实打实的炼“命”法门。 颜欢是巫士,单论“巫”,上为天,下为地,中间一竖代表沟通天地,左右两人,女巫男觋。 巫做的是沟通天地,沟通鬼神的工作,他们生来强大,多的是先天异人,得益于先天对鬼神精怪的感知,巫士几乎放弃了对外寻求强大的方法。 即便是历史上著名的大巫,水镜先生司马徽,也曾不可避免的落入藩篱。 巫士“性”强,天生“命”弱,有了前人经验,颜欢自然是有心避免。 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弥补后天“命”功缺陷,便是他此刻要做的事情。 “仙道贵生,性命相依,命为重。你命功太弱,连我百分之一的五行加身都撑不住,否则你想走,这马仙一族的东北大院根本就困不住伱!” 噗! 颜欢心头一紧,身躯被掺杂了金光的风雪猛地掀飞。 炁,散了。 “说好的今天是横练,怎么还带精神攻击的?”颜欢打个寒颤,哆嗦说道。 清明高高扬起了头,“性命双修,缺一不可,一句话就心动了,说明你性功火候也不到家,巫士的天资都被你丢了?” “我见过的巫之中,你果然是最弱的。” 颜欢低头,双手遮面,身躯在清澈纯明的雪地不断颤抖。 “哭了?”金精清明眨了眨眼,搓弄下白衣裙摆,轻轻飘了过来,“那个···其实你心性还算不错,要是肯勤学苦修,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大概吧··· 颜欢仰起头,脸上并无半点愁容,他双手撑在身后,在雪地随意而坐。 “没哭,姐,我只是太开心了。” “被骂了还这么开心?”清明歪歪头。 “开心,当然开心!” 这可是修行啊!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一句恰到好处的点化,不知道可以让修行者少走多少弯路。 被骂? 多少人想被骂都求不来呢! “清明姐,‘拘灵遣将’对我来讲不过是技,说得高深点,也不过是一种玄奇奥妙的术,比起毫无感情的术法,我真正珍惜的是你,是我身后的一众朋友。” 说罢,颜欢周围萦绕起一股深黑雾气,煞气之重,足以同妖气媲美。 一只小黑蛇绕过颜欢指尖,轻悠盘旋了起来。 “摄心修性,炼精修命,得窍,炼己,和合,脱俗,次第而上。修行嘛,一步一个脚印,要是姐不在身边提点,就我自个儿摸索,我能走到哪去,又能走多远?” “毕竟我是先有金精清明,后有‘拘灵遣将’啊。” 第3章 五行之精 颜欢躺窝风雪,潇洒恣肆地笑了起来。 五行化身,天下巫士的梦想,蹚过千年岁月的精灵,当初怎么就肯放下身段跟了自己呢? 幸运,实在是幸运了。 大巫董仲舒,天命者刘秀,水镜先生司马徽,前后五百年刘伯温···藏在金精脑海中的先人遗藏,自己啃到死都不一定能啃完。 “我有收集癖不假,我想要五行之精,想要世间百鬼,想要天下精灵,可我也想成为能配得上你们的大巫。” “要不然,等我百年后身死,后人提起五行之精历代收藏者,会想起董仲舒,想起水镜先生···然后再看见我的名字,我靠!颜欢,谁啊?真不认识!到时候,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清明捧着香腮,荡在空中,“那时候你不都死了嘛,还在乎脸皮,再说你要真有脸皮,就不会在长白山舔着脸磨了我七八天。” “咳咳!”颜欢佯装咳嗽几声,“人艰不拆啊姐,人艰不拆,我还在说我的雄心壮志,好好的氛围一下就破了。” 金精清明冷哼一声,你有个屁的雄心壮志。 “不过,这都不是我感觉最庆幸的事,姐,你知道这么久以来,我觉得什么最幸运嘛?” “嗯?” “我身边有一只白衣美人!” 金精清明静静地伫立风中,修长蛾眉却是紧紧地拧在一起,“是嘛?” 勾手一指,雪白大地穿刺出一条金灿灿的尖锥。 颜欢后跳几步,运炁护身,“砰”的一声,那金锥直接将他顶了出去。 “我靠,金锥?我发了!” 金之精名清明,形如白兔,通体晶莹流光,可化为白衣美人。 它现于人家,则财至。 古书诚不欺我! 颜欢不顾腹部疼痛,向前就把金锥捧了起来。 “清贫点好,修身养性,可人也不能一直清贫下去对吧?” 清明摇摇头,“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伱天赋极佳,自然受天背弃,五弊中你独占‘孤’字,故父母早亡,‘三缺’你样样齐全,这辈子发不了横财,还是放弃吧。” “想要动用术法直接创造的东西,等你的实力扛过反噬再说。天资之人,若能求一个福德圆满,自然就没有什么‘五弊三缺’之说了。” 金精清明抱臂飘荡于一旁,冷艳面庞多了抹愁云。 这小子悟性不错,心性极佳,可天赋上乘者都有一个通病,若不编造点东西将其压一压,人便容易陷入妄念。 “可这不就发了嘛!”颜欢双眼精光,早就被金灿灿的尖锥蒙蔽了双眼。 清明叹口气,消隐了身姿,“注意掩炁,有人来了。” 颜欢闻言,转头看去,来人是一魁梧壮硕的大汉,一身粗麻布衣,头戴毡帽,大络腮胡子落满了雪花。 “俺们这旮旯吧前些段儿出石油,这金子还是头回见,颜大师,喜庆啊!” “喜叔,保不齐这有金矿。”颜欢嬉皮笑脸道。 眼前这人,他认识,所谓礼尚往来,被盯着的这三年,颜欢也没闲着,他偶尔会差遣几只小阴鬼去胡家祠堂打转。 这人是胡婶儿当家的,名为胡四喜,胡家一脉,立堂口时选的“福家安康”,请的是保家仙。 颜欢料想此人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胡婶儿前脚刚走,他居然后脚就到了。 好在自己时间掐得紧,没让他看见炼炁时的场面。 “金矿?”胡四喜不悦抿嘴,络腮胡子抽动了几下。 这人果然是说谎不打草稿的主儿,真不知道姑奶奶看中他哪里了。 “颜大师可真爱说笑,俺差点就信了。” “喜叔,您有事?没事儿我可抱着金子走了,您要有事儿那也不能打我金子的主意。”颜欢后退了几步,将金锥搂进怀中。 不得不说,这东西还真有点重,等会捎带回家,多半要费点力气。 胡四喜是爽快人,干净利落的东北性情,说起话来自然不含糊。 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跟我走吧,姑奶奶要见你。” 十佬之一的关石花要见我? 这一天,来得有点早了。 “你命不占财,得之无福消受。” 清明的话还在耳旁回绕。 颜欢兜住了怀里的金子,感觉有些冰冷。 报应来了? “别发愣了,不会难为你,走吧,别让俺这一家子难看。” 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请仙的,这要请不动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那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胡四喜伸出大拇指点点身后,“车都备好了,斯巴鲁,跑雪地,利落!” 颜欢犹豫不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要说关石花,原著对这个豪爽不羁的可爱老太太着笔太少,颜欢只知道,她在天下集团的风正豪加入十佬后,便处于一种隐退闭关的状态,甚至扬言再不南下。 关石花心中的盘算,颜欢能猜个大概,她同王家王蔼算是青梅竹马,自然也知道王家和风家的利益牵扯。 对萨满教乃至于整个东北马仙一脉,风王两家的“拘灵遣将”差不多就是一种毒术。 请仙出马的手段,注定要在拘灵面前抬不起头来。 一个为了东北马仙一脉的利益,可以在十佬会隐忍退让的萨满教主事,派人盯了自己三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拘灵遣将?” 不可能,有金精盯着,没人会察觉。 “如果不是,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异人界老前辈,为何要为难一个小辈?这样也太跌价了。” 颜欢想了许久,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有股无名的力量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颜欢回头,“姐?” 既然姐都示意没事了,那就去走一遭吧。 “四喜叔,麻烦带路吧。” ······ 关家祠堂,烛火摇曳,青烟袅袅。 供奉台下的蒲团上,跪着一身材矮小的微胖老太太,她一头白色短发微微卷起,耳挂两个金色大耳环,百岁高龄,却是精神矍铄,容光焕发。 关石花闭目祈愿,对台上神龛虔诚拜了拜。 “仙家嘞,那几个娃您可多担待···” 话完,她小心翼翼退出祠堂,就见门口等候多时的邓有福。 “姑奶奶,胡家将那小子请到了。” “知道了,走,跟我一起去见识见识。”关石花步履稳健地朝关家大宅走去。 才出了祠堂,她便扭过头,看向旁边一板一眼的孙儿,“有福,这几年不出关外,憋屈吗?” 邓有福推推眼镜框,“我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可萨满教传承百年,真就要落个委曲求全的地步吗?” “所以说,族内最不令人安心的,就是你们这些小辈,等有机会,我得放你们出去,让外面的人好好敲打一番。” 邓有福悻悻点头,应了下来。 一老一少,才至关家大宅,两人便见颜欢同一众马仙弟子扭打在了一起。 颜欢还好,本就赤膊,互相拉扯一番也不过发型乱了,可众弟子却是撕扯得衣不遮体。 见了关石花,颜欢一愣,可他立刻知道来了救星。 “诶,姑奶奶,您评评理!” “您这旗下一众弟子,上来就抢我金子,非说是啥凶器,那我凶器能用金子做吗?真当我颜家的贫贱是浪得虚名了?” 邓有福满脸黑线,提了提眼镜架,“姑奶奶,您就请这么个货?” 第4章 精灵,龙脉,斩龙狂士 “一些花白之物,简直俗不可耐,臭不可闻。”邓有福眼见这混乱不堪的局面,心中甚是不喜。 关石花性情爽直,厉声将几个门下弟子呵住了。 “都散了,不知道这位是我请来的贵客吗?” “还有你。”她扭头看向邓有福,“黄白之物怎么了?你外出留学,用的就不是这些臭不可闻的东西了?” 邓有福被呛得说不出话,低头站在了一旁。 “呵。”颜欢笑了笑,今日可算是见着了,十佬之一的关石花,加之罗天大醮上马仙一脉的代表,邓有福。 两人和颜欢印象中大差不差,关石花是个豪爽利落的可爱小老太太,至于邓有福,一板一眼,严肃正经,大冷的天也只是穿了件加绒的衬衣,规规矩矩扎了领带,加之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满脸邪气,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 “四川凉山一脉,颜欢,见过姑奶奶!”颜欢抱拳向前,像模像样地拱手作揖。 都到他人地盘了,畏畏缩缩反而失了风度,不如坦然对之。 “有福,取件貂皮草来,算是我给颜小友的见面礼了。”关石花见这小子讨喜,出手也没寒酸了。 过了一会儿,颜欢接过了关家赠礼。 紫貂皮? 貂皮是“东北三宝”之一,素有“裘中之王”的美称,紫貂皮要更为名贵,据说是“得风则暖,指面如焰,著水不濡,点雪即消”。 “不愧是关家,出手真阔绰。”心想着,颜欢将貂皮草挂在了身上。 一路来,为了不露出马脚,他收敛气息,刻意施以掩炁法,可以说是一路冻着过来的,如今穿了这名贵的貂皮,身子骨瞬间就暖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贵重的玩意儿,连心都被武装得有点暖洋洋了。 只可惜啊,这样贵重的礼,自己收不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道理,颜欢还是明白的,挂一下稀罕稀罕就得了,毕竟两辈子都没穿过皮草呢。 “姑奶奶,您在东北一带可谓是德高望重,肯赏脸邀请咱这个小辈,我心里就知足了。至于这心意和礼,我就挑贵重的收下了,这紫貂皮···您看,我哪里像是能穿这东西的样子?” 颜欢将紫貂皮收拾好,还了回去。 “但是我这赤裸上身,也不像是拜访的样,不行我找您讨件便利的衣物,实在不行整件军大衣也可啊。” “好啊好啊!”关石花眯起的眼微微张开了一点。 这小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处理得丝毫不差,既不逾矩,又不作弄,表面嬉皮笑脸,是個玩世不恭的主儿,实际上心思可细腻着呢! 我东北马仙一脉,怎么就没出这么一个心思通透的晚辈? “就依小友,有福啊,搞件军大衣过来。” 邓有福乖乖照做,颜欢穿了衣服。 如此一来,既承了关家心意,没背了主人家的脸面,又能让自己心里过的去,两全其美。 进了关家堂屋,关石花盘坐在入门正对的太师椅,上下打量颜欢。 “有点土气啊,得亏你的脸能压得住。” “姑奶奶,谢过了,这东西暖和就行,刚刚可真没把我冻个够呛。”颜欢笑道。 “俺老婆子心直,就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了,今日邀请小友过来,就是有几件事情想问问。”关石花半托着腮,笑眯眯问道。 “知无不言。” “颜小友,知道精灵吗?”关石花一开口,堂屋瞬间静了下来。 精灵,自然不是颜欢前世用球抓的那个,在异人口中,世间生灵皆有炁,炼了炁的动物,就是精灵。 动物天生心智不开,得炁罕见,炼炁更为艰难,但动物天性淳朴,得炁后,在修炼一途上,进境反而远超人类,故精灵的实力一般都极为强大。 而在东北,受人供奉的精灵有种更为尊敬和高级的称谓——仙! 异人当中,会出现一些跟“仙”缔结契约的人,这类人被称为马仙。 整个东北,几乎都在马仙一脉的掌控下,可见对于此地的人来讲,与其缔结契约的精灵有多么重要。 “精灵啊,晓得晓得。”颜欢出身凉山,这点消息在关家根本藏不住,没理由在这上面骗人,“但这个概念很笼统吧。” 精灵一词,颜欢认为可以做二字拆解,“精”和“灵”,动物得炁炼炁为“精”,至于“灵”,涵盖范围就广了去了,世人所说的百鬼可以称之为“灵”,一些依托信仰产生的神祇概念,也可以称之为“灵”。 再说金精清明,虽然带了一个“精”字,但取的是“精华”之意,比起“精”来讲,清明更接近“灵”。 关石花点点头,“你们颜家祖上是巫,我们东北马仙也是巫,同为巫士,你父母该和你讲过,长白山背后所承载的意义吧?” “伱,去过长白山。” 得咧! 颜欢千算万算,都没猜到关石花的邀约是为了长白山一事。 “去过,去过,长白山野人参天下闻名,这不我想着挖几条出来,好填补一下家中空缺。” 关于这事,颜欢没有撒谎,毕竟人参没挖出来,最后挖出了一个白衣美人。 与清明初见时,要不是家中古籍有所记载,否则颜欢还以为遇见雪女了。 “你知道刘伯温吗?”关石花话锋一转,直接问了下句。 闻言,颜欢早就汗流浃背了。 “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刘伯温,怎么会不知道?” 对此,颜欢也不想遮掩了,自从捎话给了胡四喜,他就不指望自己巫士的身份还能藏住。 来关家大院之前,颜欢心中还略有忐忑,因为关石花无论是想要“拘灵遣将”,还是有意拉拢,他都无法合理地给个回应。 可如今,知道了马仙一脉所图是五行之精,颜欢反倒是释然了。 请仙,也得仙家缠身,人仙有缘才可。 金精清明肯跟了自己,说明因果牵扯都关乎己身,他们关家拿不下,整个马仙一族也拿不下。 “那你应该也知道刘伯温和长白山的渊源了?”关石花叹了口气。 “当然。”颜欢面色无悲无喜,“狂士刘伯温,受朱元璋所托,斩尽天下龙脉,独留长白山一处。所以此地灵气四溢,动物得炁的机遇要远超他处,精灵也出没也更为频繁,正因如此,你们更容易遇见仙家缠身,然后请仙供仙。” “可以说,长白山灵脉,是整个马仙一族的基底。” 关石花收敛了笑容,脸上的和蔼从容一并消隐了。 “所以小友,劳烦告之,你到底从长白山带走了什么?” 完了完了,这下子是真藏不住了。 唉~ 颜欢叹了口气,“马仙一族的子弟,一辈子只会和一位合作,为了合作,甚至要花费几代人的心血,甚至生命,所以在巫士之中,你们与精灵的相互选择也是最为慎重。” “尊重精灵,热爱精灵,这点我喜欢,也很认同,所以我得劝您一句···” “姑奶奶,长白山的那位,与你们无缘。今日你们要是有所图谋,执意下去,就休要怪我了···” 守在一旁的邓有福瞬间机警了起来,“你小子要干什么!?” 呵呵呵呵。 颜欢将手背在身后,摸进了屁股后的口袋中,大拇指按在了紧急拨通键。 就休要怪我报警了。 第5章 恩情,人命和底线 “我可要报警了啊!” 报警了啊! 报警! 颜欢中气十足的嗓音还在关家大院回荡。 邓有福脸一黑,扶正了眼镜,“你把我们马仙一脉当成什么了?” “嘿嘿。”颜欢无奈笑了笑,“没办法啊,有福大哥,姑奶奶这种深藏不露的前辈,一旦认真起来那威压太大了,吓得我总想给自己托个底儿。” “孤身在外,能信的不多,起码国家和组织不会坑我。” 关石花在太师椅上坐正了,开始端详披挂宽松军大衣的少年。 见颜欢面色平静,态度不卑不亢,语气不微不颤,丝毫不是害怕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小老太太抓了把花生剥了起来。 “颜小友,你幼时随父母北上,对四川凉山一脉该是没多少感情沉淀。孤身一人在外确实有诸多不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入我马仙一脉?” 此言一出,还有资格留在堂屋的马仙弟子,全都愣住了。 关石花抬抬手,示意几人稍安勿躁。 见颜欢面露难色,略显踌躇,她便开始澄清利弊,循循善诱起来。 “现在东北马仙一脉是个大家,除了胡黄常莽,也有他姓,我不是也姓关嘛,你不用担心遭受冷落或者亏待。” “背靠马仙家,只要行事不违背天理人伦,在东北,你甚至可以肆无忌惮的横着走,这要远比你守着那清贫小屋好得多吧?” “姑奶奶说的是。”关于这点,颜欢无可否认。 来之前,他确实考虑到了马仙家拉拢自己的可能,只要现在点点头,他毋庸置疑会拥有一个巨大的靠山,日后无论修行还是收集精灵,都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但是··· “承蒙姑奶奶好意,还请小辈我拒绝。”颜欢坚定回绝了。 有些六岁小孩子都懂得道理,重活一世的他没理由不懂,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掉的馅饼多半是有毒的,这世间最致命的,就是那些说不清的人情。 特别是踏入了炼炁修行一途后,颜欢对因果的态度无比慎重,这东西玄之又玄,轻易触碰很容易万劫不复。 与马仙一脉有所牵扯,注定了将来要深陷风、王两家斗争的漩涡之中。 王家的王蔼不蔼,心狠手辣至极,天下集团的风正豪隐忍坚韧,心思缜密,可谓是一代枭雄,这两個颜欢谁都不想招惹。 刨除这点,还有一个最大的因素,迫使颜欢不得不拒绝。 颜欢怕了。 颜欢怕关石花在长白山动荡一事上想得太多,甚至欲图将东北马仙家的复兴一事寄托在他这个外人身上。 那份希冀的重量太过沉重了,重到颜欢根本无力承受。 “姑奶奶,抱歉了!” 关石花闭着眼,费力咀嚼着嘴里的那粒花生。 在他人家的地盘,将堂堂马仙一脉的代表、异人界十佬之一的邀请,给无情拒绝了? 甚至没有一丝商量的语气。 这小子,魄力十足啊! 嘎嘣,嘎嘣··· 关家堂屋只余下轻微的花生咀嚼声,这声音越是细微渺小,颜欢就越发心里发毛。 他向前拱手,拜了拜,“姑奶奶,您要有事直接知会一声,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说一声得了,弯弯绕绕,一点儿都不像您的作风啊!” 关石花停住了嘴,睁大了微眯的双眼。 “好,好,好!孤身一人,就敢将自己和整个东北马仙家放在同一个天秤上,伱小子有点魄力,今日是我老婆子求你了。” “长白山附近精灵动荡,这几年来仙家缠身的孩子越来越多,我们无法替他们决定将来,也没办法左右诸位仙家的想法。” “所以说,小友啊,不管你从长白山那里取走了什么,请你将这事了结吧,马仙家压不住灵脉了。” 关石花摆正身姿,跪伏太师椅上,冲堂下颜欢一拜。 邓有福加之其他马仙弟子,闭目不语,默默将腰躬了下去。 原来如此。 颜欢想道,长白灵脉与马仙儿家牵扯颇深,甚至山中有他们供奉家仙的前辈,这事儿从情面上讲,他们确实处理不妥当。 在“精灵”一事上,马仙儿一脉是大家,更是权威,这要是请有点实力的外人帮忙,面子里子上又都说不过去,所以只能请自己这位无门无派的隐居散人了。 “你们这···”可这阵仗,倒是将颜欢整得有些手足无措。 “姑奶奶,都说了,有事儿您知会,这不是折我寿吗?” 颜欢疾步向前,恭恭敬敬地将关石花搀扶了起来。 “不就是长白山灵脉附近的精灵嘛,马仙家要是有所顾忌,那我走一遭也行,您这礼太大了,晚辈实在承受不起。” “你肯帮?” “帮,当然帮!就冲姑奶奶一句话,咱能使力就使力,怎么着我也得对得起这一身军大衣啊!” 颜欢笑了笑,将事情应了下来。 只要不贪图自家的清明姐,不妄想将自己拉入马仙家,这点小忙他还是乐意出手相助的。 “您看,啥前动身?要不就现在,四喜叔的斯巴鲁还在外面,跑雪地,利落!” “小四我还有话要问,劳烦你和有才走一遭吧。” “得嘞!”颜欢应道,脑海中浮现出邓有才老鼠似的面庞,这小子是邓有福的弟弟,供奉的仙家是灰家。 “姑奶奶,等我好消息,晚辈先告辞了。”施完礼后,颜欢两步一跳出了关家大院。 堂屋只余下关石花加之邓有福一众小辈。 “有福啊,这人你怎么看?” “油腔滑调,玩世不恭,这种人我处不来。”邓有福直言不讳道。 “我倒是觉得他颇有魄力啊。” 魄力? 关石花剥起花生,大口咬着,“他要是应了我马仙家的邀请,我会将其奉为上宾,可打心底来讲,对这小子可就没现在这么稀罕了。” “为什么?”邓有福不解道。 关石花拍了拍八仙方桌,“你,愚钝!” “那小子要是应了我马仙家的邀,那他帮我是利益交换,可结果呢,他拒绝了。回绝我之后,他又把长白山的事给应下来,从这一层面来讲,是咱马仙家承了人家的情。” “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涉世未深,就敢在天秤上将整个东北马仙一脉压了下去,要说今日站在下面的是你,你有那个魄力吗?” 邓有福闭口难言,扪心自问,他确实没那种胆识。 关石花抬抬头,仰望房梁悬挂的古朴吊灯,“最令我心生欢喜的,还不是他这种魄力。” “我们盯了他三年不假,毕竟摸不清他的品性,咱也不敢轻举妄动,为了搞清楚长白山的前后因果,咱们得费不少功夫,可他确实也藏了三年,这三年来是滴水不漏啊。” “你要说再给他三年,他依旧能演下去,甚至可以演得天衣无缝。可有福啊,你知道为啥唯独是今天,他宁愿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给小四提个醒吗?” 邓有福尴尬摇摇头,“不知。” “底线。” 关石花说出两个极具重量的字眼。 “这三年,你们可以监视我,可以试我,我都忍了,可你们唯独不能拿人来试我,不能拿人命关天的事来试我,这就是我的底线!” 关石花瞥了眼一旁的胡四喜。 “大雪封山,天寒地冻,小嫣儿仙家缠身,高烧不止,你不来姑奶奶我这儿,反而拿小嫣儿去试探他?” “你就这么想在我面前表现?小四,今日你可立功了啊。” 啪! 桌面一拍,胡四喜战战兢兢跪了下去,“姑奶奶,我错了,我知错啊!” “哼。”关石花冷哼一声,“这事情,你做的不地道,咱马仙一脉做的也不地道。等长白山事了,他可就是咱出马家的恩人了,今后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 “知道,知道!回头我一定登门给颜大师赔礼道歉,我···我···对对对!我知道颜大师喜欢‘仙家’的一些典籍,我把家传的几本珍藏送给他赔礼···” 第6章 人情世故,王大爷 出了关家大院,颜欢在邓有才的陪同下,坐车前往安图县。 走出了风雪肆虐的阴云笼罩地带,才上高速,车的速度立刻就提起来了。 “小哥,要不你先眯一会儿,咱们做事得挑在晚上,一路过去估计有的熬了。” “嘿嘿,不过你放心,我开车稳当,保准是不颠不晃!我把空调给调大点,不然等会睡醒了冻得慌!” 邓有才憨憨一笑,冲副驾望了眼。 颜欢的注意力全在他那八字小胡上,不时也会被他脖子前明晃晃的大金链子吸引目光。 邓氏两兄弟,有福有才,当哥的古板正经,当弟弟的则是一副东北土豪特有的土渣子气。 “那就辛苦有才兄了,我睡一会。” 颜欢闭目冥神,身子不偏不歪,向座椅轻靠了过去。 所谓“精足不思淫,气足不思食,神足不思睡”,颜欢炼炁之后,性命兼修,体魄和精气神要远超过去那个病恹恹的自己,这点车程放在从前,他早就该头晕歇菜了,可此时却是精神抖擞。 此去长白山将近四五个小时的车程,颜欢没理由虚度,索性直接在体内运行周天,将意识下潜,修性养神。 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 在不时轻晃的车内,更能锤炼养神的精度和深度。 将近过了两个多小时,汽车前行的方向明显偏移了起来,摇摇晃晃,难以停歇。 那种感觉,甚至让颜欢想起了学习科目三时,教练教的“抖动直线跑法”。 颜欢睁开眼,扭头望去。 “额···有才兄?” 转眼望去,邓有才昏昏欲睡,头磕碰的如同捣蒜一般,挂着檀木珠的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不时调整下方向。 “有才兄!” 颜欢大喊一声,邓有才猛地起一個激灵,“啊!咋···咋了,小友?” “够了够了,靠前的服务站歇一会吧,顺便我去买点东西。” “要上厕所吗?烟瘾犯了啊?” 颜欢苦涩皱眉,根本懒得搭理。 不过一说起烟,颜欢却是想起了一点长白山的往事,便伸手摸了摸口袋。 没钱? “啊啊啊,现在电子支付普及了,应该用微信的,我怎么可能没钱呢。” 颜欢拍打下额头,掏出手机翻看了会儿,片刻,他扭过头望了眼主驾,有点难以启齿。 “有才兄,借我一千块钱呗!” “烟瘾真犯了啊?” 邓有才也不含糊,直接将手机丢了过去,“锁屏842650,支付密码880216,自个儿转呗,我开车呢!” 不是,哥们儿,你来真的啊? 颜欢呆愣了片刻,该说不愧是东北人的豪爽干脆,真给他惊呆了。 “转呗,你是大师啊,姑奶奶都对你以礼相待,我还怕你惦记我这儿几个小钱不成?” 呼~~~ 颜欢长叹口气。 世态炎凉啊··· 自个儿的修行还远远不到家呢··· 微信收款到账,1000元。 下了车,冰冷寒风驱散了邓有才的睡意,他靠在车边等了会,看见颜欢提着一条烟回来了。 “长白山系列,高山流水?这烟味淡,不得劲。” 颜欢将烟塞进后座,钻回了车内。 “不是我抽,给景区王大爷带的。” 邓有才坐回主驾位置,“那边都打理好了,不会有人拦着,人情世故啥的该懂的都懂,没人会不给马仙家面子。” 即便出了异人界,马仙家的人大多也是声名显赫,这一点颜欢丝毫不怀疑。 人情世故颜欢不懂,可他一定懂景区的王大爷。 三年前,颜欢孤身入长白山,趁着月黑风高,找寻金精下落,结果被这位王大爷当场拦住。 王大爷追着颜欢,从不老峰东侧的黑风口追到聚龙泉,从天文峰和龙门峰之间的长白瀑布群追到天池,兜兜转转,这位倔强小老头将近追了整整一夜。 世间为了两千块钱劳心操肺的人不多,可王大爷偏偏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那份执著和倔强,颜欢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心有余悸。 三年已过,王大爷不知是否还身在其位,颜欢多带条烟过去,也是为了防患未然。 两人之间有点小过节,真要是爷俩见面了,横在中间的关家脸面不一定好使。 这种固执的小老头,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不一定能震慑住他,但烟就说不定了,那老爷子是老烟民,烟瘾大,抽的都是劣质烟,这是长白山的精灵告诉颜欢的,想要这位老人妥协,脸面可能不够,但加上一条“高山流水”或许可以。 收敛心神,颜欢将回忆拉到现实。 车行驶了会儿,到达长白山脚时已是午夜,来往游玩的游客早就消隐了踪迹,灯光已停,晦暗幽静,远处的雄伟奇峰不见白日的绮丽迷人,在阴森月色下显露出一股令人难以言说的庄严肃穆。 颜欢裹紧了军大衣,驻足在栅栏外的前坪广场。 路灯下,一颗光头照射得锃光瓦亮。 “我就知道!” 不愧是我大爷! 邓有才摇摇头,觉得这位小大师有点太过大惊小怪了,他坦然信步,迅速走了过去。 “大爷,我啊,有才!今下午和景区管委的李主任打过招呼了,俺们有事要上山处理。” 王大爷拿手电筒晃了会儿,“收到通知了,进去吧,彩灯都关了,游客都清了,抓紧!” 颜欢裹紧了烟,忐忑随了过去。 这要是没发现最好,一千块的烟回头还能八百块倒腾回村里的小卖铺。 哐当,哐当! 颜欢穿过打开的围栏,踩进厚实的白雪之中,没几步,他就开始跑了起来。 王大爷犟了犟鼻子,狐疑打量了眼急匆匆远去的背影。 “这味儿不对啊,有点熟悉,这小子跑起来的样子···” “是伱啊!” 呼哧! 未等邓有才反应,一袭黑影直接从眼前穿了过去。 “下盘稳当,踩踏冰雪也丝毫不滑不乱,出手迅速,身法干净···”邓有才轻声叨念,尖细鼠眼猛地一睁。 这大爷,是异人! “他娘的,是你小子吧!”王大爷加紧了脚步,每踏出一步,似乎都在刻意迎合着某种节奏。 颜欢一边跑一边回头,“不是我小子啊,大爷,您认错人了。” “那你别跑啊!” “嘿,那您先歇着啊!” 光头大爷脸上浮现一抹狞笑,这让人血压飙升的无赖语气,除了三年前追的小贼,不会是第二个人了。 “三年了,真亏你还敢明目张胆的过来?” “三年了,真亏大爷你记了三年。咱讲理儿啊,要不是您追的太死,咱爷俩能掉天池里去嘛,害您住院三个多月是我不好,可当时您的医保和工伤保不都落下来了吗?” 颜欢回回头,看这大爷身子骨硬朗的,相较三年前别无两样。 看样子,今天这烟钱是省不下了。 第7章 踏罡步斗 “这样下去,又不知道要追到猴年马月了,想办法卖给老爷子一个破绽。” 颜欢踩踏山野石阶,脚步在占了薄冰的青石上一滑,借势摔落进光秃秃的灌木丛中。 “哎呀,俺不小心脚滑了。” “今日,是注定要落在您老爷子手上呐~”颜欢拉长了语调,拨弄掉沾染发束的雪粒,朝一旁望去。 只见王大爷满脸黑线,一身怒气冲天而起。 “你个鳖孙,你看不起我!?” “不是,不是,那我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颜欢摊摊手,反被王大爷堵在了灌木丛的雪窝中。 “反正再逃下去也多少意义,我再能耗,也耗不过您的踏罡步斗和天罡气啊。” 嗯? 王大爷仰起头,抓住军大衣的厚重衣领,将颜欢提了起来。 “你知道我的路数?” 颜欢笑着点点头,“王兴,辽东天罡出身,早在三年前,山里的朋友就都告诉我了。” 辽东天罡一脉,善用天罡气,其门中有种特殊的走步手段叫做踏罡步斗。 踏罡步斗,又称踏禹步,按特定的规则顺序走出步伐和站位,身体经络就会打开,可以吸收自然界的生物流失在空间中的零散能量,这种能量便是“罡气”。 “踏罡步斗”的走步不被打乱,使用者就可以利用罡气长时间保持旺盛的精力,即便受伤,走步者也可以吸入罡气修补自身。 “真是讽刺啊!你果然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为何我对三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了吧?” 颜欢收敛笑容,无奈叹了口气。 原因,他当然那知道。 王兴一身天罡护体刚猛无比,坠落天池这种小事,根本就伤不到他,真正令这位老爷子介怀的是,在水底,他那苦修三十余年的护体功法,不知被什么东西用轻描淡写的一击给戳碎了。 三十年苦修,在那一晚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可那真不是我干的!大爷,你心里有魔障了。” “那时候就我们两個人,不是伱还有谁?” 颜欢眉头紧皱,组织了下措辞,老头子太倔了,得找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天池水怪干的。” “天池···水怪?” “对。” 王兴深吸了一口气,将周围天罡尽收体内。 “爷爷我一记劈空掌劈了你!” 啪! 颜欢双手握住了王兴的手腕,“我是挺想让您劈我一巴掌出气的,但您把我劈坏了之后,也没法和马仙家交代啊。再说了,晚辈这不是真心想过来赔礼道歉嘛。” 颜欢将一条子长白山烟递了过去。 “高山流水,味淡,抽着爽口。” 王兴卸掉了手臂的力气,将颜欢放了下来,微眯的双眼盯紧了包装精致的烟盒。 一条烟八百五,可差不多顶上自己半个月的工资了。 颜欢站稳了脚步,扑打下身上的雪粒和灰泥,郑重拱手。 “大爷,不管那天抽了你一尾巴的东西是啥,我都在这里替它向您赔罪了,说实话,这事情装心里那么久,总觉得不痛快。” 哼! 王兴冷哼一声,“你要是真不痛快,见面就不会跑了,你是打定了我没认出来,想把烟钱省了吧?” 说罢,他将烟塞进怀里的内置大口袋中。 被戳破心思的颜欢倒也没忸怩,“这不想试试老爷子身手有没有退步嘛。” 王兴有口难言,心思沉重地将头撇向了一旁。 不管那天在天池里的东西是什么,这小子安然无恙,自个儿有一身天罡护体却住了三个月的院,实力高下一目了然。 后生可畏啊··· “小子,年轻人有点血性是好事,年轻气盛嘛!人总得有点锋芒,一直藏着掖着,你不累吗?” 颜欢拱手,再拜了拜,“那您一身踏罡步斗用的出神入化,却甘愿在这当个守山巡山的保安,不憋屈吗?” 王兴愣了一下。 “哈哈哈,好啊,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今天老头子心里敞快了,那一巴掌先留着,今天随你们巡山,这山中的路,我比你们熟。” 说罢,光头大爷掏出手电筒,照晃着爬上石阶。 颜欢双手插袖子,摆个“东北揣”站在原地,无奈笑了笑。 哞哞哞哞··· 有声音从耳边响起,声如牛鸣。 “都说了啊,那一下子你来的太狠了。如果我不是‘巫’,估计那时候早被你一尾巴抽死了吧。” 哞哞眸。 颜欢拨弄下耳旁,那牛鸣声渐渐消散了,他对着那远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还搁那里拜啥呢,跟上啊,我发现小小年纪你挺装啊!” 王兴遥遥喊了句,晃动下手中灯光。 “得咧,不愧是我大爷啊,一点让晚辈自我感动的机会都不给。” 颜欢随了上去,这时候落在后面的邓有才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哎呦我去,你俩这是啥体格,也忒能跑了。” 王兴得意一笑,指了指贼眉鼠眼的邓有才。 “看见没,这才是你们年轻辈儿该有的样子,整那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体虚,修行不精,命功弱,性功火候也不到家···” “你倒是个异类。”光头大爷又拿手指点了点颜欢。 邓有才摸摸后脑勺,“不是,我干哈了啊大爷,我这刚上来,您就逮着我‘哐哐’一顿怼啊,您这礼貌吗?” “有才兄。”颜欢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高人指点,你该庆幸才对。” “不是,小友你···”邓有才一脸懵逼,听两人讲话有种打哑谜的感觉,“你俩真给我整不会了。” “哈哈哈,行了,不逗你了,说说正事吧。”王兴笑过,眉宇间忽的笼罩了一层阴云。 “你们再不来处理,这边上层也该去找马仙家了。长白山今日驱散游客,是为你们准备的,这是其一,至于第二点嘛,是这的景区确实也到了不得不关停的地步。” “有游客失踪了?”颜欢眉头一皱。 王兴点点头。 颜欢望了眼白雪积压的山头,开口问道:“几人?” “十三人,一天十三人啊!除了一对在刁钻角度自拍的笨蛋情侣是坠崖外,余下十一人至今杳无音信,搜救队找了一天,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啊!” 长白山,动荡了。 第8章 长白福地,精灵暴动 “那些失踪的人,如果不是有心之人施行人祭,那多半就是与精灵有关了。”颜欢仰望头顶枝杈的缝隙,勉强可以瞧见冷月清辉。 “精灵?”王兴琢磨着这两个字眼,巫士供奉的仙家精灵他知道,可若说长白山的精灵,自己守了十几年山,都没瞧见过一只。 “你们巫士的法门,我还真搞不懂,话说这长白山能温养出那么多精灵,也是神了。” 颜欢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长白山脉的传奇色彩太浓重了,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单论这山本身的传说,就值得人津津乐道—— 洪荒时,有神龙作乱,搅弄日月,祸乱灵霄。天神以铁锁囚龙,将其困于现在的东北一带,昔日龙首化作白头山群峰,龙口一张成天池,龙涎垂落作瀑布。 逶迤起伏、绵延不断的龙体变作龙岗大山,龙鳞化作千里森林,龙爪划出了二十四条沟谷,浑江八支流以及三江通海,龙尾甩到了沈阳城的东陵和北陵,这便是长白山脉。 长白福地,承载的传说秘闻数不胜数,一想到这些,颜欢踏步其中,总觉得有些朦胧浪漫。 走了会儿,他双指并拢,抵于耳根,听见风声萧瑟中夹杂了山精野怪的魅语。 “咱们直接往顶峰走!” 与马仙家缔结契约的仙家喜好香火供奉,栖居山野的精灵更喜月华。为此,颜欢一行径直朝白头山走去,忽略了冷月轻纱无法辉映之地。 走了会儿,王兴越发感觉不对劲。 “从这里上去应该是天池,不该是两处奇险的侧峰啊!” 两座山峰左右并排,峰头诡异的向中间靠拢,拼成拱状,好似开了一扇天门。 “怪了。”这个守了十几年山的保安大爷,迷路了。 颜欢指尖掐起一抹金光触于眼前,将浅黑色的瞳孔浸染成金黄,眼前豁然开朗。 “看样子,有些东西不欢迎我们。” “随着它们的路子走吧。” 颜欢带头,向两处奇峰搭建成的“天门”走去。 穿过一段拥挤狭窄的隧道,三人来到一处阴森晦暗的溶洞内。 呼哧呼哧! 不知是雨燕还是蝙蝠从头顶飞过,石洞积攒的雨露在骚动中滑落。 “大爷,照一下那里。”颜欢指了指不远处的石笋。 手电筒的微弱光圈挪移过去,才将那东西照亮,王兴差点吓得将手电给丢掉。 那石笋周围缠着三个柔若无骨的人,一身衣衫在爬行中磨损的破碎,赤裸着白花花的身体,他们几乎是以一种诡异的弧度盘旋在了一起,看起来同三条纠缠不清的长蛇一般。 嘶嘶嘶! 三人察觉到了灯光,开始吐着分了叉的舌头示威。 “卧槽,真玄乎,瘆人!这什么东西啊?” 王兴老爷子和马仙家交过手,可没见过完全由精灵支配的人,自认见识过大场面的他实在是被吓到了。 “嘿,这东西我熟啊,这叫捆窍,说白了就是附身,被缠住了。” 邓有才向前一步,将颜欢和王兴护在身后。 “处理这东西可是俺马仙儿们的拿手好戏,您可就瞧着吧!” 邓有才双手合拢,并指掐诀。 “小的邓氏三代子弟有才!恳请灰二爷~上身呐~” 一边说着,他的头像拨浪鼓似的迅速摇晃了起来。 轰! 黑烟乍起,阴森洞穴中平添了一股阴冷,那股阴寒之气,甚至要远超过这白头山的千年冰雪。 炁? 王兴眨了眨眼。 不,比起炁来讲,更应该用妖气来形容。 隔了那么多年再见,这请仙上身的场面见了还是会令人激动啊! 轰! 又是一阵爆鸣,整個洞穴天崩地裂。 “爷?” “仙家?”邓有才茫然无措扭扭头,别说上身了,就连半点力量都没借到。 “不是,二爷,您咋的了?这几日香火供奉吃厌了?” 邓有才朝石洞上方喊道,除了落水的滴答声,再无半点回应。 “有才兄,还是让我来吧,这三个是小辈,可它们后面那个,辈分儿有点大了。” 大到被供奉了百年的仙家,都不愿意出面儿的地步。 颜欢将邓有才拉了回来,弯腰俯身,向扭曲盘绕的三人递出了手。 “来。”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后,赤身裸体的三人面色狰狞,极其痛苦的扭动了起来。 三缕黑烟缥缈升起,逐渐凝聚于颜欢指尖,围绕着他的手指轻悠转动了起来。 颜欢轻轻一握,将其收入掌心。 完事,他便向前查看几人的状况,“喊救援吧大爷,还有救,再晚点就迟了。” “啊···噢噢噢噢!”回了神的王兴连连应道。 颜欢长舒口气,手掌抚摸过遍布青苔的湿冷墙壁,忽的,那洞中石壁居然拉开一道幕帘。 幻障已碎。 “有才兄,你就随王大爷留在此处,或许我知道这里动乱的原因了。” “啊?啊啊啊!”邓有才点头如捣蒜。 刚刚那是什么手段? 看起来,就像是活生生将附身的灵给薅了下来···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巫术吗? 颜欢踏出石洞,发现自己身处天池边缘,流光皎洁,洒落成天池水面的粼粼波光,一枚阴森可怖的竖纹青瞳在水中睁开。 渐渐的,水面星星点点的亮成了蛇身鳞光,一只体躯庞大的青蛇钻出了水面。 说是蛇也不准确,那东西鱼身蛇尾,已有成蛟之势。 “哪里来的小辈,也敢拘禁吾的子嗣?” “唉。”颜欢寻了天池旁一块巨石,将上面落雪抚下,盘坐了上去。 他手掌撑开,手中烟雾散尽,三只小蛇拼命挣脱出去,消隐进了池水之中。 “看你还算识趣,今日不为难你,速速离去吧。” 颜欢眉头紧皱,半臂撑腮,无奈凝视着水中的庞然大物。 “吓傻了?” 颜欢伸出手指,点了点有成蛟之势的巨蛇,大声吼道,“我靠了,长白福地精灵暴动,我还以为是灵脉出了问题,给我吓个半死,我还想灵脉这么大的事,我一介凡人哪里能兜得住啊!结果是你们这群没了禁制的东西在这里兴风作浪,为非作歹。” “怎么的?精灵也搞拉帮结派占山头啊,你们是黑社会?” “小子,伱想死?”庞然大物恶狠狠道。 颜欢起身,背后闪烁晶莹流光,“死倒是没兴趣。我不过是受一前辈所托,特地过来敲打一下你们。” “三年,这才三年,你们难道就忘了,这千百年间你们是被什么压着了?” 一袭白衣在颜欢身后轻轻扬起了头。 巨蛇一愣,往天池缩了缩,“额···晚···晚辈还以为您得道了呢,您没成仙啊?” 第9章 半蛟 “这小子虽说不成气候,但现在是我罩的,懂?”金精清明一张口,那半蛟顿时感觉天池水又阴冷了几分。 “懂懂懂,金精老大,我这就叫三个小辈出来给你们赔礼道歉。” 半蛟卷起蛇尾朝水面扑打,一朵浪花溅开,三只小黑蛇垂头丧气地探出了头。 颜欢沉默了一会,想好了怎么处理这三个小家伙。 “你们三个生性顽劣,险些害人性命,铸成大错。这样吧,我与你们定契,差你们去这三個人的家中保家护院五年,五年期间不可食人香火,这样如何?” “当然,若三人中有心术不端之人,你们亦可以提前离去,或者对其小施惩戒。” 颜欢心想道,驱使三个小家伙出山历练,保三家福寿临门,也算抵了今日之过,要是双方有缘,五年后可焚香摆坛立规矩,让三个山野精灵修成保家仙,这也算是它们的福分了。 当然能成不能成,还要看三只小蛇的造化。 五年对精灵来讲不算漫长,可五年中的变数却无法预想,尤其是不食香火的五年,要更考验三小只的心性品性。 半蛟竖纹青瞳转了几圈,知颜欢生了恻隐之心,有意对三只晚辈敲打锤炼,便替它们将话应了下来。 “还不快谢过这位大师!” 三只小蛇摇头晃脑,不知所措,却见对面巨石上的少年将手伸了出来。 “来。”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一句,三只小蛇在水面轻悠扭动起来,比起之前霸道蛮横的拘灵,这次它们感受不到丝毫的强迫,就像是收到了少年邀约一般。 “那三人已在下山路上,你们随着去吧,此次立契,因果关乎我身,伱们日后行事要小心甚微,不可妄动邪念,否则我就将你们当做药补给服灵吞食了。” “不听话的小孩子,是会被吃掉的。” 颜欢佯装抓起一缕黑烟,就要往嘴里填去。 三只小家伙慌乱点头,吓得立刻摇尾跑掉,消失在了纯澈清明的夜空之中。 呵。 望向仓皇逃窜的三缕黑烟,颜欢突然知道为什么东北老一辈喜欢用“老告的”来吓唬小孩了。 “大师啊,三个晚辈遇见你也算承了仙缘了···那个,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哈,我不打扰。” 半蛟试探性往天池下沉了身子,一边窥探着金精清明的动向。 颜欢招了招手,吓得它立刻停住了。 “这位蛟爷,冒昧一问,假如再给你个百年,你有望以蛟化龙,会不会裹起这20多亿立方的天池水奔江入海,掀起一阵‘蛟龙走水’之灾呢?” 螭蛟走水入海,水淹三千里。 半蛟一愣神。 送命题? “吾辈修行所愿,不就是为了蛟游大海,其后百年化龙嘛?这要走不出天池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请大师指点。”半蛟将头俯了下来。 “错了。你该关注的不是走出天池水,而是如何走出天池水。蛰伏数百载,一朝得自由,所以便兴风作浪,引洪峰之孽,你以为这样的恶蛟,在海中修炼个一百年,就真的能成功化龙了?” “世间多半蛟而少真龙,你以为是为什么,不就是少有蛟能承受得住那份天怒人怨嘛!” 半蛟微微抬头,“大师,届时我该怎么做?” “这简单呐!”颜欢张开双臂,兴奋说道,“届时你要是压不住那兴奋欢愉,我就来陪你一路,送你安稳入海。” “不过你可得抓紧了,我兴许就只有百年的活头。” 半蛟一副青瞳盯紧了颜欢,良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明白了。” 不仅明白了蛟化龙的最后一跃,更是明白了为何清高孤傲到不可一世的金精清明会跟了这位少年。 “大师,之前池中尚有一位化龙在即的前辈,当初也是您将其接引入海了吗?” 颜欢摊摊手,“这谁知道呢?” 半蛟眨动青瞳,再次望了他一眼,“一百年太短,大师定能得道飞升。” 噗嗤! 长长的蛇尾砸出一朵巨浪,半蛟潜入了波光粼粼的长白天池中。 “我还以为你会诓骗它入伙呢?”金精清明冷冷道。 颜欢叹出一股惆怅,“额,姐···” 小巫祝收集精灵的事,那能叫诓骗吗? “强扭的瓜不甜,它要真心有意跟我,还用我多费口舌?驾驭精灵就和谈恋爱一样,如果只是一方割肉式的包容,注定走不长远。” “哼。”清明欣慰一笑,“倒是像你的作风。” “没办法,事实嘛,你要像咱俩相性这么好的,肯定是情投意合。” 扑通! 天池水面再次绽开一朵水花。 半分钟后,狼狈不堪的颜欢从中爬了出来,他拧干了军大衣,将附着棉絮的水分弹出,又披挂了回去。 无数颗细小晶莹的水珠悠悠荡于空中,勉强保持着圆润的形状。 “御水法使用的也算精通了。” 颜欢手背浮出的青鳞淡去,悬浮于空的水珠纷纷落地。 “这才哪跟哪,要是你能使用我一成的力量,跌入天池时,里面的水根本就碰不到你。” 一股混沌低沉的嗓音从周围响起。 “这不临时附身,给姐打了个措手不及嘛。” “话说蛟爷,刚刚见到你那晚辈,你都不露面叙叙旧?” “它要是有点悟性,百年后我们自会在黄渤海相遇。”颜欢身后浮现的巨大黑影已具龙形,剧烈闪动了下。 当初就是这位蛟爷,一尾巴将王兴大爷给抽了个够呛。 “修行不易,该点化的说了,我也想这世间从此再多条真龙,能保一方风调雨顺呐!” 和三年前收走的蛟说了几句话,颜欢舒展下身躯,沿天池西侧走去,直入白云峰。 白云峰乃是长白山主峰,是东北第一高峰,又名“层岩”,诗曰“张臂舒展万年松,傲视挺立白云封。雪舞长山蜡豹驰,梅送清香几点红”说的就是此处了。 “帮个忙,诸位。” 颜欢吹了声口哨,有北朱雀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飞来。 少了王兴老爷子和邓有才,有些不便展露人前的巫术也没必要藏着了。 颜欢是先天异人,在接手那些炼炁法之前,他一直将聆听万物的天赋神通当做异能,得益于这个异能,一些未开灵智的动物,虽不能称作为“精灵”,但颜欢依旧可以察觉它们欢喜或者恐惧的本能。 可以说,颜欢是天生的“巫”,对于万物生灵的喜好和亲近也是与生俱来的。 叽叽叽叽吱! “最乱的两个地,一个西侧的白云峰,一个东侧的鹰嘴峰,这些精灵还真是占山为王了啊。”颜欢手指轻抚着雀儿的小脑袋,若有所思。 精灵的事情还算好处理,过去敲打一番,立个规矩就是。 可为什么分布各处的北朱雀会不清楚余下八人的踪迹? 怪了··· 想了会,颜欢摊开手,成群的雀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走吧,过了这晚,你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天池半蛟不会再肆意妄为,接下来处理好两座山头,长白山脉就安宁了。 第10章 立誓,拘灵 白云峰头,寒风萧瑟。 颜欢未至峰顶,便见悬崖峭壁桃花连绵,绽放得分外热烈。 幻障,狐魅术,此处的山精野灵有点气候了。 桃花粉嫩烂漫,融于冰雪夜色之中,娇艳同清幽相互映衬,有种异样的风情。 桃林深处有人语,柔声细气,甜美可人。 恍惚中颜欢看见几道人影,她们或是依靠峭壁凸起的孤石,或是坐于桃枝,轻巧晃动着雪白的美腿。 几人全是面如桃李,唇点朱红,个个都是十足的娇艳美人。 要是寻常人见了此景,恐怕要不自觉地步入迷障之中,摔落深渊,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颜欢借过清明的一丝金光,点缀金瞳,眼前幻化成的迷障忽的破开了。 远远望去,峭壁边缘只有几处墨绿的苔藓,加之毛发锃亮的三只雪狐。 “体内留有炁感的动物全都跑了,看样子这三只就是这里辈分最大的了。” 颜欢回头望向东侧,鹰嘴峰的轮廓在雪夜中若隐若现。 来回折腾太麻烦了,不如都喊过来开個会吧! “清明姐,再借我一缕金光,我要‘提御笔’。” 颜欢手指捏过璀璨光束,凌空勾画出一道金纹符箓,这“提御笔”的术法虽说来自“乾隆提笔点五仙”的传说,但从表现上来看,更像是茅山上清一派的天地敕令。 令成,群灵感召。 鹰嘴峰头陆陆续续有灵赶了过来。 “他妈的,大清都亡了!怎么还有人会‘提御笔’?” 天际划过一道油亮狭长的身影。 颜欢循声望去,便见一只叼着烟斗的大黄皮子从云雾中钻了出来。 那东西满脸凶相,出口成脏,可威压却远不如天池半蛟,更不用说依附于颜欢身后的蛟爷和金精清明了。 现在能“提御笔”的绝非凡人,黄皮子骂了几句算是泄愤,冷静下来却丝毫不敢怠慢眼前人。 “小辈?” 不! 黄皮子眼尖心细,立刻就察觉到了颜欢身后之物,虽然看不清模糊轮廓究竟是什么,但从感觉来讲,那些东西的辈分比起自己来,绝对只高不低。 “马仙儿家的啊,说起来,山下几个保家仙都和我沾亲带故呢!”它咧嘴笑了笑。 颜欢没搭理这大烟袋子,站在胡黄两家子的中间摆了摆手。 “诸位仙家。”颜欢一开口便给足了情面,“还是那句话,修行不易,且行且惜,行差一步,便容易万劫不复。近些时日下山的小辈是越来越多了,整得东北一带鸡犬不宁。” “要不诸位让手底下的儿孙辈收敛一下?” 三只白狐尚未搭话,还是心思利落的黄皮子接过话茬了。 “可修仙历练食香火,本就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这仙途是代代传下来的,你们人当皇帝的还想着千秋万世呢,怎么我们这些小辈想再进一步就不行了?” “再说了,这位大师,就算我嘱咐下去,它们也未必听啊,现在当长辈的也难做,下面一群刺头。” 颜欢闻言,点了点头。 这黄皮子说话倒是客气了,可话中内容全是掺了砂砾的白米饭,一咀嚼就硌得牙疼。 “也是,我也让家里人不省心,现在的孩子不好管教。” “既然没法子从小辈入手,那就只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了。”颜欢无奈说道,语气中满是叹惋。 黄皮子似乎听了个笑话。 根源? 什么是根源? 要说是根源,就只能怪这长白福地,怪古时异人定下的仙途规矩。 “可纵然大师你本领高超,也没法将这长白灵脉给撅了,也没法将这天下精灵的仙途给斩了吧?” 哈哈哈哈! 颜欢听着那尖细笑声,颇为认可的点点头,“当初倒是有位狂人斩去了天下龙脉,只可惜我实力低下,没那个本事。可这根儿,也不单纯是长白灵脉和仙途啊!” “这位仙家,你想想看,为什么是你们胡黄两家子占据了山头,而我那些雀儿、猴儿的一些朋友没有半点机会,这分明是种垄断。” 金精清明一走,乱的是长白灵脉的秩序。 动物得炁炼炁的机遇不平衡了。 颜欢瞅了眼空中,继续说道,“你们老辈太聪明了,新的精灵下生都不需要半点机缘,没法子啊,怎么走,你们这些老东西都会告诉它们,毕竟哪有不护犊子的动物。还有一点,还有一点,伱们这群东西,太能生了。” “这,才是我说的那个根儿。” 颜欢手掌倒扣,掌心卷起一捧金沙,一把明晃晃的金剪凝聚成形。 “你是要断了我的根儿?” 黄皮子蓦的睁大双眼,没想到这少年要来这么狠的。 它尖嘴一吐,烟雾弥漫四起,油滑光亮的身躯瞬间藏匿进了朦胧的雾气之中,意图遁逃。 “孽畜,还不速来!” 拘灵遣将,八奇技之一,凉山大觋风天养所悟,在此巫术之下,精灵丝毫没有逃窜的可能。 雾气中的一抹身影迅速被拉了回来。 颜欢单手掐握住黄皮子的喉口,将它提到了身前。 “金行的··自···自然之力···金精老大三年前是跟你走了?” “还有这巫术,为什么我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就算是拘禁灵体,这也太霸道了。” 颜欢松口手掌,那抹飘忽不定的兽影从手掌滑落。 “我心善,还给你选择的权利,两个解决的法子你挑吧。” “我懂,我懂···此后族中无机缘者,心性不正者,不开窍者,我绝不带它们入仙途。”黄皮子低声呜咽。 颜欢点点头,转身望向白云峰。 “那你们呢?” 三只白狐互相点头示意,齐声道,“我们族下小辈听话的很,说几句就是了。” “呜——”黄皮子呲牙瞪向了对面。 “可是大师···”白狐中有一只张嘴了,“诚如大师所言,这三年我们不加节制,族中小辈太多了,心思灵巧的也不计其数,这之后,恐怕还要难为山下的寻常人家。” 那白狐的柔声细语,简直低到了不能再低。 言外之意,似乎是恳求颜欢给个出路。 颜欢想了会,见几只白狐也是风韵犹存,恰好自己还没有狐灵傍身,就动了收服的念头。 “马仙儿家立堂口时,会有两个选择,福家安康的‘保家仙’,名扬四海的‘出马仙’,我家徒四壁很是美丽,用不着保家,不如让你们的晚辈跟了我,随我名扬四海?” “选择权在你们,要是有性子宅的,我和关家尽量给你们找个地儿。” “另外。”颜欢手掌并起,对天起势,“天地见证,我颜欢立誓此生不用服灵法,如背誓言,与我签订契约之精灵便可不受拘禁,将我啃噬殆尽,尸骨无存。” 第11章 狐灵附体,镜花水月 三只白狐俯身叩首,颜欢话已至此,甚至以天地立誓,要是它们这活了几百载的老东西还不领情,就显得有些不礼貌了。 呜呜呜~ 三狐端坐山头,共起狐鸣,幽声切切,如鬼魅语。 长白群峰骚乱四起,有东西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成气候的,不成气候,已经炼炁的,刚刚得炁的···所有小辈一同聚集在了一起。 “今日你们福缘已到,想要下山历练的,便随那位大师走吧。” 嘤嘤嘤嘤嘤~ 群狐围着颜欢鸣叫了起来。 “耐不住性子,想要外出闯荡的,就随我来。想要继续居山修行的便留在此处,只是日后不可为非作歹,不可私自下山祸乱寻常人家,不可捉弄游客。” 呜~ 几只小狐呲牙嘶吼起来,可就在闻到颜欢身上的气味时,它们一下又放松警惕了。 精灵可以识别巫士灵魂的味道,分辨出善意和恶意,这也是颜欢立誓不用服灵法的原因之一。 服灵法,便是将精灵吞食服用,此法可短时间提升巫士实力,同时也会在灵魂中留下一种只有巫和精灵才可以感知的气味。 恶臭! 服灵之人此生受尽天下精灵唾弃,亦会被吞食的精灵影响灵魂的纯度。 颜欢始终认为,精灵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双向选择,修行则是双方互相磨合的过程,“拘灵遣将”中的“拘灵”终究是小道,“服灵法”更是有悖天理的邪道,此巫术的关键点其实在一个“遣”字,如何充分使精灵发挥作用,这才是考验巫士实力的根本。 “来,过来。” 一只小狐循着颜欢的呼唤,小心翼翼凑了过去。 湿润鼻尖触过颜欢手指,度过了一丝凉意,颜欢开始顺着狐狸脑袋摸去,撸了一会儿,那小白狐索性翻滚进了雪窝中,将肚皮袒露了出来。 嘤嘤嘤~ 这迷人的小妖精。 颜欢都有点忍不住快让它上身一试了。 “以后就唤你白灵了,来,小白灵,借你神通一用。” 颜欢后退几步,躺窝雪中的白狐轻巧翻身,抖擞掉一身白雪,它呜咽几声,炁化灵体,先是如白烟般灌注天际,在空中凝成涡旋,随后变作瀑布垂落,直入颜欢体内。 轰! 烟雾弥漫四起。 “如此灵性,在我见过的精灵中也算是屈指可数了。” 颜欢从白雾苍茫中踏步而出,眼下多了一道浅紫眼影,白皙细嫩的脸颊仿佛略施粉黛,明明阳刚帅气的脸,添了一份阴柔邪气。 灵狐擅魅,极具迷惑人心之术。 “媚术,还有幻障。” 颜欢审视双手,意念一动,手掌如黑色泡沫般破碎了。 以炁包裹全身,加之精灵的先天神通,可以打造镜花水月的幻象。 “感觉可以媲美四川唐门的幻身障,甚至超越了也说不定。” 掩炁遮盖气息,淡化存在,还保留了可以迷惑敌人的幻象,最重要的是,幻象杂乱了起来,就不需要刻意用身法来调整藏匿的位置了。 “嗯?”颜欢眉头一皱,疑惑望向了周围。 附身之后,对环境的感知变得敏感了,尤其是听觉和嗅觉,强化到了一种可以称作恐怖的程度。 颜欢抬头望去,鼻子抽动了一下,总感觉西北侧上风口处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不止,除了血腥,还有浓烈刺鼻的腐臭。 一种强烈的不安在颜欢心头漫开了。 “你们的小辈我带走了,记住你们的承诺,莫要食言。” 唰唰唰! 话音方落,对颜欢心生好感的灵尽数依附身上,他的心神被狠狠撼动了。 “小欢?” “清明姐,我懂我懂,‘性命’弱,承载起这些小家伙们来讲是有点乏力。可没关系,不过是依附而已,我还顶着住。” 颜欢握紧了双拳,还是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啊。 万灵附体而本心不乱,百鬼缠身而邪欲不起,这种古来先贤才能达到的大巫之境,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那我这些小辈也劳烦了。”黄皮子搓弄着双手,躬身走了过来。 “我们这一脉心眼小,黄家不留隔夜仇,主打一个睚眦必报,所以我们这些小的最会咒杀和降邪了。” “倒是挺阴的啊你们。”颜欢招了招手,藏在烟杆子雾气中的小黄鼬现身了。 “那是那是!”黄皮子恭恭敬敬点点头,指派一些小辈出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管怎么样,命根子算是保住了。 咒杀,降邪? 这两种巫术不好尝试,得找个作奸犯科之徒。 心想道,颜欢忧心忡忡地眺望北侧,会仙群山的冷峻山体赤裸裸暴露在夜色中,如同沉睡已久的异兽尸骸。 “最近失踪的游客,伱们有什么头绪吗?” 黄皮子和白狐急忙摇头,“那可真不是我们干的,我们这些小辈贪玩了点,也就招惹的人高烧不断,神志不清,要说害人性命,那可从没做过,我们求的是仙缘,伤天害理的事做了容易遭天道唾弃。” “不过要说头绪···”黄皮子抽了口烟,“前些日我在山里见过一個怪东西。” “什么怪东西?” “一具行尸。”黄皮子说道,“那东西虽说有点年头了,但不成气候,看起来像是人操持下的傀儡。” 行尸? 赶尸术。 颜欢第一反应就是湘西赶尸一脉的不传之秘。 “知道了,我去看看,你们好自为之,不要坏了辛苦修行得来的道行。” 颜欢叮嘱几句,转身朝北侧山峰走去。 湘西赶尸术,失踪的八名游客,两个信息关联起来,颜欢实在没法往好处去想。 “希望是我想的太多了,可别做蠢事啊,那可是八条人命。” 心里自我安慰着,鼻尖嗅到的浓郁血腥,一点点动摇着颜欢的心。 踏入会仙群山的风口,寒风突然凌厉了起来。 “不过是一种术法,不值得的啊。”颜欢自言自语道。 他突然想起了茅山上清的叛徒赵归真,此人不屑于上清派艰难苦涩又看似平平无奇的修行方式,好死不死,去修炼什么狗都看不起的“七煞攒身”。 锁魂,坠魂,封魂,为了区区一个“术”,七名男童的命就没了。 好在那邪道罪有应得,最后被大慈大悲的肖自在给活剐了,只余下一颗头颅拖拽着半截脊骨的“羊蝎子”。 “清明姐,我现在就想是我想多了。”颜欢低沉说道。 扪心自问,颜欢这些年洒脱随意,不喜无端沾染祸事,但也秉承一个“逢缘便结,逢劫便渡”的念头,这要是真让他撞见了有人拿活人炼尸,说实话,他实在没法放着不管。 只不过,他毕竟没有心魔,也不是什么疯子,不一定能像老肖那般处理得干净又漂亮。 第12章 湘西赶尸,柳家叛徒 颜欢循着血腥气,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洞口承接了积雪消融的流水,挂着一条晶莹剔透的冰瀑。 “能在这里过活的,也绝非是常人了。” 颜欢指尖度过一丝炁,点入冰瀑厚实的冰层之中,霎时,繁杂无序的碎纹在寒冰中碎开,空气中闪动出道道明亮冰晶。 冰瀑碎了,不过按照积雪消融的速度,白日过后的第二夜,这里很快又会被冰层覆盖。 颜欢走了几步,发现此处阴煞之气极重,洞窟没有穿穴风,阴寒却隔着一身军绿大衣直逼骨髓。 “奇峰深穴,不见日光,阴气旺盛···” 颜欢略懂一点奇门之术,在掌心勾画了几笔,勉强判断出了此地格局,在八门之中,此处要属死门。 死门居中西南坤宫,属土,与艮宫生门相对,乃是三大凶门之一,此处不利吉事,只宜吊死送丧,刑戮争战,捕猎杀牲。 颜欢眉头一皱,不论洞窟主人是谁,这人绝对杂七杂八学了点术法。 再往前走,坚硬结实的冰冷山体开掘出了几个石坑。 颜欢数了数,恰好是八个,一个不差。 石坑中填埋了不知从何处淘来的碎土,污血粘附于土面,在低温中尚未干涸凝固,颜欢闻到的血腥气就源于此处。 颜欢半蹲于地,拂去了黏湿碎土,将距离他最近的石坑土面挖开了。 他缓缓清理着周围的泥土,突然,一副人脸的轮廓逐渐在黏湿泥地中显现,尚未瞑目的双眼直勾勾凝视着石洞上方。 最坏的猜想,成真了。 “擅自动别人的东西,不是個很好的习惯。”洞穴深处传来一声浑厚沧桑的嗓音。 三枚幽蓝色的鬼火将黑暗点亮了,鬼火旁走出一皮肤惨白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随着两个缠满绷带的行尸。 “野茅山的炼尸术,加之赶尸法,真不知道你是道士还是湘西一脉的人了。”颜欢将尸体的双眼合上了。 “知道的还挺多,你也是异人?” “柳家?”分不清男人来路,颜欢便试探性地一问。 不想那驾驭行尸的男人瞬间暴怒了起来。 “别跟我提什么柳家!一群固步自封的孬种,他们也配姓柳!?”湘西赶尸一脉的柳全生大吼道。 “迫于大环境而不敢改变的蠢货,赶尸手段早晚要断在那些老不死的手上。” “懂了。”颜欢起身。 时代变了。 建国后,治安环境改善,移风易俗后土葬逐渐被取缔,少了与尸体打交道的机会,柳家晚辈在家传手段的修行上大多不为人意,湘西赶尸一脉也日渐凋敝了。 兴许是在异人圈子中受到了冷落,这柳家后生开始摸索邪路,走起了炼尸术一途——既然世间没有可供使用的尸体,那便自己将尸体炼制出来。 “这位柳家子弟,你既然说自己更配得上‘柳’姓,那你知道何为赶尸吗?” 柳全生一愣,“怎么?外行货色也要来指教指教?” “赶尸,也被叫做‘移灵’,算是一种尸体物流吧,可你们祖上的湘西赶尸,初衷是为了把亡者的尸体送回故土安葬,使在世的亲朋好友同亡者见面道别,再行超度。” “最初的赶尸人,对炁的运用还不算熟练,所以他们只会驱动那些思念故土的亡者,用炁将魂魄勾来锁住,带着他们翻山越岭。” “呵。”柳全生小拇指掏了下耳朵,这些赶尸传承的历史,他早就听的烦了腻了。 比起这段家族里讲烂了的历史,他更好奇的是,为何一个年纪不大的外人会知道这么多。 “这么一个积攒阴德的‘术’,你却为了它残害八名无辜路人,我看孬种和蠢货是伱才对吧。” 颜欢扑打下双手泥垢,向前逼近了一步。 “你说我是孬种?” “顺势而为,为了现有的安宁秩序,可以面对家传手段的断绝,柳家老爷子的这份魄力可不小啊。再说了,你不是孬种,你为何要选择这群灵聚集的长白山炼尸呢?” 颜欢摊摊手,“有能耐,你可以去武当山啊,你可以去龙虎山啊,异人体魄的行尸强度,要远超这些路人吧。” “你为什么要在这儿?因为灵不搭理你啊,你说你不是孬种是什么?” “你他妈的!”柳全生恨得咬牙切齿。 他选择长白山,只因此处积雪阴寒,深穴中更容易积攒阴气,可被颜欢呛了这一句,他偏偏反驳不了。 但凡是异人界中人,只要不是全性疯子和被驴踢了的二傻子,没人会不晓得武当山和龙虎山的分量。 “你找死!” 柳全生提起阴湿地面上的灯笼,漂浮身旁的鬼火飘荡进去,将其点亮了。 “阴人上路,阳人回避,若有冲撞,百灾齐生!符,解!” 话罢,身旁两具干尸额头的符箓焚燃成灰烬,僵硬动了起来。 柳全生向前一步,幽蓝辉光照亮了颜欢的脸。 此时他尚未解除狐灵附体,妖艳面孔暴露在幽光之中。 赶尸人看呆了,“妈的,好媚的脸!” 即便是男人,都差点要一见钟情了。 “这幅身体别给我撕碎了,这家伙是异人,哪怕是命格属阳,我也得要把他炼制成尸。” 幽蓝灯笼一抬,两个行尸极速袭杀过去。 对手是异人,柳全生出手就没留半点余力,连驱动行尸所用的辰州符都焚毁了。 两双手臂左右开弓,直接将颜欢胸膛贯穿,这行尸双臂表面腐烂不堪,实则坚硬如钢,前后一扯,颜欢身躯同碎影般湮灭了。 “是个说大话的无能之辈?”柳全生呆愣住了。 “还想留个全尸,结果高估这小子···” 扑通! 扑通! 话音未落,两具行尸猛然破碎,散作一地零散的肢体碎片。 “还以为炁炼金尸有多硬,本想留个全尸的,结果高估它们的韧性了。”颜欢出现在柳全生身后,手中是金砂凝聚的碎裂长刃。 “我的尸···啊啊啊!我的珍藏!”柳全生瘫软倒地,“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都来妨碍我!?” 眼见不敌,这位湘西柳家的叛徒倒也没失了戾气。 “我们不都是异人嘛,我们知炁感炁,我们高人一等啊!你为什么要为了素不相识的几个人来坏我好事!?” “你说的对。”颜欢点头道。 “嗯?”柳全生大脑宕机了,“那···那你的意思是?” “我打算放过你。” “为···为什么?” 颜欢走回洞口,凝视冰冷山体开凿出的八个石坑,此处阴寒至极,煞气极重,八人今日失踪,埋于此处不过三四个小时,正是积怨难消,三魂七魄未散。 “因为我是‘巫’啊,要充分尊重灵的意愿,他们八人刚刚和我说了,想亲手撕碎你。” 第13章 东北临时工 洞窟阴煞之气渐浓,八个石坑中浮现的黑烟凝聚成扭曲怪诞的人影。 “你是马仙儿!?” “不可能!马仙一生只和一位仙家结缘,不可能驾驭这么多的灵!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大叫一声,柳全生仓皇逃窜,连滚带爬地缩回黑暗中。 将灯笼提到洞穴尽头的石桌,他开始疯狂翻弄一本古籍,这本书乃是从一无门无派的散人尸体中取得,记载了传自上清茅山的炼尸术和镇魂法。 可柳全生并不知道,这些被称作为“野茅山”的人,大多良莠不齐、亦正亦邪,只是套了一个“茅山”的招牌,他们传承的术法并非正统,甚至大多数是这些散人加工曲解后的邪术。 哗啦哗啦! 急切翻动了下,柳全生将指尖咬破,用血在黄纸勾画了起符箓纹络。 “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 话音未落,传身而过的阴鬼将柳全生持符的手臂给咬了下来。 幽深洞穴传来声声惨叫,不过片刻,那面色惨白的赶尸人就被分食了。 人死,三魂出,七魄再无依附之地,柳全生的灵也从肉体脱离了出来。 八只鬼见状,煞气又起,直逼尸体上方的黑烟碾去。 “不可,给我回来。”颜欢单手向前,掌心似是张开一道暴风涡旋,八鬼被他牢牢握在了手中。 人不可服灵,灵亦不可服灵。 人吃灵后,会被精灵和巫打成“红名怪”,灵吃掉灵后,后果要更为恐怖干脆,它们会直接堕落成“凶灵”。 呼哧,呼哧! 颜欢握紧的手掌剧烈颤抖了起来。 “知道你们气不过,可为了这么一个人渣而坏了你们的前途,不值当啊!” 代价太大了。 颜欢安抚了几句,脑海中灵光一闪。 “这样,我来替你们出气泄愤,我就把它的灵给拘了,当成牲畜来好好调教一番。” 说完,颜欢望向半個身子嵌入山体的灵。 这厮还在费力想着逃跑。 “孽畜,速来。” 唰! 柳全生嘶吼一声,恍如置身于深海暗流,活生生被拽了过去。 颜欢左手掐住人形黑烟的咽喉,“柳家叛逆,赶了十几年尸了,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样对待吧?” 右手掌心又开始骚动起来了。 唉! “拿你们没办法。” 颜欢耳根子软,最受不了别人在耳旁子底下软磨硬泡了。 他将手摊开,三令五申,又强调了一遍利害。 “伱们打得它魂飞魄散我都不管,但不吃是底线,你们要是成了凶灵,到时候六亲不认,我可就没法带你们去见家里人最后一面了。” 话已至此,八鬼瞬间安静了起来。 他们有所斟酌,沉默了许久,估计是心中有所抉择了。 颜欢见状,将两只手同时张开。 “去吧。” 几团阴煞邪气瞬间纠缠在了一起。 颜欢步履沉重,走到洞穴尽头,捡起那本野茅山的古书典籍,将其放在鬼火上焚燃成灰。 人死炁散,用炁维持的幽蓝鬼火逐渐黯淡下去,颜欢便引渡一丝炁过去,将火焰重新烧旺,提着灯笼往回走。 八鬼闹腾的差不多了,也该送他们回去了。 颜欢将柳全生的破碎残魂握入手中,用炁将八鬼封回了尸体。 这种古早的赶尸术,还是金精清明教的,不成熟,但好处就是新手也可以驾驭。 它比起现在柳家的完善赶尸术法,少了一点技艺上的精炼苦修,除了必要的炁,它几乎是完全依靠亡者对亲人和故土的思念驱动。 颜欢将灯笼一提,“亡者上路,生者退让,回家咯!” 没有摄魂铃,没有招魂幡,没有引魂锣,没有赶尸鞭,埋藏阴湿泥地中的尸体就这样爬了出来,在颜欢的接引下朝洞口走去。 夜已过半,月又西移。 颜欢解除狐灵附体,掏出手机看了下,现在长白山的事情解决了,得联系专业的人来处理后事。 信号刚恢复,颜欢就瞧见通知栏弹出的信息: “有才有财,有才有彩”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长白山老王”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 “呵,这两位。”颜欢笑了笑,洞穴没信号,在两人看来自己就是失联了,得抓紧联系一下。 颜欢将大拇指按在了提示栏的“确定”处。 下一秒,手机黑屏了。 嗯? 颜欢一愣,就见手机屏幕中探出一段文字: 你好*^O^*! 这个技术,这种俏皮可爱的颜文字… 是二壮吧? 这就把我的手机给黑了? 二壮原名高钰珊,是“哪都通”公司东北的临时工,也是东北大区负责人高廉的二女儿,四大家族之一的高家后人。 二壮不知什么原因,身体只剩腹部以上的部位,现在藏在某处的培养舱中过活。 这人是个天才,先天拥有操纵电波的能力,早年拜入全真伍柳派修行,将先天异术与出阳神融合,能够使灵魂以电磁波的形式离体,以电波方式存在于空间中。 在这个状态下,她虽说无法影响实体,但可以对电讯号进行操作,她是个极其精明的黑客,在网络中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啊呲呲。”颜欢无奈挠头,“既然二壮主动来联系了,这就说明我被公司盯上了。” 可恶啊,早知道换老年机了。 二壮:你为什么不说话T^T? 颜欢凝视屏幕文字,想了一会。 “不对啊,我紧张什么?” 所谓福祸无门,惟人自招,颜欢自诩为人处世懂分寸,知前提,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不止,他甚至可以说是逢人必缘,这要是和异人界那群不安分的小辈相比,他简直就是市级五好青年的水平。 君子坦荡荡,紧张个卵。 “随便谁的手机被黑了,都会惊讶得说不出话吧,你是黑客吗?别犯傻了,我卡里可是半分钱都没有。” 二壮:还有三块两毛八⊙▽⊙,确实穷-_-|| “喂,你这是犯罪吧?”颜欢指着颜文字说道。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偷翻一个穷逼的账户余额更残忍? 二壮:O(∩_∩)O哈哈~开个玩笑~ 说正事(T^T),刚刚你在山头的表现我们全见了,东北负责人想见你。 “这次骚乱的事情我可以配合,余下的···”颜欢欲言又止,“我这人不喜欢掺和麻烦事,还请见谅。” 二壮:enen,就是关于这次的骚乱,公司保障任何一名守法异人的合法权益。 多余的、无关长白山的事,我们一句都不会问⊂(˃̶͈̀ε˂̶͈́⊂)!!! “额……”颜欢拉长了声音。 她真的很喜欢颜文字啊…… 第14章 胡家天字辈儿,胡天彪 既然公司开口了,那也没办法了。 “地点,还有时间。”颜欢问道。 手机屏幕剩下几个大字:已经到了。 轰隆隆! 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刺眼明亮的探照灯从雪地闪过,凝聚于颜欢身上。 他朝空中招了招手。 等直升机关闭了刺眼强光,颜欢看见了机身装饰的救援队标志,也看见了出舱口赫然站立的高瘦身影。 “豁,我这种小卡拉米都能让一个区的负责人现身了?” 高廉,高家人,也是公司在东北大区的负责人。 说起高家,颜欢倒也觉得奇怪,高家虽说是四家之一,可也是其中唯一一家不属十佬的势力,家族之内也没有什么传承手段。 或者有,只是颜欢不知道而已。 “尸体我们接手了。”高廉喊道,声音在螺旋桨下显得有些微弱,“聊聊吧!” 叮咚! 颜欢手机屏幕自动弹开了缺德地图,目的地已经标注好了景区外的某家酒店。 于此同时,下山的邓有才和王兴大爷一同赶了回来。 “事儿咋闹那么大啊,咋的公司都出来了啊?”贼眉鼠眼的男人抬头望望,看见雪地中排排站立的八个行尸。 “小友,你学的挺杂啊!” 颜欢抽离了依附尸体的八鬼。 砰砰砰! 八具尸体倒下了。 “有才兄,这边麻烦你和上边儿的交接一下,我得去赴個约。人情世故上的事儿你都熟,办起来轻车熟路,方便!”颜欢交代了几句。 “搁那边山洞中还有一具残尸,你也通知他们一块收拾了吧,那就是罪魁祸首。” “得咧!” 见邓有才应了下来,颜欢便循着地图导航向酒店找去。 半小时后,颜欢同高廉见面了。 “有一股很怪的气息。”颜欢眉头微蹙,偷偷瞥了眼对面正襟危坐的男人。 服灵法的味道。 虽说不明显,但确实有,那气味并非附着于高廉的灵魂之中。 “谈谈吧,究竟是怎么回事?”高廉低沉说道,语气中有种暮态。 “湘西柳家的叛徒,抓人炼尸,如此而已。”公司有二壮在,这些事情根本就瞒不住,负责人问起,无非就是要个态度,看自己会不会说实话,为此,颜欢便如实回答了。 “我的意思是,你为何出现在了那里?那处山洞极为隐蔽,要不是我们的人察觉了一丝微弱的电磁波动,我们甚至现在都发现不了。” 颜欢抬了抬头。 此乃谎言。 高廉是马仙儿,供奉的仙家是胡家,东北仙家中最大的一家,他身上的那位名为胡天彪。 要知道,天字辈儿在胡家中可是属于辈分最高的一档,据传说,最早的天字辈儿,胡大太爷胡天祖和胡二太爷胡天南,早就在商朝战时阵亡,封神榜上留有灵名了。 胡天彪论修为和资质,要远超颜欢身上的小白狐,供奉这种级别的仙家,要说找不到区区一个山洞,颜欢才不信呢。 这东北的负责人还在试探! 颜欢笑了笑,无所谓,既然公司想要态度,那就给他们态度,毕竟自己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领导啊,我祖上是四川凉山觋一脉,我幼时随父北上,定居东北,依仗祖上的一点巫术,能找到那地方也是很正常的吧?” 高廉翻动随身携带的文件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叮咚! 他的手机闪动了一下,界面传输过来一张图片。 是柳全生啃噬得体无完肤的尸体。 “从伤口看,不像是动物所为,你驾驭的灵之中,也有人吗?” “没有!”颜欢干脆回答。 那八人早晚要送回各自家中超度,不算是他的精灵,从这点来讲,他没有说谎。 啪嗒,啪嗒! 高廉的指尖在文件夹不停地敲来敲去,声音煞是扰人心绪。 “这种动私刑的方式不符合相关部门对异人的规定,但看在是为民除害的份上,就不予以追究了。” 高廉晃了晃头,古井无波的双眸盯紧了颜欢。 “所以,能告诉我,伱那一身霸道无比的拘灵法是从哪里来的嘛?” 颜欢笑道,“领导,刚刚都说了,祖上,祖上啊,都是爹妈带给我的,咱这学的也是自家手艺。” “风天养。”高廉说出了颜欢实在不想听到的名字。 “你确实出自凉山觋一脉,你父亲姓风,做了颜家的上门女婿,从这一点来讲,你随的是母亲的姓。” 该死啊! 颜欢心中一紧。 二壮面前,就如同裸奔一样,互联网一点隐私都不带给人留的。 关于这点,高廉说对了。 只不过颜欢父母之前少有提及此事,颜欢也只是怀疑他爸那一脉和风家有所牵扯。 其中内情,颜欢一无所知。 “我爸妈没提过这些事情,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颜欢将脸埋了起来。 “抱歉,可公事归公事,有些事情我还是要问。”高廉将手机递了过来。 屏幕画面是白云峰头,颜欢收服群灵时的场景,电子设备无法记录炁的流动,也留不下灵体,所以画面看起来就是颜欢在自言自语,有点恐怖瘆人。 “能向我展示一下你的拘灵法吗?” 果然,东北大区是冲着“拘灵遣将”来的,可惜双方信息差太大,颜欢根本就不知道对面掌握了什么,尤其是那恍如鬼魅的二壮,简直是无孔不入。 摸不清公司态度,稍有不慎,很容易被喊去喝茶坐板凳啊! 颜欢有些头疼,可一想到罗天大醮后,“拘灵遣将”这个术会随着风星潼的大放异彩而暴露在公众视野,他突然觉得也没什么。 “领导,您看呐,这附近又没有什么精灵,我就是想展示,我也没个对象啊!还有啊,要是我因为家传的一点小手段就被盯上,这是不是有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味儿了啊,您说是吧,领导?” 高廉微微一愣,这小子倒是嘴利。 “精灵嘛,好说,你拿我身上这位仙家来试一试?” “有请!”高廉大吼一声,“胡天彪!” 颜欢一惊,这人是来真的,“那就只好冒昧一试了。” 第15章 服灵法,老狐臭 仙家附体的高廉,此刻是一张狐脸儿,尖嘴,胡须绵长,模样甚是骇人惊悚。 原本那随随便便搁置在膝前的双手,此刻亦已变为锐利无比的爪子。 “小子,来试一下,听说我那几个晚辈都被吓怕了。”胡天彪招招手,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颜欢点头,以表敬意,“前辈,那就得罪了。” 他向前伸出了手,“来。” 周围没有炁流动,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房间墙角摆放的古典钟塔模型“滴答”摇摆着。 “这是干啥?” 胡天彪眉头紧蹙,“你在耍我不成?” 颜欢嘴角轻扬,露出一抹笑容,“这便是颜家的拘灵之法呀!前辈,交个朋友如何?” 胡天彪凝望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觉着受到了不敬,顿时心生恼怒。 一时间,冲天的煞气近乎灌满了整座房间。 颜欢毫无惧意,反倒觉得这使人胆寒的妖气有几分迷人,看样子,这位胡天彪大爷的修为少说也得有個两三百年了。 “您别生气呀,晚辈所言皆是实情,我结交精灵讲求一个真心实意,愿意跟随我的便跟了,不愿意的也就罢了,我绝对不会强求。” “并非我有意戏弄,这方法确实是祖辈传承下来的,再说了,倘若我真有什么巫术,拿什么都不可能拿您来试水,就凭您在那段艰难困苦的岁月里立下的赫赫战功,泄露一丝炁那都是我对您的大不敬。” “嚯!高廉,这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你说咋办吧?他要是再不有所表现,我可真要动手杀人了!”胡天彪抬头,对附了身的高廉说道。 杀人? 颜欢向后一仰,将身躯坐直了。 不可能的。 公司制定了秩序,必然也将在此桎梏束缚之内,胡天彪只是想逼一把,真要杀人,它做不到。 呜呜呜呜! 诶? 没等颜欢反应,七只狐狸擅自从身后跳了出来,呲牙炸毛着向胡天彪示威。 “嘤嘤嘤,最讨厌太爷了!” 胡天彪愣了会儿,一看这几只小狐,都是长白山胡家的晚辈。 “原来如此,他带走的就是你们啊!这才一天,你们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胡天彪一拍桌子,将狐脸儿逼近了过来,目露凶光。 “怎么以前没见你们这么有锋芒啊?” 天字辈毕竟是大辈,寥寥数语,气势威压就出来了。 几只小狐吓得立刻贴在了颜欢身后,瑟瑟发抖起来。 “前辈,几个小辈心直口快,话说是急了点,可都是自家人,犯不着生气啊!”颜欢双臂一展,扶靠在沙发上,将几只小狐护在了身后。 狐脸儿一歪,冷哼了一声。 “你们真是自愿走的?太爷我可在这儿守着,要是伱们受了委屈可以说出来,太爷带你们回去。” “不了,太爷身上有老狐臭,恶心死了!”小白灵直接将话给呛了回去。 闻言,胡天彪撸起袖子就站了起来,“你这小狐崽子,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 “不是,您别急,您真的别急。”颜欢起身将胡天彪按了回去。 那所谓的恶心老狐臭,自然就是服灵后遗留的特异味道了。这些老辈刚成仙家时,大多会恣肆放纵,遇见一些不成气候的清风(鬼仙),便会一口吞食,它们身上留点气味不足为怪,只是这气味放在白灵这种涉世未深的小辈前,就有点难以忍受了。 “把我喊出来,屁事没干成,倒是窝了一肚子火!” “小兔崽子,记得香火供奉上多给我准备几只烧鸡,大爷我走了!” 轰! 上身解除,恢复原貌的高廉推了推眼镜,在笔记本记下了什么。 “都这个份上,你还在坚持,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好自为之。” 颜欢起身,“领导,这您放心,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一个识趣,做事知晓一个度在哪里,这和平年代,法治社会了,谁还愿意跳出去当刺头啊!” 高廉望了眼少年背后的狐灵,叹了口气。 没本事? 倒是有点自谦了。 “明白了,咱们还会再见的。”高廉起身,转身朝门外走去。 颜欢想了想,将这位东北大区的负责人喊住了。 “领导,我这里还有个东西,加之八位清风,要不您顺带着给解决了呗!” 颜欢身侧的黑雾毫无征兆地骤然涌现,与此同时,八团形态诡异、难以辨别的清风,悄然从地板的缝隙中钻出。 颜欢的左手处,还紧紧握住了一缕微弱得近乎破散的残魂。 东北与湖南之间远隔十万八千里,南下的铁路更是蜿蜒曲折,弯弯绕绕,面对如此遥远的路途,颜欢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心力和资费去折腾了。 公司情报足,也是相关部门,刚好高廉是马仙儿,处理清风得心应手,将这些事情交给他去做,再合适不过了。 “好。”高廉应了下来。 收了八个清风,他又凝视破损不堪的柳全生,颇为叹惋的摇摇头。 柳家日渐凋敝,出个有天资的晚辈实在不易,结果好好的正途不走,去走一条邪路。 “这事情,要我托华中的同事替你提一嘴吗?你这也算是帮他们清理门户了,这家伙死也就死了,兴许柳家还会感谢你。”高廉叫柳全生握在了手中。 “谢过领导好意了!可我杀他,单纯是看不惯他为了区区的‘术’去滥杀无辜,不是为了施恩柳家,这事情还是别让他们知道了。” “这事儿,记在公司身上,记在领导您身上。”颜欢笑道。 高廉驻足门前,频频点着头,实在没憋住笑了起来。 “行行行,行啊!哼哼哼,就记在我这儿。”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听说你这些年就靠一点驱邪手段过活,蛮不容易的,要不要我替你谋个差事?” “可以啊。”颜欢应了下来,“是当门卫还是去后勤帮工啊?” “不觉得屈才了吗?” “领导,再高了我就德不配位了。”颜欢笑道。 这要是搞个寻常的闲职还可以,可公司是什么性质啊? 它表面上是一家快递公司,可实际上是大中华区负责管理异人的秘密组织,担负着维持异人和正常社会平衡的重任,高廉肯开口,就说明这差事一定非同寻常,颜欢自认招惹不起。 倒也不是怕事,主要人生在世,无非就“从心”二字,活也要活个酣畅痛快。 再说了,颜欢从小到大又没和别人硬碰过,谁知道自己在这世界上是什么水平。 能扛得住涂君房的三尸吗?能抵御全性四张狂的特殊手段吗?说得再不靠谱点,能在老天师手中过上个七招八招吗? 这些事情,没试过,谁也说不准。 逢人必缘不假,可颜欢爱的是世间百态中的小缘,是寻常人家的一点一滴,像公司牵扯这么大的,还是算了吧。 “真是可惜,我们的待遇还蛮不错的,六险一金,月薪一万六起步,年终奖综治奖精神文明奖,特殊工会补助,车补油补住房补,每年有十五天以上的带薪年假,外加公司组织的国外游···”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正规公司,没陷阱没套路。 第16章 长白事了 我靠,我靠,我靠! 这福利待遇,放在前世,翻烂招聘软件都找不到啊,真有点心动了怎么办! 颜欢咬咬牙,“不行啊颜欢,你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这点诱惑就让你动摇了,这不正是考验你‘性功’修为的时刻吗?” 咳咳咳! “留个联系方式吧,领导,可以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吗?” 高廉指了指颜欢的手机。 “哦哦。” 确实,有二壮在,随时随地发起联系都是小事。 “回见了。”高廉说了句,闭门走了出去。 走廊中,声控灯和高廉的手机屏幕一同闪动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二壮发来的消息。 谈得怎么样⊙▽⊙? “是个不错的小子,心性品性实力都没得说啊,就是这嘴皮子有点太滑了点。”高廉踩着走廊毛毯,脚下没有一点声音,他找了酒店楼层中间的休憩处坐了下来。 不是没试出来吗,怎么就知道实力高低了(((゚Д゚;)??? 高廉四处张望了一下。 二壮:放心吧,有我在,还担心说话不安全嘛! 高廉苦涩笑了笑,“是没试啊,但不用试。就凭胡天彪气势逼人的在那一站,是個异人都得抖上几抖,可那小子面色平静,眼中更是古井无波,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天字辈儿的威压摆在那里,就算是灵智不全的动物都会本能的感到恐惧,而一个人面对这冲天煞气而心神不颤,原因只有一个,他根本就不在乎。 二壮:((ᵒꈊᵒ᷅ू‖))՞哇哦~ “那小子挺干净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能让精灵亲近,别看胡天彪气势冲冲,那时候可是顶着这份好感在装狠。” 不知道是不是仙家上身的原因,高廉在这短短一个钟头的时间里,莫名对颜欢起了好感。 “其实啊···”高廉欲言又止,仰望天花板装饰的白莲纹络,“我觉得有些事项你处理起来不方便,想给你找个伴儿的。” 二壮:新时代女性,恋爱自由,严禁包办婚姻!(`∀´)Ψ 高廉瞪了屏幕一眼。 臭丫头!想哪去了? “我是说你线下有些事情不好做,想给伱找个搭档。” 二壮:公司没有这种前例吧? “确实没有,所以等其他大区折腾的时候,咱们再随大流吧,不过我想那小子多半是不会答应。”高廉抬手遮眼,又搓弄了一下脸皮。 “我靠了,我要不要应下来,虽说我还有个金锥,可姐说那东西用了会招来灾厄。” 扑通! 不知如何决定的颜欢,猛地扑在了房间厚实温暖的大床上。 操忙一夜,事情差不多都解决了,加之酒店暖气正足,这心情一松弛下来,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应···还是不应呢?应···还是···” 嘶哑~ 颜欢的睡意渐渐地变得愈发浓重,意识也缓缓地沉坠下去。 他无力地趴在床上,宁静入梦。 几只小巧玲珑的小狐敏捷地跑了出来,欢快轻盈地跳到颜欢身旁,小心翼翼地贴靠着他。 它们那毛茸茸的尾巴,宛如轻柔的薄纱,巧妙地将颜欢的后背和双腿遮盖了起来。 “呼——”金精清明站在一旁,冷艳面庞毫无表情,她静静地端详着睡梦中的少年,无奈轻声叹息。 清明缓缓飘向床头,将那叠得整齐的被子轻轻摊展开来,盖在了颜欢和小狐身上,随后,她自己也贴着床沿一角睡着了。 等颜欢睡醒睁眼,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 才驱散了一身的疲惫,他便发现一个冰冷残酷的事实在等待着他。 高廉定的酒店只有当夜,十二点过了退房时间,他还要补上一个钟点房的差价。 我靠北了喔! 本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就知道和公司扯上关系没啥好事!” 正规公司哪都通,杀人放火临时工,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先跟有才兄联系一下,不行再借一点钱用吧。” 啊呲呲,酒店人员就不知道来提醒一下的嘛,说好的叫床服务呢? 手机忽的震动了一下。 转帐入款两千元。 嗯?又是二壮。 颜欢一愣,便见屏幕弹出了几个字。 二壮:当做这次出手的嘉赏,你可以在景区玩一天哦! (。・∀・)ノ゙ヾ(・ω・。) “不愧是正规公司,国企就是不一样,就说嘛,怎么能够让见义勇为者寒了心嘛!”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有了钱精神风貌都不一样了,颜欢收拾妥当,信心十足地赶赴了前台。 二壮:是我垫付的,记得要开具电子发票! “天呐,多好的女孩子。” 久久地凝视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一行字,颜欢陷入了沉思。 静静伫立片刻后,他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悄悄躲了起来。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既然承蒙了他人恩情,那么一些强藏在深处、不为人知的暗流就有必要提醒一下了。 “你听我说,比壑忍余孽未除,万事要小心提防。” 嗯? 颜欢愣了一下,那些子事件还早着嘞,提前将卧底薅出来不是更省事嘛! 犯傻了。 “额···其实要是你们愿意,现在也可以排查,没必要让一些蛆虫在咱们的土地上扭动。” “还有啊,组织不都讲究一个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嘛,所以有事没事给员工提提质,不也挺好的嘛。” “就这样,你们自行斟酌吧,我要外出觅食享受了。” 二壮:话里有话。还有,你难道会术法吗?(๑ŐдŐ)b “卦术,六爻飞鸾了解一下,切记切记。” 听人劝,吃饱饭,识人教,武艺高。 真要劝不动,颜欢也不想多费口舌,反正事情最后都会安稳解决,提个醒,也不过是防微杜渐罢了。 不过颜欢还是想二壮小心再小心,这妹子情况特殊,网络界的“老天师”可不是盖的,这样的人才对于国家来说,是宝藏。 砰! 结账,要了电子发票,颜欢推开酒店大门,信步走了出去。 这酒店位置极好,迎面便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长白无夏日,寒尽不知年,冬日傍晚要来得更早一些,此时暮色已重,云雾冰晶凝结,烂漫天际正是佛光艳艳,斑斓如日珥,七彩虹光笼罩群山,好一副奇幻美景。 “好景,好景!走了,咱们去搞个油炸大鸡架,顺便搞个东北铁锅炖。”颜欢抚摸肩头趴卧的小白狐,迎着烟火味十足的美食街走去了。 第17章 养精灵?带娃! 长白山逗留一日,颜欢玩的很尽兴,什么铁锅炖,大拉皮儿,锅包肉···以前想吃没捞着的,这次全尝了一遍。 尽情放纵,玩够了,便收心敛性。 同王兴老爷子道了别,颜欢便随邓有才一同踏向归程,长白山一事还算解决得顺利稳当,他没有绕路再走一遍关家大院,反倒是让邓有才直接送回了南峪村。 此行下来,不仅解了马仙儿家的忧,还收了不少灵性可爱的精灵,颜欢可谓是收获颇丰,心里一高兴,看着狭窄矮小的平屋都宽敞了起来。 “唉,还是自家的炕睡着舒服啊!” 在火炕上滚了会儿,颜欢盘腿坐起,放松心神。 所谓修炼一途,不进则退,这种退不是技艺的生疏,而是心性的衰败。 颜欢不像那些悟性逆天的人,可以随时随地行炁,他在玩的时候就是痛痛快快的玩,那种放纵无关修行,一旦玩嗨了消停下来,感觉就像是休了个五一长假后,又不得不面对连续六天的长班。 总的来说,心乏。 他必须要立刻调整,重新回归炼炁调息、修命养性的状态。 出了门,颜欢寻了村外一个宽敞明亮的大空地,全心全意地锤炼性命。 如今马仙家不会再盯着他了,相较之前那种紧张的状态,他运炁行炁要更为畅快,修行也是事半功倍。 盘坐入定,几只小狐和黄鼬也随着在旁边炼炁。 这些选择名扬四海的仙家,日后注定要结缘天下,享受万家香火,可此时的它们气候不够,还是只能依赖于这种古朴的动物炼炁法。 “要不我把金锥卖了,给你们在家摆个坛?” “到时候就只吃我一人的信仰,你们可别打起来。” 胡白灵亲昵蹭了蹭了颜欢的手背,空中有一股黄烟飘落不散,却又迟迟不肯定形。 “下来,来这里。” 颜欢对那战战兢兢的小黄鼬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揍了它家的长辈,这些黄家的小家伙与颜欢相处起来不是太自然,有点守着压着的感觉。 那小黄鼬定形跳下,盘着颜欢的胳膊爬上了肩头,那一身光滑明亮的毛发就像是剥了皮的鸡蛋一样,哧溜溜的。 “你家太爷说了,你们擅长咒术和降邪,和我说说,怎么個降法?” 小黄鼬眨眨黑珍珠似的双眼,尖细长嘴一动,“就是让中咒者倒大霉,让中邪者神志惑乱。” “倒大霉,神志惑乱?” “嗯~”小黄鼬低鸣一声,开始将大黄皮子交代的事情告诉颜欢。 颜欢一听完,属实被这狡诈阴险的天赋神通吓了一跳。 黄家的咒杀降邪,不能主动施加,它们的力量来源于黄家被冒犯时所产生的怨气。 怨气越重,后果越可怕,怨气越浅,代价便越小。 听小家伙陈述了一会,颜欢甚至觉得这天赋神通有点因果律的味道。 只要怨念积攒,必有倒霉事临头,代价轻点的,就有吃泡面不带调料;吃鱼吃鸡骨头和刺必卡牙缝;抽卡游戏必定保底;体测必定窜稀等诸如此类的小事。 要说重的,就不限于出门被车撞,或是被广告牌砸中,死后手机记录必被翻···这些小概率事件。 “行啊!”颜欢摸了摸小黄鼬的头,“以后谁要是惹咱,就给他们来记猛地。” “这样好吗?山里的朋友说我太阴毒,都不喜欢我。”小黄鼬将头低了下来。 嗯? 颜欢一愣。 这小家伙莫非还受过冷落和霸凌? “你啊,你知道人类为什么称伱们的能力叫天赋神通嘛,天赋,那就是老天垂怜,心生爱意,这才给你的东西。这世间是有大大小小的错,可从没有一种错叫做‘生下来就错’。” “那我小家子气呢?”小黄鼬继续问道。 “那你收着点啊!凡事都得有个度,你要朋友不得以心相交嘛,心里敞开点儿。还有我刚刚说了,是谁惹咱!谁惹咱咱就上,打不过也得想办法咬他口,让他疼个十天八天的。” “当然啊,这些事情还有个前提,那就是错方不在你,不能是你错了还将人家给收拾了,那不成泼皮无赖了嘛!” 颜欢一拍大腿说道。 明明是养精灵,怎么有种带孩子的感觉? 就像是娃在外面欺负了,当长辈的教着怎么去做一样。 “嗯。”小黄鼬点点头。 “行了,坐下,一起炼炁,你们的路还长着呢,不能一出长白山就不走了。” “能给我取一个下山后的名字吗?” 颜欢想了想,一联想起这小东西的心中顾虑,便有了答案。 “正阳,你以后就叫黄正阳。” 呼哧! 藏身雾中的黄家小辈纷纷跳了出来,一旁的小狐也全都坐不住了。 “我们也要!” “我们也要!” ··· “啊呲。”颜欢面露难色,开始招架不住身旁的一群毛团子。 取名这事情,很费脑子啊~ “先欠着,先欠着···” 颜欢身后金光流闪,有一美人白衣飘飘,悄然出现了。 “这样好吗?”金精清明淡淡问道。 “有什么不好吗?” 颜欢知晓清明姐的顾虑,可他一开始就没将精灵当过宠物,更没想过抛弃它们,取个名字怎么了,取个名字加深一下感情,不也挺好的。 “姐,‘清明’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虽说古书之中也有记载,可著作者不是巫士,第一次遇见你的人,是哪位啊?” 颜欢仰起头,向后望去,只见金精清明呆滞木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颜欢曾见过无数微妙的表情在这张冷艳妖娆的脸上闪过,可此时此刻,金精的样子他是头一次见。 “谁知道呢。”恢复了状态的清明轻笑道。 “姐。”颜欢摸摸身旁围簇一起的毛绒团子,郑重说道,“这术之尽头,炁体源流,我不知道是什么,这逆生三重是不是真通不了天,我也不知道。” “可要是世界上真有通天法的话,我陪你啊。” 金精清明先是愣了一下,后抬袖遮嘴,转即又是一副轻蔑不屑的面孔。 “区区一个小杂鱼,还挺会大言不惭的,才百来只精灵就撑不住了,还想着通天?” “姐,我情绪都酝酿到位了···” “有啊,这世界上真有通天法。”清明将颜欢的话打断了。 第18章 邓有福执念,马仙家前途 这世界上真有通天法? 颜欢眨眨眼,“姐,你多说几句呗!” “我没修过。” “嗯···”颜欢被呛的有些无语,不再追问下去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凡事得有所参悟,要是啥东西都要别人嚼碎了喂进嘴里,反而失了美味。 “所以姐,吕祖和三丰真人是真的咯,他们都羽化飞仙了?” “有人来了。”金精清明没有回答,消隐了气息。 颜欢冲村口小路望去,便见邓家兄弟和胡四喜走了过来。 马仙家拜客,自然少不了排场,三人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 “颜大师,还没进村就瞅见这里四溢的仙气了,小小年纪如此修为,实在是令我们这些老东西感到无地自容啊!” “咳咳!”颜欢咳了几声。 这大老粗的胡四喜,说话都这么扯这么文绉绉的酸腐样了,过来赔礼道歉就那么别扭吗? “四喜叔,您这···得亏了我早饭吃的少。” 胡四喜摸摸脑袋,大师言外之意,这是要呕啊。 他倒也不觉得冒犯,将说话方式直接给拧了过来。 “之前是我擅自主张了,拿小嫣儿来折腾您是我不对,我来这给您赔礼道歉了。”胡四喜将躬身致歉,将头重重埋了下去。 “给小嫣儿买好吃的了吗?你得给你闺女赔罪啊,我这哪有罪。” 颜欢将胡四喜搀了起来,又拍拍邓家兄弟的肩膀, “有福大哥有才兄,走啊,到我家去,这哪儿是说话的地。” 邓有福扭头看向搭放自己棉夹克的手,没说什么。 他此次前来,并非有意与颜欢交好,作为马仙儿一脉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邓有福心中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他无论如何,也想知道将姑奶奶逼迫至如此窘境的巫术,无论如何,也想为马仙儿家的前途未来搏上一搏。 亢呲,亢呲! 踩踏雪地走了几步,邓有福瞧见林中的一块宽敞空地,觉得那是个不错的交手场合。 加之近几日冰雪融化,气温低得吓人,这个点儿除了他们这些炼过炁的异人,不会有闲杂人等路过,场外干扰因素也排除了。 天时地利占尽,就等颜欢应口了。 “颜小友,我有一事相求。” 话一出,邓有才先将身转了过来,“哥,算了,咱不是来送谢礼的嘛,这事儿在今日不合适啊!” “有才,你走开。”邓有福将贼眉鼠眼的男人推开了。 “颜小友。”邓有福抱拳作揖,“有件事情不做,我心里的结就解不开。你对东北马仙儿一脉有恩,有些事情我不该如此冒犯。” “但我就是气不过啊,想我萨满教传承百年,居然要落個委曲求全,偏居一隅的地步!我气不过啊!我连姑奶奶有所顾虑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颜欢端详一本正经的男人良久,无奈叹了口气。 想要这么高傲倔强的人低头可不容易,邓有福也算是下定决心了。 “有福大哥,我懂你意思,在这之前我可得把话说明白了。” “伱接受自己的失败吗?” 颜欢眉头微蹙,神情严肃认真了起来。 “当然,我说的不是那种小失败。我说的是,假如有种术法,可以轻易击碎你对自家传承的骄傲和尊严,像这样的失败,你能接受吗?” 邓有福低首缄默,不知心中思索着什么,蓦地,他的周遭已然是煞气四溢,烟雾弥漫。 “小的邓氏三代弟子有福,有请柳坤生柳大爷,上身呐~” 念动口诀,他的头颅左右摇晃,速度快到出现了些许残影,黑雾一瞬间灌满他的身体。 嘶嘶嘶! 烟雾消散人显现,邓有福的嘴角朝脸颊两边扯开,吐了几下蛇信子。 “小子,就是这个人吗?”柳坤生言道,猩红竖瞳中透出一股阴森的邪气,“没用的玩意儿,每次都是借我一点力量又不能充分利用,还要我亲自动手。” “真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啊···”颜欢苦涩一笑。 邓有福这人吧,颜欢不讨厌,虽说古板正经了一点,可这样的人懂规矩,知底线,不会做掉脑子的蠢事,心思干净单纯。 再进一步讲,颜欢甚至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与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可能偶尔会血压飙升,但绝对不会太累,也不用担心遭受算计和背叛。 “行吧,行吧。”颜欢暗自想道,这“拘灵遣将”一事,不过是让罗天大醮上的事情提前上演,不如就随了这两位的心愿吧。 消息关在这马仙儿家的东北大院,也算是家丑不外扬了。 “那前辈,晚辈可就得罪了。” “来。”颜欢泰然说道,睁眼之际已是满眸子扶光。 柳坤生忽地一颤,只感到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黑暗,不过须臾,黑暗之中便睁开一双明亮而可怖的瞳眸,一股难以抵御的力量驱使他不由自主地朝前方窜去,回神之时,他自己已缠绕在了颜欢身后。 “这位大爷,您也要跟我们同路吗”小白灵突然窜出,天真地问道。 “这位仙家有宅子要护,咱就不劳烦他了。” “额···”颜欢略显困窘地向前方望去,邓有福早就俯跪在地,心如死灰。 他脸上的绝望如雨前阴云一般聚集了起来,双手不时捶打地面,仿佛只有双手传来的剧烈疼痛才能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怎么会?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啊! 堂堂的柳坤生大爷竟然成了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玩物。 毒术!这是毒术! 邓有福终于知晓姑奶奶心中所忌惮的东西了。 颜欢见此情形,无奈道,“有福大哥,你别跪着呀!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完,他便右手高举,将身后的黑蛇驱使至天际,“坤生大爷,给你护佑的子弟看一下吧。” 你真正的力量。 轰! 一抹漆黑烟雾直耸天际,仿若海面刮起的巨大水龙卷,黑云笼罩村庄,压抑沉闷之感袭来,还没等雾气中的人现身,邓有福就已被冰冷彻骨的恐惧所席卷。 一时间,他犹如沉溺深海,彷徨无措,无力又窒息··· 呼!烟雾中伸出一只手,屈指一弹,霸道刚烈的劲风直接将邓有福掀飞了。 颜欢从黑色龙卷中踏步走出,咧开嘴,口吐阵阵邪气,“邓有福,你可看见了,你这位大爷真正的力量。” “邓有福,你命功太弱,性功不足,根本担不起柳坤生十分之一的力量,否则你又何必使这位仙家亲临,使其受到这般委屈?” 颜欢高傲抬抬头,扬了扬下巴。 说实话,被清明姐数落了那么久的“性命修为不济”,今天还是第一次拿原话来点拨别人。 不得不说,这感觉还挺爽的。 第19章 马仙儿家谢礼,颜欢再读《西游》 “哎呀妈呀,这还是人能折腾出来的玩意嘛?”邓有才抬手遮住四散的气浪,开始为自家兄弟担心起来。 “哥,你没事吧?” 抬手之间,两人拎着的大包小包也被掀飞了,精致包装破损开来,露出几本厚重书籍的边角。 邓有福踉跄起身,扶靠在一颗粗壮梧桐旁,那股罡风的把控力度恰到好处,既撼动了他扎稳的下盘,又防范了风刃对身体的伤害。 “坤生大爷,请回吧,失礼了。” 颜欢伸开手掌,一身黑气向空中聚集,柳坤生冷“哼”一声,甩尾离去了。 邓有福扑打掉沾染棉衬衣上的枯枝碎叶,眯眼找回了掉到远处的无框眼镜,眼镜左边的镜片破碎了,就像是结冰的湖面被人狠狠踩踏了一脚,全是冰裂碎纹。 “想不到坤生大爷的力量能在你身上发挥到这种程度,看来我的修行还远远不够。”邓有福抱拳,郑重鞠了一躬,“谢过了。” 话罢,他又对空中拜道,“小的邓氏三代弟子有福,早晚有一天能担得起坤生大爷的全部力量!” 语气坚定,话语铿锵有力,决心已表。 “嘿诶?”颜欢对邓有福的反应颇为吃惊。 同为巫士,不去执拗和觊觎他人的术法,在家传手段被轻易破解后还能对此保持信心,甚至去反思己身,邓有福这人,心性确实不错,他对马仙儿一脉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 见状,颜欢莫名有种欣慰,这也不枉费他给这马仙儿弟子的一副悉心展示了。 这场近乎单方面的碾压比试后,颜欢快步向前,帮邓有才和胡四喜整理破散了的谢礼。 好在破损的礼盒中装的都是些书籍,没啥贵重品,几个鹿茸野山参的盒子倒是安然无恙。 “这个是?” 颜欢抚弄掉一本书上的灰泥,几个大字已经从破损的包装处露了出来。 “这关家姑奶奶是有意为之,还是单纯的心血来潮,怎么送人的书籍偏偏是这本?”颜欢笑道,将坏了的包装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书封上的三個行书大字—— 西游记。 翻了几页,颜欢便看见首回提纲的一句“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这几年真是懈怠了,前世没有读过的书,今生居然也没想着买来一看。”颜欢苦涩一笑,视线随着目录继续向下,又见一句“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 这《西游记》,可不是简单的一本小说。 颜欢还记得“心猿意马”一说,当时给年幼的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震撼。 此书贯通三教一家之理:佛教,以西天取经而证于《金刚经》《法华经》;儒教,以唐僧师徒推演《河图》《洛书》之义;道教,以九九归真发轫于《参同契》《悟真篇》。 三教所参所悟,太过玄奇奥妙,颜欢只是有所涉猎,不算太过了解,他只知书中所传的是“转生杀、窃造化,窃阴阳”,是“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更说的是“穷理”,“尽性”和“至命”。 “哎?我还以为姑奶奶送的是啥巫术典籍,原来是《西游记》啊!颜小友,你看文学的嘛?”邓有才抱着大堆谢礼靠了过来。 “看过一点点,但不深入。”颜欢答道,这辈子真该改一改量子阅读的习惯了。 “《西游记》我没读过,据说原著要压抑很多。我看电视剧的,86版经典,那时候可迷了。”接过话茬,邓有才追忆起了童年。 这一想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渐渐的,他竟然生出了一股子的唏嘘感慨。 “唉,小时候啊,就喜欢孙猴子的斗天斗地,一身本领高强,自由洒脱,狂傲恣肆。这再大大,反而关注起女儿国国王,玉兔公主,孔雀公主来了,她们那叫美得各有千秋喔,哪里像现在演艺圈的这些角,啧啧啧···不好说,不好说。” “但是吧,你要让我现在再看一遍,估计我心里就只余下对齐天大圣的可惜叹惋咯!” 颜欢捧着说向一旁看了眼,似笑非笑。 相处了几次,这位有才兄,总是不经意就在他面前展露不符人设的一面。 颜欢摇了摇头,对正前方走来的邓有福问道,“有福大哥,你怎么看?” 邓有福推一推损坏了的眼镜,开始科普了起来。 “我国古代第一部浪漫主义章回体长篇神魔小说,具有深刻的哲学思想和丰富的文化内涵,表现了惩恶扬善的古老主题,巧妙地批判社会现实,体现了不屈不挠···” 颜欢眉头一皱。 看见了没有,这就叫做专业。 可我说的不是这些! “有福大哥,你单看这一句。”颜欢将手落在了方才那一句“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 “伱觉得该作何解?” 邓有福想了会儿,“穷理然后断念,悟彻在前,断魔在后,大概是说先悟后行···” 嗯? 这听着有点提醒修行入门的意味。 “对。”颜欢点点头,“先悟后行,悟以通行,行以验悟,知行合一,最后归本合元神。从一开始,这本书就在告诉你,它讲的是修行了。” “你单看前一部分,猴王求道,远赴西牛贺洲,悟彻菩提妙理,这是穷理一说;而断魔归本,是尽性;东海取金箍棒,一身金甲披挂,地府销生死簿,入天庭作齐天大圣,被关八卦炉煅炼,这是至命。” “可即便这样,“至命”的猴王最后依旧被封于五行山下,而后来作为其师弟的悟能、悟净,一个天蓬元帅,一个卷帘将军,皆是“至命”之人,最后一个投错猪胎,一个跌落流沙河,这是为什么?” 邓有才的大毡帽上都开始冒起了烟,根本听不懂颜欢在讲什么。 一旁的邓有福脸色越发难看,良久,他恍然大悟道,“这三人是了命不了性啊!” 颜欢欣慰一笑,“再者,玄奘本就是高僧,佛法高深,可孤身一人却难过五行山、云栈洞和流沙河,你猜这又是为何?” “那他就是了性不了命。”向来沉稳的邓有福猛地一拍大腿。 “师徒齐心,才能走完这西行之路,是谓···”颜欢拉长了语调,等着旁边的人接话。 好在邓有福也不算令人失望,立刻脱口而出,“修命者不可不修性!修性者不可不修命!” 丫的,这还是我看过的《西游》嘛!? 第20章 酒局,木精毕方 震惊吧? 我当时可比这儿还震惊呢! 颜欢笑了笑,跟邓氏兄弟这么一讲,他心中对《西游》一说的参悟又多了几分,这也算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了。 “谢过了,谢过了,颜小友,邓氏兄弟在此谢过了!” 邓有福拉起一脸懵逼的邓有才,对颜欢就是躬身一拜。 “今后要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小友尽管开口。” 颜欢将书合上,同尚未开封的谢礼放在了一起。 除了囊中羞涩,好像也啥可以用到别人的地方了,不过自己有金锥,也差不了哪里去。 “客气了。既然没事了,不如回我家去喝口茶?”颜欢提议道。 “哪能啊,既然大哥高兴了,那就交给我摆场子了!”邓有才一拍胸脯,一边抱着礼物,一边顶着胳膊肘儿催促几人。 将谢礼放下,颜欢见三人盛意难却,坐着胡四喜的斯巴鲁就去了市里。 潭乡百瑞源,本地最负盛名的酒楼,豪气,佳肴美味,消费也是实打实的高。 颜欢久违的喝了点酒,与生俱来的南方基因,实在让他架不住东北的场子架势,几瓶啤的下去,他便有点意态微醺,眼前都摇晃了起来。 不得已,他运炁调整,打算把身体难以接受的酒精给逼出去。 啪! 邓有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小友啊,这到了酒场上,可就由不得你耍性子了,大老爷们的,别偷偷摸摸的搞小动作啊!” 成! 成成成! 颜欢脸颊微红,举起了四个口儿的玻璃酒杯,“有才兄,你成啊!欺负我酒量低,得回头我得交几个内蒙和山东的朋友,让他们给我找找场子。” 邓有才也乐了。 “成啊,论手段我在咱四个儿中都是···嗝!都是排不上号的,可这酒,没几個能喝过我!到时候,咱试试就试试!” “到时候你可别整这一杯啤换我一杯白的事儿哈!” 酒过三巡,人说话都放肆敞亮了起来。 邓有福倒是很收敛,喝得规规矩矩,敬得客客气气,像山东酒桌子的打酒转一圈儿一样,啥也得有所讲究。 过了会儿,胡四喜斟满酒杯,小心走了过去。 “颜大师,上次是我擅作主张,我不对···我···” “不说了,都在酒里。”大络腮胡的汉子一口闷尽酒水。 末了,他摸摸胸口,将一青色布料包裹的古籍拿了出来。 “颜大师,这东西是我弟妹家那边儿传下来的,她这儿辈家里没出异人,生意也搞得红红火火,不想参与异人圈子里的事,就将这东西给了我。” “我知道大师对有关精灵的古书典籍感兴趣,就把书带来了,这也算作我的赔礼。” 胡四喜欲言又止,慢吞吞将青布包递了过去。 书中所记载的一些精灵,大多是地方志异中的传说,真实与否经不起考究,胡四喜的弟妹家是苗疆一带出了名的大家,祖上传下的古籍有点可信度,可这也挡不住他心里犯嘀咕。 本就是赔礼道歉,要是回头书中所描述之物是虚假幻谭,这不就是把人给耍了嘛! 毕竟这书中所述天马行空,遣词造句又极尽纷乱繁复之能事,谁能辨得出真假? 再说了,要是世界上真有五行之精这种东西,那天下巫士不得争抢得头破血流? “精灵?” 一听见这两个字眼,颜欢立刻酒醒了大半。 关于俗世百鬼和精灵的下落,他单纯的在网上找过资料,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些博人眼球、骗取流量的杂谈,像这种大家收藏,那才是真的稀罕物。 接过青布包,颜欢将其打开,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有些年头的蓝色书本,纸张灰黄,摸上去软塌塌的,指尖一捏就要碎掉一样。 啪啪啪! 颜欢拍打脸面,清醒了下头脑,小心翼翼捏住纸张一角翻了起来。 书中所述,方位不定,全国各地几乎无所不包,除了原本记载的内容外,有大量笔墨在空白处做了标注,这些凌乱的字迹都指向了一处插图,那是一只青翼飞鸟。 木之精曰毕方,如鸟,青色赤脚,两翼一足,不食五谷,见则其邑有讹火。 “喝多了,眼睛有点花···” 颜欢搓弄了下双眼,再次确定了一下,确实是木精毕方无误。 遗失于清朝某位大儒之手的木精,它的踪迹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得到了? 可是,为何苗疆蛊师留于藏书之中的笔迹,会对木精充满了忌惮和畏惧? 怀揣好奇,颜欢继续向后翻去,就见最后几页的落笔处写了几句话: 木精毕方,代表了复苏,修复和构建··· “原来是这样。” 毒的作用机理,无非就有几种,破坏细胞膜,导致细胞溶解和死亡;干扰DNA稳定性;与蛋白质结合,激活和抑制特定的信号通路;破坏氧化还原平衡··· 木精毕方的天赋,恰好破坏了毒素的运作机理,从这一层面来讲,巫毒和蛊毒对其都是无效的。 即便是蛊虫这种玩意儿,也能被这青翼飞鸟轻松啄食。 “这就同‘拘灵遣将’和仙家一样,是遇见死敌了啊!” 颜欢歪歪头,不明所以地凝视古籍书卷。 既然苗疆蛊师对此有所忌惮,那将这份古卷直接焚毁不就好了,干嘛要放任其流传于世? 甚至贴心做了标注,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苗疆蛊师一脉,未免也太实诚了。 心意一动,依附于后的金精清明立刻度过了一抹信息。 “毕方本身亦可分解炁毒,俗世之毒与用炁精心提炼的毒,都不可伤其分毫。” “另外,关于这份古籍的流传,大概是世界上相信‘五行之精’存世的傻子不多了吧。” 也是,颜欢抿了口酒,在外人看来,五行之精早就该随着主人得道飞升了。 哼! 颜欢酒杯一放,晕晕乎乎磕碰在了圆桌边角,吓得对面三人身躯一颤。 傻子? 傻子怎么了,傻人还有傻福呢! 哗啦! 书一翻动,留于灰黄纸页的繁杂笔迹只余下寥寥几个字。 东方属木,其色为青。 颜欢点点头,大概要去华东走一遭了。 他冲邓有才说道,“你等着哈,我这就去找几个山东老铁。” “呵呵呵。”邓有才向后一仰,直接醉倒了过去。 一杯啤换一杯白,这辈子没上过这么憋屈无理的酒席。 第21章 术法,修行,再练四年 你看这个有才,他就是逊啦。 可你喝的是啤酒啊! 邓有福仰头遮面,看这架势,几人都喝得差不多了,这局也该结束了。 他预定了附近一家酒店,想着将两人先送过去,胡四喜有家室,在外过夜不方便,别看胡婶儿表面温柔憨厚,可背地里是一身虎气。这人彪悍,发起火来能将这魁梧汉子吓个半死,胡老四也不敢轻易在外过夜。 颜欢一身酒气的被送回了房间,摇摇摆摆进了浴室,用不算太温的水清醒了一下头脑,刷牙漱口,理去一嘴酒味,又动用真炁将血液中的酒精逼出了一部分。 完事,他这才慢吞吞爬上床,摆出个五心朝天的修行姿势。 酒店的布局不错,大落地窗,颜欢此刻的视线瞧不见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却能看清对面璀璨斑斓的霓虹,东北近些年萧条,外出务工谋生的人越来越多,人少气衰,如今还能见到这般闹巷,属实有点不容易了。 “耍了两天了,凝神,收心。” 颜欢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外欲中沉静下来。闹中取静,也是修行的一种,世俗之欲对修行来讲是阻碍,可换個角度看,这也是一种磨练。 不过与友相交,无非是图个轻松自在,本就是一场开心乐呵的局,颜欢也没将其视作什么“物欲横流”的洪水猛兽,这个时候,以平常心对待就是了。 世人求道,寻的是一个超凡出世,可出世又怎么能不入世? 锤炼体魄,明心见性,除此之外的那些人情世故,又何尝不在历练之中。 呼—— 颜欢长呼一口气,炁息外放,周身环绕出一片纯澈明亮的炁海。 每每此时,几只精灵总要跳出来。 以白灵和正阳带头的小家伙们,开始在这炁海恣肆放纵,一玩嗨了,动物的撒泼本性就暴露无遗。 小白狐轻巧跃上颜欢盘起膝盖,将娇小毛绒的身体一蜷缩,就地打了个滚,就在颜欢想摸一摸那洁白如雪的肚皮时,小白狐伸出带着粉嫩肉球的爪,反将他的手给抱住了。 “炁海?” 颜欢逗弄着腹前撒娇的狐狸,思维发散了起来。 长白福地中充斥的能量,仙家将其称作“灵气”,辽东一脉将其称作“天罡气”,无论称呼是什么,这些能量最终还是要被外力炼造成体内的先天一炁。 既然如此,应该可以反推回去,用炁构建出一个精灵无需任何凭依的逍遥之境,使其实现真正的自由。 甚至在这个依托自己炁海搭建的空间中,精灵可以不受术法拘束。 “这个念头太疯了。”清明从弥漫开的炁海中凝聚身形,“凝聚如此磅礴的炁海,少则也需要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不懈努力,何况你想求的不只是取之不尽的炁,而是一种术法的运作机理。” 瓦解他人的术,就必须构建自己的术。 颜欢颇为认可的点点头,可细想下去,对此也不能完全苟同。 天下术法成千上万,不都是人创造出来的嘛,被称作“取乱之术”的八奇技,难道就不是先人遗藏了? 他人创得,自己怎么就创不得,再说了,这要真给自个儿捣鼓成了,那就是前人栽树,福泽后世的大功绩,以此来开门立派也说不定呢! 说干就干,颜欢立刻开始,尝试在炁海中分解与精灵之间烙印的天地誓约。 没进行几步,他便卡住了,这些精灵本就与己交好,从它们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排斥,即便契约无存,它们依旧会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没有对比,根本就不知道术法的成败。 “既然如此,得找其他巫士帮忙了。” “额~~~” 颜欢想了想,目前已知会拘灵法的,就只有风、王两家了。 都不是太想招惹。 “算了,要是有缘遇见了,就请风星潼帮个忙吧。”颜欢想起了那个笑容温婉的小白毛。 风星潼,天下会的少爷,风家老四,为人善良开朗重义气,总是面露一副如冬日暖阳般的笑面,为人处事注意分寸,但又不过分油滑老练。 在对于精灵的态度上,颜欢对这白毛小子还算是颇为欣赏,当然以风星潼的品性,这个忙他多半会乐意出手相帮。 “那你打算先去华北,还是先去天津?”金精清明问道。 颜欢顺势躺下,收炁入身,双手抬起了那本厚重的典藏版《西游》。 “哪都不去,我们明天回家,在那清贫小屋再修四年。” 去拜访风星潼,要等他在罗天大醮显山露水之后,届时“拘灵遣将”彻底浮出水面,异人界对驭灵巫士的好奇就没那么大了。 至于木精毕方,清明姐都说了,世界上还相信“五行之精”的人不多,曾经天下巫士的梦想,都快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这华东一行,大概也可以延后。 “嗯?”金精清明好奇歪斜了下头脑。 颜欢将书打开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拿起了这本书的缘故,有些事情我总想往书中靠,渐渐的就多了种书生意气。” 这实在是矫情。 可猴儿被搁置了七年之久,这七年听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扫地锄院,养花修树。吃了烂桃山七年的饱桃,它才最终得以拜师修道。 《参同契》载,剥烂肢体,消灭其形,道穷则返,归于坤元。一年一次烂桃,一年多次悟性,桃子烂了,但是剩下了坚硬的核,剩下了核中的“仁”。 颜欢见此难免心想,不如再给自己四年,这四年抛弃一切奇技淫巧,心无旁骛,用水磨工夫好好锤炼自身的性命修为。 等四年之后,出村游历,定心猿。 “那我回去再教你几个传奇异人的文武练法。”金精清明丢下一句,消隐了身躯。 “谢谢姐了。” 颜欢心喜一笑,这时候,压在枕头底的手机振动了几下。 屏幕黑了过去,弹出一行板正的宋体大字。 二壮:之前公司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ಡωಡ„) 据说公司福利新纳入了一项人身保险,可保范围和比例大着呢! “公司啊···”颜欢叹了口气,“能多给我点时间考虑吗?当然,如果时间太长,伱们也可以直接忽略我。” 二壮:你要多少时间? “五年。”颜欢淡淡说道。 二壮:五年(๑•̌.•̑๑)ˀ̣ˀ̣ 你开玩笑的吧?|д•´)!! 第22章 离别,红尘游历定心猿 二壮:这么长时间?(◦`~´◦) “有些事情我还需要慎重考虑。”颜欢很认真地说道,还是那句老话,他爱的是俗世小缘,异人界的水太深了,他把握不住。 要是在再给他个四年五年,心性和看法也许会有所改变。 二壮:好吧ㄟ(▔,▔)ㄏ。 颜欢将手机息屏,躺了下去。 五年时间长吗? 不长,甚至说远远不够。 颜欢自认悟性低下,福薄命浅,不及那猴儿灵性通透,思维敏捷。 再给他四年,未必就能够扫清心中所有迷障,拨云见月,何况他还要留足赶赴华东做事的时间,既要找寻木精毕方的下落,又要送蛟爷奔江入海。 五年,真不长。 “难,难喔!”颜欢想着,沉沉入梦,这一觉睡得很香,足够让他扫清一身的疲惫,有青翼灵鸟、流光白兔一同闯入梦中。 ······ 四年转眼而逝,那灵性通透的猴儿又在烂桃山食了四回饱桃。 如今是一四年的初夏,东北还浸在凉爽舒适的清风中,太阳不算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颜欢坚持不懈锤炼自身性命,四年苦修,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炁海澄澈,功底夯实,周天运转流畅痛快,就连对炁的把控都迈上了好几个台阶。 颜欢卖掉了关家给的谢礼——那些大野山参、鹿茸,当然还有那件名贵无比的紫貂皮,随后用这些钱给长白山的小辈们设了個香堂。 这四年,颜欢依旧喜结善缘,在十里八村颇有名望,但凡替人了事,他不再意思性的收取报酬,反而是请委托人在堂里上香。 这些年白灵和正阳它们随着颜欢修行,中间又食用了附近几个村的香火,实力也大有精进。 精灵和颜欢的契合度越来越高,可以借用的天赋神通也愈发精妙,魅惑,幻障,咒杀,降邪···颜欢已经可以发挥得游刃有余了。 一系列的变化,总能使得颜欢在微小之处见妙理,曾经对事物的看法也变了。 四年前,颜欢见异人界的风云动荡,犹如海面肆虐的汹涌波涛,再两年,重新见之,又像大江水面的长风滚浪。 如今颜欢再见这些,不过觉得那是平静流淌的长河。 虽说河底依旧有奔袭涌动的暗流,但他有足够的信心在其中站稳脚步,而不是像从前那样,面对大风大浪只可驻足远观了。 “时机已成,下山历练,定心猿。”颜欢说道,开始收拾随身之物。 修行人将五脏——肝心脾肺肾,三分成了火金之炁的心肺,水木之炁的肝肾,以及后天之本,土之炁的脾脏。 其中“心”所对应的地支乃是申,在属相一说上便是申猴,是无拘无束,天马行空,思维跳跃之相。 古人将至称为“心猿”。 修行是去经历去体悟,以求离喜妙乐的静功境界,是谓“定心猿”。 心,乃是去悟一个“空”字,而这个“空”并非是参禅念佛所求的顽空寂灭,而是克制欲望,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亦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而心猿意马,放纵欲望,就会信马由缰了。 颜欢反观这四年,比起大圣五行山下的五百年苦修,实在算不得什么。 即便这样,猴哥儿尚要重新历练,使得心猿归正,六贼无踪,那颜欢更没理由不去游历一番了。 正是修行时,早晚入红尘。 “哎呀,看着这小破房,还真有点舍不得。” 一间小屋,三万块卖给了隔壁的王二叔。 这几年修行下来,颜欢能撑得起所谓的“五弊三缺”,那金锥他敢卖掉了,换了点钱,这趟出门不至于露宿街头。 屋内的东西,除了书籍和一些衣物之外,颜欢什么都没带。 书包和行李箱的拉链一合上,就将这二十年的回忆一起打包了。 “四喜叔,就麻烦你了。” 四年了,胡四喜的斯巴鲁也换成了大奔。 “叔,我那堂子还指望你照顾一下,不用太费神,香火别断了就行。” “那都是小事!指定不能断啊!”剃了络腮胡子的胡四喜看起来恢复了点朝气,一口将事情应了下来,“俺闺女一直说要替她颜哥哥接手,可这妮儿还太小了,做事不顶用。” “等她再大大,我就教她些东西,到时候肯定能将堂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行啊!替我谢谢小嫣儿了,等下次回来,我肯定给她带一堆零食,外加几套五·三。”颜欢笑道。 胡四喜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五·三太早了,她过些年才上初中呢。” “那就整一套三·二。” 两人有说有笑,朝着大奔走去,才一开门,后座盘坐的一人便将颜欢吓了一跳。 不,该说不是吓,是惊喜。 邓家兄弟会来送自己这一遭,颜欢想到了,可这位,实在有点出乎意料。 “姑奶奶,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您亲自过来了?” “这对关家可不是小事,当年要不是你这无门散人,马仙儿一脉可真就得面子里子上都过不去了。”关石花大咧咧说道。 “言重了。”颜欢看了看,这大奔后面空间足够宽敞,可和人家奶孙挤一起挺尴尬的,他便坐上了副驾。 “这趟路送送你,过前面我就下车,你们年轻人聊起来没啥鸿沟,俺这老婆子就不参与了。这些年,我这两个不成才的孙儿给你添不少麻烦,也真亏了伱能耐得住性子来教这两个愚钝东西。” 关石花开口,一点面儿都没给两个孙子留。 邓有福尴尬推推眼镜,咳嗽了几声。 “怎么还别扭起来了,没点大老爷们的样!”关石花招招手,“走了,四儿,这有福当着我的面儿有些话说不出口,你去大马路把我放下去。” 汽车发动,搁乡道跑了起来。 颜欢回过头,笑道,“姑奶奶真是言重了,教人何尝不是自教啊,再说了,就我肚子里那点东西能给人教到哪里去,不是误人子弟就好了。” 即便是离别,颜欢也不想搞得太悲了,何况现在通讯发达,联系起来真不是个事儿! 视频通话这玩意儿,早在六年前就有了。 “有福有才两位兄弟,隔远了回头联系,别断了哈!”颜欢抬了抬手机,“等明年六月龙虎山的罗天大醮,要是得空我游历到江西,就去和哥两个碰个头,到时候喝两杯。” 邓家兄弟点了点头。 车行驶至大马路口的拐角,关石花准备下车了,临走前,她将一檀木念珠送给了颜欢。 “关内的事情自己掂量着,有处理不了的找小虎子的人开个口,这也算我还的一点情了。” 颜欢接过念珠,缠在了手腕处。 小虎子,哪个小虎子? 还没开口,小老太太已经远去了,那抹坚毅娇小的背影走到一处花丛前,目视丛中飞舞的蝴蝶。 猛然间,她像是立刻反应过了什么,惊诧回头,胡老四的车早就消失在了车流中。 “明年要举办罗天大醮,这信儿我都没收到,他是怎么知道的?” 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刘伯温? 啧啧啧! 关石花抿了抿干老的嘴唇,“我老婆子肯定是糊涂了。” 第23章 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 “有才兄,有福大哥,姑奶奶嘴中所说的‘小虎子’是哪位啊?”颜欢向后视镜看了一眼。 正襟危坐的邓有福将双臂抱起,眉头紧皱着思考起来。 族中大事一般都交由姑奶奶和家中长辈决定,他和弟弟邓有才还没有入祠堂开会的资格,姑奶奶向来只说事情商讨的结果,对其中一些隐情大多闭口不言,更是很少提及关内的人情关系,这“小虎子”,邓有福还真不知道是谁。 “我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啊。” 颜欢提起手腕,目视檀木念珠上雕刻的金纹“虎”字,一时陷入了沉思。 会不会是出场不多,容易被人遗忘的人物? “嗯~~~” 想了会儿,颜欢双手猛地一拍,大概猜到了这“小虎子”是谁。 “该不会是那如虎吧?” 要说这那如虎,同“神婆”关石花一样,同为当今十佬之一,而且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 现今的异人界有公认的“一绝顶,两豪杰”之说,除了龙虎山天师府那位压尽天下的天通道人,剩下“两豪杰”,其中之一便是那如虎。 十佬之一的王家王蔼曾经说过,那如虎能成为当今十佬,靠的不是他下面弹压的一群小混混,不是他背后的势力,而仅仅是因为他“能打”。 王蔼也说了,这世界上还有希望凭借努力去挑战一把天通道人张之维的,那如虎算一个,同为“两豪杰”的丁嶋安算一个,除此之外,算是别无他人了。 由此,足以可见这那如虎的恐怖实力。 颜欢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魁梧壮硕、虎背熊腰的身影。 “从表面来看,那如虎为人谦逊,能审时度势,可那也只是表象啊···” “这一个個的圈子关系,还真是盘根错节。” 颜欢耸耸肩,将手臂手腕放下,这倒也不是他无端猜测,当时十佬会议的座位分布可是颇有讲究,“神婆”关石花和那如虎的关系一看就更为亲近。 而且“那”姓是辽东满族的八大姓氏之一,这一系列猜想下来,他和关石花没有联系才更令人感到意外。 “要我打电话问一下姑奶奶吗?”邓有才提议道,这要是给了信物,到时候有难处了找不到人用,这可就白给了。 “没事,不用打扰她老人家了,我猜到是谁了。” “嘿,小友你心眼灵,啥都能猜。”邓有才笑道。 颜欢摇摇头,“说到心眼,可没人比你有才兄更灵的,只是你没拿捏好那个度,所以你走的不如有福大哥远。” 邓有才尴尬挠了挠头,“这啥意思啊?” “这啥意思啊哥,要是我找准了那个度,我就能干过你了?” “诶!”邓有福嫌弃地往旁边一靠,“这事从小到大我们嘴上就没停过,可你听劝了吗?” “我听啊,我从小到大可听话了,哥伱给我讲讲呗!” 邓有福长呼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见遭受到了冷落,贼眉鼠眼的男人向前一趴,将手掰在了副驾驶的靠垫上。 “小友,你和我讲讲呗,别都和我打哑谜啊!”邓有才憨憨一笑,露出几颗新镶的金灿灿大牙。 颜欢望了眼后视镜,鼻尖处传来一阵浓重的烟味。 “有才兄你心思活络,跳脱,不受拘束,不去考虑条条框框,修行上的东西想的宽泛,这是你的优势。至于这个度在哪?就这么说吧,你生性自由,一旦超过了就是纵欲,所以你抽烟喝酒打牌唱k泡吧,逛夜场混夜总会···当然至于洗脚或一些啥的我不知道哈···” “你是自由了点,可你这也太自由了啊。” “嘿嘿嘿!”邓有才尴尬笑了笑,“那我以后收着点。” “得了吧,你要真肯收,也不至于四年间真的一点长进也没有。”邓有福毫不客气地给弟弟拆了台。 花花世界,灯火酒绿的,有些诱惑不是随口一说就能挡住,有些癖好不是说下个决心就能戒掉的。 “哥,我这次认真了,也该让你看看我的决心了。” “行行行,我听着呢!早些年要不是我揍你揍得狠,怕不是你早就走了邪路,当初想剪一个粉毛刺猬头,家里不许,就扬言要加入全性,这人是谁难道你忘了?” 兄弟斗嘴,最怕拿中二期和非主流期的黑料来攻击了。 此言一出,邓有才有点气急败坏,可面对亲哥又不敢发火。 “这事情可不能乱说啊哥!全性可是一群疯子!我那时候说的是气话,能真的加入吗?” 邓有福推推眼镜,额头青筋暴起。 “你别说,当时要不是我打歪了你的嘴,那句话你差点就喊出来了。” 全性,人人恨之入骨的邪派,加入不需要任何条件,只要大喊一声,宣称自己是全性成员即可入门了。 “呵。”颜欢瞄了眼后视镜,开心笑了笑,不愧是自家的兄弟,能把严肃正经的邓有福气成这样。 驾车的胡四喜也一同笑出了声。 一听见副驾主驾的笑声,邓家兄弟憋红了脸,知道失了脸面,随即闭口不言。 沉默了会儿,邓有才立刻想将这尴尬打碎,便趴头向前凑了凑,问道,“小友,你知道全性吗?” “知道。”颜欢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有纯纯的坏种,也有走偏了的人。” 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 说起全性,这群妖人自言道,秉承的是战国先贤杨朱的思想理念。 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列子·杨朱》 这话看字面意思倒也好理解,说的是,拔掉我身上的一根毛,能让全天下人得利,这种事我不干,但是让全天下都给我好处,这种好处我也不要。 不取天下人一毫,不利天下人一厘,如果每个人都可以安守本分,克己慎独,那就不需要什么仁义道德和严刑峻法,天下自然就会得到治理。 杨朱思想无错,只是对人的思想高度要求太高了。 诚如天通道人张之维所说,这理念太过惊世骇俗,凡夫俗子一入此道,很容易出现偏差。 最可悲的是,这世间大多数又都是俗人。 所以“全性”走偏了,说什么“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实则放纵欲望,自私自利,只提“不拔一毛”,丝毫不顾“不取一毫”,虚伪狡诈至极。 现今的“全性”,丝毫配不上杨朱所说的“全性”二字。 “啊···”闻言,邓有才挠了挠头,“可是小哥,说到底,走偏了的人不就是坏种吗?一样的啊!” 颜欢靠在车窗,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路旁的初夏景色。 说的没错啊,走偏了的人,不一样是坏种嘛。 第24章 蛟游于海,前途无量 错了,就是错了。 无论背负多么黑暗的过去,有多少的身不由己,路走偏了,罔顾律法,残害无辜,就是大错特错,不管用多么华丽的辞藻去装裱粉饰,那都是事实。 每逢想起此事,邓有才都会心有余悸。 人在律法和秩序的束缚中过活,同时也遭受它们的保护,全性没有规则,其他流派对全性也就不用再讲原则了,这就是江湖异人对全性的态度。 如果当时没有自家大哥打的那巴掌,现在自己还真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地步。 “呼~”邓有才瞥了眼怒气冲冲的邓有福,别扭抿了抿嘴。 年纪大了,反倒是不像小时候那么坦诚了,有些话,即便是亲人之间,也是越来越难说出口。 那一巴掌,没白挨啊。 邓有福蹙眉,对一旁说道,“不枉我从国外飞回来扇你几个耳光,是不是感觉那几下没白挨啊?” “嗯?”邓有才一愣,“我靠,哥,你读我心是吧?” 邓家兄弟一吵一闹,车内热闹了起来,颜欢就着四年来两兄弟的修行和“精灵”一事说了不少,累了,便闭眼歇息。 这一送,四喜叔和邓家兄弟给足了诚意,足足七个小时,硬是陪着过来了。 大奔中间歇停了几次,急赶慢赶,车下了高速,前面就是大连港国际邮轮服务中心。 南下铁路曲折,颜欢打算坐轮渡前往山东烟台,刚好此处又是渤海附近,方便送长白山蛟爷翻江入海。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别,我们只能陪到这里了。” 马仙儿家的三人抱拳拱手,郑重说道。 颜欢回礼致意,拖着行李箱消失在了人山人海之中,信息时代的离别无需“再见”,几个大男人说多了难免矫情。 邓有才抹抹泪,“哥,我有点不舍得是咋回事?” “争气点,明年龙虎山的罗天大醮就能再见面了。”邓有福凝视高高竖起的黑色路标牌,想起了这四年颜欢所提及的“性命”和“人灵契合”一说,笑了笑。 这几年将功夫下在锤炼己身,能从坤生大爷那里借来的力量又多了不少,这要是等到了明年的大比,兴许能在各流派的新一代中崭露头角。 将视线收回,邓有福满怀感激地对颜欢消失的方向点了点头,“真是谢过了。” “哥,我路上就有個问题要问,一直没来得及开口,你说颜小友为啥知道明年会有罗天大醮,他也不是龙虎山的人啊?” 邓有福一愣,“对啊,他为什么知道?” ······ 购买了明日出行的船票,颜欢早早去了临旁的宾馆住下,待到夜深人静时,他悄悄下了楼,来到老码头景区的公园一角。 北侧,便是波涛汹涌的渤海海域。 北方没有热闹喧嚣的夜生活,此时此刻周围人烟稀少,街旁店铺的招牌彩灯也全都熄灭了,环境晦暗,正是避人做事的时候。 “蛟爷,海到了。” 颜欢说道,身后黑烟乍起,一条凶神恶煞的蛟从背后盘旋飞天,这蛟比起长白天池的半蛟要更为气势逼人,已具成龙之相。 “这一路没遇见什么大江大河的,可把你憋坏了吧?” 蛟爷高昂起头,目视波澜壮阔的海面,鼻孔哼出一股子冷气。 此行一去,海中修行百年,便成真龙,期待了八百年的大事就摆在眼前,可不知为何,比起海面的狂风大浪,它此刻内心平静无比。 “没什么憋屈的,兴许是在你小子身边待久了,我心性平和了不少。” “已是入海时。蛟爷,走吧!百年后苦修成龙,届时记得我们的约定,为此方天地保风调雨顺三百年。” 气势磅礴的身躯翱翔空中,目光灼灼地俯视一切。 “没有掀起蛟龙走水之灾,没有那些天怒人怨,我真的就可以在海中安稳修过百年吗?” 越到这时候,蛟爷越发踌躇了。 “都走到这里了,下去再说啊!你现在心境平和,不已经说明一切了。要是伱非要我托个底儿,那我就直说了,你能!” “走吧,蛟爷,你我正是修行时呢!”颜欢挥手作别。 那蛟扭动身躯,飞于渤海之上,心中一番挣扎后,决心已定。 扑通! 海面砸出一朵巨大浪花,有低沉浑厚的声音随着海风飘荡出来。 “小子,兴许是跟的你时间长了,我也沾染了点人的习气,有时候看着你们几个小辈都有名号,挺羡慕的。不过我的名字不用你起,可你得记住了,若此后的百年,世上多了条真龙,那它的名字便叫做敖广。” 颜欢一愣,不对劲啊! 蛟爷你偷看我随身带的《西游记》了? “行,敖广就敖广吧,这名字够排面了。” 轰! 渤海海面漂浮起一阵青烟,缥缈波荡,逐渐凝聚于颜欢周围。 颜欢抬手,那缕青烟凝聚于掌心,化作一灵光辉闪的彩鳞。 度过一丝真炁后,彩鳞逐渐消融于肌肤,化作一抹深黑色的荆棘纹络,游荡至颜欢的左上臂和半侧后背上,最后铺展成一条气势凌人的青龙图样。 “此后大江大河,深渊湖泊,再没有拦得住你的了。” “谢了。”颜欢晃动右臂。 上辈子辛辛苦苦学了八个月,就学了个狗刨,在水性方面他是毫无悟性,如今可算好了,再汹涌猛烈的激流,自己都可以畅游其中了。 颜欢扒弄下短袖,看见左臂的霸道龙爪。 刺青? 有点唬人啊! 位置还挺暴露的,好在这次不用被逼着考公。 事了,颜欢回房睡觉。 早六点的邮轮按点出发,颜欢靠在舱内,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甲板上的游客体闲区忽然传来阵阵骚动。 “快看,那是什么?真壮观啊,我要拍下来发在网上!” “可惜没有渔网,不然这么多鱼可以抓多少啊!” “哈哈哈,你好坏啊,这么有灵性的鱼儿,你舍得碰它们嘛,小心我拍下来让网友网暴你哦!” ··· 颜欢循着喧闹声登上甲板,朝着船身旁的周遭海域望去,湛蓝海水中,一群五彩斑斓的鱼儿正欢喜游动着,似是陪船同行。 见了颜欢,那些鱼儿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召,“扑通”跃动几下,便轻快地游动着尾巴散去了。 凉爽海风扑面而来,颜欢顿感神清气爽,此刻日出东方,海面波光粼粼。 他伸了伸懒腰,抓扶在护栏的铁杆,目送游鱼群和其中的一抹狭长身影远去。 此后,蛟游于海,前途无量。 第25章 我靠?老肖,肖哥! 海风清扬,吹得人心旷神怡。 颜欢坐在阳光甲板的休息区,翻看着苗家蛊师一脉流传的古籍,邮轮还在近海,手机勉强可以接受信号,趁着机会,他将华东区几个省份的建置沿革下载储存了下来。 东方属木,其色为青。 这句话源于五行学说,颜欢发散思维,上网做了点工作,又知《周礼·夏官·职方氏》记载:“正东曰青州“。 颜欢一下犯难了,苗家古籍未标注成书时间,颜欢不知道所谓的“青州”是指哪个时间段的“青州”。 青州之名,始见《尚书·禹贡》,“海岱惟青州“,为古九州之一,上古是东夷之地。海即是渤海,岱便是泰山,此时它指的是渤海到泰山间的广大区域,大周时期,吕尚在此初封齐侯,地始归于齐。 再后来,这青州地段逐步缩水,昔日九州,此刻已经成为山东的某个小县城了。 “这要是当代的青州倒是好找,可要是古来的青州城,那需要的功夫可就大了。” 颜欢凝视远处波涛起伏的海面,不由沉重叹了口气。 大海捞针啊··· 啪啪啪! 拍拍脸面,颜欢振作精神,转念一想,木精毕方的下落要是人尽皆知,那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若是自己与毕方有缘,最后终归会相见,所以没必要心灰意冷,更不用心浮气躁。 慢慢来,一步步打听,总会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颜欢翻翻手机地图,标注了一下地点,借着那微弱的信号,买了自烟台赶往潍坊的车票。 先从小地方找起,万一自己运气好呢! 木精毕方是否就藏在那小县城,谁也说不准。 想通了,心里就畅快了,颜欢翻开书包,从中取了几本书,有四年来细读了几遍的《西游》,一本《太上感应篇》,外加《妙法莲华经》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书这东西,不看还好,看多了瘾也大。 这些年涉猎的书籍不算少,颜欢发现,无论佛道儒,在历练修行一事上,看法其实大同小异,说来说去,无非是“度人苦厄,引人向善”八字罢了。 修心一途,更是殊途同归,所以颜欢无论佛道,无所不学。 “这些年,还在看佛门典籍的小年轻可不多了。” 颜欢还在整理书籍,有人擅自取走了桌上那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我也只是看看,佛法高深,总觉得看不透彻。” 颜欢惭愧说道,抬头循声望去,瞬间呆愣了一下。 眼前人估摸有三四十的年纪,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衬衣,袖口挽起,戴一板正的无框眼镜,梳着背头,一脸儒雅温和的笑容,却是使人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我靠? 老肖,肖哥? 肖自在,十佬之一解空大师的弟子,华东地区的临时工,金钟罩,大慈大悲手,拈花指···有着一身炉火纯青的佛门绝技。 此人虽说出身佛门,但本性嗜杀,面对生命消逝的过程会感到无比的陶醉与满足,甚至在杀人欲望强烈时,他的双眼会变得猩红而诡异。 肖自在自称是“病人”,确实也是实打实的变态和疯子,变态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这人还有着一套关于自己独特见解的杀人审美和暴力美学,能够在杀人时整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好活。 关于杀人,肖自在曾经自言:“我并不好战,只是天生杀人狂而已。生我者不可,因为双亲都已故去,我生者未知,因此不敢有后……余者,无不可!” 对于老肖来说,杀人是难以抹去的本能渴望,但他有一套自己的准则,会分辨什么人可以,杀什么人不用杀,出佛门时他与师父解空大师立下誓约,不可滥杀无辜,所以这些年手上倒也没沾几条枉死的人命。 在颜欢看来,这人心魔尚在,却也理智尚存,是個有点怪异的病态老大哥。 甚至从某方面来讲,他算是个好人。 “所以,华东的临时工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北?”颜欢心中浮现一问。 可这股念头立刻就消隐了,要知道,这艘邮轮就行驶在赶往华东的路上。 完成任务返回公司复命,亦或者就在任务途中,老肖出现在这艘船上,不算太让人意外。 “大哥,你也念佛的吗?” 在颜欢印象中,肖自在在现实中要更为冰冷和沉默寡言,不像是会擅自与人答话的类型,摸不清老肖的来意,颜欢便随口找了句客套话丢了出去。 “佛?念。念佛之人,多的是一身皮肉佛相,可人皮下面装的是佛是魔,谁也说不准。” “有点禅意呢,参不透。”颜欢笑道。 肖自在将经书放下,端详了颜欢片刻,有点失望地摇摇头。 “真可惜。” 说完,他便慢悠悠走到了娱乐区,偶尔四处张望,不知在寻些什么。 “嗯~~~”颜欢抿抿嘴,将《心经》摆放身前。 话说老肖挺擅长给人面相来的,还可以闻到同类人身上的气味··· 难道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嗜杀之人吗? 颜欢嗅了嗅身上,只有一股薄荷味的清香,那是上船前为了驱赶蚊虫,喷洒的一点“six-god”品牌香水的味道。 也没杀气和煞气啊! 这是当然的,自己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怎么可能会沾染杀气和煞气? “我不喜欢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一只小狐狸脑袋从颜欢衣领口钻了出来。 “正常,自古以来,就没有哪种生灵会亲近屠夫,他们身上的煞气太重了。” 颜欢摇摇头,将小白灵按了回去,随即把《心经》捧了起来。 “给你们诵经,平息一下。”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一边念诵经文,颜欢一边一心二用了起来。 要说不在意老肖,那是假的,要是他在任务途中,指不定这轮渡中便有老肖的“小点心”,不过好在大连港至蓬莱港只需要七个小时,正午两点目的地就到了。 光天化日之下,出不了什么乱子,何况现在人多眼杂,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平常心,平常心就好···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颜欢继续念道。 轰! 轮渡底部的机械室传来一阵轰鸣。 甲板高台放置的喇叭开始传来紧急播报:“轮船动力系统出现故障,目前正在加紧抢修,预计两小时抢修完毕,请各位乘客保持冷静,不要随意走动!” 颜欢眉头紧皱,“不会那么倒霉吧?” 看这情形,不出意外,是要出意外了。 第26章 步入夜色的,不止一个魔头 “正阳,你是不是拿我修炼你的本命神通了?”颜欢开个玩笑说道。 小黄鼬委屈巴巴地回了句,“我没有。” 这孩子不经逗。 “那咱们去看看,要是有人为非作歹,你就拿他练练手。” 这种搭载乘客的渡船,根据官方规定,至少两个月就要进行一次安全检查,轮渡仪器和系统出问题的可能性有,但微乎其微。 这要真被颜欢撞上了,那才真是说不上是倒霉还是幸运。 不过机械室那声轰鸣早就说明情况了,这场意外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甲板休闲区的乘客乖乖坐在了椅子上,胆子小的直接回了船舱,兴许是迫于大海的威慑,在这场莫名的意外中,所有人都表现得很配合。 颜欢沿着楼梯走下,前往机械室和动力舱的通道已经被封锁,值班的保卫守在门前,不知交流着什么。 “胡白灵,上身!” 颜欢双指并起,低声念叨。 狭窄过道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两个保卫瞧见了走廊尽头的身影,疑惑向前探探头。 “干嘛的?里面维修施工,闲人止步,快点离开!” “嗯?” 见那抹身影纹丝不动,两人好奇向前,“听不懂人话了?这里乘客止步!” 待两人走向阶梯口,才发现那抹人影根本就不存在。 “眼花了?” 此时的颜欢施展幻障,早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了。 呼哧!呼哧! 进了动力室,破碎的管道口喷出滚烫灼人的蒸汽,墙壁悬挂的仪表盘复杂运作着,不时迸射出几道星星点点的火光,看铁管和仪表的破损痕迹,应该是被什么球形物体撞碎的。 果然是人为吗? 颜欢向四周打量一番,除了正在抢修的两名机械师,再无旁人。 两人靠在管道前,一人忙活的满头大汗,另一人却只是打打下手,给有些松动、但勉强可以继续使用的螺丝拧紧一些。 “这背影有点熟悉啊···”颜欢凝视那技艺生疏的背影,疑惑歪歪头。 忽然,管道遮挡的角落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狐灵加身的颜欢耳朵敏锐的很,混杂在蒸汽和火星“滋滋”声中的微弱异动,他立刻就分辨了出来,那是木制品磕碰钢铁地板的声音。 毁坏动力室的家伙还没走,就藏在管道下面。 颜欢正欲出手,只听背后“唰”的一声,一枚螺丝刀箭矢般从背后袭杀过来,他扭动身躯,侧身跳开,螺丝刀钉进了厚重的钢板中。 颜欢惊诧回头,就见戴着安全帽的肖自在正疑惑凝视着他所在的方向。 老肖? 不愧是公司临时工,真是门儿清啊,这就混成维修工跑进来了。 “新来的,你干啥呢?忙起来啊,咱只有两個小时!” “没事,还以为有老鼠,结果是错觉。”肖自在回过头,“师傅,要不放着我来?我在少林学过几年的修车。” “哈哈哈,你这新来的还挺逗,少林那是学汽修的地儿嘛?再说了,修车和修船它能一样嘛!” 砰! 老肖倒提铁钳,尾端搁仪表盘一敲,老师傅一直没修好的仪器开始转动了。 肖自在转动下手中的钳子,“道理嘛大同小异,这少林还能学厨呢。” 老师傅脸色铁青,拿着精密仪器的手微微颤了几下。 “那这···这收拾妥当了,动力提不起来啊···” 肖自在轻笑了声,“要不您放着让我来试一下,兴许等会儿就好了呢。” 这话虽无礼,可却不无道理,老师傅倒是拉得下脸面,低头应了声,便提着工具箱跑去机械室了。 “啊~干活干活!”肖自在伸个懒腰,抬首将余光瞥向一旁,“唐门?这幻身障可以啊,就是身上的味儿需要收一收。” 颜欢闻了闻身上,还是一股子薄荷味的清香。 “所以肖哥,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味?” 黑暗中淡出一抹颀长身影。 “六神。”肖自在淡淡说道。 “我···”一时间,颜欢竟无言以对,这么久了,自己一直修习掩炁避息,倒是把一些俗物给忘记了,这花露水的味道对异人来讲确实重了点。 “你认识我?” “公司在东北的负责人曾邀请我加入,一些事情提过一嘴,刚好那边的人有点特殊手段,知道肖哥不足为怪。”颜欢肯现身,自然找好了措辞。 “东北转战华东,看样子伱拒绝了?” 颜欢摇头否决,“只是考虑的时间长了些。” 啪! 颜欢将一小巧精致的木偶丢了过去,借着肖自在修理仪器的空当,他早将管道底藏着的东西抓住了。 “给,肖哥!破坏动力系统的罪魁祸首。” 炼器师? 肖自在凝视木偶,那木质的面庞刻画出狰狞扭曲的五官,一身暗黄的古代寿衣阴森古怪,即便被掐在手中,它的四肢关节依旧在凌乱抽动,发出阵阵“吱嘎吱嘎”的声响。 一见老肖微微皱起的眉头,颜欢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公司派遣临时工外出做任务时,会提供任务对象的精确资料,肖自在对法器的出现存疑,说明了这是任务外的状况,他负责的对象和破坏轮渡的炼器师应该并非一个人。 “如果是炼器师就对了。” 肖自在扫视正常运行的仪表,动力恢复了,轮渡却没有正常行驶,看来这里的内部机械全被动过了。 来的不仅是一个炼器师,还是一个十分高明的炼器师。 “肖哥,照这个行驶速度,本该两点到达的轮渡,兴许晚上也到不了港口了。”颜欢说道。 不仅如此,那个炼器师既然能动机械室,兴许广播室和驾驶那边也被动过手脚了,颜欢能猜到的最坏情况,就是这艘轮渡完全丧失了正常行驶的方向,并且切断了对外的所有联系。 “这是有人想借着夜色干坏事啊!” 砰楞,砰楞! 肖自在握住的工具散落一地,他抱紧身躯,近乎蜷缩的弓起身子,整个身躯不可自制地颤抖起来。 “肖···肖哥?” “啊~我真幸运,我真幸运,虔心向佛,果然会有好事发生,这次是‘加餐’,要有的忙了。”肖自在搓弄脸庞,将不可抑制的笑容强行压了回去。 他取出手机,翻动下聊天记录,打开了之前下载的文件资料,望着弹出的一张照片眨了眨猩红瞳眸。 期待夜幕降临的,可不只一个魔头啊。 “啧啧啧。”颜欢抬手遮面,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两点没有轮渡到港,蓬莱那边应该也会做出反应,只希望救援行动可以快一点。 还有就是,肖自在看样子是要加餐了,他年纪小,看不得那些,回头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第27章 炼金术 颜欢遮掩了身形和气息,按照原路返回了甲板,有肖自在这资历深厚的临时工在,有些事情倒是不需要自己太操心,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总不会出乱子。 躺在遮阳伞下面的沙滩床上,颜欢一边喝着西瓜汁一边朝人群观望。 一开始,乘客们显得极其配合,随着时间拉长,渐渐就有人察觉不对劲了。 时值正午,再过段时间就该入港,即便维修耗费了点时间,这个时候也应该可以看见港口处的地形轮廓了,可轮渡前进方向的正对面,只有无边无际的苍茫大海。 “不对劲啊,船是不是跑偏了?” “我还有会要开呢,再迟可就真迟到了!手机也没有信号···” ··· 颜欢耐心聆听着一旁乘客的抱怨和担忧,忽的感觉轮渡行驶的速度加快了。 看了下手机,此刻是三点半左右。 “轮渡加快,看样子是港口那边做出反应了,那个炼器师在朝更为隐蔽的海域躲藏。” 卫星电话被废,海上WiFi尚未发展,对外联系断绝,一群人聚集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内,暴雪山庄啊? 该死!是不是等会就该有人离奇死亡了? 颜欢凝视骚动不安的人群,里面逐渐有人暴动了起来,几個海员正在狼狈无措地安抚群众。争吵,谩骂,推搡···过了一会儿,休闲区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哗啦,哗啦! 船身劈风斩浪的剧烈声响阵阵传来,颜欢眉头紧皱,起身看了眼远处海面。 周围没有参照物,轮渡行驶的速度没有太大的概念,可这破浪声明显不对。 快!太快了! 一个炼器师得驱动多少法器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将一个总吨位为四万三千多吨的邮轮像玩具一样在海面上驱驶,即便是拥有了神机百炼的马仙洪,恐怕也做不到这点吧? 颜欢嚼着西瓜粒儿,想得入神,脑中灵光一现,貌似想到了什么。 这种离奇的事情,或许真的可以做到。 “哟,挺悠闲呐!”肖自在打趣一声,躺在了颜欢旁边的沙滩椅上。 “别介啊肖哥,我的脑子可是一直在转。” “想到什么了?” “那炼器师在海员当中,是他们中间的上层,按照他在轮渡中的职位,最起码能够长时间接触这艘船。”颜欢解释道,“而且他有不少帮手”。 能做到这种诡异怪诞之事,无非就三种情况,一是那人拥有超越神机百炼的术,可这种猜测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八奇技之所以称之为八奇技,就是因为其玄妙和蛮不讲理,想超越实在太难了。 第二,便是此人体内拥有广阔无垠的炁海。仔细想想,这也不可能,驱动一艘四万多吨的轮渡,真要有这实力,那异人界改名修仙界算了。 刨除掉这两种可能,那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这艘轮渡的部分,早在半年前甚至一年前就被炼制过了,一次一个微小的区域,一点点蚕食,直到把这个庞然大物瓜分成令人驱使的法器。 炼器需要天分,可使用法器的门槛却极低,这个炼器师只要找几个具有炁感的阿猫阿狗,就可以配合他们一起驱动轮渡。 “以上看来,这人可以长时间接触轮渡,并且可以将一群闲杂人等带上船。而且这场意外蓄谋已久,现在就不知道他们想拿这船还有船上的一千三百名乘客干什么了。” “干的不错啊。”老肖称赞道,将一个圆柱形的木块拿了起来。 “这是什么?” “人偶。” 颜欢眯眼瞧了瞧,确实是那个人偶,只不过被老肖剔成了人彘,头也拧掉了。 嘎嘣,嘎嘣! 肖自在勾起的手爪慢慢加力,崩碎的木壳脱落下层层的碎屑。 木偶空荡荡的体内,不知是什么成分的红颜料画了一个法阵。 阵法构成的图样纹路陌生无比,既不属于上清之类的术法,也不同于颜欢已知的巫术。 “没见过的阵法。” “炼金法阵。”肖自在笑道,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 颜欢凝视卷起的暗红荆棘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东方的炼炁,西方的炼金,是现存能力者中最大也最成体系的两支,看样子,这位炼器师还是个东西兼修的杂家。 “除了这个,你猜我在货物舱里看见了什么?”肖自在想起晦暗阴森的舱底,像是看笑话般轻笑出了声。 颜欢行李不多,也不用办理大型物件的托运,自然对舱底一无所知。 “动物,各种各样的动物。哎呀,干得不错啊这群人,把西方那一套搞我们这里来了!老窦啊老窦,这里没有信号,有些事情我可得自己做决定了。” 动物? 颜欢嗓子口痒了一下,有点恶心。 炼金术,从表面上来看,它是将普通金属通过化学反应炼制成金子,将无价值的东西变成有价之物,往更高层次讲,是将无生命之物变成有生命的东西。 古来的炼金术师追求永生,追求全知全能,这点同东方的丹术追求别无两样,可在对能力的使用上,他们更像是在获得炁的使用权后,使用另一种介质来转换炁与异能,对他们来讲,法杖,枪支,亦或是炼金法阵,都是辅助之物,是可以将他们的能力发挥到极致的助力。 除了上面这种,炼金术师玩得最花的,便是人体改造了。 当代炼金术突破了过往桎梏,有了不少精进,炼金术师也像东方一样开始研究炁在人体内的流转,可存在一些古籍中的永生术法,依旧有不少人信奉。 那些走歪了的邪术,依旧有人奉为圭臬。 正因如此,颜欢才觉得有点反胃,人体炼成,人体改造,加之船舱的一群动物,已经不能不让他往更为阴暗瘆人的方面去想了。 “怎么,膈应了?”肖自在递过一瓶矿泉水,“压一压。” “谢了肖哥,我没事。” 单纯是想起了某个小女孩,有点心理阴影罢了。 “肖哥,商量个事情呗!” 肖自在抬头,疑惑看了眼颜欢。 “肖哥,让我搭个伙。” 肖自在躺回沙滩椅,拿起桌上的椰子汁喝了口,“和狼抢肉吃,你小子干得不错啊。” 第28章 降邪 “肖哥尽管去黑吃黑,肉,我要那块臭了的。”颜欢冲一旁笑道,这不是征求意见,而是通知,他知道老肖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肖自在是醉心于死、堕入黑暗的变态,选择“黑吃黑”,去杀掉那些十恶不赦的人,这是他平衡杀戮欲望和压抑心魔的药。 可欲壑难填,一入深似海。 肖自在嗜杀,可不滥杀,在渴望杀戮和摆脱杀戮之间矛盾徘徊的他不可能不懂,所谓“黑吃黑”这种药,不可多吃,吃多了会上瘾。 神秘,难以琢磨,残忍冷酷又柔软善良,一个复杂的矛盾集合体,这就是肖自在;半佛半魔,杀心存续而念头不止,拿起刀是疯子,放下刀是和尚,这才是肖自在。 “行啊,臭的给你,可臭的这块不好啃,你啃得动吗?” “慢慢嚼呗,总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颜欢笑道,再难啃也得啃啊,这可是一船的人命。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这话不假,可人也得敢想敢做,下山历练的第一步,半只脚还没上岸呢,颜欢可没办法放任自己溺死在“深海”之中—— 凡事顺心而为,心为本。在颜欢这里,漠视人命,心境就跌了,心境跌落又远甚于逆水行舟,随便系上一个心结就是一落千丈,这之后便是性功受损,再难精进。 这肉不仅得啃,还得啃得干净利落,啃得一口渣都不剩! “实在嚼不碎了,就来找我,回程的路上没人说话,会无聊啊。” “成!有肖哥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儿了。”颜欢眨眨眼,向来喜欢嘴上念叨“生人勿进”的肖自在,居然也能说出这么反常的话。 萍水相逢,真是认识了一個了不得的老大哥啊。 “肖哥,那我先下去打探打探。”颜欢指了指甲板底。 晚上老鼠出窝,到时候别将大的整死了,反被小的咬一口,还是要搞清楚有几个打下手的异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肖自在抬起头,“幻身障用的不错,别忘了将味儿给收了。” 颜欢尚未走远,背影一愣,转身往淋浴区走去。 肖自在摘下眼镜,看颜欢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有意无意说了句,“夜光游水母。” ······ 初夏的夜色要来的稍晚一些,六点过半,天边红霞变得璀璨烂漫起来,广播室以保证安全为理由,差两个海员将怨声怨道的乘客送回了舱内。 咔嚓,咔嚓! 出入甲板的舱门上了锁,两名海员守在外面抽烟闲谈了起来。 “这样一来,就没人能跑了,外面风浪声大,有些声音他们也听不清楚。” “他妈的,说好的一起干事,那群狗日的都他丫海鲜吃多了。” “往好处想,这样咱们出的力可不就大了嘛!” “也是。” 轰! 一股无形压力瞬间倾轧下来,两个海员应声倒地,昏厥了过去。 “看人家的待客之道,场子都给我们清出来了。”肖自在一跃而下,将两人的衣服脱了下来,“来,换身行头,去看看他们搞什么。” 颜欢接过海员衣物,视线还在舱门口若有若无的掌形痕迹上。 少林绝学,大慈大悲手。 看这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完全压制又不伤人性命,甚至舱门前都留不下让人察觉的细小迹象。 “都打探好了?” “嗯。”颜欢点点头,“凡是在外的,都是一丘之貉。还有肖哥,不用换衣服了,咱们直接去船长室,那里就剩下你要找的那位,还有一个炼器师了。” “吼?”肖自在饶有趣味地抬抬头,“你都解决了?” 颜欢略显尴尬,“该怎么说呢,那群海员今天吃的海鲜饭不干净,半小时前就在厕所里蹲着了,现在还没出来,过会儿估计也够呛。” “我真幸运。”肖自在念道,径直朝船长室走去。 颜欢双指并起,摸了摸圆领口探出的黄鼬脑袋,“这次你帮大忙了,正阳。” 黄家的天赋神通,使得其族内拥有感知人类敌意的能力,哪怕是再微弱的坏心思,在正阳面前都会暴露无遗。 颜欢下午去船舱打探时,本想装作误入工作区的乘客,依靠正阳的特性辨别一下敌我,可才踏入“闲人免进”的标志牌后,铺天盖地的杀意就席卷了过来。 被臭骂一顿后,颜欢装模作样地悻悻离去,可得益于此,正阳的天赋神通“降邪”,触发条件完成了。 被黄家判定为敌意并遭受到伤害时,“邪”便会发动,颜欢被骂,所以海员中午吃的海鲜饭出了问题,两件事或许并无牵扯,是“降邪”将其因果关联在了一起。 颜欢被骂,成就了“海鲜饭有问题”这个“因”,所以他们要窜稀拉肚,这就是正阳天赋神通的不讲理之处。 但这个能力是有上限的,降邪的力度要看冒犯者的修为,及其伤害施术者的程度。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算是一种以伤换伤,以血还血的巫术。 “正阳,要是以后木精毕方肯跟我,咱俩这路,还真不知道能走多远。” 咔吱吱吱。 “走了,出村第一仗,得打得漂亮一些。” 两人随着狭窄过道一路直行,没等到走入船长室,便在会议场的休憩地点瞧见了两人。 其中,肖自在的任务对象名为杨成野,是个病恹恹的男人,满身怨气极重。 另一人便是炼器师江友道,同时也是这艘轮渡的船长,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穿一斑斓短袖和大裤衩,一头长发蜷曲,向后竖起,留着络腮胡子,即便是裸露出的手臂和胸前也是毛发旺盛,看起来很像欧美那边的农场主。 “聊聊吧,两位。”肖自在说道。 杨成野咬咬牙,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是你,伱跟上船了?我居然没有察觉。” “彼此彼此,你不也藏得不错嘛!” “追了我一路,你到底想干什么!?” 肖自在抬起头,打开手机,屏幕荧光在脸上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痕。 “杨成野,你先是在山东将一男子放置冷库,使其冻毙,之后转去江苏,将一女人烧死,然后继续南下,将三名浙江的少年分别挖心,抽肠,拔舌,最后便飞去东北藏了起来。你说你这从哪里找来的邪法子?” “炼制五狱?怎么着,你想成仙啊?” 第29章 五狱成仙,罪结五行 海门有信蓬莱近,丹室无尘宇宙宽。 南宋异人黄裳,自号“紫玄翁”,天生双瞳,可日观千里,夜窥鬼神,据说在斩尽世间人魈后飞升而去,至今在某些地方留有庙宇。 而“五狱论说”,则是讲成仙需经五狱,即寒冰狱、烈火狱、刨腹狱、拔舌狱和剐心狱。 其中寒冰狱惩戒犯贪与不义之罪之人,烈火狱关押奸诈淫邪之人,刨腹狱使背信弃义者遭受抽肠之苦,拔舌和剜心分别对应渎神、诽谤之罪和不孝之罪。 人魈,即是在人间作奸犯科,身上沾染罪孽的半人半鬼者。 后世异人突发奇想,将黄裳成仙同“五狱论”关联起来,想着只要找到世间人魈,使其遭逢五狱之苦,便可效仿先人,惩恶扬善,福德圆满,得道成仙。 “所以,你成了吗?”肖自在云淡风轻地问道。 噗嗤! “咳咳,抱歉,你们继续。”颜欢清理了下嗓音,将笑容敛住了。 这会笑场实在没办法,别看肖自在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其实真挺气人的,尤其是见杨成野一副病恹恹的瘦弱之态,面色煞白,满身怨气,没有半点得道的迹象,倒像是半边身子埋进了黄土之中。 再说了,这成仙哪有那么容易,不去历练修行,杀他自以为是的几个人魈,就可以功德圆满了? 那这样的仙也太廉价了,杀恶人修福德,真要这样的话,他面前的肖自在不说成仙也该成佛了。 “大的小的,都很让人火大啊!”杨成野青筋暴起,背后一抹阴煞凝聚成形,变作一半人半猿的阴森诡物。 颜欢立刻瞧出了其中门道,此法并非巫术,只是不知用何法门将一只怨鬼饲养在了身旁,所以眼前人阳气将枯,一副垂死之相。 作为巫士来讲,杨成野很弱,但这样一个人可以躲肖自在那么久,身上没点其他术法傍身,颜欢是不信的。 “给我去!” 一声喝下,半猿呲牙咧嘴着向两人扑杀过去。 区区一只怨鬼,正在颜欢擅长的领域之内,可先前说好了自己要那块难啃的臭肉,他自然不会轻易插手老肖的战斗。 肖自在吸气入膻中,手掌朝外上翻,指尖相对,手心朝天,虎口撑圆上托,闭气,而后将掌劲儿随着破气一同朝怨鬼打出。 一记大慈大悲手,那飘忽不定的鬼魅身影须臾间湮灭无存了。 剧烈蛮横的掌风将杨成野震得连退几步,后背抵在了船舱厚重结实的钢板墙上。 “以繁复变化著称的佛门绝技之一,被你用的这么狂暴霸道也就算了,可都用到这种份上了,你却只求压制不伤性命,到底是为何?” “朋友,你到底哪条道儿上的?要是目的不是我的命,或许咱可以谈一谈。”杨成野摊摊手,向前示好道。 “细嚼慢咽,有利消化。”肖自在炁贯龙爪,一掠而出,勾打于病弱男人的胸腔,“莎啦啦”,无数稻草根如流星激荡般四射而出,墙壁前只余下一个孤零零的破损稻草人,胸腔被开了一個骇人大洞。 法器,替命稻草人。 与此同时,一个瘦弱身影气喘吁吁地朝甲板跑去,肖自在当机立断,随后追了出去。 “笨蛋杨,真是无可救药的蠢货,要是守在这里,我还可以将你护住,可伱居然逃去了外面。还有你,可怜的朋友,你怕是走错了路,听我一句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趁你的灵魂还没有在这里迷失。”江友道摘下帽子,从座椅站了起来。 颜欢眉头一皱,料想事情不对。 开打前对方喜欢撂狠话,这道理他懂,令他疑惑的是这人为什么一口子翻译腔。 “你,该是国人吧?” 江友道摇摇头,“出身和人种并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但后天思维的高度可以培养,在接受先进思想的熏陶洗礼后,朋友,你就会知道,任何人都不该有所谓的国别之分,肉体,思想和精神,在某种层面可以达到完全统一,这世界关于‘人’的秩序乱了,当所有人都回归本源,引领者才能达到贤者之境。” 颜欢一愣,肃然起敬,我靠,这人是个二傻子! ······ 呼哧!呼哧! 气喘吁吁的杨成野奔跑在甲板,可轮渡就那么大,再怎么逃窜都如瓮中之鳖,面对广阔无垠的大海和步步紧逼的肖自在,他根本无处可逃。 “过了一招就知道实力差距了,不下点血本看样子是难逃此劫了。” 杨成野从腰间取出一镶嵌铝制金纹的老旧马皮袋。 魔术袋,炼金术师喜爱的小玩意儿,类似于纳戒般的空间法器,可以用作物品收纳。 “海上的方向不好判断,妈的,真难找,东边,哪是东边?” 杨成野勉强判断着方位,在确认是东方后,便从袋子中取出一新鲜饱满的人肝。 为了防止肖自在察觉这小动作,自己得藏得漂亮点。 砰砰砰! 杨成野将肝与一画了法阵的羊皮纸钉射进管道口的下端,随即便往北处逃窜,接着又从魔术袋中取出了一颗肾脏。 “心脏,还有脾,肺···踩准五行,成了!那家伙没发现。” 轰! 又是一记大慈大悲手的威压。 杨成野翻滚三圈,从地上避开了。 “活动了一会儿,就有点热啊。”肖自在提提衣领,将黏附肌肤的衣物松了松,海风灌进后领,度过丝丝凉意。 烦闷,灼热,清爽,寒冷···皮肤对温度的感知开始了剧烈变化。 嗯? 肖自在正欲开口,舌头不知被什么东西死死钳住了,低头看去,一只手持刑具的小鬼正撕扯着他腹中一段白花花的肠子。 “呼呼呼~终于上套了。” “我猜到你是什么来路了,你是公司的人。怎么了,想要为死去的人讨回公道?知不知道多管闲事的人一般会死的很惨?” 杨成野抚慰好骚动不安的心,稍微站直了。 “告诉你吧,五狱成仙只是世俗之见,它还有一种说法,叫做‘罪结五行’。” 以人魈的心肝脾肺肾对应五行结阵,可以用炁抽离人魈死前所沾染的罪孽,其后将罪施加给陷阵之人,暴走的罪孽会黏附阵中人身上,逐一对其进行狱中审判。 锵! 杨成野从魔术袋取出一把玄铁长剑,朝呆滞原地的肖自在慢慢走去。 “五狱既成,现在你为人魈,我为黄裳。” 第30章 这顿吃海鲜刺身 “就这?”肖自在捏住嘴角,揉了几下,剖开的腹部已经痊愈了。 嗯? 杨成野愣了一下,“看来你生平没做过背信弃义之事,也不是什么嘴碎子,这刨腹狱和拔舌狱奈何不了你。可你就敢保证,能逃过余下三狱的审判吗?” 谈话间,已是冷汗淋漓。 “一点撼动人十情八苦的小计俩,说的这么浮夸,还‘我为人魈,你为黄裳’,多大年纪了,羞不羞啊?” 肖自在向前一踏,从炼狱火海中走了出来,第二步迈出,越过了风雪肆虐的寒冰狱。 “呜哇哇哇哇!” 持剑的杨成野连哭带嚎地向后方逃窜,“不可能啊,不可能!” 人身上不可能一点罪孽都不沾染,只要有罪,就会被罪结五行撬动情绪,将其深化为心魔,这个人有问题,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呼~ 一身蓝白炁浪自肖自在身旁涟漪般荡开,起掌蓄力,又是一记大慈大悲手。 厚重甲板砸出清晰无比的手掌痕迹,一个压碎了的稻草人躺窝其中。 “又一個。你身上的小玩意儿,不多了啊。” 望着狼狈逃窜的背影,肖自在再次炁贯龙爪,辅助以拈花指。 龙吸水! 霎时,杨成野背后出现一股无名吸力,直接将他拉回了肖自在身旁。 “人不可能不沾罪孽,人不可能没有心魔啊,哇啊啊啊!” 肖自在抓住杨成野的后颈,辉闪着冷月的眼镜下是一副猩红骇人的瞳眸。 心魔? 一直都在啊。 “可惜,真是可惜啊老弟,你这人真可怜。” “伱到底想干嘛?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了,只要不杀我,怎么都行!” 肖自在颇为叹惋地摇摇头。 “你误会兄弟我不要紧,可要是骗了自己可就可惜了。你是聪明人,都知道用‘黑吃黑’这种法子了,怎么就看不懂自己的内心呢?” “大···大哥,你说啥,我不懂啊,我不懂!”杨成野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人命。” “啊?” “人命!多么重的一个词汇啊!只要不是那些被深黑残的流毒灌傻了的中二小鬼,只要不是天生的畜生,都该知道这两个字的重量吧!为了修法才去杀人,这不对吧,你白白错过了一个看清自己心意的楔子啊!” “杀人很难,就连以暗杀著称的唐门,新一代的后生都无法轻易对人下手,可你一杀就是五个,冷库火坑拔舌抽肠剜心,每一个都残忍到令人发指,你知道这是多么珍奇可贵的品质嘛老弟!” “生命的流逝,面对死亡时的窒息无力感,恐惧,哀嚎,慌乱,哀求,多么美妙的绝景。杀人很爽吧,身为执法者很爽吧,对人处以极刑很爽吧?” “兄弟,咱们都是醉心于死的病人,可别把自己给骗了。” 咔啊啊! 杨成野向后抓挠扼住脖颈的手臂,双腿胡乱朝后踢打起来。 “我杀的恶人,他们有罪,他们有罪!” 肖自在将病弱男人丢置一旁,无奈摇了摇头。 “今天会友,我其实有点高兴,就再和你说一点,咱们‘黑吃黑’的本质不同,那就是我站在规则之内,而你站在规则之外。下辈子一定要想清楚了。” 刺啦! 肖自在一把扯掉了杨成野的短袖,转即将那蓝底碎白纹的沙滩裤一同撕碎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涕泪横流的杨成野向船身边缘蜷缩,双腿一靠遮住了关键部分。 哗啦,哗啦! 肖自在翻弄着提前放在休闲区的行礼,准备着开餐四件套,小型氧气罐,葡萄糖,绳索,剔骨尖刀。 “疯子,疯子!” 不管这人要做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啥好事,我就算溺毙于深海,葬身鱼腹,也绝对不要落在他的手上。 杨成野侧身一滚,从轮渡翻了下去。 “他妈的,我不会轻易随了你的意!” 肖自在伫立船头,俯视海面砸出的一朵水花。 今天这菜,应该叫做鲜鱼生脍吧··· 新鲜,有活力,鱼死了都要凭借筋来抽动几下。 龙吸水! 肖自在灌输炁息于手掌,这次更为蛮横霸道,灌了几口海水的杨成野被活生生拉了回来。 没几下,肖自在便将其牢牢绑在了桅杆的底端。 捆好四肢,固定头颅,防止其胡乱挣扎,戴上供氧罩子,接通氧气罐子,将葡萄糖的点滴插进杨成野手臂的血管,如此一来,准备工作就算是妥当了。 葡萄糖和氧气会让杨成野一直保持清醒,这点很重要,肖自在不喜欢没有反馈的食物。 “等了几个月的餐,有点寡淡了,不过刺身也好,换换口味嘛。” 肖自在打理下凌乱飘荡眼前的发束,将其顺着背头捋了回去。 一把尖刀刺进杨成野肌肤,小心翼翼将血肉剖开,猩红纹理在眼镜倒影中扭曲浮现,说好了要吃生脍刺身的,肖自在每一刀都下得很小心,刀尖在皮肤划拨出道道波浪形状的纹,离远了看,同倒逆的鱼鳞一般。 璀璨诡丽的猩红逆鳞,皮肉外翻裸露的温润白骨,死亡的艺术,杀人的美学,一瞬间在此处绽开了。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要,别,啊啊啊啊!” “杀了我,杀了我!住手啊!把我送回公司!救命救命!” 海风吹拂的恰到好处,海浪声很大,也不知道掺杂其中的惨叫是否惊扰了乘客的美梦。 船舱紧闭,即便有几人尚未入眠,面对这凄惨决绝的嚎叫也丝毫不敢作声,他们趴在床上,用枕头将头蒙住了。 颜欢抬抬头,听见船舱外隐隐传来的嚎叫,苦涩摇头。 肖哥开餐了,这边也抓紧解决掉吧。 “笨蛋杨!你这个蠢货,简直比梅比斯太太家的傻儿子还要蠢上一万倍。这点事情都搞不定,我给你的替命稻草人都白瞎了!” 说罢,江友道迅疾起身,疾步向舱门口跑去。 没等出舱,便被颜欢拦了下来。 “给我让开,我敢保证,待会我做的事情会让你后悔下生。” 颜欢向前一步,回道,“我也保证,你要是再用这该死的翻译腔和我说话,我一定会拿拖鞋狠狠的抽你屁股。” “行啊。”江友道面无表情,伸手向后腰间的绑带抓去。 一把口径0.4英寸的格林特22手枪对准了颜欢。 “清明姐,历代大巫是怎么应付枪支的,要直接开大莽吗?” 第31章 逆生溯源,贤者之石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 谁说得准呢。 “还真挺刺激的。”颜欢猫起身子,蓄势待发。 说起来,还是有一点小紧张,像鬼和行尸这种前世不存在的东西,接触后感觉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它们给人的恐惧不成具象。可枪不一样,枪一开始就是有实物的,人中枪,便会死,这是烙印在骨子里的认知,从某种意义来讲,有形之物要远比无形之物恐怖。 “杨还有用,暂时不能死。” 漆黑古朴的枪口对准了颜欢,刻于枪身的幽蓝法阵隐隐闪动。 “放心吧,他暂时死不掉。” 至于他本人现在想不想死,那就不得而知了。 颜欢瞅紧了江友道扣在扳机处的手指,既然敌意形成,正阳的降邪就满足发挥条件了。 “去死吧,朋友,愿你的灵魂得到安宁。” 咔嚓! 江友道扣动扳机,只听格林特22的枪身中发出清脆鸣响,卡弹了。 粗犷男人疑惑低头,尖长指甲抠了抠炼金法阵,“砰”!手枪走火,蓝色子弹擦破了他护身法器形成的红光。 江友道挪动酥酥麻麻的左腿,难以置信地惊叹道,“这简直太有趣了。” 作为一个修行二十年的炼器师,江友道对自己的法器有绝对的自信,如今炼化法器失灵,辅助所用的炼金阵同步失效,绝不是简单的意外。 “原来如此。我亲爱的海员们还在厕所里上吐下泻,就是你做的好事。诅咒?不,你是东方一支的体系,这种手段该叫做降邪。” 说罢,江友道从挂在腰间的马皮魔术袋取出一串佛珠,怪异的是,那檀木佛珠底端居然悬挂了一个亮银色的十字架。 佛珠表面雕刻梵文,银制十字架的表面在灌注模型时就留下了回避诅咒的炼金法阵。 “这是我精心炼制的法器,在全世界都算是首创,它可以同时规避两个体系的咒杀类能力,朋友,你那阴险毒辣的术用不了了。” 不是,你这··· 这一句,差点给颜欢整不会了。 不过是将两個不同效用的法器绑在了一起,这算哪门子的首创? 你以为伱是达闻西啊,把一堆杀人之物绑起来就是超级武器霸王了? “手段被破解,你应该要更为慌张,见你面色平静,该是还留有后手。可你又不像那佛门中人一样手段来路门清,加之你浑身炁息纯澈明亮,不似有蛊毒在身,刚刚那不是下蛊···” “我的老天爷啊,你的能力是借来的,可这不是演神,那你只能是大觋了。” 正阳的神通适合在暗中下绊子,被戳穿了很容易遭到反制,不过颜欢并不在意,这场仗他也没想着用降邪打赢。 炼器师的法器太多了,藏着什么都不足为奇,比起这些,最令颜欢吃惊的,还是江友道的知识储备。 此人思维敏捷,反应迅速,一眼就能识破了正阳的降邪神通,就连肖自在的佛门绝技也是一清二楚,他脑中积攒的修行知识,储备量或许远甚于颜欢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异人。 不仅如此,江友道对东方的炼炁和术法都这么熟了,所用却都是西方炼金体系的阵法,看样子他对西方炼金一支的涉猎度不会低于东方。 “我知道这一船的人在你眼中是修炼的耗材,可我还是想冒昧问一句,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江友道坚定摇了摇头,“耗材?你错了,这些人不论性别,不论籍贯,甚至不分种族国别,那都是我的同胞。我是要和他们融为一体。” 颜欢面色平静,心湖不起一丝涟漪,眼前人学识深厚,可脑回路极其诡异清奇,从他嘴中再说出什么都不足为怪了。 “我的朋友,你听说过在历史上昙花一现的服食教吗?” “晓得。”颜欢点点头,心神一动,立刻向金精清明求救。 狭路相逢勇者胜,气势上不能输了,学识方面也不能显得低人一等,总之先把事情给应下了,历史上的事情向无所不知的清明姐请教就是了。 颜欢脑海中传来清明清泠冷淡的御姐音。 “服食教起于秦,兴于隋唐,是当时不为人知的一处密教,他们认为天地之初万物没有形状,人在胚胎发育完成后才形成了固定的躯壳,服食教追求人肉体的极限,认为分娩临盆后降临于世的人失去了本来的强度。” “他们不以横练法锤炼体魄,更不相信文练武练,而是追求一种逆生溯源。” 逆生!?三一门? 颜欢有点凌乱,可金精清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大开眼界。 三一门的逆生三重,是说人之降生,先天一炁具化为四肢百骸,此为顺,顺乃应天理,故人难逃生老病死,需要逆炼回先天一炁,此为逆天之理,由此才能通天得道。 单看逆生三重,已是玄之又玄,可服食教所谓的溯源更加离谱,他们不追求炁炼先天,反而尝试将肉体回归到混沌之初的无状无序之态。 柔若无骨,有形无状,当服食教门人回归源头时,依托肉体存在的意识也将完成统一。 “这是邪教吧?”颜欢自问道。 “所以再后来,服食教被袁天罡连根拔起了。” “唔···”颜欢顿了顿,“这奇奇怪怪的密教从哪传来的?” “术士,徐福。” 颜欢埋头沉思了片刻,虽然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不过当前还有事情要解决。 他凝视江友道,问道:“你也追求逆生溯源?” “哈哈哈哈!”形体邋遢的大络腮胡难以自制地狂笑起来,“一个没有走通的小道,还不值得我追求。朋友,格局打开,把世界的格局打开!” “中西兼用,才能登临大道啊!服食教那么多溯源后的肉体怎么处理?归一的记忆思维又该如何整合?天呐,这华夏千百年后的一群愚人怎么就没有想过?” “炼!你们得炼啊!” “炼金术,等价交换,以生命变幻无生命,无生命复归生命,逆生溯源之法加之人体炼成,这才是永生之道。懂了吧,我的追求就是这样,这一千三百多名同胞,将会在我这里变成贤者之石。” 第32章 肖哥,你给拾掇拾掇呗 “或许你觉得我讲的是天方夜谭,但历史上的炼金术士早就在尝试此路了。古代瓦拉几亚领主,穿刺大公,弗拉德三世,吸血鬼德古拉的原型,他就差那么一点儿,就一点儿!” “血河法阵,只要当初加一点溯源法的引领,他早就该成为真正意义上不死不灭的吸血鬼了!” “天啊,我真是天才,我真是天才!” 颜欢揉捏额头,有点苦恼。 “真是辛苦你讲这么多了。天才?捡起先人弃之不用的糟粕,拿去和西方炼金体系缝补拼合,这样的人也敢自称天才了?刚才还震惊你的学识是我不对,我检讨,现在看来,你脑子里真是一坨啊!” 聪明用于正路,愈聪明愈好,而文学功名益成其美。 聪明用于邪路,愈聪明愈谬,而文学功名适济其奸。 德不配才,人渣罢了。 江友道不气不恼,笑眯眯道,“这理念太过惊世骇俗,你们这些俗人不懂也很正常。” “现在把路让开,朋友,我要去救杨了,你听他那该死的声音,就像快要见上帝了一样,伱那朋友肯定没有和他好好相处。” 咔! 上了膛的手枪再次对准了颜欢。 砰! 没有丝毫迟疑,一颗包裹幽火的蓝色子弹长蛇般从枪口咬出。 砰! 又是一声清脆长鸣,如顽石精钢碰撞,缠绕炁息的子弹擦出一抹火花,转即弹射到了一旁。 江友道目露惊诧,跌落脚旁的子弹同碾压了的易拉罐一样,皱巴巴的躺在那里。 “炼制后的枪械,加之增速用的法阵,连一层皮都蹭不破!?” “巫觋朋友,请了个什么灵缠在身上了?” 颜欢挥手弹走中枪处的一点点灰尘,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灵都没有喔,一点点精纯的炁,一点点金光,一点点振动波荡的金元素,如此而已。” 收敛、沉降、坚固、肃杀,是谓“金”,是坚不可摧的盾,亦是无坚不摧的矛。 由于之前对驱动轮渡的无端联想,颜欢对江友道的实力预估明显高判了。 本想这次用一下久违的“金行加身”,不想最后还是借过了一丝金光了事。 “哼,雕虫小技。”江友道盘腿而坐,一颗黄金质地的眼球状法器从魔术袋飞了出来。 “杨,你自求多福吧,我这边只有防护型的法器,手枪打不穿我也没有办法了。” 江友道静静候在原地,金眼球的两侧张开一对天鹅羽的雪白翅膀,轻悠悠飞舞在空中。 白羽飘洒落地,将钢板地面铺得毛绒轻柔,一个半圆型的轻薄法阵缓缓浮现了出来。 “破不了你的防,咱就这样僵着吧。杨死不死无所谓,反正在时间的发酵下我的同胞们会慢慢陷入恐慌,到时候直接炼制就好了。” “巫觋朋友,不要动歪心思,外面的法阵同动力系统相连,你一定知道失去动力的轮渡在苍茫大海上漂久了会发生什么吧?” 江友道指了指头顶。 “永恒加护,荷鲁斯之眼。我的得意之作,这种级别的炼器在东方称之为法宝,在西方称之为神器。” 呼~~ 颜欢握拳蓄力,拳镀金光,朝白羽金瞳凶猛砸去。 右臂一震,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不过既然是法器,说白了就是人精心炼制的消耗品,再怎么吹嘘都会有个极限。 只要一拳拳打碎,将这人薅出来,这艘轮渡的事情就该尘埃落地了。 “别费力了,我从没见过能打碎我荷鲁斯之眼的人,实际上这么久了,它连道缝隙都没有产生。”江友道轻蔑嘲笑道,试图构建船身十二处法阵的联系。 “没事,今天你就见到了。” 颜欢变拳为手刀,金光汇聚于手掌刀尖的一处,朝黄金瞳的大眼珠子刺去。 刚闭目的江友道心神一颤,感觉碗状护罩剧烈震颤了一下,好似有稀碎沙土流落乱糟糟的油腻头发之中,抬头望去,他发现那居然是荷鲁斯之眼的碎屑。 白羽黄金瞳开始破碎了。 “为···为什么?” “我的神器···我的心血···” 江友道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眼瞅见颜欢挥拳时肌肉虬结的霸道胳臂,恍然大悟。 谁家巫觋会把“命”功练到这种地步!? “你们这群高傲自大的东西,什么时候开始向自身谋求力量了?” “住手!别打了!” “爷的宝贝疙瘩!” 砰! 护身阵法,破! 颜欢手拿黄金瞳上下抛掷了一番,确认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后,便将一对白羽拔掉,余下的两半则塞进了口袋。 “让船靠岸吧,别挣扎了,体面点。” “啊呲呲呲!”江友道咬牙切齿,指甲抓挠在钢板上,泄恨加力,食指的指甲盖瞬间翻了过去,“别想!就算这個样子,你也动不了我,你敢让我死吗?” “我驰骋海洋十余年,知道大海的复杂多变,我要死了,这轮渡的动力就没了,你们还是一样的死!” 颜欢半蹲于地,捧着腮看了江友道许久,将其一身的法器和魔术袋抢走了。 越是有头脑的人,就越容易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毛病,颜欢有点可惜,这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有时候,去死的代价可太轻了,世界上有的是生不如死的事情。 嘴硬,那都是人心善惯得,有些事情颜欢不擅长,确实难做,可好在今天结识了一位慈悲为怀的前佛门大哥。 哗啦! 炼器师本身孱弱,失了法器的江友道一点抵抗的余力都没有,颜欢托起他的一根腿,慢悠悠朝船舱外走去。 “你···你要干嘛?” “没啥,给你介绍一位朋友,让你们掏心掏肺的聊一聊。” 入夜已深,静谧幽深的海上月色瞬间在轮渡铺陈开来,颜欢拖着不断挣扎的江友道踏上阶梯,踏步甲板。 咸湿海风中裹挟了一股淡薄的血腥,在空旷宜人的休闲区闻起来不算明显。 看着驻足泳池旁的肖自在,颜欢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景象,鱼鳞?外翻的皮肉? 不,都不是! 颜欢想起了炸开的淀粉肠,想起了菠萝顶端的那一撮冠芽,并且他很清楚的明白,这两个东西,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了。 等颜欢回神,旁边只有江友道撕心裂肺的嚎叫和干呕声。 “哼,就这点出息,还扬言搞人体炼成,可笑···呕~~~” 肖自在将杨成野勉强成型的尸体丢置泳池,看拦腰斩断的尸体上下分离,满腹脏器在水中飘荡,鲜血层层晕开,杨成野的上半身拖着水中弥漫荡漾的红晕,像极了一条红尾人鱼。 “没啃干净?” 颜欢擦拭嘴角,咽了几口唾沫,“咽不下去,肖哥,你给拾掇拾掇呗。” 肖自在摘下手套,向上提了提眼镜,朝舱门看了眼,“好说。” 第33章 相面 “我···我不过去!呕~” “你也不要叫他过来,呕~”江友道抬抬头,见肖自在擦拭着脸颊的血污,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你不要过来啊!” 江友道双手扒住门框,胸前淌满了暗红粘稠的一滩秽物。 见了游泳池旁的血腥场面,他才知道颜欢口中那句“掏心掏肺的聊”是字面意思。 见江友道害怕服软,颜欢觉得是时候将红脸白脸唱起来了。 肖哥是公司的人,有些决定不好做,有些谎不好撒,那就只能让自己代劳了。 “你见识足,知道我这位朋友是佛门中人,佛门嘛,引人向善,可你这冥顽不灵的货色,佛理是讲不通了,那没办法。” “你若是听不懂佛法,那位也略懂一点拳脚功夫,甚至可以说有点手段。” 颜欢握起拳,拿大拇指向后点了点。 “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江友道语无伦次地连连应声。 那手段,可以说是相当残忍。 “所以体面点,我的朋友,你也不想被做成淀粉肠吧?”颜欢放缓语气,拍了拍江友道的肩膀。 大络腮胡子吓得身体一颤,踌躇起来。 要说自己查资料,定计划,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才换来的局面,就这么毁于一旦,实在不甘心。 可要是拒绝,肖自在的手段他可看见了。 这还只是淀粉肠,谁知道他会拿自己怎么办,万一将自己搞成串串,或是搞成脆皮烤鸭··· 想到这里,江友道脑海中瞬间有了画面,可惜胃里全都吐干净了,再翻腾不出半点东西来。 颜欢见状,知他心中动摇,索性红白脸一起唱了。 “伱他丫的别以为自己真有谈判的筹码,看见老子胳臂上这是什么了吗?” 颜欢一撸半袖,将气势凌人的龙首露了出来。 “你不是学识渊博嘛,知道我们巫觋的手段吧,末了我绝对淹不死,但能保证你等会一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友道一愣,“龙?” 这世间可没有真龙了呀。 附于颜欢肌肤的黑色纹路扭动了几下,龙爪凌厉挥舞起来。 “把船靠岸,事情就了了。大家都是懂法的,这不事情还没闹大嘛,好好配合,争取个宽大处理,我在这里给公司打包票了,包你下船没事的,顶多去里面坐个百来天。” “这都是为你好。” 江友道眨巴眨巴眼睛,明知道颜欢在CPU他,可竟然找不到半点理由去反驳。 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事后还能活着,一切都是个未知数,卷土重来未可知啊! “东方有句古话,叫做‘一言既出,金玉不移’,希望你能遵守约定。”江友道泄气叹道,不知是否被不远处的男人吓到了,他对眼前的少年分外信任。 颜欢招手,冲肖自在打了個“OK”的手势。 老肖向后梳理下凌乱发束,守心定神,瞳孔中一抹猩红逐渐消隐,心魔已压。 “让我的人来驱动炼金法阵,我需要改变航线。” 说罢,一群四肢瘫软无力,脸色煞白的海员从厕所爬了出来。 看着气若游丝的众人,江友道有点无所适从,“这还能成吗?” 颜欢瞅了眼月亮的位置,可周围没什么参照物,还真不知道到了哪个位置。 总之回航一事要趁早,不然等太阳升起,船舱中的乘客要开始发牢骚了。 “逼一把,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不过蹲了四五个小时的茅厕而已,应该可以扛得住。” 江友道眉头一皱,“朋友,你要是在89年的法兰西,是会被吊死在路灯上的。” 轰! 法阵驱动,轮渡调头行驶,朝着蓬莱港的方向前进。 颜欢眺望远处海域,前方依旧晦暗无比,不过港口做出了应急处理,这艘轮渡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了,为此,他又让江友道把毁坏的定位系统修复了。 事了,一众海员被捆成粽子丢到了船舱底的货物堆中。 为了做好事后群众的疏散工作,颜欢还是换好之前老肖脱掉的海员衣物。 清理好甲板区的血污和零散脏器,颜欢便在沙滩椅坐了下来。 被捆住双腿双手的江友道蠕虫般在一旁扭动。 “朋友,我积极配合,可你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 “还有,能不能让这人离我远一点?” 肖自在面无表情,微微仰头,居高临下般俯视着大络腮胡子。 任务之内的可以开荤,任务之外的绝不滥杀,这也算压制心魔的修行,不过颜欢的意思他心知肚明,所以没有刻意收敛一身的杀气。 “自私,狂傲,目中无人又自以为是,有点傻气···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真要多道菜,大概也是食之无味吧。”肖自在轻声叨念。 嘿!颜欢饶有兴趣地看了旁边一眼。 话说回来,肖哥貌似会看面相来的。 人从降生起就带有的性格倾向会导致大量习惯性的表情发生,牵动表情的肌群和骨骼在大量重复运动下会向着相应的方向生长,相由心生,人生痕迹也会雕刻在脸部的诸多细节之中。 人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被貌相的,不过普通人习惯综合感知人的外貌,并习惯简单概括,所以第一印象往往不靠谱。 人不该被简单貌相,善于相面的人,总是善察言观色,挖掘细节,这也是诸多晚辈能够“看人准”的一大重要原因。 “肖哥,你给我瞅瞅呗!”颜欢笑道。 这面相还是一次,之前就好奇,今天也算逮着机会了。 肖自在抬起手,遮住了颜欢的部分面庞,观察后随即变换了位置。 “柔软,轻灵,自由,美丽的东西往往又很致命。不,还有一股子狂气,你起妄念了啊。” 狂气?妄念? 肖自在抬头,想起了一段灵隐寺的往事。 “修佛的过程,所谓‘静虑生中四惑俱,贪慢痴见分增上’,在攘弃外物和情绪的禅定状态中,修行者会对产生‘静’而洋洋得意,此为‘染犯’,对乐境的“贪”,自高自大的“慢”,会成为修行路上的惑业。” “此乃佛理,但我说的亦是些言外之意,你慢慢悟吧。” “不过将来你要是走歪了,可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颜欢沉默了良久,有点无言以对。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我说怎么一向自称病人而扬言“活人勿近”的肖自在会上来答话呢,这是把自己当潜在的备用粮了啊! “放心吧肖哥,你不会有机会的。” “阿弥陀佛。”肖自在朝西南方虔诚拜了拜。 第34章 难得自在啊 狂?妄念? 颜欢怎么想这两个词都不该和自己沾边。 不过见肖自在说是佛理点到为止,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了,参禅和求道都是一样的,得靠悟,嚼碎了喂到嘴里的东西,没什么营养。 哗啦啦! 轮渡长风破浪,大概行驶了几海里,船只同救援队伍取得了联系。 为了安抚好乘客心情,官方尽力将此次人祸伪装成意外,相关的补偿工作都出具了文件方案。 等轮渡临靠蓬莱港,公司的人已经等候多时,停车场挤了三辆物流运输的货运车,车身寒酸破损,倒是有点不配四千亿体量的国企门面了。 颜欢才从人流中脱身,便瞧见车辆前驻足的一张马脸大耳朵。 那人塌眉小眼,叼着燃了一半的哈德门,头顶稀疏的发束在风中飘荡,摇摇欲坠,看样子这人再过几年也是位强者。 华东大区负责人——窦乐。 “官方和区域负责人都来了,这次事件闹得挺大啊。”颜欢心想着,随肖自在走了过去。 按照公司的说法,他还要配合做一点工作。 走近了,窦乐锃光瓦亮的脑门就越发明显,头发丝卷起来也就像梳子齿一样,这面相,放在高中就是位资历深厚的数学老师,放在体制里高低都得是处长起步。 “无门散人颜欢,见过窦总了。” “哪都通”一直否认国企的身法,颜欢便寻了个私企的说辞,毕竟“老总”喊起来,谁也不觉得冒犯。 “客气了。事情我都知道了,这次没有人员伤亡,事情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都得亏你出手相助了,事情牵扯不大,喊你过来也是走下流程,不要太过紧张。” “见义勇为,理当嘉奖。” 说罢,窦乐从口袋掏出一密封好的信纸袋,将其递了过去。 “窦总谬赞,这不都是咱异人该有的良好品质嘛。” 颜欢接过纸袋,根据手指感受到的厚度来看,约莫有五千块钱的样子。 窦乐右手方落,左手抬了起来,将手掌递到颜欢面前。 “窦总,这是?” “资料查明了犯人是炼器师,可他身上一点法器都没有,这不符合常理,所以我想是你取走了,这东西可没法藏私啊。” 颜欢尴尬挠挠头,将佛珠十字架和魔术袋递了过去。 至于荷鲁斯之眼,碎掉的东西怎么能称作法器,对公司来讲那只是毫无价值的两块金子罢了,这点可以藏。 “没了。” “劳烦了。”窦乐客气说道。 谈话时,江友道骂骂咧咧被架上了货运车,才开门,他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不算浓重,但确实有,其中还混杂了一丝消毒水的怪异气息,和石楠花的气味差不多。 不对劲! “你们这车之前拉啥的,这不是去监狱里的车吧!?” 江友道立刻反应过来了,如果同之前说好的一样,那来接他的就是官方的警车,而不是公司的快递货运车。 “你小子骗我?” 颜欢苦涩一笑,这江友道总是在一些细节处反应的极其迅速,可这要是说自己骗人,属实就有点冤枉了。 “我没撒谎啊!朋友,包没事的!” “可我不是公司的人,做不了那个主啊,这不领导在这儿嘛。”颜欢摊手示意旁边背手抽烟的窦乐,将近谢了顶的男人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招手一摆,架着大络腮胡子的员工动作更粗暴了。 “你個天杀的,兔崽子!敢骗我···唔唔···” 噗嗤! 江友道胸口泛起一阵剧烈的疼痛,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摇头甩了甩嘴角的血液,这位炼器师借助疼痛冷静了一点。 “我的身体不会差到能气出血的地步,这是伱的降邪手段···” 对你抱有恶意就构成施法条件了··· 江友道咬咬牙,越来越感觉身体的不对劲,加之轮渡上的一些细节他也反应过来了。 一个纵横海域的老船长,心早就该像汹涌波涛一样冷酷无情了,一个活了四十多年的老东西,居然轻易就被几句花言巧语欺骗,这怎么想都不合理,自己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那个时候应该是要鱼死网破才对! “我犯蠢了,我为什么会犯蠢?我脑子出问题了,还是···” “朋友,是好感度在作怪。”颜欢解释道。 当时肖自在的杀人手段太过骇人,这点不假,可想以此完全震慑一个自诩“天才”的炼器师,那还差了一点事情。 颜欢不过是在江友道内心产生震惊和恐惧的一刹那,利用胡白灵的魅惑神通,将一丝好感度打进了他内心的间隙。 失去了法器加持,江友道在这丝好感度作祟下,进一步产生的感情便是信任。 这和人溺水时急切想要抓住救命稻草是一个道理,当自己深陷恐惧却又无能为力时,就会本能地给自己找救星,即便理智知道这个所谓的救星根本就救不了自己,但人依旧会竭力向它靠拢。 “算一种心理的自我安慰机制吧,记得好好改造,不要碰什么邪术了,假如从公司出来你的手段没被废除的话。”颜欢摆摆手,算是作别。 “你这个该死的小贱···” 噗嗤! 江友道疼得浑身抽搐,肝火貌似也涌上来了。 他妈的,他妈的!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得。 “啊!啊啊!啊啊啊!” 江友道还在无能狂怒,随着货车后门一闭,那愤怒粗狂的吼叫瞬间变得低沉了。 那么气干嘛,能力可不就是这样用的嘛? 颜欢无奈耸耸肩,目送三辆快递货车远去,此时肖自在走了过来,将一段撕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递了过来。 “没事不要轻易拨打,等路子走歪了就喊我,我来处理。佛祖保佑,希望我没有这个机会。” 不是,哥们··· 颜欢手捏纸条,心中百感交集,但还是将其夹在了《心经》的页面夹缝中。 算了,算了,权当留了个联系方式吧。 月又西移,东侧天际泛出了蒙蒙的鱼肚白,轮渡事情已了,该走的程序也差不多走完了。 “窦总,肖哥,如果没什么事,晚辈可就先告辞了。”得到许可后,颜欢拱手作别二人,朝着预定好的宾馆走去,行至路口拐角,他驻足回望,看着昏暗路灯下交谈的两人,幽幽叹气。 唉,杀生罪,恶人泪,佛门外,肖自在,真的是难得自在啊。 第35章 贪境与狂 彻底远离了轮渡风波,颜欢终于在宾馆住下了,可惜折腾了大半个夜晚,他距离退房时间只有六个小时,想了想,也够睡了。 锤炼“性命”功夫后,身体的一大明显反馈就是觉少而深,神满不思睡,时间少了,养的精神气却丝毫不差,不过这种昼夜颠倒的作息颜欢不喜欢,一睁眼便是日过三竿,一日之计都在睡梦中白白错过了。 要是梦中可以修行,那该多是一件美事啊! 退了房,颜欢将行李寄放在了宾馆,什么东西都没带,轻松出门。 苗疆蛊师的典籍尚未搞清楚成书时间,青州地界无法判明,颜欢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打乱撞,不过既然到了烟台,那肯定绕不过蓬莱阁。 刚好这“江北第一阁”神话气息浓厚,他便想着去转一转,兴许能沾染点仙缘。 此地距离蓬莱阁有几公里的距离,坐个公交慢慢悠悠逛过去,大概要花二十分钟的时间。 路程不算远,不过正是初夏,气候宜人,来此地旅游的人不少,马路上的车都快挤成黏粥了。 “刚好是终点站,就找個靠后的位置待着,借这段时间理一理肖哥的话。” 颜欢看了眼公交站牌的站点图,心中盘算道。 等了会儿,车便到了。 望着车上乌泱泱的人头,颜欢眉头一皱,终究还是天真了。 这车拥挤的,别说找后座了,能挤进去都算好了。 “抱歉,让一让!” “哥,挪一下手中的包呗!奶奶,您这小推车靠一下,我借个道呵!” 勉强挤了进去,颜欢手抓吊环,不时随着车身惯性摇摆。 “好热啊,谁喷的香水这么浓,还有这是韭菜包子吧,啊啊啊,狐臭味汗臭···” “怎么有几位大妈一直在蹭我?” 正是修行时啊··· 颜欢将心静了下来,尽力尝试同骚乱闷热的环境脱节。 “静虑生中四惑俱,贪慢痴见分增上。”他又想起了肖自在所说的话。 根据颜欢的理解,这句话应该是在劝说修行人不要因为“贪境”而徒生惑业,在修行途中也要讲究一个适可而止。 “说起来,肖哥好像有这么一段往事。” 颜欢突然想起临时工候选的背景材料,虽说不知道那些资料的真假,可其中灵隐寺一事倒是有几分道理可言。 据说肖自在为压制心魔拜入佛门解空大师手下,彼时的他通过修行确实压制了心魔,可一时的兴奋欢愉使其过分贪禅,乃至于对解空大师的劝诫充耳不闻,私下加量修行。 过分贪禅的后果,便是“我执”大盛。 人之念起,皆因“我执”“我见”,某天夜里肖自在心魔大作,对同门师兄弟大下杀手,一众武僧不忍在佛门破戒,出手处处顾忌,解空大师闻风而来却也没废了肖自在,反倒是以肉体凡躯接下了他亲手传授的大慈大悲手。 恩师经脉尽废,肖自在从心魔中脱身,事后解空与肖自在立定誓约,放其下山。 还俗后,肖自在过了几年的正常生活,可就在某次他差点杀死女友后,才慌乱无措地跑出去了。 这之后好巧不巧,遇见一个持刀抢劫的,兴许有了“正义”的理由,肖自在杀了他,这才暂时压下心魔,再之后他便自首入公司的“暗堡”,成为临时工,彻底开始了戴罪而行的道路。 “贪禅和修行中的贪境是一个道理,过分执著就会陷入妄念,听起来更考验性功修养呢。” 颜欢结合老肖的经历想了想,发现这其实不难理解。 还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那个“度”。 修行差一丝,火候则不足,贪境冒进,容易走火入魔。 修行,真难··· 可道理确实也是这样,就如武侠小说中所写,那些习得秘籍奥妙的,不都是一开始不在乎它们的嘛。 拿狗哥来讲,他能修成佛门顶级内功,能参透侠客岛的太玄经,是因为他傻嘛? 嗯···有一点,但其实更多的是,狗哥的心境一开始就和那些神功和解了。 既然意欲参透无上妙理,在得功时又沾沾自喜,误入“我执我念”,那从修炼踏出第一步时便失败了。 行! 妄念颜欢懂了。 可这狂呢? 在自己看来,自己可半点都不和“狂”字沾边啊。 “姐,你说我狂吗?”颜欢心神一动。 “小欢,你先说说何为狂?” “傲慢自大,嚣张狂妄,目中无人···大概这样。” “不止,有些狂是外放的,有些狂则是内敛的。”说完,金精清明的声音消隐了。 内敛? 狂··· 颜欢琢磨着几个字眼,忽然想起了什么。 上一代的老天师张静清,对天通道人张之维的评价也是这一个字来的——狂! “可老天师确实有狂的资本啊。” 这一人之下是给谁取的,颜欢心里还没数嘛,对张之维来讲,说穿了那是高兴时一人之下,不高兴时一人一下。 什么叫“绝顶”,那是唯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可张静清评价张之维的狂,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狂,按照这位老老天师的说法,青年时的张之维心中有他自己这一个“人”,有“何为修行,”有“何为做人”,除此之外,外界的一些东西他考虑的不多,甚至毫不在意。 悠闲,有些许懒散,有点潇洒和不羁,“目中无人”,不可谓不狂! 可这股“目中无人”的劲儿,又不是瞧不起谁,而是根本不需要,青年时的他,同辈中根本就没有敌手,当时在陆家寿宴上,也是一巴掌就打哭了名盛一时的陆瑾。 张静清为人师表,能识得出张之维的“狂”,所以才有了他后来下山历练一事。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大概也是张之维能担得起“一绝顶”的重要原因吧。 “嗯~~~” 颜欢反观己身,没寻到什么头绪。 毕竟要换了寻常人,真要有张之维那一身锤炼到极致的性命修为,一个个儿的估计比他还狂! 当然这里的狂,就是字面意思了。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不会是我没问题,肖哥在给我种心魔吧?” 有点阴谋论了,这当然不可能! 颜欢静心的功夫破了,“清明姐,好姐姐,您给提示一下吧。” 就一点点,其余的保证我自己悟! 叮咚! 就在这时,公交车那满是嘈杂电子音的播报响起了,“尊敬的乘客,蓬莱阁西,到了。” 第36章 仙缘 颜欢还站在车门前思索,拥挤不堪的人群涌了过来,门一开,他便被人流送了出去。 不远处,便是蓬莱阁了。 蓬莱阁高踞丹崖极顶,其下断崖峭壁,倒挂在碧波之上,这座楼阁始建于北宋嘉祐六年,虽然中间有历代修葺,但它并没有经过重建,至今仍保持了北宋原貌,“蓬莱十大景”中,其中有八景位于此处。 提起此阁,就不得不让人想起“八仙过海”的传说,以及闻名四海的“海市蜃楼”奇观。 八仙过海,版本不一,就颜欢知道的,大概是白云仙长于蓬莱仙岛牡丹盛开时,邀请八仙及五圣共襄盛举,八仙回程遭遇东海龙王阻拦,便各显神通,逞雄镇海,最后顺利通过这万顷碧波。 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就是来源于此。 传说毕竟是传说,颜欢没机会见识,不过海市蜃楼还是可以稍稍期待一下。 此时刚进夏日,要是有冷水流经过海面,就会出现上暖下冷的反常现象,这时候空气层下密上疏的差别显著,将一些物体经过光的折射和反射后,就会出现奇景。 不过相比科学上的解释,颜欢更喜欢古人浪漫又富有想象力的说辞,他们认为空中的楼台城廓,是蛟龙之属的蜃吐气而成。 颜欢走近了,“嚯!还真是气派啊!” 知道的以为我是来找精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旅游的呢! 门票140元。 颜欢乖乖去售票处交了钱,随后取票站在了大排长龙的队伍后面。 随着弯弯绕绕的队伍走了半个钟头,颜欢便登阁去了。 蓬莱阁坐北朝南,是双层木结构的楼阁建筑,重檐八角,阁上四周环以朱赤明廊,这里是观赏“海市蜃楼”奇景的最佳地点。 风从海上来,带着丝丝凉意,空中弥漫起云雾,不算浓厚,没有那种十足的仙气缥缈之感。 “唉,想想也是了,怎么会那么巧。” 颜欢耸耸肩,正想朝旁边的三清殿和吕祖殿走去,没几步,后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沸腾起来了。 “看!神山现市!是登州海市呀!” “是海市蜃楼啊!” 云雾之上,一片奇幻美景,高楼林立,气派壮观,虽说同颜欢想象中有点不一样,但也足够震撼人心。 游客纷纷掏出手机拍着,欣喜谈论海上仙市的一切。 诶? 颜欢没由来心中泛起一丝感动,忽然想起前世他在湖湘大地上学,每次寒假返回北方那座青木之城时,总会同一场大雪不期而遇,四年来无一例外。 颜欢喜欢雪,此时站在蓬莱阁,似乎又记起了当时的感受,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你期待着什么,它又恰好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老天告诉你,这是缘分,你值得遇见世间的一切最美好。 跨海空濛架五城,依稀冠盖递将迎。 当年若使秦皇见,不遣徐生海峤行。 真是谢过了! 颜欢朝空中的海市蜃楼一拜,转身走向了吕祖殿。 才至殿前,便见吕祖“寿”字碑赫然矗立,这字是草体写就,笔力雄健,盘郁苍劲,看起来气势十足。 殿内设高台神龛,中祀纯阳帝君吕洞宾坐像,左右分别侍立药童和柳树精。 “异人传说中得道飞升的仙人吕祖···” “无门散人颜欢,见过仙长!”颜欢拱手作揖拜道,取了三炷焚香供奉在了像前的香炉鼎中。 退了出去,颜欢又在各个出名打卡点转悠,去往三清殿各处时也一一供奉了香火。 人堆里挤得累了,就像清净下,可周围除了人头就是人头,好不容易寻个僻静清幽的地儿,还有一对情侣在啃嘴巴。 难! 颜欢甚至没寻觅到一丁点儿木精的气息。 “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义山兄,鸟呢?” “西来青鸟东飞去,愿寄一书谢麻姑。” “太白兄啊,鸟呢?” 虽说此鸟非彼鸟,可好歹也是鸟啊,都逛游这么久了,连根鸟毛都看不见。 颜欢叹了口气,坐于一处柳树下,柳条随风摇曳,不时拂过头顶。 阳光和煦,海风宜人,一坐下歇息,就有种浓重的睡意,心里那点颓丧,仿佛都在这不像样的舒适中松软了。 “刚夸过自己神满不思睡,这就犯困了,昼夜颠倒果然不行。” “功夫没到家啊···肖哥说的狂还没悟呢~啊~” 颜欢重重打了個哈欠。 啊~~~ 轰隆! 雷鸣一声,风雨大作,颜欢身体猛地一惊,立刻从树底下跑开了。 好好的天,说变就变了。 “啊啊啊啊!” 正疑惑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恐尖锐的哀嚎,游客们惊慌无措地向四处逃窜,几个大殿旁并没有维持秩序的专人,推搡和踩踏事件随着人群一乱便发生了。 楼阁阶梯处围堵的水泄不通,挤推良久,只有寥寥数人可以逃出去。 “怎么回事?” “有什么东西出现了?”颜欢跳上一处假山,向远处望去,“异人?” 不对!在公司的威慑下,哪个不找脑子的异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搞出这种骚乱。 颜欢继续向四周望去,没见什么异常。 之后,颜欢便朝三清殿方向一跃,踩在殿宇前庭的围墙上,周围乱作一团,根本没人注意身后的异常,这给他提供了很好的行动时机。 可就在颜欢望向桃花败落的墙角时,突然一下子愣住了。 一个体态矮胖,头大如铜钟的怪东西正捧着脑袋立在那儿,憨憨地朝人群逃窜的反方向走。 它那头足有三个小娃般的大小,和身体不成比例,看得出,它走得很吃力。 “大···大头鬼?” 为什么这里有大头鬼啊! “给我过来!”颜欢跃下墙头,右掌向前抓去,大头鬼的身躯凝成烟雾,旋落于掌心之中。 “为什么这里有大头鬼?” “我···我不造啊,不造。”那鬼物憨憨说道。 书中载,大头鬼性情温和,不会主动伤人。 可这大脑袋一看就得给人吓个够呛。 “光天化日,出来吓人了?” “天地良心啊哥们,那是那家伙干的。”大头鬼从黑雾中探出一根肥胖的指头,点了点三清殿飞檐。 有个东西盘坐在那里,红皮,骨骼畸形,瘦骨嶙峋,它看起来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可盘坐时却又如同长了蜘蛛足肢。 “传说中出现在江西地段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颜欢摇摇头,煞是不解。 临川间诸山有妖物,来常因大风雨,有声如啸,能射人,其所着者,有顷,便肿,大毒。 有雌雄,雄急而雌缓;急者不过半日间,缓者经宿,其旁人常有以救之,救之少迟,则死。 俗名曰“刀劳鬼”。 第37章 灵旗一动,百鬼听令 刀劳鬼,高额秃顶,手似蟹钳,是剧毒诡物,其声音形同狂风呼啸,怒吼时会喷射毒气,中毒者身体会肿胀糜烂,半日便会在痛苦中死亡。 凶灵恶鬼,世间少有之物,诸如“刀劳鬼”此类危险恐怖的诡物,随着人道大兴,现在可是难得一见了,即便偶尔地方有邪物作祟,也会很快死在那些有除邪手段的异人手中。 比如杨成野之前说过的“人魈”,在黄裳成仙之前,这种半人半鬼之物就已经被斩杀殆尽了。 精灵乃是开了灵智之物,它们不傻,轻易不会试图侵占人类的空间,那和寻死没什么两样,所以刀劳鬼的出现才会令颜欢感到怪诞。 如果将目前所遇见的精灵按照抽卡类游戏划分,白灵正阳可以看作是A级品质,那这刀劳鬼少说得是SR了。 “唉,都不知道这些游客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好。” 颜欢将大头鬼收于掌中,请胡白灵上身,施加以幻障遮蔽了身形,随后一跃跳上三清殿的屋檐。 颜欢和凶灵打交道的经验比较缺失,一时不知该如何同刀劳鬼交流。 毒属,阴险毒辣,总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制敌于死地,是很好的护道手段。 如果可以,这刀劳鬼,颜欢想收,面对凶灵恶鬼,用粗暴一点的手段也未尝不可。 “现在少有诡物肯主动暴露在人类视野之中了,你想干什么?”颜欢站在了畸形走样的诡物身旁,开口问道。 刹那间,似有狂风呼啸声阵阵而起。 殿前庭院的垂柳,枝条轻轻摇晃了几下。 颜欢没有感受到狂风席卷,就知这声响出自刀劳鬼嘴中,那无目诡物循着人群慌乱逃窜的哭嚎,正在蓄力一发毒雾。 楼阁阶梯口的游客依旧挤成了一团,最要命的是,外围几个胆大的,见那鬼东西没有追上来,反倒是心安理得在人群旁拿手机拍起了录像,手机屏幕上留不下灵的影像,他们依旧不厌其烦地反复尝试着。 这一发毒雾过去,死伤估计会不计其数。 见状,颜欢也没必要客气了。 “区区小鬼,还不速来!” 刀劳鬼疑惑歪歪头,身躯无法自控地向颜欢方向靠近。 盘坐起的蜘蛛足肢弥漫成螺旋状的烟雾,拖拽着一颗满是裸露尖牙的高额脑袋,参差不齐的牙齿中,还有不断溢出的幽绿毒雾。 颜欢本以为可以依仗“拘灵遣将”轻松将刀劳鬼封禁,可他错了。 这种诡物的恶性是天生的,根本就改变不了。 黑雾弥漫的身躯旋涡般收于掌心,拘灵仪式尚未完成,天地之契尚未签订,那高高扬起的头盲目俯视屋檐之下,一口毒雾如箭在弦上,顷刻将出。 “凭借拘灵前仅存的一点意志,将这口痰给蓄满了?” 颜欢心一冷,看样子多半是与这刀劳鬼无缘了。 “破宝清风令!” 颜欢目露精光,一股炁息蓄于胸前,随着念诀喷涌而出。 不过须臾,弥漫成黑烟的诡物直接被令咒打得烟消云散了。 “不是,哥们···” “我就长得丑了点,你不会用这手段对付我吧。”大头鬼颤巍巍的声音从颜欢握紧的拳头中传来。 “不会,长得丑不是你的错。” “嘿嘿嘿!哥们,你可真会安慰老鬼。”大头鬼憨憨说道。 “但是你出来吓人···” “不是,天地良心啊!我好像想起来怎么回事了,这里有人摇动了灵旗,所以我一家老小都被指派过来了,我还没找到我儿子呢!”大头鬼慌忙解释道。 “摇灵旗?” “对啊,灵旗一动,百鬼听令嘛,真不是我自个儿跑出来的。” 听完大头鬼的辩解,颜欢大致知道了一点内情,这所谓的“摇灵旗”同帝王家的“提御笔”和上清派的“敕令”大同小异,是一种可以驱使地方诡物的术法。 这种类型的术法牵扯巨大,一般同构建某种群体间的束缚法则有关,所以动用起来的代价也是极其惨重。 就像颜欢,即便有金精清明的金光加身,也堪堪只能在五年内动用一次“提御笔”。 来了个高人啊。 不过驱使一众诡物祸害蓬莱阁,就算是明面儿上向官方宣战了,颜欢眉头微蹙,这来的恐怕不只是一個高人,还是一个疯子。 “大头,你见过旗主的样貌吗?” “见过,他没有头。” 没有头? “不止,他的身体也是坑坑洼洼的,很露骨,伱们人说的那些五脏六腑他也没有,我看见他肚子上有个大洞,肯定是他忘了把洞填上,肚子里的东西都流走了。” 人与诡物的构造不同,大头鬼只能将自己所见一一复述,当然其中也掺杂了一点添油加醋的想象。 颜欢脸都黑了,这哪里是旗主的样貌,分明是摇旗人扛不住代价,被百鬼啃咬分食了。 “他是不是还一动不动?” “你咋知道嘞哥们?” 你猜他为什么不动? 颜欢没问出口,只是对着无人的前方点点头,“行了大头,您歇着吧。” “好嘞。” 经此一事,颜欢突然明白一件事情,头大的不一定聪明,就和某新版的脑积水儿子一样。 出入口的群众散去不少,见那诡物消失,还在试图拍摄视频的人有些失望,不过随后他们便若无其事地同身边人交谈了起来。 “现在这里可不安全,看热闹的还是想办法送出去。” “正阳,去吓唬一下他们。” 正欲差遣小黄鼬下殿恐吓游人,忽的呼啸风声又起,一股墨绿色浓烟顷刻席卷庭院,还在凑热闹的人惨叫一声,纷纷倒地,他们的皮肤出现一个个暗红色的肿块,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流脓。 啊啊啊啊! 颜欢惊诧抬头,就见蓬莱阁建筑的最顶端盘坐了另一只刀劳鬼。 此鬼青皮,兴许是同刚才那只性别不同。 “还敢伤人。” 颜欢踩踏屋檐,朝高处跃去。 驻足丹崖山顶峰,向远处眺望,颜欢便见一红底金边儿的招魂幡插在海域旁的礁石中。 一些若有若无的灵体围绕周围,飘忽不定地游走着。 “鬼母,五鬼娃,缢鬼,瘟鬼,水鬼,狐魅,画皮,九鸟,猫鬼···” 真是齐活了啊。 只要拿起那杆灵旗的话··· 第38章 黄粱一梦终须醒 只要拿起那杆子灵旗,纳天下百鬼的心愿就完成了大半。 不!完成三分之二也说不定。 “太多了,从未见过那么多的灵,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肯为我所用?” 颜欢踏起矫捷灵动的步子,从丹崖山跃下,踩着湿滑礁石向灵旗跑去。 呼~~~ 狂风呼啸声又起,混杂于汹涌猛烈的浪打礁石中,一股墨绿毒烟急速射出,席卷了颜欢周围。 “金行加身,源流金甲!” 金光辉闪,若隐若现的流光甲胄将颜欢护住了,萦绕四周的毒雾丝毫靠近不得。 “小鬼,速来!” 颜欢施一拘灵法,青皮刀劳鬼卷成烟,顷刻落入掌心。 “祸害世人的鬼东西,回去我就好好调教调教你。” 说完,颜欢又将视线放在了招魂幡周围的鬼魅身形上, “鬼母鬼子,来!” “九鸟,画皮,来!” 一虎头龙足,蟒目蛟眉的庞大身躯顺着拘束令凶猛奔来,其身后是长有九头,血肉糜烂的鬼鸟,加之一副披着人皮的白骨。 颜欢此时禁不住如此多诡物的阴煞攒身,心神剧烈晃动了一下。 可这没关系,只要拿到礁石中的招魂幡,就可以轻松驾驭百鬼了。 既然有人好心好意将幡送来,还抵过了摇灵旗的反噬,这个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把握。 啪!啪!啪! 脚步踩踏在湿滑礁石,击打出清脆鸣响,一如浪拍海岸一般。 颜欢跑得越来越快,身上积攒的诡物和阴煞之炁也越来越多。 那份七年修行换来的纯澈炁海,出现了丝丝混沌不明的杂质。 贪境! 颜欢猛地一愣,脑海中没由来浮现出这两个字,旋即驻足于礁石之上,海浪迅速打来,沾湿了他的裤脚,随后整个下半身都变得湿漉漉的了。 对于驾驭精灵的巫觋来讲,这何尝不是一种贪境? 不对啊! 太顺了,这实在是太顺了! “凭什么我打定了要用一生去追求的目标,现在就触手可得了?” 就算自己是上天垂爱的巫觋,老天爷也不可能这么追着喂饭啊! 那旗主是哪里的菩萨嘛,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好事? 呼~~~ 颜欢长舒口气,将心静了下来,随着心湖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那嵌入礁石缝隙的招魂幡也停止了摇晃,无论海风如何吹拂,它都纹丝不动,飘动于周围的鬼魅身影全都消匿了。 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见状,颜欢一步一小跳的跃了过去,将灵旗拔了出来,三米多高的幡,在脱身礁石狭缝后便缩成了颜欢手中的小器具,单手刚好抓握得住,就像玩具小彩旗一样。 寄宿于颜欢炁息中的阴煞邪气荡然无存,他将小旗卷起,插入后腰,朝丹崖山顶仰望。 “百鬼不见,只余下一個魂幡法器?” 这倒是好东西,以后在法器承担的范围之内,有些阴气极重的诡物就不必附加自己身上了。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让我切实感受一下贪境,做这么大的一个局,这是有意敲打点拨?” 颜欢难以置信地摇头,只有不时溅射脸面的浪花在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他生平与蓬莱一地并无多少交集,更不用说在此处有亲朋旧友,唯一可以怀疑的,便是他虔诚供奉过香火的诸位仙人了。 吕祖?八仙? 大胆点,三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颜欢抚平骚动不安的小心脏,沿着丹崖山壁爬了回去。 三清殿前毒雾已散,零零散散的人躺窝地砖,正疼痛得哭爹喊娘。 看样子,只有第一只刀劳鬼是真的了。 颜欢收起幻障,快步走了过去,蹲在一个中年男人身旁。 刀劳鬼所致的毒性发作,使人亡命仅需半天,这种毒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只能将侵蚀之处尽数切除。 “快···快喊120···”男人嘴唇苍白,抬手间,手臂滋生出的几个脓包破碎了,浑黄不清的不知名液体流了满臂。 颜欢皱眉,来时路上堵成什么样子了他可见识过,此处距离医院有点距离,射毒者又是毒性猛烈的雄性刀劳鬼,就毒发的速度而言,几人根本就撑不到救护车过来。 “景区的急救处有应急药品,止血啥的不成问题,等会你可能要受点苦。”颜欢撂下一句,转身离去。 没一会儿,他便拉着一个医生模样的妇人走了回来。 啊!? “硬切啊?”听了颜欢切除腐肉脓包的提议,妇人吓得一惊。 “你不是医生吗?” “我哪是医生啊,我就一保洁,临时定岗的。管理处说谁来要藿香正气水就给他们,或者一些擦伤啥的给消毒处理,余下的可没教我咋做啊!我要知道还要给人动手术,哎呦俺那老娘唉!”妇人叫苦不迭。 “那你去叫120,我来处理这些。” 随着时间推移,毒素会蔓延,到时候要切除的部分可就大了,仅仅凭借着急救处的这些器具,可处理不了那么大的伤口。 “我要来了,不这样做你会死。”颜欢握紧了刀,朝流脓烂肉切了下去。 啊啊啊啊! 男人凄惨嚎叫,颜欢却是呆住了。 “没···没事,我忍得住···”男人唇齿微颤,艰难说道。 “不···这不是你忍不忍得住的问题。” 是我能不能下手的问题。 颜欢抬起男人粗壮的手臂,将刀尖抵在流脓的伤口处,有些犹豫不决。 要说人会在什么时候知晓人命的重量,一是劫后余生,一是亲朋挚友逝去,一是初次夺人性命··· 颜欢突然想起张静清教导张之维所说,修行人应当以圣律己,以凡度人,即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以凡人的标准看待他人。他人是“凡人”,可在这之前,“凡人”首先是“人”,人受伤会流血,感到痛会大喊,失血过多会死亡,见世间喜乐悲苦会动容生情,这就是人。 由于异乡人独有的孤僻,颜欢始终心存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剥离感,可就在刀切入男人血肉的一刹那,这份生僻反倒是消失了不少。 “我好像懂了,那种内敛的不易察觉的狂气,原来我还没有真正的入世。” 颜欢鼓足了信心,握刀将腐肉割了下去。 “兄弟,伱忍着点,这很痛,但不切除的话会要了你的命。” 男人面露愠色,抬手拍打了几下颜欢的脸颊。 “诶诶诶!这里不是睡觉的地儿,影响旅客正常观光了。” 啊? 颜欢揉捏下惺忪睡眼,发现自己正躺窝在吕祖殿前庭的柳树旁。 一臂膀戴着红标的秩序员正满脸无奈地站在旁边,不时疏散下围观的游客。 颜欢立刻起身,一边赔礼一边尴尬地跳开了。 原来是梦。 梦中有所得,也算是一大幸事了。 “这一觉我睡了多长时间?” “按你们人的说法,有个十来分钟吧哥们!” 回复自己的并非是金精清明,那股憨傻的声音有点熟悉,颜欢循声望去,便见有只头大如瓮的苦瓜脸捧头跟在身后。 “你怎么在这?” 整了半天,就一个C级卡片是真的。 “不是哥们,你把我家都抄了,我只能跟着你。”大头鬼满脸幽怨地回复道。 “嗯?”颜欢摸索身后,从腰间摸到了一灵旗法器。 他满脸错愕地凝视了许久,忽的心头拨云见月,便急匆匆朝吕祖殿赶去。 “哥们,你怎么又回去了,你去哪啊?” “我去给几位仙人再奉几炷香!” 第39章 大头?我真的很头大啊 灵旗,又称招魂幡,古来丧葬之物,可用作皇坛结彩,启请三界,临请水神等诸多仪式上,在巫士手中,能引幡招魂,能清静魂身,也可以用来超度亡魂。 灵旗对于巫士的意义,就在于其承担了纳鬼时大多的阴煞邪气,除了巫士自身外,给恶鬼凶灵提供了一处用以修行的宝地。 单是“清净魂身”四字,足以知晓灵旗的实用性和厉害所在。 可惜随着时代发展,移风易俗后,丧葬仪式精简了不少,研究倒腾的灵旗的少了,一些关于制作招魂幡的高明手段也就渐渐失传了,就像全性哭坟人手中的幡,仅是靠尸油温养,依仗的也是灌输其中的尸毒,这和巫士术法比起来要逊色不少。 颜欢手中的灵旗,比起一般的货色,还要更为精致奥妙。 可大可小,幡随心动,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灵旗经过炼器师之手,至于是哪位炼器师,手段是否高超,颜欢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也不在乎,能得此法器,本就是一大幸事,再欲求不满,想着得寸进尺,就有点不礼貌了。 “得此幡算是如虎添翼,对以后修行大有裨益。” 清净魂身? 说到底,人的魂魄也是灵吧,既然如此,学一手全真的出阳神,大概活人也可以入幡修行。 既然自己可以入幡,那他人应该也可以,所谓修行不努力,招魂幡里做···呸!不是,颜欢自然不可能这样想。 要是人灵可以这样养,那心思缜密的风正豪早就该天下无敌了。 颜欢走下蓬莱阁,依旧恍如身处梦境。 先是梦中破妄,又是神人赐宝,这份福德,可能只有小说主角才会有吧。 果然修行就该讲究一个功行并重,所谓“有功无行,道果难成;功行两全,是谓真人”,济世利人,“功行”相合,则福气自临! “好了,灵旗的事情差不多搞清楚了,那剩下的就是你了。” 颜欢转头望去,便瞧见那高额头大脑门,不得不说,这鬼样子有点唬人。 好在寻常人的视角下瞧不见灵体,不然周围的游客非得吓死不成。 “话说鬼为何可以在初夏烈日下行动,这东西内部结构是咋样的,脑子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 颜欢突然想起,作为巫觋,他好像对这些事情从来就没有过了解。 毕竟精灵附在身上,便是一副近乎“炁化”的状态,而且历来巫士好像对此都缺乏研究。 大头鬼察觉颜欢的视线一直落在了自己脑门上,心中一股恐惧油然而生。 “哥们儿,我知道你在想某种很可怕的事情,但很可惜,我的头切开里面也是灵体。” 嗯? 间接性机智症? “你不用害怕,书上都说你是憨憨···是好鬼,又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那么冷漠绝情。” “再说了,你又不是跟在我身后的唯一一只灵。” 说罢,几只狐狸和黄鼬纷纷跳了出来。 大头鬼艰难拖着头往上一抬,便见毛发顺亮,乖巧可爱的一群动物,其中最为惹眼的,还要属颜欢头顶上趴着的小白狐,一身皮毛洁白似雪,灵瞳纯澈,眼下如施绯红眼影,即便不化形都能瞧出无穷媚意。 趴在颜欢肩膀上的小黄鼬也不差,弓起身子时,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伶俐劲儿。 眼见此状,大头鬼一脸愁云显得越发浓重了。 “这不一样。” “你们人都是视觉动物,对好看的东西都比较包容,要不是这样,古代那么多的薄情艳鬼就不会修得那般强大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风流鬼都不敢这么说的。” 颜欢一愣,眼见那大头小脸一副怨气重重的样子,差点给气笑了。 “伱脑子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智慧,哥们儿,都是智慧。” 嗯~~~ 颜欢开心一笑,虽说大头没有天赋神通,可它能提供的情绪价值可不是一般灵能比得上的。 “我说大头,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颜欢问道,假如这是梦境中的那一只,兴许和赐梦人有所关联。 “妈妈生的。” “鬼扯?” “人是人他妈生的,鬼是鬼他妈生的,怎么就成鬼扯了?再说了,你没听过鬼子鬼母嘛!”大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颜欢收起灵旗,双臂抱在胸前,边走边向一旁偷瞥。 “你没有天赋神通,可总得有所依仗吧,古来百鬼横行,你是怎么不被凶灵吞噬,存活至今的?” 大头捧着头摇了起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算是一张卫生纸,一条内裤都有它本身的用处。还有我不能自卖自夸,你得自己去发掘,察觉他鬼身上的闪光点,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说不过它。 颜欢想了会儿,不过大头说的其实没错,灵身上总归有亮点,即便这么温驯憨厚,它不也从这千百年的岁月长河中蹚过来了嘛。 虽然颜欢此刻确实被它整得头有点大,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对灵的使用还是要看巫士的能力和悟性。 就这么一张C级白板,未必就不能成为将来修行中的关键。 “好!”颜欢心中给自己打了股气,“总之抄了你家是我不好,之后你就拿这当房车吧。” 大头瞥了眼颜欢腰间插着的灵旗,手上卸掉力气,又立刻用力拖住,这就算点头了。 “不过你得给我找几个脾气好的舍友,我怕受欺负。” “这点你放心。”颜欢坦言,那种桀骜不驯,调教无果的凶灵他也不会轻易带在身边。 这些恶鬼凶灵是双刃剑,用好了那些阴毒神通是很好的护道手段,用不好,污染灵魂纯度不说,最怕的就是染上些命途因果,要给犯了错的灵去一一擦屁股,颜欢还没那个闲心。 像刀劳鬼那种喜好伤人性命,又偏偏凭借本能行事的,或许“破宝清风令”才是对它们最好的安排。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巫士爱灵,也得分得清是非对错才行。 心想着,颜欢出了景区,便想转去图书馆寻一些地方的志异传说。 没走几步,两名男子拦在了面前,颜欢一低头,便瞧见他们腰间悬挂的唐刀。 “剑仙门,蓬莱剑阁,李长清。” “白于风!” 两人抱拳,开口说道。 剑仙门? 我也没暴露什么啊,剑仙门为何要拦我? “两位兄台,不知有何贵干啊?” 李长青抿抿嘴,“那個···就是这个啊,虽说不知兄台是哪门出身,但是带了一只诡物在景区招摇过市,我们还是得过问一下。” “例行询问,例行询问,别紧张哈。”白于风补充了几句。 第40章 怪盗 颜欢上下打量两人,皆是面容秀静,一袭白衣似雪,有幻想仙侠中那剑仙的几分姿彩,这要是会以炁御剑,兴许在空中御剑飞行时会很骚包。 唐刀? 据说蓬莱剑阁划分两派,一脉精通古剑法技巧,另一脉则辅助以术法,将燃血技和燃命技融入了剑中,使用唐刀的,便是燃血一脉。 所以说别看这两名男子清秀俊逸,那打起来估计是实打实的卖血疯子。 “携带管制刀具违法。”大头鬼说道。 “我们门内同官方有交流,不会有太大问题。”李长清笑了笑。 这一身古装和长发扎束的发髻虽说也颇为引人注意,但大多数人见了都会认为是cosplay,所以蓬莱剑阁的人外出时基本都维持了古来门内的衣着习惯。 “那警察也不尽然信你们啊,又不是所有的叔叔都认识你们,你们被抓了要一一解释嘛?”大头继续问道。 李长清依旧一副温婉笑容,不过相比之前脸上多了一丝尴尬。 “有这样的情况,不过官方数据资料摆在那里,盘查起来不会太麻烦。”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换件行头,起码不会太引人注意,你们肯定以为这样穿很帅。”大头鬼自残形愧地沉下头,身躯几乎被压得倒下,但立刻就被颜欢扶住了。 “师兄,我能砍了这家伙嘛?”白于风手握刀柄,白皙脸面长得羞红。 “咳咳咳。”李长清重重咳嗽几下,缓解了尴尬紧张的氛围。 这位小师弟入门不久,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爱冒险爱幻想的时候,有点气血方刚,有点中二,大概这诡物真是说到他心尖上了。 “那你们···” “行了!”颜欢急忙制止了一旁的大头,将其收入灵旗。 可别说了,再说下去关系可真就得搞僵了。 “在下无门一散人,名为颜欢,还请多多指教。说正事吧,请问是出什么问题了嘛?” 李长清扫视四周,见过往行人不绝,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便领着颜欢来到丹崖山脚的某处隐蔽密林中。 此处有夏日早起的悠悠虫鸣,偶尔传来浪拍海岸的波涛声,如果不是蚊虫过多,该是个避暑遮荫的好去处。 “颜小友,敢问伱是否有随身的收容类法器,有的话能否借我们一看?” 颜欢摇摇头,法器有,收容类的就没有了。 “好,谢过了!”李长清抱拳作揖。 “你们就这样排查?”颜欢不解问道,只是询问,万一对方撒谎了怎么办,除非这二人有判明谎言的诀窍。 如果只是单纯的察言观色,那两人未免就有点太自负了。 “啊!是这样,我们这一脉对血液有所感知,人在撒谎时血液会有所变化,所以我们可以一眼识破谎言。”李长清彬彬有礼说道,似乎对讲解门内术法一事并不忌讳。 “再精明的骗子,也不可能说谎瞒过自身血液。如果有,我们认栽。” 此人谈吐得当,语气恳切,话中有几分傲气,但更多的是对门内术法的自信。 颜欢抱拳回礼,“谢过了。不愧是蓬莱剑阁的红莲一脉,手段果真奥妙玄奇。” “哪里哪里。这里也请小友注意,最近蓬莱有盗贼出没,是异人圈内的事情,此人···或者说这个团伙,偷了不少法器和门派秘籍。” “至于其手段,暂时还无人得知,请小友务必小心。” 颜欢下意识摸了一把腰间别着的灵旗。 这才刚到手的法器,可别真就给人盯上了。 “异人圈的事情交由你们出面,是公司应对目前状况的人手也难以周转了嘛,那名盗贼,或者说盗窃团伙,真有那么难缠?” 先不说有没有公司和蓬莱剑阁的人介入,单纯就现在高达95%的城市摄像头覆盖率,即便是异人,也很难悄无声息的作案,更何况是不留一丝痕迹的完美犯罪。 莫非是摄像头留不下的东西,比如说灵? 可就巫觋那种高傲的性子,谁会差遣精灵去做这种偷盗之事? “其实,也不算是完美犯罪,在本月22号深夜,我见过那人,甚至一剑斩去了他部分血肉···”李长清眉头紧锁,将牙齿咬紧了。 “那事情不该是解决了。” 如今科技发达,分析一点血肉组织,将犯人锁定并不是什么难事。 李长清欲言又止,无比谨慎地朝四周打量许久,这才讳莫如深道:“关键点就是在这里,那部分血肉,官方那边给的分析结果,是来源于十三個不同的人。” “十三个?你这一剑有点猛啊!”颜欢惊叹道,可也隐隐约约感到了不对劲。 “我要真有那实力,就不至于抓不到他们了。”李长清苦涩一笑,“很可惜,那就是一块寻常的血肉,而且官方数据库中,只匹配到了一个人。” “是修行邪法的异人?”颜欢问道。 “不,那人在半年前就在青岛崂山一带坠山身亡了,是个普通人。” 颜欢猛地一抬头,鬼故事? 明明灵旗中就有一只鬼,可听了这故事心中还是有点膈应。 “既然是有血肉的东西,我可能就帮不上忙了,还请见谅。”颜欢再拱手,精灵上的事情他是专家,可沾了血肉,就有点超纲了。 “小友能配合,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好在近来赶往烟台的异人不算多,排查起来还算简单。” 颜欢闻言,点头示意,“希望两位早日抓到贼人。” 说完,他便同蓬莱剑阁的两位分开了。 走了不远,随着拥挤不堪的人群挤上了车,颜欢不禁起了好奇。 “清明姐,史上有很多知名的大盗吗?他们一般修得什么术法?” 脑海中传来一股声音,“无道之时多有盗,小盗偷鸡摸狗,大盗烧杀抢掠,巨盗窃国泱民,历史上的盗贼不少,可没听过有修炼血肉的,盗贼嘛,要么学逃窜,要么学隐秘,都是沾染的苟命之术。” “有个缩骨术,不算高明,这是大概和身体有关的。至于余下的,轻功,影遁,闭息法,幻障···便多多少少与遁术和屏蔽感知有关了。” “这样啊,血肉···”颜欢仔细想了想,总感觉这两个字眼莫名熟悉。 滴滴滴! 公交走走停停,终于停靠在宾馆附近的站点。 此地盗贼之事,想帮也是有心无力了,既然如此,就按照原定的计划朝潍坊进发,这中间要是知名的仙踪传说之地,他也想着去碰碰运气。 不过经历梦境之事,颜欢知晓了一个循序渐进,得失逢缘,或许华东一行真就见不到木精毕方,那时他心中也会有所释然了。 “姐,我拿包走了哈!”和宾馆前台的大姐知会一声,颜欢拎起背包,提了行李箱就准备出门。 没几步,一股怪异之感从掌心传来,不对劲,这行李箱和之前相比有点太轻了。 颜欢眉头紧皱,有一丝丝的惴惴不安。 箱子一开,衣服依旧整整齐齐的叠放其中,可压在箱底的几本古籍和经书不见了,其中也包括了那本苗疆蛊师的遗藏。 “姐姐,这半天下来没人动过行李吧?” 老大姐抬抬头,“没啊,我一直守着呢!你丢东西了啊?没道理啊,来,小伙来,我这有监控,我给你调调,真是怪了事了!” “不用了,姐!我找着了。”颜欢手捏起衣物,从上面挎下了一层不知名的黏液,“好好好,偷我的东西?正阳,你寻着这味儿给我咒死他。” 说罢,颜欢从口袋取出精心折叠好的几张昏黄老纸。 还好我之前将木精有关的内容都撕下来藏好了,这部分内容不随身带着,心里总感觉不踏实,现在看来,真是做对了。 第41章 千年余波服食教 黏稠,滑润,阴湿,带有一股子下水道的酸臭味··· 咦—— 颜欢拎起衣物,满脸嫌弃地往行李箱一丢,正值春夏之交,烟台的温度是上来了,这要是外出半天没个衣物换,身上和心里都有一万个不痛快。 “姐,麻烦再帮我开间房。你这儿有洗衣机吗?” 前台大姐指了指楼梯口,“那拐角有个扫码的,今天刚清理消毒了,干净的嘞!房间的话,现在比较紧张,只有没窗的了。” “没关系的。” “也没有空调。” 颜欢心里“咯噔”一下。 罢了,正是修行时嘛,权当做是苦修了。 颜欢揉捏额头,瞥了眼宾馆行李寄托处的角落,那里有個婴儿拳头大小的老鼠洞,中间用纸团和木屑堵了起来,外面封了一层胶带纸。 “偷我藏书,将我的衣物搞成这个样子···” 真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啊,修行不到家,看样子自个儿还差的远呢! 一只毛发油亮的小黄鼬灵巧爬上了颜欢的肩膀,在他耳旁轻声念叨了几句。 “你是说那老鼠洞里有衣服上沾的味道?” 真是缩骨功? 黄正阳点点头,“不止,之前我们住的房间也有那种味道,很浓,外面也有。” “全部房间都有,还是只有我们住的那间?” “就我们那一间。” 颜欢若有所思点点头,看样子这东西有识别异人的手段,而且很高超。 想了会儿,颜欢同前台大姐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回到了拥挤喧嚣的马路上。 正阳鼻子灵敏,能寻到那股子异味,可没走几步,那异味的源头就找到了——是一冒着热腾蒸汽的井盖。 那酸臭味道不是像下水道,根本就是从下水道中带出来的,那东西估计是会缩骨柔身之类的术法,借着城市地下排水系统在其中穿梭。 这也大概能解释为何公司和蓬莱剑阁的人一直抓不到他了。 排水系统复杂无比,建设时可都是大工程,这要没点术法和方向感作补充,一般异人在下面还真的玩不转。 “现在是实行污水、雨水分流制,寻常人不可能长期泡在污水中,那就只能走雨水的排水管道了。” 颜欢还在思索,趴窝肩头的黄鼬毛发炸了起来。 正阳对四周敌意的感知异常敏锐,即便是不怀好意的视线都逃不过它的感觉。 “欢哥,有人在跟踪我们,但是我的咒落不到他的身上。” “报个方位给我。” “就在正前方左手处的街巷,离得很近!” 闻言,颜欢快步随了上去,赶到转角处,他便见一人脚踩井盖,双目无神地盯着他。 此人留了一副大络腮胡子,头发卷起后梳,碎花短衬只系了中间两个扣子,露出胸前一撮撮黑硬蜷曲的胸毛。 令颜欢震惊的是,这人他认识,就在不久前,他们还见过,此人就是蓬莱港轮渡的船长,那名中西兼修的炼器师,昨天才被公司用邮递货车拉走。 “江友道,你居然能从公司的手里逃出来?” 大络腮胡没有回应,脑袋机械僵硬地摇摆起来,忽的纵身一跃,跳进了井口之中。 颜欢快步跟上,守在下水道口驻足观望,地下水道环境幽暗复杂,跟下去绝非什么明智之举。 沉思片刻,他便掏出了手机,“啊~如果可以,真不想打这个电话啊?” 嘟嘟嘟! 一阵彩铃播报后,电话一端传来肖自在的声音:“你这么快就不行了?报个位置给我。” “不是。”颜欢满脸黑线,都这这时候了老肖居然还惦记自己。 “哥,问个事情,江友道怎么样了?”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片刻,“死了。” “死了?”颜欢向前一步,俯视深不见底的小水道口,即便是井内,在这种大白天也显得太过黑暗阴森了,而且江友道刚刚那么大一个活人站在面前,他怎么可能已经死了呢? “死了。”肖自在又强调了一句,“车抵达暗堡的时候,车厢里就只剩下一滩腥臭软烂的肉泥了。” “遗留之物检测过了吗?” “检测过了,是他没错,不过其中也掺杂了其他人的血肉组织,考虑到之前他尝试过人体炼成的可能性,这点疑虑被消除了。现在老窦一层的人在开会,貌似出了点情况,咋的了,你那边撞见什么了?” 肖自在凝视手机屏幕闪烁的“夜光游水母”备注,轻笑了一声。 这小子什么体质,到哪里都能遇见怪事。 风波命嘛? 啧啧啧! 肖自在蹙眉,转即说道,“报个位置,我让同事过去。” “喂?” “抱歉肖哥,我走神了。”良久,颜欢才想起回答。 血肉,人体炼成··· 颜欢突然想起,这江友道炼制贤者之石的法子就是从炼金体系的血河法阵和炼炁体系的逆生溯源中摸索来的,莫非真给让他捣鼓出什么了。 复仇?还是别的什么? 这时,长久没出现的金精清明开口了:“说起血滩肉泥,袁天罡剿灭服食教的时候,确实在其据点发现了不少那东西。” 啊? 颜欢提了提胸口的衣服,将黏附肌肤的布料提起,腹部灌进去了一股子热风。 服食教死灰复燃,姐这一句话,就把通关难度给提上去了啊。 “抱歉了肖哥,公司那边能指派点靠谱的异人嘛,你搁哪儿自在去了?” 肖自在顺了顺头发,“相信我,伱不会想知道的。我帮你提一嘴,刚好蓬莱剑阁有位后起之秀,阁主也有意放出去打磨打磨,你们认识认识?” “那就有劳了。”颜欢说道。 小辈,也不怕折了出去? 如果不是这位蓬莱剑阁的阁主魄力十足,那就是这后生真的实力过人了。 “试一试吧,蛰伏上千年,忽的又焚燃起一把大火,能那么容易浇灭吗?” 颜欢报了位置,寻了一处遮阴的地儿坐了下来。 将近过了有十几分钟,公司沟通好的辅助人员到了。 颜欢尚未抬头,就瞧见来人腰间悬挂的唐刀。 “还真是巧啊,两位!” “又见面了小友。” “见过这位兄台!”李长清和白于风一同抱拳作揖道。 第42章 小巫祝养只触手怪也是合情合理吧? 眼见来人,颜欢丝毫不觉得意外,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同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颜欢便说明了情况,之后就是浪费了大部分的口舌解释服食教一事。 李、白二人始终难以相信,可颜欢倒是不急不躁,一直心态平和地解释着,要说一个唐时被连根拔起的异教能死灰复燃,任凭是谁都会觉得是在讲天方夜谭。 更不用说,这服食教的教徒是在追寻逆生溯源这种荒唐事。 “太离谱了,听起来不是假的,我信了师兄。”白于风满脸惊诧,一副神往之态,或许比起故事传说,他更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相。 李长清倒是颇为理智,就着已知之事分析了起来。 这服食教据说起于秦时,和徐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方士徐福,确实又于公元前210年奉秦始皇之命出海,率三千童男童女和百工、携带五谷种子东渡,为的就是寻找海上“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以寻觅长生之药。 三座神山的有无,至今没人说得出真假,至于徐福真正的动向更是无人知晓。 只是流传于此地的传说中,道是徐福曾在此地逗留过。 “方术士趋利避害,最敬畏天理循环,有可能做出逆生溯源这种事情吗?” 李长清眉头紧锁,目视井口,其实答案就在下面了。 “走吧,去瞧瞧,这可是千年流传下来的东西。”井口下并没有传来恶意,颜欢便纵身一跃跳下去了。 “我给周围施加了幻障,快下来,记得把井盖给合好了,回头别让人掉下来。” 师兄弟对视点头,一前一后也跳进了下水道之中。 酸臭阴湿在晦暗中弥漫出来了,狐灵加身的颜欢视角有些奇怪,可好歹可以看清前路,但剑阁的两位师兄弟真是在摸索着前行。 “师兄,太暗了,我点火了。” 说罢,白于风抽刀刺破肌肤,将血流了出来。 驱动一丝炁附着血滴,忽的一团焰火明亮了起来。 颜欢回头一瞧,觉得有点意思,原来这“燃血法”也有一部分的字面含义。 啪嗒,啪嗒··· 沿着湿滑地面蹚了许久,周围环境越发阴寒逼人,青苔布满壁面,不时有星星点点的绿光飘过,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等白于风的火靠近了,那些幽光立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呲! 渐渐的,正阳毛发又炸了起来,黑暗弥漫的道路前方,敌意阵阵袭来,颜欢再走几步,那敌意成了赤裸裸的杀意。 “欢哥,我下不了咒。” “没事,你当然下不了,因为这里不止一个人啊!” 黑暗散尽了,晦暗无光的环境逐渐明朗起来。 白于风掐灭了火焰,满脸惊喜地仰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座极具古典风格的德式建筑,从窗户到每一根支撑用的白柱都透露出哥特风格。 置身大院之中,彷如身处异域。 这么一个古堡,不可能安然无恙地保存在雨水冲刷之中,三人走过的水道也绝不可能留够建筑这個宽敞大院的空间。 “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国内吗?”白于风握紧刀柄,压不住内心的兴奋欢愉。 退学是对的,出走剑阁内门是对的,那些东西都太无聊,这才是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世间有灾有妄,自己手中的唐刀才有挥动的理由。 “白痴,给我压住性子!”李长清吼了一声,“能够构建这么大一个场景,对方什么实力你心里没有数吗!?” 吱悠! 古堡大门敞开了。 李长清迅速拔出刀,怒吼一声,“燃血!爆!” 只听“呼”的一声,彷如有风呼啸而过,持刀男子的白皙肌肤瞬间涨红,浮现出一道道骇人伤疤,渐渐的,伤痕中流淌的血液粘附于刀刃,点燃成一股似明非明的黯淡焰火。 “燃血!” 白于风紧随师兄之后,以血液灌注刀刃,焚燃起一股红莲,只不过他的火焰要更为纯粹和明亮。 颜欢歪歪头,有些许不解。 看红莲火的表现,师弟强一点,可若说心境,这师弟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啊,真不知道肖哥嘴中的后起之秀是哪位了。 吧唧,吧唧~ 软滑烂泥蠕动的声响渐渐从门中传来,颜欢看清了,那门内是一团有形无状的血肉怪物,表面紫青,遍布粘液,眼睛石榴籽般挤满了上面,一张张歪斜的嘴中满是参差不齐的尖牙。 “唐刀?” “袁天罡,你屠我满门不说,难道要连这最后一脉都要斩尽杀绝不成!?” 袁天罡? 真是唐时留下来的怪物,那这就太扯了。 “话说,这东西为什么要主动招惹我?” 颜欢疑惑之际,臃肿肥胖的肉泥从门口活生生挤了出来,只是很奇怪,自从那怪物注意到了师兄弟的佩刀,施加在颜欢身上的敌意就消失了。 这东西,是冲着袁天罡去的。 唰! 红莲业火暴怒升腾,两把唐刀交叉一挥动,血肉怪物炸裂出十字形伤口,跌落一地的零散血肉烧灼成灰烬,发出烤肉冒油似的“滋滋”声。 “是个空有其表的纸老虎?”颜欢皱眉,从尚未燃尽的火海中踏了过去。 从这大院一出现,他隐隐约约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古堡之中似乎有精灵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颜欢看了眼交手双方,局势似乎是一方面的碾压。 看样子这里交给他们师兄弟就可以了,血肉的事情巫不擅长,所以自己就打打下手,给两位将古堡中的灵给处理了。 血肉怪物见了唐刀上头,没余心留意颜欢,他轻轻松松就混进了门内。 古堡大厅的装潢陈设同外在格调格格不入,这里面是一处巨大的法坛,供桌摆放了香炉和一些不知名的黑色贡品,供奉台上是一口巨大的青铜鼎。 颜欢小跳一步,跃了上去。 吧唧,吧唧··· 滑润蠕动的怪异声响再次响起了。 青铜鼎内,是一触手混乱编织的无序集合体,它的身躯被切除了部分,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愈合。 “是活物,很虚弱,就要死去了,但是受了香火,虽然香火冷清,可受供时间很长,是介于‘精’和‘灵’之间的一种存在。” 颜欢趴在鼎口,向下观望,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伸手触去,那东西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虚弱不堪的触手轻轻绕过颜欢指尖。 “这是什么呀,姐?” “肉灵芝。”清明回道。 “他们供奉肉灵芝干嘛?” “逆生溯源,除了修身,还有就是靠服用丹药灵宝改造肉体,你猜他们为什么叫‘服食教’?” 第43章 黑太岁传说 肉灵芝,又称——黑太岁。 颜欢朝青铜鼎内部观望了片刻,将手指缩了回来,扭头朝供奉台看去,便见香火炉鼎旁摆放的一本蓝封书本。 那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将近发黑的深蓝封面沾了雪花形状的霉斑,右上角的空白处是金漆描就的四个大字:服食教义。 其中内容和大多数密教所信奉的教旨大同小异,先是对教内信仰进行了一番大肆吹捧,随后开始借用历史上出现的传奇异人奠定教派存续的合理性。 服食教的教义从一开始便替教徒构建了永恒追求,那便是长生。 不为得道成仙,但求“长生”二字。 书中开篇引入,便是用了一则东侧海滨的古老传说,这个地下水道的传说在东部沿海一带不算流传,可以说知者寥寥无几——传闻徐福海外寻仙之时,误入某座仙山,在那里遇见了一浑身漆黑、千眼千嘴、混沌无状的怪物,那东西自称黑太岁。 据说天地初开之时,世间没有万物,阳燧神自星宿降临于凡间后,才用土与水创造了黑太岁,然后又从黑太岁身上割取血肉,创造世间生灵。 可以说在服食教看来,黑太岁是万物本源,是生物最开始的形态,他们认为人在分娩临盆后,就同出窑瓷胎,再没有了变化的余地,然而瓷器虽硬,却禁不起磕碰,终有一天会粉身碎骨,所以人终究难免一死。 在此信仰基础上,教内提出了“追本溯源”一说。 只要人可以回复到最初的模样,像是泥土一样容易改变,才能修复破损,获得真正的长生。 逆生三重复归于炁,追本溯源复归于身,都是逆天而行的手段。 颜欢读完,感觉心中有点麻麻的,亦然有种酥痒感。 兴许是密教独有的信仰迷惑性,他居然觉得这溯源法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性。 “看那东西可以变幻化形成江友道的模样,兴许肉体的炼制真就让他给研究明白了。” 金精清明从背后显示了身形,“这东西修的是‘命功’的极致,可在‘性功’一事上,可就完全毁掉了。” “为什么?” “服用过黑太岁的人,记忆思维意识都会同归于一个整体,服食教所谓的长生,只是一群人在另一個人身上存续下去罢了。” 难怪! 颜欢明白了,服食教之所以不被作为门派认可,原因无外乎此。 聚集那么多的记忆和意识,要是在人脑海中炸开,后果可想而知,承载者会疯都算是小事了,即便是拥有明魂术的吕家,恐怕也一时间难以处理那么大容量的信息流大暴走。 或许江友道一开始准备炼制的贤者之石,就拥有了回避这个弊端的效用。 服食教从本质上讲是邪教,受益者永远只有最初的创教者,当然不排除有意志坚定到可以清理多余意识的后人,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么说,外面那东西是处于一体多魂的状态?” 这可不是单单用灵魂遭受污染就可以解释的了。 “可以这样理解,你该庆幸袁天罡和一些先人替你斩断了服食教中间的一脉,不然今天你遇见的可能就是术士徐福了。” 颜欢苦笑,“那我真是福运加身了。” 话虽这么讲,可外面还是有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 那两师兄弟,能扛得住吗? “回头再来找你了,能把当时有名的大术士卷入长生风波,你也算是有点本事了。”颜欢拍拍青铜鼎,从供台跃了下去。 古堡大门外,蓬莱剑阁的师兄弟还在同未烧尽的怪物作战,战局,微微有些逆转了。 “小风,稳当一点。红莲业火的燃烧程度有点不一样。”李长清眉头紧皱,从袖袍内袋中取出了几卷秘法卷轴。 单靠燃血法和剑术无法处理的敌人,就要辅助以额外手段了。 “师兄,你要是累了就休息,我还年轻,血气足着呢!” “燃血!” 唐刀剑刃怒焰升腾,白于风躬身弯腰,右脚一踏,这一步还没迈出去,左侧地面便有触手尖刺朝他的肾脏处刺去。 白于风向右掠去,抽刀斩断触手,在空中借力蓄势,一剑火焰尽出,在血肉怪物旁凝成莲花状的赤焰。 “焰化红莲,爆!” 轰! 爆鸣响起,水下通道上侧的灰土震得层层落下,霎时间烟雾弥漫。 “小风!” “有烟无伤,我懂我懂!”白于风轻笑一声,咬破了口腔侧壁,将一口鲜血憋于嘴中,随后运炁于胸,一口黑红狱焰随即喷从嘴中喷射而出。 忍法·爆炎玉! “拿下了,师兄!”赤焰编织成的火网光芒四射,映亮白于风尚未脱去稚气的自信面庞。 颜欢颇为欣赏地点点头,据说蓬莱剑阁的燃血红莲一脉融合了小日子那边的东西,看样子是真的。 不过忍法也是从古来国朝的刺杀术、隐术、五行术以及部分神道佛理念中融合衍生而来的,对于这个蓬莱剑阁的小辈来讲,用起来得心应手也是应该的。 “火劲儿不对啊!” 说拿下有点言之过早了。 焰火空有威势而劲头不足,这让颜欢产生了一丝诧异。 他拈过一缕金光,将金冥瞳点亮,金灿眸子向战局扫去,火海和尘埃中的细节丝缕一目了然。 那血肉怪物炁息流转不绝,精气神三宝混乱不明,臃肿的紫青血肉踩踏奇门局,天地人神四盘拨转,它处于吉位,白于风脚踩凶位。 不!该说是那怪物有意用触手尖刺打乱了白于风的步伐,故意将其引导至了凶位。 “这东西保存了人体构造,而且是个术士。” 不过好险,比起可以自定吉凶的风后奇门,术法还差了那么一回事。 “白小弟小心了,那人是个术士,伱被他逼迫至凶位了。”颜欢冲不远处喊道。 白于风站住脚步,咽下嘴里的一口铁锈腥气。 凶位,奇门遁甲? 这术他也修行过,不过太费劲了,从开始到放弃用了不到半小时,他实在没学会。 “两位兄台,接力接力,让我试一下呗!”颜欢从大门台阶缓缓走了下来。 白于风将视线收回,目视火海中浮现出的庞大身躯,“不要,我拒绝!” 这么好玩的东西,我还没玩够呢! 咔咔咔! 一阵混沌不明的低语从红莲业火中传来。 “离···离···” 离字·爆炎。 第44章 金行加身 “玩火?除了火德宗那小哥和阁内前辈,别的我还没输过!” 白于风长袖一挥,四张卷轴悬浮空中,赤红字迹辉闪,一团团焰团流星般激射而出。 爆炎与红莲的劫炎玉相撞一起,余浪激荡,雨水汇聚的水流白浪溅起。 可白于风根本不懂奇门局,走了几步尚未踏出凶位,其火势自然要低那怪物一头。 轰! “擅自托大的白痴,师父教的都忘了!” 见师弟不敌,李长清驱动秘术卷轴,字里行间流淌出的火焰编织成剑阵,直冲怪物吐出的爆炎砸去。 “六···” “六···六爻,飞鸾,厄字劫。” 火光中闪动出几枚古朴铜钱,零散摆弄于空中,不知那怪物结了什么阵,李长清透过那方方口的金钱眼儿,总有种被赤裸裸看透的感觉,仿佛全身衣服都被扒光了,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中。 “催动炁息,引血燃命,焚身!” 李长清引火烧身,皮肤尽显血色,他抽身一掠,抱住与爆炎对拼的白于风就撞进了地下水道的墙壁中。 那离字法的爆炎轰然砸出,直冲水道尽头喷射而去。 “小友,还请施展神通!” 都这种时候了,李长清不会顾及脸面,与热血上头的白于风不同,他知晓事态轻重缓急,学艺不精尚可重来,可命丢一次可就彻底没了。 “师兄,我还没输!”白于风猛地一挣脱,愤愤说道,可见师兄面色苍白之态,随即将脸沉了下来,“师兄,你燃命了!?” “我去和那东西拼了!” “够了小风!在这里等着,看!然后接纳!”李长清死死按住他的胳膊,一副不容置疑地坚定语气。 颜欢走过庭院,小跳几步,避过打斗砸出的几处坑坑洼洼。 “还是听你师兄的吧,少不经事,容易热血上头,听长辈的少走弯路嘛,白小弟,我可不想你成为我幡里面的第二位房客。” “呔!” 颜欢转身面对那血肉怪物,“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也算长生了?” 那东西几千只眼睛,愣是一只都没转过来,依旧死死盯着师兄弟的两柄唐刀。 我靠,清明姐,我被无视了。 “吞服过黑太岁血肉的江友道意识消亡了,他自然不会再招惹你,不过你要想拉引仇恨,我可以帮你。” “要打嘴炮开嘲讽吗?” 金精清明脸一僵,“不用。” 随后,她便化作一通体流光的白兔,跳进了颜欢怀中。 “试一试吧,见了这东西,记忆都被撩拨起来了。” “四年修行精进到了何种程度,就让我来看一下吧。小欢,伱要始终明白一件事情,我是利器,是杀人的矛,无论如何回避,这都是不变的事实。” 白兔抱身蜷缩,凝聚成一团白纹的晶莹玉珠。 颜欢将珠子握于手中,凝视安静蛰伏其中的毛绒白兔,“那这几年来,是有点让姐不务正业了。” 晶莹剔透的金玉珠子贴靠在了胸前,伴随着波荡四散的阵阵金光,它逐渐消融于颜欢体内。 “金精清明,五行加身。” 呼~~~ 颜欢长舒口气,金瞳辉闪,一身流光凝聚金甲,萦绕身旁流转不止,刀剑,长矛···无数兵器虚影闪动,漂浮于颜欢身后。 金光耀射,驱散了水道中弥漫的黑暗,那血肉怪物几千只眼瞪得老大,就要从紫青肉滩表面挣脱出来。 它对金光毫不忌讳,也感受不到刺眼灼目,只觉得血肉覆盖的脏器在剧烈抽搐。 恨意,无穷无尽的恨意! “袁天罡!袁天罡!袁天罡啊!!!” “你也长生了吗,你也追到这里来了吗!?” “我要你偿···逃!打不过,快逃!命!千百年前败了,重来一次难道就···能赢!这次肯定能···要被杀了!” 血肉之中,嘈杂乱耳的混沌低语无序传来。 眨眼间,那团烂泥开始剧烈挣扎,从中间分成了两块,一块不顾一切地朝颜欢冲去,一块则向水道远处逃窜。 “连意识都无法整合的家伙,在恐惧时都无法完成统一的行动嘛。” “可恨可悲,还是算了吧,这溯源法它通不了天。” 呼~~~ 颜欢又长舒口气,在金冥瞳之下,血肉中炁息流动的轨迹一览无遗,致死点,破绽,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然。 无数触手尖刺拔地而起,转眼消抹于源流金甲的光芒之中,四盘拨动,五行方位有一处停滞,吉凶难定。 地盘法术,离字·火流星! 离字·赤焰! 离字·炼狱! ··· 颜欢微微抬手,身后浮现的刀尖剑刃和矛头全都指向了一处。 “金行加身,百兵演武,去!” 双指并拢一挥,金光凝聚而成的百兵疾风骤雨般倾泻而出,破敌,灭杀,一块块连红莲业火都无法焚尽的碎肉在百兵穿刺下消磨成了齑粉。 沿海处的排水口,一抹金柱长枪贯出,转眼又消散了。 呼~ 颜欢一愣,金光散尽,气力不支地向后一个踉跄。 我靠了,这水道是直的吧,别回头给市政搞穿了? 啪嗒,啪嗒! 颜欢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向前小跑了几步,这要毁坏了城市建设的基础设施,那就是罪人了,全性都没有这么乱来的。 “没事,前方不远处就是出海口,刚好可以泄出去。”紧闭双眼的李长清感觉金光消散了,便试探性的睁开了眼。 德式大院不见了,重回黑暗的水道之中仅余下一个供奉台和大青铜鼎。 “原来小友是龙虎山出身嘛,这一身金光使得霸道啊,我连睁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啊?没有没有,只是一点点类似金光的东西。” 一听不远处就是排水出海口,颜欢冷静下来了,这点距离还不至于再弯弯绕绕的建设一番,不过那排泄口的大小是否还同以前一样,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大概算是好事,口子大了,不容易堵塞嘛。 “我的黑太岁!”颜欢想起了青铜鼎内供奉的触手怪,转即向水道对面跳去。 李长清长舒口气,理了理凌乱的衣物,好在此次有惊无险,“好一个无门散人呐。” 扑通! 一旁小师弟没走几步,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小风,你怎么了?燃命的是我,你咋趴下了,没受伤吧?” 白于风凌乱无比地挥动双臂,抓住师兄胳膊站了起来,他眨眨空洞无神的双眼,头痛欲裂,就同有把锥子要从太阳穴顶出来一样。 “师兄,欢哥肯那样说,说明他有单独处理那怪物的实力,我就想看看,这世界上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那你见到了吗?” “没···没有,我眼瞎了。” 李长清微微一愣,“你刚刚没闭眼?你别是個大潮巴吧?” 第45章 通灵也是灵 “不是师兄让我好好看的嘛?”白于风茫然无措地朝前方转了转头,循着师兄声音的源头说道。 “你这···你是真愣啊!” 李长清双指撑开师弟眼皮,检查了一下,那瞳孔还在一缩一缩的,好在人察觉危险时身体会做出本能反应,白于风虽说睁着眼,可好歹调动炁防范了一下,所以此时也只是闪光盲,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师兄,谁赢了?” “颜兄弟赢了,要不然我也没法在这安心和你说话。” 白于风握住唐刀的手抓得更紧了,“欢哥比我大几岁?” “看不出,有个三四五六岁的样子。” 修行人精神焕发,加之颜欢长相确实清秀,李长清瞧不出,只能找了个含糊不清的措辞。 同这位小师弟相处久了,李长清大概也猜出了他的心思,这是在争强好胜呢,兴许年龄差不大的话,将来靠着天资和苦修,未必不能超越这位无门散人。 “小风,阁内长辈和我都说过很多次了,你这种心性不利于修行。” “师兄,我拜入剑阁,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修行。” “唉,说你什么好呢?”李长清摇摇头,朝水道对面望去。 颜欢趴在青铜鼎边缘,伸手摸了下黑太岁粘稠湿滑的表面,一股凉意从指尖透过了全身。 承载了部分信仰愿力的生灵,有成为“仙儿”的潜质,不过这触手怪身上积攒的信仰之力不过了了,香火供奉不足,差了点气候。 关于黑太岁仙话,还有个后续。 服食教追求溯源,回归到生命的原初之态,其实就是成为代表生灵起源的黑太岁,这是黑太岁生存繁衍的一种方式。 这场长达数千年的长生悲剧,祸乱源头是黑太岁有意勾引诱导,还是人对长生贪念的欲起,颜欢就说不出来了。 “来吧,费尽心思想要活下去的你们,也不甘心就此消亡吧。” “要么成为幡中鬼,要么成为火中灰,伱选吧?” 青铜鼎中的触手虚弱扭动了几下,向来依仗血肉的黑太岁,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灵魂”方面做出抉择。 紫青表面睁开的猩红瞳眸渐渐闭上,黑太岁敛去气息,生机断绝,灵态从肉体中脱身而出。 “这是?” 颜欢从未见过如此纷乱庞杂的灵,黑烟氤氲中,是层层堆叠的人头塔,无数人脸狰狞嘶吼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场面离奇诡异,说这“灵”是混乱本身都不为过。 “差点忘了,你也是从无数的‘人’衍变过来的。” 颜欢拔出招魂幡,挥旗摇摆,将黑太岁纳入其中。 刚好借此机会,看一下灵旗“清净魂身”的效力能发挥到何种地步,要是污染到这种程度的“灵”也可以洗涤得纯澈清明,那日后纳百鬼的路就能走得畅通无阻了。 幡内,大头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这种不用负担头部重量的姿势,对它来讲无比享受。 忽的,一团子畸形怪状的烟雾钻了进来。 大头鬼抱头起身,朝远处瞄了一眼,等那东西定型,它忽的开心了起来。 “不是哥们,你这也太丑了吧。” “终于在小欢哥们儿这见到比我还丑的了,哈哈哈!”笑着笑着,大头鬼就哭了出来。 那簇拥一起的人头开始疯狂叫嚣,这次终于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哀鸣。 “啊啊啊···袁天罡···金精···五行相克···” “离···离火!” “哥们,哥们!说好的给我找脾气好点的舍友呢!”大头一边抱头鼠窜,一边从幡外大喊。 艰难跑了几步,头部重心偏沉,它一個踉跄倒下了。 “你别过来啊,我道上哥们可多了!” 哗啦!哗啦! 说话间,灵旗内的浩宇落下无数道铁链,将人头塔死死绑住了。 施完法的颜欢小声对招魂幡道了句:“再忍忍,回头我就将它给炼化了。” 完事,颜欢便将幡收回,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次典籍被盗的经验,他也不敢再把灵旗往后腰插了,这要是遇见一个跟冯宝宝一样不学好的,那丢了也得只能认哑巴亏,于是他将幡子贴在了侧腰处。 “颜兄弟,刚刚那是?”李长清随了过来。 “将这家伙的灵给处理了。”颜欢拍了拍青铜鼎。 “原来如此,颜兄弟是大觋啊!失敬失敬!” “籍籍无名小巫祝,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一愣,随即相视一笑。 都一起组队打过怪了,这还客套啥啊。 “李兄,来看一下这个,我不知道公司和剑阁那边有什么协议,这东西还是交给你们来处理。” 颜欢示意青铜鼎中的残躯,黑太岁已死,可其血肉是否能牵扯出祸端,谁也说不准,就留给同官方合作的蓬莱剑阁处理吧。 “这东西是不是很邪门?”李长清俯视青铜鼎内,面对一死物,居然也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 颜欢没有否认,“对。” “那就让在下擅作主张,将其焚烧了吧,既然是邪物,就没必要留着了,世间还是安稳点的好。” 李长清咬破嘴唇,呼出一股爆炎玉,青铜鼎中的黑太岁残躯瞬间烧灼成了灰烬。 那怪物从四处搜刮来的典籍秘术就摆放在供台下,可惜沾染了黏液,书本页面的字迹都有点模糊不清了。 颜欢翻了会儿,取回了几本经书,那本苗疆蛊师的古本彻底成了乌黑,再瞧不见半点字迹。 咦—— 颜欢捏起湿哒哒的书页,那纸张完全泡开,烂泥般破碎,没办法,只能丢掉了。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见小友愁眉苦展,李长清向前关切道。 “没,是苗疆蛊师关于蛊虫类的百科,对巫来讲,算是可有可无,毕竟我们不用蛊。” 关于木精的内容都撕扯下来了,余下的不算重要,可也弃之可惜,当今门派除了不传秘术之外,其他的都能对外互相学习,很多门内子弟专精一处又是习练百家技艺,如果可以,颜欢也想多了解一些巫蛊的知识。 李长清埋头思索,斟酌了片刻。 “颜兄弟当真对灵感兴趣的话,不如随在下回剑阁一趟。” 剑阁? 对啊! 颜欢猛地一拍手,你们那里也有灵来的! 通灵也是灵。 第46章 净魂 蓬莱剑阁,乃是本地一派对外的称呼,异人圈子更喜欢称其为“蓬莱夜刃”,其弟子外修古今中外各种刀法剑术,深入研习者为“幽月剑”,至于内炼无名业火,境影化身之术者,则称为“红莲”。 随着阁内发展,两脉的划分已经不算明确,“夜刃”这种杀伐气十足的称谓也渐渐淡出视野了,就同唐门开办武术学校一样,蓬莱剑阁对外的包装和营生是养老健身协会,教的是武当的太极拳和太极剑。 关于剑阁内的灵,说的就是密宗卷轴的通灵法。 身体,灵旗,卷轴,都是精灵可以依托的对象。 精灵凭依法器,好处就在于减轻了使用者身体上的负担,可弊端则在于限制了精灵能力的发挥,在巫士同精灵完美契合的前提下,人和精灵的相互配合,产生的永远是“1+1>2”的效用。 可摆在大多数巫士面前的现实,则是本身“性命”修为远远无法匹配精灵的实力,邓有福同长白山柳坤生无外乎此,颜欢同金精清明亦然。 因此,部分巫士,或者在运用“精灵”方面学艺不精的异人,习惯了依靠身外之物,以此来保证了动用精灵能力的下限。 卷轴通灵,手段上讲不算高明,使用通灵法的异人,甚至都不能称作为巫。 他们不过是为精灵提供了暂存的空间,必要时释放出来打打辅助,而卷轴炼制的质量,又决定了承载精灵实力的高低,世界上精明的炼器师不多,好的卷轴法器更为稀少,所以通灵法就显得很鸡肋了。 凉山大觋风天养,曾经同天工堂的“三尺小班输”马本在,以及同为“三十六贼之一”的周圣和谷畸亭提出过一个构想,意在通过法器开辟精灵降临的通道,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加之余下三人对天地契约一时不甚了解,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又是灵旗,又是卷轴,大好的法器,说的我想去一趟碧游村了。” 啪啪啪! 颜欢拍打脸面,收敛心神。 既然蓬莱剑阁对精灵有研究,那这一遭就非走不可了。 出了地下水道,此时已经夜幕降临,海边的夜空还算清朗,繁星漫天,抬头尽是璀璨明亮的星光,海风吹得舒适,很能撩拨人慵懒闲散的心情。 天色已晚,颜欢只好明日拜访。 前去潍坊的计划暂时搁置,等他回到宾馆,前台大姐已经将他的衣物洗好晒干,宾馆门前的晾衣架上,干净衣物随风摇摆,散发出一股薰衣草的香气。 “姐,谢谢了。” 大姐一抬头,“啊?嗨呀,小事小事,看你走的那么急,啥都没收拾,这是灌进去蜂蜜了啊你这行李箱。” “啊——对,打算给朋友带点,包装不好,洒出来了。”颜欢顺着说道。 “没事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都给你收拾妥当了我,衣服你自个收拾啊。” 颜欢笑了笑,连声致谢,抱着一大堆衣物上楼去了。 “好热心的大姐。” 意外承人情分,也算是小缘嘛,出发前给大姐买瓶蜂蜜吧。 打开行李箱,将衣物收拾妥当,颜欢便盘坐于床上,将招魂幡祭了出来。 今日得梦一场,获法器灵旗一杆,捕获触手怪一只,结缘蓬莱剑阁,可谓收获颇丰。 接下来,就该研究一下这幡“清净魂身”的效用了。 “去!” 颜欢将灵旗抛掷空中,悬浮的小旗子即刻变大,站在了客房中央,这小房间仅有十二平,扣掉幡子撑开的空间,显得有点拥挤。 招魂幡无风自动,等颜欢静心,幡也就消停下来了。 “姐,这個我该怎么进去?说到底,里面应该是和术士内景一样的场面吧?” 颜欢身为巫士,还是第一次用法器,这招魂幡又没个说明书,就收魂纳鬼的能力还是凭感觉摸索出来的,其余的能力可以说一无所知。 就是不知道要钻进去,是不是需要全真的出阳神功夫了。 “先收心,将意识嫁接到大头处,构建于幡内的联系。这灵旗本就是为巫量身打造,你摸着大头那边的感觉慢慢走,将其当做路标,很快便会进去,到时候可不要吓着了,灵旗空间同你所知的术士内景可有点不一样。” 颜欢随着清明的引导循序渐进,逐渐看清了大头所在地的灵光。 有点庆幸,好在自己所收的第一只鬼是憨厚单纯的大头,这要是一开始就嫁接黑太岁,那纷乱嘈杂的意识和记忆估计会让自己崩溃。 颜欢逐渐有点理解这张C级白板的好处了。 “看见了!”颜欢心神一动,睁眼时发现身处一片陌生疆域,此地黄沙漫天,战火轰鸣,不远处是尸体高高筑成的京观。 “豁!玩这么大!” 唰唰唰! 抬头间,一阵箭雨从头顶掠过。 “快跑吧,哥们儿,这不是咱能待的地儿!” 大头捧着头“吭哧吭哧”跑了起来,可周围手持兵刃的将士对其视若无睹,依旧不停厮杀着。 刀剑交接的铮鸣声不断,带火箭矢焚燃的火海将一众尸体焚烧成灰烬,黑烟直冲云霄,可天空在黑雾的侵袭下反而越来越干净。 颜欢突然明白了,这该是藏匿黑太岁中的万千意识,灵旗空间通过战场的具象,将其表达了出来。 这是要在这场血战中杀出重围,剩下一个最为本真的自我。 “哥们儿,跑啊,伱发什么愣呢!”大头跑回来,拉了拉颜欢的衣角。 “没事,这里的人伤不到你,咱俩还没入局呢,等会儿找个意识做凭依,咱俩杀他个七进七出。”颜欢开始在人群中找寻对象。 要想能打赢,就要找身强力壮者,可能打的不一定心思纯正,还是要多加斟酌。 大头往后缩了缩,这差事打死都不想干。 “哥们儿,我觉得这样挺好,他们伤不到我,我也掺和不进去。你要进去当子龙,那我充其量就是挂了个阿斗,咱俩七进七出,不是给你白白上了难度嘛。” “你还挺博学的。”颜欢一笑。 “那当然了,我这头里可都是智慧。” “那你在这守着吧,没事替我相几个品性好的。”颜欢起身一掠,向战场中央跑去,不得不说,这灵旗空间就和存活游戏一样,还挺有意思的。 第47章 黑太岁的天赋神通 这就是清净魂身? 存于黑太岁体内的意识长时间无法吞噬抵消,而灵旗空间给予了他们在彼此间一击必杀的能力。 颜欢观察战局,选了一个草莽汉子作为凭依,那人练得一手霸道横练功夫,手中长戟耍得出神入化,立于一众敌人包围中,大有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之势。 就这么一个武艺刚强的汉子,居然也信了服食教的鬼话。 颜欢突然知道上辈子被骗去甘肃某传销窝点时,那里面为啥有一大堆的大学教授了。 只要拿捏的住欲望和心之幽闭,传销头子和邪教疯子很容易就可以趁虚而入。 “来!” 颜欢冲天而起,散作雾气弥漫那汉子身旁,一直以来都是精灵上身,这次终于轮到他上别人了。 和灵气空间中的意识搭建了联系,很快颜欢对周围的感知变得清晰真实,一把铁戟在握,旁边尽是毫不遮掩的杀气。 啊啊啊! 一头戴蓝色布巾的妇人手持菜刀砍了过来,还没等老手施力落下,颜欢长戟一扫,直将妇人拦腰斩断,奇怪的是,伤口处没有血液流出,妇人身体卷成黑雾,向清朗天际飘去了。 接着迎上来的,便是一踩着诡异步伐,头戴巫傩面具的老者··· 唰! 颜欢双手握戟,竖劈过去。 排除杂念,斩去异我,清净魂身,颜欢驰骋沙场,借手中战戟杀了个痛快。 没有四溅的血,没有横飞的肉,只有一片愈发干净纯澈的天空,渐渐的,周围硝烟四散,黄沙弥漫的战场被清理了出来。 因为黑太岁灵体内的意识都在彼此杀伐,这场战局落幕极快,不过两個钟头便迎接到了尾声。 “看样子就是这个人了,不过此人杀伐气极重,还需要时间好好调教一番。” 颜欢将断戟一丢,眺望远方,天际处漫灌海水,将灰蒙蒙的战场冲刷得干净明亮,随即这些海水凝成冰晶,聚集成一座雄伟壮观的冰山。 “你搞定了呀哥们!”大头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诶? 颜欢一看,发现他并未双手捧头,反倒是手中牵着一六七岁的稚童。 “这女娃你从哪里找来的?” “就在刚刚的战场上啊,我看她那么小,肯定撑不下去,就凭依她身上,带她躲起来了。你知道的哥们,我存在感差,没啥东西会主动惹我。”大头鬼憨憨说道。 服食教连这么小的娃都要转化? 真是活该被灭了。 “话说,你一个小丫头居然能在这混乱意识流中存在这么久?” 小女孩的两只小手不知所措地搓弄着脏旧的小裙摆,“我还在等爸妈来接我呢!” “唉~” 颜欢叹口气,摸了摸小女娃的脑袋。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又是捡到宝了啊。 既然如此,这草莽大汉就没要留着了,人格分裂的设定,即便放在精灵身上他也不太喜欢。 颜欢并指掐诀,准备引爆这唯二的意识,见状,大头怕了起来,立刻将小女娃拉回,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又是这招,这招太血腥了,你年纪小,不能看这些。” 轰! 爆炸的余波将颜欢和大头一同送了出去。 大头鬼晃晃脑袋,发现自己正躺在不久前睡大觉的地方。 “哥们,你把她咋了,那么小的女娃伱也能下得去手!?” 没找到小女孩的身影,大头鬼急得心乱如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朝颜欢扑过去了。 “别闹,她不就在这里嘛。” 颜欢一脸嫌弃的将大头推开了,眼前人头塔捆绑的铁链尽数崩碎,捎带着一颗颗人头漂浮进了空中,只有一小团鲜活细嫩的触手团子留在了原地。 “她咋成这样了?”大头眨巴眨巴眼。 触手尖端托起一颗小眼珠,表面咧开的嘴开口说话了。 “两位哥哥,你们知道我爸妈去哪里了吗?这里的人都欺负我,都不理我。” 闻言,颜欢一愣。 因为家庭而牵扯进密教风波的案例不在少数,六七岁的娃能入服食教,十有八九是爸妈带的。 既然如此,那她的父母恐怕早就成了黑太岁的一部分,并因此死去了。 颜欢深知,养精灵就同带娃,疏解精灵心绪,保证精灵健康,也是巫士的一大修行。 可对于死亡的概念,真的不好解释,这个时候或许可以用“等你长大就明白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懂了”一类的措辞敷衍过去,但那样对娃来讲,既不负责又不尊重。 思索了会儿,颜欢正欲开口,旁边的大头扯了扯衣袖。 “哥们,这话你回答起来要慎重,娃不懂啥是死,就学不会对生命的敬畏,咱们不能对死一事讳莫如深,这个时候就得注意掌握好分寸,构建好措辞,既要让娃知道事实,又不能过度伤害她。这时候你要会点语言的艺术。” “语言的艺术你懂不懂?不懂的话我来。” 嗯——? 颜欢眉头紧皱,要说大头的话有点道理,这家伙虽然憨傻了点,却偶尔能爆出点真知灼见,属于是患了“间接性机智症”,说起来同冯宝宝和某粉色海星有点相像。 交给他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那你来。”颜欢许可了。 大头捧着脑袋走了过去,盘腿而坐,惆怅了一会儿。 随后,他便说道:“你爸妈死了!” 哎!? 颜欢脸僵住了,不只是他,一旁的触手都直愣愣的绷紧了。 你是魔鬼吗? 颜欢急忙向前,将大头拉了回来。 大头鬼还不死心,又补了一句:“不止你爸妈,你也死了!” “行了,你可住嘴吧,这就是你语言的艺术?”颜欢拉着他连连后退。 “不是哥们,我也没说错,在和娃说死的概念前,总得让娃知道死亡本身!” 一人一鬼还在拉扯,旁边的黑太岁开口说话了。 “那···那我们都死了的话,是不是就会遇见了?”触手托起的眼球眨动了几下。 “唉。”颜欢叹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 究竟要以怎样的心态在那股意识乱流中存活下来,颜欢根本不得而知,可人会死,灵会散,世间没有阴曹地府,没有轮回转世,灵体尚存,出去兜兜转转,总归能遇见点好事。 “会遇见的,遇见你的父母,或者遇见其他一些什么,你还小,外面的世界可精彩着呢。” 颜欢将一团子触手拥入怀中,客房灵旗摇摆,两缕青烟落入了打坐入定的身体中。 精灵加身·黑太岁! 小孩子思绪转变的快,立刻就被许久没体验过的重力吸引了。 “身体沉沉的,好重!” 颜欢随着黑太岁遗留的最后一抹意识动了起来,四肢一伸展,就显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柔性,他的胳膊和双腿橡胶般拉长了,甚至保留了一种滑腻。 “这是你的天赋神通?” 【柔化】,还有···【寄宿】!? 第48章 青鸟 柔化,可以对身体进行一定程度的捏合变化,使得血肉骨骼的调控能力大大增加。 颜欢心意一动,手臂软化成触手,等血肉和手骨捏成小锤,再将其恢复原状,整个右手便成了凶器。 “虽然样子改变了,可本质上依托的还是身体强度,用来制敌不算高明。” 颜欢将手回复原状,按压于胸前,稍稍挪动了体内脏器的位置。 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觉得这【柔化】神通在苟命一途上更有作为,调整致死点的位置,针对人体构造的暗杀术起码可以回避,在实战中,也可顺势改变受创位置。 至于【寄宿】,则是可以将身上剔除的肉芽儿种植到人身体中,依附脏器或者脑部神经,达到一种寄生虫似的控制效果。 切割下来的肉芽儿,形状和能力,都有点像西南毒瘤王震球的天外来物,果冻先生。 比起果冻,【寄宿】胜在肉芽儿没有自主意识,不会弑主,可败也败在没有自主意识,想要调配肉芽儿,需要付出极大的注意力去控制精准度。 “对身体的自由调控度变高了,可血肉本质不变,没有愈合能力,切除的肉芽儿根本无法得到补充···” 啊啊啊··· 颜欢有点苦恼,合着别人升级都是先学前置技能,然后扩散技能树,到了自己这里,技能树都快开枝散叶了,作为主干的木行之精居然还没有半点线索。 “毕方啊毕方,你到底藏哪里去了?” ······ 翌日,蓬莱中老年健康养生协会。 天刚蒙蒙亮,古朴典雅的会馆前白衣矗立,皆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不过人虽老,精神气却十足,每个人都是一副容光焕发的喜气之态。 人群前,则是协会会长秦九,他亦是蓬莱剑阁的阁主,此时正在教授武当太极剑的一招“回身点剑”。 “都看好了啊,发劲~要松,劲达剑尖,刺剑的时候要以指领剑,指先走,剑刺出。诶!齐肩平,臂剑一条线,好!这里啊,这里注意收右后脚跟,重心向后移的同时,左手合住···” 授艺正在兴头,摆放长椅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长清,来带各位前辈们练习,我接个电话。” 秦九招招手,示意跟队习练的李长清,见徒弟走向前,他便将手机从凌乱摆放的衣物中取了出来。 来电人显示:窦乐。 “前天让你过来喝点,都没见你歇脚,你这华东负责人忙啊!咋的,窦总今天打电话,是有新的指示啊?” “嗨哟!”窦乐一叹,“秦老啊,我就一打工的,啥总不总的,您这不埋汰我嘛!我还没谢过您给公司送来的好苗子呢!” “小宋?”秦九隔着手机摆摆手,“他是要寻亲,借了公司资源,你们算互助互惠,说谢谢那都是客套了。再说了,三十六贼之一的后人,除了公司,也没哪棵大树能给他遮阴乘凉。” “那也不一定,大树还是有。” “哪呢?” “蓬莱剑阁呀!”窦乐笑道。 “我去你的!”秦九笑骂道,过了一会,脸色便凝重起来,“不扯了,有事?” 呼—— 窦乐背靠火车站台的围栏,吐了一口烟,惆怅和郁闷随即氤氲开来了。 “常老快不行了。” “哪個常老?” “广西那位,台儿庄,抗美援朝,记起来了?” 尨眉皓发的老人鬓角皱纹越陷越深,几个词一串联,他就记起常老是谁了。 秦九几年前曾去青岛开过养生修行的讲座,中间在某疗养院教一老人打了半个月的太极拳,那人名为常青松,是一参加过多场战役的老兵,本是广西人士,因为精神状态不佳,执意要东行北上,家中子女拗不过,才送来了海滨休养。 算来算去,常老该至少有九十二岁了,要小秦九几岁,可就常青松身上背负的铁血历史,这位剑阁阁主在其面前可丝毫不敢以长辈自居。 说到这人,秦九第一反应就是硬,性子硬,命也硬,就和敲不烂的顽石一般。 “他身体可硬朗的很啊,不该,不该!” “战争创伤后遗症。”电话一端传来窦乐略显低沉的嗓音。 “这···”秦九一顿,昔日在海滨养老院相处了一段时光,可也不见他有半点迹象。 “既然公司出面了,说明和圈子里有牵扯吧,直接开口吧,能帮的剑阁一定出力!” 窦乐掐灭香烟,朝垃圾桶一扔,坐在了候车长椅上。 “常老心里有障,至今昏迷不醒,梦中呓语,则一直在叨念什么青鸟,公司里能调用的巫来瞧过了,说是并非异人手段,这事情我和东北那边沟通过,他们没什么头绪,苗疆蛊师一脉也说并非蛊毒。可这不该啊,(PTSD)不该和青鸟有所关联。” “这不就想着问问秦老伱嘛,蓬莱一地多仙话秘闻,剑阁又擅长通灵法,您见多识广,该是知道点什么。” 秦九埋头思索,想了一会,实在没什么头绪,可也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方向。 “常老弟并非异人,可我教他打太极时,察觉他有点炼炁资质,可惜人老炁衰,修行无路。可这样一想,我们不排除他年轻时有遭遇精灵的可能,或者那所谓的‘青鸟’,同他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也不一定。” 窦乐沉思许久,摇了摇头。 “战火轰鸣,百兽四散,精灵不会留在战场,那场侵略战争不仅是杀我同胞占我国土,就连咱这地界上精灵的生存土壤也一并剥夺了。” 秦九猛地将拳头握紧了,“这群天杀的杂种!” “我回去翻一下藏书,有线索了立刻给你。对了,替我谢谢小肖,我阁内那小子老实点儿了。” “好!”窦乐应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呼—— 气血涌动,秦九调息静气,抽剑掠出,舞了一套太极剑,势头刚猛,不过片刻便走完了三十二式,引得还在养生健身的小辈们频频观望。 “剑似流水,轻盈飘逸,可中间变势又矫健有力,阳刚霸气,所谓‘剑气如虹,剑行似龙,剑神合一,玄妙无穷’,大概无外乎此了吧。” 秦九循声望去,便见一半袖短裤,侧腰略鼓的俊美男子。 “晚辈颜欢,见过秦会长了!” 第49章 这时颜欢撸起了袖子 “小友的事情,昨日长清都和我说过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小小年纪都可担得一声‘大觋’的称谓了。” 颜欢拱手,恭敬回道,“会长谬赞了。” 要说遇见的是李长清这种同辈人,颜欢被称道一番倒还能心安理得的受了,可换作百岁高龄的蓬莱剑阁阁主,德高望重的圈内前辈,这“大觋”说出口,味道就有点变了。 颜欢受宠若惊却又心藏暗喜,不过相比于“大觋”名号,他还是更喜欢自称为“小祝”,做的是“祈福祥,求永贞”之事,对人对己皆是如此。 见约好的友人到来,李长清暂时无心领练了。 “李大爷,师父他老人家教的差不多了,今日还是您当队长,您来领练。” 说罢,他对人群中排头的秃头大爷一鞠躬,便步履稳健、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颜兄弟!”李长清抱拳说道。 “长清兄弟!”颜欢回以礼仪,顺便朝四周看了眼,“怎么不见白小弟?” 闻言,师徒二人相视一笑,无奈摇了摇头。 “这我不昨天刚好想借着地下水道一事敲打他,机会难得,说的话多了点,这不倔驴的劲儿上来了,现在还在使性子呢!” 秦九背剑于后,一副哭笑不得之态。 回想起昔日往事,收徒上门时,出于对这枚宝玉的珍惜,他作为老师父的姿态是低了点,一些称赞夸奖的话说的多了,白于风有点傲气藏在身上。 加之这小子天资不错,学东西又快又精,平日里少有机会去批评点拨几句,这不好容易逮住一次,秦九确实是唠叨了一点。 “一开始他认得心服口服,这不看的我心里一喜,给嘴说的合不上了,小子心烦,驴劲一来,昨天锁练功房里耍了一晚上的剑。” 颜欢陪着笑了笑,“年轻气盛,我那时候也这样。” “看不出来呀!”秦九捋了捋花白长须,笑呵呵道,“搁你家屋顶上往下翻跟头了?” “这倒不是,可上房揭瓦的事情也没少做。”颜欢想起过去,又要拿地方低保,也要应对抓“九漏鱼”的官方,那时候可真是做了不少混事,说是气盛也不为过。 “行啊行啊,要是那孽徒过几年也有你这般沉稳就好了。” 秦九朝会馆看了眼,李长清即刻会意,向前几步引路。 “师父,小友,咱去里面聊吧!” 进了会馆,屋内陈设依旧附和在外古典淡雅的格调,一扇小门通往后庭,平日里这门都是紧锁,所以少有异人圈外的客人通过,门后是习练幽月剑的演武场,场子周围,有排排而设的练功房,此时里面依旧有长剑掠过的剑鸣。 至于红莲一脉,习练起来动静太大了,就放在了地下开辟的武场。 才进后院,颜欢便瞧见了满眼血丝的白于风抱剑守在台阶处。 闪光盲去的快,他的眼睛并无大碍,修行中人可以轻松扛得住一夜消磨,所以少年看起来精神不算萎靡,反倒是双腮微红,似是憋了满肚子的火气。 咔嚓! 三人都还没开口,一柄唐刀震得刀鞘一响,拦在了颜欢面前。 “我想过了,闪光弹也就那样,万一那东西是怕光,才躲在地下水道之中呢!” 所以? 颜欢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 折腾了一晚上,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那一夜苦修都白费了,这不属于是自欺欺人嘛。 “欢哥,你陪我试一下吧。阁内的师兄们总是有意让着我,而且我比他们当年强太多了。” 颜欢偷瞥了一眼旁边的阁主,老人家只是淡然悠闲的捋着白须,对这冒犯逾矩之举似是并不在意。 如此一来,颜欢大概也知晓了这位前辈的意思,要是门内苦口婆心的劝说有用,白于风早该收敛心性了,况且蓬莱剑刃的术法同唐门性质大差不差,多的都是暗杀术,同门对练难免处处会顾忌,此这两方面来讲,文劝武劝对白于风都不好用。 这个时候,真不如放给一个门外人敲打来的实在。 “秦会长。”颜欢将头撇了过去,“我懂您的意思,您想要什么火候,给個参考呗!” 秦九半遮住嘴,同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下猛火炖猛料,给孽徒留条命就行了。” 颜欢比个“OK”的手势,要说这才是亲师父啊,那这点小情谊,他就可以放心卖给剑阁了。 咳咳咳! 秦九理了理嗓子,径直走向藏书房,“小友啊,刚好我这边有几本古籍要翻,恰巧你又是打听精灵事宜,咱这不能撞了啊!就请你指点一下劣徒,等完事我这边也差不多了,书刚好全部转给你。” 没几步,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继续叮嘱道,“小友啊,不必顾忌剑阁脸面。还有小风伱啊,打输了不许哭啊,那么大人了!” “才不会哭!”白于风愤愤说道,跳到了演武场中央。 颜欢小跳一步,也随了上去。 “欢哥,不选把趁手的武器嘛,这刀剑可没长眼啊!” “小风啊,咱就是说,修行可不是为了和人争强斗狠,现在世道好好的,你总想它出什么乱子,可真要出乱子,你自个儿能兜得住嘛?” “我得给这把刀找个挥动的理由。” “不被人欺负,这个理由不够吗?” “不够!”白于风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我可就真欺负你了。”这时候,颜欢撸起了袖子。 可此刻他穿的是半袖,装狠没装成,只好将那十几公分的布料向上搓了起来。 “来!”颜欢招招手。 白于风端起架势,将刀横于身前,右手翻转刀柄,将刀背对准了颜欢,“请欢哥指教了。” “看昨天这小子的打法,踩着凶位都不知避让,应该很直很单纯,剑术生猛暴戾,很匹配红莲法,甚至从中不沾一点繁复多变的幽月剑,他这一刀过来,不会变招,至于下一招···” 抱歉,没有下一招了。 唰! 身影疾掠,白于风直冲颜欢而来,同颜欢猜想的无误,这小子用的是脱身拔剑术的一记横刀抽砍,冲的是脖颈咽喉,实打实要脑袋的招数。 呼~ 颜欢长呼口气,躬身运炁。 “这么慢,欢哥不会躲不开吧?”白于风正心中惊诧,顿时感觉手腕一酸,兴许是熬夜加练伤着了,他此刻竟然有些腕力不足,运刀轨迹都偏离了。 啪! 一记大巴掌自下而上抽在了白于风的下颚处,他惯性未收,脸部收力,整个人向后倾倒,随即整个身躯同风车般转了出去,轰然砸进摆放习练器具的杂物堆中。 而此时,秦九才刚刚将右脚迈过藏书房的门槛。 第50章 你俩找的灵,是不是同一个? 轰! 白于风摇晃脑袋,手中唐刀不知甩去了何处,头一愣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顶着头皮,有点发麻。 “发生什么事了?我刀呢?” 下巴是火辣辣的疼,似乎有点脱臼。 他在杂物中翻找了许久,才从几个压平了的纸箱后取回了佩刀。 一招? 就一招? “这个世界的距离不该如此遥远啊?” 白于风鼻尖一酸,踉跄着从杂物堆站了出来。 “刚才不算,我昨晚将手腕伤了。” 这时,师兄李长清走了过来,双臂趴在高台护栏,向下望去。 “行了小风,体面点,技不如人不丢人。你还不知道吧,颜兄弟是巫。” “你以前使性子耍脾气不也闷头去房里苦练嘛,又何时将自己的手腕伤过?其中缘由自己掂量掂量,你不是打小就聪明嘛?” 巫? 那就是巫术了! “师兄的意思是,我受伤不是巧合,而是术法影响了。” 白于风曾经试图学奇门,对巫术也有过了解,可惜他奇门学不会,巫术没天资,说起这两种术,他感觉就是奇门不愧对一个“奇”字,而巫术,则不负一個“邪”字! 凡是企图影响神、鬼、人以及自然界所使用的方法和手段,都属于巫术范畴,其中包括又不限于巫蛊,巫毒,巫傩,巫祝···这些巫术运行法则各异,可大多邪气怪诞,诡异无比。 “欢哥是哪种?” 颜欢不紧不慢走了过来,“学的太杂了,严格意义上讲,应该是巫祝吧。” 原始巫士,认为与人发生关系的外界,其实是一种有生命的灵动现象。 他们在此信念基础上,寻求人与外界的联系,人与自然或动物的联系,加之人与人之间,活人与死人之间的联系,进而产生出各种各样的观念形态。 这些形态反应在宗教上是自然崇拜,灵物崇拜,反应在氏族上是图腾崇拜,祖先崇拜,反应在死亡上便成了鬼灵崇拜,灵魂崇拜。 在此信仰和崇拜观念下,巫士经过发展,最终成就了巫祝这一分支。 巫祝挖掘了寻常异人所不可见的“天人观”,并充分利用了人同生命灵动现象之间的联系,所以他们才可以驾驭精灵,驱使灵魂。 喜鹊报喜,乌鸦报丧,丢魂走魄···这些事情也只有巫祝可以说得清其中内由。 “我被没有灵附身的巫祝给一巴掌干趴下了?” “我···我···” 喂喂! 李长清半托着腮,笑眯眯道,“说好不哭的呢?” “我没哭啊!”白于风抹了一把鼻涕泪,“我就是觉得这样有点不讲理啊!” “都说了我们挖的是天人间的联系,我们最讲理了,术士才不讲理。”颜欢朝杂物堆里拉了一把,将白于风拽了起来。 “术士可比你们讲理太多了。” “行了,我并非剑阁中人,那些道理你门内长辈讲了该有很多次,你该静心好好思索一番了。我还有事,不多陪了,告辞。” 颜欢转过身,便见藏书房前喜得前仰后合的阁主。 “伱这孽徒也有今天!也就平日里我不舍得打你,得亏找到人治你了。” 咳咳咳咳! 颜欢佯装咳嗽几声,为人师表,为人师表啊! 进了藏书房,这不起眼的房间内算是别有洞天,入门左拐,再绕过一处山水画的锦绣屏风,视野便豁然开朗了,此处书架排排而立,一直通到了三十米后的屋角,两侧大木柜上更是摆放得满满当当,其中所藏,大概能比得上小县城的图书馆了。 “将近淡出异人视野的蓬莱剑阁,在藏书上居然还有这么厚实的底蕴啊!” 入口处的前台,起了老早的管理员还在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一见师父到来,立刻收起了睡意,恭恭敬敬站在了一旁。 “关于‘精灵’的书籍,有些我快翻烂了,你可以先取那些。至于那些来处不明的,我确实有急事需要参照,就请小友靠后等一等了。” 秦九说完,对管理图书的弟子嘱咐道,“这位是贵客,他要是想取什么书,你尽管去拿便是。” 见弟子郑重应下,这位百岁老人便朝寻着标志去找藏书了。 颜欢倒也不客气,直接将有关异兽的书都搜了过来,随后便找了个宽敞书桌,将书一本本摊开,对着目录一一找寻。 “毕方形如鹤,赤文青质而白喙,人面两翅一足,不过其中所谓的“一足”,很大程度的可能是“毕方”如鹤般独足站立,因而产生的讹传。” “衔火作乱?” “这是毕方干的?那不是妖兽火鸦作恶吗?” “什么阿猫阿狗都开始写书了?” 颜欢脸一黑,捧着大部分书走了回去。 “小哥,有没有地方志异?” 管理员点点头,找来书抱了过来。 “谢过了!” 放回了异兽书籍,管理员便又趴在书台发呆。 颜欢前脚走,秦九后脚走了过来。 “把异兽的书给我,这些地方建置的给放下,对了,那异兽的书只挑鸟类图鉴就可以了。” 嗯? 不是,师父,我才刚放下! 管理员闷声照做,收拾妥当后,颜欢又将书放回了。 “咱这地方志异趣闻中,有关于鸟的传说吗?或者山东本地的灾害纪实?” 管理员满脸黑线,抱臂陷入了沉思。 鸟,都是鸟? “冒昧一问哈,你和恩师找的鸟是不是同一个?” 颜欢一愣,“秦会长也在找鸟?” “对啊,所以我在想,你俩找的灵会不会是同一个?” 颜欢埋头思索,会长所用通灵法依靠的是卷轴,可世间不该有哪种法器可以强大到支撑住毕方的凭依。 但这毕竟是线索,颜欢不可能放过,便急匆匆朝藏书房深处窜去。 演武场中,李长清还在拍肩安慰着师弟,就听不远处的书房中炸出颜欢的声音。 “终于给我逮住了一点蛛丝马迹,该是没错了。” 颜欢心想道,以温和灵驯著称的毕方鸟,怎么可能会掀起灾祸,那其中所载,或许从一开始就让人会错意了,不是毕方至则祸起,而是祸患起了毕方才会出现,它可能是在救人,那位常老遇见的十有八九就是木精毕方。 既然如此,自己的目的地就该变了,要去枣庄,去常老现在待的地方。 ······ 守在常老病榻前的窦乐,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秦老,有头绪了?” “我刚结交了一名巫士,对你那里的事情有所了解,手机号给你留短信里了,你回头找人接一下,那巫士名为颜欢。” “颜欢?”窦乐一皱眉,头顶仅存的几缕发束跟着飘动了一下,“怎么又是他?” 刚挂断电话,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老人突然起了呓语:“救···救救他们···救救我的战友···”